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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动漫]有什么好看的宅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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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有重生,穿越。类似《重生之将门毒后》的也可以
我母亲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着我去求我夫君娶我姐姐当平妻。
说我姐姐宜生男,说我随她,没有儿子命。
与其让别人替我夫君生儿子,还不如让我姐姐替夫君生儿子。
我母亲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还说,这是我欠我姐姐的,得还!
1
院子里的石榴树开花了,一簇一簇的,甚是茂密。
丫环们讨好的对我说着喜话。
「三少奶奶洪福齐天,必定多子多福。」
我心里很清楚,这府里的人,上至老祖宗,下至三岁的侄子,都在看我的肚子能不能生出个哥儿。
有丫环来报,说我母亲秦大太太来了。
我在会客厅见她。
她见我的第一眼不是问我过得好不好,而是明目张胆的将我从头扫到脚。
我头发上别着巧夺天工的金步摇,耳上戴着东珠吊坠。
烟霞紫的绸缎束腰襦裙,配着月牙色的刺绣褙子。
用我丫环的话说,这两色穿在我身上,美得能赛过天上的七仙女。
打量一番后。
母亲才酸酸地说道:「你的日子倒是越过越舒心,可怜你姐姐,自从和离后,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我默默的听着,没有接话。
母亲掏出帕子,在眼角周边拭了拭,又接着心疼我的姐姐。
「你姐姐本是那样天仙般的一个人,可现在变成这样,你得多多心疼她才行。」
我继续没有接她的话。
指着果盘里新鲜的樱桃,对着身边的丫环说着:「云雁,给我母亲尝尝刚摘下的樱桃。」
「好的,少奶奶。」
母亲对我送过去的樱桃毫无兴趣,满心满眼念的全是我的姐姐。
「明丫头,母亲这辈子就生了你们姐妹俩个,你的日子过好了,也要帮帮你姐姐。」
我放下手里的樱桃,笑着问道:「母亲想我怎么帮?」
母亲再次拿出帕子拭着眼角那似有似无的泪水。
对我哭诉道:「前两天我在潭柘寺的田大师那里给你算了一卦,卦相说你随我,命里缺子。」
外人要是听到做母亲的这样编排自己的女儿,怕是觉得这个母亲是个疯子吧。
母亲又瞥了我一眼。
趁机苦口婆心地劝我:「虽然你嫁的不是谢家长房,但是三房也同样看中子嗣。
所以我想了几晚,趁着姑爷现在的心思还在你身上,你与其安排别的小贱人,还不如安排你姐姐。
这样一来,既帮助了你,也解决了你姐姐再嫁的问题。
日后继承家业,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听着这种不要脸的想法,整个秦家怕也只有我的母亲敢想并敢做。
2
看着母亲鬓角的几根白发,我还真是感慨。
为了我这个姐姐,她向来是机关算尽。
我不动声色的应道:「让姐姐做妾,岂不是太委屈了她。」
母亲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
「让你姐姐做妾是肯定不行的。
她虽是和离,但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你前姐夫喜欢男子,你姐姐到现在还是个黄花闺女。
所以,你得扶她做平妻。」
镇国公世子王俭,我的前姐夫。
家世显赫,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却偏偏是个好男色的。
这件事情没曝光之前,他原本要娶的是我。
我母亲觉得我不配嫁入如此高门显赫之家,就设计让我姐姐嫁了过去。
而我,则被安排嫁进了商户谢家。
换得彩礼万金。
最后都给了我姐姐做嫁妆。
理由很简单。
镇国公是公卿之家,姐姐是高嫁,嫁妆丰厚才能不被夫家睢不起。
我嫁的是商户人家,我能嫁过去就是给他们谢家光耀门楣。
至于嫁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我和姐姐出嫁前后只差一个月。
姐姐出嫁时十里红妆。
第一抬嫁妆落地镇国公府时,姐姐的嫁妆还有一半在秦府里没来得及抬出去。
等到我出嫁的时候,母亲让人散布消息。
说我的压箱底是良田千亩,银票万两。
实际。
我的压箱底是杂田两百亩,银票一千两。
秦府庶女出嫁的压箱银子标配是两千两。
那个时候。
我就真的看透我母亲,她不仅偏心。
还厌恶我!
3
我又吃了一颗樱桃,压了压心里的不平。
才道:「母亲,我记得你当时跟父亲说过,绝不会让姐姐嫁进商户之家的。」
母亲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
「姑爷上个月中了进土,以后的前途自是不一样的。」
镇国公府和离的儿媳妇,京城里但凡有头脸的世家都不会娶。
所以我姐姐这两年挑不着好的夫婿。
如今,在我母亲眼里,我夫君不仅家里有矿,一表人才,还非常争气的考取了进士功名。
这样的人才,当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时,母亲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贴身丫环云雁撤下去。
等云雁一走。
她便说道:「这六年里你只生了两个姐儿,再不生个哥儿稳固地位。
如果被那些有几分姿色的丫头或者外面不明来路的货色给抢了先,到时候就有你哭的。
我让你姐姐与你当平妻,那是给你当助力。
一家人不讲两家话,我这都是为你好。」
婆婆给儿媳妇弄个平妻,是婆婆要整现任儿媳。
娘家为了稳固势力,送个姐妹进宫侍候皇上是为了家族利益。
我母亲送个姐姐过来同我当平妻,明明是偏心却硬要说是为我好。
「母亲,这事情父亲知道吗?」
「当然。」
也是,我父亲向来只偏心苏小娘与庶长子,我这个从不受宠的嫡女是死是活都不关他的事。
「那我姐姐呢?」
母亲听我提起姐姐便喜形于色。
「你姐姐向来疼你,你至今没个哥儿,她也着急,自是愿意来帮你的,所以你心里要记挂着你姐姐对你的好。」
听她的语气,如果我不同意倒显得我不识抬举了!
从小到大。
姐姐打坏了父亲最爱的砚台,转过身就跑去父亲那里告状说是我打坏的。
5 岁的我被父亲煽了两耳光,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仿佛就在眼前。
母亲知道真相后,教训我以后做事情不要毛躁惹得父亲不快,不然被打也是活该。
教训完我之后就拉着姐姐的手说带她去南街的糕点铺子买豌豆黄吃。
跟祖母外出做客,我得长辈给的一匹非常漂亮且稀有的云锦。
姐姐二话不说就拿去给自己做了条裙子。
母亲还在一旁直夸好看,又把剩下的一点料子给她做了霞帔。
8 岁爱美的我也想做裙子。
姐姐说我的肤色没有她好,那样好的料子我不配。
我母亲说家里的东西都是姐姐的,如果姐姐愿意给我那才是我的,否则就不要痴心妄想。
因为这是我欠姐姐和母亲的。
4
那些不好的过往,罄竹难书。
如果真要计较这些,我怕是夜夜恶梦,不得安宁。
若事事依了她们,只会更加的得寸进尺。
今天要平妻位置。
明天就会要独妻位置。
我揽了揽衣袖,平静地说道:「母亲,如果我不愿意呢?」
听到我的回复,也不再自持几分官夫人的身份了。
手一挥,便将摆在她面前的樱桃盘子甩在了地上。
那些樱桃散的到处都是。
有一颗还滚到了我的脚边,晃了几下才停下来。
我看着樱桃有些出神。
耳边传来母亲骂骂咧咧的声音。
「明丫头,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说这样的话亏不亏。
当年,只要我放弃生下你,我就不会因为生你而亏了身体,再也没有机会生一个儿子。
这辈子,我因为没得一个儿子一直被苏小娘压一头。
你姐姐因为没有一个有弟弟的娘家,也遭受非议。
这么多年,你姐姐事事都照顾着你。
如果不是你姐姐代替你嫁给了王俭,那今天受罪的就是你。
你不仅不领你姐姐的情,还想着断了你姐姐的活路。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你好没良心啊……」
母亲每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个罪人。
一个害她不能再生孩子的罪魁祸手。
一个害姐姐嫁入火坑的推手。
她们日子过得不舒心,都是因为我。
可事实呢?
我母亲因为听信道士的话,说肚子里怀的是个哥儿。
她的产期跟苏小娘的日子接近,就贪心的想让自己的儿子不仅占嫡还要占长。
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底子来催生一个嫡长子。
哪知。
孩子落地,却是我这么个丫头。
从此。
她就认定我是来讨债的。
苏小娘那边却一举得子,她的儿子成了秦府的庶长子。
如今那个庶字在秦府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母亲再也不可能生出嫡子了。
母亲把一切的不顺遂都算到了我的头上。
至于我姐姐那边。
她打小就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
此刻她如果站在我面前说她早就知道王俭是个好男色的,为了不让我受委屈她才嫁过去之类的话,我都信。
因为她真的能做到不要脸的指鹿为马。
5
我一边听着母亲痛斥我没良心的话语,一边蹲下身,捡起了滚在我脚边的那一颗樱桃。
我无数次的期待过母亲的目光。
最后,都跟这盘樱桃一样。
这时。
有丫环来报:「三少奶奶,三爷和秦大小姐过来了。」
我姐姐跟夫君一同过来。
还真是巧了。
当俩人同时出现在会客厅时,还真是才子佳人。
母亲看向他俩的目光就像看见了最宝贝的东西,写满了欣喜。
我姐姐倒是笑着说了一句:「我来接母亲,没想到会在门口遇见衍郞,所以我们就一起来了。」
我夫君姓谢名衍。
衍郞?
是有多不要脸才会称妹夫为衍郞。
母亲完全无视姐姐的不要脸行为,还笑脸相迎问她过来的路上累不累。
我姐姐抚着头说道:「有点晕。」
接着,她的身子便朝着我夫君那边倒去。
这演技,看着我都觉得劣质。
堂堂秦大人的嫡出闺女,竟然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夫君见她要倒,便伸手扶了一下,然后将她交到母亲手里。
这中间一来一回,我姐姐看向夫君的那双桃花眼妩媚得能掐出水来。
我看着夫君不动声色的脸,心里暗戳戳的想着,晚上就等着跪搓衣板吧。
母亲扶着弱不禁风的姐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又对着我说道:「明丫头,人到齐了,传膳吧。」
6
在母亲的一通安排下,夫君的左右边坐着我和姐姐。
大户人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餐席上,虽不能言语,但是姐姐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夫君。
我在心里默默的打着算盘,他敢回应一个眼神就罚他多跪一刻钟搓衣板。
夫君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借口还有事情便要走。
我母亲叫住他。
还不等母亲说话,夫君便对我说道:「我给岳母备了一些礼物,走的时候记得让下人搬到马车上去。」
我立马笑着应道:「好的。」
母亲瞪了我几眼,见夫君已经起身,只能客套几句话放他离开。
临走时。
姐姐还不忘展示她那双妩媚动人的桃花眼看向我夫君。
奈何夫君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她的媚眼全抛给了我这个不解风情的妹妹。
母亲也放下筷子,责备我没有一点眼力劲,也不知道帮着你姐姐。
呵呵。
帮自己的夫君拉皮条吗?
母亲还当我是以前任她拿捏的小女儿,那就错了。
那个小女儿早在 6 年前就死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看透她并对她不再有任何期待的秦明月。
7
母亲以姐姐最近在秦府的心情不好为由,要留在谢府散心。
还让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姐姐,千万不能委屈了她。
谢府低调的奢侈让见过世面的母亲和姐姐都震惊了。
母亲一边逛一边说着:「等你姐姐进了门,她就住在秋棠居,这里离谢衍的书房和他进出的地方近,景色也好。」
「再放些我喜欢的牡丹花就更好了。」姐姐在一旁附和着。
「等你过门了,我就把府里那些你最爱的牡丹和兰花给你送过来。」
母亲和姐姐肆无忌惮的说着这些,完全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
等再回到我居住的院子时。
母亲就看向我,对我说道:「明丫头,这几天你姐姐留在这边,你要多给他俩制造机会,知道吗?」
我示意云雁将窗户关上。
等窗户关好,我才平静地对着她说道:「母亲,我没有想过让姐姐进谢府,哪怕是妾。」
听到我的话,母亲和姐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母亲对着我就凶道:「明丫头,你别不知好歹,让你姐姐进门是为了帮你生儿子,你得感谢她。」
我不痛不痒地回道:「那你要谢谢苏小娘,替你生了儿子。」
「你个孽障,我打死你!」
母亲冲过来就要打我,我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砸在了她的脚边。
或许是瞥见形势不对,我姐姐居然在中间当起了和事老。
还向我表明:「既然妹妹不愿意,我会好好和母亲商量的,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我的事伤了母亲的心。」
我信她个鬼。
自打两个月前第一次见着我夫君的真容,她就没消停过。
她向我夫君扔的帕子荷包可都被我锁在抽屉里呢。
8
我倒是没有想到,姐姐居然也有向我低头的时候。
为了挖墙角,还真是能屈能伸。
母亲和姐姐也没有说要回府,我便也没有赶人。
等到了夜里,云雁低声说道:「三少奶奶,秦大小姐给在书房的三少爷送了一碗甜汤。」
「谁给熬的汤?」
「秦大小姐最开始跟厨房的人说是自己要喝。」
我将梳子递给云雁。
她熟练的帮我梳着,我笑着问了一句:「夫君什么态度?」
「三少爷接了甜汤便将秦大小姐关在了门外。」云雁嘴角上扬,偷笑着打趣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三少爷这心里除了您就再没别的了。
秦静姝不过是一介跳梁小丑,自取其辱罢了。」
秦静姝是我姐姐的名字,取自诗经。
静女其姝。
我淡淡地说道:「让人盯紧点。」
云雁应道,便退了下去。
我倒要看看,她今天晚上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母亲还会不会坐视不管。
大约一刻钟,云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神色慌张地说道:「三少奶奶,秦大小姐又进了三少爷的房间,这次没有出来,还熄了灯。」
我手里握着的书卷无意识的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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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5年的夫君突然归家,还带回一个娇娇女子。
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休了我,明媒正娶娶回她。
可我在这府中掌家5年,对一切早熟稔于心,要休我,哪有那么容易!
1
临近腊月,天是越发的冷,尤其到了傍晚,寒风阵阵,几乎没人想出门。
庄府的大门外站了一群人,是为了迎接久未回家的大少爷庄励,按照老太太的意思,欢迎仪式得热闹,商尽柳顺着她的意思准备了,不过许是车马行得慢,信上说昨儿就到的人,今天都快过完了才进城。
站了有些时候的小厮们打着冷颤往墙根躲,哆嗦的样子实在显不出高兴来,加上庄家的府邸不是安在热闹的街道,凭门口站了不少的人,却怎么也没有迎接归人的欢快气氛。
商尽柳站在门口,捧着个暖手炉,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身后的丫鬟红豆瞧着拐弯处仍旧没什么动静,上前半步劝道:“夫人,外头冷,不如屋里等吧。”
“无妨,再等等。”商尽柳看了看天色,转身嘱咐跟在身后的李管家,“看天色要下雪,老夫人院子里的暖万不能断了。书房也留足煤炭,另外再打发个人守着炭盆,庄勉最近读书晚,他年纪小,不禁冻。”
李管家点头,神色恭敬:“这些老奴早就吩咐下去了,夫人放心。”
正说着,有小厮跑过来高声道:“大少爷回来了。”
商尽柳抬头,看暮色中一队车马缓缓而来,最前面是一辆华贵马车,后面跟着的五六辆车装载东西,车马从府门口排到巷尾,这阵仗快赶上庄家几个铺子进货了,不知庄励这是带了多少东西回来。
有人从马车上下来,商尽柳瞧着面生,不过看他穿着打扮和那目中无人的模样,猜测这便是她那久不见人的夫君庄励了。
果然,她身后的李管家已经迎上前,对那人笑道:“等了大半天,大少爷可算到了!”
