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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艺术]《霸王别姬》最后程蝶衣自刎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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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最后程蝶衣自刎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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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
霸王别姬(电影)
霸王别姬(书籍)
《霸王别姬》最后程蝶衣自刎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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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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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陆,中国香港 / 剧情 · 爱情 · 同性 / 1993-01-01 中国香港 / 171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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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个:


试想一下程蝶衣当时看到什么画面,说出“你们都骗我,都骗我”,然后彻底崩溃爆发的。
是菊仙奋不顾身去救他心爱的宝剑,是在保护他最后的眷恋。
但程蝶衣却把愤怒给了菊仙,背叛了她对自己的善意。
因为程蝶衣内心的OS是:我娘亲骗我,把我扔进戏园子;师傅骗我,把我送给死太监;我对师哥好,师哥骗我;我信任袁四爷,他骗了我;而我那么讨厌菊仙小姐,她却是唯一一个给我温暖的女人。
所以他人格彻底崩坏的时候,用自己一路以来承受的背叛,回应了菊仙的善意。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什么眷恋,只有死而已。
程蝶衣这一生,是拧巴而且扭曲的。他永远一厢情愿的付出和改变,但永远得到的回报都是背叛和辜负。
程蝶衣第一次背对“我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的时候,是段小楼用烟枪捅他的嘴。他突然的觉醒,是因为恐惧疼痛,还是影评人解读的“性暗示”?
都不是,程蝶衣不畏惧疼痛,他可是几岁就接受了无麻药六指切除术,天天挨打也不喊疼的小滚刀肉,他内心是非常强硬的。但师哥流着泪虐他的时候,他妥协了,因为他内心的OS是:
师哥这么想我做女娇娥,那我就是了。
他的改变是为段小楼,而不是爱惜自己牙口。但段小楼很快辜负了他,他被送给张公公的时候,他喊的是师哥,而师哥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然后他被那个了,当时他或许还有些念想,自己被欺负,是因为没成角儿,他和师哥都不够强大。所以他走出张公公家之后,捡了四儿,代表着自己的新生,也是留下希望的苗子。
结果两人成角儿了,师哥却想跟他各玩各的,不想一辈子在一起唱戏。并且去逛窑子,跟菊仙成亲。
程蝶衣可能想到的,不是师哥好色下三滥,而是师哥嫌自己脏,甚至还不如一个青楼技术女人。
所以他绝望中自甘堕落,去找袁四爷,然后大概又被那个了。
之后两人渐行渐远,磕磕碰碰跨过了几个风雨动荡的年代。程蝶衣在所有时代,都是拧巴而且扭曲的,正因为他活得纯粹,不像段小楼那样圆滑且渣男。
他去high大烟,去法庭求死,只是因为绝望。可当他重生之后,又发现时代变了,他唯一寄托的京戏,变成了打倒他的利器。
徒弟把他踢下了最后的深渊,这个本来是他从张公公府里出来后,捡起来的希望,变成了撕碎他的利器。
这时候的程蝶衣,就像一个金币钻石都被抢光,等级经验被清零,账号被禁言还不准申诉,队友跑去新服不通知他还把他拉黑了,你觉得他还怎么玩。
至少他死之前,想起了自己本是男儿郎,是小豆子。
因为他失去了活着的所有意义。
童年时期,母亲为了他可以被师傅收留,硬生生砍掉了他的六指,这是第一次他是去属于他的东西,一根手指头。
学戏时,他因为唱不对词,被师哥烫伤了嘴,有的说这是隐喻他“破处”,我觉得不如思考的浅显一点,他唱对了“我本身女娇娥”的时候,意味着他失去了男人的自我认知。
两人成角了以后,师兄火速取了一个窑姐,也不好好唱戏,但是他仍然好好唱戏,只是觉得师兄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后来,师兄被迫害,当众表示自己看不上自己窑姐妻子的时候。他明白了,师兄并不是他的霸王,他彻底失去了他的霸王。
再后来,他领养的儿子举报了他,只是为了他唱戏的头饰。他失去了他的亲情。
等到平反后,他和师兄被邀请去部队演出,他发现自己唱不上去了,但是底下的士兵们不光没喝倒彩,反倒是鼓掌鼓励他。然而这对于他是致命的打击。他是角儿,他是虞姬。他应该是能唱上去了!哪怕是真的没唱上去,迎接他的也不应该是鼓励的掌声,应该是喝倒彩的唏嘘才对!他是角儿!他不需要鼓励!
掌声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此,他失去了他活着的所有意义。他失去了一根指头,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自我认知,失去了他的“儿子”,失去了他的“霸王”,唱不上去了,他也不再是“虞姬”,他也不再是角儿。甚至唱戏这个行当也不是方面的样子了,不是唱好了喝彩唱不好唏嘘的样子了。
他连“戏”都没有了。
于是,他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所以,他死了。
原著里是没有自刎的,最后小楼流放后嗓子坏了逃到香港,蝶衣在北京平反后成了京剧院的领导走访香港,遇到了小楼,两人唱了最后一次。倒下之后,蝶衣看到了童年的天空,听到陶然亭孩子们吊嗓子的声音,我以为和电影一样,他就是真虞姬。
但是他没有。
我后悔自己翻了那一页
“师弟,戏唱完了,起来吧”
我:????????????????
最后蝶衣回北京了。
仔细想想,我觉得原著中蝶衣不自刎的处理也很精妙。
因为小楼是假霸王,所以蝶衣也不值得成为真虞姬。
项羽自刎乌江,不屈服不投降,也不逃避,背挺的直直的一点都不带弯的。
小楼不是,小楼该弯就弯,遇到强势的就赔笑,被发配了就逃跑。
这要是真自刎了,那就是蝶衣对师兄的极度失望吧,比师兄结婚的时候还失望,比和师兄互相“揭发”还失望。
一语惊醒梦中人。
咱们看最后一场戏。
程:“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段:“妃子,不不不不可寻此短见呐。”
程:“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段:“不不不,哎呦呦,不行了。”
片刻。
段:“小尼姑年方二八。”
程顺口说道:“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段:“我本是男儿郎,”
程:“又不是女娇娥!”
段笑:“错了,又错了!”
程重复一遍,自语:
“我本是男儿郎。”
“又不是女娇娥。”
瞬间开窍,一语惊醒梦中人。
又言:“来,我们再来。”
遂拔剑自刎。
在此之前,程蝶衣一直把现实当做戏来演,把假的当做真的。他觉得自己就是虞姬,就应该为霸王奉献一生,就应该从一而终。
然而现实中却没有霸王。
最后的那一刻,一句“我本是男儿郎”促使他自己另一种被关闭的意识觉醒,就是在被他师哥用烟枪戳嘴之后关闭的意识,男性意识。
菊仙曾经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这世道跟你这个师弟过不去,还是他跟这世道过不去。
其实,正是因为程蝶衣在演绎京剧的力度上没有把握好,将戏剧人物带入了现实,而导致的“世道”跟他过不去。
还有两句台词,那爷的:“这林黛玉要是不焚稿,还能叫林黛玉吗?”
程蝶衣的那句:“虞姬为什么要死?”
第一句其实还有一个意思,那虞姬要是不死,还能叫虞姬吗?总得有个死。
毫无疑问,程蝶衣死的时候是复杂的,即是完成自己对艺术的追求,对虞姬死的成全,也是惊醒之后,发觉了错的是自己。
wg时期,程蝶衣揭发说的“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那时候的他深深地以为自己的认知是对的,觉得那个世界应该像戏里写的那样,爱恨分明,情仇明了。
可到后面,真正的那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一下点明了程蝶衣的内心:原来是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跟这世道过不去,是我弄反了。
自杀的原因:
1,对现实的抗争,老子错了,再你m见的现实。本质上还是不服气。只是之前的他一直是虞姬,所以表现得是柔弱的一面。后来明白,我本是男儿郎,我自己也可当霸王啊!
2,作为艺术家来讲,算是完成对虞姬最后的塑造吧。
“虞姬为什么要死?”
“这林黛玉要是不焚稿,那还能叫林黛玉吗?”
“这虞姬再怎么演,总是个死不是?”
以上,所有台词都是自己根据记忆抄下来了,可能与电影有些出入,但我实在不想扒回去再找了。见谅。

