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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娱乐]有没有类似执笔那种女主清醒独立,不恋爱脑的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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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类似执笔那种女主清醒独立,不恋爱脑的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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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类似执笔那种女主清醒独立,不恋爱脑的古言?


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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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陆 / 玄幻 · 古装 · 爱情 / 2024-03-20 中国大陆 / 1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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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见谢卫,是他送他亡妻的棺木出殡。
再见面,他救下马蹄下的我,一句「原来是你」,我嫁了过去。
我们也算琴瑟和鸣过。
直到我嫁给他的第四年,谢老夫人临终前忏悔,道出他亡妻的真实死因。
他所有的恨和愧疚无处发泄,便发泄在一无所知嫁他的我身上。
和离书是我自己写的。
那天我便知,人心是真的捂不热的。
1
我第二次成亲的时候,整个京都都肯给我面子。
待嫁的那段时间,也没人说什么难听的话让我不快活——或许说了,但没人敢当着我的面碎嘴。
这得益于我家族的实力,我是卫国公家的嫡长孙女,再嫁的人是文京外官总督的嫡长子,世家公子里面的楷模,没有京都世家子那些风流纨绔的习性。
都说沈家子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未娶的世家公子里,大概也能排在京都女子最想嫁的榜首之一。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娶了我这个二嫁妇。
待嫁那段时间,漕运总督的夫人叶婉来我闺阁陪我,捏着手帕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额角,又笑又有些怅然,说:「这几年京都都在传,最后谁会那么好运嫁了沈家子安,真是便宜你了。」
我佯装用手在鼻子旁扇扇,笑着说:「这是哪里来的醋味,都酸到嗓子眼了。」
我和叶婉从幼时就是闺中好友,什么样胡闹的事都做过,成亲后就稳重下来,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如今想来,都恍如隔世了。
叶婉笑着笑着叹口气,抬手贴上我的脸,怔怔的看着我,说:「这些年来,真的是苦了你了。」
这句话令人想要落泪,但我忍住了。
叶婉叹口气,开口劝我,「阿柔,世事一场大梦,以后好好的,以前的那些事,就……就都忘了吧。」她突然过来抱住我,抬手抚着我的发,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我叹口气。
我和叶婉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家中独女,小时候凑在一起,嚣张跋扈,无恶不作,但因为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做了坏事两个人就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望过去,这样祖父他们就不能狠下心来惩罚我们了,所以一直横行霸道,没吃过什么亏。
没想到大了,报应就来了,她嫁给漕运总督,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婚姻,看起来风风光光,但是应付她夫君后院的那一群小妾也是焦头烂额,我呢——唉,不提也罢。
嫁给沈子安,对我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我们一起长大,他一直拿我当亲生的妹妹看。
我出嫁后和他的唯一一次见面,是他在外做官历练回来,去我的别院看我。
那时候我小产不久,和谢家的一切都势同水火,所以自己买了一处别院,搬出谢家,算是分居。
当时我病怏怏的躺在廊下的长椅上,偏头望着廊外翘角下的檐铃,一阵风过,就听着叮铃铃的响声,我麻木的听着,仿佛我的世界里面,只剩下这些声音。
沈子安是突然来的,一路疾驰,身后是追追赶赶的下人,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猛地停下,脸色苍白的瞧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来,隔着男女大防的适当的距离顿足,偏过头忍了一会儿才转过来,然后温和的看着我,声音带着隐忍的叹息和心疼,他问我:「阿柔,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了两个月的眼泪倾泻而出。
那之后我休养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谢卫提出和离。
我还记得那天,是春暮了,夏日的灿光已经初现端倪,空气中是炙热又温暖的花香,我小产后畏寒,穿着月白的广袖裙,我瘦了太多,束腰那里空落落的,像时不时有风呼啸而过的心脏。
我看着谢卫,长久的针锋相对让我们都如此的疲倦,他神色冷漠,问我:「听谢三说你要见我。」
我嗯了一声,温和的问他:「谢卫,我嫁给你多久了。」
他没说话,我自顾自的说下去:「五年了,谢卫,我十七岁嫁给你,如今已经二十二了,可这五年,我觉得比我前十七年加起来过的都要漫长。」
他还是没有说话,我露出一抹笑意来,我说:「谢卫,我太累了,我们和离吧。」
他目光阴鸷的看过来,有些讥讽:「你和你祖父商量过了?」
我再也不是当年随便什么人一句话就能伤到的宋柔了,我笑起来,望向他说:「当年的事我没有半分参与其中,我和你一样,是位受害者。」
2
当年——当年是我和谢卫不能提起的当年。
当年越美好,越衬的现在血气淋漓,这大概是谢卫的耻辱,所以一提起他就要变了脸色,可我太累了,他嘲讽的笑:「你祖父若是同意的话,那就和离吧。」
我当晚便回了本家,抱着祖父的膝盖哭了两个时辰,最后嗓子哭的发不出声,祖父抬起苍老颤抖的手,抚上我的发顶,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说:「祖父只是想为你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偌大的卫国公府,本就子嗣凋零,我父辈又全部战死疆场,全家除了我的祖父就只剩下了我一个,所以卫国公府大,大的也只是表面而已,百年后我祖父过世,高门大族又有什么用,不过顷刻间就衰落了。
所以我祖父精挑细选,千算万计,就只是想给我找个能托付又能撑起卫国公一族的人。
他不该挑了谢卫的。
谢家是寒门,当今新帝还是不受宠的三皇子时,曾在塞外待过几年,和当时在塞外任司马的谢卫结识,说句大逆不道的,两个人亲近如亲生手足一般——当然是寻常人家的手足,帝王家的手足只有自相残杀的。
后来朝中震荡,乱臣贼子谋逆,太子被谋杀,先皇病重被贼人挟天子以令天下,唯一的一个太孙在这混乱中下落不明。
叛乱被镇下后,朝中皇子凋零,唯在塞外的三皇子逃过一劫,后来是谢卫护送三皇子一路回到京都。
三皇子登基成为新帝后,谢卫自然加官晋爵,成了整个京都最炙手可热的权贵。
只是他出身寒门,完全靠自己立足,但京都这些个世家哪个不是盘根错节,最为排外的?