庄励瞧也不瞧站在一旁的商尽柳,只问李管家:“我中午派人回来说要请来的大夫,可请来了?”
李管家点头:“已经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让他到我院子里等着。”吩咐罢,庄励转身,重新打开车帘子,小心翼翼从车上抱起一个有些娇弱的女人,她身上披着上好的狐裘,小巧的脸半隐在雪白的狐毛里,看不大清楚长相,不过单凭给人的感觉也猜得出,不是绝色也得是少见的美人。
早听说庄励性子傲眼光高,寻常人怕也入不得他的眼。
庄励抱着佳人头也不回进了府,李管家及等在门外的一众丫鬟小厮瞬间傻眼,夫人这是被晾在一旁了?
李管家实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错愕之下差点失了礼数,勉强收回指着庄励背影的手,李管家尽力想把场面圆回来:“夫人,兴许是大少爷久未回家太过兴奋,没留意你在这里……”
商尽柳眸光几转,望着庄府的大门悠悠叹一口气:“到底是生疏,亲近不起来。李叔,去给老夫人报个平安,就说大少爷已回。另外,府里每人赏一两银子以庆大少爷回府之喜,这个记在庄励账上。”
说罢,她也不回府,反而转身朝着街口走去。
李管家忙问:“夫人,都这么晚了,您做什么去?若是不当紧,不如打发下人去做。”
商尽柳背对着他摇摇手:“有要紧事找九爷商量。”
李管家站在空荡荡的门口,思及放才庄励举动,猛地叹一口气,夫人张罗了两天,谁知竟被如此对待,她那样要强的一个人,这会儿心里定是有说不出的委屈。
商尽柳不知李管家百转千回的心思,心里也无半点委屈,毕竟她心里的人不是庄励。
她只是想庄励刚回,少不得使东唤西,她懒得理这些杂事,不如去危九安处歇息片刻。
临近点石轩,阴了许久的天终于飘下零星的雪,商尽柳伸手接了一瓣雪花,未能细看已化成一片凉意。
当初来这里也是才刚入冬,不过那年雪下得早,下得也大,铺天盖地的架势像是要把人吞没,若不是恰好遇上庄老爷子,她和危九安怕真就冻死在了城门口。
向来人情债难偿,何况是救命之恩。
她欠庄老爷子,所以心甘情愿守着庄家这些年。
不过,她不欠庄励,她自会让他懂得这个道理。
点石轩里都是些字画玉石,不能生火,便早早挂上了门帘。
商尽柳挑开门帘进去,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脸上的笑也真诚几分:“夫人,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商尽柳说了几个人名,笑道:“借他们几个去庄府两天,可使得?”
掌柜忙道:“夫人说笑,东家早吩咐,他的话不听也得听您的话。”
这边安排妥当,绕过点石轩,商尽柳径直来到后面的院子。她来时院门掩着,便直接推门而入,抬头看院子里站着个人,不由笑道:“九哥,天这么冷,怎么在外面站着?”
危九安道:“听脚步声像你,才出来看看。”
两人说笑进了屋,屋里生了两个炭盆,满室暖意瞬间驱散了这一路走来的寒气。
危九安帮商尽柳取下披风,另拿起一件轻便的外衣给她披上,才问道:“庄励到家了?可跟你闹了?”
商尽柳歪在榻上懒洋洋地说:“领了个人回来,没顾得上闹呢,以后就说不准了。九哥,我刚去点石轩要了几个伙计,明儿你领着人去庄府一趟……”
话未说完,商尽柳已经睡了过去,年底是庄府最忙的时候,各个铺子的生意都得盘点,往来关系也得走动,虽然府里下人不少,可生意上的事只有李管家能替她分担一二,加上庄府里大小事也得她来拿主意,能有这一刻偷闲已是难得。
危九安有心帮她,可生意上的事还好说,庄家内务事,他如何能随意插手,只得看着商尽柳辛苦。指尖划过商尽柳眼底青色,知她准又好几晚睡不好了,实在心疼得厉害,说好护她一生安稳,到头来却连累她至此。
商尽柳睡了不过两刻就醒来,时间虽短,商尽柳却觉精神很好,从幼时相识,危九安身边总是最安心的存在。
危九安说看着时间呢,劝她再睡会儿,她含糊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再睡,而是躺着和危九安说话,等迷糊劲儿全过去,便起身回庄府来。
回府时正巧遇见李管家送请来的大夫,商尽柳便停下顺口问了句。
那大夫忙回道:“府上那位姨娘体弱,外加受了风寒,须好生调养一段时间。”
等大夫离开,商尽柳袖手而立,似笑非笑道:“李叔,你整日盼着大少爷回来,他如今平安回了,你又苦着一张脸做什么?对了,你去安排几个人,再喊上钱先生,咱们今晚就把你那大少爷带回来的几车东西分类入库,省得夜长梦多。”
该给的面子她给了,该算的账也是时候算了。
屋外寒风阵阵,刮得树枝乱响,屋内灯烛火光下,李管家也觉得浑身寒飕飕的。
商尽柳两手捏着写了满满一张纸的清单,笑得可亲:“粗粗分类就记这么多,当真大手笔!李叔,自我来了庄府,你总在我耳边念叨庄励的种种好处,我看,你眼光比老爷子差远了,至少老爷子没敢跟我夸他哪里好。”
李管家擦擦额头上的汗,没有接话,或许以前他还能说大少爷难得一身清朗书生气,读书人不通俗物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夫人当家这几年,他跟着精打细算惯了,于是也没了夸人的底气。
商尽柳又仔细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清单,啧啧两声,说道:“明儿点石轩的伙计会过来估算这些东西值多少钱,钱先生,到时候你细细记下。”
钱先生是庄府的账房,年纪和李管家差不多,他脾气虽然温吞,能力却是不错,听商尽柳如此说,他只管应下,也不多问。
“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商尽柳系上披风,将暖手炉抱在手里,边向门口走边叮嘱李管家,“李叔,如果这边需要人,你千万找机灵的过来,这些东西都是钱,弄坏了不好。”
李管家应了一声,和钱先生两人目送商尽柳离开。
好一会儿,钱先生才戳戳身边的李管家:“大少爷带回来的东西,送去拙趣院的有多少?”
“除了随身的衣物,都在这里,夫人吩咐,这些谁也不准动,你说,夫人是要做什么?”
钱管家扭头看了眼大大小小的箱子,思及夫人说过的话和态度,忽地捏着胡须笑了:“咱们老爷找了位好当家娘子啊!”
2
庄励住的院子名为“拙趣”,听说是庄励亲自起的,不少人夸赞这名字起得好,在商尽柳看来,这名字不错,配庄励却有些委屈了,他世外高人的边儿都沾不上,配这名字倒显得老气横秋。
庄励离开五年,这拙趣院虽然时常有人打扫,到底没住人,一时显得有些幽冷。
不过,一大早就没停的训斥声驱散了这种幽冷。
李管家被急忙忙拉来救火,看屋子里低头的下人和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庄励,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他们刚伺候大少爷,难免有些地方做不好,大少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老奴盯着他们改了。”
庄励还是给李管家几分面子的,不过虽不发火了,脸色还是很难看,“原来伺候我的人呢?”
裹得严严实实的商尽柳慢悠悠走进来,自顾自坐下,说道:“吼什么,就你院子里那几人,除了一张嘴皮子没一样拿得出手的,脾气倒比得上主子,留他们在庄府做什么?”
庄励气恼,那是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几个人,个个识情识趣,结果一回来全换成了木头桩子。
懒得再看商尽柳,庄励吩咐李管家:“这些人我用着不顺手,你再去挑几个机灵的人来,还有,我带回来的东西也找人搬进来。”
李管家下意识看向商尽柳,商尽柳撑着脸颊把话接了过去:“你带回的那些东西我要清点,清点清楚之前你一点都动不得。”
庄励果然暴跳如雷:“凭什么,那都是我的东西。”
“不!”商尽柳摇摇头,“是不是你的,得等我清算完了才知道。对了,你信上没说带人回来,我就没让人另打扫客房,如果你有属意的屋子,让人给我说一声,我着人打扫出来。”
庄励只带回一人,这打扫出来的客房是给谁住他自然听得懂,看着商尽柳脸上的笑,庄励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阿因不是客人。”
商尽柳挑眉,装作不懂:“那是半路认下的义妹?嗯,算是贵客,不过贵客也是客,况且人家是姑娘,住你院里不合适,传出去你丢人也就罢了,别坏了人家姑娘清誉。”
这下,庄励的脸都黑了,强调道:“阿因是我的人。”
见庄励如此,商尽柳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是义正辞严:“那就更使不得了,我这个主母还没喝过茶,她便不算进门,就这么无名无分住进男人院子,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圣贤书你也没少读,怎么尽做些有辱斯文的事?”
向来少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庄励不由恼羞成怒,说话也没了分寸:“你这,你这牙尖嘴利的妇人,我要休了你!”
闻言,商尽柳轻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庄励:“你先看看这个。”
庄老爷子是个狐狸一样的人,这份遗嘱他只悄悄给了商尽柳,说是有朝一日庄励胡来,她可拿这个做依仗,果真知子莫若父,庄励才一回来,就起了休妻的念头。
庄励看了手中遗嘱,错愕出声:“这不可能!”
遗嘱上明明白白写着:若庄励安心当他的庄家大少爷,主母的位子只能是商尽柳,府中大小事务皆归她管;若商尽柳被休,家产一半归商尽柳,且庄励须净身出户,从族谱中除名。
“你这么多年未回,我也没机会当面问你意思,所以暂且按第一条路走了。怎的,你更喜欢净身出户?可以,明儿我就请族里几位叔伯来,把你名字从族谱上除去,你要做什么我便管不着了。”
庄励吃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脸色几番转变,写休书的话却闷在嗓子里再说不出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庄励狠狠瞪了商尽柳一眼,手里捏着遗嘱转身进屋去了。
商尽柳知道庄励本就不喜庄老爷子莫名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更瞧不上她这个无盐女,所以才会拜了堂就寻借口离家。后来老爷子去世,他扶灵回祖地守孝,更有理由不回,几年来写信回来也只会写“囊中羞涩”,家中事务一概不问,浑然不顾自己为子为夫为兄的担当。
放任他过了五年舒心的日子,没半点长进,反而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许是娇人儿软语起了作用,庄励再出来火气少了许多,只是看向商尽柳的眼神又厌又冷。
商尽柳把遗嘱要回来,笑着问他:“庄励,可想清楚了,休书写还是不写?其实,我也愿意你把我休了,毕竟你现在有了喜欢的人,有我占着正妻位子,她岂有不受委屈的道理,你何必为些俗物委屈了那位姑娘。”
庄励皱眉不语,也不再提休妻之事。
商尽柳见状轻笑道:“那你再好好想,想清楚了千万提前告知我一声,我不比你,若真被休,还有许多身外物得收拾。”
庄励又被这几句话激起怒火,他咬牙切齿道:“商尽柳,你给我等着!”
商尽柳垂眸轻笑,上一个说让她“等着”的是庄府二少爷庄秦,三个月前让她卖给别人当马夫去了,上上一个说这话的,是庄府大小姐庄灵,半年前嫁去齐城祸害别人去了。
唔,老夫人以前也爱说类似的话,这个她就无可奈何了,那就当祖宗哄着,横竖出了她那院子,也没谁真敢做什么。
现在庄励也说了这话,连语气都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一家人。
也只有庄勉还乖些,凭有时读书淘气,性子却不像这几个已经歪了。
正当气氛一阵凝滞的时候,门外有人脚步轻快跑了过来,几声轻语过后,红豆掀了帘子进来,说道:“夫人,点石轩的东家带着人来了。”
商尽柳点点头,不再理会一屋子屏气凝神的人,起身离开。
庄励皱眉问李管家:“这点石轩东家是谁,又是做什么的?”
李管家道:“回大少爷,点石轩的东家是夫人好友,点石轩是做玉石字画生意的,夫人请点石轩的伙计来……来估算大少爷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的价值……”
“她估算价钱做什么?”
“老奴不知。”
对危九安,李管家很赞许,庄府有一阵子大小铺子一半出了问题,大少爷行踪不定找不到人,二少爷年轻只知闯祸,老夫人也病倒在床,真真是内忧外患。
其实自老爷去世,外面就有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庄家,当时不少人都磨刀霍霍准备瓜分庄家的生意,府里哭的哭闹的闹,却没一个能正经拿主意的,如果不是夫人站了出来,庄家怕挺不过去那一关。
那段时间,无论被质疑还是奔走解决事情,自始至终陪着夫人的,就是危九安。
要说危少爷那个人,重情重义有担当,实实在在的好人!
庄励却自觉从商尽柳的眼神里看出一些不同,他冷笑道:“一早就上门,好不避讳,什么好友,我看他们不知有多少龌龊。李管家,你随我去见母亲,此有辱庄家门风之人,庄家可容不下。”
庄励想起方才师聆因的话,觉得必须抓住这个把柄,父亲的遗嘱只说他不能休妻,可若是商尽柳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想来她也无脸面待在庄家,那样他在族里叔伯面前也能争得主动。
3
庄励和李管家从花园过的时候,商尽柳正好也走到这里,因她喜欢走小道,曲径隐约看不清人,所以兴冲冲的庄励并没有看见她。
李管家恍惚一瞥,昏花的老眼却看到商尽柳脸上那抹猫戏老鼠一般戏谑的笑,不由浑身一凛,觉得大少爷未必能如愿。
商尽柳旁边站着危九安,等人走远,商尽柳笑道:“以前我觉得纨绔败家子最难对付,进了庄府才知道,庄励这种大少爷才更烦人。”
危九安笑了笑,问:“他带回的那人可难缠?”
“还未正式见过,想来不是个简单的。”商尽柳不知想到什么,笑了,“我倒真愿意她是个有本事的,若她能管理好庄家,当初答应老爷子的事,我也算办到了。九哥,咱们看看庄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去。”
库房那边,钱先生并青梅静静站在点石轩伙计旁边,记下每一件东西的名称和估价。
商尽柳二人进来时,点石轩的一名伙计正拿起一个锦盒,看见危九安,说道:“九爷,这个装字画的盒子都是上好的,保存也做得很好,里面东西肯定很珍贵,我们不敢乱动,不如您来掌眼。”
危九安点头,心里估摸一下尺幅,寻个干净的桌子,让人拿白布铺上,才接过盒子打开。他小心取出里面东西,慢慢打开,看那作品是绢本设色,宽约25厘米,长约140厘米,入眼便知非凡品。
危九安看得很认真,点石轩的伙计也暂缓了手中的活站在一旁看,不小的库房竟没有一丝声音。
商尽柳不懂这些,也不往跟前凑,干脆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手中捂着个暖手炉看危九安。
专心致志品鉴字画的危九安很好看,她看了十多年从未生厌。
当初,危九安重伤醒来,她已答应庄老爷子嫁进庄家,危九安听说后,当着她的面第一回流泪,却未有一句抱怨,只说她有庄家护着更好。
危九安就这点痴,他说要保护她,真就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从少年时牵起她的手,到后来拼命相护救她离开,再到这几年无言守在她身边,世上无人待她如此。
经历过世事浮沉,看透了人心易冷,从冷眼和蜚语中趟过,只要眼前这个仍是如当年一般一心护着她的少年郎,她便知足。
商尽柳想,再过几个月庄秦年满二十,也该使唤使唤他了,省得整日有闯不完的祸。
再说,三年早已过去,她不忍心危九安这样等着她了。
过了好一会儿,危九安抬头,对旁边的伙计说道:“不是真品,但也是出自名家之手,若是真品最少值百金。”
百金?
