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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动漫]如果你是一名古代被休弃的主母,如何才能在宅斗中逆风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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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一名古代被休弃的主母,如何才能在宅斗中逆风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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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
故事
家庭
两性
逆袭
如果你是一名古代被休弃的主母,如何才能在宅斗中逆风翻盘?
夫君死去五年的亡妻回来了。
素来高傲的他,弯腰低头求我做妾。
呕心沥血抚养的一对继子女,更是视我为仇人,得意洋洋地喊我姨娘。
我却忍不住笑了。
这偌大侯府的开销,均是由我这个商户之女在撑着。
既然他们看不上。
和离时,我连一个铜板都不会留!
1
比白月光更令人难忘的,是死去的白月光。
我垂着眼睫,伸出手将上好的檀香插进香炉中。
第一百零一次,羡慕一个死人。
今天,是我的生辰。
也是柳雅宁的忌日。
为了怀念这位温柔贤淑的前夫人,府里的丫鬟们都摘下钗环,换上素衣。
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在办丧事呢。
裴景洲静静地站在供桌前。
良久,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
「宁儿,不知在地下,是否也有这春日桃花?」
老夫人蓦然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中满是追忆:
「雅宁生前,最爱此花。」
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兀然插嘴:
「秉侯爷,奴婢听闻地府中,只有彼岸花,没有桃花。
「我们村也有彼岸花,老人都说那是癞头花,摸了头顶要长疮的。」
哀愁的气氛顿时一凝。
我抽了抽嘴角,用力瞪身侧的丫鬟一眼。
「宝珠,住嘴。
「先夫人灵前,不得胡言乱语。」
宝珠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嘴里仍在小声嘀咕:
「奴婢只是回侯爷的话而已……」
2
裴景洲的一双儿女是龙凤胎,今年已经长到十岁。
原本两人正跪在垫子上,哭着怀念自己那天下最最好的娘亲。
听到宝珠的话,两人一齐抬头,脸上还挂着泪。
鸿哥儿素来胆大,更是转了转眼珠,一脸好奇地盯着宝珠:
「你们村真有癞头花,能带我去瞧瞧吗?」
「咳!」
裴景洲轻咳一声,眉眼间带了几分不悦。
「罢了,天色已晚,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按照惯例,柳雅宁忌日这天,裴景洲会在书房抄一夜的诗集。
那些诗集,都是柳雅宁生前最爱的。
这份情深意重,当真是令人羡慕。
我站在祠堂前,静静地看着裴景洲转身离去的背影。
手却不由自主捏紧了帕子,心中升起几分期待。
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辰。
在我朝,二十岁是每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生辰。
女子的夫家会大摆筵席,以表明自己的重视和祝福。
裴景洲走出几步,突然回过身。
此时微风拂过,头顶昏黄的灯笼轻轻摇动,晃出一片虚影。
裴景洲跨步站到我身前。
眉眼清俊,眼眸含光。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手心也渗出了汗。
他是要送我礼物吗?
五年了,整整五年的苦心经营。
他终于看到了我的辛劳和付出,愿意替我庆生了?
3
「去年,你私自在院中设宴吃荤。
「今年不许再犯。
「侯府规矩,先夫人忌日,满府茹素。
「你作为侯府夫人,更应该以身作则,明白了吗?」
心湖中犹如投下一块巨石。
水浪翻涌,涟漪四散。
最后,古井无波。
我低着头,努力从嗓子眼挤出平静的声音:
「知道了。」
老夫人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们侯府也不是不讲情面。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布了一桌素宴。
「往后,也要尽心伺候侯爷,认真抚养好哥姐儿。」
见我僵站着不动,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冷哼一声:
「夫人是高兴过头,连礼数都不记得了?」
「呼~呼~呼~」
身旁的宝珠喘得像一头牛,似乎随时要暴起顶人。
我用力扯她一把,屈膝朝老夫人行礼:
「谢母亲赏赐。
「儿媳定当恪守本分,操持好家务。」
4
一碟青菜豆腐、一盘素三鲜、一道清炒白菜,还有个萝卜汤。
这就是老夫人特意吩咐厨房,替我操办的二十岁生辰宴。
连份点心都没有。
我枯坐在凳子上,看着菜上的热气逐渐飘散。
最后,和我的心一样冰凉。
宝珠将我拉到一边,从墙角费劲地拖过一口巨大的红木箱子。
「小姐,这些都是老爷夫人一早上送来的。
「咱们今天都还没时间看呢,你快来瞧瞧。
「呀,这东珠比我眼珠子都大,听说是公子高价从海外购得的。
「哇,这是流云锦吧,这海棠花绣得真好,一看就是夫人亲手绣的。
「还有这,这金佛好闪,这肯定是老爷送的,老爷最喜欢这种金光闪闪的东西。」
我转过身,弯腰从箱子里拿出那条流云百花裙。
流云锦最是名贵,一匹百金。
这条裙子上用银线绣满了百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娘亲现在眼睛不太好,流云锦又十分娇贵,不好下针。
这条裙子,她最少得绣上半年。
箱子里还有许多珍奇古玩,金钗首饰。
那些奢华的珠宝首饰,肯定是我爹买的。
他最喜欢华贵的东西,每次看到都要忍不住给我买。
5
这一摞绝版古籍,应该是哥哥收集的。
他知道我喜欢看各种杂谈游记,一有空就到处高价收罗。
为这,不知道被人骗了多少钱。
他也不在意,依然到处收书,然后眼巴巴地送给我。
有次为了求一个老先生卖书,竟然跑去替他挑了一个月水。
还有这些精致的衣裙帕子,也不知道娘熬了几个晚上做的。
她眼睛不好以后,我便不许她再碰刺绣。
可我嫁人了,想管也管不到她。
也不知道现在,她的眼睛还疼不疼。
我将裙子按在心口,眼泪汹涌而出:
「宝珠,我想家了。」
和裴景洲成婚那年,我才十五岁。
我家世代经商,家中豪富。
爹娘更是视我为掌上明珠,从未想过要将我早早嫁人。
可是一次参加春日宴时,我和裴景洲双双意外落水。
同时落水的,还有京中有名的纨绔。
裴景洲将我救起。
众目睽睽之下,我衣衫湿透,清白尽毁。
第二日,裴老夫人带着媒婆亲自上门提亲。
我爹娘并不愿意。
裴景洲虽然有爵位在身,但是裴家早已衰落。
老侯爷好赌,连家中府邸都被抵押干净了。
而且,他两个月前刚死了妻子,还有一对五岁的儿女。
6
爹娘犹豫再三,刚想拒绝裴老夫人的求亲时。
那纨绔带着人来了。
他说那天在水中,他也抱了我,理当负责娶我。
裴家只是落败,那纨绔却是真正的败类。
他性格暴虐,曾打死过三房妾室。
虽然没有成婚,可家中庶出子女一堆。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我家虽然有钱,却并无权势。
纨绔叔父是吏部尚书,我家得罪不起。
比起他,裴家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最起码,裴景洲长相清俊,性情温和。
当得起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于是我娘哭干眼泪,十里红妆将我嫁进裴府。
我才十五岁。
还没学会成为一个妻子,就要先学会做一个母亲。
侯府式微,我用自己的嫁妆银子赎回整整两大箱当票。
那些被老侯爷当掉的古玩摆件,家具字画拿回后,府里才渐渐像个样子。
幸亏老侯爷死得早。
但凡他再多活两年,当票还得多一箱。
「小姐,别哭了。」
宝珠担忧地看着我,伸出手摸上我手腕。
7
她是爹娘特意调教的丫鬟,一手医术由回春堂张大夫亲自传授。
「心脉郁结,肝火上涌。
「再这么下去,你早晚要被侯府这些人给气死。
「你要是死了,让老爷夫人怎么活?」
宝珠说得对。
哭是过一天,笑是过一天。
我不能让爹娘担心,得好好活着。
比起刚进府那会儿,现在的日子已经好了太多。
裴景洲虽依然冷淡,但是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宿在我院中。
给我一个正妻应有的体面。
而且成婚五年,他并没有其他通房妾室。
老夫人虽然每日要我晨昏定醒,做足规矩。
可对我说话时,却越来越和颜悦色。
还有鸿哥儿和玉姐儿。
两人一开始将我视作仇敌。
在我常走的路上洒桐油,往我吃食里吐口水。
鸿哥儿甚至还试图给我下过巴豆,想让我在家宴中出洋相。
我呕心沥血替他请名师,帮玉姐找最好的教养嬷嬷。
到如今,两人总算是愿意喊我一声「母亲」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我得看开一些,不能再自怨自艾。
柳雅宁虽有裴景洲全心全意的爱,到底已经死了。
而我,还活着。
8
柳雅宁忌日后的第二天,裴景洲会带着我和孩子去寺庙,替她祈福。
成婚后,我家用大把金银替他砸出一个官职。
裴景洲被老侯爷拖累,空有爵位,却没有任何差事。
这个官职,他十分珍惜。
平日里恨不得宿在书房,将一颗心都投在差事上。
可不管他再忙再累,这一日,也肯定会抽出时间。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我看着玉姐儿清秀的小脸蛋发呆。
裴景洲俊美,玉姐儿却撑死了只有几分秀气。
那是不是说明,柳雅宁相貌平平?
裴景洲素来眼高于顶。
柳雅宁如果长相普通,还能让他如此挂怀。
必然是才情过人,蕙质兰心。
柳雅宁,是个才女吧。
不像我满身铜臭,只会拨弄算盘。
我自嘲一笑,刚好对上玉姐儿探究的眼神。
「母亲,母亲昨日生辰,是不是收到好多礼物呀?」
她眨巴两下眼睛,故作可爱地拉着我手撒娇。
「真羡慕母亲,可以收那么多礼物。
「不像我,都好久没收到礼物了。」
听到这话,鸿哥儿凑上前,眼巴巴地望着我:
「母亲,听说京中近日流行一种鬼工球,我想要个象牙的。」
9
宝珠在一边翻起白眼:
「只听过生辰收礼物的,没听过还要送礼物出去的。」
玉姐儿立刻一甩帕子坐直身体:
「我们还是小孩儿,父亲说小孩儿不需要送礼。」
要是以往,我也就答应了他们。
可是想到昨天晚上裴景洲那淡漠的眉眼,还有那一桌寡淡无味的生日宴。
我突然就觉得没劲极了。
没有礼物,连句祝福的话都不会说吗?
说话,又不要钱。
见我看着窗外没回应,玉姐儿立刻红了眼眶。
「如果娘亲在就好了。」
鸿哥儿也语带哽咽:
「娘亲,我好想你。」
我呆望着路上刚发芽的柳树,心中又苦又涩。
用到我时,唤我母亲。
用不到时,便开始怀念娘亲。
都说后娘难当。
只有真的做了继母,才知道各种辛酸,哪里是一个难字可以概括的。
玉姐儿假哭两声,突然从我手中抽走帕子。
「呀,这是流云锦吧?