0
期待大陆有一天能重制。
一辈子活得恍如梦中,梦醒了,才发现白活了。
一辈子的爱恨痴缠都犹如笑话。
而这一切的开端却源自一句台词: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郞“
01
电影开场,程蝶衣还是小豆子的时候,就可以看出长相是一等一的好,比女孩子都俊俏。
虽然在电影开场的时候,程蝶衣和师哥段小楼感情已经很好了,但是那个时候,除了觉得这两个人是彼此爱护以外,程蝶衣和师哥之间还看不出有什么兄弟之外的感情。
程蝶衣生得美、天性比其他男孩子敏感,行为举止虽然像女孩子,但是他自己还是很明确的认定自己是“男儿郞”的。


随着剧情的发展,小豆子迎来了生命中的两次转折。一次是戏院的经理来挑人,觉得小豆子不错,有旦角的潜质,就让他来一段《思凡》,小豆子过不了心里的一关,把“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经理转头就走,师兄小石头眼看着下半年的戏服泡了汤,于是操起一个烟斗往小豆子嘴里捅。这一逼,小豆子终于唱对了《思凡》的戏词“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表面上来看是师兄逼师弟成材,但其实也暗示了小石头就是小豆子下半生,人戏不分,不疯魔不成活的关键诱因。


小豆子的第二次转折便是在张公公府上唱堂会,“张公公推倒小豆子”,以及“小豆子在张公公府外捡回一个婴孩”这两个情节象征着小豆子经历了女性生育的整个过程,以此坐实小豆子彻底向女性的转变。


据科学研究,有一部分性别认同障碍的人群是后天造成的,与童年的生活环境、教育方式有很大关系。小豆子的母亲抛弃了他,再加上梨园里不恰当地指引,不难理解小豆子为什么会视自己为女人,这为他的悲剧一生埋下了伏笔。
02
从张公公的堂会出来后,程蝶衣行为举止已经不再是“娘”的范畴,而是开始从心底认定自己是一个女人。
比方说在袁四爷请段小楼和程蝶衣出去谈戏的时候,段小楼很爷儿们的拒绝了袁四爷,而程蝶衣就一副小媳妇担心家里男人打架斗殴的神态。
又比如说,段小楼要娶菊香的时候,程蝶衣的表现,俨然就是你个小三,竟然抢我男朋友。
对程蝶衣来说,和段小楼唱一辈子的戏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而对段小楼来说,唱戏只是谋生的手段。他还想过点寻常人的生活,就像其他人一样,组成一个家庭,过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所以,段小楼成亲后,老婆菊仙不让唱戏了,尽管段小楼满腹牢骚,但是也可以马上不唱了。
程蝶衣也满腹牢骚,但到这里为止,他心里还是笃定,师哥是爱护他的。所以,和师哥的情谊并没有影响。
即使在他为了救师哥给日本人唱堂会后,段小楼吐了他一脸唾沫后。按照当时张国荣的表情,我觉得更多的是委屈,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03
本来呢,如果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程蝶衣虽然爱情上不如意,但是有戏相伴,虽然没事抽抽鸦片,醉醉酒,生活醉生梦死了点,但还不至于走上自杀的道路。
命运真正发生转折,还是文革的时候,失去戏和师哥使程蝶衣走上了绝望的最高峰。
那个时候,大街小巷都在宣扬“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队伍“,人人都开始讲“平等”,劳动人民一下子成为了整个新中国的主角,被大肆颂扬。整个社会都处在一种狂热中, 段小楼、菊香、戏园老板纷纷嗅到了狂热中的危险味道。
除了革命的狂热分子,人人都在小心说话,以求自保。可程蝶衣却没有,他心中有戏,看不出外面的世界早就风云变幻。所以,在戏园子的人讨论京戏改革的时候。他本着艺术的角度,告诫各位,京戏讲究的是情境,唱念作打,一切都要美。短短几句发言,却被误认为是嫌弃劳动人民不美,不配上京戏舞台。
就这样,程蝶衣在戏园的位置最终被自己的徒弟所取代。程蝶衣失去了展示自己的舞台,终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他外表柔弱,却内心刚强,不愿意向这个污浊的世界低头。
程蝶衣这样的戏疯子,为了心中的戏,不愿意服软是很正常的。虽然爱情不如意,戏也不能唱了,生活足够苦闷,但是最后一根稻草还没有压下来。
不管怎么样,师哥对他好,这点他心里也还是有数的。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段小楼也在变。在一个容不下污点的时代,段小楼身上的锐气渐渐消失。他不再是那个时时护着陈蝶衣的师兄,他开始变得胆小,变得唯唯诺诺。
在红卫兵大队拉着原戏班里的一队人去游行的时候,段小楼为了自保,竟出卖了程蝶衣,说陈蝶衣不仅给日本人唱戏,还和袁四爷搞同性恋。
程蝶衣被这波出卖搞得猝不及防,他仰天大笑。他程蝶衣这辈子最心爱的两样东西,一个是戏,一个是师兄,最终还是都失去了。
失去一切的程蝶衣在电影中表现得很绝望,之后镜头就转向了十年后,程蝶衣和段小楼重逢的场景,程蝶衣和段小楼和和气气,两个人开始忆往昔。面对一个背叛自己的人,天知道,这份和气,需要使用多大力气才能做到。可当程蝶衣念出“我本是男儿郞,又不是女娇娥”的台词,如梦初醒时,才发现,一辈子都是错爱,曾经那么绝望,更像是笑话一场。
不死,哪里还有勇气活呢?
导演和编剧让他死的。
原作者李碧华没让他死。
(评论区有指出是张国荣和张丰毅选的结局。嗯,集体创作,可以理解。)
陈凯歌当年还是相对年轻,想要一个干干净净,轰轰烈烈的结局。
记得后来好像有访谈,陈凯歌也说,若晚几年拍,他就不会这么结局了。
年轻时候,爱恨来得猛烈,不知老去时的心境。
老了,更贪恋生之美好,不会为了情爱去死。
就是劳累后的一口酒,冬天里的一个热水澡,都是生的快乐。
大艺术家,见过世面,见过好东西,更是如此。
看陈凯歌后来的《妖猫传》,看到白龙的执念,感慨陈导演心里还有少年气。他的电影毛病再多,对美还是在真心追求的,有点他心中程蝶衣的意思。
扯得有点远。
李碧华写这篇小说的时候,也只有26岁,(评论区有人指出,初稿是一个两集电视剧的剧本,李碧华刚20岁出头。难怪显得稚嫩。)初几版好像还有一些京剧常识性的错误。可是结局写得非常的好。我瞎猜,可能生活中有原型吧。
(反正也没人看,我放飞自我了,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李碧华最擅长写男女情,男人的冷酷,女人的幽怨。
她写的男人是自己看到的男人,没有兴趣深挖他们的心思。所以她笔下的男人,和男频小说里的女人很像,就是眼睛能看到的样子,客观但是不讨人喜欢。
程蝶衣是按女人的心思写的,男人身体里的女人,在各种极端情况下的情绪,细腻好看。
可是,程蝶衣不是原生gay,是后天被扭成这样的。
我看到过一些男孩子写的感情经历。两个人二十岁出头,正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明明是普通直男,由于某个机缘独处,四目相对,心荡神驰,相吻后身体起了反应。两人都慌张得不行,不敢见面了,又互相想念。
如果按李碧华给程蝶衣安排的心路历程,我觉得程蝶衣是只恋某一个人。他以为自己爱的是师哥,其实是那个雄赳赳的霸王。他师哥就是个小男人,糊涂又软弱。
蝶衣少年时受的各种苦楚,不至于扭曲性向。
爱异性还是同性,似乎不是那么一生下来就铁定不可改变。
正好,最近各种cp炒得火热,还有爆料满天飞,给我提供各种佐证。(这一条线先写到这里,纯粹探讨内心,不会开车。)
在程蝶衣身上的内核很丰富,可以装下各种叙述。李碧华和陈凯歌都找到自己想说的点。随着年龄渐长,他们又发现了更多的东西要表达。对了还有张国荣。
程蝶衣这个角色真是魔法瓶一样,装满各种精灵。
——————————————
感谢大家在评论区的友好讨论,我一高兴了就写了这个答案,觉得反正没人看,放飞自我了。结果看的人还挺多的,有点害怕会被喷。确实太即兴了,很多地方不严谨。
还有这么多人点赞,觉得很感动是怎么回事。
——————————————
分成几个问题来聊聊吧。
陈凯歌的电影
我觉得他的电影最大问题是不符合电影叙事规律。节奏松紧不得法,比如《妖猫传》。大家说空海和尚和白居易是当天朋友圈走步之王。总在匆匆忙忙赶往下一个场景。悲或喜不给人充分的一个心理过程。
好的地方也有,人物塑造到位,基本上人物都是立体的。唐玄宗和李白还有白居易,这么有名的人,个性鲜明的人,塑造得非常好。
还有个问题就是强凹哲学,比如《无极》《道士下山》,和讲故事调得不匀和,搞得像寓言,又有点好笑的一本正经的,不知道他心中的目标观众到底是多大岁数。
有些电影时间久了,比如《无极》,我记不确切了,就记得一些台词雷人。
再早点的《孩子王》,意境悠远恬淡,作者阿城的故事场景不密集,每一幕都淡而有味,适合陈导演,而且他们好像当年都是去云南做知青,气质契合,就是难得的佳作。
所以陈导演的电影质量忽高忽低,是因为他很吃剧本。有一个适合他风格的剧本,优点突出,缺点不明显,质量就很高。否则就会尬。
我还想说说
2生死问题
张非难:普通人选择生死1 赞同 · 5 评论文章
3.同性之恋
不要问我为什么对同性男之恋感兴趣,因为我也不知道。
你能打开看,说明你也感兴趣,所以如果我说的不对,请告诉我,勿喷。
我周围朋友有很明显的男同,我不敢去问他们男同的事情,我怕朋友没得做。他们是很好的人,好看温和,兴趣广泛。做朋友就好了,我何必去惹人厌。
我好奇他们怎么谈情说爱。
很多姑娘粉CP,但听说她们心情很矛盾,喜欢看他们的糖,又不希望他们真的有SEX。想到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会觉得恶心。
这是什么情况?
人间十级困惑。
可能小女孩儿这么看待爱情的吧。
她们觉得恋爱 就是拉拉小手,举高高,说说甜甜的话就好了,最主要的是男生要会宠女生,很多很多粉红泡泡。动真格的就觉得脏,觉得不纯粹。
最近很火的《魔道祖师》,蓝湛喝醉以后变成六岁孩童一样,三千条家规全都不记得了,淘气,吃醋,表白,什么都做,萌得不行。
哎,姑娘写给姑娘看的童话。
最后章节有飙车内容,最近网上看不到了。
真的男同相处方式,要看他们自己写的。
英剧《英国式丑闻(A very English Scandal)》,是编剧Russell T. Davies(我觉得是同)根据英国60年代自由党领袖Jeremy Thorpe的真人真事改编。休格兰特(Hugh Grant)扮演Jeremy,本卫肖(Ben Whishaw)扮演他的小情人Norman Scott。
到这里要插一句,两位演员都是绝色,若风华正茂的时候能相遇,真是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祝福。