商尽柳嘴边的笑瞬间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钱先生抬头看见,眼神里闪过一丝趣味,他总觉得,夫人此番动作,并非为找大少爷不痛快,更不像是李管家担心的那样是为挽回大少爷的心乱出招。
夫人虽比不得老爷经商手段老辣,但于理家一事上却更胜一筹。
且说庄府里这几位主子,老夫人难伺候,大少爷庄励妥妥的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贵性子,二少爷庄秦顽劣,老爷在时就是个闯祸的魔王,大小姐庄灵娇蛮任性,三少爷庄勉尚且年幼,虽乖巧但养大一个孩子岂是容易事,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得操心的。
原看着夫人面嫩,又是初来乍到没个娘家做依仗,又遭大少爷那般冷淡对待,还担心她在庄府要受委屈,谁知这竟是个有主意的,最可叹的是那种凌厉决断,府里上下,无论是谁,犯错可以,但得有心理准备过夫人那一关。
只是这几年,能在夫人手里死不认过的还没有,连二少爷那样硬的性子,也被拽回来不少,虽还是贪玩爱惹祸,好歹有个真男儿模样了。
若非夫人,庄府早乱得不成样子了。
商尽柳来到桌子前,大眼一扫,嗯,画得不错,比东街摆摊的那个傻书生画得好,可惜落到了庄励手中。
“他还不值这个银子呢,出手倒是大方。”
钱先生后面提醒道:“夫人,真品才值百金。”
商尽柳笑了:“不是真的,他会买?”
自诩风流才子的庄励,怎会看得上仿品?但凡庄励有些主见多点脑子,庄老爷子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让她当家了。
再者说了,出去五年拉回来的东西得五六个人好几天清点,他也不想想,他香饽饽啊,天底下的好东西长腿去找他。
钱先生想一想庄励往日做派,选择了沉默。
商尽柳眼神绕着屋里的箱子转了一圈,对这些东西的去处已有了打算:“九哥,等盘点完了,我挑一些差不多的送去点石轩,你帮我卖了。”
这边事情刚了,那边又一丫鬟气喘吁吁跑来:“老夫人请夫人过去。”
商尽柳走出门外,问:“老夫人可说为的什么事?”
小丫鬟摇摇头,只道:“大少爷和李管家来了,屋里说了会子话,老夫人就说请夫人过去。夫人,大少爷来时,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4
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何况庄励这个天真的书生少爷,庄励既打定了主意要拿捏商尽柳,在老夫人面前便尽情指责开来,间或提到某位清丽佳人几句,对比之下,无人听不出两人在他心中的云泥之别。
商尽柳站在门外听了两句,掀开帘子进来,屋里声音立时停了,商尽柳故作不知他们说的话,先问了老夫人安,又问何事。
庄励冷哼一声,讥讽道:“光天化日下同旁的男人走那么近,成何体统!”
商尽柳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是大儿子回来,病恹恹很久的老夫人有了底气,此刻气色红润目光矍铄,对商尽柳说起话来,也带出几年前的那种盛气凌人:“先不说那个,我且告诉你,既然励儿回来了,这个家该他做主。”
商尽柳罕见没有反驳:“老夫人说的对,大少爷确实是这个家的主子。”
庄励听着商尽柳的形容,眼神一亮,心想,这才对,他是家中长子,是家里正经的主子,这家就该是他的,哪怕他真休妻,也还是姓庄,凭什么是他净身出户?
老夫人脸上也是一喜,这几年商尽柳做事独断,害她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不痛快,因老爷说让她当家,她也反驳不得。
如今庄励回来,言说还有另一份遗嘱的事,她听时便觉不喜,正无可奈何,又听庄励分析若商尽柳做了错事两人和离便无休妻之说,顿觉可行,因商尽柳错处暂没有实际证据,故而她想先逼商尽柳让步,再图以后。
一击即中,老夫人喜不自胜。
庄励亦然。
站在庄励旁边的李管家却觉出不对,轻轻咳嗽了一声。
商尽柳似笑非笑看了李管家一眼,李管家立刻低下头去。
可惜,庄励不解李管家用意,他听商尽柳似是服软的话,更觉商尽柳有不能为他知道的事,只觉胜券在握,一时忘了老夫人说的莫急,此刻他只想一鼓作气了结麻烦:“既然如此,我的话你也该听,要么你交出掌家之权,要么我们和离。”
老夫人正要帮腔,看着商尽柳的眼神,忽地迟疑了,以她这几年经验,好说话的商尽柳才是最难缠的,她猛地想起商尽柳理家的手段,一丝退缩之意都回到她脑子里,老夫人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商尽柳抚着心口,目光直直看向祠堂方向,半晌,无奈一笑:“独守空闺五年有余,尽柳已经知晓大少爷的心思,也自知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选择离开,看在成全一对有情人的份上,万望老天也能赐尽柳一个安稳余生……”
商尽柳头低垂,拿出绢帕在眼角轻轻擦拭一番,声音低沉似喃喃,完全一副死心的样子:“我和大少爷从来只有离,哪里有和,既然要绝情断念,还是休书比和离妥当。老爷另一份遗嘱上的话老夫人和大少爷都已知晓,我也不敢违逆,那便按遗嘱行事吧。”
不等其他人反应,商尽柳拿绢帕捂着嘴吩咐李管家:“择日不如撞日,李叔,打发人去请宗族叔伯和官府的人过来做个见证,另外立刻备纸墨笔砚,伺候大少爷把休书写了。”
老夫人和庄励立时傻了,李管家手擦着脸上冒出的虚汗低低应了一声,在商尽柳的瞪视下,他做样子往门边挪动,小步子挪得甚是缓慢。
这时,门帘一动,一股寒风裹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可人儿走了进来,她发丝轻挽,素白衣衫,净容细眉,眉宇自带一抹忧色,天然一种弱柳扶风的韵味。
来人低头进来,直直跪了下去,正巧对着老夫人,她声音略带孱弱,又有让人不容忽视的倔强和认真:“老夫人,聆因喜欢大少爷,也想名正言顺陪在大少爷身边,但是,聆因不能让大少爷背上休妻再娶妻的骂名。”
“只求老夫人,夫人,准许聆因陪在大少爷身边,除此之外,聆因别无所求。”说着,师聆因俯下身去,虽看不清她什么表情,但按在地上的双手用力到指骨苍白,脊背微不可察地颤抖。
商尽柳心中叹道,这模样,天见犹怜啊。
果然,庄励按捺不住要将她扶起来:“阿因,相信我,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老夫人也回过神,做出怜惜的模样:“唉,可怜的孩子……”
那厢安抚声渐弱,商尽柳忽然举袖捂住眼睛,低声泣道:“天啊,你让我做一回恶人也就罢了,怎么还将我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做戏,谁不会?
当年在商家的时候,这种姿态她见得多了,若说起来,师聆因这样的,同那些已把面具当脸皮的人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似是没料到商尽柳忽然如此,那几人全愣住,唯有李管家开口道:“老夫人,按说这里轮不到老奴说话,但老爷临终几番叮嘱,要老奴好好帮助夫人理家,老奴不敢不听。
“新婚当夜大少爷离家,进门两月老爷逝去,过了头七大少爷便扶灵回了祖地,这一去近五年未回,几年来,夫人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少爷一回便要休妻,传将出去,可让外人怎样看待大少爷,怎样看待庄家?”
商尽柳拿帕子捂着脸,肩膀微微抖动,偶尔的吸气声颤颤的,似有说不出的委屈。
老夫人讷讷说不出话来,庄励也哑了,连他怀里轻轻哽咽的师聆因都忘了动作,屋子里一片静默。
这时,外面有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口中不住嚷着“老夫人”“小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
老夫人正恼,不由拍着桌子喝道:“慌慌张张的,喊什么!”
婆子顾不得喘气,指着外面说:“小姐被休回来了!”
庄家大小姐庄灵,按年龄排行老三,今年双九年华,半年前嫁到齐城冯家,曾写过几封信回来,无一不是说在冯家受了委屈,让庄府派人过去给她撑腰。
三个月前,商尽柳和庄秦亲自去了一趟齐城,结果正赶上庄灵和冯姑爷打架,冯姑爷是读书人,气恼了也只会骂骂人,所以被庄大小姐打得有些惨,尤其是脸,被挠得耕过的田似的。
商尽柳问出缘由,觉得很是丢脸。
原来,冯姑爷书房有个红袖添香的丫鬟,有几分姿色,庄灵心血来潮去书房时,正巧看见两人一个磨墨一个写字正说笑,她登时看出两人眉来眼去之意,直接将丫鬟拖出去打了个半死,还直接和来劝的冯家老夫人闹上了,直把冯家老夫人气病在床。
冯家书香世家,冯老爷子更是齐城名流,平时儒雅得很,深谙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可当着商尽柳,他忍不住直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那回,商尽柳什么也没说,将带去的礼物留下便离开。
庄秦虽然脾气暴躁,好歹还知道什么叫理亏,任凭庄灵又哭又恼,他也没有插手,也跟着商尽柳离开。
原想着经此事,庄灵好歹能掂量清楚一些事,谁知道仅仅过了三个月,这位小祖宗就被人给休回家了,真不知这回她究竟做了什么事,竟将冯家温顺的兔子一样的人逼出这份干脆。
没等商尽柳细想,庄灵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看她眼睛红肿,发丝凌乱,妆容也完全花了,明显一路是哭过来的,看来被休的事实确凿了。
商尽柳侧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打扮细致的婆子,猜想应是冯家来的人,忙悄不声出去了。
来人果然是冯家婆子,客客气气地将一封信和一份清单递给商尽柳,说信是冯家老爷写给庄家请罪的,清单上是庄灵的嫁妆,冯家原封不动还回来了,末了还加了一句:“庄小姐刚入门时曾送出一些礼物不好要回,冯家已经按价折现,银票在信封里,分文不少。”
说罢,不顾商尽柳再三挽留,径直走了。
商尽柳看着一车车入府的嫁妆,眉尖直跳,当初风光出嫁,如今轰动动带着嫁妆被休回家,庄大小姐也算头一个了。
眼见过年,回来个带着美人的庄励,又来个被休回家的庄灵,这日子,真是没半分消停了。
走回庄老夫人暖阁时,庄灵正在诉说自己的委屈:“他好大胆子,竟然说要娶那个孤女,要知道她这般狐媚,当初就不该让他带那女人回府,就该让她死在我马蹄下面……呜,娘,我不过就是打了她几板子,又死不了人,他们竟敢休了我!”
商尽柳叹气,看来,嫁人一遭,庄灵的娇蛮任性更变本加厉了。
庄老夫人却不觉得女儿有错,她搂着庄灵,嘴里不停咒骂,那尖酸话语刻薄眉眼,没一点庄家老夫人应有的样子。
等两人终于累了歇口气的工夫,商尽柳上前说道:“庄灵一路奔波也乏了,先去休息一下。”
庄灵最不喜商尽柳,离家半年她已忘记当初在商尽柳手下吃过的亏,她白眼一番,瞪着商尽柳道:“你算什么东西,要是你上次去冯家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也不敢休了我,滚开!二哥呢?我要让二哥去给我出气。”
商尽柳低笑两声,不理会她,而是直接对李管家道:“这时候大夫应该已经来了,去请人来给老夫人瞧病,我带着大小姐去休息。”
李管家立刻去办了,商尽柳握住庄灵的胳膊将她从榻上拉下来,不理她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带着人直接走了出去。
将庄灵塞进她住过的院子,又着丫鬟守好门,商尽柳转身去了庄励的院子,她进去时,师聆因正软语安慰庄励,而庄励一脸感动的样子,不过他看到商尽柳脸色立刻染上一层寒霜。
商尽柳轻轻一笑,对着庄励说:“可还要我为你磨墨备纸笔?”
庄励怒目而视,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火气,师聆因也不抬头,只将手软软搭在他的肩上。
商尽柳似笑非笑讥讽道:“庄励,离家五年不问娘亲兄弟姊妹,妹妹出嫁只打发来一封信。回家以后,不问幼弟不问手足,就为了一个女人费尽心思,真是有出息!依我看,你也只能在庄府当个闲人少爷。这位姑娘你想养,便养着,庄府不在乎多养一个闲人。”
说罢,商尽柳看也不看庄励,转身走了,至于身后两人什么心思,她懒得搭理。
5
“夫人!”红豆急匆匆跑来,“大小姐院里的婆子来说,大小姐骂得嗓子都哑了,要请大夫……”
“夫人!”红豆又急匆匆跑来,“老夫人说早饭不合胃口,吃了心里难受,要请大夫……”
“夫人!”这回换了青梅,也是,红豆去找李管家了,还没回来,“大少爷一着急骂了李管家,红豆打发人请夫人快过去。”
商尽柳叹息,昔日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好歹是为了偌大个江山,她守着火盆子吃个糖葫芦就被打断好几次,却是去收拾乱七八糟的烂摊子,真真是气人。
商尽柳赶到时,庄励训人正兴起,李管家低头垂手站在一边,一屋子满见庄励的唾沫星子。
商尽柳走到正中间的位置坐下,随手招来红豆给她捶肩,青梅给她捏胳膊,又着丫鬟将火盆子往她这边挪挪,再让人倒一杯热茶,架子摆足了,才拖着话音问:“闹什么呢这是?”
庄励看到商尽柳,一口气闷在胸口,憋得他真瞪眼就是说不出话。
李管家见了商尽柳,暗暗松一口气,但当着庄励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道:“唉,老奴老了,伺候人的活儿都干不利落了……”
庄励登时一阵脸红,确实是他叫来李管家问事的,因当着师聆因的面,他架子摆得足了些,口气严肃了些。
“李管家被嫌弃了?那你以后少来这里吧,气病了大少爷要花钱请大夫,家里开支又得多一项。”商尽柳懒懒说了一句,又问庄励,“这是哪里又没伺候好你?”
庄励只顾瞪商尽柳了,她说的话反而没入耳。正这时,里屋传来一阵轻咳,断断续续,咳得很是娇弱可怜。庄励气势一下又回来了:“商尽柳,你欺人太甚!”
商尽柳挑眉。
庄励指着她的手都给气颤了:“聆因身子不好,我言明了要上好的炭,为何送来这样差的?庄勉书房用的都是好炭。”
商尽柳漫不经心道:“庄勉才八岁,你也好意思和他比较。”
庄励噎住,又道:“庄灵院子里送的也是好炭。”
“庄灵有人家送回来的嫁妆,你也有?”
庄励气急,直接喊道:“那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呢,为何不能动?”
商尽柳从袖子里掏出清单拍在桌子上:“老爷子当初跟我说,每月你只有五十两花销,过年可以另给你五百两,四年十个月,折算下来也不过是四千九百两,我给你凑个整,算五千两。
“再扣除庄灵出嫁时以你名义添的五百两,拢共才有你四千五百两银子,比起你私自从铺子里提的八千两和写信从家要的五万两,可是还不够零头。看着老爷子的面上,你带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给你算六千五百两!
