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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动漫]《西游记》中有些什么细思极恐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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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中有些什么细思极恐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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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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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陆 / 动画 · 奇幻 · 古装 / 1999-07-23 中国大陆 / 25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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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里面缺南瓜。
“太宗又再拜启谢:“朕回阳世,无物可酬谢,惟答瓜果而已。”
十王喜曰:“我处颇有东瓜西瓜,只少南瓜。”
太宗道:“朕回去即送来,即送来。””
地府里边有东瓜和西瓜,唯独没有南瓜,得知李世民会送南瓜后,十殿阎君还挺嗨皮。
东瓜就是冬瓜,这东西就起源于中国;西瓜大概在南北朝时传入中国,所以地府也不缺。
那为什么唯独缺南瓜呢?
因为南瓜是明朝中后期才传入明朝的,这种新鲜玩意地府当然没有了,十殿阎君也想尝尝鲜啊。
这里可以自动忽略西游世界的唐朝背景了,就是批了一个唐朝的皮,整个就是明朝的骨肉。
两界山的鞑靼国,朱紫国的锦衣卫、夜不收等,明显就是作者照办明代的。
《西游记》被创作出来的明朝中后期,刚好跟南瓜传入的时间的同时,作者甚至可能很喜欢吃南瓜。
所以就替南瓜打了一波广告。
“兄弟,南瓜你吃过吗?地府的阎王都很爱吃哟!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哟!”
所以刘全就是地府送南瓜了,这么看来阎王们也真是赶时髦啊,这里也算是个小植入了。
稍微于《西游记》的《本草纲目》中,就记载了南瓜的食用方法:
“其肉浓色黄,不可生食,惟去皮瓤瀹食,味如山药。同猪肉煮食更良,亦可蜜煎。”
其实我还是觉得南瓜汤比较好喝,蒸出来的南瓜,再撒上白糖或者汤汁,则更是人间极品。
只不过李时珍说的配猪肉煮着吃更好,我还真没有吃过南瓜的这种操作,这个应该跟炖排骨差不多。
但我还是更喜欢“蜜煎”。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看到网上有说地府要南瓜,是李世民表示臣服等说法,我就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居然也能解读出花来,十殿阎君尝尝鲜不行吗?毕竟南瓜是真的好吃啊。
第八回:
“……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赠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然而第九十一回:
唐僧道:“弟子中华唐朝来者。”那和尚倒身下拜,慌得唐僧搀起道:“院主何为行此大礼?”那和尚合掌道:“我这里向善的人,看经念佛,都指望修到你中华地托生。
我没删评论
那天我问师父,唐僧师徒取回的,真的是真经吗?
倘若是真经,为何众生仍未脱离苦海。
师父听后,良久才说,你又怎知,当初回来的那四个,真的就是唐僧师徒呢?
1
我三岁那年,就被长安城里的弘福寺收养。
唐僧师徒当年取回的三十五部真经。
最初,就全部放在弘福寺里。
我从小就熟悉唐僧师徒如何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才取得真经的故事。
也听寺里的师父们用仰慕的语气,讲起唐僧当年取经归来,本可立地成佛,却甘愿守着肉体凡胎,在人间又多过了十多个寒暑,只为亲自将全部真经誊写译完的事迹。
六岁那年,师父给我取法号不疑,我在师父的指导下,开始每日诵读、抄写那三十五部真经。
我虽然始终读不懂经文的高妙之处,但一想到这是唐僧师徒九死一生取回的真经。,一想到寺里流传的那些唐僧的故事。
我就觉得是我自己愚笨,读不懂罢了。
只是当我看到寺里那些满面愁容的香客,偷听到他们跪在佛像前说出的不幸遭遇。
我也会疑惑,不是说取回真经,众生就能脱离苦海了吗?
他们,又为什么还要来求神拜佛呢?
我问过师父,但师父每次都只给我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要么就是告诉我,佛曰,不可说。
这意思,好像就是让我自己去参悟。
可惜,我总是悟不明白。
2
转变,发生在我十八岁那年。
那年,距离唐僧师徒取回真经已经过去足足三十年。
朝中有个姓张的大臣,备受皇帝宠幸,权倾朝野。
他看中了弘福寺后的一块福地,想把他父亲的坟迁过来,还要我们把空地上历代僧人的墓塔移走。
全寺上下当然不答应。
几番交涉无果后,这个姓张的大臣,居然带了一群家兵冲进了寺庙。
他们把寺里的僧人都揍了一顿,放下狠话后扬长而去。
师父也被几个家兵拳脚相加,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看着一地狼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如果连弘福寺这样庄严的地方,他们都敢这样胡作非为。
那么寺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说什么普度苦海众生,说什么脱离地狱樊笼。
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忍着身上的痛,跪着爬到师父面前,声音哽咽地问道:
「师父,这些真经连我们的寺庙都护不了,又该如何护佑外面的天下苍生?」
师父不说话。
我又问:「师父,唐僧师徒取回的,真的是真经吗?」
师父依旧沉默。
我跪在地上,猛地磕头问道:
「师父,倘若是真经,为何众生仍未脱离苦海。弟子真的不懂,还望师父指点这一回吧!」
终于,我听到师父发出一声长叹。
他咳嗽了几下,悠悠地说道:「不疑,别说真经了,你又怎知,当初回来的那四个,真的就是唐僧师徒呢?」
他话音一出,别说是我,连周围的师兄弟都面露惊讶。
「我和玄奘,其实自小就相识。我知道,那日取经回来的高僧,不是他。」
「师父!」我急忙喊道。
但师父闭上眼,又不再说话了。
众师兄弟也围了上来,只见师父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
「他本该知道,他取回的真经都是假的。」
「西天路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是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在师父火化的那天下午,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离开自己住了十五年的弘福寺,一个人,去重走唐僧师徒的取经之路。
我要知道西天取经的真相。
为师父,为自己。
也为众生。
3
出了长安城的西门,一路向西。
我的第一站,是大唐边界的河州卫。
我记得,唐僧就是在河州卫西面的双叉岭,遇到了他西行路上的第一难,一只白虎精。
那只白虎精吃掉了与他一起从长安出来的两名仆从,却独独放过了唐僧。
这,难免让人感到困惑。
不是说,西行路上的所有妖怪,都无比迫切地想要吃掉唐僧的肉吗?
