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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娱乐]柳湘莲为什么不愿意娶尤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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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为什么不愿意娶尤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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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小说)
红楼梦 (1987陈晓旭版电视剧)
柳湘莲
尤三姐
尤三姐(京剧)
柳湘莲为什么不愿意娶尤三姐?


尤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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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陆,中国香港 / 爱情 · 戏曲 / 1963-01-01 中国大陆,中国香港 / 1小时5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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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柳湘莲还没认清自己。
柳湘莲为什么一直没娶妻?不只是因为贪玩,也因为自视高。他说要娶个绝色的,又明确不想接盘,然而一个绝色又家风严谨的大小姐,在清朝那会儿,是普通人能娶得到的吗?显然他对自己的认知,是一个虽然家道中落,但尚有尊严的世家子,是“上等人”中的一员。他暴打薛蟠,也是因为薛蟠把他当优伶玩物看待,有损他的身份,触了他的逆鳞。
他和贾琏、薛蟠、宝玉等勾肩搭背久了,依然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阶层的人,依然沉浸于“往昔的荣光”。贾琏给他说亲,女方是自家内娣,他连这人是什么样子也不问就一口答应,还把信物留下了。你当他做事真的糊涂?他只是以为贾琏平辈论交,不会坑他,与他结亲是看重他,就势利心动,喜出望外罢了。
后来和宝玉交谈,得知尤三姐来历,以为贾琏要他当剩王八,马上就急了,上赶着反悔。他从定亲到退亲,都没见尤三姐的面,更遑论了解其人了,他的定亲是看贾家的面,退亲也是不想吃贾家的剩饭,自始至终,都是物欲横流的那一套。
待得尤三姐自杀,又与他托梦,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本就是个遭弃之人,与尤三姐本没两样,早就该认清自己,能寻得一方角落苟此残生也就够了;但明明家世风光早已远去,却不肯承认,硬要留住本就留不住的欲望,陷于名缰利锁不能自拔,何苦来由?尤三姐都早早悟了,要洗心革面,而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却没悟,还在做着天上人间的迷梦,做人岂不悲哀?
这下子他认清自己了,红尘利禄,于他终究只是过眼云烟,本就没有的东西,强求无益,顿时尘世的一切对他都没意义了,茫茫天地之间已无容身之地,既然不属于这软红千丈,世俗之事,还是放下吧。
作者成功塑造的,是一个沉迷欲海而不自知、失去一切方才觉醒的孤独形象。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柳湘莲作为一个眠花宿柳自己还登台唱戏的落魄浪荡子弟,未必不能接受三姐的过去,但他怕的是婚后尤三姐还和别人厮混。尤三姐知道自己不会,但是未来的事怎么证明呢?三姐想到的唯一方法是【没有未来】,一发干净,柳湘莲见她死了,反应过来,于是也就悟了。
很多答案都在把锅甩尤三姐头上,或者贾府头上,觉得尤三姐名声不好,柳湘莲不要她很正常。
很正常?
贾府是公府,又不是窑子。且不说尤三姐有没有像窑姐一样到艳名远播这个程度,柳湘莲难道名声就好了吗?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
贾宝玉也不务正业,也不爱读书,也生得美,但是贾宝玉会被认作优伶吗?
不会吧?
要知道尤三姐说起心上人的时候,贾琏和兴儿都往贾宝玉身上联想过,他们都不觉得尤三姐配不上贾宝玉,柳湘莲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光蛋,凭什么就看不起尤三姐?
所以这事根本就不是尤三姐的锅,就是柳湘莲自己拎不清。
跟很多人想象得不一样,《红楼梦》里根本就不看重女人到底是不是处这个事。
薛宝钗一上来就解衣服掏金锁,薛姨妈就在一墙之隔的外屋,都没说防着姑娘跟半大小子搞事情。
万儿和茗烟看对眼,秦钟喜欢智能儿,宝玉看上袭人,都是直接开干,就这样,袭人后来还是嫁给了蒋玉菡。
司棋喜欢潘又安,俩人大半夜的约会,也是生米先煮成熟饭。
古人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具体的性生活,而是在意名分。先上车可以,后补票就行,但是你把逃票的打算挂在嘴边用大喇叭广播,那不行,人得要脸。
现在很多年轻人只知道反对相亲,但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在反什么。
反相亲,实际上反的是包办,即在你不知道对方情况底细的前提下,父母或者主人强行逼迫,甚至骗你结婚。
比如鲁迅,他和朱安结婚就是母亲一手包办,甚至被骗回来的,鲁迅平时不和朱安有任何交流,休她她不走,让她读书她不肯,没办法只能养家里。
这才是“相亲”之下的悲剧。
《红楼梦》里也有,彩云中意贾环,但是王熙凤为了面子,把她强行说给了旺儿的儿子。旺儿儿子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彩云跟了他肯定日子难熬,这也是包办下的悲剧。
但是柳湘莲尤三姐有这层悲剧吗?
根本没有。
尤三姐的姐姐姐夫充分尊重她的意见,即便他们跟柳湘莲不是很熟,但也支持。
柳湘莲呢?他压根就没父母做主,贾琏是直接找到他本人说的亲。
这叫哪门子的包办婚姻?
柳湘莲如果介意尤三姐的过去,他拒绝就是了,贾琏还给他废什么话,薛蟠还给他置办什么房子。
问题就在于,柳湘莲一听尤三姐是个绝色美人,立刻就答应了,压根就没问贾琏这姑娘啥出身:
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定夺,我无不从命。”贾琏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二弟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母,不过一月内,就进京的,那时再定,如何?”
贾琏又说要一个随身携带的定礼,柳湘莲二话不说就给了鸳鸯剑,还是没问尤三姐到底咋回事:
贾琏道:“也不用金银珠宝,须是二弟亲身自有的东西,不论贵贱,不过带去取信耳。”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囊中还有一把‘鸳鸯剑’,乃弟家中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是随身收藏着,二哥就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亦断不舍此剑。”
结果定礼给了,薛家的房子也装修好了,三家人就等他回来结婚。
直到这个时候,车要撞了才知道拐了,大鼻涕到嘴了,柳湘莲才知道甩了:
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