“庄大少爷,你现在欠官中四万七千两银子。因是我做主让钱先生给你寄钱的,你从家里要的五万两可算在我头上,也就是说,你现在欠官中八千两银子,欠我三万九千两银子。”
商尽柳直视庄励道:“就你这等闲人,吃喝用度都赚不来,靠每月例银还债得还到几时?我让人送来拙趣院的炭比下人房里的好上两等,还是免费给你用,已是对得起你大少爷身份了。”
庄励大喊:“我是庄家大少爷,我花的是庄家的钱……”
商尽柳冷眼看着他:“把钱还清楚你再说这话。至于你身上剩余的银子,想留着便留着,想先填了这亏空也随你。”
说罢,商尽柳带着李管家等人走了,满屋子的人只剩下庄励傻愣愣站着,连师聆因在他面前站了良久都没发现。
李管家跟在商尽柳身后,想为庄励求情,再一想商尽柳往日作风,又把话咽了回去,夫人素来烦庄秦和庄勉说这种不争气的话,何况庄励这么大的人了,只求他能早日醒悟,能变得有担当。
李管家只顾低头想事,没听到商尽柳喊他,直到旁边的小厮扯了下他的袖子,才回神。
“李叔,庄励这里不必太惯着,他再恼你跟我说。”商尽柳想起今天一早到的信,又吩咐李管家道,“让人去把庄秦的院子打扫出来,他这两天就回。再派几个婆子将随鹰阁打扫出来,有客要来。”
李管家惊喜道:“二少爷终于要回来啦?”
“自己跑回来的,所以才让你也将随鹰阁打扫出来。”商尽柳冷笑一声,“好容易送出去几个都回来了,谁要是说庄家人心不齐,我就将这几个祖宗送他们家去。”
6
若说庄秦能离开这几个月,还是庄灵起的因。
当初,庄灵写信告状,老夫人在家里哭天喊地,她不去一趟,显见得太亏待那个好容易泼出去的水,要不是李管家离不开,庄阿勉还太小,她一个女人出门处理这事确实不方便,庄秦再高大威猛剑眉星目的,她也不会带个混世魔王去。
要是知道那一路上他惹出多少事来,趟过一条河能跟人家渔夫过招,路过一座山能跟猴儿打架,从闹市过她赔人多少摊子费,在齐城才两日还惹了一桩桃花官司……
至今想起三个月前的事,商尽柳还觉得把庄秦卖了是个极明智的选择。
三个月前。
从齐城回去的路上,商尽柳不过打了个盹儿,就听车窗外一声喊:“二少爷,前面有转弯,您慢点骑!”
没等商尽柳睁开迷糊睡眼,就听外面一阵人仰马翻,自己车夫不知受了什么惊,猛地勒住缰绳,她瞬间滚成一团。
商尽柳掀开帘子,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马车,那个车夫诚惶诚恐站在一边,五六个丫鬟急忙忙看护车里的人。
那绣毂雕鞍,华丽异常的车马,让商尽柳一阵头痛,尤其,庄秦还骑在马上一副大爷样,他似乎对人家拉车的马更感兴趣。
商尽柳拎着裙摆走过去,一个眼刀甩过去,“庄秦,你给我下来。”
庄秦不情愿,但还是撇着嘴下来了。
车帘子同时掀起来了,里面探身出来一个人,琦罗锦绣,翠羽金钿,削肩细腰,姿态玲珑,笑起来清润柔和:“这位夫人有礼。”
商尽柳看见人,心中却是一叹,几年前,世人曾叹,男有九安,世无女子可配。三年前,世人又叹,宛城傛娘出,天下男儿皆该羞惭。
不是因她家世如何,也不是说她貌美无人及,而是她的才华,一篇《良家夫》,轻描淡写间骂尽天下负心男。有人不服写文驳斥,傛娘捡文采还瞧得上眼的都给了请柬,七月初七鹊桥楼上,一人辩答众俊才,宛城傛娘,自此成名。
她曾在点石轩看过一位大师画的傛娘的像,所以认得,眼前这个正是傛娘。
商尽柳微微一笑,也不点破,而是说道:“姑娘有礼。方才我们二少爷冒失冲撞姑娘车马,还望见谅。”
傛娘瞧也不瞧庄秦,仍旧笑意温婉:“许是这位公子没想到我们人多占了道,又想着此处偏僻,快马加鞭也没人撞他马蹄子下去。”
商尽柳不由低笑出声,而庄秦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颇有些不耐:“方才确实是我不对,你要什么,我赔给你。”
没见过这么挖坑给自己跳的,原本想说话的商尽柳连忙停住嘴,若她不眼瞎,傛娘眼中闪过的那丝流光有些调皮,她打赌绝对会出现有趣的事情。
傛娘微微抬头,认真问道:“多少钱?”
庄秦不屑一笑:“随你。”
傛娘微微颔首,看着商尽柳道:“一两银子可使得?”
商尽柳弯着两眼回答:“五两如何?”
傛娘思索片刻,又道:“请问这里到左渊城还有多远,听说九安公子现如今在那里,傛娘久仰其名,可惜至今无缘一见。”
商尽柳轻巧一笑:“钱之一字太俗,不适合你我之间谈论。只要能将他全须全尾送回来,姑娘请随意。”
庄励一头雾水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人,尤其是看到两人熠熠发光的眼神,心中一抖,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庄秦,老爷子曾夸你敢作敢当,我也觉得你这点最好。你看你冲撞了人家姑娘的马,尤其吓到人家车夫,咱们该好好道歉。不过,人家姑娘不差钱,就差一个心理素质好的车夫,我看你很合适。”
庄秦两眼瞪得溜圆:“那你们刚才谈钱是什么意思?”
“这位姑娘太客气,看你也有几分力气,不好意思白用你,想给你些卖身钱,你也看到了,我努力为你争取过了,姑娘嫌五两太高,我又担心一两太委屈你,不如不要,咱还可以做个无价的姿态,我觉得这样最妥当!”
庄秦气得笑起来:“你让我去给她做车夫,还谈什么狗屁价钱?商尽柳,你敢这样试试。”
商尽柳对他笑得和蔼可亲的,然后后退一步,对傛娘摆摆手:“姑娘,请随意。”
想了想,商尽柳还是有些担忧加了一句:“姑娘,我们二爷皮厚肉糙的吃点苦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匹白马可是难得的良驹,可千万照顾好了,这点银子你拿着,一定要拿上好的粮草来喂。”
傛娘挑挑眉,推开了递过来的银票:“只要让我满意了,我对手底下的人一般不小气,夫人不用担心。”
庄秦早已被两人你来我往的谈话气着了,这时别说什么放荡不羁,他只剩下急了,两个女人没一个正常的,还真敢什么事都做出来。他翻身欲上马,被不知何时上前来的两名黑衣大汉制住了胳膊,轻巧巧抬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去了。
原想着傛娘能多留庄秦些时日,谁知,才三个月,混世魔王就回来了。
坐在酒楼上,商尽柳看着楼下风卷残云一般过去的白马公子,叹一口气对她对面从容饮茶的人说道:“傛娘,庄家已经好几座大山压顶了,你又将这个祖宗送了来,不是要我的命么?”
对面一身淡青色衣裳的,正是今天刚到的傛娘,她微微笑着,有些促狭:“被我闷着好几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这样下去,将他闷坏了,不是要我的命了么?”
商尽柳斜睨她一眼:“江南塞北海角天涯,你们哪里去不得?两个人又自在,不比回来强?”
傛娘抿着嘴笑道:“你也知道,人言可畏,名分是很重要的。”
商尽柳取笑道:“那你便嫁过来,不但名分有,这当家主母的位置我也让给你,正好也成全了我。”
傛娘摇头:“这家不好当,你别害我。至于嫁人,呵,他不说娶,我绝不嫁。对了,你和危九安的喜酒,我何时能吃到?”
商尽柳微微一笑:“这得问庄秦啊,若他早争气两年,我和九哥早请人吃喜酒了。”
7
阴了好几天,雪终于痛痛快快下了一整晚,到早晨的时候,雪才停。
危九安院子里有两树梅花,这时候开得正好,商尽柳一早便出门赏梅花去了,临走时还特意吩咐红豆别去打扰她。
这一走便是半天,等商尽柳怀里搂着梅花进门的时候,红豆几乎将府门口那块没来得及清扫的雪地踩瓷实了,她一看见商尽柳,便踉跄滑过来:“夫人,不好了!”
商尽柳拉住她的胳膊,问道:“怎么了这是?老夫人又骂人了,大小姐又打人了,大少爷又找茬了,还是二少爷又惹祸了?”
“是大少爷!”红豆急得都说不利索了,“大少爷白日闯院门,将夫人屋里的火盆子踢飞了。”
商尽柳听了也不在意,只问她:“青梅记账了没有?”
红豆愣愣摇头,一时记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商尽柳轻点她脑袋:“没出息,下回他再乱砸东西,你和青梅只管跟在后头记下损失东西的价钱,咱加倍让他还。”
红豆愣愣点头,忽然哎呀一声,拉住自家完全没当回事的夫人:“夫人,奴婢要说的不是这个,大少爷踢倒火盆子时,有正烧着的炭块儿飞出来,将你的那件雀裘烧了一个大洞。”
咔嚓!
红豆听到夫人脚底下的碎树枝子应景儿似的拦腰断掉,不由抖了一抖,可仍是说了下去:“青梅见雀裘烧着了就上去想抢过来,结果大少爷直接扔进了火盆里……烧……烧得没法看了……”
怒火在心头转了几转,商尽柳拆了庄励的心都有,好容易按捺下脾气,她吩咐红豆:“去请九爷来。”
回到院子里,商尽柳发现除了愁眉不展的青梅,傛娘也在屋里坐着,看到她进来,傛娘拎着雀裘啧啧两声:“烧得真厉害,可惜了危九安的一片心意。”
傛娘这话一说,商尽柳又觉得牙痒痒手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将庄励抓过来扔进火盆子里。
她冬天手脚容易凉,但庄家的事需要她经常跑东跑西,危九安寻了好久,才找来上好的料子让人给她做成这件雀裘,她半冬天没舍得穿,眼看危九安生辰快到了,她昨儿才嘱咐青梅将雀裘拿出来打理一下,谁知道今儿就遭祸了。
商尽柳将梅花插进宝瓶里,又看一眼雀裘,心疼得厉害,思及罪魁祸首,也不再客气:“大少爷发的什么疯?”
青梅回想一下,回道:“大少爷只说夫人不该欺负师姑娘。”
商尽柳奇怪:“师聆因?这些天我都没见过她,怎么欺负?”
青梅也一头雾水:“不知道,但大少爷就是这样说的,我原想上去问问,谁知大少爷一进门就嚷着踢了火盆子,我一急给忘了。”
商尽柳和青梅两两相望,都想不出个缘由来。
旁边坐着的傛娘说:“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尽柳一早就出门了所以不知道,青梅红豆一直没出门所以也没看到,大少爷房里那个,可是在院门外左边那棵树下足足站了一刻钟,最后被大少爷找过来时,已经快要晕倒了。”
商尽柳只觉冤枉:“她赏雪景体力不支还怨我了?”
傛娘抿嘴笑:“听说,人家是一早来跟你请安的,谁知丫鬟敲门没人应,庄大少爷可不得要恼了。”
青梅忙解释道:“夫人,奴婢确实没听见。”
商尽柳冷笑一声:“莫说真没人听见,就是我在呢也听见了,她来我就得见?”
傛娘托着腮一副懒散模样:“见不见都找上门了,你要如何做?”
如何做,她在商家的时候没少吃内宅争斗之苦,所以向来讨厌这种手段。
这些天,拙趣院那边的事她多是让李管家去解决,一来是商尽柳把话挑明后,真心懒得见庄励,二来就是有师聆因在,外人难免闲话,她不想莫名卷入什么争宠风波里去。
原想着且放他们一马,自己也得个清静,好歹先把年安安生生过了,谁知那边不懂得何为识趣,偏来招惹她。
心里打定主意,商尽柳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她让青梅去准备一些东西,而后坐在傛娘身边说闲话。
傛娘好奇问商尽柳:“不去教训庄励,还让青梅去准备一堆吃的,你这是又打什么主意?”
商尽柳瞥她一眼:“若是你想通了提前接了这担子,我什么主意也不用想。”
傛娘笑:“我甜头都没吃到呢,就先揽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商尽柳好笑看她一眼,看着是清冷秀雅的性子,偏生有个七窍玲珑心,庄秦摊上她,月老也算牵对了线。
说话间,危九安从外面进来,他穿着家常棉服,外面罩着一件灰色貂裘披风,许是进大门后走得急,他脸色微微有些潮红,一进门来,他目光就锁在商尽柳身上,边走边将她打量了一遍,才问道:“红豆说你生气了,怎么就恼了?”
商尽柳恐他担心,忙道:“是庄励将你给我的那件雀裘烧了。”
危九安看一眼破碎焦炭一样的雀裘,低声道:“我再给你找一件。”
听了这话,商尽柳笑了,她拉着危九安坐下,指着傛娘介绍一番,又道:“九哥,傛娘来了好几日了,我一直没好好招待她一回,昨儿下了一夜的雪,东园的梅花都开了,虽说比你院子里的那些差许多,不过到底能应‘雪里红梅’这一景,不如今天我们好好玩一场。”
危九安对商尽柳从来可是百依百顺,自然也不会拒绝:“随你。”
8
商尽柳在东园暖阁摆了一桌,除了危九安和傛娘,把庄勉也叫了来,也请了庄秦,可他庄二少爷脾气大,不想和他们同坐,自己跑园子里赏花去了。
菜还未上,商尽柳几人先一起在窗边坐了,说笑吃茶,旁边还有两个小火炉,红豆和青梅一人守着一个烫酒,等菜陆续上来,商尽柳让她们去隔壁了,那边也摆了好几桌,专请的府里得力的下人,还说让大家不用拘束只管尽兴。
庄励听闻消息后来到这里,怒气冲冲闯进来,正巧看见微醺的商尽柳亲昵地和危九安说话,只觉碍眼,加之他心中本就有气,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就朝商尽柳脸上打了过去。
危九安拦住,直接扭了他的胳膊将人摔倒在地上。
庄励翻身起来,越发觉得两人有苟且之事,原本指责商尽柳的话先放在一边,这时他只想抓住商尽柳的错处,质问的话裹着刺儿脱口而出。
危九安听了,也不客气,上前揪住庄励的衣领,冷冷说道:“她不是你能打骂的人。”
庄励挣了几下没挣开,更恼,什么不好听的话都喊了出来。
危九安神色冰冷,把他推搡在地,下手要打。
庄秦听到声响跑进来,看见庄励狼狈躺在地上,有些着恼,但他还算知道危九安的性子和自家兄长的脾气,故而也没有动手,只虚虚拦在他们中间,皱眉问庄励:“你跑来这里做什么,特意来找不自在的?”
庄励使劲甩开庄秦的手,厉声呵斥:“庄秦,你这是要护着谁?让开,我今天要打死那个不知廉耻的。”
庄秦神色也冷了下来:“你说话过过脑子,商尽柳再过分,她也没伤庄家半分,倒是你,庄家被人逼债的时候,娘病了的时候,阿灵出嫁的时候,你在哪里呢?回来就知道闹,你有什么脸面闹?”
“逼债?”庄励一愣,以为他在危言耸听,庄家的家业他还是知道的,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父亲在时庄家好好的,若出事,也是这女人从中捣鬼!”
庄秦颇不耐烦,懒得跟他说明,上前要拉走他:“有话别处去说,别当着庄勉闹得这么难堪。”
庄励这才注意到庄勉也在这里,他早被商尽柳拉去了窗边,此时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往这边瞧,一派的天真。
庄励强压下火气,再甩开庄秦拉着他的手,对商尽柳道:“你和这男人的事稍后再算,现在,你去跟我给阿因赔礼道歉!”
