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人文] 有没有女主清醒理智，平平淡淡的古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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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女主清醒理智，平平淡淡的古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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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女主清醒理智，平平淡淡的古言小说？

全文免费已完结~
《跛足娘子》
城破那日，我捡到了妹妹。
我将她养成了康平坊一霸，她提棍对着面前的男子横眉冷对，「休来烦扰我姐姐。」
对方只是一挑眉，「朕是你亲哥。」
后来，他们兄妹的关系更是剑拔弩张。
永安公主叫我姐姐。
皇帝却坚持要让她唤我，「皇后嫂子。」
（1）
每日寅时，我都准点在康平坊外支起朝食摊子。
先卸下桌椅，再烧旺碳炉，将猪骨熬成的汤热热地煮沸，那勾人的鲜美香气自然能替我招徕客人。
往来食客大多是熟面孔，「哟，跛脚娘子今儿又做什么好吃食了？」
「天气要凉了，得吃些暖身的汤水！又香又大的馄饨一碗五文，十个大馄饨！烧饼和卷子一个三文，还是老价钱！」我用蓝布包着头巾，笑吟吟地招呼着。
「成，来一碗馄饨，再来一个饼子。」来的人是礼部的小吏，也是摊子的常客。
康平坊在皇城的东南角，靠着鸿胪寺和尚书省，往来的都有些闲钱，也肯花销。
秋风一吹，将那浓郁的香气吹入每一个早起赶路的行人那儿，又把他们勾到了摊子前。
我熟练地重复着下馄饨捞馄饨的动作，一面嘱咐第一次陪我来的宝娘，「宝儿，替姐姐把这碗送过去。」
宝娘伶俐地送汤收碗。
「坡脚娘子，这是你小妹呀？」有人看宝娘生的可爱讨喜，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我小妹，她今儿第一次陪我出摊。」我宠爱地看她一眼，轻声道，「累了就去坐会。」
「长得却与跛脚娘你不像呢。」有嘴碎的人调笑，宝儿凤目一瞪，还未说话，我已经笑着将她拉到我身后，不顾她的张牙舞爪，「宝儿自然比我好看。」
宝儿虽是个姑娘，却生的秀目英眉，自我把她从流民堆里抱出来，已经过了四年，她从一个啼哭的小娃娃长成了大姑娘。
我的脚也是救她那日被压坏的。
大夫说，是骨头错了位，趁早延请名医，或许还能治好。
我没有告诉阿爹阿娘这话，只道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从前旁人唤我季二娘，如今，都叫我坡脚娘子。
我生来便会做吃食，脑子总会浮现一些奇思妙想的主意，就仿佛是前世的记忆一样。
爹爹原本不过是个走街串巷卖炊饼的小贩，我自小看着他一成不变地做饼。待我长大后，便做主增添了一些新的口味。
春日卖槐花饼，夏日卖黄米凉糕，秋日添上蟹壳黄，冬日我便不让阿爹挑着担子四处走了。我们攒下的钱在东市赁了一个铺面每日两个时辰，卖各类面食糕点。
我日日拨弄着算盘，筹划着何时能开一间自己的食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粮价一日比一日高，到后来，连粮铺都没有米了。
尽管阿爹早早在我的安排下买了米，他却也日日去粮铺门口等着消息，回来后便唉声叹气。
「幺儿，恁多人在门口求一口饭呢。」
没有粮，城门外的流民却越来越多。
再后来，雍亲王就反了。
因他的妻女被皇帝召进了宫中，便再没出来。
（2）
雍亲王带着世子应郦笙，率着大军势如破竹地冲入皇城，京城里的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头已经被皇帝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除了皇城底下的，其他地方的早已饿殍遍地。
雍亲王砍下了皇帝和皇后的头，但仍旧没有找到王妃和他的小女儿。
人人都说雍亲王比之前的皇帝好，我只是摸着我的脚不说话。
家里添了一张嘴，阿爹又挑着炊饼担子各处走了。
我不方便走动，便用小推车在附近摆了一个朝食摊子。
光卖饼子的就有三四家，我人小声弱，连招呼都比不过人家。
幸好我仍有我的奇思妙想。
糙米磨成细泥的米浆，蒸成白玉般的米糕，或是细腻的米皮，裹入切成丁的卤豆干和肉沫。
我的小车是母亲特制的，正巧能架上一口炭炉，隔水蒸上糕饼，热腾腾的白气氤氲缭绕开，人人都往我摊前张望，就连两文一个的炊饼都比别人的热乎。
每日下来，两条腿都是肿的，我却喜滋滋地数着钱。
幸好家里妹妹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爹娘本来就想再要一个孩子，只是娘一直没怀上。等了好些天没人来寻，便欢喜地将妹妹留在了家中，起了名字叫宝娘。