谢卫要想站稳脚跟,还是需要借助这些势力。
所以无数世家朝他抛绣球,意欲巴结和他联姻,扬言愿意将嫡女嫁他——只要他休妻。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谢卫,当时听闻京中有这么一个人,还和叶婉开玩笑,和她打赌说谢卫会不会像陈世美一样薄情寡义。
我和叶婉赌的都是会,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面对那些高门招揽,谢卫统统拒绝了。
我当时还想,谢卫这个人倒也算重情重义——因为谢卫这个妻子出身式微,目不识丁,听说和谢卫也并无感情基础,只是当年谢母看她勤快,谢卫身在边塞又不注意生活上的琐事,所以她做主将那个姑娘娶进家门照顾谢卫。
如今儿子一朝飞天,在她眼里,这个拿不出手的媳妇自然是配不上她的儿子了。
后来再过一段时间,我听说了谢卫妻子因为风寒缠绵病榻病逝的消息,当时京中都在笑这女子福薄,镇不住命中的锦绣前程。
我第一次看见谢卫,是他送他亡妻的棺木出殡,我和叶婉坐在二楼茶馆饮茶,看见谢卫穿着白色的丧服,亲手扶棺,鸦色的鬓发衬的面无血色,叶婉和我感慨:「他倒是有情有义,只可惜天意弄人。」
是啊,天意弄人,他为发妻守丧两年,两年后,在闹市的街头,一匹受惊烈马朝路中一个稚子疾驰而去的时候,我冲过去将那孩子从马蹄下抱过来,但到底来不及避开了。
我抱着那孩子闭上眼睛时,有人挡在我身前。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谢卫,受惊的马儿在他手底下乖顺如同家养的小黄狗,他拍那匹马的骢毛,然后转身看向我,端严清肃、彬彬有礼的客气问我:「姑娘,你没事吧?」
我怔怔的看着他,太阳太过炙热,令人微微晃神,我的心跳就是在那刻,跳快了半拍。
但我未露分毫。
后来我祖父千挑万选,挑中了谢卫,做主说让我嫁给他,谢卫起先一直婉拒,直到他看见我,愣了一瞬,然后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最后他到底没再婉拒。
就这样,我嫁给了他。
我们也算琴瑟和鸣过。
嫁给他后我收心敛性,努力相夫教子,操持府务。
直到我嫁给他的第四年,谢老夫人临终前和自己的儿子忏悔,说他的亡妻风寒时,是她一直让人给她准备一些相克的药物,他的亡妻才病重身死。
谢老夫人怕罪孽深重,下地狱要遭油煎,所以企图寻求自己儿子的谅解,她说:「卫儿啊,为娘都是为你好啊,王氏本就是乡野粗野女子,配不上你,我看着那些想把女儿嫁给你的世家,知道她是拦在你仕途上的一块石头啊。」
「所以阿娘帮你把她搬开了,如今你娶了卫国公府家的嫡长孙女做续弦,琴瑟和鸣,门当户对,她那样的世家小姐,才堪堪配你啊。」
她说完就安心的闭了眼。
可那之后,谢卫所有的恨和愧疚无处发泄,就只能寄托在一无所知嫁他的我身上。
3
我和谢卫的和离顺顺利利的,和离书是我自己写的,让谢三送到谢卫的案台上。
隔了三日之后我才收到和离书,当时我正在搬东西,整个兰芳园最后一车东西搬上车,我搬的干干净净的,接过谢三手里薄薄的一张纸的时候我笑出来,还叮嘱了他一句:「照顾好你们家爷。」
谢三的表情复杂的像是生吞下去一只苍蝇。
坐上马车的时候我看见谢岚,她躲在乳母的身后,朝我做着恶狠狠的鬼脸。
她是谢卫和他亡妻的那个女儿,我刚刚嫁给他的时候,这孩子才三岁,我怜悯这个姑娘年幼失母,就像曾经的我自己一样,所以对她不薄。
她伤风感冒我都亲自熬一整夜不眠不休的守在她床边照顾,她病中哭泣模模糊糊的说要阿娘抱,我就抱着她给她唱着小曲顺着抄手游廊一遍一遍的走,直到她抽抽噎噎的睡过去——可以说生身母亲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有时候,人心是真的捂不热的。
我是和谢卫闹掰了之后查出身孕的,谢卫将亡妻被毒死的账全算在我头上,我嫁给谢卫五年,到了第四年才有这么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我对谢卫,其实还是有点愧疚的。
虽然我知道这和我无关——谢卫妻子去世的时候,我都还不认识他,只是因为后来我嫁给了他——因为谢老夫人希望他能娶个贵女当正妻,所以我这个嫁给他的贵女要背上谢老夫人毒杀他妻子的因果。
哪怕我一无所知,但谢卫还是将这条人命算在我身上。
所以知道自己有孕的时候,我还想努力挽回我和谢卫的关系,那时候我想这个孩子,若是能顺利的生下来,大概也是我和谢卫关系缓和的转折点。
可是结冰的抄手游廊,谢岚从身后猛地一推,生生扼杀了我对谢家最后仅存的那一点温情。
我跌在那个结冰的游廊上动弹不得,绝望的看着血蔓延着濡湿衣裙时,那孩子就在三步远的地方,恶狠狠的看着我,说:「坏女人,我才不让你给我阿爹生孩子。」
如今前尘往事,不若蜉蝣一日,那样伤心欲绝的一段时日,竟也一时一刻、一夜一夜的熬过来了。
如今就像是落在裙角上的一粒浮沉,用手轻轻一拂,也就拂过去了。
日子还是要过,没有什么伤心是长长久久的。
4
我和沈子安的婚事也是顺顺利利的,大概是因为经历过一次出嫁了,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忐忑不安又娇羞怯怯的心情,一切水到渠成。
等沈子安过来掀开盖头,我还在满室的烛光下抬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愣了愣,然后微微笑起来,长身玉立,他问我:「阿柔,你饿不饿?」
当然不饿,因为有准备,我早偷偷的吃了东西,他抬手敲了一下我的头,像幼时那样,笑我,语气温和包容:「真是变聪明了。」
我又笑了笑,哪里是变聪明了,不过是因为经历过一次罢了。
我觉得对不起沈子安,他洁身自好了这些年,我知道他一直想找一位琴瑟和鸣的妻子,可无奈婚姻还是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若不是两方家族各有所得,他怎么也不用委屈自己娶了我这么一个二嫁妇,是我对不起他。
我和沈子安是在幼时相遇,当年正是我和叶婉上房揭瓦胡作非为的年纪,沈家是从立国开始便是书香门第的缙绅世家,沈子安幼时曾经跟着我的祖父学习过一段时间,算我祖父的半个学生。
他大概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我祖父经常用他的功课来斥责我和叶婉不务正业,而沈子安本人也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性子,他的课桌永远整整齐齐,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世家规矩。
那时候我就坐在他斜后方,上课无聊时就看着他挺直的背发呆,一整节课,他能一直维持这幅恭瑾庄肃、一丝不苟的样子不动分毫。
更可怕的是,相比我和叶婉每天泥猴一样的爬上爬下,他干净工整的连外袍上都没有一丝褶皱,一开始我和叶婉还企图「招安」他,让他和我们同流合污,我们用蹴鞠吸引他,邀请他来和我们一同打叶子牌,只不过都被他摇头拒绝。
我和叶婉每每碰见他,都看见他混迹在我祖父、夫子那群长辈里,恭瑾的立在他们身后奉茶,旁听我祖父他们聊一些艰难晦涩,对我来说不知所云的东西。
而且看他那全神贯注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做戏。
这样的对比更加惨烈,祖父天天将「子安」挂在嘴边,所以我和叶婉愈发看不惯沈子安那个样子,都要忿忿的说上一句:「假正经。」
后来叶婉想了个馊主意,午休的时候,叶婉跟沈子安说我爬上树上下不来了,求他帮忙,她将沈子安骗到西苑的杏树下,沈子安站在树下抬头往树上张望的时候,我就从茂密的枝桠间钻出来,对他狡黠一笑。
他愣了愣,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就攀着枝桠用力的踹向枝干。
西苑的这棵杏树有上百年历史了,听说是我祖父的爷爷当年亲手栽种的,黄杏茂密,个个有鸟蛋大小,到了成熟的季节,无数鸟雀争相啄食,而地上往往也会落了一地的熟透的黄杏。
曾经有人问我祖父何不织网拦雀,我祖父就笑:「本就是天地滋养的树木,当回馈于天地间,抽芽开花、结果落地,不过遵循造化,顺其自然。」
府上的仆人、天地间的鸟雀,只要想吃都可以来摘,可是这棵树的果实实在太多了,无论怎么摘都摘不完。
所以在我这一踹之下,很多熟透的黄杏噼里啪啦的犹如冰雹一样,劈头盖脸的朝毫无防备的沈子安当面砸下去了。
沈子安下意识抬手遮挡,这大概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狼狈。
叶婉早远远的躲开了,在远处笑的前仰后合,银铃一样的笑声传到树上,我从翠绿的层层叠叠的枝叶间伸出头往下看,边看边得意洋洋的朝沈子安摇头晃脑,说:「沈子安,你还假不假正经啦?」
沈子安抬头看我,脸上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狼狈和懊恼,只是看向我旁边,然后神色一变,说:「小心——」
下一刻我爬的那根枝桠断裂,我「扑通——」一声在枝叶间往下坠落,惊慌失措间,我只抓住了无数树叶,看见一束束阳光从窸窣的枝叶间穿过投射下来,我这在失重中认命闭眼坠落,落地的时候,我听见沈子安的一声闷哼。
我这样捉弄他,他还扑过来接住了我。
后来沈子安左手骨折修养数月,我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沈子安是为了接住我见义负伤,而我是因为被祖父不留情的打了二十棒家法下不了床。
等我好起来,我就成了沈子安最忠实的小跟班。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我竟然嫁给了他。
5
我站在沈子安身边为他宽衣,手刚碰上他的衣襟,他就僵住了,然后下意识抬手握住我的手。
我在潋滟的烛光中不明所以的抬眸看向他,他垂眸迎上我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饮了太多的酒,他向来冷淡如白玉般淡漠的脸色有些微红,但依旧清俊矜贵。
见我望着他,他顿了顿,才缓缓放开我的手,嗓音嘶哑温和的说:「等下还要出去敬客饮酒,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先过来瞧瞧。」