「母亲真是奢侈,用流云锦做帕子。
「这上头的海棠花绣得真好,我最近在学女红,这帕子借我观摩几天吧。」
10
这是我娘亲手绣的。
我皱着眉,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拉。
「这帕子不能给你。」
玉姐儿用力拽着帕子往后一扯。
「吱拉~」
锦帕从中间断成两截。
此时马车停稳,裴景洲刚好掀开帘子。
玉姐儿哀号一声扑进他怀里:
「爹爹!母亲宁可将帕子撕坏,都不愿意给我,呜呜呜~」
裴景洲立刻蹙起眉:
「顾清瑶,你拿孩子撒什么气?」
裴景洲爱屋及乌,对柳雅宁的一双儿女疼进骨子里。
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信。
我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
只是可惜了我娘辛苦绣的这一方锦帕。
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裴景洲怔了一下,随即错开视线,扶着玉姐儿下了车。
护国寺中有裴府替柳雅宁燃的长明灯。
说来好笑,这灯,是我嫁进裴府以后才出钱点的。
护国寺高僧佛法超然。
点一年长明灯,要一百两银子。
以前的裴府,显然出不起这个钱。
11
裴景洲领着一双儿女,亲自替柳雅宁念往生咒。
我站在巍峨的大殿中,仰头望着巨大的佛像金身,心中凄苦一片。
成婚以后,爹娘给护国寺撒了无数银钱。
只为求我,婆婆慈爱,子女听话,夫妻恩爱。
可是我看这佛,好像也不太灵验。
「愿下一世,与吾妻再续前缘。」
裴景洲虔诚地许下心愿。
我也合住双手,闭上眼睛。
唯愿只做爹娘女儿。
不做妻子,不做母亲。
「裴郎~
「裴郎,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裴景洲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佛像后闪身而出的年轻女子。
我也迅速睁开眼,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
这女人约莫二十出头。
穿着一件青色长衣,腰上系了一根墨绿色腰带。
越发显得腰肢细软,盈盈一握。
她的皮肤很白,五官虽然寡淡,一双眼睛却生得极好。
眼眸清澈,宛若秋水。
这人,长得有些面熟……
素来淡漠的裴景洲喘着粗气,眼眶迅速泛红。
他嘴唇颤抖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
「宁儿,是你吗?
「我佛慈悲,让你神魂与我相见。」
我震惊得后退两步,宝珠更是「嗖」一声蹿到我背后:
「鬼啊!小姐别怕,我保护你!」
柳雅宁嘤咛一声扑倒在裴景洲怀中:
「裴郎,是我!
「我回来了,我没死!!!」
12
裴景洲性子淡然,颇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静。
这样又哭又叫的模样,我从未想过可以在他身上瞧见。
他疯狂地亲吻着柳雅宁的脸,因为激动而涕泪横流。
「是你,宁儿,真的是你!
「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生不如死!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恨不得就这么随你去了!
「你好狠的心啊,宁儿!」
他掐住柳雅宁的肩膀,咆哮完又不管不顾地吻住她。
最后,两人深情相拥,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
「宁儿,我不许你再离开我!」
玉姐儿和鸿哥儿早已看呆,两人瞪着眼张着嘴,仿佛被人点住了穴道。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景洲,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震惊,愤怒,心酸,茫然……
素来机灵的宝珠,也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恍惚模样。
过了半晌,柳雅宁和裴景洲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裴景洲牵着她的手走到两个孩子面前:
「玉姐儿,鸿哥儿,这是你们亲娘。」
柳雅宁蹲下身将他们搂进怀中:
「我可怜的儿!娘回来了,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们了!」
玉姐儿率先大喊一声:
「娘亲!」
一家四口抱在一块,再次哭成一团。
我和宝珠呆立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13
「小姐,咱们还要看他们哭多久?」
宝珠挠挠头,有些尴尬地问我。
「你是不是也得去哭一个,该喊她什么?先夫人?」
柳雅宁此时终于看见我了。
裴景洲手足无措地拉着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介绍我。
「宁儿,这,这位是——」
是了半天,也没将我的身份说出口。
我从来不知,自己是这般令人难以启齿之人。
宝珠双手叉腰,瞪着柳雅宁:
「我家小姐是裴侯爷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如今的侯府夫人!」
话音刚落,柳雅宁双眼一白昏倒在地。
裴景洲又惊又怒,挥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宝珠脸上。
「贱人!雅宁要是死了,我让你陪葬!
「还不快去叫大夫!」
宝珠跟了我十五年,我从来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
我蹲下身,扶起被打得滚落在地的宝珠,气得全身发抖。
宝珠捂住脸,迅速爬起身来到柳雅宁身边:
「奴婢会医术,马上替先夫人诊治。」
这丫头,是怕裴景洲迁怒于我。
我握紧拳头,第一次对裴景洲产生了恨意。
14
年少慕艾。
刚成婚时,我也曾对裴府的生活有过期待。
裴景洲风姿过人,相貌英俊。
原本就是京中无数女子的深闺梦里人。
现在,这样的男人成了我夫君,我的第一个男人。
喜欢上他,是无比自然的一件事情。
直到一次同床,他喊了我宁儿。
梦碎了,我也醒了。
我曾疯狂地羡慕嫉妒柳雅宁。
恨不得死去的,是我自己。
到如今,我已经不敢再奢望裴景洲爱我。
可他至少,应该给我应有的尊重。
「先夫人只是太激动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宝珠用手掐住柳雅宁人中,按压两下后,柳雅宁便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裴侯爷既然已经娶妻,我就不打扰了。
「祝侯爷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说完她挣扎着站起身就要走。
裴景洲哪里肯,死死箍住她的腰:
「宁儿,你这是要我的命!」
两个孩子也一人抱住柳雅宁一条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娘亲,别走!别抛下我们!」
15
裴景洲带着柳雅宁和两个孩子,匆匆回府。
马车拥挤,他给我和宝珠留下一匹马。
脾气和炸药桶一样的宝珠,这次罕见地没说话也没暴怒。
她只是用力皱着眉,每隔片刻就抬头悄悄看我一眼。
「小姐,我好像把错脉了。」
我脑中乱糟糟的,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什么脉?」
宝珠紧张地左右看了一眼,随即趴在我耳边,声若蚊蚋:
「先夫人怀孕了,应该有两个月左右。」
我猛然站直身体: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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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嫁给沈砚,人人都羡慕我得了门好姻缘。
沈砚年少成名,而后平步青云,推新政,做首辅,辅佐少帝,权倾朝野。
可那是他沈砚一人的荣光。
无人知晓,高门之下,我满腹的心酸。
重活一世,沈砚名满天下时,我收拾好包袱,写下和离书,笑意盈盈坐在家门外等他。
「贺郎君大喜,妾自请下堂,与君一别两宽。」
1
东南的海战胜了。
这仗打了整整三年呐,消息传到京都,圣上大喜。
此役沈砚以文臣之身,屡建奇功。如今大军还未班师,虽非年节,宫里面却赏下几道菜来,据说都是圣上平时爱吃的。
意图很明显了。
沈家人欢天喜地接了赏赐,席间闲谈,婆母说起她的手帕交王氏,她家儿媳,去年有了身子不方便,主动给夫君纳了两房小妾,如今诞下一对双生子,一房小妾也怀了身孕,一家人好不和美。
婆母言外之意,无非是我与沈砚成婚五年,一无所出。
可是沈砚一去三年不归家,便是我想生,又用什么生呢?
我还没搭话,那厢小姑又道,说是平阳郡主约了她同去赏花。
平阳郡主娇纵,轻易不用正眼看人。
沈砚长得出挑,听闻他金榜题名时,郡主尚且年幼,不过遥遥一瞥,便种下情根。
这下沈砚快回来了,多半是又动了心思。
郡主出身高贵,对沈砚仕途大有助益,自然不是我能比拟。只是她若进沈家,又怎会放低身段做妾?
这是我的难处。
婆母自是不会替我考量的。
一听闻郡主相约,婆母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吩咐身边的姑子,再去给沈琳打两副头面,绝不能叫人看轻了沈家。又叫人把自己一直亲手打理的一盆紫菊拿来,准备送与郡主。
我是沈砚的结发妻子,其实只要他对我略上心一两分,多来两封信,婆母便不敢欺我。
可惜他没有。
这便是我在沈家过了五年的日子。
婆母不喜,夫君淡漠,膝下无子。
唯一能依仗的。
是我自己。
2
沈砚如今发达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凭我走到哪里,都有人尊称一声沈夫人。
沈砚不纳妾,不嫖妓,一心扑在政事上,年纪轻轻官至三品,京城里的姑娘都羡慕我,攀上这样一门好姻缘。
毕竟他这样的麒麟才子,不说娶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多少也该配个世家大族的小姐。
总归,不是我这个,县丞的女儿。
可是鲜有人知晓,我当初嫁与沈砚,其实算是低嫁。
我同沈砚,素有婚约,是两家老人在世时定下的。
只是沈砚拿着婚书找上门时,沈家早已经落魄了。
我阿爹不喜,阿娘倒是想得开,说夫家门第低些无妨,与其做那高门大户的镶边绿叶,怎及娘家强势,嫁过去做个不受欺辱的当家主母。
阿娘发了话,阿爹这才松了口。
只是既然低嫁,我们苏家总要提些条件。
第一条,便是不纳妾。
当年我那婆母待我,一如现今待平阳郡主。
明面上一句推脱都没有,忙不迭就答应了。
沈砚上京赶考,是我们苏家出的盘缠。阿爹又亲笔写信,托几位在京的昔日同窗照拂。
我阿爹阿娘桩桩件件替我打量,唯独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沈砚实在太有本事了。
他从籍籍无名,到权倾朝野,只花了十年时间。
我阿爹阿娘当年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折辱。沈砚依言终生不纳妾,可是终其一生,对我都淡漠得很。
我就像是他房里多出来的物件,连天上飞过的雀儿,都比我有趣得多。
3
我是家中幼女,父母向来娇纵。
他们对沈砚种种考量,并没有瞒过我。
可惜我那时天真,不晓得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的道理。
我是满怀欣喜嫁给沈砚的。
世界上有哪个女子,一开始不是期盼日子幸福美满的啊。
那时他在书斋苦读,至晚方归。他说怕我打扰,不许我送饭,我就忍了相思苦,每夜在家中点一盏灯,照亮归家的路。
到后来我才知道,和沈砚一起读书的几个举子,家中都是有娘子送饭的,沈砚不是怕打扰,而是不想见我。
他宁可吃白水泡饭。
沈砚开始对我好,是在我有孕以后。
那是我们成婚的第六年,我怀了身孕。
他下了朝,会来我房中看我。我的胎一直不稳,吐得厉害,只不过怀了两个月,便瘦得不成人形。
沈砚拿着一小碗炖得软烂的脱骨肉,小口小口地喂我吃肉糜。
说来也奇怪,只有沈砚喂的东西我不会吐。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日子要好过起来了,我们就像天底下最寻常的俗世夫妻一样,商量孩子的名字。
男孩他定,女孩我起。
可惜老天总喜欢跟我开玩笑。
那个孩子在第三个月的时候流掉了。
沈砚对我的好也戛然而止。
婆母明里暗里说我,是不会下蛋的鸡。
我沉浸在丧子之痛里,沈砚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当天下午就接了圣旨,去南方治水。
沈大人日理万机。
他在南方的功绩不少,听说出城时,百姓夹道相送。
他唯一送过我一样东西,是随信来的,一株风干了的紫茉莉,是京都少见的花。
我也念过书,知道这个叫「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很是风雅。
不知他在治水的间隙,看见了什么,终于想起遥在京都,他还有一个刚丧子的发妻。
可是我要的,何止这个?