我叫季如臻，妹妹叫季如宝。
如珍似宝。
巷头的老夫子对自己起的名字满意得不得了，顺势拿走我两块新做的桂花菱粉糕。
左邻婶子的小姑子，右舍大叔的小侄子都和宝娘年纪相仿，三个孩子从巷头呼啸而过，又呼呼啦啦掠过巷尾，不知怎么就收集到了一群丫头小子跟在后头。
宝娘站在矮墙的墙头颐指气使，她手里攥着一根笔直的木棍，正对着下头的孩子们夸耀自己夺来这棍子的经历。
「季宝娘！」我扬声唤道。
她转头看到是我，像猴子似地溜了下来，「阿姊！」
她夺过我手里的小车，把棍子塞我手上，「姐替我拿好了。」
她笑嘻嘻地推着小车，「我已经烧好热水，姐姐回去就能洗澡。」
一转眼，宝儿也长大了。
我跛着足慢慢跟着她走，只要不走太快，旁人便看不太出来我的瘸脚。
「我已经和娘说好了，明天我就陪姐姐去摊上帮忙。」
「你一个小孩子能帮什么忙，在家玩儿就成。」我不以为意，宝娘还小，何必出去辛苦。
她却执拗要去，「家里就我闲着。我不管，就要去。」
阿爹阿娘笑，「你就带她去玩一日罢。」
我轻点着她的额头，「就你淘气。」又掏出她喜爱的芝麻糖，「拿去吃吧。」
她撒娇地在我怀里像小花猫一样蹭了蹭，欢喜地跑出去炫耀了。
（3）
今日的生意很好，只是有人不住地打量宝娘。
「像！像极了！」我转过头，看向一边窃窃私语的两人，手上动作不停。
待到日头高照，一旁的朝食摊子也都慢慢离去，我才擦了擦汗，塞给宝娘一个卷饼，里头加了一个蛋，「等我收拾完，我们就回家。」
她笑嘻嘻地咬着饼，玩着她的宝贝棍子，又跟我说这个棍子她打算刻上什么字，叽叽咕咕，小鸡一样絮叨。
「姑娘还卖朝食吗？」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我与宝娘一同回头看。
是一个高大俊秀的贵公子，风度翩翩，面上带笑，看着颇为眼熟，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小厮。
「馄饨已经没有了，只有炊饼，两文一个，客人要吗？」我温婉一笑，这样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那就来两个。」他示意身后的人付钱，宝娘快手快脚地用干荷叶包起两个饼递过去，对方定定地看着的她，时间长到我开始担心。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哥哥。」
他突然开口。
我心内不好的预感终于成了真，我一把拉回宝娘，厉声喝道，「你是谁！」
宝娘警惕地将她的宝贝棍子提到了胸前，紧紧靠着我。
贵公子矜贵一笑，「不如借一步说话。」
在我们那朴素的小院里，阿娘哭成了泪人，阿爹叹着气，宝娘紧紧攥着我的手，轻声道，「阿姐，他非要是我的哥哥吗？」
我蹲下身，抚摸过她与对方极其相似的眉眼，「他就是你哥哥，他是接你去过好日子的。」
他走了过来，「季姑娘的脚是为了救我妹妹受的伤，这一千两银子你们拿着，就当做谢礼，只有一个条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如同看低如尘埃的蝼蚁，「你们明日就搬离此处，且记住，你们季家从来就没有过季宝娘。」
我沉默了一会，接过了银票，他眼中的不屑愈发明显，伸手就要牵过宝娘。
宝娘挣扎起来，她哭着对青年拳打脚踢，一面尖叫，「姐！姐救我！」
我终于没忍住，扑了上去，抚摸着她的头发，「宝儿，你听话，你是小凤凰，不能留在这里的，乖啊，以后听你哥哥的话，阿姐得空就去看你，好不好？」
她呜咽着，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我转身，撑着我的跛足勉强对着那青年行了个礼，「宝娘这些年被我惯坏了，回去定然处处不适应，请太子殿下看在宝儿受了许多苦的份上，多疼她一些吧。」
青年墨色的眼眸眯起，警觉而惊异，「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扯了扯唇角，「殿下若下次再出宫，千万记得将马车上的玉龙装饰取了。」
他没再说话，我无心看他的表情，只忧心我的宝娘。
宝娘走了。
用着那一千两银子，我们搬入了康平坊的一座带门面的小宅。
宝康食肆。
我看着那迎风飘扬的幡旗，一步一步走出去。
这是我用宝娘换来的。
（4）
再见到宝娘，竟比我想象中的时间要快。
半年后，太子府的人在夜里拍响了我的门。
「季姑娘，公主病了，想吃姑娘做的饭。」来人是个和蔼的中年太监，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娘听见宝儿病了，立刻急着给我收拾了一堆的瓶瓶罐罐，我背着包袱来到太子府，包袱里的瓶罐丁零当啷作响。
府内侍女一个比一个貌美，看见我一脚深一脚浅的匆匆走进来，都忍不住捂嘴轻笑。
我顾不上他们，只跌跌撞撞地跟着太监跑向宝娘的房间。
还未推门，就已经听见里头的训斥声，「公主千金之躯，竟然公然拒绝饮食，是对娘娘不满？还是对皇帝陛下有不恭之心？」
太监的脸色露出尴尬之色，我却忍耐不住，一把推开了门。
宝儿坐在床上，面色苍白隐忍，浑身发抖。
她瘦了许多，那双眼睛突兀地在她的小脸上，憔悴得几近脱象。