商尽柳挑眉看他一眼,笑了两声,嘴里蹦出两个字:“做梦!”
庄勉听了,拍着手笑:“做梦,做梦!”
“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庄勉,你看你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门口又传来一句嘲讽声,来人披着猩红绣金的披风,手里抱着个暖手炉,精致而招摇的俏脸此时一脸讥讽。
庄勉朝她做个鬼脸,并不在意,在他心里,同眼前这很生疏的大哥比,商尽柳显然更亲。
商尽柳拍他脑袋一下,对庄灵说道:“你嫁出去我管不了你,可兜了一圈,你又撞到我手底下来,以后跟我说话还是客气点好。”
想起往日在商尽柳手底下吃过的苦头,庄灵呼吸一顿,险些失态,转瞬又趾高气扬起来:“商尽柳,我哥可都在呢,你能奈我何?”
商尽柳斜睨一眼庄秦,眼神又在庄励身上转一圈,笑道:“他们自身都难保,你这靠山太不中用。”
庄秦冷着脸不说话,庄励欲恼,被商尽柳挥手打断:“罢了,我也懒得陪你们整日家闹笑话,不如我们打个赌,赌期为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赢了,你们随我处置,谁再起幺蛾子就从庄家滚出去。”
“若是我们赢了呢?”庄灵嘴快问道。
商尽柳懒洋洋道:“我离开庄府。”
“只是离开?”庄灵瞪她一眼,“便宜你了。”
商尽柳气定神闲:“爱赌不赌。”
这个顺了庄励心思,他想趁此举休了商尽柳还名正言顺留在庄家,故而赶紧应下:“赌了!”
“好!”商尽柳拍手,对外面喊道,“李叔,进来,上笔墨纸砚。”
“庄励和庄秦,你们可以在庄家的铺子中随意挑一个,三月为限,只要铺子仍在,不管盈不盈利,都算你们赢。庄灵,这三个月,你仍住现在的院子,吃穿归家里管,嫁妆仍是你的,只是你剩多少以后再嫁便只有多少,只要你能坚持三个月不用庄府一文钱,算你赢。
“你们两个也一样,不许动用官中一文钱。”商尽柳接过李管家递过来的纸,看一遍,指着最后说道,“李叔,再加一句,他们三人有一个人赢,算我输。”
李管家犹豫道:“夫人,这不妥吧?”
“照我说的写就是。”
商尽柳签上字后,示意李管家拿去让他们三人签字,然后说:“你们可还有意见?若没有,那便随我去老夫人那里请老夫人做个见证。对了,李叔,明天起我暂时搬出庄府,青梅和红豆跟我走,府里有事直接去九爷对面的那个院子找我。”
李管家欲哭无泪:“夫人,眼见过年,府里事多,老奴怕照顾不好老夫人少爷小姐啊!”
庄勉在一旁听了,忙拽住商尽柳袖子,一脸的不情愿:“嫂子,我不要看不见你,你带我一起出去住吧。”
商尽柳看着脸色变青的庄励,心情很好地答应了。
李管家这回是真的要哭了,庄勉从小被夫人带大的,他原本想拿看着庄勉的份上,夫人能改变主意,谁知道庄勉手脚麻利就把自己送出去了,没有夫人坐镇,这三个月,府里怕无宁日了!
赌约就这么定了下来,有人喜,有人忧。
这边,商尽柳指挥着青梅红豆收拾细软值钱的东西,忙得不亦乐乎,李管家守在门边唉声叹气,只盼着商尽柳回心转意。
那边,庄灵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说着商尽柳坏话,还暗暗想着以后的舒服日子。
拙趣院内,庄励软声安慰师聆因,将自己的计划说得豪气冲天,又拉着师聆因有说不完的情话。
唯有傛娘对着庄秦叹息一声:“你们啊,中了尽柳的计了。”
【全文完,复仇爽文】
姜家女与战鹰将军成亲当天,我迷晕姜如玉,给其灌下哑药。
李代桃僵,凤冠霞披,代替她嫁进了将军府……
(?女主一直隐忍复仇,人设很可不小白!男主知道真相后也帮着她,放心冲!)
今日是姜家女与战鹰将军徐宁熠成亲的日子,姜府上下通夜点着红烛,正厅放着皇上特赐的大株红珊瑚树。
父母和宾客们都坐在正厅,等待着新娘子来拜别。
而我,姜家庶女姜如月,凤披霞冠手握平安符,正一步一步走向正厅,去拜别父母,代替我的嫡长姐,嫁进将军府。
1
在大周,庶女是不受待见的。
而在姜家,我作为二小姐,地位甚至不如嫡女姜如玉的贴身丫鬟。
姜家嫡女姜如玉生下来之前,父亲还只是礼部的一个主事,有道士算命说嫡女以后一定能让姜家平步青云。果然,在姜如玉生下来那一年姜父就升为礼部郎中了。道士说,若想保住这福气,须得有同姓同血缘的女子在一起同吃同住。
于是一年后,我出生了。我的生母是侍妾里最快生出女儿的,父亲高兴,便赏了她一笔银子。她拿这笔银子置了个庄子,平日嫡母苛待她时,她也能靠着庄子养活自己。
我生下后就被抱到了嫡母的院子里,和姜如玉同吃同住,陪她念书、刺绣、玩耍,时刻都在一起。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帮她背锅的最佳人选,凡是她犯下的错最后都会是我挨打挨骂跪祠堂。
这些年每当受委屈时,我都会偷偷跑去找生母,她会抱着我哄我高兴,等我大一些时,她会偷偷将自己攒的银子塞给我。她是我在这姜府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随着姜如玉和我慢慢长大,五官逐渐长开了以后,参加宴会时总有亲朋感慨“姐妹俩真是一样的貌美,不仔细看都难以分辨二人了。”
这话听得多了,就成了姜如玉心里的一块疤。
开春那日一早,姜如玉说要带我去游湖,我欣喜的跟着去了。可是船只到湖中心突然船板松落,我和姜如玉及丫鬟船夫都掉进了水里。不识水性的我拼命挣扎中只觉得额角一阵凉意,接着就是刺骨的疼。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时,被人救上了岸,只是刚才人多一团乱,谁也不知道为何我的额角多了一道伤。但我知道是姜如玉划得,她出门时还戴着的那根银簪子没了。这一次,如若没有救上来,我便是意外落水,若是救上来了,我也从此毁了容。不管哪一种结果,对姜如玉而言都是好的。
姜如玉十八岁时,父亲已经成为了礼部尚书,道士说到年龄可以化灾了,于是我的嫡母便欢天喜地的把我嫁了出去,他们母女都不愿意再看到我这张和姜如玉一样的脸。
姜梅氏给我寻的亲事是户部侍郎的三儿子,满京城都知道的混世魔王孙世杰。
2
孙世杰原也不想娶我,但没办法,他的外室快生了,不得不急寻个正房好让外室能够入门。其他官家小姐自然是嫌弃他的,但是我的嫡母不嫌弃,只要能消除她女儿的眼中钉,她愿意给我陪嫁几个上好的庄子。
成婚后,因为我是庶女,在婆家根本不受待见,地位还不如孙世杰的小妾。不过毕竟是脱离了姜如玉,我可以为自己活着了,没人看得起我没人管我,反而更好。我只要记得我出嫁时生母告诉我的那句“养精蓄锐,来日方长”就好。
但是我成亲不过半年,生母在家中被活活打死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嫡母卧在榻上扇着玉石柄的扇子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还劳烦侍郎家三夫人亲自来一趟?这年头,数下人不值钱。”
我把所有的火气都压了下来,我记得生母的叮嘱“养精蓄锐”。
后来花了不少银子我才打探清楚,生母置办的那个庄子里有几棵合欢树甚美,战鹰将军战胜归来路过时十分喜欢,夸了几句。就为了这几句,姜梅氏要我生母把庄子过到姜府,我生母自然不愿意,这是她攒了一辈子给我攒的点后路。
她不愿意的后果就是不遵主命,侮辱主母,盗窃主母首饰,被乱棍打死了。
3
那合欢花的庄子在我打探清楚消息时,已经在姜如玉名下了。我才知道,原来我父亲看中了战鹰将军,想要与他攀亲,借着这庄子请战鹰将军去喝酒赏花,席间带着姜如玉与战鹰将军见了一面,两人一见钟情。
徐宁熠下聘八十二抬,其中不乏送给姜如玉的首饰珠宝。姜如玉腕上带着一对翡翠镶金的手镯跟我说道“怎么样?这可是徐将军送给我的,估摸着你也没见过上等的手镯,给你瞧瞧。“说着轻轻抬起手腕到我眼前晃了两下。
我如往常一样的奉承着“确实是上等的镯子呢。”姜如玉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笑着说道“今日将军府还送来了些极好的膏蟹,你回去时带两筐吧。”她也一如往常,高兴了就赏我点东西。
我虽面上受着她一贯的骄横,但私下已经卖了两个陪嫁的庄子,买了些上好的首饰,隔三差五的送给姜如玉去讨好她。姜如玉沉浸在即将嫁入将军府的喜悦中,也愿意带着炫耀的目的跟我讲讲将军待她如何好,给她送过什么,她又回赠过什么。这些我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我又买通了将军府的一个家仆,得知徐宁熠无父无母出生贫寒,如今的风光全凭着打仗拿命换来的,因此十分体恤下人,待下人很是宽容。每日晨间,徐宁熠都会去郊外练习骑射,大概是因为自幼贫寒没有读过书,做了将军后徐宁熠每日午后都会请先生到家里来念书写字。闲暇时喜欢小酌一两杯但从不贪杯,喜欢木射和围棋。
我转脸将这些消息告知姜如玉“我听我婆母嫂嫂们说,大将军喜欢木射和围棋,姐姐你定亲之前,很多官家的小姐们为了和大将军结亲,都将这两样学了个精透。”
姜如玉哼了一声“凭她们再巴结,最终不还是眼看着羡慕我嘛。”
我替她梳着头劝道“可是姐姐也得为以后考虑,不如也练练木射,日后也好与将军增进感情。”
姜如玉想了一会点点头“你说的也对,不如明日开始,你陪着我练习吧,我也好在成亲后给将军个惊喜。”
于是那日以后,我隔几日就会回去一趟陪着姜如玉练习木射,在家时自己研习围棋。又花了不少银子寻来了祛除疤痕的药物,每日涂抹着,那道疤痕倒也渐渐淡了。只是被我用发髻盖着,旁人瞧不见。
4
除去那道疤痕,我和姜如玉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她从小养尊处优比我圆润一些,于是我逐渐增加自己的食量,体型和姜如玉差不多时,那道疤痕也已经彻底消失了,我梳着和姜如玉一样的发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恍惚,竟能如此相像。
手头最后的银子,我买了两包药粉,一包能让人失言,一包能让人失明。我带着这两包药,在姜如玉出嫁前两天回了姜府。
我在姜府没有自己的院子,便如同往常住在姜如玉院子里的厢房里。姜如玉出嫁前一天一早,我就候在她房门口等着伺候她。她看到我时有些诧异“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我故作情绪低落“我舍不得长姐,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为长姐梳妆了,还望长姐能让我留个念想。”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姜如玉难得的冲着我笑道“好啊,以后怕是也没有多少机会让你服侍我了。”
我为姜如玉梳了盘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是和你一样的发型?”
我笑道“一时忘了,梳习惯了,我马上给你重新梳。”
姜如玉冷哼一声“怕是心里觉得你与我一样吧,只是别忘了,我是嫡女,你永远都是庶女。”
我陪着笑“姐姐说的是。我不敢妄想和姐姐一样。”
姜如玉这一天也没有闲着,出嫁前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我也一刻没有离开她身边帮着她。晚饭后,姜如玉累的卧在榻上扶着额头对我说道“我睡会儿,有什么事情你帮我办。”
我笑着给她拿了条罗沙被披她身上说道“放心,你好好歇息,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帮你的。”
然后端过来一杯热茶递给姜如玉“今日劳累一天了,喝杯安神茶缓缓。”姜如玉端过茶一口饮尽,然后转身睡去。
我给外面伺候的丫鬟们叮嘱好“长姐要歇会儿,有事等她醒了再回禀。”
姜如玉一时半会醒不来,因为我在茶里加了迷魂药,然后把姜如玉和我的衣服调换过来。
用匕首在姜如玉额角划了道口子,划口子时姜如玉虽睡得沉但还是疼的哼出了声,我紧张的手都在抖,又怕屋外的丫鬟听到。好在她声音不大,没有引起注意。敷上药粉后不到半个时辰,看起来就和陈年旧疤一样了。
我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确认自己和姜如玉看起来没有差别,才假装刚睡醒打开门唤来两个丫鬟“把二小姐扶回房间,在我这儿睡着了,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这两个丫鬟都是姜如玉的贴身丫鬟,在她们搀扶起姜如玉的时候我心里砰砰跳,但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只是斜着眼看着她,满脸的不耐烦“快扶出去,看着真晦气。”
两个丫鬟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这是姜如玉,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应付过今晚就成功了大半。
5
我躺在床上等着那一刻到来,说实话,我心里并无完全胜算,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姜府刚刚通府点好红蜡烛,一声尖叫声就从姜如玉的院子里传来。
丫鬟一路小跑到父亲院子里禀报:二小姐突然发了疯,冲进大小姐屋里冲着刚睡着的大小姐就打了一巴掌,我们完全拦不住,这会儿把二小姐拿下,她坐在院子里哭呢,说大小姐嫁给了将军,自己嫁给了连官职都没有的混世魔王,实在心有不甘。还,还责怪老爷心是偏帮的,只把自己当做棋子。
姜父听了这话,气的两眼发昏,冲着姜如玉的院子就赶了过来。这话当然不是姜如玉说的,而是混乱之中我指着发疯的她说出来的。而姜如玉,被我下了药,此刻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姜父看着站在院子里捶胸顿足两眼发红的姜如玉,冲上来就是一个巴掌“你姐姐大喜的日子你闹什么?你一个庶女嫁到孙家还委屈你了?你有什么资格和你姐姐比?”