为什么那只白虎精,偏偏没有吃掉唐僧呢?
在河州卫,我跟民众打听双叉岭是否还有妖怪出没。
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回答。
有人告诉我,那一带从来就不曾听说有妖怪出没,倒是双叉岭下,有个胡汉杂居的村寨。
倘若快一点,我应该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那里。
于是我骑着从长安城买来的白马,一路疾驰,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有惊无险地到达那个村子。
村寨不大,我一身僧衣,一进去就格外醒目,惹得不少人上来围观。
他们看到我,纷纷面露惊愕,像是看到了什么邪魔鬼魅。
不过我很快就清楚了他们吃惊的原因。
原来这个地方,已经快四十年没出现过和尚了。
以至于有些人都不认识我这身装扮。
四十年?
难道说,上一个来到这个村子的和尚,就是唐僧?
我忙找村里的老人,想向他们打听四十年前唐僧来时的情形。
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我觉得难以置信的回答。
他们告诉我,四十年前来的那个和尚,死了。
和他的一干仆从一起,都死了。
「是被妖怪杀的吗?」我问道。
「哪是什么妖怪啊,就是被响马给杀了,那个响马头目,我记得就是叫白虎吧。」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说道。
随后,又有两个老人点头表示同意。
「老人家,那个被杀的和尚,叫什么名字?」
我一边问,一边只觉得浑身开始有股凉气向外冒。
「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是个从长安城来的和尚,说要去天竺。」
「他和那几个仆从的尸首,还是俺亲自埋的,错不了。」几个老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死了……
唐三藏在他西行路上的第一难,就已经死了?
那后来取经的,又到底是谁?
4
在村里老人的带领下。
我见到了据说是埋着唐僧一行人的坟。
四十年过去,那座坟丘如今只剩下一个半人高的小土堆。
连座墓碑都没有。
我问他们,除了四十年前那个和尚。
这些年,真的再没有第二个僧人经过双叉岭吗?
他们摇头,都说我就是第二个。
没想到刚出长安不久,就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我有些犹豫,是否还要继续往西走?
我问村里人,可知道翻过双叉岭,再往西是什么地方?
他们说,那就到吐蕃人的地界了,那里叫乌斯藏国。
乌斯藏国?
这个名字,我也很熟悉。
我记得唐僧收服猪八戒的高老庄,就在乌斯藏国。
我又问他们,知不知道高老庄在哪里?
有个青年人,自称就是在这边境做生意的。
他听到我的问话,忽然笑了起来。
他说:「和尚,你在说笑吧,吐蕃人的地界上,怎么会有汉人的庄子?」
青年人的话,又让我心里一惊。
但转念一想,他说的确实没错啊。
高老庄,怎么听都是一个汉人的村子,它怎么会出现在吐蕃人的地界里呢?
难道,猪八戒,也是假的?
「你要想去,我过几天要去乌斯藏国进货,不妨带你一起打听打听。」
那个青年人说道。
我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青年说自己叫蒙水,世代都是住在那里的边民。
自己从内地进些茶叶到那里,换回些马匹牛羊,再把这些马匹牛羊卖给河州卫的官军,以此为生计。
蒙水又说自己做汉藏两地的互市交易,做了十余年了。
还真的从没听说过高老庄这个地方。
于是我问他,知不知道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
蒙水想了想,说,听到过一些,唐僧师徒,他们都是顶有本事的人嘛。
我没有告诉他,他们村子后面埋的那个,四十年前死在土匪手下的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三藏。
5
几天后,我和蒙水一起,赶着几马匹茶叶,来到乌斯藏国。
路上,我又想到一个问题。
按照我从小听来的故事,出了双叉岭,本该是先到压着孙悟空的五行山才对。
过了五行山,还要经过黑熊精待的观音院。
怎么按照蒙水说的,出了双叉岭向西就直接到乌斯藏国了呢?
我问蒙水,知不知道五行山在哪里?
蒙水摇摇头,说这附近从没有叫五行山的山。
往西继续走,就是乌斯藏国。
我心中的疑虑,又陡然多了几分。
我们在路上走了三天,风土人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一路都是戴着耳环、圆皮帽,穿着青袍的吐蕃人,还有圆形或方形的建筑。
这种地方,确实很难想象会突然多出一个汉人庄园。
来到集市,蒙水告诉我,吐蕃人信奉佛教的多,他们不会特别排斥我。如果想打听什么,尽管去问就行。
我点点头,便独自到集市上,寻找看起来面善的吐蕃人,向他们打听是否知道高老庄在哪里。
可问了大概十多个吐蕃人,都说乌斯藏国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汉人的庄园。
有个卖牦牛奶的吐蕃人,还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告诉我,集市上的消息是最灵的,倘若有汉人的庄园在这里,他们就一定会和吐蕃人做交易,因为这里的土地并不适合种汉人的庄稼。如果集市上都打听不来这个高老庄,那它就是根本不存在的。
高老庄根本不存在?