他这话一说,我的脸也红了,其实我本来没别的意思,只是以为他要休息所以为他宽衣,如今他解释的这一句,倒像是——倒像是——
我低头咬了咬下唇,沈子安这时候倒是笑出来,不过没笑的太明显,还好这时候喜房外他的贴身侍从站在门外,声音压的低低的说:「主子,少府寺卿醉了,在前厅说要见您呢。」
沈子安应了一声,然后又转过头来看我,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说:「我很快回来。」
我低低嗯了一声,然后看着他推门出去的背影。
他走后,整个喜房又安静下来,只空气中还残留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我无事可做,只好坐在床榻边,百无聊赖的发呆。
其实我祖父一开始为我挑中的夫婿是沈子安。
只是后来朝局动荡,先太子被谋杀一案中,沈家也牵连其中——沈家一直拥护正统嫡派,拥护太子,当年太子被杀后,沈老爷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嫡子,也是唯一一个独子,自请将沈子安调离京城,外派到穷乡僻壤做县官,算是让他远离政治中心,以免被牵连。
再后来就是朝权迭代,三皇子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卫成了新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臣,而沈子安依旧归期不定,我已经十七了,那时候叶婉都嫁人有孕了。
我祖父等不下去,加上也不想让我搅进沈家和先太子的这些浑水里,所以千思量万斟酌,最后定了谢卫。
嫁人前,我祖父跟我说:「谢家关系简单,只有一个生母年纪也大了,祖父在朝堂和谢卫打过交道,他虽然行事心思莫测,但从他对他亡妻的行径来看,人品也算不错,是个能靠得住的,以后必不会负你……」
最重要的是他是天子近臣,只要没有大错,几乎可以确保三代人的钟鸣鼎食,我嫁过去,祖父他百年后,也能安心合眼。
也是巧,我嫁给谢卫的第三个月,沈子安就从潩州回来了。
他听闻我嫁人,还托人送了我一串昂贵浑圆罕见的夜明珠,权当是贺礼。
再后来就是我小产,我和谢卫和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祖父为我精打细算,也没算到我会落成现在这个局面。
我从谢家回去那天,他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家,一直守在卫国公府的府门口吹着冷风等着我。
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就含泪看着我,我祖父这辈子运筹帷幄,那还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那样难过苍凉的表情,他干瘦的手死死的握着我的手,悲怆地说:「阿柔,是祖父对不起你啊。」
我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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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的选妃宴上,他正要将象征正妃身份的凤形佩给我时,他人淡如菊的青梅掐准时机,适时登场。
前世,敬王收回玉佩,放到宋宝瑟手中。
这事成为了我不幸命运的预告,出师不利,百事难成。
再来一次,我趁敬王还未回神时拿过玉佩,说道:「臣女谢王爷恩典。」
敬王愣住了,口口声声说不愿成为王妃的宋宝瑟也愣住了。
1
敬王已至舞象之年,少年英才,圣上日前赐下白玉透雕龙凤佩一对。龙形佩给他,凤形佩让他在选妃宴择一心仪女子赠予。
乘龙配凤,寓意夫妻良缘。
敬王是圣上膝下最出色的皇子。敬王的正妃,会成为来日坐镇中宫的皇后。
选妃宴那日,衣香鬓影,名门闺秀云集。
我着一身缃色云装,被众人簇拥着,言笑晏晏。
我叫林遐音,是在场诸女中身份最显贵的一个。
其实选妃宴不过是走个过场,敬王生母慧贵妃早同我家人通过了气。
于是宴会至半,敬王来至我身前,身旁太监捧着檀木盒,里头赫然是一枚莹润光洁的凤形佩。
满场言笑声渐息,都看了过来。
敬王如前世那般要交到我手中。
然而伴随着丫鬟几声「小姐,你慢点走」的呼唤,宋宝瑟穿着一身桃红锦衣,走入众人视线。
他的手又一次顿住了。
2
前世,宋宝瑟也是这时候来的。
敬王一看到她,便心神摇曳,将手收了回去,把玉佩给了她。
宋宝瑟眼神懵懂,愣愣地说:「王爷,这怎么能给我呢?」
众人怜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万分尴尬,只能借故退下。
敬王此举引得慧贵妃大怒,只因宋宝瑟出身后族,而慧贵妃同皇后不睦已久。
敬王忤逆母妃,却并未如愿娶到宋宝瑟为正妃,因为圣上不允。
皇后失宠失德,幽禁深宫,后族亦是没落。宋宝瑟在他眼里,不堪母仪天下。
那枚凤形佩,最后还是到了我的手中。宋宝瑟被定为侧妃。
玉佩这么流转一番,我和敬王的婚姻,难免添了几分「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味道。
后来敬王登基,我为皇后。
宋宝瑟总说自己无意后位,却屡屡挑衅我,还默许自己的手下暗害我的孩子。她却在人前云淡风轻,坐享渔翁之利。
无宠、失子,接连的打击搞垮了我的身体。
我过世后,幽魂在宫城内游荡,看见新皇以千里红妆,迎宋宝瑟为继后。而我唯一的女儿,被宋宝瑟进言,已和亲千里之外的蛮族。她过得很不好,不到二载就过世了。
天可怜见,教我重活一世。
3
众人都被宋宝瑟吸引走视线,议论声不绝于耳。
敬王还在愣神,我春葱已经探出,将凤形佩握到掌中,脆声泠泠:「臣女谢王爷恩典。」
众人的注意力回到我的身上,便见我手上拿着那枚洁白玉佩。
慧贵妃适时出声:「林家的女儿德貌双全,有才持礼。能成为本宫的儿媳,是昭豫有福气。」
昭豫,是敬王的名字。
众命妇贵女,都齐声贺喜。
敬王看向我的眼睛,见我双瞳剪水,清澈含情,只得作罢。他一个皇子,总不能将玉佩要回来。
宋宝瑟愣在原地,她咬了咬唇,俯身向各位娘娘请安。
敬王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一个香囊,放到宋宝瑟手中。
他说:「宋小姐活泼伶俐,出身名门,堪为本王侧妃。」
慧贵妃不禁出声:「昭豫!」
4
兜兜转转,宋宝瑟和前世一样,成了敬王侧妃。
毕竟敬王已经定了我为正妃,算是听从了慧贵妃的命令。慧贵妃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驳回他的意见。
而在圣上那里,侧妃而已,算不得什么,也就罢了。
除此之外,昭豫还点了一个侍郎的女儿,崔姝,也封为敬王侧妃。
大婚的日子,司天台择了一年中最好的一天。两位侧妃晚我两日入府。
我出身世禄之家,自小得双亲疼爱,兄长呵护。
他们虽然都忧伤于我要出阁,不过没有前世的那一出,便少了几分替我委屈的心绪。
待嫁的日子过得很快。
母亲让我带着碧梧出嫁,夸她心思缜密。
我说:「不必了,碧梧留下,我带新竹。」
碧梧虽好,到底太听母亲的话。
母亲愣住。
天月德合,我嫁给昭豫为正妃。
经过一日繁复礼仪,众人皆退,我与昭豫相对。
他看着我的模样,淡淡道:「今后,府内便辛苦王妃了。」
「妾身明白。」
稳重的回答,一如前世。
他转身解衣,欲睡在房内长榻上。
多可笑,他要为宋宝瑟守身。
他可是皇嗣,前几年宫里早备了侍寝宫女,让他知人事了,如今还谈什么守身?
前世的我,恪守闺训,不敢多言。
如今的我却大胆出声:「王爷。」
他回头看我。
5
大婚那晚,我和昭豫圆了夫妻大礼。
只因我凄婉着同他说:「请王爷垂怜。」
言下之意,不要让我那么可悲。
我亦是容貌被他人盛赞的女子之一,美色当前,他还是没能忍住。
到了今天,是两位侧妃入府的日子。
前世,我给她们赐下能避孕的坠子,如很多感到贵妾威胁的主母那样。
如今我却觉得不必了。
入夜后,他去了宋宝瑟的屋子,我叫人去安抚崔姝,赏下不少东西。
她是个实心眼的,我对她好,她也会对我好。
其实前世,我同她关系也不错,只是总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要防着她们,要防着她们。」
昭豫与宋宝瑟一夜恩爱。
翌日,崔姝早早就来我屋里请安了。
她声音娇娇的,很会说笑话。我们热热闹闹说着话,宋宝瑟姗姗来迟。
她依旧是那副无辜的表情:「王妃,对不住,是妾身来迟了。」
崔姝要出声嘲讽,我说:「妹妹似乎总是来迟。无碍,是昨日累了吧?」
宋宝瑟讷讷不敢言。
我一笑,来日方长,宋宝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6
潜邸的那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昭豫的长子是一个出身低微的侍妾生的。那侍妾命不好,生下了来日的皇长子,却如前世一样产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昭豫问要不要抱到我膝下,我说不用,毕竟我和昭豫的长女也才刚出生。不过崔姝至今无子,不妨给她。以她侧妃的身份,教养王爷的长子还是可以的。
崔姝喜不自胜,抱着那个孩子,又亲又看。
昭豫的后院熙熙攘攘,除了一正妃二侧妃,这些年陆陆续续添了数位妾室。
除了宋宝瑟,以摆夷族女李萱儿最得宠,毕竟她千娇百媚,和京中女子是不一样的风情。
她对我曲意逢迎,而我照单全收。
前世,她手段狠厉,做了不少恶事。如此凶猛的兽类,还是养在身边比较放心。
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命门,随时可以一击必中。
我和前世一样的时间生下了我的长子,昭豫的次子。我看着襁褓中的晏明万分感慨,前世他没能活到成年,今生,我要好好护着他和他姐姐。
宋宝瑟至今也没有怀孕,哪怕汤药喝了,求子观音拜了。
原来不止前世的我,慧贵妃也不想让她有孕呢。
7
先帝驾崩,昭豫登基。我入主椒房宫,成为中宫。
椒房殿的前一位主人已经过世了,如今的太后怎会容许她活到新朝?