前八十回里,宝玉很少跟朋友发脾气。薛蟠骗他出来吃饭,宝玉都没给过脸色,只有柳湘莲这里,宝玉非常罕见地当面怼了他:
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
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
宝玉这种好性子的人都忍不了柳湘莲出尔反尔,凭什么要求尤三姐忍着?
自己拎不清,难道还要求别人惯着你吗?
脱离上帝视角,从柳湘莲视角看,真的很像骗婚找个幌子老公
女方是个大美女,荣国府那边贾琏外室的妹妹,贾琏还愿意出一笔嫁妆嫁了,然后见到柳湘莲就提出我这个小姨子就嫁你了,赶紧拿个订礼来
多么像天上掉馅饼
柳湘莲也是个冲动的,当场就答应了,回家一想,觉得不对劲了,这种好事凭什么就上赶着找我啊
于是他去找贾宝玉打听情况,一问之下发现,这是宁国府贾珍的小姨子。对,宝玉回话里柳湘莲提取到的关键词不是“尤物”,是“东府”,东府什么情况柳湘莲可太清楚了,于是他又接着问了一句,好歹告诉我品行如何。贾宝玉没给正面回答,因为实在没法正面回答,既不能直说尤家姐妹的事,又不能骗哥们,柳湘莲又不是傻子,这里不回答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这下柳湘莲警惕性拉满,脑补了一个完整的剧情:难怪上赶着嫁他,原来是拿他当鲍二呢。
平心而论,他脑补的剧情,比尤三姐五年前远远见他一面一见钟情如今真心要嫁他,更符合常见情况。而且贾琏为了尽早促成亲事,是真的在骗他。
所以盲婚哑嫁要不得啊,让这两位忠实的颜狗相亲见一面聊聊,说不定就快乐的决定彼此接盘远走高飞了。
你要是知道你将要娶的妻子曾经是某家财阀里两代男人们的玩物,你还敢娶吗?保不齐你结婚了以后,这些男人们还会上你家当恩客哦,这家人位高权重你拿人家没办法,你想当龟公吗?你想在家里开窑子吗?所以柳湘莲才说自己不当这个“剩忘八”。
不是他愿不愿意娶尤三姐是他根本娶不到他想娶的人。他先要求找个绝色的,尤三姐就是个绝色美女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他就下了定礼,然后他又认为既绝色又贞洁的美女怎么会嫁给他呢?所以他就怀疑尤三姐的人品,去找宝玉打听,宝玉的说法正好应证他的想象,然后他就毁婚。从他定婚到毁婚的过程看出他是个疑心重要求高,自己条件达不到自己的要求还要硬求的人。所以他是娶不到任何他想娶的女子的。
柳湘莲和尤三姐这事真无解。
假如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他要介绍给你一位大大的美女,不要你一分钱,还附带房车,就是仰慕你的容貌才华,一定要嫁给你。
你是觉得自己就是厉害魅力大,还是仔细想想这其中有蹊跷?
你要真信了天上会掉馅饼,参考隔壁惠州的30个男人。
古代结婚,需要男方先向女方家提亲,然后女方父母同意订下结婚的日子以后成婚。
尤三姐和柳湘莲的婚事是怎么订下的呢?
贾琏薛蟠柳湘莲三个人都喝大了,贾琏顺势提出二人的婚事,还跟柳湘莲要了定礼。
一副催着男方赶紧把女方娶回去,生怕反悔的样子,没告诉柳湘莲是尤三姐自己看中了他。此时柳湘莲还不知道尤三姐也是贾珍的小姨子,贾琏自己也知道宁国府名声不好,没说宁国府的事。
气氛到这了,柳湘莲答应了。
等柳湘莲酒醒了,脑子开始运转了,就找贾宝玉打听情况。
他也没直接问尤三姐啥样,而是先问贾宝玉知不知道贾琏娶二房的事,如果贾琏的二房就是个小家碧玉,娶她的妹妹也不是不行。
湘莲因问贾琏偷娶二房之事。宝玉笑道:“我听见焙茗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见焙茗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湘莲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了宝玉。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相厚,也关切不至于此。路上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求定下,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了底里才好。”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的,便罢了,何必再疑?”湘莲道:“你既不知他来历,如何又知是绝色?”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妹子。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脚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宝玉听说,红了脸。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做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
宝玉老老实实说自己知道,但不敢多管,说漏嘴尤三姐是个绝色,还是贾珍的小姨子,自己还跟着混了一个月。注意“混”可不是一个好词。
在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柳湘莲头脑风暴,联系上贾琏娶了二姐当二房,他会怎么想?
没跑了,一定是贾珍和他这两个小姨子搞出丑事,找了贾琏还不够,还要找我顶锅。
柳湘莲不在乎非处,但不愿意做尤三姐和贾珍之间的幌子。
而尤三姐除了自尽以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婚后绝不会跟贾珍等人继续来往。
没办法,真无解。
有一次我在健身房买蛋白粉,想要椰子味的,前台小妹说椰子味的就剩一罐了,属于样品,外包装没了,但是里面没开封,就是平时顾客打开闻闻味,想要可以便宜一点卖我。
但我还是选了一个没拆外包装的苹果味的,理由无他,我膈应。毕竟如果只是被人打开闻了味还好点,谁知道有没有被舔过,或者被人拿针戳过,往里面加过料,我可不想花了钱还每天提心吊胆的。
其实如果尤三姐是清白女儿,她和柳湘莲是挺门当户对的,她继姐是宁府主母,母亲也有诰命(尤老娘是安人,六品,老公死了可是封诰还在),生母姐是荣国府长房嫡孙的贵妾,尤三姐自身还是“绝色”,而柳湘莲是理国公之后,虽然没有爵位了家族也没落了但毕竟阶级在那,所以柳湘莲一开始也是真的美滋儿滋儿的,可是过了不久他就反应过味儿了,这么一个绝色,在贾珍父子面前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如今贾琏贾珍都同意尤三姐嫁给他甚至还急不可待的游说,柳湘莲越想越怕,这美人儿怕不是有了肚子来找接盘侠的,要么,就是像尤二姐一样是团宠,以后只怕夫妻都要一起开impart了,别说不能,尤二姐的老公还是贾珍的叔辈弟弟呢,贾珍父子不照样趁贾琏不在跑到尤二姐那搞里番?更何况他这个在宴席上经常粉墨登场被人臊皮摸脸的小柳儿?他柳湘莲虽然好吃懒做烟酒都来还男女不拒没钱名声也不好但是想娶个良家子还是不难的,对,古代就是这样,像柳湘莲这种烂到泥里的想娶妻也想而且能娶个清白女儿的。所以他没必要也绝对不可能娶个贵族爷们玩剩下的玩物,哪怕尤三姐真的清白,也一定被贾珍父子搂过抱过亲过摸过掐过屁股,就跟现在会所ktv陪酒的公主一样,但凡家里能娶的起老婆的,任谁也不会娶个从良公主吧,更别提这个公主没几个嫁妆还带着一个需要养老的妈,姐姐那边还一堆糟心事儿。
二尤与贾珍父子聚麀多年了。起初,贾琏对尤家姐妹都垂涎,都撒网,但只有二姐有意,尤三却只淡淡相对不上钩。要说她对贾珍父子有多喜欢,倒也谈不上,只是,明知珍琏兄弟皆非良人的情况下,既然已经让一个得了手,就不必再添一朵烂桃花了吧!
尤三姐本不是水性人,所以,她需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道德自洽,否则就会发疯。她不像姐姐有婆家,既然失身了,姐夫总不会始乱终弃吧?大姐姐也不会任人欺负妹妹吧?所以二姐那一句“留下我们给你爹作娘不成”的笑骂,她也是认可的。如果把自己当作贾蓉未来的“小妈”,那今天的一切荒唐也就遮掩美化得过去了。