唐僧早就死了,高老庄也不存在,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蒙水见我一脸沉重地回来,问我都打听到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
他问我,要回去吗?
我继续摇摇头:
我还没找到答案,要如何回去?
蒙水听了,不由叹了口气。
我说:「我要继续往西,如果高老庄是假的,五行山是假的,总不能灵山也是假的吧?不然那三十五卷真经又是从何而来?」
蒙水说:「我认识些吐蕃的朋友,他们能再往西边送你一程。前面过了黄风岭、流沙河,就到宝象国了。恕我就不能再陪你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蒙水表达谢意。
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好像也就只有念经罢了。
总不能当众给蒙水念一段,场景也不太对。
于是只好双手合十,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但抬起头的那一刹,却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刺痛。
接着,眼前竟有些眩晕。
天,怎么忽然黑了?
6
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庭院前。
我爬起来,拍拍百衲衣上的落叶,抬起头,看到面前是座破败凋敝的庄园。
庄园上挂着一个已经有些歪掉的牌匾。
牌匾上写着三个字:「高老庄」。
这里,这里就是高老庄?
我推开吱呀的木门,听到幽深的庄园里,传来几声动物或什么鸟的叫声。
屋檐下垂落的蛛网,半是倾塌的砖墙,甚至已经把部分屋檐压塌的小树,都证明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了太久。
高老庄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本就是个戏台,戏演完了,人当然也就散了。」
我耳边陡然响起这样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个声音,显然是在回答我刚刚在心里默念的问题。
可当我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人。
「恕小僧冒昧,不知您是哪位上仙?」
「我?我就是你要找的净坛使者,猪八戒啊,哈哈哈哈。」那声音说道。
猪八戒?
「那么,高老庄果然是在乌斯藏国内?可为何那些吐蕃人,却都说不知道?」
「一个只用一次的戏台,当然不会有人知道。」
「戏台……上仙,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知道西天取经的真经?」
「是。」
「哈哈哈哈。」
猪八戒又开始笑,可那笑声听起来,却又像是在哭。
「都是假的,只有取到的经书是真的。只要能取得真经,这西天是谁去,这经是谁取,又有何妨?」
「什么假的?真经也是假的吗?」
「真经当然是真的,那都是货真价实的佛经啊,哈哈哈哈。」
「那什么是假的?难道灵山是假的?难道灵山上其实都是些满身腐烂的怪物?」
「哈哈哈哈,小沙弥,你在说什么胡话?灵山当然也是真的,佛就是佛,亘古不变,不容置疑的佛!」
我头脑此刻更觉得混沌一片,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是梦又如何,取经,本就是取一场梦。」
「一场做给天下万民的梦。」
他又读出了我心里的声音,他的声音继续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虚无缥缈地传来。
「什么梦?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为什么真正的唐三藏在西行路上的第一难就死了?
「为什么五行山不存在?为什么高老庄现实里也找不到?
「为什么你说取经,本就是取一场梦?
「为什么真经是真的,却不能帮众生脱离苦海!
「为什么,为什么真经连我师父都庇佑不了!」
我一口气,朝着那不知藏身何处的经坛使者发泄般大喊道。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小沙弥,你怎么犯起嗔戒了?你莫不是要跟老猪我一样?」
「你快告诉我啊!」我大喊道。
「佛曰,不可说。」
7
我从沉睡中惊醒,后背再次传来一阵刺骨的疼。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炕上,面前还有蒙水,和一个我没见过面的,皮肤黝黑的吐蕃女孩。
「不疑小和尚,你醒了?这是我的吐蕃朋友家。」
「你当时站在官道上,来市集收税的吐蕃官差大概嫌你挡了路,所以从你背后忽然抽了你一鞭子。谁知道居然一鞭子竟把你抽晕过去了。」
蒙水对我说道。
「那吐蕃官差,不太认识你们汉人的,僧装。如果,他晓得,你是佛门子弟,一定,一定不会对你挥鞭子的。」
蒙水旁边,那个吐蕃女孩用结巴的汉语说道。
「难道,我是普通人,就能随意鞭打吗?」
我看着他们,忽然内心生出一股怒火。
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了嗔戒。
忙在心里默念起佛经,希望能平静下来。
「小和尚,这里是边境,当差的都得这样,才能压得住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贩。」
蒙水见我不说话,又安慰道。
我苦笑了一下,不由得又想到了带着家兵闯入弘福寺的那位权臣。
转而,又想起了方才做过的梦。
那座已经荒草丛生的庄园,还有那个自称是猪八戒的声音。
果然是梦吗?
8
蒙水陪我养了几天伤,背上的伤刚要结痂,我便告辞他们,继续西行。
蒙水找来几个吐蕃朋友护送我。
他们送我到宝象国后便和我分开。
我到达宝象国后,继续打听唐僧师徒的事迹。
但这一次听来的,却跟我从小知道的西游故事相差无几。
我离开宝象国,继续向西。
我看到流沙河畔聚集着成百上千的挑沙工。
他们在烈日的炙烤下做着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工作,一天却只有两顿糙米饭吃。
我看到车迟国已经被灭国。
百姓被强制迁离他们的故土。
曾经繁华的都城已经遍地瓦砾,只住着一些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
他们用模糊的口齿,跟我讲起唐僧师徒智斗三仙的往事。
我看到西凉女国同样被邻国吞并。
大街上的男人已经多过女人。
一名年近六旬的老妇人,浓妆艳抹地在街边招揽着客人。
她苦笑着说自己也曾是宫中一名女将军,当年甚至还在女王的皇宫里见过唐僧师徒。
这是唐僧当年走过的西行路吗?