宋宝瑟明面上不哭不闹,安心侍奉太后,哪怕太后多加为难。
她的懂事,让昭豫感到很是安慰。
潜邸诸人,皆有赏赐。
崔姝位分最高,成了贵淑贤德四妃中的贤妃。其实本来昭豫想封她为贵妃的,毕竟她宠爱不浅,母家近年来也十分得力。贵妃在四妃中居首,高出其余三妃一等。太后却道,贤妃足矣。
宋宝瑟得封妃位,封号英。我想起宋宝瑟传于他人口中成为笑谈的那句「我同昭豫哥哥就如同兄弟一般」,笑而不语。
李萱儿为四品美人,封号宜。宋宝瑟在潜邸中的跟班袁书雁为六品宝林,封号恭。
余下亦各有封赏。
住进椒房宫那日,我的女儿宝则问我:「母妃,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我摸摸她粉雕玉琢的小脸,温柔地说:「对啊,宝则喜欢是不是?」
她点了点头:「喜欢。」
「那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
她不会再重复那样孤独的命运,我会为她好好择一良人,让她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过着幸福生活。
8
宋宝瑟对我称不上不恭敬。
至少人前,她总是低眉顺眼,很温驯的样子,嘴上说着,自己只图真心。仿佛是谦卑的宫妃,和其他人无二致。
但是总有无数个小细节,透露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比如,总是姗姗来迟的戏码。
比如,说不上逾制却带着挑衅意味的衣饰。
比如,无数次重提她和皇上的旧情,让人揣度,若她早来一步,王妃还是我的囊中之物吗?
比如,聆听训话时小小地打哈欠,轻微地伸懒腰,还有懒洋洋地窃窃私语。
比如,在人前小小地触怒皇上,或是管束皇上,提一些他人不会提的建议,向众人包括我展现她的特殊地位。
对于她的这些举动,我身边的人总是愤愤不平。
而我却无所谓。
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乎这些东西吗?
我就连看着那个理应被我视为青天的昭豫,心内也只余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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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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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道谢瑾瑜倒霉,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对他百般痴缠。
我意外坠马,险些丧命。
他将害我坠马的青梅护在身后,一脸不耐地对我说:
「我会娶你,不要再为难婉云。」
我冷笑:「谋害皇室,她有几条命赔?你竟还想尚公主的美事?」
谢瑾瑜恼怒地离去:
「好,日后便是你求来圣旨,我也绝不会娶你!」
可后来在殿前长跪不起,只为求父皇赐婚的也是他。
1
「谢大人,求求你,让殿下回宫吧,或者召太医前来为公主诊治……」
小桃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身前长身玉立的公子却面色冷淡,拧着眉头不悦道:
「我已看过,公主这点伤不要紧,耽搁一会儿也无妨。」
「二郎,我确实是无心的,我没想到我只是驱马靠近,公主便会受惊坠马。」
苏婉云娇怯地扯住谢瑾瑜的袖子,满脸不安。
「此事是意外,本就是公主骑术不精,必不会怪你的。」
我清醒时,听到的便是谢瑾瑜对着苏婉云的温声安慰,我下意识地回想:
我是怎么坠马的?
是苏婉云说要指导我骑术,却在谢瑾瑜看不见的角度一簪子刺向了我胯下的马。
谢瑾瑜说得没错,我骑术不精,本也是勉强驱使,马受惊后我被甩下马,若非我反应敏捷,怕是要被那马蹄踏碎颅骨。
差一点,我就死了。
2
「小桃。」
见我清醒,小桃急忙来到我身前,额头青紫一片,脸上糊满了泪水。
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垂眼看去,膝上的血迹浸透衣裙,斑驳一片。
即便如此,谢瑾瑜也不肯放我回宫医治,他这样耐心地非要等我醒来,又是为了什么?
小桃扶着我坐起身,苏婉云已经跪了下去,含着泪求我宽恕。
声音细微而颤抖,脊背挺直,一副不堪受辱、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我没作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膝盖之下,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谢瑾瑜见我动作,抿了抿唇。
「殿下放心,我自幼精通骑射,一些外伤也能瞧。只是骨头有些错位,皮外伤倒不要紧,殿下身子一向康健,休息一段时日便无妨。
「事出突然,谁也无法预料到,女子声誉要紧,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婉云,以免旁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原来如此,原来是怕我回宫说些对苏婉云不好的话。
苏婉云的声誉要紧,我的腿伤不要紧。
因我身子康健,因我是如野草一般在宫外长大的小乞丐,与这京都需要细心呵护的娇花并不相同。
我忍不住笑出声。
这同命蛊,到底是种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3
被寻回来前,我是个四处流浪的小乞丐。
六岁那年,我落水后高烧不退,是个浑身裹着黑布的人救了我。
他面上遍布狰狞可怖的毒疮,见我醒后不哭不闹地看着他,反而找出藏了不知多久的馒头答谢他,他沉默之后便是畅快大笑,声音嘶哑如破布。
「怪不得看你这小娃娃顺眼,倒也不算浪费了我养了多年的蛊。」
他说我本是救不回来的,满身沉疴加落水后的高烧,身子破烂得和个筛子似的,也只有他的同命蛊能吊着我一口气。
他将一个盒子交到我手里,告诉我同命蛊只能延长我十年寿数。
除非我能找到一个真心爱我之人,将另一只蛊虫种在他身上。
从此他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死。
「记住,不拘是男女之爱,还是父母兄弟之爱,真心足矣。」
十三岁那年,我因为一张与先皇后极为相像的脸被寻回宫中。
护送我回京的,是谢侯的次子谢瑾瑜。
路遇山石塌方,他舍命护我,肩膀被砸穿,我随身携带装蛊虫的盒子也被砸破,蛊虫循着血气钻进了他身体里。
京中人人都知道,谢二郎心善救人,却从此被那粗鄙无礼的公主缠上。
当真是孽缘。
4
我问小桃那匹马在哪儿,回话的却是苏婉云。
「那马儿害殿下受伤,自是千刀万剐处置了。」
她以帕子掩唇,眉间神情像是不忍,可我却清楚瞧见她眼底隐晦的得意。
千刀万剐,那上面的簪子孔自然也没了。
我点了点头:「既然马已经以死谢罪,苏娘子,你打算如何?」
她面色一滞,红着眼去看谢瑾瑜。
谢瑾瑜面色发冷,深深看我一眼,叹了口气。
「殿下此番回宫,便可以向陛下请旨给你我赐婚,婉云毕竟是无心的,此事到此为止。」
「二郎!」苏婉云蓦地提高了声音,反应过来后哭着摇头,「二郎何至于此,怎么能为了我受此委屈。」
「谢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抚掌称笑,「本朝并无驸马不能出仕的规矩,公主出降,赏赐不知几何,太子又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谢氏一跃便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
「无论有心无意,苏娘子害本宫坠马,往严重了说便是谋害皇室,谢瑾瑜,你凭什么以为你尚公主的好处能抵消苏婉云的罪?」
谢瑾瑜自和我相识起,从来只见过我为他委曲求全、百般忍让的模样,头一回见我这样疾言厉色,有些怔然。
「殿下待如何?」
「本宫心善,苏娘子便在外面跪上四个时辰,以示小惩大诫。」
谢瑾瑜还要再说,却被苏婉云制止:
「若能让公主消气,我跪便是了,也不必委屈二郎……迁就一门自己不喜欢的婚事。」
说罢她提起裙摆跪在了门口,长发披散,小脸素白,果真是我见犹怜。
谢瑾瑜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
「臣记得初见殿下时,殿下哪怕只有一个馒头,也肯分给旁的孤儿。
「如今却变得这样咄咄逼人。
「臣明明说过,只当婉云是妹妹,殿下只知嫉妒,屡屡针对她。将来入我谢府,难道也如此容不得人?」
嫉妒?