休格兰特


本 卫肖
可是真正的Jeremy是这样的,


演员休也有了点年纪,现在是这样的,


服化让他尽量向Jeremy靠拢,就让两人在一起是这样的。


Norman是个普通马厩打工的男孩子,应该是个直男。读书不灵,但有一张青春逼人的帅脸,


被年长很多,家世既富且贵的党魁看上了。居然带他回母亲家里吃饭,这是什么操作?
看Jeremy晚上拿着凡士林走进Norman的房间,叫他bunny,小男孩紧张到哭泣。
看到此处我的心都碎了。既为休的年华逝去,也为那个叫Norman的男孩儿被欺负。
Jeremy轻声安慰他,让他别害怕,Norman说不是害怕,是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哎,肯定是害怕的,男孩子的一点点自尊,而且贪恋对方的温柔,贪恋对方的富贵生活。
就算此处Jeremy很温柔,本质也是在欺负人。利用对方的无知、贫穷和自卑,享用他的年轻和美色。
这一点,和老男人利用年轻无知懦弱女孩子,没有不同。
类似的故事还有《蓝宇》。
悍东是富贵子弟,有点北方男人的粗糙魅力,爱找贫穷清秀男大学生玩。不过从一开始就说好是玩,给钱也很慷慨,告诉对方不要动真情,金主也不会专一和一个人。
蓝宇是小男孩之一,应该是最可爱的那个吧,悍东也把他带回家和妈妈吃饭。
但是后来蓝宇动了真情,开始吃醋,被悍东骂走了,骂他“就是给人玩的”。太侮辱人了。