她看见我的那一瞬，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怯懦。
我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下一秒，宝儿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来。
她奔下床，雏鸟一样扑入我怀里，「阿姊，阿姊坏！讨厌阿姊！」
她一边骂着我，一边伸出手臂，铁箍一样紧紧锁着我，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样。
我紧紧抱着她，她小小的身子不复柔软，那些阿娘阿爹精心养出的婴儿肥全都在这深宅大院里消耗殆尽。
它只留给我一个可怜的宝儿。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习惯性地将她藏在了身后。
我抬起脸，对那一脸刻薄的嬷嬷简洁道，「滚出去。」
她面色震怒，「哪来的小贱人！」她伸手就要掌掴我，可惜她养尊处优惯了，就连我这样的跛子也能一手推开她。
「滚开！」我怒发冲冠，「宝儿也是你能说的！」
我家的心肝宝贝，我家的小幺儿。
我如护崽的母鸡般将她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在我没看见的地方，宝儿的眼睛却重新燃起了亮光。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大太监赶紧上来打圆场，我却不再理他，只一瘸一拐地将宝儿送到床上，心疼地摸着她消瘦的脸。
「别怕，阿姐来了。阿姐给你做饭吃。」
说干就干，我问清楚了小厨房的位置，便将包袱一同带了进去。
往来侍女无不好奇，那眼光里有鄙夷，有探究，有嘲讽。
但是当我煮的野菌鸡汤的香味弥漫开时，所有的讥笑声都变成了咽口水的声音。
就连那个无情的太子殿下，都出现在小厨房的门口。
（5）
我一口一口喂宝儿喝下鸡汤，太子默默地站在我身后。
她吃了饭，又吃了药，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下了。
我一瘸一拐地跟着应郦笙去了他的书房。
他倒是坦率，「是我疏忽了。」
据应郦笙说，柳贵妃厌恶宝儿回来夺了皇帝的宠，冷落她所生的三公主，便假意对皇帝说教导公主，实则让亲信嬷嬷对宝儿处处打压。
宝儿稍有反抗，便嘲讽她流落民间，粗俗无礼，不配称得上公主之尊。
应丽笙虽然是宝儿的兄长，但男女有别，加上那些嬷嬷都是人精，在太子面前恭敬有加，事后对宝儿却是恐吓威胁。
我沉默了一会，「柳贵妃如此对待宝儿，为的到底还是打太子殿下的脸。」
应丽笙眸色里闪过一丝讶异，「所以我已向父皇请奏，从此之后她便随我住在太子府。」
我抬眼，仔细打量他，他眼里有对宝儿的关心，可那关心还远远不够。
他们虽然有血缘之亲，相处时间却委实太短，还没来得及培养出感情。
我微微一笑，「殿下，宝儿流落民间不是坏处，要我说，对殿下倒是一大好事。」
应丽笙表情微变，我直言不讳，「得其民者得天下，宝儿是殿下流落民间的妹妹，论金尊玉贵自然比不过三公主，可是天下黎民才从前朝的苛政中摆脱，殿下，您说，他们是喜欢一个长于民间的公主，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宝儿跟您可是亲兄妹。」
我点到为止，希望他能明白，舆论用得好，宝儿对他就是一大助力。
应丽笙的眼神变得专注，「多谢季娘子赐教，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我不卑不亢，「不敢。」
他声音里带了一丝锋锐，「不瞒你说，我查过季家，你确确实实是季家亲生，可季氏夫妇只是普通的百姓，你如何养出有这样的见识？」
「一个知道得其民者得天下、晓通摆布天下人心的女子，如何会籍籍无名于康平坊？」
他的眼里有探究、有警惕，还有一丝好奇，「季娘子，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我忍不住苦笑。
我是莫名寄生在这个世界的一缕孤魂，我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乱世，我原本所求只是尽力护好家人，做个偏安一隅的富家翁。
但是，我也不能看着我救回来的这个小小生命就这样枯萎在皇宫深院内。
我在太子府、皇城根摆了数个月的朝食摊子，就是为了探听太子的为人和宝儿的消息。
我决定赌应郦笙是个好人。
「我是——」
幸好，我赌赢了。
（6）
应郦笙在皇帝面前不轻不重地告了柳贵妃一状。
宝儿，啊不，现在应该叫永安公主了，规规矩矩地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臣女不如三妹妹有福气，出生后就在父皇身边尽孝，才学礼仪更是出色。但臣女流落民间数年，被父皇的子民抚养长大，亦是沐浴在父皇的恩情之中。臣女是父皇的公主，也是百姓的女儿，百姓抚养我之恩，臣女必不敢忘！」
这段话是太子府的幕僚教给永安的。
宝儿心领神会，一番话含着泪水说出，情之深处哽咽难言，惹得皇帝都大为震动。