为什么我看不到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
看到的,只有国与国之间无尽的战争,与众生仿佛走不尽的人间疾苦。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我走到了狮驼城。
那是唐僧师徒西行路上,妖气最大最盛的地方。
那是一个千里妖国,到处是尸山血海,当年连孙悟空见了都要浑身战栗。
过了狮驼城,再走一年,就能到达天竺。
虽然在西游的故事里,那些妖怪都已四散伏诛。
可我还是担心,它会不会依旧是四十年前的样子。
到达狮驼城的那天,天空下起大雨。
我在大雨中,遇到了一个浑身泥泞,一边走,一边跪下叩头的红袍僧人。
他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他就是从狮驼城出来的。
然后,他给我指明了狮驼城的方向。
我循着他指的方向,又翻过一个山岭。
大雨之下,我看到了那座如同碉堡般黑压压的城。
我还看到了城外的地上,竖着许许多多黄色的幡布。
滂沱的大雨下,我看不清那些幡布的模样。
而当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那些幡前时,却陡然觉得浑身战栗。
因为那不是什么幡布,那是挂着的一张张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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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成佛后性情大变。
直到我失手把他杀了,杨戬才将惊天秘密告诉我。
他说猴子从来没有逃离过五指山。
又说其实西行取经的是猴子,敕封成佛的也是猴子。
我听得云里雾里。
杨戬索性将三只眼一横,盯着我:「那如果我说,西行路上被杀死的妖魔,也都是他呢?」
1
我年轻时也曾抽过龙筋闹过海,杀过夜叉砍过爹。
要说没想过闹天宫,可能说出来连哮天犬都不信。
但水淹陈塘关割肉削骨的经历却在时刻提醒我,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我牵挂太多,注定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这成仙成神的千百年,我活得枯燥又无趣。
直到一只猴子打上天来,我古井无波的死人脸上才增添了几丝神采。
那猴儿自号齐天大圣。
以石猴之躯,敢与天同齐。
我敬他是条汉子,所以和他做了兄弟,准备暗中帮他揍玉帝。
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先是猴子逆风翻盘,六神装满 buff 打得凌霄殿里天翻地覆。
后是玉帝绝地怒请通天代,将猴子连哄带骗打成大残。
我还没反应过来,猴子已经被压到了山下。
南天门外,我奋力冲向五指山,却被从天而降的玲珑宝塔收进了塔中。
我本欲奋力挣扎,塔外却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你是想让全家跟着你陪葬吗?」
老父亲李天王的这句话比玲珑塔还重,压得我瞬间喘不过气来。
2
我重见天日之时,天上已过三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猴子被镇压,众神欢歌起舞。
唯有我一脸落寞格格不入。
我在席上偷了几个蟠桃,趁着众神酒兴正盛溜往下界。
凡间九年,对于仙神来说不过弹指之间。
但猴子那与天同齐的威风,却已被消磨得一丝不剩。
他金甲皆裂,灰头土脸,毛发里甚至长出了杂草青苔:
「你来作甚?」
见我落到身前,他将头低到泥土里,似乎是怕我看到他如今狼狈的样子。
我颤声开口:「猴子,对不起,我……」
猴子苦笑着打断了我:「俺无拘无束,三太子拖家带口,自是不能与俺一般逍遥自在。」
猴子一语中的,我无话可说。
只能将蟠桃捧到他的面前。
他却用力将脸歪开,说:「俺现在已经不喜欢吃桃了。」
猴子说得风轻云淡,我却愣在当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我答应帮你,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猴子不咸不淡:「俺理解三太子。」
理解,但不代表原谅。
我知道我可能失去猴子这个兄弟了,从他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一刻起。
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强忍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猴子叹了一口气:「他们都在看着呢,三娃子,莫要与俺牵扯太深。」
猴子的语气中尽是无奈。
我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曾如此无可奈何过。
但那时的我有师父帮我,让我可以死而复生。
可猴子呢?
我突然想到,猴子这么强,应该也有师父吧?
可当我问起猴子师父之时,他却闭口不言。
我无奈,看着沉甸甸的五指山,向猴子保证:「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你什么都不要做。」猴子笑了笑,又恢复了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俺天生地养,身躯不败不灭,他们杀不了俺,自会想办法放俺出来。」
猴子仰头撞了撞五指山,顿时地动山摇,飞沙滚石。
他一脸不屑:「这破山,能压俺几时?百年还是千年又或者万年?如果不放俺出来,待俺自顾挣脱出来,定教它天崩地裂!」
猴子的豪言壮语激得我热血沸腾:
「好,待你出来之日,我与你一起……」
踏碎凌霄宝殿的话卡在了我的嗓子眼里。
因为曾几何时,我也对那无法无天的猴儿说过这样的话。
但最后,我却什么都没做。
猴子摇了摇脑袋,闭眼笑道:「洗洗睡吧,三娃子,等你断奶了再说。」
3
猴子粗中有细,虽无神机,却也妙算。
几百年后,他果然被从五指山下放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成了佛祖的门下弟子,护送金蝉子取经传道。
在猴子取经途中,我也曾与他有过几次接触。
但他皆对我格外冷淡。
我以为他那是「避嫌」,或者是还在生我的闷气。
我心想气就气,看谁气得过谁。
可转眼间八十一难皆过,猴子立地成佛。
我曾远远瞥过他一眼。
他端坐在佛陀之间,已无丝毫意气傲骨。
卑躬得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他真的是猴子吗?
我瞬间思绪万千。
一个猴子,他可以成佛,也可以成魔,但怎么可以没有猴性呢?