尤三姐很天真,以为姐姐可以给贾琏做二房,自己以后自然也可以给贾珍做,与厚道的大姐共事一夫,也不坏。可是,贾琏打破了她的幻想。
贾琏撞破了她与贾珍的亲密酒局,连贾珍都不好意思了。贾琏感谢贾珍帮自己娶尤二,叫他别多心,此后还是“如昔方好”,希望保持贾珍此前与二尤的淫乱关系。贾珍若不答应,贾琏以后自己也不来了。说着还要跪下。
这不是跪求绿帽吗?在贾琏看来不是,因为他根本没认真看待自己与尤二姐的婚姻,这个新房不是他的家,如果他不想来,以后是可以不来的,尤二这个二奶奶,他是可以抛弃不要的。他希望贾珍照常来玩,因为他并不吃醋,之前之后都不吃。
这其实就是以退为进,贾琏奉上自己的女人都不吃醋,那么贾珍自然也应如此。于是尤三姐其实也是贾琏的了,所以贾琏继而直接拉尤三姐陪酒。反正他一早看上的就是姐俩,在他眼里,尤三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贾珍可高兴了,当场答应,干杯!在他们的规划中,从来就没打算给二尤正经名分,就是拿她们姐俩当作粉头了。贾琏的偷娶,其实只是想加入贾珍父子的“聚麀”。
尤三姐这才清醒了:
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
在贾琏来之前,尤三姐还与贾珍“百般轻薄、自在取乐”,而之后就翻了脸,从此再没对贾珍有过好脸色。尤三姐明白了,贾家根本不会给自己一个归宿,就想起了柳湘莲。
尤三姐曾托梦柳湘莲说“痴情待君五年”,这话其实当不得真。
五年前的尤三姐也就十二三岁,作为观众在戏台下折服于台上小生的魅力,这是未成年女粉丝的追星心理。然而,还没等找到机会跟初恋偶像接触,她就糊里糊涂地跟着姐姐,被大姐夫诱奸了。此后几年,她姐妹和贾珍父子“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
尤三姐的本心是想做一个忠贞的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此前经历过男子的玩弄、欺骗和薄情,却依然保持着纯真的恋爱脑,依然对黑暗的社会抱有一丝幻想。她以为,只要自己改过,可心的人就会接纳她。
她可没想到,贾琏不吃醋,柳湘莲可眼里不揉沙子。她更没想到,她们姐妹的坏名声,已经无人不知了。当凤姐听说尤三姐自刎,首先感叹的是柳湘莲的幸运:
这个人还算造化高,省了当那出名儿的忘八。
言下之意,贾琏已经是出名的忘八了。
柳湘莲虽有侠名,实际的生存能力有限。
他读书不成,家业单薄,本人又花钱如流水,连帮秦钟修整一下坟墓,都立刻有捉襟见肘之感。他真正的经济来源还是要依靠他黑白两道的朋友。除了在富贵人家唱堂会捞外快,还可以给绿林好汉打劫作内应,也可以帮助官府贵族追踪赃物,同时也帮助解救被擒的江洋大盗。这才是真正古代“侠客”的生活方式,跟金庸等人的“成人童话”描写是有差距的。


所以,柳湘莲一直以讲义气闻名,在他心中恐怕也是“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呢。对他来说,其实朋友就是衣食父母。他虽然表面是个愤青,骨子里还是离不开四大家族的庇佑。就算他真爱尤三美貌,咬牙娶了她,余情未了的贾珍要是追上门来纠缠,柳湘莲也未必敢真的得罪他——贫贱夫妻百事哀,他难保不会再面临进退两难的局面。也许又会出现暴打对方,然后携眷逃走的事情,但外乡生活毕竟不能满足他享乐的欲望。那时若再想回来,可就难了,贾珍可不象呆霸王那么好糊弄,届时可能又会有类似于林冲发配那样的悲剧发生。所以他拒绝当剩忘八,不仅是感到了屈辱,同时可能也是估计到了这份难度。就算尤三能彻底成功地与旧人旧事一刀两断,以柳湘莲这种多疑不定的个性,他们也很可能会生活在无休止的猜疑、翻旧账之中。
所以,柳湘莲上门退婚。贾琏觉得忍悍妻比做忘八更难熬。柳湘莲没那么心大,虽然自己眠花宿柳,但娶妻必须是贞节烈女。