这一株风干紫茉莉,用力一捻便成粉末。还比不上,我出门时,门房递过来的一把伞。
事情到这里,也尚且算过得去。
我真正对沈砚死心,是在成婚第十年。
他从族里抱回来一个男孩,交予我养育。
我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事必躬亲。
其间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孩子长到两岁,像喂汤羹这样的事情,他一次也没有做过。
那时候沈砚在做什么呢?
他在宫里辅佐幼帝。
幼帝平日里读的诗集,都是他亲手写的注,旁边甚至画了小像。
我不知他哪里来的时间做这些事。
新帝年幼,离不得母亲。听闻太后貌美,做贵妃时,容貌已是冠绝后宫,说起来,那太后比我,还小上几岁。而幼帝被惊雷吓醒,太后安抚不下来,第一时间居然要传唤沈相。
他们总在一处。
我不敢说我吃当朝太后的醋,可坊间确实偶有传闻。
什么太后幼帝孤儿寡母,什么一代权臣甘为裙下臣,如此云云。
沈砚耳目遍布京城,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从未对我解释过。
第二件事,是我的佑儿会说话了,他说,要是他是皇帝就好了。
我听过之后大惊,这是传出去要杀头的话。
那是我第一次打他。
可我知道佑儿那句话的后半句。
「要是我是皇帝就好了。
「这样阿爹就能陪我了。」
4
沈砚回来那日是个晴天。
大军凯旋,太子出城亲迎,半个城的百姓都挤在两道看。
沈琳一大早就出去了,这样能在贵女圈出风头的好机会,她怎么舍得放过。
听说她在文莱阁包了个上好的包房,宴请她在京圈里的小姐妹。
文莱阁毗邻长安街,届时只需掀开门帘一望,便能瞧见她那立了大功名满天下的兄长。
府里只剩我和婆母。
我正在屋里头看账本,她屋里头的丫头巧儿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腿疾犯了。
我拿了银钱,招来门房,叫他去请个大夫回来。
巧儿道:「老夫人说了,不用这么麻烦,左不过是老毛病,请夫人去瞧瞧,说两句体几话便好了。」
我心下了然。
老太太这是召我去训话呢。
卧房里熏香袅袅,婆母半躺在榻上,见我来请安,拨了一圈佛珠,说道:「我如今年岁大了,比不得你年轻貌美,恐要不了几年,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全要轮到你做主了。」
「席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母亲指点。」
老太太眼珠子往我身上一转,上下打量过一圈,才冷哼道:「你夫君离家三年,如今快要回来了,饭食可有备下?沐浴的热汤可有备下?可有安排人去宫门外接?我儿如今是于江山社稷有功之人,一切吃穿住行都马虎不得的。
「你如今在京城女眷圈子里也算有脸面的人了,素日行事,要稳妥庄重些,不要只想着穿红着绿,丢了沈家体面。」
沈砚进宫有庆功宴,晚些时候还有同僚相邀。他原本性子冷,来日权倾天下时,自然是寻常官员想见一面都难,可惜他现在才三品,官场上的酒局,还由不得他不去。
他哪里需要什么饭食,需要的不过一碗醒酒汤而已。
沈砚刚立大功,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低调还来不及,特意派人去宫外候着,岂不是给他扣上狂傲的帽子?
至于穿红着绿——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我今日确实是穿了一身芙蓉色的衣裳,不过是颜色亮眼些,又恰巧赶上沈砚回来,没想到落在老太太眼里,就成了轻佻放浪。
罢了。
多说无益。
老太太说这一通话,重生以来的举棋不定,到这里,终于算是彻底放下了。
只要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沈砚如何,与我再无瓜葛。他母亲想怎样,那就怎样。
我行了礼道:「母亲思虑周全,一切就按母亲的意思,席云这就出去办。」
将将抬脚,她身边的婆子便道:「夫人,老夫人腿疾犯了,劳您给按按脚呢。」
屋外好大一轮烈日,天上一丝云也无,这么热的天,哪里会腿寒。
我挑眉一笑。
「母亲腿疾真犯了?」
婆母双眉一拧,不高兴道:「你什么意思?」
我自顾自理了理衣摆。
「若是母亲身体不适,该请个大夫好好瞧瞧,席云不通医术,只怕按错了穴位,反倒不好。儿媳那边还有些账本忙着要看,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母亲清净。」
「哼,如今你嫁了个好夫君,在外面别人给你些脸面,回到家里,竟然这般没大没小了。侍奉婆母本是你应尽之责,若是你忙不过来,不若给我儿屋子里再添几个人,有人帮衬你,就忙得过来了。」
我冷下面来。
「沈家不纳妾,是婚前说好的。」
见我动怒,婆母脸上闪过得意之色。
「此一时彼一时,我儿子日夜操劳政事,为圣上分忧,屋子里连个磨墨伺候的人也没有,传出去叫人笑话。不说旁的,他日沈家门楣,也该有子嗣继承。席云,你要懂事,婆母也是为你、为了沈家着想。」
就是她为了平阳郡主那头,现在也不会轻易叫沈砚纳妾的。她这样说,只不过是料到我绝不会同意,要逼我屈服而已。
我慢慢站定了,外面硕大的艳阳天,浑身却一丝暖意也无。
这沈家,真冷呐。
冻得人心口发麻。
我轻声道:「无妨,和离便是。」
「你说什么?」
莫说婆母,我身边陪嫁的丫头杏儿也大惊,她竟然不顾规矩,伸手来拽我的衣袖。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更坚定。
甚至带着两分终于说出来了的轻快。
「无妨,儿媳与夫君,和离便是。」
5
从婆母处出来,杏儿一路追在我身后。
她焦急地叫住我,双眸含泪,情急之下,居然用了我在闺阁时的称呼。
「姑娘,姑娘你这一时冲动,可怎么是好啊。老爷和夫人要是见到你和离回去,该有多伤心,他们巴巴地盼着你好呢。要不然,咱们回去同老太太认个错……」
我刹住脚步,倦怠地摆摆手。
「杏儿,我不是一时冲动。我在沈家五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有数的。」
至于阿爹阿娘。
前世沈砚一来对我阿爹心中有气,二来爱惜羽毛,不肯落人话柄。纵使他位高权重,也未曾提携我阿爹半分,到我身死之时,我阿爹依旧只是个县丞。
我阿爹食的是天家俸禄,从未倚仗沈砚的脸色过活。好在沈砚也算正人君子,想来他日不会为难我阿爹。
阿娘那更不用说了。
她只盼我好。
只是既然和离,娘家是不能回去的。
我素来要强,受了委屈和离,哭哭啼啼回去求爹娘庇护,我丢不起这样的脸面,更不忍心爹娘遭人非议。
我暗自握紧拳。
世间这般大,沈府既容不下我,该早寻一处容身之所。
琴棋书画,非我所长。
经史子集,也不算精通。
我最出色的,恰恰是我最痛恨的。
我能掌家。
正是因为沈砚淡漠,前世我受尽委屈,方才磨砺出滴水不漏的本事。
杏儿见我在房里写下和离书,泣不成声。
「姑娘,这世间和离的女子,哪有过得好的呀,便是再嫁也不好嫁了。老夫人纵有万般不是,日子总归是你和姑爷过。你……你可千万三思啊!」
是啊……
日子是我和沈砚过。
我早已经知道了,和他过日子是什么滋味。
我摸摸杏儿的脑袋,一字一句道:「杏儿,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要同谁过一辈子的,只有自己要同自己过一辈子。」
沈砚回得很晚。
他是坐暖轿回来的。除却两个亲随,左右还有两个特意去接他的小厮,好不气派。
我站在月光下面等他,远远看见他的轿辇,忽然想起前世他也是至晚方归。
官场酒宴喧闹,推杯换盏间暗藏刀剑,却也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等着他踩星月而归,为他递上一碗解酒汤。
那时他是怎么做的?