一个有着大情大义的公主，跟百姓情义相联的公主，不精通宫廷礼仪又有什么关系呢。
兄妹联手，这场戏唱念俱佳，皇帝当场封宝儿为永安公主，赐了万户的食邑，允建公主府，只待宝儿及笄。
这番话不知怎么又传到了宫外，一时间，永安公主流落民间后又被太子找回，对百姓依依不舍的故事被广为流传，时人纷纷赞公主大义，太子兄妹情深。
宫里柳贵妃摔了好几次杯子。
她的三公主原本是最得宠的公主，然而永安的回归，便显得三公主不再起眼了，连带着太子戴上了重情重义的高帽，她的儿子五皇子也暗淡了下去。
永安又重新活泼起来了，她如今跟着太子住，时常也能跑回家来玩。
现在她改叫爹娘阿叔阿婶，倒也亲热，只是再不能爬墙上树了。
幸好应郦笙知道她的心思，给她请了一个武学师父，日日舞刀弄枪，饿了便来我这里找吃食。
「阿姊阿姊，可有吃的没有！」
我正算着帐，听见她的声音就笑了，「今儿做了灌汤包，你试试，喜不喜欢吃？」
我笑着给她擦汗，「都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梳梳好头发。」
这才发现应郦笙正背着手笑着看我给她梳头。
我撑着跛脚站起来要行礼，他赶紧摆手，「你我之间不用这一套。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谢过你呢。」
新雇的小二快手快脚地端上了包子，又当场片了一只明炉烤鸭。
这是宝康食肆近日最热销的菜品，不仅食肆内日日座无虚席，甚至有不少王公贵族贪这一口外酥里嫩，专门遣了小厮在门口等着，就为了最新出炉的一只烤鸭。
「这一只可是掌柜盯着，专门给姑娘留着的呢。还有这灌汤包，也是掌柜亲手做的。」小二笑嘻嘻地，「您可有口福啦。」
宝儿早就一口一个吃了起来，我扔下账本，坐在一边给她卷鸭饼，听她絮叨今日又学了什么新招数，空闲之余才来得及招呼应郦笙，「您也坐。」
他被冷落也不见生气，笑眯眯地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喝茶。
我只好赶紧客套，「小门小店的，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呼您——」
「没事儿，就是看永安吃得这么香，我也才想起来一事，」他一本正经道。
「什么？」我懵懵。
「我也没吃午饭呢。」他放下茶水，揉了揉肚子，「腹中饥饿，不知掌柜的可有残羹剩饭？也赏我一口。」
（7）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赶紧招呼小二再上一笼灌汤包，又给他现片鸭子。
他倒是个好玩的人。
他也不忌讳，接了碗筷便吃了起来，姿态虽然优雅，但速度着实不慢。
兄妹两人为了争最后一个饼差点没打起来，幸好小儿又端上了冰镇好的芋圆甜汤，才安抚好了这一大一小。
吃完饭，宝儿说完今天的絮叨，这才满意，同意与应郦笙一同回太子府。
我跛着脚送他们出去，天色已经暗了，我光顾着嘱咐永安，没注意到应郦笙的表情。
「阿姊快回去吧！」宝儿探出头，「明儿还做那个芋圆，多多放些糖水！」
应郦笙笑骂一句，「只顾着吃，你阿姊操劳食肆，还要先紧着你。」
他们兄妹的关系眼见越来越好，我露出一个安心笑容，应郦笙转头看我时还未来得及收回，只能赶紧低头，「回见。」
他深深看我一眼，「明日再见，季姑娘。」
我心里略略有些讶异，但第二天我就知道了。
他带来了一个骨科大夫。
原来他是想着怎么谢我上次的帮忙。
大夫说，受伤太久骨节粘连，要想复原，只能生生掰开现在的骨节，再重新归位。
只是，大多人人都受不住这疼。
应郦笙阴沉着脸，宝儿咬着牙，满脸愧疚。
我思考了一会，问，「您听说过麻沸散吗？」
我并不想一辈子做跛子，我想跑、想跳、想稳稳地走路。
就算仅有一点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8）
在宝儿和应郦笙的坚持下，我在太子府里接受了大夫的治疗。
我低估了其中的疼痛，就算喝下了麻沸散，我也感受到了钻心剜骨的剧痛。
我口里咬着布条，却还是感受到了嘴里浓重的血腥味。
应郦笙在我身边坐着。
我虽然昏昏沉沉，但仍旧觉得他这举动很是古怪，这人进来做什么？虽然我是个瘸子，可姑娘家的脚也是随便看得的？
大夫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脸佩服之色，「姑娘好胆气，哼都不哼一声。」
我拼命呼吸，尽力使自己清醒，应郦笙突然道，「若是痛，就叫出来。」
我惨然一笑，「你——你先出去。」
幸好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夫重新接好了骨头，又固定好了骨节，叮嘱我这几日不可下床。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一闭眼就昏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昏昏沉沉，只记得宝儿担忧的小脸和应郦笙时不时的探望。
他倒是君子风度，并不越矩，只是偶尔打量我的眼神里，带了些莫名的东西。