姜如玉被父亲这一巴掌打蒙了,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姜如月了,想要开口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咽着去拉扯姜南的衣袖。
就在这时,我适时的捂着被姜如玉打肿的到脸到父亲身旁带着哭腔说道“父亲,你就不要追究妹妹的不是了,她心有不甘也能理解,毕竟从小和我一起长在母亲膝下,如今看我高嫁心生羡慕也很正常。”
姜父扭过头来看到我肿起来的脸,火气更盛“来人,把二小姐送回她生母以前的院子,派人仔细看守着。”
姜如玉毕竟是有头脑的,还不等人过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眼含泪,拉着父亲的衣摆摇着头,手里比划着要写字。
我心里一惊,可不能让她得到纸笔,于是继续哭着说到“确实,如今咱们姜家有这地位妹妹挡灾功不可没,可你也不能拿我出气啊,毕竟明儿是我大喜的日子,父亲朝中同僚都回来,怎么着也要先顾全大局啊。”
经我这一提醒,父亲也无心再理会姜如玉到底想写什么,在他眼里什么都大不过他明日在同僚面前的风光。于是命人将姜如玉带了下去,禁足看管。
父亲离开后,我将失明药粉兑好水,命人端去给姜如玉喝下“无论如何都要让二小姐喝下去,不然拿你们试问。”这药粉药效虽然只有几天,但也能帮我先应付过去,让我顺利的嫁入将军府了。
6
今日是姜家嫡女姜如玉大婚的日子,姜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人人都说姜府好福气,女儿嫁给了大红人战鹰将军徐宁熠。
我看着自己虽然敷了一夜冰袋却依然有些发肿的脸,对着镜子笑着。姜母看着我满眼欢喜,毕竟去了疤痕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接物待人,我都和姜如玉几乎一样,她眼里的我便是她抚养了十九年的女儿。
我被嬷嬷扶着,手里拿着要送给父母的平安如意符,从姜如玉的院子里出来,一步一步走向正厅,我似乎能听到姜如玉不甘心的呐喊,那声嘶力竭的嘶吼,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但是我却前所未有的高兴,这是我人生十八年以来,最欢喜的一天。
被生来替她挡灾的人,抢了她精心设计才得到的夫婿,不知道她会有多气愤,想到这里我就欢喜,我要一步步一点点的,把姜如玉的所有都夺来。
我眼里满含泪水,拜别了父亲和母亲,最后看了一眼姜梅氏满意的笑容,我跨出了正厅的门槛。
吉时到,起轿。
将军府内人声鼎沸,徐宁熠轻轻牵过我的手,到正厅拜天地。徐宁熠父母双亡,我们拜的是牌位。这是我第二次拜天地了,却是我第一次入洞房。
孙世杰和我拜天地的当晚,就把他那外室接了进来,住在他书房旁的厢房里,晚上他便去了外室房里,独留我自己在新房。过去的一年多,因为我额角的这道疤他嫌难看,从未碰过我,但是纳妾却是一个接一个。我倒是乐意他别碰我,我嫌恶心。
姜如玉的贴身丫鬟在房里陪着我,我唤她来“你去把孙府三夫人被绑在姜府的消息散出去,她敢坏我好事,我要让她好好被夫家羞辱一通。”
丫鬟点头笑道“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办,定叫她好好吃点苦头。以为做了个侍郎府的儿媳就架子大了,敢打小姐,我会让她知道后果的。”
没一会儿,徐宁熠进来了。只要出了姜府门,便没人能轻易分辨得出我和姜如玉,听到徐宁熠进来的动静后,我便掀起了盖头,歪头看了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见徐宁熠,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姜如玉一定要嫁给他。
徐宁熠虽然身上带着酒味,但却并不像孙世杰那般惹人厌,他坐在桌前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茶时修长的脖颈出喉结一上一下,我顺着他的脖颈看到他的脸,棱角分明,低垂的睫毛又长又密好看极了。他穿着一身锈了金线的红色婚服,却并无柔和之气,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男子都要魁梧。
他看到我把盖头掀起来,便对着我笑道“怎么,终于嫁给我了,这就按捺不住了?”
我怕说错话,便只是对着他笑了笑,极力模仿姜如玉在外人面前大家闺秀般矜持又优雅的笑容。
他却冷哼一声“呵,你还是这样端着,无趣的很。”
说完过来把我的盖头完全拿起,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才道“如今如愿了?放心,我答应尚书府的不会变,我还是你姜府的好姑爷,你就好好做这将军府的主母吧。”
说完,他起身出去,我也懒得想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今天这一天提心吊胆的也是够累了,于是躺床上便很快睡着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明日起来,就会有好消息了。
7
因为徐宁熠家中无人,所以我们省去了拜问长辈,第二日一早便回了姜府。
不一会到姜府了,姜府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的热闹。
孙府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在正厅冷冷说道“如月既然嫁给我孙家了,就是我们孙家人,如今不让见她是什么道理。不让见,我们就不走了。”
姜父和姜母坐在正厅脸色都很难看,我和徐宁熠拜见了父母后,就顺势坐在一旁。有徐宁熠在场,孙老夫人的怒气也收敛了不少。
不一会儿,姜如玉被带了过来,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可言。父亲解释道“昨日她打了如月后,急火攻心,一时失语。”在听到姜母说“抬起头来,让你夫家看看你的模样。”姜如玉抬起头,就朝着姜母走了过去,我立即站起身来挡了过去“如月,你要做什么?你要恨我嫁的比你好,那就恨我一个人好了,父亲母亲可是把你当心肝的疼啊。”
我原想着姜如玉会扑过来打我,但是大概昨天一夜让她想明白了,她并没有碰我,反而就站在那儿笑着,笑的很凄惨,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父亲终究是不忍,柔声道“月儿,到父亲这儿来。”可我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我扶着姜如玉道“妹妹,我扶着你过去。”然后趁机拉着她一起向后仰去摔倒,一旁的花架被她碰到砸在了我们身上。我在混乱中主动把脸侧过去迎向倒下的花架,被划了一道口子。姜父托起花架徐宁熠就一手拽起姜如玉一手把我抱了起来。
徐宁熠看着丫鬟和郎中在帮我处理流血的脸,冷冰冰的说道“今日这事儿,还请岳丈及孙老夫人给个说法。”
孙老夫人见到姜如玉的这般模样后,满脸的嫌弃已经无法遮掩,当初娶庶女为的就是外室入门,如今又为了孙府的颜面和姜府闹成这样,索性就此断了关系。于是冷冷道“这般模样,我孙府断不能要,今日世杰就在这儿休妻了。”
父亲冷笑道“休妻?想都别想。”
我也捂着脸说道“我们姜家女儿好端端的被休了,这让我们姜家还有何颜面?除非和离。”
还不等父亲说话,孙世杰便说道“好,和离。我们今日就把这文书签了,凡是你姜家的东西我全部送回。”
话已经说到这儿了,父亲也拉不下脸求着说不要和离,只能硬着头皮签了。
我看着甩了袖子出去的孙世杰,只觉得从未如此舒畅过。姜如玉又被禁足在我生母的院子里。
8
在将军府一切都安定了以后,我便张罗着建了个木射场,闲暇时带着院子里的丫鬟们进行木射比赛。没多久这事儿就传到了徐宁熠那里,果然没多久便引来了爱木射的徐宁熠,而我和徐宁熠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僵了。
于是我趁机和徐宁熠提议“我想把如月接到府里来住一段日子,一来府里人少我想请郎中好好给她瞧瞧,让她静心养病。二来往日我们姐妹在一起对诗下棋,她来了也好有个人陪我。”徐宁熠挑挑眉“你会下棋?”我笑到“略知一二。”
第二日,徐宁熠便邀我去书房下了几盘棋,我多年来跟着姜如玉也学会了下棋,拿出毕生所学下赢了徐宁熠,我知道对于武将来说,竭尽所能才是对他们的尊重。
果然,晚饭时徐宁熠来了我院子里,一同用完晚饭后说道“那你就把你妹妹接来吧,你看着安排便好。”
姜如玉被接来时,徐宁熠正好陪着圣上去围场了,得十多日才能回来。我看着往日里高傲的姜家大小姐如今两眼空洞只觉得甚是讽刺。
姜如玉的问题根本不用请郎中,药效过了就好了。过了两日,姜如玉的眼睛便恢复了。接下来我故意让姜如玉看到我作为将军夫人的威风,让她看到徐宁熠送来的那些珠宝,给她讲徐宁熠对我如何如何好。我要逼着她发疯,但到底是我低估了姜如玉的城府,她只是笑笑,眼里却都是仇恨。
徐宁熠回来那日,我特意命人带姜如玉过来一起吃饭,姜如玉不愧是姜如玉,不得不承认她自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不能说话也并不影响徐宁熠多看她几眼。每次她给徐宁熠夹菜我都视若无睹,令人疑惑的是徐宁熠也并不拒绝。
自从和徐宁熠木射下棋后,他便准许我进入书房了。每日无事时我便陪着徐宁熠下棋,练字,一起讨论兵法,加之我对下人也十分宽容,徐宁熠对我的态度便不如刚开始那般冷漠。只是依然未与我同房。
除了每日吃饭之外,我不会让姜如玉有机会见到徐宁熠,更不会让她活动范围内出现纸笔。杀人需先诛心,我自然是懂得,我要让姜如玉跌入深渊后慢慢看到希望,再把她的希望掐灭,让她彻底绝望。只有把姜如玉彻底毁了,姜母才会痛苦。
我故意让丫鬟们嚼舌根,把我与徐宁熠从未同房因此今晚准备了催情酒的消息告诉姜如玉后,便差人去请徐宁熠过来吃晚饭。
席间我命人拿了一壶酒来,给徐宁熠倒满后给我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借故离开。我刚离开,姜如玉便进去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姜如玉陪着徐宁熠把那壶酒喝光了。
就在我以为这会儿两人正在缠绵而准备去“捉奸在床”时,踏进屋里却只看到了徐宁熠一人坐在床上,看到我来了后他双眼里都是怒火,还不等我问什么便起身拦腰抱起我直接摔到床上,低声在我耳旁说道“你只会这一种把戏是么?玩不腻?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今日就圆你心愿。”
9
蜡烛一直在跳跃,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没有说话,徐宁熠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床上的那一抹红色“上次,上次不是已经…怎么可能,你不是姜如玉。”徐宁熠笃定的说道。
我眼见瞒不住了,心里盘算着即使今日徐宁熠把我轰出去打死了,好歹我也恶心了她们母女这么久,虽然没能让她们为我生母抵命,但也好过我什么都不做。
心一横,便下床噗通一声跪在徐宁熠跟前“请将军恕罪,我是姜家庶女姜如月。”
徐宁熠阴着脸道“庶女?呵,你们姜家还真是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啊。”
我稳住情绪继续说道“姜府并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姜家为了将嫡女嫁给你,想用你喜欢的那合欢花庄子讨好你,可是那庄子是我生母的,只可惜生母是妾并不得宠,为了那庄子,我嫡母活活将我生母打死。我为母报仇才出此下策。”
徐宁熠看着我一脸赴死的表情,冷冷的说道“因此我是你复仇的工具麽?”
“是的,我要把你抢来,我要让她们母女亲眼看着她们盼着要嫁的人最后娶了我。既然我生来就是为姜如玉挡灾的,就是要她们看看这幸福我也能挡。”我抬起头看着徐宁熠的眼睛说道,这一次我没有躲闪。
徐宁熠笑道“姜家人都眼瞎麽,怎么可能被你这么轻易的骗过去?”
事已至此,我也一心求死,便将自己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毕竟徐宁熠是无辜被我拖进来的,让他清楚的知道也是对他的尊重。只是我特意略过了我买通他府里的人打探他消息这一块。
徐宁熠听我讲完,沉思了片刻又问道“但你不是已经嫁给孙世杰了麽,怎么…”
我低着头轻声说道“从未同房过…他很是嫌弃我。”
徐宁熠却突然笑了起来“所以说,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我点点头。
徐宁熠蹲下身来把我扶起来“什么嫡女庶女,又有何关系?你不是姜如玉就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嫁进来,这府里才有了生息,看你每日与丫鬟们玩在一起也并不介意她们出身低微,又陪我读书写字下棋练功,我心里矛盾极了,我可真是不愿意爱上姜如玉。因此每日也不歇在你院里。”
听我有些发蒙“你,不是求娶姜如玉吗?”
徐宁熠把我抱到床上裹好被子“那日我路过我你母亲的合欢花庄子,觉得甚是好看,没想到过了几日姜尚书府里便下了帖子请大家去庄子里赏景喝酒,就恰巧是那庄子。我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有些乏便去厢房里歇息。醒来了姜如玉已经浑身赤裸的躺在我身旁,床上留了一抹红。屋外都是同僚,不论是为着她的名声还是为了我的仕途,我不得不答应求娶她。所以后来便去提了亲,纵使我心里再不喜欢她,官场上大家有来有往该给尚书府的体面还是得给。”
徐宁熠说完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娶你进来,我还在想怎么和我想象中不一样,那副变化多端的面孔怎的如此和善?原来如此。”
见我没有说话,徐宁熠又道“我最恨人设计我,如今知道你不是姜如玉,我便放下心来了。你放心,我从不在意嫡女庶女,我本就是野草一根,只想有个家有个温暖所在,如今你来了,府里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清。你若愿意,一直这样过下去可好?”
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但还是摇摇头“我不能拖累你,姜家的事情我还没有摆平,你疼惜我能让我苟活一条命,我自然不能白活着,我要为我母亲报仇。”
徐宁熠替我拭去泪珠柔声问道“我可问你,为了报仇,你什么都愿意做么?”
我用力的点点头“愿意。”
“如果一辈子做姜如玉呢?你可愿意?”他接着问道。
我沉默没有回答,按照我的计划,复仇成功后,我还是姜如月…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称罢了,如若你能舍得去,这仇便好报了。”
我想到死去的生母,她至今没被人记住名字…
10
徐宁熠说,打仗的时候,有时候会让敌人连赢几次,等对方放松了以后再一举拿下。
那日开始,徐宁熠在饭桌上也会主动帮姜如玉夹菜了,对她也会嘘寒问暖,还特意请了医生来为姜如玉治疗喉疾。反而动辄挑我毛病,三天两头给冷脸,甚至准许她进书房。姜如玉抓住了拿到纸笔的机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徐宁熠,徐宁熠安抚她“静待时机”。
不出一个月,徐宁熠便向姜府求娶将姜如玉纳为贵妾,姜府自然乐意。
徐宁熠在请来郎中的第二日,将我给的解药下进汤药里,没几日姜如玉就能讲话了,只是徐宁熠叮嘱她“按兵不动,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我们合力把姜如月害死,你再代替她便可恢复身份。”不过徐宁熠从未认真替她治疗过额头那道疤痕。
但徐宁熠并不约束姜如玉的行为,每日歇在姜如玉房中,按照我们所设想的,以姜如玉的性格肯定会恃宠而骄。却不想她也学着我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与下人交好,每日按时来向我请安,像是她原本就只是个贵妾而已,竟让我找不到任何破绽。
不管徐宁熠对我如何不好,她都始终对我毕恭毕敬,眼看着无法让她发怒陷害我,我只能自己动手。在饭菜里放了些毒药,把控好量只吃了一点点,然后昏睡过去。
徐宁熠请来太医为我医治,诊断结果是“下毒。”
徐宁熠大怒,下令彻查,结果在我的屋子里找到了剩下的药粉,徐宁熠的脸色很难看,在太医和所有家仆的注视下,从我屋里找到了药粉,这要作何解释。
我们俩还在沉默时,姜如玉噗通一声跪地上哭道“姐姐,我知道将军待你不好,常日歇在我房里我心生嫉妒,不得已才用这下作的法子来引起将军注意,好让将军怜悯你。可是姐姐,我们是亲姐妹,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妹妹岂有不让之理?何苦这样折磨自己的身子。”
姜如玉这一顿哭诉,我瞬间成了嫉妒妾室为了讨夫君欢心不惜给自己下药的狠毒主母。原来她早就看透了这个局,不过将错就错顺水推舟。
我慢慢起身坐在床上虚弱的说道“妹妹多虑了,你自幼善妒,嫁到孙家不到一年就和离了,不就是嫉妒那孙世杰宠爱小妾胜过你吗?我心疼你求着将军收了你,原想着我们姐妹在一起好还有个照应。却不想,你居然下毒害我,还企图让众人以为我是那伤害自己来争夺夫君关心的人。我堂堂嫡出长女,将军府主母,何苦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来和你一个被人遗弃过的妾室争宠?”我边说边咳嗽,任谁看都是一副可怜样。众人也觉得我这话在理,一时之间偏向我的人便多了。
11
大概是我这段话刺激到姜如玉了,加之她想着徐宁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如直接表明身份,一举将我拿下。于是说道“我看你真是演戏久了,忘了自己真实身份。以为抢了我的身份和男人,就真能代替我?可惜姜如月,你再怎么伪装也始终无法真的成为我。你的伎俩不过如此,猫再怎么变也不会成为老虎的。”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有徐宁熠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才是姜如玉?”