我差点葬身马蹄之下,他却以为我罚苏婉云是因为嫉妒?
「谢大人多虑了,本宫不会入谢府,从此以后,亦不会纠缠于你。」
我说得认真,他却以为我在说气话,拂袖而去:
「殿下金口玉言,日后哪怕求来圣旨,臣也不会娶你!」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为了活命,我已经纠缠了他两年,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
钗头有凤,郎心似铁。
谢瑾瑜,我放过你了。
5
回到宫中,太医带了医女为我治伤,因为耽搁了时间,布料粘连在伤口处,清理时难免扯下丝缕血肉。
小桃又捂着唇哭了起来。
我笑着安慰她:「哭什么,本宫不疼,你也快去上药。」
「傻丫头,磕头如此实诚做什么。」
小桃抽噎着说:「殿下骗人,怎么会不疼,若是太子在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是真的不疼。
另一只蛊虫种下了,我身体里的蛊虫却迟迟得不到反馈,已经开始反噬。
如今这双腿,膝盖以下都失去了知觉,当然不觉得疼。
太医走后,父皇来到了我宫中。
他先是问了小桃太医如何说,得知我只需好好休养后,眉头一松。
「明嘉,苏氏满门忠烈,如今苏老夫人隐居佛门,只留下一个孙女在京中。」
屋中忽然静了下来,只听见外面啁啾鸟叫,叫得人心绪不宁。
他顿了顿,缓声道:
「朕已经遣人去免了苏婉云的罚跪。
「明嘉,朕知你受了委屈,朕会让太医好好治你的伤,再珍贵的药材也尽可取用。」
他看着我,目光威严又隐含压迫,眼底大抵也有些许父亲的慈爱,只是更多的是属于一个帝王的权衡之道。
「儿臣明白,都听父皇的。」
见我乖顺,他面色愈发缓和。
「你如今十五了,成天追着谢二跑也不像样。
「谢二虽好,却非你良配。」
我在心里反复咂摸这句话,听出了父皇没说出口的半句话。
谢二郎是很好,可我却不好。
我虽是公主,却行为粗鄙,不通文墨,而谢二郎光风霁月,君子如玉。
原来连父皇也觉得,我配不上谢瑾瑜。
「先前是儿臣想岔了,总觉得事在人为,如今却觉得命数如此,自有天定。」
我笑道:「父皇放心,儿臣再不会纠缠谢大人了。」
父皇终于笑了起来,自我回宫,他头一回对我露出满意的神色,临走前又赐下许多彰显帝王恩宠的珍宝。
6
入夜,廊下一阵簌簌声响,片刻后小桃抱着东西走进来。
她把东西摆到我面前,一排做成憨态可掬的猫咪模样的瓷器摆件,并一封信。
「殿下,是苍梧寄来的。」
如今正值汛期,太子奉命南下治水,已离京三月。
苍梧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帮太子递送一些小玩意。
挨个摸过那些小猫后,我开始看信。
信上并无署名,不过只言片语,更像是某人随手写在纸上,并未打算寄出的。
本来也是,这都是苍梧应我的恳求偷偷顺出来的。
【今日见到一妇人当街叫卖胡麻饼,听说是边关人士迁居到此,手艺很正宗。
【妉妉曾说胡麻饼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孤却只觉酸涩难言,甚怪。
【然妉妉喜爱,孤只好请教那妇人,学得其一二手艺,来日回京做给妉妉吃。】
我看完忍不住笑骂:「哥哥怕是被人骗了,胡麻饼是咸的,怎么会又酸又涩。」
小桃也笑:「太子久居京都,辨别不出也正常。」
「妉妉」是哥哥为我取的小字,愿我此生安乐。
我抱着信又忍不住挨个摸了摸小猫。
哥哥,快些回来吧。
7
我不再日日出宫去堵谢瑾瑜,只待在殿中赏玩太子寄来的小玩意。
偶尔看到苍梧顺出来的只言片语,便能乐上好几天。
可惜我不出门,麻烦也会自己长腿找上门。
「云姐姐办了诗会,妹妹一同去吧。」
明慧公主挥手,两个嬷嬷便挤开了小桃,强硬地推着我的轮椅往外走。
自母后去后,后位空悬已久,宫中由贵妃主事。
明慧是贵妃所出,又受皇帝喜爱,这一番行事竟无人敢置喙,拼命挣扎的小桃也被捆了起来。
上马车后,明慧撇了撇嘴,瞪我一眼:
「装瘸子装上瘾了是吧,上马车都不肯从轮椅上下来动弹一下,云姐姐都告诉我了,你受的是皮外伤,你在这糊弄谁呢。」
我紧紧攥住把手,忍不住面色难看:「送我回去。」
「才不!
「今日这诗会是谢二郎帮忙筹办的,你去了便好好瞧清楚,他二人是如何般配,也好断了你的心思。」
我明白她是说不通了,只好暗自忍耐。
马车行至苏府,锦帘一掀,露出外面苏婉云那张温婉美丽的面孔。
苏婉云说了几句话,明慧便将我交给了她,自己带着人走了。
「许久不见殿下了。」
苏婉云推着我,她没走大路,反而挑了没什么人的小路。
「这里没人,殿下还要装到何时?莫不是想以此骗取二郎的怜惜?」
「本宫的腿是旧伤,与苏娘子无关,至于谢瑾瑜,本宫之前便与他说过,往后不会再纠缠。」
四处无人,苏婉云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我,嘴角是不加遮掩的轻蔑冷笑。
「殿下以为我会信吗?
「如殿下这般长于乡野、不知廉耻的女子,手段也卑劣得令人发笑。我会在众人面前揭穿你,堂堂公主,为了陷害臣女竟装作不良于行。」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除非谢瑾瑜此刻爱我至极,否则她要怎样才能让我站起来?
8
苏婉云特意将我安排在了她对面。
她有意表现与谢瑾瑜的亲近,亲自做了吃食放到他面前。
有人注意到那吃食模样新鲜,与京都点心殊异,略一思忖后恍然:
「尝闻苏娘子与谢二郎有一饼之缘,大概便是这个了?」
「是了,谢二郎小时候便神勇,八岁就端了一窝拐子,逃出来后饿晕在路边,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胡麻饼,好生可怜。幸而后来被苏娘子遇到,想来这胡麻饼是吃到饱了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善意的笑声,苏婉云脸颊绯红:「二郎喜欢,我便学着做了。」
我听着却觉得有些耳熟,忍不住抬眼朝谢瑾瑜看去。
他皱着眉,玉面冰冷,对着一盘酥香的胡麻饼却并不欢喜,隐隐有些嫌恶。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头看来,视线与我对上后眸色微凝,下一瞬便撇过头去。
我忽地想起一桩多年前的旧事。
原来谢瑾瑜早就认出了我。
原来他注定不会喜欢上我,他大概恨极了我。
9
谢瑾瑜从始至终都没有碰那盘胡麻饼,苏婉云的神色中带了点委屈。
太傅家的女儿宋文淑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有些人总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谢瑾瑜不吃,你给公主送去啊,殿下被你害得瘸了腿,你却只知抛媚眼给瞎子看,当个厨娘当不好,献殷勤也找不对地方。」
一句话,骂了三个人。
宋文淑也喜欢谢瑾瑜,只是和旁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看不惯所有喜欢谢瑾瑜的女子,以及谢瑾瑜。
她一边喜爱谢瑾瑜的俊朗面容,一边唾弃他身为男子却拈花惹草,不知自爱。
总的来说,这是个逮谁喷谁的奇女子。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先解释这腿真的和苏婉云没啥关系,还是该先解释自己不是瘸子。
毕竟瘸子还能站起来。
那边苏婉云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殿下当日惊马本是意外,婉云也受罚了,殿下为何如此……让婉云受此冤屈?」
谢瑾瑜也看向我,眼里满是失望:
「为了构陷婉云蒙骗世人,如此失德之举,还请殿下及时收手。」
他连问都不曾问,便笃定我在装病。
在众人面前斥我失德。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蛰伏的蛊虫已经十分孱弱,或许撑不过最后一年。
可我心中却有些庆幸。
将性命寄托在他人的爱恨之上本就是一场豪赌,更何况谢瑾瑜从未信过我。
我想起初见苏婉云时,她巧笑倩兮,亲昵地挽着我,等到了湖边,忽然面色一变,连声说背后有虫子。
我的手刚触到她的背,她便惊叫一声,直直倒向了湖中。
她湿淋淋地倒在谢瑾瑜怀中,只一句「殿下为何推我」,谢瑾瑜便信了她。
任我如何辩白自证,谢瑾瑜都不信。
他只信苏婉云,因她是他相识十数年的青梅,是他喜欢多年的心上人。
我一开始就输了。
我庆幸自己及时止损,却也忍不住心生怨怼。
当初重伤醒来,我曾问他可有心上人。
谢瑾瑜,你为何与我说没有?