哦……那时他问过府上一切安好,问过婆母安好,问过小姑,喝过解酒汤,埋头便睡了。
或许是因了我活生生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总之离家三载,他没有问过我。
6
沈砚立了功劳,从东南一路北上,沿途百官,无不奉承。
他进了宫,受圣上封赏。
去了酒局,又被同僚恭维。
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如此风风光光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我在家门外,提着灯,安安静静等他。
暖轿缓缓落下,门帘掀起,露出一张极清隽的面容。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年岁的沈砚了,记忆里最后权倾朝野的他,满身威仪,从来来去匆匆。
现在的他,还不像后来那么不动声色。
他面带薄红,显然是醉了,唯独一双眸子,被墨润过一般乌黑。
我唤他:「夫君,妾恭候你多时了,贺夫君大喜。」
他像是倦极,淡淡应了,接起小厮递过的大氅,披在身上就往里走,随口问道:「府里一切可曾安好?」
一如前世。
我站在原地提着灯道:「府里人多嘴杂,妾在这里等了郎君许久,原是有事情要讲的。」
沈砚见我没跟上去,眉头微皱。喝了酒,又坐轿颠一路,定然不好受,偏他是个惯能忍的,喉结上下滚过,压下一点不耐,掀起眼皮看我。
「什么事?」
我屏退下人,只朝他笑。
「妾自请下堂,与君一别两宽。」
适时无端起了大风,吹得手中这灯明明灭灭,连带地上两条人影胡乱晃来蹿去。
我分心掌住灯,再抬头,只听见沈砚冷冷问:「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我从袖中掏出一物。
「和离书在此。」
良久,听得沈砚冷笑一声。
「夫人准备好生齐全,兹事体大,明日再议。夜深了,夫人早些歇息吧。」
说罢,他夺过那和离书,拂袖而去。
一夜无梦。
翌日我起来时,沈砚已经上朝去了。
听说昨夜他院子里叫了醒酒汤,厨房里自然是没有提前备下,只有些炙鹿肉、水晶肘子之类的好菜等着他,另有一道乌龟王八汤,倒是可以养养胃。
杏儿跟我说,沈砚见了这些菜,脸色很不好,直到下人禀明,是老夫人叫备下的,才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连夜叫厨娘起来烧了醒酒汤,折腾到半夜方才歇下。
杏儿说这些时,我正在往头上簪上一支白玉做的兰花簪。
「照婆母的意思,今日这身秋香色的褂子,配支素簪,可算低调端庄。杏儿,你说好不好看?」
「我家姑娘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梳妆?」
我微微一笑。
「和离只是个态度,一时半会是离不掉的,沈砚下值回来还有一会儿,咱们出去走走,沾沾他沈大人的光。」
这日我四处奔走,拜访了数家女眷。
沈砚是朝廷新贵,想巴结他的人不少,不少京官家里的妻妾,还在想着如何找个由头,约我出去坐坐,没想到,我却主动登门拜访了。
她们有心攀关系,我也态度可亲,一番体几话下来,关系都拉近不少。
只是闲谈之间,见我面露愁容,少不得要问上一两句。
「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我那婆母,腿疾反复,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又不方便,她本是个爱说笑爱热闹的,可家里总共就那么几口人,瞧来瞧去,都厌烦了。若是有人能多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可就好了。婆母一高兴,想必我夫君心里也喜欢。」
都是人精,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懂。
回到家太阳已经落下了,沈砚还没回来,倒是巧儿又来传话,说是婆母召见。
将进她的院子,一盆洗脚水便泼了出来。
我只当看不见,站远了,客气地问她有什么事。
婆母把桌上的茶杯拍得嗡嗡作响。
「你去哪了?一整天不见人。你昨天抢着先去见砚儿,同他说了些什么?你嫁来沈家做媳妇,我只不过教训你几句话,竟然闹着要和离,还学会去你夫君那告状了!」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相信。
我不是闹着要和离,我是一定要和离。
这个世道,和离女子的路难走,要么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要么回去娘家倚仗父兄,受尽白眼祈祷再嫁。
所以他们不相信我敢。
懒得与她费口舌,我避重就轻道:「听闻婆母腿疾发作,席云忧心忡忡,整夜不得安眠,在外面替婆母寻了一天的郎中。如今累了,要先回去歇息了。」
说罢,也不管她如何,径直推门,回了自己的住处用膳。
几个小菜刚摆上桌,外面有人通传,沈砚回来了。
他掀开帘子进来,见我没有等他就传膳,嘴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又生生压下,屏退了下人,这才沉声道:「我离家三载,一路奔波,如今好容易回来了,你这是做什么?竟没有一日安生!」
「夫君昨日醉酒,想是贵人多忘事,妾就再提醒夫君一遍,我与你成婚多年无所出,自请下堂,那和离书已经写好,夫君读过后,快些署上你的名吧。若是实在公事繁忙,按个手印也可。」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沈砚紧咬着牙,刚要发作,旋即想起什么,神情微变,居然耐下性子道,「我母亲的事我都听说了,她……她那头我自会去说,我母亲上了年纪,你莫要与她多计较。」
我心头讶异。
这算是……安抚?
前世我与婆母种种嫌隙,沈砚手眼通天,岂会不知,可他从来没有从中斡旋过,更未曾宽慰过我一句半句,只冷眼看着我在内宅日日磋磨。
如今我提了和离,他居然晓得我受委屈了。
这不是逮着软柿子捏吗?
我是不喜婆母种种作为,但我更痛恨沈砚。
世间女子与婆母矛盾,多半皆是丈夫袖手旁观所致,夫君担了孝子的名头,诸多苦水,只叫妻子一人咽下。
他读圣贤书,张口闭口天下万民。
他是幼帝倚重的大臣,是百姓口中的好官,是婆母眼里的孝子。
独独负我。
「夫君之言大可不必,岂可为了我与婆母生分。如今你我二人俱在这里,还请夫君快些把和离书递来。若是妾写的那封夫君不满意,夫君重写一篇放妻书也是可以的。」
「你——!
「你,你究竟想怎样?」
我平静道:「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妾想和离。」
沈砚怒道:「婚姻大事,岂是你一人说了算的?」
「为什么不能和离?」我好言相劝,「京中想嫁你的女子何其多,与我和离,对夫君大有助益。」
沈砚居然罕见地沉默了。
见状,我一扬手,唤杏儿送客。
临出门,沈砚站在门框那,忽然回首问道: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过?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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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夫君带回来了一个女子,要纳她为妾。
但她是爹娘流落在外的嫡女。
初见那日,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最讨厌雌竞了,姐姐贴贴。”
可她不知,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信了她的话,倾心相处,倾囊相授。
她却利用系统偷我天赋,抢我人生,最终才华惊世,誉满九省。
而我众叛亲离,人人厌弃。
临死前,她狠狠踩住我的脸,得意地说系统女主才是永远的赢家,而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庶女。
我淡然一笑。
看来我的真正身份,是时候公布了。
1
我是镇守北域的定王独女,九省明珠,受尽宠爱。
周岁礼,是长公主千里迢迢赶来,亲临祝愿。
及笄时,更得皇上赐宴,万民同贺。
就连将来所嫁之人,也是千挑万选,慎重至极。
但我只心悦于贺正臣。
他是忠义侯之子,文武双全,才华横溢。
因早年家中不幸,惨遭灭门横祸,才自幼寄养在定王府,与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所以及笄后,我不断地央求父王,向皇上请旨赐婚。
他们原是不同意的,但终是拗不过我,多番上书陈情,才得陛下允准。
但贺正臣不想委屈了我。
成亲后,他便留下一纸书信,去赴京赶考了。
信中,他字字藏锋,力透纸背,立誓必将金榜题名。
回来后,定以魁首之位作聘,十里红妆迎我入京。
字里行间,尽是绵绵情意。
我满心欢喜,也满心期待,接手了侯府仅剩的破败产业,想尽办法,才一点一点地起死回生。
父王也在一次巨大亏损后,把王府的全部事务交给了我打理。
我费尽心思将两者合并,相辅相成,把所有生意都经营的风生水起,为无数百姓提供了谋生之路。
但我没有一日不盼着贺正臣快些回来。
可再见那日,他高头大马,声威显赫,身边却带着一个弱柳扶风的美貌女子。
定王府前,人群之中。
我望着他渐行渐近,脸上的喜色还未及绽开,便对上了他冷漠疏离的目光。
他说我是假明珠,那女子才是真千金,是父王的亲生女儿。
她手腕上的胎记与我相同。
御赐的长命锁,也分毫不差。
就连当年将我寻回时,因太过激动而没有检查的细微刻痕,都一模一样。
母亲颤抖着手拿着两个长命锁,细细对比。
只一眼,便紧紧抱住了她,泪如雨下,嘴里不断哽咽着“我苦命的女儿。”
2
近半年来,真假千金的话本流传甚广,层出不穷。
不是影射皇上流落民间的公主,便是暗喻齐王遗留渔村的爱女,亦或直指丞相新寻回的掌珠……
偏偏这些落难小姐,虽未曾受教于世家贵族,却个个出落得貌美惊人,才情绝世。
不仅能出口成章,更随手皆胜国策。
而原来的名门闺秀,却全部性情大变,丑态百出。
不是嫉妒发疯,便是恶毒害人,甚至跟低贱的马奴私奔。
最终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但她却是不一样的。
她怯怯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
“臣哥哥带我回来,姐姐不会生气吧?”
“父王为我恢复郡主身份,姐姐不会怪我吧?”
“母亲让我住进为姐姐特意打造的云霄阁,姐姐不会误会吧?”
我摇摇头,表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这才大松一口气,拉着我的手,满脸单纯地说:
“姐姐真好,我最讨厌雌竞了,姐姐贴贴。”
可我却只觉得心惊。
因为眼前的场景,和我之前的梦境,全部重叠在了一起。
梦里,我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不想落得像其他假千金那样的下场,便主动奉还了郡主的封号与朝服,自请去做外使掌柜。
她知道后,极力劝我别走。
父王和母亲也是垂泪挽留,说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北域的郡主,除了他们多了一个女儿,我多了一个妹妹,其它一切照旧。
我因担心父母多年不管事,而王府的商产、财政、庶务、以及一应杂事都极为繁复,非短期能够掌握,便暂时留了下来,悉心教导。
可偏心就像咳嗽,无法掩藏。
他们疼她爱她,更愧对于她。
融进日常点滴,便是百倍千倍的纵容和宠溺。
当下时兴的衣服样式,都是先送到她那里挑选,才给我过目。
属臣进献的奇珍异宝,皆由她把玩尽兴,我才略有耳闻。
就连贺正臣舍命猎而来的虎皮与鹤氅,也尽数送进了云霄阁。
那原是我费尽心思设计的院落,如今已变成了她的居所。
她住进去的第三天,只咳嗽了几声,母亲便说是风水不好,全部砸了重建。
与我一起长大的仆婢,也以借调人手为由,遣到了她那里伺候。
甚至我的名字祝月明,也因着她的一句喜欢,直接成了她的。
而我则改成了星隐。
月明星隐,鸠离鹊巢,万不能遮掩她半分风华。
以前,是我全权处理府务,掌管财政,所有管家和商户掌柜都期向我汇报,检查账目。
那是我在王府资产亏损凋敝之时接手,经过三年的梳理与经营,苦苦熬出来的心血。
但她只观摩片刻,便想出了名为“阿拉伯数字”的记账法。
快速便捷,惊艳众人。
于是我用心总结出来的经验,被尽数舍弃,而她的建议,全城风靡。
我最引以为傲的诗书才情,也完全被她比了下去。
斗诗大会上,每次我的诗句到了嘴边,最后都哑然无声。
她却侃侃而谈,出口便是佳作。
在场的世家公子、上榜秀才、和各个诗词大家,皆是且惊且喜,眸中闪烁着狂热的光亮。
再望向我的眼神里,却是显而易见的鄙夷。
曾经,人人都夸我才貌双全,文武兼优,总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点子。
但如今,一个想法刚在脑子里冒出来,她就已经比我先开口。
便于灌溉的水力风车,润养护肤的清洁胰皂,还有积蓄太阳光热的赭石……
奇思妙想,源源不断。
于是,人人赞她博学多才,秀外慧中。
摇头叹我,今非昔比,技不如人。
自幼,我在天赋之上,学神农验千针,尝百草,施诊多年,才苦修出高超医术,终于在师父的名下,赢得了小医仙称号。
她一来,不用看病问诊,只需直饮圣水,便可妙手回春,消疼止痛。
渐渐,医仙之名,便成了她独有的赞誉,连师父都没了位置。
即便她一直推辞,说不敢受领。
人前,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我:“大家如此过奖,姐姐不会不高兴吧?”