大夫嘱咐了只能卧床，我便只好看账本打发时间，顺便给阿爹阿娘报了平安，托宝儿的福，他二人如今舒适自在地住在城外的一栋清静小院里，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
王府的大管家王戎每日都来问候，他从小就陪在应郦笙身边，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玩笑似地告诉我，这几日，三公主和五皇子的风头正劲，他们在柳贵妃生辰之日开设了施恩堂，将柳贵妃过生日的银子换做米粮发放给贫民，且二人总是一同进退，一副姐弟情深的做派。
我也笑着对他说道，「如今新粮未下，粮价颇高，我日日看食肆里的账本，分明统共只千两银子的预算，怎么却买了一个月的食材？只觉得里头不太对呢。」
王戎心领神会，笑着问安后便躬身退出去了。
三日后，御吏台有人奏了五皇子一本，说他强行压价，命令城里的粮行交出米粮，以供他发放米粮的善行。
偏偏中间柳贵妃的哥哥柳景又横插一手，将那些米粮再次转手，要高价再卖回给粮行。
柳贵妃的生辰，三公主和五皇子赚了名声，她哥哥赚了钱，亏的只有粮行的老板。
他留下一些陈米，掺杂了泥沙，留给了那对姐弟。
如今，粮行的老板们忍无可忍，领到了掺了泥沙的贫民也哭得凄怆，御吏台一个本子，狠狠参了柳家人鱼肉乡里，欺压百姓。
而这件事背后的太子殿下，如今却没有在书房会见幕僚，而是跑来我这，专注地看着宝儿扶着我，一步一步练习着走路。
他背着手站在我身边，并不是很靠近的距离，我却闻到了他身上乌龙水仙的香气。
可真是让人分心啊。
（9）
这么想着，脚下立刻不稳，我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应郦笙就抢先一把扶住了我。
乌龙水仙得香气拢了我一身，「倒也不用着急。」他温声劝慰，呼吸声近在咫尺。
「大夫说了，你恢复得很好。」他气息有些不稳，「你——」
宝儿已经将我扶到了椅子上，「等我学会骑马，就可以带阿姊到处走啦。」
我们说笑几句，王戎前来请应郦笙去书房，他恭敬地向我微微欠身，我笑着回礼。
宝儿乐滋滋地骑马去了，我扶着椅子自己站了起来，一个侍女走了进来，看着我便笑，「姑娘何必这么辛苦？太子殿下又不在跟前。」
她的笑容是训练过的温柔和顺，「姑娘还是歇着吧，这事儿急不来。」
我没有笑，「什么事儿急不来？」
她看似恭谨地垂手站着，实则冷眼打量我，「您还没听说呀？宫里正在给太子选太子妃呢，等到太子妃入府，那个时候姑娘您再求个侍妾的位份，没准太子妃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就允了呢。」
「放肆！」王戎的声音尖利地响起。
我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应郦笙和王戎正正在门外，将这侍女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她顿时吓得跪下，不住磕头，「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王戎招了招手，「拖出去！」连他自己也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我奇怪地看了应郦笙一眼，「你怎么回来了？」
他顿了顿，「我想找永安说些事。」
我点头，「宝儿去骑马了呢。」
他的脸色十分平静，「柳贵妃在张罗这件事情，我自己并不——」
「殿下怎么说起这个了？」我吃惊，还有些尴尬，「民女并无打听此事的意思，只是——」
他听见我迟疑，唇角微微上扬，向我走近几步，柔声道，「只是什么？」
我郑重道，「别让柳贵妃占了先机，还是请皇上做主得好，柳贵妃，怕有什么私心呢。」
应郦笙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连礼貌都顾不上了，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走得又快又急，忍不住叹气。
我又不是傻子，他的意思我知道。
可我既然计划要长久的活下去，那么，有些东西还是不碰为妙。
（10）
太子妃选得如火如荼，各方势力都试图在里头分一杯羹。
应郦笙自小长在雍王身边，人品贵重，又深得皇帝信赖，一副明君之象，甚至有人退而求其次，只求太子侧妃之位。
太子拒绝了，只说如今西夷蠢蠢欲动，有不臣之心，他身为太子，该为皇帝分忧，不应耽于女色。
各方角逐最终落下帷幕，太子妃花落柳贵妃娘家，高门贵女柳如烟，太子的青梅竹马，不仅生得美貌绝伦，还聪颖过人。
应郦笙大婚那天，我离开了太子府。
我的脚已经好了，走路跑步都再无滞涩。
应郦笙买下了宝康食肆隔壁的铺子，扩成了三倍大，如今，楼上楼下都是我的。
我看着被应郦笙装潢后的食肆，安静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如今，不能再叫宝康食肆了。
该叫宝康楼。
我静静地给自己甄了一杯女儿红，看着面前的房契和地契。
我觉得很满足。
这样就够了。
我安慰自己，静静饮下那杯酒。