为何让我,白白浪费这两年?
10
我心中满是倦怠,不再多言,准备就此离去。
身边却忽地倒下个黑影,水声倾泻,随即是一阵仿佛被烧灼的痛楚。
我忍不住痛呼出声,却因为小腿无法动弹,硬生生被桎梏在原地,任由滚水全落在腿上。
众人惊呼出声,谢瑾瑜脸色一变,几步上前踹开那婢女。
我痛得几乎晕厥过去,透过人群看到对面的苏婉云。
她面上是真切的疑惑。
电光石火间,我明白这就是她的安排。
她以为我会因为疼痛而站起来,以此坐实我装病。
谢瑾瑜抱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满目惊痛:「你怎么不躲?你的腿不是没事吗?」
「殿下!殿下如何了?都怪那婢女愚笨……」
苏婉云反应过来后急忙做出一副忧心的模样,拿着帕子想为我擦拭,几下动作却都没挨到实处。
衣裙吸饱了水,还散发着腾腾热气。
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死死往下摁在我腿上。
「啊!你松手!松手啊……」
她被烫得拼命挣扎,泪水止不住地流,花了妆形容狼狈。
我也疼。
大腿传来一阵阵的烧灼感,和仿佛活生生地撕裂开一样的痛楚。
可是看着苏婉云涕泗横流的模样,我又忍不住笑了。
「明嘉,快松手!」
谢瑾瑜反应过来后开始扯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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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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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将她的男宠赐给我解闷。
明知阿娘想安插眼线监视我,我还是欣然接受。
夜里,我见到他肩膀上阿娘留下的咬痕。
「公主,我愿意为你死。」他大言不惭。
本打算与他虚与委蛇,但他却戳聋双耳以示诚意。
可是,作为女帝的女儿,生来就是要踏着男人的血肉,我又如何会被他的苦肉计打动?
1
晚间周力士来传口谕,说阿娘将简袭赐给我,此刻人已送至我的公主府。
简袭是我阿娘的男宠,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美誉。
三年前,简袭入宫侍奉我阿娘,阿娘便独宠简袭,几乎一刻也不能离开他。
上月简袭与我侄儿发生口角,简袭向阿娘告状,阿娘心疼简袭挨骂,竟将我侄儿,她的亲孙子赐了毒酒。
但阿娘突然将她最宠爱的男人赐给我,可见阿娘是有目的。
朝堂内外皆有阿娘的眼线,唯独我的公主府尚无阿娘的耳目。
因此,阿娘将简袭送给我的目的呼之欲出,就是为了监视我。
可要到阿娘将简袭送给我的地步,显见阿娘对我起了疑心,而且是动了杀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便是阿娘眼中要套的狼。
「公主,陛下说你最近心情不好,送简袭过来讨公主欢心,给公主解闷。」
周力士大夸阿娘对我的爱女之心,盛赞阿娘的母爱。
我听得好笑,阿娘已经杀了她的两个亲儿子、一个亲孙子、七八个儿媳妇。
当然,她还杀了我的夫婿,和我的孩子。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母爱呢?
送周力士离开后,听侍女说,简袭在我的房内。
沉思片刻,我决定去见简袭。
如果不接受阿娘赐的礼物,阿娘就会断定我对她已无母女之情,在防备她。
我必须表现出自己像儿时一样热爱她。
2
简袭正在窗前的案台下写字。
他穿得一袭浅天青色镶松花绿边的襕袍,袍子的领口和前肩绣着同色系的流云图案,腰上系着一条松花绿的汗巾,身姿挺拔,岩岩若孤松独立。
我不禁想到,简袭是有资本让阿娘独宠他一人的。
他大概发现我的存在,眼尾一扫,眼神便投向我。
「公主。」
他放下笔,眼中含笑。
我应了一声向他走去,看他写的字。
简袭的字写得不错,极具劲道,力透纸面。
「写得挺好。」
「公主夸奖了。」
他微微地笑,眸光清澈,像是春秋佳日不知何处山峦叠翠间的一汪清潭般溺人。
我愣了愣,很快醒悟过来。
简袭想诱惑我。
阿娘是下了血本的,换作阿娘的其他男宠,恐怕难使我为他发愣。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要警惕,不然我萧氏一族会全死在阿娘手下,我大梁江山也会彻底落入阿娘的母族。
「我阿娘身子可好?近日不得空,无暇进宫去看她。」
「陛下圣体安康,公主不必担忧。」
简袭很爱笑,不过他笑起来确实好看。
他不是文弱书生的那种俊美,而是俊美之中另有一种阳刚之气,令人着迷。
「简袭,听说你自幼习武,为何不从军报效国家?」
我岔开话题,说实在的,男人最应该出现在军营里。
「公主,可是厌恶简袭?」
他算有自知之明,阿娘宠他,也给了他无上的权势。
我萧家皇族不少遭他荼毒迫害,我不厌恶他才怪。
「你是我阿娘的人,我怎么会厌恶你?」
我抿唇笑。
「从今后,我是公主的人,忠心侍奉公主。」
「有想过以色事人不能长久吗?」
他靠相貌获得我阿娘的欢心,但终究会人老珠黄。
阿娘的男宠年龄皆不过而立之年。
他二十有五,再得宠也只剩五年。
「只要公主心里有过我,哪怕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我也心满意足了。」
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接简袭的话,他说的话很动人,看来也不只是凭相貌吸引阿娘。
忽然侍女在外间来报。
「公主,裴大夫来了。」
3
裴大夫是裴靖严,我的男宠之一,官拜金紫光禄大夫,与我私交最厚。
阿娘教会我,父母有,不如自己有。
要在这充满杀戮的皇室生存下去,我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要有忠于我的臣子和死士。
女人笼络男人,比男人笼络男人简单得多。
因为我给他们的不仅是权势,还有我的身体。
这足够让他们对我欲罢不能。
而简袭是阿娘的男宠,阿娘贵为一国之君,她给简袭的远比我这个公主多,因此他绝不会倒向我。
「听说陛下将简袭送到公主府了?」
裴靖严开门见山,这让我一怔。
「你这快就得知了?」
裴靖严的消息挺灵通,周力士离开还没一个时辰。
「公主,你如何打算的?」
裴靖严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
「人已经送来了,就先让他待在府里。」
其实,我也没想好要如何应付简袭。
「公主,简袭是天下第一美男,你不要被他迷惑了。」
「你想多了。」
我早不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单纯公主,一个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人,她心里只有自己。
「公主,杨相向陛下告发你谋反。」
裴靖严压低嗓音。
我轻哦了一声,这不奇怪,杨相是阿娘的人,有名的酷吏,但凡有人落在杨相手里是在劫难逃。
他仗着阿娘宠爱,迫害忠心萧家的大臣。
杨相创造了一个独特残忍的酷刑,他在刑部大狱里挖出丈深壕沟,壕沟里养有百多条从南海捕获的鳄鱼。
壕沟上置一根涂满桐油的树桩,犯人赤脚从树桩上走过,但树桩湿滑,人若失脚便坠壕沟,然后被沟底的鳄鱼抢食分尸,死状极惨。
因此,朝中大臣对他既鄙视又畏惧。
「他有证据吗?」
我挑起眉,杨相向阿娘告发我谋反,应该是掌握了一些证据。
「可能有一些,但不足以证明公主谋反。不然陛下的禁军应该来公主府,而不是将简袭赐给公主了。」
我点头,怪不得阿娘会将她最宠爱的简袭送给我,大概是想找我谋反的证据。
「公主,生死攸关,如果你出事,再无人力挽狂澜,那大梁江山就真的只有拱手让人了。」
我咬紧嘴唇不语。
「公主是巾帼英雄,自有决断,臣不打扰,告退。」
我没送裴靖严,裴靖严的目的我也略知一二,他虽对我忠心,但也会有拘泥男女之情狭隘的心胸。
他怕我被简袭的美貌所迷,动摇我与他的关系。
「来人,去告诉简少卿,我忽感不适,请他自行安歇。」
4
三更天,我在筑月台歇息。
思来想去,权衡利弊,辗转难眠。
简袭第一夜来公主府,我便弃他独守空房,若他向阿娘告状,阿娘必怪罪我。
此刻阿娘正疑心我谋反,杀心大起,再被简袭添油加醋,恐血光之灾即刻加身。
在皇家永远不会有父慈子孝的故事,但会流传一段动人的爱情传说。
我几乎可以断定,在阿娘的心中,简袭远比我重要。
一个不听话的女儿,如何比得上让她快乐年轻的男人?