悍东到了该过“正常人”的日子的时候,断了所有男性朋友,找了个门当户对的老婆。但是夫妻生活不和谐,他做生意赔了钱,家里也不如从前了,离了婚。
蓝宇知道他的困顿,托人把从他那里得到的钱都还给了他。悍东缓过一口气,想念蓝宇,就去蓝宇家找他。
蓝宇不理他,不听他道歉。他开始给蓝宇blow job,用这种带点自辱的方式补偿当年对蓝宇的轻视和侮辱。
小说看到此处,我是有一点震惊的。男人的道歉,真是直接。甜言蜜语少,身体说明一切。
甜言蜜语还是有的,他抱住蓝宇说:“我当初怎么会放你走。”对于一个盛气凌人惯了的糙汉子来说,很温柔了。
两人和好了,开始幸福地在一起了,蓝宇遇车祸死了。
作者以第一人称写的,没有呼天抢地,只是说每次开车经过蓝宇出事的地方,他都会多停一会儿。
据说胡军,刘烨当年演完电影后,有意很长一段时间不联系彼此。日久生情,假戏真做的事情,同性之间也是有的。都是这么漂亮有魅力的人。
我粉一对同性CP,很糊的一对,糊得掉出微博超话排名50名开外了。
可我相信他们至少有一段时间是真的。两人都是能力出类拔萃的歌者,相貌出众,为人有趣。对业务的深爱和精究,有目共睹。他们会彼此欣赏和爱慕,多么水到渠成啊。
可是相遇之前他们都是普通直男,年长者已婚已育。
有CP粉告诉我,如果他们发生过什么,绝不能忍受,要骂死他们,因为他们又是同性,又是出轨。
我就不明白了,那粉他们的CP是在粉什么呢?
而且他们没有炒CP恰饭,也没有利益输送,也没有小三要上位,没有损害年长者的夫妻共同财产。还有比这更纯粹的吗?
他们只是短暂相逢,各自有要去往的方向。
哎……
民国时名伶孟小冬,也有疯狂粉丝觉得梅兰芳阻碍了她的艺术发展,暗杀梅兰芳。间接导致两人分手。
有人说难道只有年纪相当颜值高才是真爱吗?不然就是老男人欺负人吗?
不是的。
一切关系都和性有关,唯有性是和权力相关。
两人之间没有权力差,或者权力方并不用权力,而是支持爱护对方,才是真爱。否则有一方能予取予夺,就是不公平。
男女,男男,女女,都一样。
程蝶衣在艺术上的追求和悟性,比他师哥高多了,他师哥可以做暖心大哥哥,但是配不上他。他见识的人多了,自然能体会到。也一定有更好的人,与他互相爱慕。即使短暂相逢,也是人间盛景。也值得期待人生下一段路程。
很久之前写的回答,但是每次看到都想再修改一下。
我觉得程蝶衣的死还是落在了感情上。
结论就几句,但是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的观点一定要弄清电影里程蝶衣和段小楼游街被批斗那场戏中,段小楼对菊仙的态度。
原著中段小楼是为了保护菊仙,所以跟小兵们说和菊仙划清界限。
原著引文如下,算了还是不引了,太长了。
分几点说吧:
第一,程蝶衣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十八禁过去,原著中是小兵们问段小楼那把剑的来历时,段小楼才说的;而电影中段小楼是在挨打之后主动说的,这个事情他并不是非说不可,这个事是程蝶衣的痛处,电影中段小楼这么说完全是为了自保。
第二,不管何种原由,原著和电影里都揭开了程蝶衣的疤。这也是导致程蝶衣情绪失控,主动揭发菊仙是旧社会某职业的直接原因。是出于拉情敌下水也好,是出于报复小楼也好,反正蝶衣说了出来。
而在原著中,蝶衣说完之后菊仙把话接了过来,大意就是虽然曾为某职业工作者,但跟定一个男人也不会跟着别人清算丈夫。这些话引起了小兵们的愤怒,菊仙被人用刀剃了阴阳头,有血的那种,然后要被人带走去劳动改造,很危险。这时候段小楼企图力挽狂澜,说犯的罪他自己都认,但是与菊仙划清界限,和她离婚。这里还要强调的一点是菊仙被剃头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她曾是什么工作,而且她如今为了丈夫说的话激恼了小兵们。
而电影中程蝶衣说话之前,菊仙就因为捡剑被小兵们抓了起来,程蝶衣说完后菊仙没有说话,也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人身威胁,可当一个小兵问段小楼的时候,段小楼就直接说了不爱他并与他划清界限。事态并没有到不得不划清的地步,而且段小楼也没有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只是怕菊仙连累自己。
有一些人说小楼是为了保护菊仙才这么说的,但是这种思想一定是受了原著的影响。如果原著菊仙没受伤,段小楼也没为了菊仙说自己认罪,读者也就不会认为他是为了保护菊仙才这么说的。而能说明段小楼保护菊仙才划清界限的两个关键之处,电影里都没有。当然,也有人认为程蝶衣是人戏不分导致自杀(因为袁四爷和蝶衣在花园里一起唱戏时就入戏太深差点用真剑抹脖子),我觉得会有一些影响,但这作为理由导致程蝶衣后来自刎还是不太充分,因为蝶衣唱了无数次虞姬,如果是因为人戏不分那为什么偏要等到十年后?所以我觉得程蝶衣的死还是要落在现实中的感情上。
电影里说完划清界限后,这种笑容总不是段小楼装出来的吧?庄稼丰收了?