却没料到还没喝完，就听见了门外的马蹄声。
「开门。」是应郦笙。
我匆匆跑去开门，他穿着泛着冷光的铠甲，正坐在马上看着我。
「你——」这不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吗？
「我自请出征西夷。」他的声音温和无波，「今晚就走。」
我的心狂跳，可面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微笑，「你不要怕，我只是走之前想见见你。」
我心内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也露出了笑容，「我不怕。」
我退后一步，「殿下，我就不等你回来了。」
应郦笙的笑意几乎要撑不住了，但他确实是个君子。
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好。」
（11）
我当然不会等他。
我要跟他一起去楼兰。
在边境的市集里，我依旧支起了一个摊子，只是这次，我不再卖朝食了。
我砌了一座土窑，烤起了饼子，新出炉的饼子麦香十足，我又在窑里烘起了肉干。
饼子沾染了肉干的香气，一出炉就被人哄抢一空。
无论是楼兰人、汉人还是疆人，对于吃食都是一种态度，只要好吃的，来者不拒。
黄沙漫漫，烈日骄阳，只有馍和肉干才能放得住，我做的饼子扎实，肉干滋味浓厚，很快成了这边关小集里最受欢迎的东西。
楼兰人格外爱吃，时常一打一打地买。
应郦笙治军颇严，军士们几乎不能随意出营，但王戎可以。
他见到我的时候，就好像见到了鬼。
我头上裹着挡沙的面巾，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王叔，好久不见。」
他将我带到了应郦笙面前。
应郦笙瘦了，眼神却越发锐利深沉，可是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竟然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他这才仿佛回过神，「臻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扬了扬头，「等，我是不会等的。我的脚现在已经好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难得地呆楞住了，随后头一次在我面前板起了脸，「不要胡闹！这里危险，快快回去。」
我丝毫不怕，「我卖的吃食，这里人人都喜欢呢。」
他若有所思，「果然，这几天的饼和肉干都是你做的。」
我凑了过去，「楼兰人不少，光是校尉以上就有二十几位，是不是？」
应郦笙一愣，「臻娘是如何得知？」
我笑，「楼兰人偶尔也会来我的摊上订吃食，我的饼子价格不算便宜，肉干更是，必然不可能分给全军，定然只有中高级将领才有资格开这个小灶。」
「每次，都是二十数人的定量。」
应郦笙若有所思，「是这个道理。」
应郦笙自然有他的情报渠道，我不过是侧面印证罢了。
可是细微之处，亦可探到虚实。
除了在外头打探楼兰军的情报，我偶尔在市场上发现好的食材，也会买下送来军里。
伙夫不会，我便亲自动手。不少将士有时央我在市场买一些东西，一来二去，也颇为熟稔起来。
萧丞相的二子萧予也在军中，萧小将军也算锦衣玉食长大的，如今来了边关，也算是识了人间疾苦，只还时常偷偷私下花银子在我这里买肉干吃。
他一边啃着肉干一边跟我感叹，「怎么你做的就是比他们做的好吃呢？」
我笑，「这肉干花了我多少功夫呢，光是调料就十来种，怎么能不好吃？」
他凑过来跟我说起京城里好吃的，我便细细地给他描述是如何做的，直说得他口水直流，连连讨饶。
走的时候他又央我，下次再来，多给他带些肉干。
他将自己的银子荷包扔进我怀里，笑嘻嘻道，「你拿着，尽管做去，你带多少来我吃多少。」
我哭笑不得，只得拿了，一转身，应郦笙远远地看着这边。
隔着老远，我都感觉得到他的不悦。
我不想拔老虎胡须，裹了裹面纱转头就走。
萧小将军还在后头咋咋呼呼，「可千万记住了，下次早点来！」
我跨上马就走，不知怎么，竟还有些心虚。
跑出几步，我再回头，便看见小萧将军正垂头丧气开始绕着营地跑圈。
应郦笙正看着我。
我们隔着很远了，可是我就是知道，他正看着我。
（12）
深夜，我骑着自己的马，在夜色的掩护下奔向兵营。
见了应郦笙，我便立刻直言，「楼兰人如今正在市集里悄悄采买大量物资。」
王戎疑惑，「当地采买补充，自然也正常。」
我摇头，「粮草自然会带，可是如今他们却在四处大肆补充，想必是有援军要到。」
「楼兰人素喜番椒，近日里对番椒的采买量更胜以往。」
应郦笙果断，立刻安排了军情探子前去一探虚实。
我点点头，与他交换一个眼神，「若有消息，我再来。」
我走出去的时候，萧小将军正进来帐子，目光相会，我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随后跨上马，扬长而去。
那一夜是一场恶战。
对楼兰人而言。
探子发现了他们的埋伏，应郦笙设下了将计就计的反向埋伏。
那一战，应郦笙俘虏了近十万楼兰军士。
他们后来成为了北疆开荒的主力。