姜如玉宛然一笑“她将我绑了冒充了我的身份嫁过来,我不得已才甘愿做妾只为了揭发她。将军若不信,尽可考我。我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自然会露馅。”
徐宁熠沉思良久,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于是出了篇军法的文章,姜如玉哪懂这些。徐宁熠看向我,我虽然身体虚弱,但并不影响我做完这篇文章。
徐宁熠对着姜如玉冷笑道“我与夫人相识时,夫人精通兵法,我们在一起十分契合,成亲后夫人也常出入书房与我谈论兵法。你不懂这些很正常,毕竟你曾经嫁的只是礼部侍郎而已,并不需要懂兵法。我原是可怜你,却不想你这样不知好歹,还想冒充夫人。罢了,也不用我再费口舌,府衙自有定夺。”
姜如玉此刻不管怎么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无人信了。徐宁熠当着太医的面唤来了衙门的人,把姜如玉收押了。
衙门通过调查确信姜如玉有谋害主母的理由,加之后来姜如玉身旁的丫鬟作证,姜如玉确实在我昏睡后进入过我的院子,便判了她流放。
姜如玉被流放后,我请姜母来将军府看戏,点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姜母回去时我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女儿如月,感谢母亲为女儿觅得佳婿,只是不知如玉姐姐在边境如今过的如何?”
没多久,听说姜母便因病去世了。
我和徐宁熠都没有去奔丧哀悼,而是去了寺庙上香。
徐宁熠摸着我的肚子笑道“等我们孩儿出生了,有我们的呵护,一定会平安顺遂。”
我跪拜在佛前“信女以后愿一生行善,换我儿无病无灾,以善挡灾,愿我佛庇佑。”
(全文完)
标题:《将军如月照我明》
作者:尧石榴
十六岁这一年,嫡母给我两个选择。
做嫡姐的媵妾随她一起嫁入陈知州家中。
或者嫁给她的娘家侄子张宽。
这两个,一个是火坑,一个是狼窝。
陈公子癖好特殊,嫡姐嫁过去三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张家婆母疑心颇重。
上辈子,她怀疑我与公公偷情,将我磋磨致死。
都不是好去处。
我想了想,仍旧选择嫁入张家。
1
刚睁开眼,听见嫡母的声音:「你想怎么选?」
恍惚间。
又看到了前世。
我因为怕嫡姐柳盈盈,怕得要命。
这个人经常地给我穿小鞋,惯会折腾人。
于是选择了嫁入张家。
张宽虽然事事听他娘的话,但是不经常在家倒是还能忍受。
但是婆婆高氏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疑心病甚重。
张宽因为姑姑张氏嫁入柳刺史家,被父母送去学堂。
无奈不是读书人的料。
于是张氏为了提拔娘家人,让柳家大掌柜带着张宽做生意。
成亲后,张宽依旧出门行商。
而我留下侍奉公婆。
高氏长得丑,每当看到我出现总是阴阳怪气。
后来更是因为公公夸了一句「好儿媳」,开始怀疑公公和我之间有猫腻。
经常在张宽耳边说我不守妇道。
出门买菜、河边洗衣,都是为了让男人看。
三人成虎,更何况亲娘这个母老虎。
张宽炸了。
后来我懂,其实他也是自卑,自己的金针菇。
2
「女儿觉得张家能有母亲这等出彩的人,肯定是个好去处。」我低着头,不吭声。
我在这个柳刺史家,算是地位最低的一个。
嫡母生了儿子,又生了女儿。
我嫡姐柳盈盈是个大戏精,在父母看来她那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对我,那就是个恶魔。
小时候冬天推我入湖。
长大后克扣我月银、毁我书籍、烧我头发、剪我棉衣……数不胜数。
只因为我长得好。
听见她和丫鬟说过,我长得这么好看,她就得一辈子压着我,让我抬不起头。
可惜她的命也不好,竟然嫁给了陈公子。
我知道她成亲后过得什么日子,可惜她自己还不知道。
装模作样地劝我和她一起嫁入陈家。
「知秋,咱们姐妹俩一起,也是个佳话。」她不懂嫡母为什么不让我去。
我姨娘已经死了,她手里没有任何能拿捏我的。
如果我跟着嫡姐去了陈家,凭着我的脸蛋儿,嫡姐绝对被冷落。
在嫡母眼里,她亲生女儿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千金。
「不了盈盈姐,我出身卑微,不配和您一起伺候陈公子。」
嫡姐暗自咬牙。
但是母亲已经决定了,她也没办法。
只除了去给她舅母造谣说我的坏话罢了。
3
嫁入张家之前。
我偷偷从柳盈盈陪嫁婆子手里搞到了避子汤药和绝育药。
这个绝育药原本是她给我准备的。
为了补贴娘家,嫡母倒是舍得拿出来好东西给我陪嫁。
只是一部分庄子以嫁妆的名义给了张宽。
写了嫁妆单子。
并且嘱咐我好好伺候公婆。
我买通了后门的婆子,带着个小丫鬟欢欢出了门。
春风酒楼是整个扬州城最能花钱的去处。
我的目标就是这里。
出门之前稍有改装,脸色稍微苍白一些,嘴唇也干燥,打乱了眉毛,甚至用剪刀直接把长长的睫毛剪了很短。
至少一眼看上去普通了很多。
春风楼里找小二要了个包厢:「先上一桌酒菜,然后请宋公子过来,我有活给他介绍。」
小二面色如常地退了出去。
对于一个姑娘有事找宋令灿一点儿也不意外。
宋令灿现在是个帮闲。
所谓帮闲就是地头蛇,原来也是读书人,现在主要是给扬州城里各家贵公子溜须拍马,带着他们去找地方潇洒快活,公子们高兴了给些赏钱,酒楼、青楼里也能拿佣金。
挣的是服侍人的钱。
尤其是宋令灿,长得好,还考过秀才,更是此中翘楚,不少名门富豪都极喜欢带着他。
聪明又机灵,办事还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而前世,他救了投河的我。
4
宋令灿很快就过来了。
看到我在,稍微有些意外,并没有马上就坐下,而是拱手行礼之后就站在我侧面。
「小姐可是有为难之事?为长辈买礼物?为兄长贺喜?」
「你坐。」我指着对面,他有点惊愕,倒是坐下了。
「先吃点儿东西,边吃边说。我这事儿有点儿着急,想着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先请你吃一顿让你不好意思推辞。」我拿起筷子来,让欢欢先给他倒上酒。
「小姐您瞧得起在下,那,自然是极荣幸的,但是,但是,男女那个有别。」宋令灿这人早几年原来如此害羞,和那时候骂醒我的样子极为不同。
我知道他为了养活自己那个被人称为「傻子」的弟弟,放弃了学业,专门陪着公子小姐们买东西、吃喝玩乐,口若悬河,甚至为了卖出去一个紫砂壶彻夜研究细节。
是个还有良心的人。
「我是有事求你,事成之后,给你五百两银子。」我盯着他的眼睛。
有了五百两,他就能买个大院子,买两个仆人照顾弟弟和老母,至于他还要不要读书就看他自己了。
一听我这话,他双眸瞬间有了光彩。
拿起筷子,开始和我说起来这一桌里面哪一道菜口感最好,鱼是什么鱼,什么时辰捕捞的,怎么烹制的,口感如何,头头是道。
然后又闻了闻杯中酒,告诉我:「小姐,你让店家给你上一壶他们自己酿的米酒,虽然不如这个酒烈,可是口感正好,对女子也是极有好处,或者可以要上一壶桂花稠,都更有滋味。」
不愧是吃喝玩乐的行家。
「你认识柳刺史亲家张玉卿吗?」我这话问得他有些懵。
张家只是扬州城里的普通人家。
张氏嫁个柳刺史也是高攀了很多。
根本不在宋令灿的客户名单里。
5
「不瞒您说,还真没听说过。」他有点儿惭愧。
「没事,张家本来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不知道才正常,不过我想请托的不是张家公子,而是柳刺史的大舅哥张玉卿,我的要求是带他去见识见识青楼,迷上随便哪一位都可以。」我的声音压得很低。
欢欢是个老实孩子,前世我被高氏污蔑的时候,她帮我据理力争,被嫡母发卖,我找了她好几年都没有找到。
这世我想保护她,除非我掌控了局面,否则我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中。
嫡母知道我出门肯定要盘问她的。
这次出门,我对欢欢说的是想打听打听张宽一家人的喜好。
只是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病」字。
宋令灿好看的眉毛一挑,不解地看着我。
正赶上小二进来送菜,欢欢去给他开门。
「违背良心的事情我可不做。」他依旧有良心。
「八百两。」我肉痛,嫡母给我的所有值钱的等价物就这些了。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更何况慷他人之慨。
他犹豫,最终点头。
解决完这件大事,我掏出来一张一百两银票,「定金。」
这顿饭吃得身心舒畅,宋令灿啊,真是个让人舒服的男人。
6
回家之后,嫡母果然盘问欢欢我出门的目的。
然后请安的时候,当着柳盈盈敲打我:「知秋,张家有什么你问我就好了,你孝顺的心我能理解,但是钱还是要省着点儿花。」
「妹妹现在已经开始问舅舅舅妈的喜好了?真是合格的儿媳呢,不像我,陈公子直接把家里人的喜好早就写成书信告诉我了,也省得我去打听。」
我听着她说这话,看着她那皓腕,想象不出来陈公子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病。
不久后,先是柳盈盈成亲。
嫡母陪嫁了很多看得过去的家具用品。
然后我的陪嫁大部分都交给了高氏,
给娘家还是实惠更重要。
柳盈盈回门礼这一天我没起来。
嫡母也并不在意,对于我有自知之明很满意。
欢欢告诉我说大小姐回门满脸喜气,给下人还都打赏了。
看来是陈公子暂时还没发病。
想想三年后她的皮包骨头、满身青紫、眼神无光的样子。
真觉得吓人,也许下次可以问问宋令灿,知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隐疾之类的。
7
成亲是个很累的体验。
前世我饿坏了。
这次我让欢欢带人在我屋里摆了一桌,先吃吃喝喝。
张宽推门进来的时候一愣,倒是没说什么。
我自己盖上盖头,坐在床边。
「这就吃上了?」高氏那让人讨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小姐饿一天了。」欢欢替我辩解。
「让你说话了吗?」张家并没有丫鬟仆人,可是不妨碍她摆谱。
「还是刺史家呢,这么没规矩,以后在我们张家,可得好好遵守我们张家的规矩。」没听见有别人出声。
「婆婆说得是,张家能出母亲那样的人才,自然规矩都是好的,我柳家只是出了一位读书人怎么比得了,以后婆婆教给我和小丫鬟规矩就好。不知道婆婆家规有几本?每本有几页?每页有几条?我还是些微识字的,不妨让媳妇先学起来,省得以后规矩不对让人笑话。」
张家连个读书人都没有。
跟我讲规矩。
所有的规矩都只是为人服务的,又不是苦行僧谁爱用那无聊的规矩约束自己家人都是脑子不好。
哎,这句话也是宋令灿当年点评扬州各家规矩时候说的。
不知道他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8
久久无言。
然后是重重摔门的声音。
我自己撩起来盖头,欢欢强忍着悲伤告诉我:「姑爷很生气,跟着太太出去了。」
我嘴角含笑。
虽然金针刺几下也不是太难受。
但是能不刺也是好的。
「小姐,怎么办?」欢欢有些害怕。
这刚成亲就婆婆不喜,丈夫不爱的,她慌了。
「先坐下,吃完,别浪费了。」吃过饭我让她休息自己洗洗脸也就睡了。
不就是个下马威。
我还真能怕了吗?
回门的时候,张宽不可能不跟着去。
什么礼物没给准备。
我们互不理睬冷着脸回了刺史府。
嫡姐看我笑话一般当着家中父母、仆从的面儿悄悄地大声问我:「知秋,舅母说你成亲时候没见元帕?你虽然是个庶女可也不能丢了父母的人!」
一脸正气十足。
堂上父亲和陈公子、张宽推杯换盏,
嫡母惊讶地回头看着她,似乎不懂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会如此地蠢。
只有我知道。
因为我和张宽一起进门的时候。
陈公子那眼睛黏在我身上离不开的原因。
9
「姐姐,这事情妹妹还真有话要辩解。」看到大家都看过来,我索性也不装了。
「应该是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奈何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噗嗤!」
大哥正在吃菜,没忍住一口炙羊肉喷了对面陈姐夫一脸。
陈姐夫也没忍住。
一口酒喷到了眼前的菜肴上。
父亲那个从来一脸严肃的人,张大了嘴竭力控制他那刚刚修剪过的胡子。
只有张宽,茫然地看着失态的舅哥和连襟。
嫡母脸色铁青地看着我。
她也是不识字的,但是不妨碍她能听懂。
唯一没听懂的大概也就是堂上慌忙给连襟拍背顺气的张宽了。
「你你你你,」柳盈盈指着我。
「哼,真无耻,这种事情都要拿出来说。」
真奇怪了,不是她先说的吗?
饭后,嫡母留我与我说话,
父亲略一沉吟,叫上我去书房。
任凭她被气得跺脚。
「知秋,为父原没管过后院之事,觉得扶持一下张家也好,你母亲也说是你看上张宽,我当时还以为你从小调皮淘气在别家恐会被束缚,张家看我的面子怎么也不会亏待你。」他长叹一口气。
「今天这个情况我是没想到的,你打算怎么办?」他想了想问我。
10
父亲是个典型的大家长。
平日里除了在官衙就是和朋友吟诗作对,对儿子的管教看得严格一些。
但是女儿们他顶多也就是每天点点头,像是这样的对话很少发生。
重活一世我大概也懂了不少事情。
「父亲不用担心,女儿暂时还能应付得来,万一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也不会顾忌面子,该找父亲帮忙的还是会开口的。」今日里张宽的表现他也很遗憾,自己竟然有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婿。
「先不要急,过段时间我找个大夫搭把手帮他看一看。」他思虑再三让我走了。
肯定要顾忌嫡母的面子。
返回张家后。
张宽板着脸问我:「你说的什么桃花、不敢、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记住了这俩词?
我让欢欢帮我铺床叠被。
「讲了一个笑话,你没看你盈盈表妹一直在咄咄逼人地问我,我讲个笑话缓解一下。」他面色铁青地出去了。
「欢欢,你去看看,然后注意一下公公的去向。」
「小姐,太太叫我去做饭呢。」欢欢刚铺好被子,我仔细看看她,这两天累坏了。
张家虽然没有养鸡养猪,但是也是很多活儿干。
这些家务高氏都让欢欢一个人去做。
「还让你干什么了?」这才三天。
「扫地、打水、铺床叠被、做饭、做衣服、做鞋子、倒夜香。」欢欢给我掰着手指头数。
「走,咱出去吃去。」我心中怒气渐生,又控制住了,这不是早就知道高氏的为人了吗。
春风酒楼。
11
这次只叫了几个我和欢欢喜欢吃的,安安静静地吃完。
然后准备去买几个人。
我手里银子不多,那就去店里结算吧。
毕竟这名义上还是我的铺子。
「去买一个厨娘,最好一家子人。」我对欢欢这样说着,忽然见宋令灿步履匆匆地进来了。
「柳小姐。」他拱手行礼。
十九岁的宋令灿跑得脸颊通红,
看向我的目光躲躲闪闪,这是办砸了?