综上所述,电影里,段小楼为了自保的可能性绝对要远远大于保护菊仙。也就是说电影里的段小楼是个人渣。电影里,段小楼为自保揭发程蝶衣,是为段小楼无义;段小楼为自保与菊仙划清界限,是为段小楼无情。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渣,竟让两个人错付了真心。
我爱你,我恨我的情敌,也恨你不爱我,但我不恨你,即使你不爱我,即使菊仙得到了你的爱,我还是爱你。
可是,没得到你爱的我下场如此,得到你爱的人怎么也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如若你拼死护着菊仙,就算我不是虞姬,你也是霸王;可没成想我是虞姬,菊仙是虞姬,可你却不是霸王。
爱了小半辈子才发现原来爱错了人。
发现所爱的人不值得爱的打击可比得不到所爱的人打击大多了。
后者是别人否定你,前者是你自己否定自己。
程蝶衣受的伤害太多,刺激太大,大到看见情敌上吊后本应开心的他,发了疯一样地喊叫。
绝望埋下了种子,走向绝路只是早晚的事情。虽然度过了那十年浩劫,但是程蝶衣早已如同行尸走肉生无可恋。最后一场戏对于程蝶衣而言是一种仪式,一个完整的仪式需要物化、程式化的符号、秩序、传统。唱念做打、戏服簪花都是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蝶衣、小楼和宝剑更是缺一不可的主角,他浩劫中不死,哪怕变为行尸走肉也要等到十年后,就是因为他要等一个机会,最后一次完美地完成他戏剧和爱情的仪式,兑现他曾许下的“两个人要唱一辈子戏”的诺言。
浩劫过后,
又可以重新唱戏了。
你是虚情的假霸王,
可我是实意的真虞姬。
等了这么久
就是为了最后唱一回虞姬,
穿戏服,
配宝剑,
起码让我证明,
虞姬的至死不渝是真的,
说好了唱一辈戏,
我也算唱到了死,
在戏里开始,
就在戏里结束。
我将用生命兑现我曾向你许下的诺言。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从一而终。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另一部分永存———村上春树
因为电影版改编的这个结局才能真正点明戏中人的【不疯魔不成活】。
程蝶衣刚入戏班时很清楚自己谁,也清楚自己在干啥。
戏曲思凡原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硬生生被他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这么简单一段词儿很难?
普通人记不住?
很明显不是,只是此时的他还保有最原始的自己。他不是不会只是不愿。
任师傅打断几根教棍我不愿就是不愿。
直到师哥亲自出手将师傅的烟斗塞进他嘴里逼迫他唱词儿他才恍惚起来。
我是谁?
我是男儿还是女儿。
所以他从磕磕巴巴唱对词儿到坚定不移唱对词儿。
这个转变代表了他的心理从被师傅师哥逼迫到内心承认自己就是女娇娥。
我是男儿——师哥也觉得我是女儿——我错了我可能真是女儿——我就是女儿。
之后的年月里他和师哥一遍又一遍的排演【霸王别姬】。
漫长的岁月真情假爱全投入到师哥这个假霸王身上了。
可惜了假霸王就是假霸王,真虞姬遇上个假霸王又一次把自己已经重塑过的三观再重塑一遍。
在他满心满意以为师哥就是真霸王宁愿与他赴黄泉的时候假霸王不干了,他出卖菊仙出卖蝶衣只为讨个活命。
若按小说原著的彻重点去拍,即便要死程蝶衣也该死在这时候,因为他的爱情三观在这时候都受到了重创,这时候一死完美升华爱情的主题。
可多读几本李碧华的书你就会发现其实李碧华根本不屑于升化啥爱情,恰恰相反她就是喜欢撕开爱情最丑陋的一面的给人看。
所以青蛇里许仙一定会出卖白蛇。
所以胭脂扣里十二少已经苟活那么多年活成那鬼样还不愿自我了断下去找如花。
所以程蝶衣怎么可能为段小楼去死?殉情诶,这也太美好了不是李碧华的菜。
所以原著结局是蝶衣在北京平反当上戏剧主席出差香港偶遇了当初逃命去香港偷生的段小楼。
两人再唱一曲【霸王别姬】后各奔东西。
原著里蝶衣躺地上回忆前生呢小楼很突兀的打断了他告诉他【唱完了,起来吧】。
然后全书戛然而止。
而电影里随着程蝶衣一次次请求【大王,请赐我宝剑】在最兴头处当真一刀抹了脖子。
此时死得太恰到好处,完美应题电影另一个宗旨【人呐,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他痴人说梦了一辈子,疯魔了一辈子。他不想也不愿意走出来。
鬼想听你跟我说【唱完了】?
你凭什么说唱完了?
我是真虞姬自然去寻虞姬的路【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年,差一月,差一分钟那都不是一辈子】。我自我了断自己决定自己的一辈子。
你是假霸王爱卖谁卖谁去,爱苟活苟活去。
我们自此两两相断再无同路。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们都自个儿成全了自个儿,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一个向生一个往死再一次完美扣题【霸王别姬】。
霸王事败虞姬岂有偷生之理?
至此完成了程蝶衣全部成长。
我是男儿——我是女儿——我是虞姬——师哥是霸王——师哥不是霸王——我真是虞姬。
其实这电影我各人感觉更像是一部程蝶衣的自传,他的母亲师傅师哥菊仙四爷那些人物虽然每一个都很出彩,演员更是全员封神故事线也足够完整,但是这么多线条印衬下程蝶衣依然是第一主角,这个角色不像别的影视剧小说主角,要么女主第一要么男主第一而是程蝶衣男女主都双第一了。也不像很多群像戏大家都很出彩,主角反倒经常被湮灭得好像此剧无主角。
虽说电影编剧也是李碧华可电影和原著真的格局变动得不是一星半点,从单纯的情爱出发我倒更欣赏原著的“小”,可从故事性可探讨性或表达更深层次情感出发的话显然电影就“大”了很多。
陈凯歌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只此一部霸王别姬够他吃到入土。只是不知后来是真遇不上好剧本还是广电日渐变态的管控,我觉得他和李少红有点“合”,他们都很擅长拍人类情感群戏,而且两人都是一部作品放光明之后日渐颓唐的典型代表,李少红的【大明宫词】真是今天拿出来看每个画面台词剧情都拍案叫绝,可惜后面一部不如一部。
若这两人能合作一部情感群戏我觉得指不定都能突破自己的代表作呢。
不过也就想想啦,现在的大环境哪里还出来如此高质量的剧本,哎!!!
根本原因是变味了。
霸王别姬我应该看了七八遍了吧,写过一次,特别伤感。不过越看得多,越有点无从写起的感觉。会突然发现,如果你看到很多引起共鸣层次的东西,最好的“点评”,是写一部另外一部能与之珠联璧合的作品出来。
我在想,大概,这就是林语堂写京华烟云的真正意义吧。
不过以我的经历和笔力,现如今,是写不出来如此丰富,筋络时隐时现的大作的。既不能点评,又无法遥遥呼应。所以每次看完,都只能是一种深夜独坐,默然无声的咀嚼。
我在心里说,这剧情,这电影,真的已经达到将世道人心丝丝合扣,潜移默化的地步了。
程蝶衣戒烟时,第二次说,娘,好冷,水都结冰了。叫人落泪。就这一句话,道尽了他全部的敏感、孤独和恐惧。
这一部戏,每一个人的身份,都那么的相得益彰,体现着他的经历和命运。
天桥上涎皮赖脸拉艳红的路人甲,起哄的地痞,艳红在关师傅面前跪下,“只要您收下他,怎么着都成,您可别嫌弃咱呀”,那眼角一勾,肩膀一撩,风尘女子的态度浑然天成。
但最让我心里“梗塞”的是菊仙和程蝶衣的争与融。
我一直对菊仙充满怜惜,尤其最后那个细节。当段小楼扛不住了,亲口控诉蝶衣,控诉京戏,烧掉一切过往时。霸王露怯,虞姬心死,却是菊仙自火堆里扒出来那把剑,凄然而执着。
我觉得菊仙才是蝶衣真正的知己,她知道蝶衣想着什么,爱着什么,怕着什么。蝶衣是男儿身的菊仙,菊仙是女儿身的蝶衣。婊子和戏子,孤独执着的爱着他所有的一切,无人可以撼动,即便是生死。
李碧华是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为开头的。
但是,她用无情无义的行当,讲述了什么是有情有义。
程蝶衣,是真正的高朋满座,孑然一身。
袁四爷也并不是他的知己,袁四爷只是爱戏,爱他的雌雄莫辩,风华绝代。在乐于享受的袁四爷眼里,蝶衣或许是千古名伶,但终究无足道哉。这也是为什么在法庭上,蝶衣心如死灰的一番话,让四爷尴尬之后,他是勃然大怒,拂袖离席。
我可以救你一条命,那是我的面子和威仪,你不上脸,那你就是贱货。他并不知道蝶衣内心所求,他只关心自己。
从逃避,到热爱,最后到不疯魔不成活。开始是为了生活,最后他就成了生活。
蝶衣每次最孤独的时候,都会听到冰糖葫芦的喊声,不知这是否暗含着他内心的假设,“假设当初就真的和小赖子一起跑了,或者跟他一起上吊了,这些琐碎的事,是否不会这样对我苦苦纠缠”。蝶衣在大街上抽烟的那个模样,委实萧索不堪,那完全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失意人啊,踉踉跄跄,四顾茫然。
经历即是命运,所以也就能深刻体会,蝶衣入戏之前,一直过不了“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这一关的寓意,一生如此,势难回头。
纵观全片,程蝶衣和师哥经历了太多,从小时候第一次入戏,到成年后荣华风光,再到经历日寇,文 革,一直以来,程蝶衣以为自己的一生是和师哥和戏捆在一起,紧紧连在一起的。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师哥娶菊仙,他看到了他们的爱不在一起。
他为了救师哥给日本人唱戏,师哥反而唾弃他,他看到了他们的取舍不同。
接受批斗时,师哥的控诉,他看到了他们本质的差异。
半生戏子,让程蝶衣终究认识到,师哥是假霸王,他也是假虞姬,他拼命融入的世界,对于周围的人,对于他对面的人而言,不过是一身衣,一碗饭,一口气,仅此而已。
菊仙嫁给段小楼,是因为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霸王风骨要娶她。她觉他是戏里的霸王,也是她生命中的英雄。然而在俗世洪流面前,段小楼成了一个彻底的软骨头,他揭露妻子的短,揭露师弟的短,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见了。菊仙终于发现,她爱了一辈子的人不值得。她从火里抢出来那把剑,死了,演绎了生活中“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程蝶衣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争了一辈子,自己和菊仙竟然互为印证。
虞姬死了!生活中的虞姬在这样的烽火连天中死了。
而他呢,他这个虞姬,还没有走到最后的那一幕。所以尽管当时举步维艰,程蝶衣没有跟着死。
等到文 革结束,他们的时代的舞台,才到了最后时刻,他再扮上相,也终于在这一刻为霸王别姬画上了真正的句号。
于是他挥剑,一了残生。
程蝶衣演了一辈子的虞姬,这一刻才宛如真正的虞姬,在目睹霸王一无所有,意气尽无时,只是想活着时,他知道,生活有远远比活着重要的东西,有远远比失去更绝望的东西。这哪里是霸王别姬啊,明明是姬别霸王。
我以为你是要保护我一辈子的男人,事实上你只是保护自己的一个俗人。
就此别过,就此别过……
比较一下原著和电影的区别,李碧华的原著蝶衣没有自杀,曾经风华绝代的角儿衰老颓唐归于平凡,晚年与段小楼一同泡澡,袒肉赤膊毫无欲望,一段荒唐往事似已消散。此时,段小楼突然支支吾吾的道歉,差点没把蝶衣恶心过去:他什么都知道!
这其实还满符合李碧华的调调,她的青蛇也是这样,最后许仙表白真相,怒骂小青:你们不过是两条蛇!小青也是一口老血: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虽然知道,却装傻充愣冷眼旁观只顾着享受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的优越!
所以芦苇改的好哇,李碧华的原著诡谲森森,但是总脱不开一点男欢女爱的痴缠。芦苇把蝶衣的感情升华了,虽然保留了原著中朦胧的同性暧昧,却并不突兀,在那个保守的年代也没有引起大面积的反感。因为观众被打动的,是蝶衣对于京剧的热爱,对于某种纯粹的追求,不疯魔不成活,人戏不分,上到极致。
蝶衣是一个在追求上完满的人,这辈子没对不起舞台,没对不起观众,外面狂风巨浪,他只在方寸舞台上如痴如醉似傻似狂。一个人在任何一件事上做到从一而终都不容易,因此最后芦苇成全了他,让蝶衣最终以虞姬的方式死在舞台上,实现了他“差一天一个钟头都不算一辈子”的诺言。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与其似原著一般在平凡中消磨,被小楼一句话破掉梦想金身,不如同虞姬一样求个此生无悔。
一开始,程蝶衣他一直都不愿意说自己是女娇娥,因为他人戏合一,他觉得本就是男的,可为什么要唱本是女娇娥。后来师兄用烟斗烫他舌头,流着泪让他那么唱。那时候他才终于屈服了。当他终于唱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句时,他哭了。不是激动,不是开心。而是对抛弃真正自己的悲痛。也是对命运的妥协。后来他又被那个老太监强了,还有他在门口捡到的那个小孩。这些都更加深了他女性的意识。他就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女的了。直到电影尾声,当他听到师兄重新唱起我本是男儿郎这句的时候,他愣住了,他终于清醒了。唱起“又不是女娇娥”那时候他才找回了真正的自己,想起自己是男儿郎。原来这么多年我都错了。多么可笑,多么荒谬。“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就是这句歌词,毁了程蝶衣的一生。他最后的自刎我觉得也是一种对真正的自己的一种救赎,也是对戏中自己的告别。自刎的是真虞姬,倒下的是程蝶衣
当我们谈及华语影片的巅峰,那么在这二十多年里,我们讨论的都是上映于1993年、由147万人给出豆瓣评分9.6的《霸王别姬》。
由陈凯歌执导,李碧华、芦苇编剧,张国荣、巩俐、张丰毅领衔主演的《霸王别姬》,主要讲述了程蝶衣与段小楼这两位京剧伶人的悲欢人生:
两个人约定在台上唱一辈子《霸王别姬》,奈何程蝶衣成了真虞姬,段小楼做了假霸王。历经沧桑的程蝶衣,最终以虞姬的扮相自刎于戏台,结束了这悲凉的一生。