应郦笙的这一战，奠定了他在边疆战神的称号，维持了西夷数十年的安定与和平。
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的我满心都是宝儿。
「既然这边大局已定，我便先回去了。」
我担心宝儿，快马回去，大约只要十天。
「你不担心我吗？」应郦笙抬头，他的睫毛又浓又长，「我也会寂寞害怕。」
我抽出来了自己的手，冷静地拍拍他，「你是大人了。」
应郦笙微笑，「永安也是大姑娘了。」
他的笑容里有些怅然，「那日你第一次来太子府，温声哄着永安睡觉，我就知道，永安是皇室里最幸运的孩子。」
我愣了愣，应郦笙轻声道，「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我。」
——为了邀宠，太子殿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我还是中了应郦笙的美人计。
第二天才走。
萧小将军依依不舍，「哎，回去之后我去你的食肆吃饭，你答应给我做的菜，可不许赖。」
我笑着应下，一挥鞭子，马儿便如箭一般冲出。
（13）
正如我走的时候没有告诉除了宝儿之外的任何一人，回来的时候也是悄声无息。
边关大捷的消息还未传回来，我也没能见到宝儿。
她自请入宫，陪伴皇帝陛下。
真是个好孩子。
宝儿真是天生的聪明人，我离开前留给她一个锦囊，里头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
「荣辱与共。」
太子不在皇帝身边，那么宝儿就要去占住这个位子。
兄妹一体，自然心有灵犀。
我还未想好要怎么给她传递消息，柳贵妃便递上了枕头。
她召我入宫，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得意。
柳贵妃矜持地笑了一下，「请公主来。」
宫女瞥我一眼，只把我当作空气，既不奉茶也不请我坐下。
永安公主的仪仗摆了进来，往来宫人皆屏声静气，簇拥着一个貌美矜贵的皇家少女。
宝儿长大了，她的婴儿肥褪去，仪态和神色都有了宫中特有的高傲。。
我孤零零地站在一边，贪心地看着她。
「今日唤公主来，是不忍公主一直受蒙蔽。公主一向以为季如臻真心待你，可知当初，她为了一千两银子，便同意太子殿下的提议，对过去几年公主的存在矢口否认。」
柳贵妃露出伤心的神色，「区区一千两银子，便买得了她口中的姐妹情深，公主，这样的人，有什么脸担的起您一声阿姊？终究还是眼皮子浅，只看着银子。」
宝儿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最终变成恍然大悟。
柳贵妃抬头，面色得意之色几乎忍耐不住，只用帕子遮掩，来回打量着我和宝儿。
「本宫这就将她下入慎刑司——」
宝儿缓缓开口，「阿姐若不拿这钱，便是真傻。」
正作拭泪状的柳贵妃动作一顿。
我抿住嘴，忍住了笑意，不愧是我教出的妹妹。
「不拿那一千两银子，阿兄便会任我留在季家吗？柳贵妃娘娘真是天真可爱。」宝儿傲气尽显，「只恨阿兄抠门，按我说，该给一千两黄金。」
（14）
柳贵妃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宝儿终于卸下了公主的架势。
眼看四下无人，宝儿乳燕投怀般扑入我怀里，「阿姊好坏！扔下我一人，阿姊阿兄都坏！」
她撒娇着跺脚，我只能温言哄劝，「宝儿多能干，又安抚父皇，又稳住了柳贵妃。」
我笑，「你拆了我给你的锦囊？」
她只小大人般叹气，「父皇倒是好哄，只是柳贵妃，时不时要捉我错处。」
「阿姊，你可知太子妃的真实身份？」
我笑，「太子妃的身份你怎么发现的？」
宝儿窃笑，「萧丞相是母后姨夫的表哥。」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我猜，萧小将军没少出力。
「如今她已经被萧丞相派人看住了。」
太子妃是柳家插入太子府的暗探，这段日子，她借着太子妃的身份向西夷传递情报，试图拖延军情。
柳家倒并不是真的想通敌。
他们只是想让应郦笙遭遇一场大败，褫夺他的太子封号，才好推举五皇子上位。
但是，泄露军机便是诛九族的罪。
萧丞相如今蓄势待发，只待太子回来，一举拿下柳家。
我叹气，「宝儿，看起来如今阿姊也没法替你做什么了。」
宝儿嘻嘻笑着，「怎会？过几日生辰，还想吃阿姊做的长寿面，阿秭就答应我嘛。」
我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想吃什么，阿秭都给你做。」
但我没想到，宝儿期盼着的生辰，竟然会有如此惨烈的下场。
（15）
宝儿的生辰那日，我早早便进宫陪伴，又带了阿爹阿娘早早备好的各色酱菜、调料和吃食。
大约是民间长大的关系，宝儿的口味并不刁钻，只是颇爱新鲜食材，自从爹娘去了乡下，宝儿就爱吃他们庄子上送来的新鲜瓜果时蔬。
应郦笙大破楼兰的消息在宝儿生辰这日传了回来，大约兄妹二人早已对过词，宝儿满面堆笑，立刻出列向皇帝拜倒恭贺，「兄长今日传回消息，永安便厚着脸皮，沾了兄长的光，恭祝父皇四海归宁，万寿无疆！」
宝儿这番话说得讨喜而乖巧，皇帝哈哈大笑，顺势举起酒杯，饮了一口酒。