这个疑惑延伸出来的各类猜想,迫使我脚踩风火轮,风风火火地冲进水帘洞。
可水帘洞中却一片狼藉。
蛛网尸臭遍布。
哪有大佛居住的一丝灵气?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猴子!」
我大叫一声,三昧真火汹涌翻滚,烧尽世间一切虚妄罪恶。
无数尸骨化为飞灰后,那张虎皮王座上才显露出了一道身影。
猴子捧着一卷经书。
他的佛躯时而金光闪闪,又时而质朴平凡。
猴子抬头:「三太子修为日渐精进,竟能轻易识破本座术法。」
我将火尖枪指着他的眉心:「你不是猴子。」
「是,也不是。」猴子点头,又摇头。
混天绫在我臂间张牙舞爪,我再问:「你是谁?」
「我是佛,我是斗战胜佛。」猴子语气平静地将经书合上。
我再进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这漫山遍野的猴儿呢?」
「不观生死与无常,但逐轮回向死亡。」猴子恬静而温和,眼里古井无波,似乎世间万物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他说:「万物更替,死而复生,向死而生,是天意,是轮回,也是因果。」
「你给小爷说人话!」
听到他这样的话,我显化神相,舞着火尖枪冲杀而去。
虽然我不知道真正的猴子去了哪里,但我敢肯定,他一定不是猴子。
真正的猴子能为一只猴儿的消亡踏碎地府,敢为十只猴儿的惨死大闹天宫。
他告诉我每个看似洒脱的生灵,都会有他想守护的东西。
而猴子想守护的,从来都是这花果山的万千生命。
三昧真火喷涌而出,火尖枪顺势紧跟其后。
我出手既是全力,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猴子似乎没能反应过来。
又似乎……是在坦然赴死。
我想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轰隆!
我以破天之势,轻而易举就穿过猴子的身体。
他身下的虎皮王座应声炸裂。
瞬间地动山摇,整个水帘洞轰然坍塌。
我看着逐渐飘散的他:「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躲?」
「终于解脱了。」他却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甚至一脸轻松:「三娃子,谢你送我最后一程。」
我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他居然,是真的猴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声颤欲裂。
「俺老孙太自大了。」猴子说:「原来这三界六道之中,根本没有不败不灭,缺的只是滴水穿石的决心……」
猴子说完这句话后,就在我眼前逐渐消散。
像一抔飞灰,像一缕清风。
4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成为神仙最大的悲哀,不是拥有悠久绵长的生命。
而是那些曾经的记忆,从来不会因为久远而变得淡薄。
我想起了最初简单的猴子,和一心挑事的我。
……
我问:「喂,猴儿,你为什么要和天界干架呢?」
猴子说:「那玉帝老儿戏耍俺,说要给俺个大官,却骗俺给他养马!」
我煽风点火:「真过分,该揍!」
我一脸鄙视:「但你打得过?」
猴子嗤笑一声:「呵呵,俺拥有七十二般变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区区一个鸟玉帝,俺想揍就揍!」
我捧杀道:「牛逼,好胆,我上一次见你这么勇的,还是个三眼仔。」
猴子有些激动:「哦?他也大闹天宫了?」
我点头:「嗯,闹了?」
猴子一脸期待:「后来呢?」
我摊手:「他成了天界的司法天神。」
猴子鄙夷:「怂包,那是打不过就投降了?」
我想了想点头:「差不多……」
猴子一脸不屑:「那他不配与俺相提并论!」
我继续拱火:「是的,猴哥你天下第一吊,小弟对你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猴子翻了翻白眼:「少拍俺马屁,你这孩子瞅着不像好人!」
我一脸惊叹:「呃,猴哥牛逼啊!你还知道拍马屁?」
猴子抓了抓猴毛:「废话,别把猴子不当人,俺只是不喜欢玩那套虚的!」
我继续捧杀:「猴哥果然一身王霸之气,像你这么帅气的猴王,你可千万不能投降啊!」
猴子无奈:「呵,俺当然不可能投降,但是你能不能说王别说霸?」
我保证:「嘿嘿,好,那猴哥你放手去干,别怕,关键时候我会帮你!」
猴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俺不用你帮,如果可以的话,帮俺照看一下花果山的猴儿!」
「行,但你不能出卖我,毕竟我拖家带口的……」
「放心,俺大哥牛魔王给俺说,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义气!」
……
可惜我最后既没有帮到他,也没能帮他护住花果山的猴儿。
因为我是真不知道他那么牛逼啊。
我原本只是想挑拨他给天界多制造点乱子,然后让自己多看点乐子。
任我用三个脑袋同时想,我也想不到他居然真能以一己之力,将天宫闹得天翻地覆。
当他踏入凌霄宝殿的那一刻,其实我心中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不挑拨他,如果我好好和他说明利害关系,如果我去求玉帝,如果我一开始不那么贪玩……
可是没如果啊。
猴子被我害死了。
虽然我好像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但我却很清楚,他因我而死。
并且,就死在我的手里。
这一刻,我想我该为他做些什么。
如若不然的话,在未来漫长的生命里,我可能会在自责中生不如死。
我是神,这一刻,却六神无主。
我恍恍惚惚间来到了灌江口。
哮天犬叫了两声,杨戬从真君神殿中走了出来。
我看着杨戬,这个我在三界中的第一个兄弟:「二哥,猴子没了!」
杨戬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杨戬将我接入殿中,三只眼一起盯着我:「我本以为他还能活三百年的……是你杀了他吧?猴头果然是最精的。」
「你怎么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用力抓住杨戬的手。
从猴子被镇压,然后西行成佛到如今,已过了一千五百年。
我将一切看在眼里。
却好像一直被蒙在鼓里。
杨戬顿了顿,五指伸出,取出了三尖两刃刀。
那三尖两刃刀在他手中泛起金光,不多时就变成了一根棍子。
「如意金箍棒!」
我惊叹一声:「怎么会在你这里?」
杨戬紧闭双眼,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痛苦:「那猴头答应西行之后,我曾去五指山见过他一次。
「他见到我去,似乎很是开心,不由分说地把金箍棒交给了我。
「我问他,他只说是做两手准备。」
我不解:「这是何意?」
杨戬说:「我曾经也不知这是何意,直到我用天眼观察了这根棍子三百年。」
杨戬盯着我,一字一句:「他从来没有逃离过五指山。」
我依旧不解:「那西行取经的他,不是他?」
「是他!」杨戬点头:「西行取经的是他,敕封成佛的也是他。」
我从未这样心急如焚过:「你他妈的……你,二哥,你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了?」
可是即便我爆了粗口,杨戬还是不急不缓。
他说:「如果我说,那西行路上的妖魔鬼怪,也都是他呢?」
5
猴子一路西行,打杀的妖魔何止千万。
除了天佛两界下凡为祸的妖怪之外,他基本都是见一个杀一个。
可现在杨戬却跟我说,猴子打杀的妖魔,竟然都是他自己?