让欢欢去门口看着去。
「发生什么事了?」我皱眉看着他。
「没事,没事,只是小二通知我的时候,我怕您已经走了,也没想到您长得如此,如此美丽。」最后那个美丽这个声音压得极低。
「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张老爷最近经常去怡红楼,那里消费不低,春儿姑娘不方便到时候会找别的人来伺候他,怡红楼也有脏病的姑娘,你看?」
「按计划来就行,另外我先给你六百两,等我脱身后再给你剩下的一百两,你看行吗?」我平时出门把银票都带在身上。
他很惊喜,伸手来接。
「不过,」我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很好看,修长白皙,只是虎口处有不少老茧。
「不过,你还要等几天才能用这个钱,我的嫁妆铺子都在张家,张老爷没钱花了的时候,会变卖铺子,我先给你一千两,到时候转卖铺子的时候你先帮我接手过来。」
宋令灿惊愕地看着我。
「只是因为金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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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休弃的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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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死后,我被送给昭远侯做继室。
嫡母说:「你嫁过去要好好相夫教子,若不是你姐姐去得早,这样好的亲事怎么会轮到你?」
人人都说我运气好。
可我坐在轿子上,却忍不住想:
十几岁的姑娘嫁给一个有儿有女克妻的老男人,也算是运气好吗?
1
新婚之夜,掀了红盖头,昭远侯看我的神情有些复杂,他说:「你与元娘是姐妹,我以为你和她会相像。」
我听了心里没什么感触,实话实说:「可能我更像我娘。」
他被我的话一噎,失了和我说话的兴致,只让我安置歇息。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小心吵醒了他,他低声问我:「是认床睡不好?」
我摇摇头,他道:「那怎么不睡?」
「我在想是不是我不应该那样和侯爷说话?」
「什么话?」他声音里带着困意。
我道:「我说,我和姐姐不像是因为我像我娘,是不是这句话惹侯爷不开心了?」
「没有,赶紧睡吧!」他拍拍我,让我睡觉,可我就是觉得他生气了。
明明,我也没说错啊。
2
夜里没睡好,起得晚了,侯爷已经走了,几位姨娘也都来请安。
「怎么不早点叫我?」
淳儿道:「侯爷特意叮嘱,不必叫您起来。」
「他说你就听?」
淳儿摇头:「主要是奴婢叫了几次都没叫醒您。」
我揉揉头,那确实不能怪淳儿了。
收拾得差不多就出去见了几位姨娘,俗话说得好,抬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几位姨娘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她们敬完茶,我也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下去,想着可以结束了,就听李姨娘开口:「夫人准备的东西可真用心,妾身看了就喜欢,不似先夫人那时候,只备了简单的金银之物。」
我抬眸看了李姨娘一眼,不知道她这话算不算拉踩,见淳儿微微颔首,我才明白,她就是拉踩。
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神情讪讪:「妾身是在夸赞您。」
「那你是觉得我姐姐对你们不好了?」
室内一静,无人敢说话,不等李姨娘想好措辞,侯爷就进来了。他见气氛有些不对,就问了,我让淳儿当场复述一遍,又向他请教:「侯爷,她这话是在说姐姐不好吧,不是我理解错了吧?」
侯爷冷了脸,李姨娘赶紧请罪,说她只是一时不慎,说错了话。
我道:「这么多人怎么就你说错话?」
李姨娘忙着解释,侯爷却不耐烦,让她滚回去闭门思过。
我顺便让其他人也都散了,我见侯爷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不由好奇追问:「她在我面前都这样说,那在您面前呢?这话您是第一次听还是不止听了一次?」
侯爷的脸色更差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元娘的妹妹!」
「您就是说我说话难听吗?」
「你知道就好。」
3
姐姐留下了一双儿女,大的五岁,是个男孩,小的两岁,是个女孩。
用过早饭后,两个孩子也过来请安。虽然我们有血缘关系,但我和他们并不熟。
小姑娘惠儿生得乖巧,眉眼很像姐姐,会奶声奶气喊我母亲。明崇年纪稍大早已记事,喊我母亲时也有些不愿意。
我告诉他,实在不喜欢可以喊我姨母,他用那双和侯爷一样的丹凤眼盯着我:「父亲听了会觉得我失礼。」
我摸摸他的小揪揪:「那你只能喊了。」
他气鼓鼓看着我,我戳戳他的小脸,觉得软软的。又想去试试惠儿的脸软不软,他似乎是会读心,伸手握住我的手指:「不要戳妹妹,我可以给你戳。」
我顺势捏捏他的脸,告诉他以后府里有事可以找我,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他道:「你不会死吗?」
我被他一句话问住,突然间就有点懂了侯爷为什么会欲言又止:「应该暂时不会吧。」
4
虽然出嫁前嫡母对我进行了加急培训,但自己上阵后才知道管理一个侯府有多麻烦。好在姐姐之前留下的规矩不错,我可以继续沿用。
成婚一个月后,侯爷就开始往姨娘那里去了,淳儿劝我想办法笼络着侯爷的心,早日有个自己的血脉。
我对此毫无想法,我之所以能嫁到侯府,不就是为了照看好姐姐留下的孩子吗?
淳儿不服:「木已成舟,他们又能怎么办?」
「现在这样也很好,何必让所有人都不舒心。」
生孩子多可怕,我娘就是难产而亡的,一尸两命,姐姐也是因为生惠儿时难产伤了身子,才病逝的。我既没有想生的念头,也没有必须要生的理由,何必为难自己?
「可自古以来,女人都是这样的。」
我白了她一眼:「都是这样就是对的吗?那我明天也给你选门亲事,如何?」
她被我吓住:「姑娘,奴婢再也不敢这样说了,您别让奴婢嫁人。」
5
李姨娘被侯爷关了一个月就又出来走动,但人也没有长记性,说话行事还是不过脑子。赵姨娘私下里和我说,李姨娘是仗着自己能生儿子,便觉得高人一等。
我似笑非笑地对赵姨娘道:「能生儿子也算她的本事。」
「夫人您是不知道,自从她生了三少爷便盼着侯爷能将她扶正呢。」
府里的孩子不多但也不算少,除了姐姐的一双儿女,还有李姨娘的二少爷、三少爷和赵姨娘生的大姑娘。这些孩子的年纪都差不多,最小的就是李姨娘的三少爷,比惠儿还小半岁,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很讨人喜欢。
「那你呢?」
赵姨娘反应过来赔笑道:「妾身比李姨娘有自知之明,哪里敢肖想那些。」
「那你要好好记住你说的才好。」
她有些尴尬:「夫人您说话真直白。」
「不好吗?」
6
不知道李姨娘从哪里听了风声,觉得赵姨娘说她的坏话,带着二少爷明义来给赵姨娘泼脏水。
我听她说得越来越离谱,忍不住出言喊停:「你今天来就是说这些的?」
「夫人,您可不能偏信赵默心的话,她要是真老实本分,又怎么会抢着生下大姑娘,还不是想着先一步生下长子,在侯爷跟前争脸面。」
大姑娘只比明崇大半个月,李姨娘的话似乎是很有道理,她见我面露沉思,继续道:「我虽说话不好听,可我一直安分守己,明义可比大少爷小一岁多。」
我按按头,觉得脑子有点乱,用万能句式打发她:「是吗?」
「当然了。」她生怕我不信,继续抖搂出一堆事来,真假不提,反正我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是有点意犹未尽。
等人走后,淳儿旁敲侧击:「姑娘,您是相信她的话了?」
「我不知道。」反正这些陈年往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既没有为姐姐讨回公道的心思,也懒得在她们身上花费心思,只要她们不碍着我的事儿就行了。
7
明崇对于喊我母亲这事儿,始终有些不情愿。但他别扭的表情却很有趣,尤其是他用那张像缩小版侯爷的脸做出表情,给我一种莫名的快乐。
他虽然别扭,但晨昏定省还是照常来,我见他辛苦,就劝他不用这样严格要求自己。
「我是来看妹妹的。」他板着一张小脸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让我忍不住捏他的小脸。
惠儿年纪小,我不放心就早早将她抱到我院子里养,也算向侯爷表明我这个继室的态度,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孩子。我其实是不会照顾孩子的,但高门大户里照顾孩子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我只要吩咐下去就行。惠儿在我这里养得也不错,肉眼可见脸上肉嘟嘟的。
明崇脸上逐渐多了些不耐烦,好在这时候淳儿把惠儿领进来,惠儿一见明崇就双眼发亮,朝明崇跑过去:「哥哥!」
明崇对惠儿是一如既往地有耐心,问问这个又问问那个,像个小大人一样。
我直白地夸了明崇几句,明崇听了不太好意思,但惠儿不懂这个,拍着手道:「哥哥最好,最喜欢哥哥。」
「我也最喜欢妹妹。」
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场面温馨,我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要不明崇也搬过来和惠儿一起住?」
明崇抬头,一脸果断:「我不要,我要留在娘亲的院子里。」
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神我才反应过来,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这样问。便是他同意了,我也不能让他搬过来,因为侯爷根本就不让我插手明崇的事。他似乎觉得我会对明崇做什么不好的事,只让我照顾惠儿。
8
时间不紧不慢过着,年末时赵姨娘突然传出有孕,这还是我嫁过来后,后院里第一次有人怀孕。
我知道后心里没有什么感慨,笑着和侯爷道喜,他扶起我随口道:「娴娘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孩子?」
我微微一笑,借口照顾孩子的事想把话题岔开,可他微微蹙眉:「府里那么多人,哪里用你亲自照顾?」
「可侯爷娶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可能是被我的话戳中心事,他看着我不说话,我也无所谓,坐着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他接了橘子想也没想就塞进嘴里,然后就失了表情管理:「你从哪里弄的橘子,怎么会这样酸?」
「前几日赵姨娘送来的,我还以为她是对我不满才送了一碟子酸橘子,没想到是她有喜了,自己喜欢吃酸才送来的,真难为她还想着我。」
侯爷将手里的橘子扔在桌上,拿锦帕擦了擦手:「娴娘,你有空还是多读点书,也长长脑子。」
「那还是食补吧。」
9
食补能不能补脑子我不清楚,但可以长肉是妥妥的。尤其是正逢冬日,人也倦怠,没事就带着惠儿一块吃吃喝喝。
我捏着腰间的软肉,有些无奈,吩咐淳儿以后的菜色要清淡些,我腰上的肉坚决不能再长了。
「姑娘之前不是还说胖些好?」
「春衫薄,腰间的肉藏不住,出门多不好看啊。」冬日里衣服厚,遮肉,胖就胖点,显得有福气。但春天来了就不能那样肆无忌惮了,我也不能总窝在家里不出门。
「姑娘怎么样都好看。」
我知道淳儿的话是讨我欢心,但还是忍不住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发现她说得也有道理。我长的肉也算是懂事了,没一个劲儿都长在脸上,反而是藏在腰上腿上,也容易遮住。
「那晚上就加一个香酥鸡。」
淳儿应了:「晚上大少爷也过来,不如再加一个水晶肴蹄?」
我咂摸一下水晶肴蹄的味道,说服自己凉菜不会胖:「也好。」
明明感觉我近来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吃吃喝喝了,可身上的肉还是不见少,就觉得心烦。侯爷听我说烦心事后笑道:「不胖,小姑娘胖些也好看。」
他这话前后都不一致,我冷笑道:「侯爷竟然喜欢胖的,怎么李姨娘还天天炫耀着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
「她是她,你是你。」他将我拉入怀里,「娶妻娶贤。」
我白了他一眼,径自起来,他的鬼话我才不信。他要真觉得我是个贤妻,怎么会在内不让我插手明崇的事儿,在外又一直没给我请封诰命。说白了,我更像是一个维系着昭远侯府和安南伯府的工具人。
10
新做的衣裳到了,我正兴冲冲试着,赵姨娘就派人过来告诉我,大夫查出她的饮食里被掺进去了对孩子不利的东西,说有人要害她。
我顿时失了兴致,叹了口气去她院子里,谁知一进门她就哭天喊地将事情赖在我头上,红口白牙地污蔑是我要害她和孩子。我差点被她扑倒,心里想的却是李姨娘之前的话,看来李姨娘也不是什么都胡说。
我让淳儿扶她起来,她不肯,执意跪着继续给我泼脏水,事情都说得有头有尾:「妾身知道夫人心里记恨妾身。」
「你哪里值得我记恨了?」我打断她的话。
她哭声一停,似乎是被我问住:「妾身不应该有孕,可妾身——」
我摆摆手:「能为侯爷开枝散叶是好事。」
她可能是被我一而再再而三打乱思路,只呆呆看着我,我道:「你要是整天想这些,那我看你也不适合养孩子,免得好端端的孩子都被你养傻了。等侯爷回来,我便和侯爷商量着先将大姑娘从你这里挪过去。」
「夫人这是什么话,大姑娘在妾身这里养得好好的,夫人这是在要妾身的命啊!」这下她是真的绷不住了,哭得都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她扑过来撕扯我的裙子,我皱着眉头拉下她的手:「哪里好了,她说话都怯生生的,连和我说话都这样,我还怎么带她出门交际!」
11
我当晚就和侯爷提起了大姑娘的事,侯爷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受不了我一直盯着才开口:「你是想将柔儿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我白了他一眼:「我都有惠儿了,哪里顾得上大姑娘,我只是觉得赵姨娘不适合养孩子,都比不上李姨娘。」
侯爷点点头:「婉沁虽然脑子不好,但养孩子还是上心的,但她怕是不愿接手。」
我本也没想让李姨娘养着大姑娘,顺势提出给大姑娘单独拨一个院子住,侯爷也点了头。
得了侯爷的允许,我第二日就将院子收拾出来,让人给大姑娘搬家。赵姨娘自然是百般不愿,似乎我是要将孩子抢过来卖了一样,实际上新院子离赵姨娘也不远,我又没阻止她们平日里见面。
李姨娘看得眼热,凑过来问我:「夫人什么时候也给明义明信收拾一个院子住?」
「他们才多大?」
李姨娘在这一点上竟然能完美配合我的思路:「府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又不是见不到了,怎么会不舍得?」甚至,她还能给赵姨娘上眼药,「也就是赵默心不懂您的用心,要妾身说,您可比先夫人要好得多!」
听她提起姐姐,我又觉得好笑。敬茶那日是第一次见,可时间久了我慢慢感觉,李姨娘是真的没脑子,说话还喜欢踩一捧一,总喜欢拿我和姐姐比较,让人听了就觉得膈应。
见我一直看着她,她才忙着捂嘴:「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是想夸您。」
「那你是对姐姐不满了?」
「妾身,妾身也不是那个意思。」她神情尴尬,翻来覆去几句话扯着,我越发觉得侯爷对李姨娘的形容到位,愚蠢又美丽,怪不得侯爷动不动让她思过,却照样喜欢去她那里。
想到侯爷,我又想起他之前和我说的话,转述给李姨娘:「你有空就多读几本书。」
12
从赵姨娘的饮食查起,绕了一圈儿最后发现是厨房里的人下毒,审问出来他是受李姨娘指示。可我却不太信,这样复杂的计谋,李姨娘真的能谋划出来吗?
我将证据交给侯爷,他第一句就是为李姨娘辩解:「不可能是婉沁,她哪里有这个脑子?」
「可这证据……」
侯爷招手让我坐下:「娴娘,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没用,查出来的就只有这些了,厨房里的王富供出李姨娘就自尽了,侯爷要是觉得是我有私心,不如自己派人再去查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无奈地开口:「那你要如何处置?」
「妾身听侯爷的。」这种事,我才不想沾手呢,事情既不是我做的,受害的也不是我,一不小心就是两边都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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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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