人后,便是另一幅面孔:“哦,不该叫你姐姐的,毕竟野种不知出生年月,难分大小。”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一个名为系统的人,暗中帮她。
因为商户对账时,她说:“系统,对她使用读心术,看看哪个账本有问题。”
苦思诗词时,她说:“系统,诗词歌赋太难背,把她变成我的嘴替。”
开方抓药时,她说:“系统,把她药汁里的有效成分提炼出来,让她天天熬夜煎的药都白费。再把特效药做成饮料,加点罂粟粉进去,不怕他们不回来找我。”
“……”
林林总总,时时刻刻,她总是怡然自得地与人交谈。
可这些,只有我能听见。
于是不过短短半月,她便获得了所有人的喜欢。
人人称赞她聪慧温婉,贤良淑德,集世间所有美好于一身,是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而我的形象,则由原来的才貌双全,德才兼备,变成了嫉妒,恶毒,面目全非。
如果我没有做过那场梦,怕是会真信了她的鬼话,不设半点心防。
被她当做垫脚石,一步一步踩着,名扬九省,誉满天下。
但现在,我已经会抢着走剧情了。
一把回握住她的手,我笑盈盈地开口:
“妹妹一路辛苦了,我的云霄阁才刚刚建成,刚好给妹妹入住。”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那房梁不稳,半夜坍塌,将有倾盆大雨落下。
“还有这些丫鬟仆婢,都是侍奉我多年的,也可以帮助妹妹早日熟悉王府。”
不过,这么多人中,出一两个卧底,也是很正常的吧?
还有最重要的:“既然身份已经各自归位,名字也该复原,妹妹以后就叫祝月明好了。”
她大概没料想到我是这种反应,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再开口时,连假惺惺的‘姐姐’都忘了称呼,愣愣地问:
“那你叫什么?”
我温柔地回答:“踏月。”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只当做没看见,又抱起脚下疯狂摇尾巴的小狗,热情地塞进她怀里:
“既然卷卷这么喜欢围着你转,就请妹妹代为照顾好了。”
谁对狗毛过敏,我不说。
3
第二天清晨,我一早便赶去看笑话。
她果然被淋成了落汤鸡。
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脸冻得跟茄子似的,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打。
狼狈得要命。
我努力压着嘴角,满脸遗憾:
“今日是各大商行汇总的日子,原本还想邀妹妹一同查阅账本,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我能去!”这是难得的夺权机会,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可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巨大的喷嚏,鼻涕四溅,直直喷在了正要给她披衣服的贺正臣脸上。
贺正臣瞬间僵在了那里。
他一向是最爱干净的,脸上既震惊,又不敢相信,更难以接受,整张脸的表情都诡异地扭曲起来。
周围的仆从看见了,齐齐后退了一步,生怕沾到自己身上半点。
但贺正臣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他们又赶紧低头,拼命地往下压着嘴角。
母亲在此时匆匆赶来,一边心疼地大喊着“造孽哟!”,一边急着为祝月明暖手。
祝月明缩在她怀里,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母亲,我没关系的,还是陪姐姐去应酬要紧。”
“什么应酬能比我宝贝女儿的身子要紧?”
母亲看向我的眼神满是责怪:“你是怎么当姐姐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耐心地解释:“这些掌柜,都是九省十八行的翘楚,各界精英。无论对王府、侯府还是三足鼎立的易首富,都是不可怠慢的贵客。今日带妹妹去,也是为了先打个照面,方便日后多加照拂。”
“说到底,不就是我定王府的奴才而已?”母亲冷哼一声,“岂有主子上赶着见奴才的道理,让他们改日再来!”
我微笑着应声:“好的呢,母亲。”
就在等你这句话。
不出半个时辰,外面便传得沸沸扬扬,定王妃为了让新寻回的爱女安心休养,取消了九省同庆的元殊会。
元殊会起源于百年前,为纪念统一九省十六州的元殊王爷所立,为时三天。
各个码头、盐帮和掌柜报完账后,确认来年项目意向,发放工钱。
然后便是庆贺、祭祀、为来年祈福。
所以取消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刻民怨沸腾,怨声载道,祝月明的声望算是毁了一半。
而另一半,会毁在我的手里。
我易容后,男扮女装,邀各大堂主和掌柜的去风雅楼小坐。
将他们打点好了,事就成功了九成。
而风雅楼内,因常年有人奏歌对诗,并桌饮酒,一向是大堂之内,以水墨屏风相隔。
我酒至浓处,向贵宾敬酒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侧屏风。
屏风之后,正是推杯换盏的另一桌,贺正臣赫然在坐。
柔弱无骨的女子,像条妖媚的蛇,旖旎地靠进他的怀中。
他与我四目相视,目色震骇,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
当然,他并没有认出我,而是看见了我身后门口,刚进来的祝月明。
4
她眼中涌上了晶莹的泪,眨眼间便掉了好几颗,伤心欲绝地掩面跑走了。
贺正臣却没有追出去。
因为他怀里的女子,是我安排的。
她割断了他的裤腰带,让他不好起身。
他再动,她便低声警告,若敢追出去就扒了他的裤子。
我看着满脸的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憋笑憋得厉害。
轻咳一声,见众人都已经看过了笑话,便施施然对着前厅也在瞧热闹的歌舞伎子道:
“愣着干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说完,又遥遥对贺正臣举杯,一饮而尽。
之后贺正臣一连哄了好几天,才稍稍得了她几分好脸色。
我趁着空隙,又做了一番安排,便热心地邀请二人一同去参加元殊会了。
会场中,我任由她看完账本,提出新的记账方法。
甚至直接放权,将接下来的采买和收账,都交给她全权处理。
不出三天,就有人利用移动小数点的漏洞,坑了她几万两的大单。
我在众人对她的责怪声中出现,将所有事情摆平。
她不得不低头给我认错,暗地里气得直跺脚,抱怨系统:
“你怎么那么蠢!连移动小数点的方法都不知道!”
系统的声音有些委屈:“谁能想到古人会这么聪明?!”
之后的斗诗大会,我明知她会让我成为她的嘴替,也依旧与她同去了。
只不过,这次说出来的诗词,却不是我想的,而是用得几位刚刚崭露头角的才子新作。
她洋洋得意地说出来之时,就是她被钉上耻辱柱的时候。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是怎么做到如此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的。
尤其她和系统之间的对话,我又是如何听得的。
当然是因为卷卷了!
在梦里,就是它把读心簪叼出来给我,我才能听见她和系统的对话,早做防范。
5
梦里的我,原是想着父王寿宴后就离开,去找寻我的亲人。
但父王为了给祝月明造势,在自己的寿宴中,大肆邀请名门望族,各界精英,宣布她是自己唯一的嫡亲女儿。
我不止成了笑话,还被她栽赃,成了暗害她的歹毒之人。
明明她吃的是我面前的芙蓉糕,若是有毒,我该首当其冲。
却无人听我解释,只围在她身侧安慰,说我早知她最爱芙蓉糕,故意一口不吃,就等着她主动上钩,实在用心险恶。
众目睽睽,众口铄金,几乎立刻就要将我的罪名定了下来。
一时间,我如溺海独舟,孤立无援。
而她花团锦簇,掩唇泪语:
“虽然昨日姐姐才不小心给我尝了我会过敏的菜肴,今日又意外在芙蓉糕中藏毒,可我相信,姐姐只是一时起了歪念,并不是真的要害死我。”
话音刚落,无人不赞她善良大度,更凸显我的恶毒。
我恍若未闻,只将一双眼眸落在贺正臣身上: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贺正臣望了我一眼,扬声制止了众人的议论讨伐。
然后,他缓步行至我的身前。
日光下,墨色的鎏金云光锦袍耀眼夺目,他目光如炬,缓缓开口。
“北域定王府,素以仁善闻名,你虽为无名弃婴,却也是父王母亲养育多年,倾注了无数心思感情。”
“他们二老念在过往情分,允你继续留在定王府,你却不知感激,惹起诸多争端,将歹毒心肠用到了月河身上,当真是负恩昧良,暗室欺心,再容你不得!”
说罢,他猛然转身,大步流星走上高台。
秋风猎猎,将他的暗色衣摆扬起,锋利如刀。
至高之处,他眸光凛冽,神色肃冷,自怀中掏出明黄退婚圣旨,逐字宣读。
语罢,顿了顿,又将漠然的目光看向我。
“今日北域所有世家贵族,皆在座上,俱为证人,自此刻起,被驱逐出府,定王府和你断绝关系,我与你的婚约也彻底解除,无论以后荣耀落魄,都再无半分瓜葛。”
万籁俱静,片刻,又响起窃窃私语,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机锋暗藏,心思各异,但掩饰不住的,仍是一张又一张的看笑话嘴脸。
以前,我会伤心欲绝,哭着求他们相信我。
但这次我不会了。
我径自走上主桌,坐上为贵客准备的主位,睥睨所有人。
冷静地问定王夫妇:
“父王母亲,也是如此想法吗?”