我浑身巨颤,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针对猴子的杀局?
我突然想起了佛家说的「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镇压猴子五指山,难不成有千百个世界?
杨戬说猴子天生地养,虽不败不灭,但也并非是杀不死的。
五指山只是第一步。
先将猴子镇压,以时光岁月消磨他的斗志。
第二步攻以心计,答应放他出来,以此让他掉以轻心。
第三步用再金箍压制,软化他的意志,磨灭他的凶性。
第四步,则是让他——自己杀死自己。
五指山化身千百世界,以五百年光景镇压腐蚀,每个世界分别吸收猴子的一缕神魂。
那些神魂在须弥中暴怒不甘,戾气最后化作妖魔,遍布西行之路。
猴子一双眼睛能分辨世间虚妄,却唯独看不透自己。
金箍束缚他身体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他的认知。
渐渐地,他的意识中只剩下兄弟情,师徒情,以及对自由的向往。
他一直倔强地认为,只要保护好师父,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获得自由。
他太渴望自由了。
所以妖魔一出,他举棒便杀。
他杀死了千万个妖魔,就杀死了千万个自己。
最后,他终于丢失了自己,也失去了猴性。
佛祖封他为佛,则是最后一步。
此时的猴子已无反抗的心,神魂缺失,只待他在安逸中坐化,重新变成一块顽石,或者一缕飞灰。
「难道他就一直没有发现吗?」我深吸一口气,瞬间明白了猴子最后的那句话。
他说:原来这三界六道之中,根本没有不败不灭,缺的只是滴水穿石的决心……
以数千年的谋划去布局杀一只猴子,如此决心,岂止水滴石穿。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股郁气,不吐,不快。
「他可能一开始就知道。」杨戬说:「不然他也不会将一半的神魂附在这金箍棒上,做两手准备。」
杨戬问我:「你还记得『真假美猴王』吗?」
我点头,那真假猴王的事闹得三界沸沸扬扬,我当然知道。
「那是他反抗得最激烈的一次。」
杨戬说:「我猜想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忘了自己是谁了。
「所以金箍棒上的这一半神魂挣脱了出去,成了另一个『他』。
「那另一个『他』没有经历过他后来经历的事,只记得答应菩萨取经之前的事。
所以『他』挣脱出去之后,一心只想着取经,他想取完经,然后获得自由。」
我顿时心里顿时一沉:「那如来杀死的?」
杨戬苦笑:「谁真谁假根本不重要,因为杀哪一个都是杀死他。」
武器和一半神魂都给了杨戬,一路上又不断地打杀自己的其他神魂分身,难怪猴子会越来越弱。
最后一遇到稍微厉害一点的妖怪就得到处搬救兵。
我曾经以为他那是摆烂不想干了。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原来他不是摆烂,而是已经……行将就木。
想起那在水帘洞中忽明忽暗的猴子,我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悲痛。
那时候的他,可能已经油尽灯枯了吧?
难怪被我杀死后,他能表现得那样的洒脱。
千载岁月,不断感受自己的神魂消散却无能为力,一定很痛苦吧?
我接过杨戬手中的金箍棒,喃喃自语:「可他怎么会将金箍棒交给你,而不是我呢?」
「原因有二,」杨戬说:「一是你得知真相之后,定会再去闹得天翻地覆,他不想拖累你。
二是,你没有能力,将他的神魂炼进金箍棒中。」
我叹气,然后顿住。
我目光如炬地盯着杨戬:「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戬有点得意:「我用天眼花了八百年的时间,将猴头的一缕神魂炼进了金箍棒中,所以,他并非神魂尽灭。
「猴头娲后补天的神石,后又吸取天地精华诞出灵识。他天生地养,不在三界六道之中,所以与一般生灵不同,他只要残存一缕神魂,就能在瞬息间恢复至巅峰。」
说着杨戬摸了摸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无不得意:「将神魂炼进金箍棒中,这三界之中除了我,绝无第二个神能做到,这猴头真精,真他妈的精!」
「二哥牛逼,二哥真他妈的牛逼!」我一脸期待:「那我要怎么复活猴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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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西游记里的小妖怪。
我在等孙悟空。
我要告诉他,不要去西天。
那是个骗局。
1
听说西天取经的东土和尚快到狮驼岭了。
大王近日增派不少巡山的小妖。
以前巡山,一天只安排两班小妖。
现在巡山,小妖足足添上一倍。
我叫小钻风,是狮驼岭四万八千小妖中的一个。
我不明白。
三位大王早已修成正果金身,与天地同寿,他们为何还要抓唐僧?