好的作品像一面镜子,里面可以映射出世间百态,《霸王别姬》亦是如此。你可以在里面看到动荡的大时代里人是怎样的渺小;你也可以在里面看到传统国粹背后深刻的文化底蕴与人文关怀;你还可以在里面看到对人性的刻画、思考与反思。
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任何人都可以透过不同的角度看《霸王别姬》,从而望见不一样的景象,我想这也正是经典为何能久盛不衰的重要原因。
程蝶衣是《霸王别姬》里完成度最高、也是最具艺术性、最具讨论度、最令人怜惜的灵魂角色。毫无疑问,他的一生都是悲剧性的,仅有的几抹瘠薄温暖也只是为了反衬凸显生命中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主要状态。
人是具有同理心的生物,当我们看见小豆子(幼年的程蝶衣)蒙受的苦难,就忍不住盼望他成年之后功成名就、幸福美满,以此来弥补童年的伤痕。而这个愿望受到阻碍时,我们就禁不住排斥怨恨破坏这个美好幻梦的人,比方说段小楼解过围的菊仙、程蝶衣救过命的小四。
这种排斥心理并不少见,就如同我们不喜欢林黛玉与贾宝玉之间多出个薛宝钗,王宝钏十八年寒窑等待后在薛仁贵身侧旁立了个年轻美貌光彩照人的代战,诸葛亮摆好续命七星阵却闯入了走路带风的魏延。
若是没有菊仙或者没有小四就好了!我们总是忍不住这样长吁短叹。事实上,如果真的没有这两人的存在,程蝶衣命运的齿轮能不能朝另一个方向运转?很遗憾,结论居然是不能。


程蝶衣的生命意义
阿德勒所著《自卑与超越》中,开篇便是阐述生命的意义:
我们人类对于事物的体验不会是抽象进行的,而总是以自己的角度出发去体验、去观察,以此来形成我们对于事物的最初“经验”。
我们对世界和个人的总结与解读会贯穿在我们每个人的每一个细小的行为动作当中。当我们认定“我是这样的,宇宙是那样的”,这就是我们观察以及思考的结果,同样是我们对自己和自己所理解的“人生意义”的一种判定。
在小豆子学戏时,有一个经典片段,也是众人理解中悲剧的开端:
小豆子唱《思凡》,总是唱出“我本是男儿郎,却不是女娇娥”,戏班子师父再三训诫教导,都改变不了他的唱词。众人气愤恼恨之下,小石头将烟斗塞进小豆子口中狠捣出血,终是令小豆子正确唱出了那句“我本是女娇娥,却不是男儿郎。”
而这正是小豆子对自己认知错误的源头。
不同的人以不同的个人理念认知世界。在包括小石头在内的戏班子众人心中,无论是“男儿郎”,还是“女娇娥”,都不过是一句戏文,因而他们无法理解天赋极佳的小豆子为何会在如此简单之处表现出一种带有愚笨感的执拗。
而小豆子此处的异常表现,正是对他“人戏不分”的直接刻画,这样的行为举止正是在向我们传递他对人生的解读方式:他认定自己是男儿郎,便只能唱出“男儿郎”;当小石头令他唱出“女娇娥”时,他的认知也跟着扭曲了——只有做一个“女娇娥”,他才是正确的。
目光看去,小豆子无疑是常人眼中的痴人。常人不以小豆子的眼光看世界,自然理解不了小豆子,只能送他一字“痴”。这也算得上某种层面上的曲高和寡。
这样的小豆子,成就了程蝶衣。至于程蝶衣,无非是一位虞姬的化名。这位虞姬择了段小楼做自己的楚霸王,想要与之共唱一生的戏:
“说好了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叫一辈子!”
而这位霸王的回应却是笑着道:
“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他将程蝶衣的这种状态称作“疯魔”。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段小楼是不可能懂程蝶衣的。一开始,他就不是那个真霸王。
阿德勒强调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重大,同时也谈到了早期记忆对认识人性格的不可或缺性。
虽然一个人的经历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但是的确会对他的命运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而从记忆本身,我们可以这样去理解,这些零碎的记忆就是在提醒我们某些事情是极其重要的,是需要被记住的。
对程蝶衣有重大影响的人生记忆,至少有两段。
一段是他的母亲因妓女身份放弃了他,将他留在戏班子的那一天。
秀丽胆怯的小豆子弱气地向自己的亲娘表达自己的害怕:“娘,手冷,水都冻冰了。”
无论是对被母亲抛弃的恐惧、对未知命运的害怕、还是对针砭入骨的严寒的生理性抗拒,应该都没有瞬间被母亲斩掉第六根手指的疼痛更让他记忆深刻。


以至于多年以后,离开母亲的日子比在母亲身边几倍的光阴还要长的时候,戒毒戒到痛苦万分精神恍惚的程蝶衣,在另一个妓女菊仙的怀里瑟瑟发抖:“娘,手冷,水都冻冰了。”