二老默不作声,半晌,定王洪声开口:
“我们养育你多年,循循善诱,悉心教导,却依旧难改你恶毒本性,定王府怕是再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自寻去路吧。”
我轻轻点头,我确实是尊大佛,你定王府,也确实是容不下。
我当然要走。
但绝不是担着污名走。
本来打算在祝寿时,与贺礼一同公布我的真实身份。
现在看来,要提前公布了。
完结后续,点下方琏接:
下方琏接,直达完结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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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辰高中状元那天,我爹有意向他提亲。 他母亲为攀上尚书府,派山匪截杀了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成婚后,苏景辰折磨了我一辈子。 直到死,我才知原来自己奢望的举案齐眉,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报复。 重来一次,苏景辰如愿和心上人成婚。 我也和刚回京的小将军陆彦定了亲。 大婚那日,苏景辰却红着眼拦住陆彦。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1
「小姐快看!那就是新科状元苏景辰!」
贴身丫鬟琉璃捧着脸张大嘴,神情激动。
她又是尖叫又是蹦跳,将雅致清冷的茶室搅得春意盎然。
我倚靠着窗柩懒懒向下看去,一张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
「啊啊啊啊!他真的好……」
「好丑。」
「咳咳咳!」
尖叫声戛然而止,琉璃掐着自己脖子猛灌两杯浓茶,才勉强止住咳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瞪成铜铃。
「小姐,你说他,丑?」
我半个身体撑在窗外,目不转睛盯着白马上那道披红挂彩的修长身影。
「是啊,丑死了。」
面若桃花,心如蛇蝎。
令人作呕。
苏景辰家贫人俊,才高八斗。
他孤身一人携着老母进京赴考,殿试上一篇策论写得文采斐然,技惊四座。
听闻,圣上阅完龙心大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谁说寒门不能出贵子!」
我爹欣赏他的才华和孝心,便委婉派老仆找到他母亲问话。
苏景辰他娘守寡二十余载,能教出个状元,自然不是一般乡野村妇。
当听到我爹是吏部尚书时,她心动了。
2
彼时,苏景辰在镇上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他娘为攀附我们尚书府,竟联合山匪截杀那未婚妻。
心爱之人身死,苏景辰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后来,他终于查明真相。
他娘哭着说自己是被我家权势威逼,为保住母子性命才出此下策。
苏景辰,信了。
他将满腔仇恨尽数倾泻于我。
娶我,只是为了折磨我。
万幸得上天垂怜,又给我一次重活的机会。
想到上一世他那些卑鄙龌龊的手段,我恨得心尖都在发颤。
「脸白如尸,身瘦似猴,真是看一眼都想吐。」
唐府第一话唠·无话不接·赛媒婆·琉璃沉默了。
她目瞪口呆望着我,过了半晌才勉强张开嘴。
「苏景辰丑,那小姐觉得谁俊?」
今日新科状元打马游街,人潮涌动。
苏景辰骑着高头大马缓步前行,身侧还有两队身披银甲的将士护卫。
为首的那个小将轮廓英挺,皮肤是京城中少见的麦色。
此时他恰好仰头朝茶馆望来,眉眼飞扬,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我眼前一亮,顺手指着他;
「他就比苏景辰俊一百倍。」
小将军仿佛听到了我的话,扬起薄唇淡淡一笑,如春日桃花绽放。
琉璃沿着我的手指看了一眼,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小姐!我差点以为你的眼睛生病了!」
「还好还好,这个小将军确实俊得很。」
3
打马游街完,便是簪花宴。
暖房中莺莺燕燕坐了一屋,香气扑鼻,罗裙翻飞。
我盯着门帘发愣,不由得想起临死之前放的那场火。
苏景辰和我成婚不到一年,我便在一次踏春时,被山匪掳走失了清白。
从此,我在苏家再也没有抬起过头。
哪怕我有着一个当户部尚书的爹和十里红妆。
苏景辰也一改新婚时的温柔体贴,开始一房又一房纳妾,生下不少庶子庶女。
他挥霍着我的嫁妆,利用我爹的权势拼命往上爬。
我唐家却还要感激他。
感激他没有一纸休书,将我这个不洁之女休回家。
后来,苏景辰联合我爹政敌诬告他通敌叛国。
唐家男丁问斩,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妓。
护卫拼死递上消息,我这才得知,幕后黑手竟是我枕边人。
我在屋里倒满桐油,哄骗苏景辰进房后,扔下手中的火折子。
熊熊火光中,我拼死抱住苏景辰的腰。
哪怕他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我胸口,我也没有松手。
烈焰灼烧着我的皮肤,匕首划破我的皮肉。
这一切,都远不及我心中之痛。
我和苏景辰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又同时重生回他高中状元前一个月。
「小姐,快看!」
琉璃的一嗓子将我喊回现实。
4
「这就是苏状元的妻子啊?」
「可惜了,苏状元一表人才,怎么就英年早婚呢!」
「听说他妻子家是杀猪的,还救过他的命呢!」
「什么,苏夫人是屠户之女?这可真是,麻雀变凤凰了!」
女眷们并没有刻意放低音量,张杏花涨红着脸站在屋外,进退不得。
这一世,终究是不同了。
苏景辰不顾他母亲反对和张杏花成了婚。
京中茶楼里到处都在说他们这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屠户之女冒死救下意外溺水的书生,两人一见钟情。
书生家贫,女孩总是偷偷给他家送肉。
等书生中进士之后,便八抬大轿风光迎娶女孩进门。
昔日卖肉女,如今诰命身。
一时间,张杏花成了京中所有女子艳羡的对象。
我托着脸眯眼仔细打量。
唔,相貌不丑。
皮肤虽然有些黑,眉眼却有几分秀丽。
穿着有些穷酸,头上只插了两根银簪。
上身穿了件粉色袄子,衬得她肤色又暗又黄。
裙子倒是挺好看的,是京中时兴的百花石榴裙,只是那样式为何有些面熟?
声音逐渐安静,众人的视线不停朝我身侧投来。
我疑惑地偏过头,随即哑然。
撞衫了。
状元夫人和我的丫鬟琉璃,穿了同一条裙子。
5
张杏花循着众人目光,看到琉璃后面上一怔。
随即勉强扬起嘴角,在大家诧异的眼神中,羞怯地走上前和琉璃打招呼。
「妹妹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好生漂亮!」
「咱们今日穿着同样的裙子,倒是很有缘分。」
屋内先是一静,随即有笑声低低响起。
笑声越来越密,越来越高,犹如锣鼓喧嚣,一发不可收拾。
坐在我身侧的永宁郡主一边笑一边捶桌。
「哎哟笑死我了!」
「哈哈哈,小琉璃,人家问你话呐!你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张杏花捏着衣角,茫然又无措,完全不知道大家为何而笑。
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屋内,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擅闯者。
我叹了口气,也不怪她认错。
我素来宠爱琉璃,她身上穿的戴的,比小门小户的千金还要体面不少。
听到永宁郡主拿自己打趣,琉璃也不恼。
她大大方方地站在中间任由众人打量,对着张杏花屈膝行礼。
蹲下时,金簪上镶嵌的翡翠蜻蜓双翼颤动,展翅欲飞。
「回苏夫人,奴婢是唐尚书府中的丫鬟,当不得夫人谬赞。」
张杏花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张着嘴瞪着眼,视线从琉璃头上的凤蝶鎏金簪、累丝珍珠钗上缓慢扫过。
最后满眼苦涩地停在琉璃的手腕上。
那儿,一只通体翠绿的碧玉镯子正散发着淡淡幽光。
张杏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捂着脸跑了。
6
簪花宴当日,苏状元在前厅博得满堂彩,他夫人在后院丢了大脸面。
京中最近的热闹,都是由苏家提供的。
京城居,大不易。
苏景辰虽高中状元,入了翰林,但现在也就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薪奉一年七十两银子,还不够我买一只金步摇的钱。
「哈哈哈哈,小姐,你听说了吗,哈哈哈!」
唐府情报中心琉璃大丫鬟人未至,笑先闻。
「听说苏状元今天上朝时,刚走到金銮殿外,冻晕过去啦!!!」
琉璃大步从屋外走进,手里抓着把瓜子。
苏景辰入职翰林院后,在京南赁了一处小院,还买了个小丫鬟。
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京南是贫苦人家聚居之地,院子大多狭窄逼仄。
在自家院里放个屁,隔壁屋都能闻着味。
苏家那小丫鬟嘴巴更是和筛子似的,什么话都往外漏。
「上次簪花宴后,苏夫人在家日日以泪洗面,说自己没有衣服首饰,不配出门。」
「苏状元爱妻心切,就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棉袍给当了。」
「他家离宫多远阿,他还坐不起马车,是走路来的。」
「这不,在殿外等候上朝时人就不行了,听说一头栽在陆老将军身上。」
「陆老将军还以为有人偷袭他,一个过肩摔把苏状元摔出三丈远!」
「还是陆小将军发现不对劲,飞身抢下苏状元,不然就凭他那小身板,骨头都要摔断好几根!」
琉璃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看到一般。
我坐在暖炕上,热得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叫人把炭撤去一些,这地龙烧得也太旺了。」
7
我实在是没想到,重活一世,还能见到苏景辰为银钱发愁。
我外祖家是江南的皇商,世代豪富。
母亲当初的嫁妆在码头上停了一个月都没卸完。
她善于经营,手中的嫁妆铺子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待我和苏景辰成婚后,有大半都陪嫁给了我。
上一世,苏景辰上朝都是香车宝马。
夏日有冰,冬日有炭。
翰林院清廉,他每天的三餐都是我亲自打点好派人送去。
从上峰到下属,甚至是看门的门房都受过我不少好处。
我用唐家的银钱和权势,替他砸出一条康庄大道。
自成婚以后,苏景辰眼里心上便再也没有银钱两字。
他只需认真读书努力当差既可。
这些俗物,向来不用他操心。
他身边要好些的同窗朋友,也习惯一有事情就找他帮忙。
每个月光是接济他那些穷同窗,就要上百两银子。
「哈哈哈,京里如今骂人,都不说对方小鸡仔啦。」
「而是说,我看你能被陆老将军扔飞十八丈!」
「哈哈哈,小姐你说,陆老将军咋那么厉害,他今年好像都五十多啦!」
琉璃上下嘴唇翻飞,一边吐瓜子皮一边说话。
不但瓜子磕得又多又快,话也是密得针插不进,滔滔不绝。
我弯曲手指轻轻扣了两下桌子,她便立刻停下动作正襟危坐。
「你派人寻两户刁钻蛮横的,让他们去和那苏景辰做邻居。」
「最好家中有当官的亲戚,不惧怕他是翰林。」
琉璃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俯下身。
「小姐,那苏景辰,和咱们有仇?」
我眸光一冷,重重阖上茶碗。
「生死大仇。」
8
琉璃立刻从暖炕上跳起来一撸袖子。
「我这就安排人!到时候定要让那苏狗不死也脱几层皮!」
她风风火火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把瓜子揣兜里。