尤三姐惊讶又绝望,用他的剑自刎以表白真心。五年来,她的肉体并不洁身自好,但她的心一直都属于他,这才是她梦会柳湘莲时那番话的真意。
尤三姐是烈女,而且确实绝色,符合柳的理想。所以柳湘莲遗憾悲痛,他不知道她并不贞节。
《型世言》里说:有节妇的肝肠,自做得烈妇的事业。有烈妇的意气,毕竟做得节妇的坚贞。
这是那个年代男性对女性的定义,可惜尤三姐超纲了,柳湘莲无法理解和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他的CPU被干烧了,只得出家。
直接看前后文。
首先,贾琏之所以替尤三姐去找柳湘莲谈婚事,因为是尤三姐先看中了柳湘莲。原文如下:
”二姐儿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做生日,妈妈和我们到那里给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玩戏的人,也都是好人家子弟。里头有个装小生的,叫做柳湘莲。如今要是他才嫁。旧年闻这人惹了祸逃走了,不知回来了不曾。”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那柳老二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他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没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厮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时,他是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大事?”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么说,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三姐走来说道:“姐夫,你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今日和你说罢: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儿起,我吃常斋念佛,伏侍母亲,等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
事实上尤三姐和柳湘莲之间没有那么多交流。尤三姐算是一见钟情。但是柳湘莲了解尤三姐吗?并没有。柳湘莲对于妻子的标准是:“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
于是贾琏和薛蟠一顿说项之后,柳湘莲头脑一热,把鸳鸯剑给了贾琏当成信物。原文如下:
(柳湘莲)“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定夺,我无不从命。”
——好了各位,你们发现问题了没有?
——柳湘莲和尤三姐在婚事的轻率程度上,是一样的人!女方讲一见钟情,男方讲兄弟义气,就是不去认真了解一下自己的伴侣TO BE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柳湘莲去要回定礼之前,他去找宝玉,扯出一个很重要的心理活动:
“既是这样,他那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相厚,也关切不至于此。路上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求定下,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了底里才好。”
——他冷静下来,开始觉得尤三姐有问题。因为定亲中女家赶着男家这个事情非常奇怪。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对于尤三姐曾经在贾府里被当成粉头取乐的事情并不知情。事实上原文里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我摘录在这里:
(贾琏)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发嫁小姨子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
尤三姐的自择与当时的礼法不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这才是"女家反赶着男家"的真正原因。但是柳湘莲也没想到是这个缘故。柳湘莲知道宝玉向来是钻在女孩子堆里面厮混的,于是特意抓了他来问,宝玉知道柳湘莲就是个颜狗,亲戚家的事情他也不好管,于是他对尤三姐的夸奖完全集中在长相上了。原文在此——
“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
“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的,便罢了,何必再疑?”
“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妹子。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
翻译过来就是:你不能既要又要啊,人家长得好看愿意倒贴你,你非得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柳湘莲一听是贾珍老婆的亲眷,立刻发出了流传千古的贾府批判:
湘莲听了,跌脚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宝玉听说,红了脸。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做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似有心了。”
请注意,宝玉这里还在努力给尤三姐争取机会——你嫌我们家不清不楚,进而嫌弃尤三姐,那你这意思我也是个下三滥呗?这事上哪能一概而论啊。但是宝玉也没明说尤家三姑娘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行。至于他究竟是真不了解尤三姐所以不敢下定论,还是听说过贾珍贾琏那些恶心事情不愿意欺瞒朋友,就都不好说了。我是倾向于后一种的,毕竟茗烟同志的情报能力直追剑桥五杰,宝玉挨打那会儿他在二门上都知道贾环在贾政跟前给宝玉下蛆,东府里头那点破事他很可能早就和宝二爷汇报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但问题是,柳湘莲不是薛大傻子。宝玉避而不谈尤三姐的品行,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对于东府的揣测有可能是真的(事实上贾珍父子也确实欺辱了尤三姐),这也阴差阳错地提供了前文中"女家反赶着男家"的另一种解释。于是他去找贾琏要回定礼,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贾府杀人,手上不沾血。贾府吃人,也不吐骨头。
???就算放现代来说,你说想跟个有钱的结婚,别人帮忙介绍了,但你发现这个有钱的有你无法接受的缺点,所以拒绝,也是正常的吧?
很多人觉得颜值在小说里是第一生产力,尤三姐绝色,因此有无限豁免权
可红楼很现实的,你有钱也好,漂亮也好,也得不到命运的豁免
或者说颜值在你这儿,有无限豁免权,你要是柳湘莲,肯定不介意,可人是形形色色的,你不介意,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
现实里还多的是矮的想找高的,学历低的想找学历高的,只要没打扰到别人,也不好置喙别人的择偶标准吧?
因为宁国府的名声真的很烂啊!焦大都说了: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宁国府的男性大家长贾珍和主母尤氏都是出轨乱搞的人,尤氏的老妈还是个再嫁的寡妇。贾珍收养个族子贾蔷,都能被人说贾蔷是男宠,他们在搞乱伦。
你觉得这家人在其他士族子弟心中是什么形象?
尤三姐在柳湘莲处的遭遇,只怕也会是惜春长大议亲会遭遇的命运。所以现在你明白为啥惜春要出家了吧?
柳湘莲初时是头脑发热一见钟情。再见时,阅历增长开始嫌东嫌西。
他既了解尤三姐,又不了解尤三姐。他不信出淤泥的人还能保持洁身自好。也不信尤三姐对她是真情实意,以为她只是想找个键盘侠。
成见可以压垮人,也可以棒打鸳鸯。
先说结论:
宁国府的名声实在太差了!!!!
柳湘莲是世家子,偶而下戏院子唱戏,术语叫票友。票友本是良家子,和戏子贱口两码事。所以贾琏认为柳湘莲是可以当自己小妾的妹夫的,而如果是戏子蒋玉涵,那么只能配贾家的奴婢。
贾琏,宝玉,都是荣府的人,他们和柳湘莲结交为友。柳湘莲也知道自己的地位,觉得和荣府的妾氏结亲,只要是良人也不错。
问题是柳湘莲社交圈不止荣府,他懂的太多了。
书中虽对宁府着墨不多,但也写了三件丑事:
1,贾敬有一个女儿惜春,比孙子贾蓉还小;
2,贾珍与儿媳秦可卿爬灰;
3,居丧期间,贾珍贾蓉一齐调戏尤氏姐妹(两小姨,姨妈)。
以宁府的无法无天,事当远不止于此。
宁府的丑事,恐怕在京圈己传遍,早己成为贵圈纨绔'们的谈资,为柳湘莲等人聊天时的笑料。
忽然发现自己就要成为京圈热议的宁公府丑闻笑柄中一员甚至可能是主角,柳湘莲不吓的夺路而逃才是咄咄怪事呢!!!
因为尤三姐真的太可疑了!
我们是读者,有上帝视角,所以知道尤三姐不仅清白绝色,而且还是个十分泼辣聪明的女人,面对他人挑逗不仅没上当,把那群色男人当傻子耍,彰显出了女子本位。