就算简袭不能为我所用,但也不能让简袭成为我的催命符。
我披衣起身。
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我的房前。
窗格子上映出一道挺拔的影子。
推开门,只见简袭仅仅穿着一条亵裤,依旧坐在案台前写字。
烛光在他像牛犊子一样强壮的肩膀和后背摇曳。
我轻轻走进去。
他听到声音立即转头,当看到我时眼中流出笑意。
「公主,身子可好了?」
我一怔,才想起自己的借口。
「早前略感头晕,此刻已好。夜已深,你为何还不歇息?」
「等公主。」
此言一出我陡地一惊,简袭竟算准我会来。
他知我要先安他的心。
我凝视他裸露的肩膀,肩膀上有几个很明显的咬痕。
这应该是阿娘留给他的印记。
从咬痕的颜色来看,有呈深紫色的,有呈青色的,显示这些咬痕发生的时间就在昨夜。
心里不觉涌起厌恶,但又被我强压住。
我呼出一口长气。
「那你等到了。」
我向他嫣然一笑,伸手扯掉背上薄如蝉翼的披帛。
简袭微笑,伸手一拂,案台上的烛火闪了两下便熄灭。
没多久,从房里传出了声音。
细小的、尖锐的、嘶吼的、呻吟的、愉悦的、疼痛的……
在黑暗中消失,又在黑暗中响起。
直到一切归于寂静。
我趴在简袭的手臂上,让它硌着我的脸颊。
「公主,我可以为你死。」
简袭低低在我耳畔说。
上过我床榻的男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这句话简袭应该也对我阿娘说过。
不值一钱。
「这句话,有一粒露珠的时间持久吗?」
露珠夜中生,见光而落,男人的誓言只怕不及露珠存在的时间持久呢。
我忍不住揶揄他。
对简袭的要求,就是别在我阿娘面前胡说八道,他闭紧嘴就可以了。
这样我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筹谋。
目前,河东节度使和潞州节度使正在悄悄来京城的路上,我若得到他们的支持,就有了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实力。
「公主,为了你,简袭这粒露珠可以坚持五十年不陨落。」
我笑了,哪有五十年不陨落的露珠。
5
整整三日,我和简袭才从房中出来。
阿娘将简袭送给我的目的有三:一是监视我;二是查找我谋反的证据;三是让我沉迷享乐。
因此,我必须使自己看起来被简袭迷惑了,贪图床笫之事。
午后,我去看望安逸王。
安逸王是我的五弟,与我一母同胞。
他做了几个月的皇帝,便主动禅位给阿娘,饶是这样也没保住他的三个宠妃的性命。
前几日,他新纳的妾室被阿娘召入宫中,生死不明。
这个月没见他,他憔悴了许多,对我也多加防备,十句回复一两句,怕是被抓着把柄。
我叹息不已,他是被他的亲生母亲吓怕了。
一个人连自己亲生母亲也畏惧,可想而知这个母亲有多可怕。
我不禁幻想人世间那些普通人的亲情,难道只有老百姓才能拥有亲情吗?
安逸王留我一起用晚膳,我也拒绝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敢保证安逸王是否会站在阿娘那边,或者他被迫倒向阿娘。
回到公主府后,发现简袭竟不在。
据侍女说,陛下召他入宫。
我蹙紧眉头,简袭会对阿娘说些什么呢?
此时他们在做什么呢?
想着我有些恶心了。
亥时简袭还未回公主府,我猜测他要留宿宫中,便让侍女关门。
这时侍女又报裴靖严来了。
裴靖严人未到,急促的脚步声已先至我的耳朵。
「公主。」
他警觉地巡视四周,示意我屏退下人。
「都下去吧,不要靠近门前,违者赶出公主府。」
我摆了摆手。
裴靖严脸色铁青,喘着气,一副气息不稳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我压低声音。
「公主,小茹被陛下处死了。」
「啊——」
我惊得站起来。
小菇是我安插在阿娘身边的眼线,宫里有什么动向小茹会将消息传递给裴靖严。
如今小菇已死,在宫里再培养一名眼线难如登天。
阿娘选侍女极为严格,而且她又疑心重,杀的人不计其数。只要身世与犯臣沾亲带故,即使是远亲也不许入宫,能选入宫的侍女皆是地处偏远的穷人家儿女。
「小茹有说什么吗?」
裴靖严摇了摇头。
「小菇算有骨气,她宁可死也没透露半个字,所以陛下暂无证据证明小菇和公主有关。」
我放下心。
「明日你便安排人将抚恤金送给小菇的家人,小菇为我而死,我保她家人衣食无忧。」
「这个自然,公主放心,臣已在办。」
我握紧拳头,此事定与简袭有关。
简袭午后入宫,然后小菇便被处死,莫非简袭知晓小菇是我的眼线?
可简袭在公主府的三日,我与他在房中形影不离,他又如何得知呢?
6
翌日辰时后,简袭才从皇宫回来。
我思虑了一夜,倒不是因为简袭又去侍奉我阿娘,而是为简袭的去留伤脑筋。
简袭留在公主府,势必很轻易获悉我的动向。
另外,河东节度使和潞州节度使私自进京密会我,如果被人发现,就等于有了我谋反的证据。
「简袭,你回宫吧,阿娘离不开你。」
我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让简袭觉得我是吃醋才让他回宫。
「陛下深爱疼惜公主,要我陪着公主。」简袭态度恭敬。
我知他会拒绝,也早想好措辞。
「正因为阿娘疼惜我,我才不能夺阿娘所好。你与阿娘情深意厚,我不忍心拆散你们。」
我岂可容简袭留下来,当下就令人送简袭回宫。
「公主。」
简袭的神色一改往日的潇洒气度,他的眼中竟有丝痛苦之色。
但这对我没用,试想一个曾经抱过夫婿和孩子尸体的妇人,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使她心软?
若非刻骨铭心之痛,又怎炼就寸心如铁。
我心里甚至在笑他装什么痛苦,说不定昨夜他肩上又多了几处咬痕。
他们一边快乐,一边在说着对付我的法子。
「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完了回宫服侍我阿娘,阿娘在念着你。」
我温柔地看向他。
「公主,你在担心什么?对我有疑虑吗?」
简袭的目光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显然简袭知道我为何要让他回宫,这问的不是多余吗?