刚跑出两步,又兴冲冲折回身。
「小姐小姐,外头下雪啦!」
帮我支起窗户倒好茶后,她这才带着满脸杀气,一头扎进风雪中。
我笑着摇了摇头,满府院,就属这丫头最忙。
窗外白雪纷飞,红梅绽放。
上一世,我被山匪掳走时,也是这样一个天气。
他们将我扔在脏乱的泥地上,连门都没掩,就猴急地撕碎了我的衣服。
我就这么睁眼看着屋外的雪,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救我的将士赶到时,我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
他脱下身上的白色狐裘盖住我,然后把剑塞进我手里。
「杀了他们,活下去。」
我握着剑一刀又一刀,滚烫的鲜血喷洒在我身上,将白色狐裘染成一片猩红。
那将士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
那件狐裘,我也一直未曾还他。
9
回府后,我把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
苏景辰来找我时,说了一句。
「绮云,你永远是我苏家主母。」
因着这句话,我感激了他一辈子。
主动奉上所有嫁妆,把管家权尽数交给他母亲。
然后,和琉璃在那方寸天地中困了整整十年。
直到父亲出事,唐府满门被抄。
我可真蠢啊。
杯中茶早已冷透,风吹得我半眯起眼。
眼睛又涩又痛,但我的泪,早已在上一世流干了。
「小姐小姐!」
琉璃兴冲冲推开门,裹挟着风雪快步向我走来。
我看着如此鲜活热烈的琉璃,心下一酸。
上一世,因为不喜欢见人,她赶跑所有丫鬟,独自一人照顾我。
我每天都不说话,只是沉闷地枯坐着。
琉璃一开始还会对着院里的花鸟树木自言自语。
时间长了,她也开始变得和我一样沉默。
我都忘了,她原本是一个这么爱说爱笑的人。
「哈哈哈小姐!」
琉璃笑嘻嘻地跑上前拉住我的手。
「苏狗和张杏花出门啦!」
「张杏花知道苏狗被冻晕,很是羞愧,一定要拉着他去把那棉袄给赎回来。」
「两人现如今正拉扯着朝凌青衣坊去呢。」
我扶着她的手坐起身。
「走,看戏去!」
10
等琉璃推开厚重的门帘时,衣坊内已经站了不少人。
最显眼的位置上果然坐着永宁郡主。
在京城,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永宁。
她看到我双眼一亮,扔下手中的瓜子朝我招招手。
「夫人,快回去吧!」
见人越来越多,苏景辰一张玉脸臊得通红。
尤其转头看到我时,更是瞳孔一缩,脸色剧变。
「咦,青了青了,刚才还是红的呢!」
「苏状元怕不是那天上的彩虹成了精,怪会变脸哈哈哈哈!」
永宁乐不可支,整个人笑倒在我怀里。
苏景辰没理会她,一双凤眼只直勾勾盯着我瞧。
我斜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回望着他,面无表情,手上的指甲却早已掐破掌心。
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
张杏花有些吃醋,她轻轻扯了扯愣神的苏景辰,刻意捏着嗓音。
「夫君,你们认识?」
此时永宁也挑眉睨向我。
「认识?」
「不认识。」
「认识。」
我和苏景辰异口同声说完,屋里陡然一静。
「嘿!有点意思!」
永宁坐直身体双眼放光,一双漆黑的眼瞳不住在我和苏景辰身上来回打量。
11
我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一个穷翰林而已,我怎会认得。」
苏景辰听到这话,瞳孔猛然一缩。
他脸色变了又变,眼眸中情绪翻涌。
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气,朝永宁郡主和我拱了拱手。
「唐小姐和郡主号称京城双艳,下官自然是听过的。」
看来这段时间,他确实过得不好,都学会拍马屁了。
上一世的苏景辰可是一身傲气,宁折不弯。
听到永宁是郡主,张杏花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上前一步把银子和当票拍到桌上,朝掌柜挺起胸膛。
「掌柜的,快把棉服还给我们吧。」
掌柜神情有些为难。
「苏夫人,这棉服我当给苏大人时是九两银子没错。」
「但九出十三归可是所有当铺的规矩。」
「按规定,您得归还十三两银子,才能赎回这棉服。」
张杏花气坏了,她叉着腰昂起头,像一只斗鸡般气势昂扬。
「郡主在这,你还敢讹我们?」
「我夫君可是当朝状元,圣上钦点的翰林编修!」
「我们昨天才当的棉服,今天来赎就多了四两,你这是抢钱啊!」
12
我从没见过苏景辰如此羞窘的模样。
他拼命扯住张杏花衣袖。
「夫人,回去吧,咱们不赎了,那银子本就是给你买首饰的。」
「掌柜的,对不住,我夫人不太懂这些。」
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苏家又实在贫困。
听琉璃说,付完房子赁钱后,苏景辰就没什么钱了。
数九寒天的,连个炭都用不起。
一家人冷得直在屋里头跺脚。
用不起炭,自然也吃不起肉。
苏景辰比上一世看着瘦多了,瘦骨梭棱,弱不胜衣。
而张杏花是屠户出身,常年杀猪,手上有一把子力气。
所以,苏景辰没扯过她。
「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把棉服还给我!」
张杏花一把甩开苏景辰,双手叉腰,气壮山河。
她依然穿着上次那件粉色袄子和石榴裙,嘴巴一张一合。
唾沫横飞间,含娘量极高。
我怔怔地看着她翻飞的薄唇出神;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苏景辰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也恨了我一辈子?
「闭嘴!」
苏景辰忍无可忍,扯着嗓子大喝一声。
13
张杏花犹如被掐中脖子一般瞬间哑然。
她嘴唇颤抖,眼眶泛红,泪珠一颗一颗滚落。
良久,才哽咽着说道;
「夫君,你吼我?你竟然吼我?」
「哇!」
张杏花捂着脸跑了,把掌柜的撞了个趔趄。
苏景辰脸皮抽了抽,强咽下一口气。
他向掌柜的告罪后,抓着当票和银子折身而去,背影萧瑟,步履蹒跚。
永宁看得啧啧称奇;
「好看,真好看,这不比松鹤楼唱的戏精彩多了!」
她意犹未尽地端起茶杯,兴师问罪朝我斜来目光。
「说吧,你和这苏景辰什么情况?」
我随意诌了个理由;
「那日听到他和人说我爹坏话,看这厮不顺眼得很。」
永宁郡主点点头,也不多问。
「行,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我心中一暖,忍不住紧握她的手。
永宁是我的手帕交,闺中密友。
上一世,我将自己关在院里以后,她常常来看我。
我不愿意开门,她也不走。
经常在我院子外一站就是一天。
我有着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家人。
若非碰上苏景辰,我的一生定然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14
苏景辰这人十分要脸面。
他自小就一门心思读书,靠寡母绣花维持生计。
后来与我成婚,就更不用为银钱烦忧。
两世为人,他依然不会挣钱。
所以,他遇到了重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俸禄还没到手,钱花完了。
琉璃笑嘻嘻地玩着手中的九连环。
「小姐放心,那朱老八心狠手辣,还有国舅爷当后台。」
「想从他手下逃高利贷,可没那么容易!」
我打开妆奁盒子,挑出一只红宝石金簪插在她发髻上。
琉璃肤白,这红色刚好衬她。
「他问朱老八借了多少钱?」
琉璃放下九连环,对着铜镜美滋滋地左照右照。
「他借了一百两,羊羔息。」
羊羔息是民间借贷中利钱最高的一种。
借了羊,羊产下的羊羔只为利息,不为本金,因而叫羊羔息。
一百两银子,十月便要翻一番,变成二百两。
再过十月,就是四百两。
苏景辰借下这高利贷,到时候卖妻卖母估计都还不上。
除非把他自个儿给卖了……
上一世的仇,我要一桩桩一件件,慢慢地报。
定要让苏景辰像我一般,屈辱痛苦,却又长长久久地活着才好。
15
苏景辰之前阔绰惯了。
又或许是他觉得自己带着记忆重活一世,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双手连朝堂风云都可轻易搅弄,要赚银子不是易如反掌?
所以,当一百两银子到手以后,他花得特别痛快。
给自己买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一身体面冬衣。
给妻子打了一对金钗,另两套崭新的衣裙。
给老娘,额,什么都没买。
琉璃扶着我在花园中散步,嘴皮比双脚更忙碌。
「小姐,不是听说那苏狗十分孝顺吗?咋什么都不给自己老娘买。」
我听了不屑一笑。
有些男人的孝顺,一直都只在嘴上。
上一世成婚后,他母亲的衣食住行、行医问药全都是我在负责。
等我出事以后,便由柳姨娘掌管府里中馈。
如果没人提醒,苏景辰连他老娘的生辰都记不得。
这一世,面对失而复得的心爱之人,苏景辰哪里还想的到他娘。
「苏景辰老娘什么反应?」
这老虔婆向来是个面慈心狠的。
苏景辰典型的娶了媳妇忘记娘,我不信她咽得下这口气。
琉璃一下子来了精神,转头双目灼灼似雷电。
「小姐,您肯定猜不到!!!」
16
琉璃给苏景辰安排的邻居潘大娘,是京中有名的泼妇。
她还有个诨名,叫「顺风耳」。
这人十分热爱听人壁角,而且自小便听力惊人,还擅学人说话。
每次听完邻居墙角,她都会绘声绘色地描述给其他街坊邻居听。
邻居们都对她又爱又怕。
既爱听她说人阴私,又怕这阴私是自己家的。
这次她把一对小夫妻的床头话学得满京城都是,得罪狠了那男人。
恰好那男人妹子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小妾。
所以她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被琉璃安插到了苏景辰隔壁。
她的房间和苏景辰老娘的只有一墙之隔。
昨晚,她听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消息。
琉璃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嗓音学老妇人说话。
「小桃,只要你后日帮我推那杀猪的贱蹄子入水,我就抬你当老爷的通房。」
「老夫人!奴婢不敢!」
「你怕什么?她只是一个杀猪的,死了就死了,谁会管她?」
「等她死了,你每天陪在我儿身边,安慰他开导他,还怕他不心动?」
「等以后有了一儿半女,你儿子若再中个状元,你母凭子贵,不比现在当丫鬟强百倍?!」
我顿住脚步吃惊地偏过头。
「这话,还有谁知道?」
琉璃眼中闪过几分幸灾乐祸。
「这会儿,怕是全京城都传遍了。」
「潘大娘在京中极有口碑,素来只传谣不造谣。」
「现在除了苏狗一家,全京的人都等着看明天这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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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病重,需要取我心头血救命。 我的儿女说:「只要神仙姐姐能活下来,我阿娘愿意的!」 夫君思考良久,看着我:「我会去圣上那求一株雪莲,定全力保你无事。」 无人问我愿不愿意。 后来,我失血过多。 让夫君娶嫡姐做续弦,让儿女唤嫡姐「娘亲」。 夫君却红了眼,死死捂住我的嘴:「我定不会让你死。」 我笑了。 迟来的深情,当真比草贱。
1
「院里怎么一股药味?」
夫君谢之衍突然问了一句。
我微怔,解释道:「今日去了趟浮春堂。」
浮春堂是京城最好的医馆,从不出外诊。
谢之衍点了点头。
成婚十年,谢之衍从不过问我的行踪。
若是往常,他问到这,便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不知为何,今日还问了一句几时去的。
难道他知晓了我的病症?