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贾琏笑道:
“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要没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拚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
说着,自己绰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说:
“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唬的贾琏酒都醒了。


贾珍也不承望尤三姐这等无耻老辣。弟兄两个本是风月场中耍惯的,不想今日反被这闺女一席话说住。
尤三姐一叠声又叫:“将姐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俗语说‘便宜不过当家’,他们是弟兄,咱们是姊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尤二姐反不好意思起来。
贾珍得便就要一溜,尤三姐那里肯放。贾珍此时方后悔,不承望他是这种为人,与贾琏反不好轻薄起来。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
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不独将他二姊压倒,据珍、琏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


那尤三姐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的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条,骂一句。
究竟贾珍等何曾遂意了一日?反花了许多昧心钱。
但当时全书过半,贾、荣两府很多问题都开始肆无忌惮地放在明面上了,贾敬老爷刚殡天,贾珍、贾荣前脚刚哭完父亲,后脚就舔上了母亲带来的小姨。后面更是演都不演了。
“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账。那一件瞒了我?”


再看柳湘莲,属于有点钱,但还比不上八旗子弟的“清贫少侠”,有傲骨,有模样,也有身手,知道自己清贫,贾链给他说亲也不指望娶个贞洁女子,只要个绝色。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


而在柳湘莲还不知道的时候,尤三姐就已经对他一见钟情,非君不嫁。考虑到尤三姐对柳湘莲一见钟情的地方是戏台,大概就是粉丝对爱豆的激情,还要再添上无望家庭里最后的救命稻草。
贾琏问:“到底是谁,这样动他的心?”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旧年我们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可又来了不曾?”
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他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


再说回柳湘莲,说到柳湘莲,就不得不提到跟柳湘莲玩的很好的贾宝玉。他这说的真的很具有迷惑性,谁知道究竟是想找个好人家,还是想找个表面丈夫好方便宣淫呢?


不过贾宝玉可能真的不清楚尤三姐的情况,毕竟贾宝玉不怎么找过尤三姐,跟女子说话又一贯喜欢往暧昧的地方去。
这两人一个是落魄的世家浪子,一个是绝色的贞烈佳人。按理来说是绝配,但这两人都有一个信息差。
一个认为对方就是一个俊俏小生,却拒绝了自己,认为自家的事情已经传播到了这种程度,连一个有点样貌的小生都看不上自己了,兼之此人又是自己的偶像,于是绝望自刎。
一个认为对方就是一个从良的暗娼,却被宝玉认为与自己相配,便决定退亲证明自己不是玩物,却发现结亲对象真就是一个贞烈佳人,后悔至极,从中看破了自己的未来后出家。
他们两人如同一对从未见过面的知已,仅仅只是意识到连对方都看不上自己,就明白了绝望的未来。
首先从婚姻的角度来讲,娶尤三姐的风险太大。在柳湘莲的视角,连贾宝玉一个外男都能轻易接触到尤三姐这个未婚女子,在那“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东府,和她厮混上一个月,大赞她是尤物啥啥的,足见她绝非什么贞洁烈女,那她这般上赶着非他柳湘莲不嫁,拿他当接盘侠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吧(就连贾琏当面提亲时,不也是刻意隐瞒了尤三姐主动选择柳湘莲的事实么,“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柳湘莲能受得了这个?尤其她还真是个绝色美女,那今后迷恋她美色的那些东府男人更不可能就此消停,偏偏那些人又都是权贵阶层,柳湘莲得罪得起?那娶这么个定时炸弹是图什么呢,当剩忘八很好玩吗?




其次从爱情的角度来讲,且不说柳湘莲在尤三姐自杀前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对她压根就谈不上了解,也无从谈爱,就是反过来说尤三姐对柳湘莲,看似痴心一片,其实难道真就有多深的爱情可言吗?她对柳湘莲的了解无非也就是五年前戏台上的惊鸿一瞥,此后俩人也是再未曾相见,她在那五年里的表现也实在不像她所说的“痴情待君”,直到五年后名声尽毁且姐姐姐夫下定决心要发嫁她了,她才突然表示自己其实早就爱上了柳湘莲,此生非他不嫁,还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那柳湘莲对于她来说,究竟是“真爱白月光”的成分更多,还是“救命稻草”的成分更多呢?尤三姐拿这点表现来证明她爱柳湘莲,能有多强的说服力啊?所以柳湘莲贸然许婚又决然悔婚的行为虽然的确不妥,但从自保的角度来看,他的直觉倒也没错,尤三姐确实没多爱他,或者说她爱的那个“盖世英雄”并非真实的他,对于真面目乃眠花宿柳吃酒赌钱无所不为的他,她即便真的嫁了,迟早也有翻车的那天,两人今后真未必就能过得好,非但成不了彼此的救赎,反而还可能互相毁灭,柳湘莲决意悔婚,对两人其实都好,可惜事与愿违,逼死了尤三姐,也让他自己后悔莫及出家远遁,但这不也恰恰证明了他俩就不合适么?连老天都不许他俩活着结合成为一对怨偶,彼此折磨到生不如死,焉知这不是为了保护他俩呢?
以上。