曾经有胆大的小妖问出口,三大王阴恻恻地笑道:「我们兄弟三人虽然长生不死,可你们并非不老之躯。抓到唐僧,给你们一人分一块肉,大家一起享受长生之乐,岂不快哉……」
小妖们感激涕零,高呼「大王万岁」。
我站在最不起眼的岩缝边上,看着群妖乱舞,为他们的天真感到悲哀。
唐僧是个凡人,身无二两肉,就算熬成汤,洞中大妖小妖四万多,一只妖一勺也不够分。
这么明显的谎话他们也信?
三位大王法力高深,小妖们敬畏不已。
莫说他们,灵山五百阿罗出山接迎,天宫十一大耀会友相亲。上天入地,再没有如此体面的妖精了。
是了,如果没有亲眼见到那天的事,恐怕此时我也会同他们一样,手舞足蹈,期待吃到唐僧肉,期待长生不老的那天……
那个大胆的小妖,我再也没见过。
2
我如往常一样,掮着令旗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走,只等晌午回去交接令旗,一天的差事便了了。
二大王再三叮嘱过,发现唐僧师徒的行迹要立即上报,尤其要注意那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
我的确有话想告诉孙悟空,可我并不觉得在这八百里的茫茫山林,那么巧能遇上他们。
以孙悟空的个性,若是知道大王他们要吃唐僧肉,定会前去洞府闹,到时我再找机会说与他听罢。
事实证明,不可背后讨论旁人。
想都不要想。
洞中早饭煎的人肉饼,我闻着就犯恶心,没有吃。
晨起没有进食,离交接还有一个多时辰,我的肚子早就来回叫上三轮了。
我踅摸半天,找到一棵结着青果子的树。
我三下五除二爬上树,薅下一个就啃起来。
呸!
半生不熟的,又酸又涩。
扬手一丢,正砸在一个妖怪脚边。
我跳下果树,连声道歉:「实在对不住,我没瞧见树下有人,没脏了兄弟的衣服罢……」
那妖怪很大度,大手一挥:「都是自家人,不妨事!」
将要松口气,我却看他眼生,从未在洞中见过。
我问:「兄弟是做什么的?」
「巡山的。」
不对,这班巡山的小妖我都熟,没有他。
「你不是我们这班的,难道是大王新指派的?」
他依旧保持笑容:「对,对,我原是烧火的,人手不够,大王让我过来帮你们……」
更不对了,狮驼洞的妖怪,烧火的只管烧火,巡山的只管巡山,即便这班人手不够,也会从别班里临时抽调,从没听说过让烧火的来巡山。
我忽然注意到,那妖怪长了个尖嘴。
像……猴子。
不会这么巧,他就是孙悟空罢?
听闻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变个小妖自然没什么稀奇的。
我该不该揭穿他的身份?
不揭穿,我就无法把秘密说给他听。
揭穿了,万一他未听我说便将我打死……
我正犹豫不决,他说话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在此,其他人呢?」
我决心暂时装作不知道,看看这孙悟空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还未到交接的时候,我们这班约了在南岭会面,再一起回洞府交接。」
「好好好,那我随你一同过去罢!」孙悟空喜笑颜开,他怕是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遇上个傻妖精。
一路上,他拐弯抹角刺探洞中情形。
我也装傻,不留痕迹地把一些重要情况透露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钻风。」我拿出腰牌证明我的身份。
「那你可知我叫什么?」
「不知。」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金漆绿绒绳腰牌,上书三个字——总钻风。
我恍然大悟,狗腿地冲他作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是长官,请您大人大量,宽恕小的这次……」
他搭上我的肩膀:「好说好说!」
又神秘兮兮放低声音:「你可知大王派我过来做什么?」
我恭恭敬敬回答:「大王要吃唐僧肉,只是那孙猴子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大王莫不是怕我等小妖不识,受了蒙骗,才派长官来此监督?」
孙悟空欣慰地拍拍我:「你猜得不错,以防万一,我得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得出才是真的,答不出……就是孙悟空变的。」
这猴子,真是贼喊捉贼。
我自信满满:「长官,你问罢,我肯定都知道!」
「好,我且问你,这山是什么山,洞是什么洞?」
「此山名唤八百里狮驼岭,岭中有个狮驼洞,向西四百余里,有个狮驼国。」
「咱家有几位大王,都有何本事?」
「有三位大王。大大王一口可吞十万天兵;二大王一鼻可破钢筋铁骨;三大王有件宝贝,名叫阴阳二气瓶,把人装进去,一时三刻就化作血水了。三位大王都修成正果金身,非凡俗之物……」
孙悟空听到「正果金身」,脸色凝滞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他觉得不对劲,凡间的妖怪哪儿来的金身正果,而且是三个。
不会又是哪个神仙的坐骑或者童子下凡罢?毕竟之前也遇到过不少。
「你说的与我知道的分毫不差,你是真的。」
「谢谢长官!」
3
我紧张得汗流浃背,终于到了南岭。
笔峰下。
我召集其他人见过长官,个别小妖有些微词,都被孙悟空的三寸不烂之舌糊弄过去了。
借口查验小妖的身份,孙悟空又把方才问我的问题拿出来,挨个询问一番。发现同我所说的相差无几,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只知用蛮力的猴子,偶尔有几分小聪明罢了,不承想他如此谨慎。
庆幸我当时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否则早死在他的如意金箍棒下了。
待全部查验完,孙悟空故作严肃,令小妖们围拢过去。
「大王得到消息,唐僧一行人打算从南岭过山,兄弟们今日就辛苦些,天黑再回去交接罢。」
小妖交头接耳,有些不满。
孙悟空清清嗓子,朗声道:「发现唐僧踪迹者,赏银百两!」
不满之音瞬间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
孙悟空一声令下,小妖们作鸟兽散了。
我猜他定是调虎离山,要去洞府探查。于是装作去寻唐僧,半道上拐个弯回洞外等着。
倘若他进了洞还出得来,就是有真本事。若出不来,那些话,便没必要说给他听了。
……
我躲在树丛中,见孙悟空进去后没多久,洞门就关上了。
等得实在无聊,我拽着树枝数起叶子来。薅秃第三十六根树枝的时候,大门终于开了。
几个小妖兴高采烈地讨论,我隐隐约约听见「阴阳二气瓶」、「孙悟空」、「收」……
难道是孙悟空被收到阴阳二气瓶里了?