思考间,谢之衍补充了一句。
「我同你兄长辰时去的时候,未曾撞见你。」
我一顿,手中的针扎进了指尖。
兄长……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我其实并无兄长。
只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嫡姐。
也是在知晓这个消息后,一切困扰我的烦恼全数消散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
为何当年,身为侯府世子,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的谢之衍会瞧上我这个六品官员府中的庶女。
不顾一切地要娶我。
可又为何将我娶回府后,态度冷淡。
寻我只为例行公事。
直到知道兄长其实为女子后,我什么都明白了。
谢之衍喜爱的从来都是嫡姐姜熙。
我不过是他退而求次的替身。
我垂眸敛住神色,答道:「妾身午时去的。」
「难怪。」
谢之衍丢下这句话,便起身拂袖离开。
他一点也不关心我为何去浮春堂。
不关心我身子是否不适。
青禾正好端着药进来,道:「夫人,快趁热喝。」
我应了声,将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放下。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需煎一个时辰。
所以谢之衍今日,也是待满一个时辰便离开了。
自从生了一双儿女后。
谢之衍便再也没有在我这过夜。
他每日卡着时间来,卡着时间走。
都是对外头做做戏罢了。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谢之衍是个痴情种。
不纳妾不去花楼,十年如一日地守着正妻。
这名声,便是这般维护出来的。
青禾突然问了句:「夫人怎么喝起药来了,可是身子哪儿不适?」
我微怔,温大夫的叹气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夫人内里怎会亏空至此?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抓些药喝喝吧,走之前能好受些……」
这些,青禾就算知晓了,也徒增伤感。
我想到这摇了摇头。
「无碍。」
青禾也没多问,递上一颗蜜饯。
「夫人快甜甜嘴,压压味。」
我将蜜饯塞进嘴里,确实甜丝丝的。
似乎连带着心里的苦,也一并压了下去。
2
第二个撞见我身子不适的,是长子谢星南。
他下了学回府,没一会便怒气冲冲地跑来责问我。
「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
我正咳完,连忙将染了血的帕子收了起来。
「许是下人打扫的,若是少了什么,再买便是了。」
「买?买不回来的!」
谢南星吼了我一声。
被他这一吼,我刚压下去的血气又涌了起来。
谢星南瞧见染血的帕子一惊。
不等他询问,我岔开话题。
「为何买不回来?」
谢南星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那是夫子照着我,亲手做的人偶,这可是独一份的!」
我安抚他的手僵在了空中。
这位夫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姜熙。
她一直喜欢弄这些奇奇怪怪,未曾见过的玩意。
这些东西瞧着不特别,可就她一人能做得出。
还真是独一份的东西。
没一会,幼女谢星婉也来了。
她拿着嬷嬷给她新做的娃娃。
「阿娘,你看,我把神仙姐姐说的换装娃娃做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夸赞,道:「真不错,那阿娘帮你多做几套更换的小衣裳。」
谢星婉却拒绝了。
「不要,你做的衣裳丑死了。」
「我要去找神仙姐姐给我做!」
她说着说着突然垂下头去。
「要是神仙姐姐是我阿娘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天天陪着我了。」
我笑容僵在了脸上。
因为,谢星婉嘴里的神仙姐姐也是姜熙。
是啊,姜熙就是这样讨人喜欢。
我的夫君,长子,幼女,都喜欢她。
喜欢到……
可以为了她,舍弃我的命。
3
一年前,姜熙意外染上了重病。
这病,好治也不好治。
只有一个药方。
其余药材很好找。
唯一比较难的是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入药。
府中子嗣稀少,除去年岁较高的父亲母亲,仅有我和姜熙二人血脉相连。
姜熙求到府上的时候,正好是阖家宴。
谢星婉年岁小,不懂心头血代表着什么。
她是第一个答应的。
「只要神仙姐姐能活下来,我阿娘愿意的!」
有了她的开口,谢星南也附和道。
「若是谨慎些,取心头血也无碍,毕竟能救一条人命,这点付出值得。」
我跟着所有人把目光投到了谢之衍的身上。
他修长的指尖不停地敲打桌面。
好半晌,才看着我道:
「我会去圣上那求一株雪莲,定全力保你无事。」
他们就这样替我同意了献心头血为药引。
无人问我是否愿意。
他们只想救下姜熙,然后努力保我无事。
这药需连服七帖。
每一帖,都要重新取用心头血熬制。
药一月一服,三个月前正完成所有的疗程。
我因此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差点撒手人寰。
好在有那雪莲,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卧榻休养了一个多月,才能起身行走。
可正常的日子过了不到半月,我身子又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前几日,我去了浮春堂。
才知道,那雪莲不过是强行续上我的命数。
药效散尽,我的身体便会彻底垮掉。
我已经,无救了。
4
我有些厌烦他们,不想应付他们了。
所以当再一次从谢星婉嘴里听见神仙姐姐后,我提议把姜熙接到府上。
谢之衍身形一僵,问:「为何突然做这般决定?」
我笑了笑:「星婉和星南都很喜欢兄长。」
「夫君似乎也很久没与兄长畅谈,抵足而眠了。」
谢之衍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瞧着我的表情,张了张嘴似乎要解释什么。
可我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就像是真的为他们考虑。
谢之衍便应下了。
谢星南与谢星婉知晓这个消息后,也是十分高兴。
他们满心欢喜地要给姜熙准备礼物。
好些天没来寻我了。
我也得了个自在,每日躺在榻上晒晒太阳,看看话本。
似乎病也好了,能多活些日子了。
没过几日,姜熙来了。
原以为她一来,我能更加悠闲。
可没想到,她做什么都要喊上我。
她教谢星南背一些从未听过的字符。
「妹妹也一块学吧,与星南互相监督,也听得懂他的课业了。」
她带谢星婉去踏青。
「妹妹也一起吧,帮着星婉一起扯线,放放风筝。」
可我好累,我很累。
我只想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地歇着。
所以我全都拒绝了。
我将一切都交给了姜熙。
谢之衍知晓后,询问是否如此。
我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谢之衍脸色有些难看,道:「若一切都让姜熙做了,还要你这个主母作甚?」
我愣了又愣,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了笑点。
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俯身盈盈一拜。
「既如此,妾身愿意让出这主母位置。」
谢之衍脸色忽然有些凝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命人将谢星南与谢星婉喊来。
人齐了,我将话再说了一遍。
最先打破安静的是谢星婉。
她眨着那双同我十分相似的眸子,问我。
「那我是不是可以喊神仙姐姐阿娘了?」
5
「谢星婉!」
谢之衍连名带姓地呵斥了她一声。
谢星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不得体,慌忙认错。
我满不在意:「当然可以。」
我说完,谢之衍生气了。
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这难道不是正如他意吗?
他将儿女赶去罚跪,屋里就剩下我们二人。
他死死地盯着我:「姜姝意,你好好的,怎么可以不要你的一双儿女?」
这场谈话,持续得有些久了。
我开始喘不上气,眼前也有些发黑。
我想回榻上躺着,却被谢之衍握住手腕拽了回去。
我耳边嗡嗡作响。
只瞧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我将他握着我的手掰开。
一字一顿道:「对,我不想要你们了。」
「我们和离吧。」
谢之衍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你说什么……」
「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们侯府从来只有丧妻,没有和离!」
他吼得有些激动,听得我脑仁一抽抽地疼。
此时,我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
我握着谢之衍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发问。
「那你要动手吗?」
脖颈纤细柔嫩,似乎是一用劲便能将其折断。
谢之衍像是被烫了手似的,猛地将手抽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的嘴一张一合,但后面的话我没听见。
既然不想杀我,又不想和离。
那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我甩下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回了屋内。
碰到榻的那一刻,再也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屋外吵闹声吵醒的。
我撑着床,坐了起来。
「青禾,怎么回事?」
青禾听见我的声音,连忙进屋。
「夫人,是您兄长来寻。奴婢见您还未醒,便叫他在外面等待。」
「可谁知,他偏要闯进来……」
青禾不知姜熙为女子,自然不可能放她进屋。
她说完,机灵地上前替我更衣。
将我收拾妥当,搀扶到了外面。
姜熙瞧见我出来了,直冲冲地到我面前责问。
「姜姝意,你是怎么做母亲的?」
「星南和星婉被罚跪一整晚,到现在还在祠堂跪着。」
「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屋内睡到现在?」
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让我本就有些不清醒的脑袋更加糊涂了。
我偏头询问青禾。
「我昨日有叫他们罚跪吗?」
青禾摇了摇头,解释道:「是侯爷罚的。」
我重新看向姜熙,道:「听到了吗?不是我罚的,你应该去找谢之衍。」
「你!」
姜熙被我噎住,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不是你罚的,你就更应该向阿衍求情,或者与他们患难与共。」
「患难与共?」
我喃喃着这两个字,眼神里竟全是迷茫。
我与他们患难与共,那我呢?
我出事的时候,他们可以做到吗?
后面的话我没有问出来。
我已经够失望了。
最后的日子,还是不要为难自己,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过吧。
6
姜熙见我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又气又急。
竟是直接上前两步,拽着我的手往祠堂走去。
「你放开我。」
我奋力挣扎着。
可那手牢牢将我锁住,一点也挣脱不开。
姜熙步子迈得很大,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我跑不动,不想走。
可她硬是拽着我,拖着我走。
还没走多远,我便胸闷气短,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我只好用另一只手拍胸口,给自己顺气。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脚步停下的那刻,我还是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万幸的是及时扶住了门框,阻止了这场惨案。
而姜熙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心疼地瞧着还在罚跪的谢星南与谢星婉。
「你瞧瞧星南和星婉,跪了一晚上,都成什么样了!」
我望向面色发白却身形晃荡的谢星南,怔愣了一瞬。
谢星南小的时候最是调皮,时常被谢之衍罚跪。
每一次他被罚不准吃饭,罚跪在祠堂面壁思过。
我都会在夜里带着软垫,偷偷地煮一碗面条溜进来。
陪他说说话,耐心地引导他。
再在天亮之前,悄然离去。
我一直以为这事做得悄悄的,瞧不出端倪。
直到这一次,我没来。
谢星南就这么没吃没喝跪了一晚。
原来跪一晚上,脸色和唇色应当是这般惨白。
我将目光转移到了谢星婉身上。
谢星婉出生以来一直受尽娇宠,这还是她第一次罚跪。
她瞧着比谢星南更惨,双腿都开始打颤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已经顾不上他们,也不想再管他们了。
我从醒来到现在,没有进食,水也没有喝一口。
整个人难受得紧。
这样下去,先晕的只会是我。
「恕我无能为力。」
我偏头转告姜熙:「想帮他们,你应该去找谢之衍。」
说完,我转身便要离开。
姜熙被我的冷漠震惊到,硬是扯着我。
「不行,你不能走。」
「你怎么成了这样,你可是他们的阿娘啊!」
拉扯间,我再也没挺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谢之衍慌乱跑来的身影。
他的身后跟着焦急的青禾。
想来是青禾去找的人。
这回我的病,或许要叫他们知晓了。
知晓我活不久,即将死亡的消息。
会伤心吗?
还是,松一口气……
7
「什么意思?」
谢之衍面上的一成不变的清冷面具,在这一刻被打碎了。
他红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大夫。
「误诊,是不是误诊了?」
「姜姝意好好的,怎么可能活不久了?」
温大夫摇了摇头:「令夫人已经来了浮春堂三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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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5-06 15:09:32  更:2024-05-08 11: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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