不愿意做剩王八,戴绿帽子啊。书中写得还是很明白的。
但是真相其实也并不那么简单。
苛求湘莲一点,他是配不上尤三姐的——我们说配不上,当然讲的不是他们的身份地位,而是他们对于爱的追求,对于生命价值的认识(这是用现代人观点去要求湘莲,所以个人承认是苛求哈,只因为和他对峙的,是尤三姐)
放在小说的场景,湘莲就是一个足够可爱的人了,简直可以说是其中最可爱的人之一。
他世家子弟的出身,但是家道中落了,然而他不失洒脱,并不怨天尤人,而且坦坦荡荡,不掩盖自己的穷困,更妙的是,他能凭着自己的兴趣做做票友,不以为当时被鄙视的“戏子”是下九流——这一点和宝玉很像,平等待人,尤其平等地对待他人眼里不值得结交甚至应该当玩物的“下流人”,而秦钟就没有这种态度,然后,他真有一身本事,慷慨大方,不然也救不了薛蟠。
而且,更有趣的是,长得风流脸蛋与身段的美男,既不娘娘腔也不粗野——他却是一个专一的人,发愿要一个绝色,方配得上双宿双飞。
我们不能说湘莲只看脸哈,因为若只看脸,只要绝色就好,他不会拒绝尤三姐。
显然他要的是普世意义上的美满姻缘:有情饮水饱,美貌是他对于美好爱情的具象以及总结,绝不仅仅是美貌。
怪不得尤三姐对他一见钟情,愿意为他等到地老天荒。因为她一样,要的不是公子之贵,也不是潘安之貌,要的是“我的心入的去”,她要的毫无疑问的爱。
所以,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段好姻缘,基于的是他们追求的是一样的东西。
奈何造化弄人,尤三姐身处的是一个无比险恶的境况,污泥浊水几乎是她完全没有办法避免的,或者说,她生来就在泥沼之中。
就是按现代人的眼光去考量,尤三姐也的确称不上“贞洁烈女”。但是谁也不能要求爱情只属于“贞洁烈女”。
高洁的心,在世俗的眼光里是看不到的。
更何况他们内外分割,而宁国府是“只有门口的两个石头狮子干净”。
柳湘莲不是要求老婆必须是处女的蠢货,但他误会了尤三姐是美貌包裹的肮脏。不做剩王八,其实接近真相,但他所求的,其实也不是身体的“纯洁”,奈何这一层,不是那么容易看到啊。
这可以说是红楼最悲剧的故事之一,因为当事人的无辜和无尽的悔恨。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这就是柳湘莲和尤三姐的悲剧。
至于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之后,柳湘莲的斩断尘缘是否成了宝玉悬崖撒手的一个飘忽的象征……可惜我们不知道了。
个人观感哈。