我不敢露面问清楚,若此时现身,以后万一大王追问起来,我百口难辩。
我见他形迹可疑,一路跟过来?
只消传问同班的小妖,就知孙悟空是我带过去的。
不如不出现,假装受了蒙蔽。
且等等看。
午后时分,大门赫然洞开。
孙悟空纵身而出,门内喊声连连:「快关上洞门!」
我终于相信传闻所说,他居然能从阴阳二气瓶里逃脱,肯定有大神通!
他就是那个能帮我报仇的人!
孙悟空的筋斗云太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我思量先前是在东路口见的他,不如再去碰碰运气……
我一路抄小道,躲着巡山的妖怪。
行至一溪流处,远远瞧见一匹白马,一个白白净净穿袈裟的和尚,三个比我班中小妖还凶恶的嘴脸,应当就是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
白白净净的和尚正坐在石头上抹眼泪。
我寻思,他徒弟没什么事儿啊,有什么好哭的?
我藏在草丛中,匍匐着慢慢靠近他们。我打小就比普通妖怪瘦弱,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不是跑就是躲。我躲藏的功夫极好,纵然是齐天大圣也没发觉。
只听唐僧哀怨道:「……山中妖怪众多,这可如何是好?你们只有三人,要是遇上了,谁来保护为师啊……」
孙悟空不是他徒弟吗?他对自己的徒弟这么没有信心?
孙悟空安慰他:「师父放心,只要降住那三个大妖,其余小妖不足为患。」
「他们有三个,你一人怎顾及得上?」
「师父这话就说错了,妖怪是有三个,我们这不也是师兄弟三人吗?我与八戒、沙师弟一人打一个,定将他们一举拿下!」
唐僧转忧为喜:「既如此,你们快去快回,别耽误了赶路。」
沙和尚倒是听话,拿起降妖杖准备跟大师兄走。猪八戒嘟囔着自己还饿着肚子,磨磨蹭蹭,迟迟不动身。孙悟空伸手从包袱里取出块饼,塞进他怀中,揪着猪耳朵便把人拎走了。
临行前,他叫出云端的几个神仙,让他们好好保护唐僧。
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护教伽蓝……
那些人,我得防备着。
跟着三人走了一段路,离唐僧远远的了,我才敢现身。
「孙大圣!」
「哪个叫我?」猴头转身瞧见是我,很是惊奇,把金箍棒指向我,「小钻风,是你啊,你为何在此?」
大圣本人居然这么矮!我只好佝偻着身子跟他讲话。
我实话实说:「自打您从狮驼洞出来,我就跟着了。」
他越发惊奇:「哦?老孙火眼金睛,竟然没有发现你……你为何跟着我?莫不是打我师父的主意?」
我慌忙摇头:「不不不……不是……您的行踪我谁都没告诉,我来找您是有事相求……」
差点误会大了。
第一次有小妖怪求他,孙悟空收起金箍棒,来了兴致。
他仔细打量我,问道:「你有何事求我?」
「求大圣,帮我报仇。」
「仇人是谁?」
我直视他的眼睛,坚定地说:「狮驼洞青狮,白象,大鹏。」
他们师兄弟三人皆是不可置信。
「他们都是你家大王,你说找他们报仇,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大圣,听我讲个故事罢。」
4
我出生在狮驼岭。
我爹是只蛇精,我娘是只兔精。
本是天敌的两个,阴差阳错生下我。我生下来便丑陋异常,蛇尾兔首,爹登时吓得跳起来,拉着娘扔下我就跑了。
爹还不错,至少他把我娘带走了。
蛇二叔把我养大,他觉得我是我爹的血脉,也算他们蛇家的一分子。
尽管我爹不这么想。
我很笨,抓不到猎物,只会摘果子。蛇二叔就把他抓的老鼠、青蛙分给我。我不喜欢吃老鼠和青蛙,就像蛇二叔不喜欢吃果子。
大约饮食这块,随了我娘。
熬到我化形那年,蛇二叔死了。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只因放心不下我,才撑着许多年。
把他埋进土里那日,我的兔眼通红,心里闷闷的,总感觉这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
没有蛇二叔庇护,别的精怪常常欺负我——把我辛辛苦苦摘的果子踩烂,栖身的洞穴被翻得一塌糊涂,不由分说打我一顿……
我也不反抗,成日躲着他们,时间长了,他们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不再理我。
冬日将近,果子越发少了,那日不自觉就走远了些。
瞥见前方出现几个身影,我立刻躲到树后。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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