「你想多了,以你的才干本不应该来公主府,在我阿娘身边,你才能振翅高飞。」
「那要怎样才能向公主振翅飞去?」
他蹙紧眉头。
我不语。
我继承了阿娘的性格,像她一样多疑,简袭是阿娘的男人,我对他只有防备之心。
「无论头破血流,我都只愿向公主飞。」
他的唇边忽露出一抹笑意,霎时如春风吹开他紧皱的眉头。
说完,他大步走向案台。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定定地站在案台前,没一会拿起笔筒里的两支紫毫笔。
我以为他要写字,却见他两手各握一支紫毫笔,竟朝自己双耳插去。
我大吃一惊,来不及说什么,紫毫笔深深插入他的双耳之中。
简袭慢慢转过头,从他双耳里淌出鲜红的血,滴落在襕袍的领口上。
「公主,这下你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7
我怔住了。
但却不是感动。
简袭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留在公主府继续完成阿娘交给他的任务。
如果有一个男人像简袭对阿娘一样对我忠心,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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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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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哄嫡姐开心,夫君亲手射杀了我和孩子。
他扶持嫡姐坐稳皇后之位,两人儿子成了太子,他被封为亚父,死后还与皇后合葬。
再睁眼,我精心打扮进了未来皇帝的寝宫。
后来夫君红着眼不肯和离。
我靠在皇帝怀中,轻描淡写地拉弓对准他:「不和离那就去死!」
1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自己夫君手中。
朝中围猎,我牵着五岁的女儿阿暖散步,偶遇夫君和刚入宫为后的嫡姐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来不及惊讶,我抱着女儿要离开。
却见嫡姐抬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我的女儿。
我惊恐睁大眼,连忙将人护在身后,跪地求饶:
「皇后娘娘,臣妇什么都没看到,还请您恕罪!」
嫡姐将弓箭丢给我的夫君刘玉,娇笑道:「不是说要证明给我看吗?机会来了。」
我心如擂鼓。
果见刘玉搭箭弯弓对准了我,然后毫不犹豫地松手。
「噗——!」
我呆呆低头看着扎进胸口的箭矢,心痛又愤怒。
成亲七年我一直知他心有他属,却没想到这个人是嫡姐,更没想到他会为了嫡姐一句话,下手杀我。
还在我与他的女儿跟前。
「阿娘?」
阿暖被我护在身后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如梦大醒,转身抱着阿暖奔逃。
身后,嫡姐嗓音欢愉:「还有一个,刘玉你不会舍不得吧?」
我的夫君轻柔地回:「怎么会,只要阿烟开心,杀了便杀了。」
凉风裹着杀意席卷而来,我浑身冰凉,痛不欲生却不敢停下脚步。
「嗖嗖嗖……」
一连三箭,我踉踉跄跄要倒下,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出口,快到了,只要到了这里,有人看到她们,至少……至少能保住阿暖。
至少能……
「阿娘……我好痛……」
阿暖低泣声传来,我骤然低头,却见不知何时其中一箭贯穿过我,扎入了她的心口。
小人儿口鼻流出鲜血,和我滴落地汇聚在一起。
大大的眼睛里,光芒越来越弱。
「阿暖——!!!」
我喷出一口血,死不瞑目。
或许因为太恨,我并没有就此投胎而是跟着刘玉,一路看着他扶持嫡姐坐稳皇后之位,两人背着皇帝生下儿子,最后这个孽种还成了太子,继承皇位。
几十年后,刘玉和林烟幸福老去,新帝赐封刘玉为亚父,悄悄让他与皇后合葬,而我的尸骨被他们掘出,抛之乱葬岗。
我恨意滔天,一眨眼模糊听见女儿喊我的声音。
「娘亲?娘亲!」
手心一暖,我睁开眼对上女儿圆圆可爱的小脸。
此刻她疑惑歪着头,两边小揪揪上捆着的红绳金铃随着她动作发出清脆嗓音,这模样……
「娘亲你怎么啦,为什么不理我呀!」
我反应过来抱紧她,泪如雨下:「阿暖,我的阿暖……」
太好了,太好了。
虽然不知为何,但很显然我重生了。
重生到阿暖三岁的时候。
2
我和嫡姐出身弘农林氏,她是嫡出,我乃庶出。
在家时嫡姐便常说她乃嫡出,必要配天下最尊贵的人。
后来刘玉上门求娶,父亲嫌弃他生母卑微,是个没什么前景的宗室旁支,决计不可能成太子,不肯将精心培养的嫡姐嫁去,又怕得罪皇室,便嫁了庶出的我。
成亲三年,刘玉对我冷淡自持,我不在意,以为他就那性格,安心打理府邸,努力和娘家维持关系,好叫他在朝中好行走些。
却没想到,刘玉私下和嫡姐早有染。
嫡姐一面和刘玉拉拉扯扯一面又与另外几位受宠的宗室子弟走得极近。
最后成功押对宝,坐上太子妃宝座。
没想到太子懦弱不堪大任,刘玉抓住时机手握兵权,从小透明一跃成了摄政权臣。
嫡姐的皇后梦眼看要破碎。
便在和太子大婚当夜与刘玉苟合,借此重新掌握了刘玉的心。
后又嫌我这个原配碍眼,教唆刘玉杀妻杀女。
刘玉竟也做了。
想到这里,我几乎恨不得立刻下毒毒死他们这对狗男女。
「娘亲,你还好吗?」
映入眼帘的是女儿可爱担忧的小脸,我收敛戾气,冲她温柔一笑:「娘亲很好,阿暖该午睡了,娘亲哄你午睡好不好?」
不急,既然老天垂怜让我重生,那么这辈子刘玉嫡姐一个都逃不了!
等哄了女儿入睡,我叫来了翠玉:「帮我递牌子进宫,我要给皇后请安。」
「夫人今日不是说好要回娘家给大小姐贺生辰的吗?」
贺生辰?
我眯起眼,想起今日是嫡姐十九岁的生辰礼,大晋女子十六岁便可嫁人,然她一直不肯嫁便是因为太子之位悬而未决。
当今圣上年逾半百未有皇子,唯一中宫所出的公主也于三年前病逝,朝臣和宗室屡屡请求他过继宗室子,承继大统,他一直态度暧昧,对除刘玉以外的大热宗室子都青眼有加。
然最终却惊掉所有人的眼球,选了一个最意外的人选。
而这个人选,和皇后息息相关。
「给皇后请安要紧。」
3
我母亲和皇后同出兰陵萧氏,她是旁支庶女,皇后是主家嫡女,身份贵重。
因着沾亲,皇后待我还算温厚。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笑着问:「快起来,今儿不是你姐姐的生辰,怎么想起进宫来了?」
「臣女想起有些日子没来给您请安,又忆起今日乃小公主的生辰,便想着……」我看着皇后明显悲伤下来的表情,起身跪地:「臣女失言,还望娘娘恕罪。」
「起来,你是个有心的。」皇后轻轻拭泪,让我坐到她跟前去,轻嘲:「整个皇宫怕只有你还记得阿禾的生辰了。」
皇后所出的小公主穗禾公主,在三年前病故,那会儿刚十六岁。
前朝并不关注一位公主的病亡,只以此拿捏话头,逼迫圣上立嗣子。
因此,我才会被父亲嫁给宗室子刘玉,分别押宝。
我温声开口:
「娘娘,今儿嫡姐生辰,听闻陛下也会亲临?」
皇后点头:「你父亲最得陛下器重,他的嫡女生辰,陛下自然会前往。」
这是笑话。
不过是弘农林氏作为大晋顶级世家被宗室子弟们趋之若鹜地拉拢着,陛下担心他们瓜葛起来,不得不前往,说是给荣耀,不如说是敲打更准确。
「娘娘,嫡姐生辰必然场面热闹,您在深宫无趣,不若和臣女一起去瞧瞧热闹?」
因小公主病故,皇后这三年鲜少见人,郁郁寡欢,半年后终是随小公主去了。
怕皇后拒绝,我拿出杀手锏:「公主定希望娘娘在她生辰这天能开心。」
4
嫡姐的生辰礼当真排场十足。
府门前车水马龙,每一位下来的都是大晋权贵顶层的人。
皇帝和皇后驾临的消息让整个林府更加喜气洋洋,父亲领着嫡姐和一大帮人前来接驾。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随手让人平身。
嫡姐起身后发现我竟在皇后身侧,志得意满的脸顿时阴沉,脱口一句:「林蕴,你怎么在娘娘身边?」
我笑笑:「进宫给娘娘请安,娘娘听闻嫡姐生辰热闹便来瞧瞧。」
众人神色微妙,看我的目光变了。
谁不知道皇后因为小公主病故连皇上都甚少见,如何会因为一个臣女生辰而来?
估计是我请来的。
林家不愧是顶级门阀,庶女嫁了个小透明还有这等手段。
一直视我为无物的父亲脸上荡起慈祥:「娘娘体恤,小女生辰还要劳驾您亲来。」他吩咐嫡姐过来一起伺候皇后。
「不必多礼。」皇后温柔却疏离,瞧向我的时候才多了几分温度:「遂宁陪我就好。」
遂宁是我的字。
皇后当众叫我的字又只许我随侍,这叫一贯看不上我的嫡姐恨得咬牙:「是,臣女告退。」
扶皇后进门时我与前几日便在林府忙前忙后的刘玉错身,他看我的眼神复杂。
我轻勾嘴角。
他一直觉得我是林家搪塞给他的弃子,却忘了我哪怕是庶女,母族也出自皇后本家。
比他这个母族卑贱血脉,永不可能成为继承人的宗室子,可高贵了去了!
5
皇后没和皇帝一起去接见朝臣,让我领着她在林府一处水榭坐下。
「娘娘,臣女有罪。」
屏退其他人,我跪地请罪。
皇后收回看水岸的目光,转头:「何罪之有?」
「臣女请您来是有私心,想叫父亲看重于我,想叫他记得……」顿了下,我压住眼底酸涩,轻声道:「臣女背后也有人疼。」
娘亲在生我的胞弟时难产撒手人寰,从此和萧家断了联系。
因此我和弟弟在府中日子并不好过。
刘玉求亲时父亲明知他不是良配还是让我去嫁,就因我是庶女,娘亲也不在了,兰陵萧氏或许早就忘了我这个外孙女。
没有价值的庶女,是弃子。
而今日,皇后的垂怜必能让我那父亲重新估量我的价值,为我今后计划增添筹码。
我知道这逃不过皇后的法眼,主动交代是投诚。
皇后扶起我,眸光温柔,「萧氏血脉自当互相扶持。」
我一脸感动,随后给皇后爆了一件大事:「娘娘,有一件事臣女必须要告诉您。」
「小公主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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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给渣夫戴绿帽权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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