柳湘莲不愿意娶尤三姐是一种表现手法,不单单是觉得尤三姐淫奔无耻配不上自己,书里柳湘莲和尤三姐的定位半斤八两,作者要通过尤氏姐妹的故事来表达当时的一个社会问题。
尤氏姐妹的故事在《红楼梦》的第六十五、六十六回。两个跟着继母生活的少女长期被继父和继兄欺负,还被带出去给其他人欺负,名声败坏到隔壁的小子都说她们尤物,两姐妹企图通过嫁人来脱离苦海,一个成功嫁人,一个没嫁出去,最后两个人都噶掉了。
红楼梦里有一句话用来评价尤氏姐妹很合适: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不是说二人出身不好,而是处境很低端,尤氏姐妹住在宁国府,尤老娘为了生计出卖女儿,一家子指着贾珍这个姑爷过活,身不由己,尤氏姐妹想靠嫁人来解决。
那问题解决了吗?尤二姐嫁给贾琏才两个月,贾珍就上门来和她们姐妹厮混,尤二姐只好和贾琏哭。
尤二姐滴泪说道:“你们拿我作愚人待,什么事我不知。我如今和你作了两个月夫妻,日子虽浅,我也知你不是愚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作了夫妻,我终身靠你,岂敢瞒藏一字。我算是有靠,将来我妹子却如何结果?据我看来,这个形景恐非长策,要作长久之计方可。”
最后是尤三姐用自己的“无耻老辣”恐吓住了贾珍等人,又定下柳湘莲这个人让贾珍等人不敢轻薄。其实她未必真的喜欢柳湘莲,只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她需要一个男人来“救风尘”,向这些人宣告自己是“有主的”,不好惹。
柳湘莲这个形象也很经典,相亲的的时候只说要一个绝色的,其他一概不问,快结婚了屁事就来了,人没有了悔之晚矣。这种人无论男女,现在还时不时闹上新闻。
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尤三姐希望通过嫁人脱离苦海,图谋失败,只好一死,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尤二姐虽然成功嫁人,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终究难逃一死。在我看来这两姐妹就像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结果,也别说什么尤三姐的性格斗得过凤姐,以尤三姐的性格就不会嫁给贾琏。所以原因只是个幌子,故事需要柳湘莲一定不娶尤三姐,倘若他娶了尤三姐,这个故事无法完成,柳湘莲也无法完成自己的“自救”,看破红尘跟老道士出家。
女性无法靠嫁人完成自救,现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女性把嫁人当成最后的退路,把婚姻当成救赎,不想上班了就嫁人吧,老公养着。嫁过去了,活下来了,你是尤氏,嫁过去,死了,你是尤二姐,没嫁过去,没后路了,你就是尤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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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退亲
柯岚
可惜柳湘莲不能识得三姐的金玉之质,他竟是个糊涂无主见一味意气用事的人。柳湘莲在平安道上见了贾琏,加上薛蟠一通说合,很快就同意了婚事。在当时的社会,他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票友,又没什么家底,很难指望娶到门第很好的妻子,尤家毕竟还有贾府这样有势力的姻亲,这亲事对他来说已经算高攀了。可是他回去一想,觉得有些蹊跷,出去打听了些风言风语,再加上贾宝玉也给他证实了这些风言风语,马上就觉得自己受骗和被利用了。
他就来到贾琏居处,找了理由要退亲。“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第六十六回)
传统中国,婚姻都是要由家长做主的,在此前提之下,婚姻的缔结也有一套复杂的程序,通常称为“六礼”,依次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首先是纳采,男方家长先媒人向女方家长表明想要和对方通婚的意愿,如果女方家长同意,再派人送礼,这叫纳采。其次是问名,即询问女子姓名,取得女方的生辰八字。接下来是纳吉,将女方生辰八字送到寺庙占卜,如果占卜结果为吉,再将结果反馈给女家,女家如果接受,婚姻就算确定下来了。第四步是纳征,就是通常所说的男家向女家下财礼。第五步请期,由男家选定成婚日期,告知女方,如女方家长同意,婚期就确定下来了。第六亲迎,婚期到时,男方亲到女家迎接女方到男家。
不同于现代婚姻制度的是,传统中国婚礼程序中定亲是非常重要的,定亲的标志是男方给女方下了财礼,聘定女方为妻。历史学家郭松义指出,无聘而婚在传统中国是无法想象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聘甚至比成婚仪式更重要。定亲具有严格的法律效力,《大清律例》规定:“凡男女定婚之初,……务要两家明白通知,各从所愿,(不愿即止,愿者同媒妁)写立婚书,依礼聘嫁。……虽无婚书,但曾受聘财者,亦是。”《大清律例.户律.婚姻.男女婚姻》这条说得很清楚,定亲要订立婚书,婚书即是两家缔结婚姻的契约凭证。如果没有书面的婚书,但是下了财礼女家已经接受的,也同样受到法律的保护。
《大清律例》中对于悔婚的行为做了明确规定:
若再许他人,未成婚者,(女家主婚人)杖七十,已成者杖八十。后定娶者,(男家)知情,(主婚人)与(女家)同罪,财礼入官;不知者不坐,追还(后定娶之人)财礼,女归前夫。前夫不愿者,倍追财礼给还,其女仍从后夫。男家悔(而再聘)者,罪亦如之,(仍令娶前女,后聘听其别嫁),不追财礼。其未成婚男女,有犯奸盗者,(男子有犯,听女别嫁;女子有犯,听男别娶)不用此律。(《大清律例.户律.婚姻.男女婚姻》)
按照这条法律,一旦依法定了亲,一般只有对方犯了“奸盗”之罪,才可以顺利解除婚约。清代传世的判例中,女方悔婚往往是非常困难的,法律一般都严格保护原来定亲的男方的利益。学者们认为,把定亲视为结婚的必经程序,一来是因为农业社会里人们希望生活稳定,大事具有可预期性,二来是因为结婚是非常隆重的事,要给双方足够的准备时间,男方准备婚礼,女方准备嫁妆。另外,传统中国把定亲看得这么重要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男性娶妻并不容易,男方要早早替自己谋划。史景迁根据一些清代的残存户籍资料,统计出十八世纪(乾隆统治时)中国沈阳的某个乡村,百分之二十的男性是终生未婚的。这大概也能透视当时整个中国的社会状况。所以但凡有男丁的家庭,都要早早谋划定亲,即便中等以上的人家,也要早点计划,给自己的孩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定亲这种制度更多保护男方的利益,实际上它意味着一经定亲,女方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男方的的家庭成员。已定亲之女应为男方家长服丧,在今天华北的很多农村地区也常见这种习俗。所以定亲在清代社会不是小事,不是说退就可以退的。清代传世的案例中,常有因为悔婚闹出人命官司的。《红楼梦》中一共出现了三桩退婚,几乎每一次都惹出了人命。除了尤三姐自杀之外,第十五回王熙凤在馒头庵被老尼静虚教唆插手张财主退婚,张财主的女儿张金哥和她的未婚夫双双自杀。第六十九回王熙凤派家人教唆张华到都察院状告贾琏,继承不愿退亲,后来得了银两又被唆使撤诉,王熙凤怕以后走漏了风声,差点派人把张华杀了,过不久尤二姐也含恨自杀。
道光年间陕西曾有一起著名的悔婚案,王运聘定了屈全经的女儿给自己的儿子王杜儿为妻,嘉庆二十三年(1818)王杜儿到新疆哈密去做生意了,第二年曾经寄信回家。道光七年(1827)屈全经的妻子梁氏到县衙控告,县官准许了屈的女儿改嫁,县官的判决根据是一项“逃亡三年不还”的判例,其中规定男方逃亡三年不还的,经过官府裁断发给执照,女方可以改嫁,男方不得追回财礼。屈全经在县官裁断后将女儿另嫁王万春为妻,并已经接娶成婚。王运不服,多次到衙门控告。后来上级知府查明,认为王杜儿只是到外地谋生,曾经寄信回家,不算逃亡不归,根据法律,判决将屈女还给王杜儿成婚。因为屈女嫁到已经怀孕,判令等分娩孩子生下后再交王杜儿领回。屈女的现任丈夫王万春后来提出,孩子出世了母亲正在哺乳,母子难以分离。官司又打到巡抚那里,最后还是坚持知府的判决,让屈女回去嫁给王杜儿。从常理来说,女方相对比较弱势,男方坚持退亲,女方多会选择忍让,不会再坚持和男方成婚。学者程郁指出,也有男方悔婚另娶受到惩罚的判例,清末陕甘总督布彦泰失势被多次,他的幕僚丁宝田年轻时之湖北做幕僚,聘定了黄姓女子为妻,后来因为他到甘肃做幕僚了,就娶了孙氏为妻,孙氏死后,才续娶黄氏。丁宝田因此受到了杖八十的刑罚。
——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命若朝霜:〈红楼梦〉里的法律、社会与女性》一书。