早期记忆为何重要?阿德勒提出了两点原因。
第一点是,这一时期的记忆,是自己对于周围环境的最初印象,也是第一次将对自己以及对他人的态度综合起来进行评价;第二点是,这是一个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观点,他们在这一时刻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进行记忆。
透过程蝶衣的早期记忆,我们可以看出,他对周围环境最初的印象是寒冷。这种不适的寒冷让他向自己母亲请求更多的庇护,却不料得来的却是断骨的疼痛。于是程蝶衣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初印象出来了:寒冷,得不到庇护。从记忆的这一刻起,这种不安全感便伴了他终生。
第二段重要的童年记忆是小豆子从戏班子出逃后看戏台子表演霸王别姬。
当看到虞姬同霸王生死相随的桥段时,小豆子被深深地打动了。


我们知道,长久以来,小豆子心中都强烈地缺乏安全感,而这一刻,生死至情的纯粹让他感受到了踏实:只要变成了虞姬,就会有永远爱护她的楚霸王。
于是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的小豆子,自投罗网回到了戏班子,这一切的行为背后,都在于他要成为角儿,站在台上唱霸王别姬。
要成为一个角儿,背后得付出多少,又得受多少罪?我们只看到小癞子对这即将承受的苦难感到绝望,继而自杀;我们只听到戏班子师父随口就说出教导徒弟的话来:“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程蝶衣人生三大问题:职业生涯的断亡,交际圈的破裂,段小楼的琵琶别抱
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将人类面临的问题归为三类,即职业、交际和两性。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这三大问题,程蝶衣当然不会例外。显然,以世俗的评判标准来看,三个问题,他一个都没处理好。
先说职业。身为伶人,并不是说程蝶衣只要负责唱得好就算成功了。要想要一段长期且完美的职业生涯,他得做到:
一、分清戏文与人。若是混淆在一起,如庄生晓梦迷蝴蝶,必然会与周围所有人拉大隔阂,寂寞独自愁。
二、 懂得融入时代,不然总会被误伤。霸王别姬的背景正是设置在最动荡的大时代下,先是日军侵国、接着政党交替、再有就是特殊的举报之风兴起时期。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的特征,若是在意自己职业生涯的人,定得调整应对方针。
但程蝶衣却自始至终不变其作风——眼里只看得见戏,尘世别的与他无干。
再谈交际。前文已然提到,程蝶衣只是一位虞姬的俗名,这位虞姬需要楚霸王全部的爱护,那他同样满心满眼只有一人——他选定的楚霸王,即段小楼。虞姬希望双方的生命里只有彼此,但是段小楼又怎会如此入戏呢?
一个菊仙的出现,便足以打破两人的亲密。


是的,菊仙曾让程蝶衣痛苦万分,但真正造成程段二人隔阂的,却是两人认知间的差距,真正让程蝶衣陷入绝望的,是段小楼。
若不是段小楼自己逛进了窑子,又怎会引来青楼花魁菊仙的夜奔?
若不是段小楼对从日军手中救出自己的程蝶衣啐脸并接着娶了菊仙为妻,又怎会让程蝶衣沉溺于鸦片?
若不是段小楼自己决定抛下程蝶衣,与他人台上高唱霸王别姬,又怎会让程蝶衣再次失去安全感?
若不是段小楼在程蝶衣陪自己同受难时,反而向众人检举程蝶衣有多么“不堪”,还烧掉对程蝶衣意义非凡的那把宝剑,又怎会让程蝶衣曾经的寸寸丹心燃成寸寸灰?
楚霸王,是这位虞姬交际圈里唯一的人物,当他在虞姬的心中灰飞烟灭,虞姬的交际圈也断了。
至于日本的青木,无非是一个懂戏的人。对于程蝶衣来说,懂戏,就是赞同他的人生态度,他对这样的人不怀恶意,仅此而已。
人们常说袁四爷真正懂蝶衣,但是那又如何,程蝶衣为何爱虞姬与霸王?因为从一而终啊。他又怎么可能抛弃自己选定的霸王呢?
袁四爷懂他,却也只能看见“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凄艳。虞姬的痴心不是为他,注定是公子今生无缘。


最后论两性。程蝶衣的性别认知是错乱的,那么他在两性关系这点的处理上,显然不同于世俗的判定。
他本是男儿郎,却存了虞姬的情,面对菊仙这样的花魁,所怀情绪却只是被抢走爱人的恼恨与妒嫉;偏偏他认定的爱人段小楼,却无意全他这一场华丽虚幻的梦,并没有如他所愿——两人共唱一生的戏。
至于程蝶衣少年时被老太监玩弄的阴影,也是他无法拥有世俗眼中正常的两性关系原因之一。
程蝶衣的陨灭与小四的必然性
小四无疑是影片后期将程蝶衣的人生悲剧推上高潮的重大角色,无数观众悲愤着咬牙切齿:
“恩将仇报的东西!程蝶衣一开始就不该救他!就得让他冻死在那个冬天里!”
不救他,就可以避免程蝶衣后半生的悲剧?并不尽然。小四不是一个让悲剧突发的偶然性人物,而是一个时代的符号。没有这个小四,可能会有别处跑来的小五小六小七。小四背后,有着无数个小四。
关于小四,用勒庞《乌合之众》里面的观点来解释更为贴切:
在看得见的事实背后,往往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事实。可见的社会现象有可能是某种庞大的无意识机制产生的,这种机制通常超出了人能分析的范畴。我们可以把我们感觉到了的现象比喻为波浪,而波浪不过是大海深处看不见的湍流的反映。
小四只是特定时代浪潮下一朵不起眼的小浪花,只是时代背景下特定群体里一个小小的符号。
有小四还是无小四,时代的大环境不会变,程蝶衣内心追求与现实社会矛盾的冲突不会变,简言之,程蝶衣的陨落是必然。
半生蝴蝶梦醒
影片的最后,程蝶衣道:“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这个时候的他,终于半生梦醒,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世间活成虞姬。他的清醒,并不意味他的改变。若他终能做到将戏不等同于人生,他便不会再念出这句台词。
他依然同以前一样,所念便是心中所想。他明白了,在这世间,他本是男儿郎。


既然,这世间的大王早已意气尽,他也做不了这世间的虞姬,那么——贱妾何聊生?
最终,他还是以虞姬的方式离开了这世间。
阿德勒说,一个人的未来,在于一个人对人生意义的解答。我们见证了程蝶衣对人生的一场作答,就仿佛旁观了一场绚烂星火的坠落。


《霸王别姬》:历史、艺术与生命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不遗余力地强调:“小说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要说出只有小说才能说出的东西。”[1]昆德拉毕业于布拉格电影艺术学院并留校任教,我相信这句话对电影而言亦不为过。历史和个人的关系,艺术与生活的关系一直是电影艺术或有意或无意探讨的主题。《霸王别姬》长达近三个小时的探询,比之前的任何作品走得更远,它展现了一种温和而深刻的反叛态度:历史的狡计自在自为,肆意分割无辜的个体;但生命遵从的已不再是坚实的理性,而是朦胧而充满诱惑的艺术“往昔之井”的召唤。


一、探询:历史与个体
谁也没法否认,作为个体生命偶在的历史,在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离开了上世纪二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北平城,我们所看到的程蝶衣就会是另一个人:因为被我们称之为“个人性”的那些特质,正是在一个个历史具体而偶然的情境中才得以表现出来的。戏班里的严师如父,炕上的兄弟情深,更别提此后的种种阴错阳差。方方所谓“时代中的一粒灰,落在个人那里,可能就是一座山”,这种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历史之重,我们在其他很多影片中都能看到。
可是,历史:被我们称为“历史”的,究竟是什么呢?据说,是大人物创造的历史,他们规定了历史的前进方向,普通人只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前进。可是,影片中,可曾有谁真正主宰了历史吗?那个嚷嚷着“大清宣统二十四年”的大太监主宰了历史吗?俨然以胜利者自居的日本人主宰了历史吗?庆祝胜利的国共两党主宰了历史吗?小四所全身心投入的红卫兵小将们,可曾主宰了历史吗?而前面哪一个不曾认为自己主宰了历史呢?