三姐之殇
柯岚
在清代社会,无论是女方还是男方,悔婚都是很困难的事,法律一般都保护定亲的效力。柳湘莲一提了退亲,贾琏的反应很果断:“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第六十六回)在古人看来,一旦下了聘礼,这婚事就是定了,不是说退就能退的。柳湘莲这时怎么反应呢?他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伐,然此事断不敢从命。”(第六十六回)柳湘莲得罪不起宁国府,他也只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拿不出什么证据,是不能以女方“犯奸”为由主张退亲的。但他主张退亲的理由在法律上是站得住脚的,他找到了一条法律上允许的例外。婚姻都是应由尊长做主的,清代法律规定:“嫁娶皆由祖父母、父母主婚,祖父母、父母俱无者,从余亲主婚。”(《大清律例.户律.婚姻.男女婚姻》)祖父母在,祖父母做主,祖父母不在了,父母做主,祖父母、父母都不在了,其他关系较为密切的近亲属做主。《大清律例》的官方注释中明确解释了这一条:“余亲当尽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如无,则从余亲尊长。”柳湘莲虽然父母双亡,但还有个姑妈在。他退亲的理由是他的姑妈在他下聘礼之先就已经给他定下了亲事,他自己定下的亲事必须得到尊长的认可,如果他的姑妈已经给他先定了亲事,他定下的这桩亲事如果还没有成婚,就是无效的。《大清律例》中对此有明确规定:“若卑幼,或仕宦,或买卖在外,其祖父母、父母及伯叔父母'、姑、兄、姊,(自卑幼出外之)后为定婚,而卑幼(不知)自娶妻,已成婚者,仍旧为婚,(尊长所定之女,听其别嫁);未成婚者,从尊长所定,(自聘者,从其别嫁)。违者,杖八十,(仍改正)。”(《大清律例.户律.婚姻.男女婚姻》)柳湘莲退婚心意已决,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合法的理由,这样的理由也是不会让女方难堪的。
尤三姐在里屋听到了柳湘莲和贾琏的对话,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的梦想当时就被无情击碎了。她的一片真情换来是一个最残酷的结果。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第六十六回)
尤三姐就这样决绝地去了,用了这样惨烈的方式,她用来自杀的剑,是柳湘莲定婚时的信物,她把那剑挂在床前,一直在等着他,可是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尤三姐的婚姻悲剧,在传统中国的宗法社会中是必然的。柳湘莲和尤三姐的身世其实很相似,他也是沦落的世家子弟,但他一样脱不去对女性的贞节情结。平安道上贾琏和薛蟠二人的安排,后来听了风言风语,他自然就会认为这是贾氏兄弟在利用他。他找了合理的理由来退亲,也未曾想到三姐这时在屋里听见。他对尤三姐没有任何了解,只是一时意气用事,糊糊涂涂答应了,又糊糊涂涂来退亲。
尤三姐毅然决然地自杀了,书中写道:
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他死,是他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第六十六回)
尤二姐这时说出了“威逼人致死”的罪名,可见在当时的社会,威逼人致人自杀要承担法律责任,是尽人皆知的常识。尤三姐临终之时,心里怀着怎样的绝望,她的死是对贾珍的公然控诉。尤二姐也是明白事理的,虽然非常悲痛,但很清楚责任不在柳湘莲。柳湘莲这才对尤三姐有了直观的认识,原来是这样刚烈有情的人。可是后悔已经晚了,他又糊糊涂涂地出去,失魂落魄地跟着道士出家去了。
《红楼梦》通行本八十回后虽为续作,但对尤三姐之死的交代基本喝于当时法律的逻辑。第一百零五回写贾赦和贾珍父子都被抓走了,贾府阖家吓得惊慌不已,第一百零七回写,贾政去朝内候旨,不多时旨意传出,北静王代述:
所参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不从逼死一款。……查尤三姐原系贾珍妻妹,本意为伊择配,因被逼索定礼,众人扬言秽乱,以致羞忿自尽,并非贾珍逼勒致死。但身系世袭职员,罔知法纪,私埋人命,本应重治,念伊究数功臣后裔,不忍加罪,亦从宽革去世职,派往海疆效力赎罪。贾蓉年幼无干,省释。
贾珍是被御史弹劾的,尤三姐当众自杀,事情肯定传得沸沸扬扬,贾府的政敌究找了御史弹劾他们。从情理上说,柳湘莲的退婚是尤三姐自杀的导火索,但并不是直接原因,如果没有贾珍毁了尤三姐的名誉,后面的悲剧本来不会发生。而且柳湘莲的退婚理由(尊长已先定亲)在法律上是能够成立的,并不存在无理取闹。书中这时交代,官府多次难以证明贾珍真的侵犯了尤三姐,一来死无对证,二来时过境迁难以查清。但是皇帝下旨最后给的处罚并不算轻,贾珍被判革职,流放到边境。这处分的意思大约就是:虽然查不清了,但是如果与你无关,哪里来的“众人扬言秽乱”呢?而且当时为什么不报官彻查就“私埋人命”?显然是尤氏母女畏惧贾珍的权势,只有忍气吞声这样算了。
尤三姐的悲剧充分证明了清代社会女性在法律上的极度弱势,如果遭遇了侵犯,只有当时立即自杀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才可能让加害人受到惩处,没有立即自杀就不被视为“贞妇”,就成了犯奸妇女,任凭舆论肆意侮辱。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尤三姐就这样被无情吞噬了。
《红楼梦》第六十六回篇首有乾隆年间文人戚蓼生做的回评:
余叹世人不识“情”字,常把“淫”字当作“情”字。殊不知淫里无情,情里无淫,淫必伤情,情必戒淫,情断处淫生,淫断处情生。三姐项上一横,是绝情,乃是正情;湘莲万根皆消,是无情,乃是至情。生为情人,死为情鬼。故结句曰“来自情天,去自情海”,岂非一篇至情文字?
“淫必伤情,情必戒淫,情断处淫生,淫断处情生”尤三姐至情至性,生遭末世,情动之时,她再不愿沉沦,但她的真情甚至根本还不被所爱知道,就被无情地击碎了,只有以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即便在乾隆朝这样官方变态推崇贞节的时代,她的悲剧都打动了戚蓼生、脂砚斋、高鹗、程伟元一干封建文人,高、程整理的一百二十回本中对她的事迹做了多处改写,一定要把她塑造成从始至终都坚贞不屈,这也许不全是儒生的迂腐,而是他们真的不忍心这样美好的生命遭到这样惨痛的毁灭。在乾隆朝礼教对女性的沉重压迫中,尤三姐的故事犹如划破黑夜的惊雷,余音缭绕直至于今。成了《红楼梦》中最悲壮的一曲情殇。
——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命若朝霜:〈红楼梦〉里的法律、社会与女性》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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