曾经沧海
又有人说,历史是由普通人的生活写就的。历史由“人物命运精妙的微积分”(纳博科夫)组成,依从于黑格尔所谓“理性的狡计”。可是,那样的话,历史也太狡猾了一点吧,狡猾到让人们认不出自己的创造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霸王虞姬,又做错了什么呢?仿佛历史有其自在的法则,自为的运势,不为任何人颔首低眉。恰恰是历史的创造者要对着历史点头哈腰,连赔不是;抬头恍然发现,这历史已不再辨认得出当年的模样。


程蝶衣拿出当年师傅教他的架势,要求小四苦练基本功,小四愤而离去:时代变了!
既然历史不为任何人所书写,既然历史只服从自己的自在自为:那它何不干脆一走了之,两不相欠?
在《霸王别姬》中,长达五十年的历史跨度彰显着导演的野心;可惜,将近3小时的片长还是远远无法穷尽这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我们可以看到,对于每一段历史时期(比如:1937-1945;1945-1949;1949-1965;1966-1976;1978-),导演基本上只给了开始阶段的一两个镜头。这当然“没错”,只是看上去在很大程度上屈从了某种宣传机器的刻板印象。


试问:除了空洞的所谓“十年浩劫”之外,我们对于那个年代,还存在什么样的想象呢?这是致命的遗忘,仿佛所有人的记忆全都出现了某种断层:作为意识形态的“大历史”压迫着我们,一遍又一遍强有力的话语重复侵蚀着我们的记忆;而年月却又在逝去,个体所真切记忆的“小历史”在飞速地遗忘。其结果就是,我们的往昔再难以离开“大历史”而存在,我们早已被抛入历史之中。
这是现代性的产物。所谓“《二十四史》,二十四姓之家谱也”(鲁迅),对于普通人来说,历史曾经只是遥远而虚幻的大背景;而现在,历史早已侵入了个体的生命偶在,成为了个体生命绚丽之花所展现的舞台。
历史是不会离开的,除非你先行离开。段小楼是生活在历史之中的人,他还没有看透历史的狡计,以为凭借自己的理性筹划,可以免于被飞奔向前的历史所裹挟。殊不知,个体的小确幸是不可能与历史并存的,因为历史滚滚向前,而幸福乃是对重复的渴望。
程蝶衣发现了这一点,并开始自己的寻找。程蝶衣给大太监唱戏,给袁世卿唱戏,给日本人唱戏,给国民党唱戏,给共产党唱戏,“大历史”从来没有停止过其风云变幻,可是这一切已经和虞姬无关。“大历史”是直线前进的,而虞姬个人的“小历史”却是循环的。在个人循环的“小历史”中,虞姬一遍遍温习自己的故事,一遍遍排练着最后的自杀。


二、反叛:艺术与生命
柏拉图贬斥艺术的价值,认为艺术是对生活的摹仿。而既然唯一的真实在于理念世界,生活又是对理念世界的摹仿,那么艺术就成为了对摹仿的摹仿,成为比现实更次级的存在。但是,在程蝶衣身上,我们发现了被理性精神所遮蔽的另外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在咄咄逼人吞噬一切的现代历史面前尤为珍贵。
对于小豆子来说,京剧《霸王别姬》先于他的生命而存在。他受到美的感召,终其一生无法自拔。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柏拉图的反面:生活,成为了对艺术的摹仿。
最初,这种摹仿是生硬的、拙劣的,出于无奈和被迫的。十指连心,要不是生计所迫,哪个母亲会亲手剁去孩子的手指,更别提练功还要遭受多少磨难。艺术像是位专横的暴君,对他的子民颐指气使,而初入门者唯有逆来顺受。


后来,摹仿不仅仅是对于技艺的摹仿,更上升到了对于艺术内核的摹仿。程蝶衣深深地入戏了,品尝着与虞姬相同的苦痛。我们可以套用萧伯纳的话:演戏的本质令我们不是把这个人看做虞姬,而是把虞姬看做这个人。[2]袁世卿所看到和听到的不是程蝶衣表演出来的情感和背诵的台词,而是看到和听到虞姬真实的感受和言语。这造就了其与段小楼的分野:段小楼无疑是出戏的,他所摹仿的仅仅是技艺,从而被袁世卿看出了五步和七步的微妙差别。


正是因此,当历史的强力闯入时,两人的态度对比鲜明:段小楼拒绝给日本人唱戏,而在文革前夕,依旧忍辱负重和取代程蝶衣的小四合唱;而程蝶衣给日本人唱戏,却坚决不能容忍解放后把京戏搞成现代戏的“历史潮流”。
两人的区别体现了不同的时代精神。启蒙以来,相信个体意志自决的理性精神大行其道。人们普遍相信,凭借自己的理性筹划,可以共同达臻历史必然性的彼岸。段小楼的身上是残存的启蒙理性:他仍旧相信历史的必然性,并对此抱有幻想(个体意志自决的幻想);可是到头来,历史依旧不给他好看。程蝶衣的身上则是某种正在生成的后现代:完全把历史的必然性扔在一旁,甚至踩在脚下。如果说历史的强力将个体的生命一分为二,那么段小楼站在了屈服于历史的一边,而程蝶衣选择了背弃历史的另一边,投身艺术的怀抱。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我有理由相信,正是段小楼对现实的一再屈服,让程蝶衣想到了死亡。这种人生和戏剧的深入交融,以凄凉之美引诱着程蝶衣。程蝶衣可以以任何一种方式死亡,可以在日本人手里死亡,可以在国民党的法庭上死亡,可以在大烟中死亡,可以在文革中死亡,但是,虞姬只能在戏台上,在汉兵杀入之前,自刎而亡。如托马斯·曼所指出的,模仿是一种“生活概念”[3]:程蝶衣受到“往昔之井”[4]的遥控,情不自禁地去用自己的今生,重现虞姬那绚烂的死亡。人生如戏,人就是根据美的法则表演着生命,直至最后深深绝望时刻的来临。因此,我们不能责备程蝶衣,说程蝶衣被戏台上的艺术之美所迷惑轻送了生命;但我们有理由责备,人们因对这些巧合视而不见而剥夺了生命的美丽。
“我最怜君中宵舞”,程蝶衣早就踏出了决绝的一步:历史再也奈何不了虞姬了,因为虞姬早已生活在历史之外。虞姬永恒地活在了京戏之中,方死方生,“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不知疲倦的歌舞是曾经逝去美的闪现,种种一齐叠加在这个舞者身上。
“我比较喜欢那样的收稍。”30年前的张爱玲,早就替程蝶衣作出了回答。[5]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董强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8,p.6,15,46等等 ↑ 原句为“演戏的本质令我们不是把这个女人看做奥菲利娅(《哈姆雷特》里的角色),而是把奥菲利娅看做这个女人。”转引自詹姆斯·卡斯《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一个哲学家眼中的竞技世界》p.15,马小悟、余倩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8.7 ↑ 参考米兰·昆德拉《被背叛的遗嘱》p11-13余中先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2 ↑ 同上; ↑ 来自1937年张爱玲所著同名短篇小说《霸王别姬》,这是小说中虞姬自杀时说的话。 ↑
我觉得蝶衣是个非常有仪式感的人,看他剧中烧衣服就能看得出来。第一次烧掉母亲的衣服是对母亲的告别,第二次烧掉戏服是对艺术的缅怀。
所以最后选择拔剑自刎也是一种仪式感吧,在他心里还是对虞姬这个角色有很深刻的追随和向往。
可惜段小楼不是楚霸王,蝶衣追随的是心中的霸王,做了自己的虞姬。
(此番感悟是个人的想法加上了纸巾老师的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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