没料到下一秒，酒杯失控地从他手上滚落，皇帝捂住心口，面色痛苦，口中赫赫作响。
宝儿吓得赶紧扶住他，「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在宴会上一直保持着不同寻常沉默的柳贵妃，此时突然尖叫起来，「是永安公主下了毒！快！把她拿下！」
皇帝的亲卫迅速包围过来，柳贵妃声音极其亢奋，甚至有些颤抖，「快让五皇子来主持大局！把我哥哥柳景召进宫来！」
我俯身在宝儿耳边说了几句，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喝止，「谁敢！」
我提着裙摆匆匆跑到皇帝身边，道一声「得罪了。」便伸手到他嘴里催吐。
只听他哇的一声，刚刚饮下的酒水吐了我一身。
我不顾一身脏污，「宝儿，将绿豆汤拿来！」
她手脚伶俐，端着汤跑来，不必我说便喂到了皇帝口中。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朝食摊子上与我配合无间的季如宝。
宝儿冷笑，「柳贵妃，你倒是一环扣一环，连个太医都不宣，竟然先要召你哥哥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让太医令赶紧过来！」
我立刻示意宫人将皇帝抬入殿内，并叮嘱让皇帝多喝下液体，尽快催吐。
其余宫妃乱作一团，这时，一群不属于亲卫的护卫在柳景的带领下冲了进来，中间簇拥着惊慌失措的五皇子。
柳景脸上尽是虚伪的笑，「各位娘娘公主还是呆在自己的位子上，否则——」
他随手抓过一个无辜宫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将她开膛破肚，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却无人再敢惊声尖叫。
后宫女眷全都吓呆了。
「阿娘，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五皇子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几欲作呕。
话未说完，柳贵妃劈手便是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阿娘辛苦筹谋都是为了谁！如今箭在弦上，你竟然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我当机立断，将宝儿推入殿内，亲卫首领心领神会，低声道，「姑娘护好陛下和公主，千万不要开门！」
说罢，他自己伸手将门合上，自己则牢牢地守在了门前。
（16）
门外的兵戈之声让人胆战心惊。
亲卫首领还在门口抵抗，我让宝儿推过桌子，牢牢堵在门口。
眼见她脸色苍白，我温声安抚，「禁军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进来救咱们的！」
宝儿点点头，「阿兄今天也会回来的。」
我搂紧她，按照昨日应郦笙的飞鸽传书，他此时应该会带着一支精锐先行回宫。
我必须得拖到那个时候。
宝儿抬头，「阿姊不必担心我，不知父皇怎么样了？」
我叹气，「方才又吐了，如今倒是没有那么苦痛，只是还在昏迷。」
我突然灵机一动，「宝儿，你弓箭水平如何？」
宝儿一愣，「我只射过靶子，却没有伤过人。」
我笑了笑，「靶子便够。」
幸好这是宝儿自己的寝殿，她的东西都放在里头，找出弓箭倒也容易。
门已经堵死，我便让她从窗户射出这一箭。
一道系着几个小小包裹的竹箭倏地射出，直射向柳景的门面。
这一箭力道微弱，速度迟缓，轻易便能挡下。
引得柳景冷笑起来，「黄口小儿！」挥剑便斩破了那几个小包裹。
包裹里鲜红色的粉末登时随风飘荡，散发出一股辛辣刺激的滋味。
这味道，往人的眼睛鼻子里钻，只让人忍不住疯狂打起喷嚏，眼睛充满泪水。
更有严重者，连剑都握不住。
宝儿咯咯笑了起来，我连忙给她用布巾捂住鼻子。
是阿娘特特给宝儿做的辣椒面。
她嫌宫内辣椒不够辣，阿娘便特意种了极辣极辣的番椒，还千叮万嘱让我嘱咐宝儿注意。
没料到，倒成了今日的制胜法宝。
（17）
「太子殿下！」有宫妃突然喜极而泣地哭叫出声。
应郦笙风尘仆仆地骑着马，如天神下凡般，率领着铁骑、带着禁军直接冲入了内廷。
边境历练过的精锐铁骑，对付柳景手下的虾兵蟹将，自然是易如反掌。
宝儿赶紧将门打开，应郦笙看见我，正要说话，却连打两个喷嚏，「臻娘，这是——」
我赶紧令人浇水喷洒，让空气中辣椒的味道淡了下来。
太医令带着太医们冲了进来，纷纷给皇帝灌下解毒剂，又有太医给受伤的亲卫包扎伤口。
所幸，皇帝吞下的毒药量并不多，且我给他催吐的及时，只要好好休养便无大碍。
应郦笙忧心忡忡，但是却温言让我和宝儿先去休息。
「你在边关立了大功，这次又护住了宝儿，帮了陛下。该想想要什么赏了。」
他将披风系在我的肩上，「今天吓坏了吧？」
我笑着摇头。
他轻轻拂过我额间的一缕碎发。
我略略行了一个礼，心照不宣地冲他抿嘴一笑，带着宝儿离开了。
第二日，皇帝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发落了柳家。
三公主和五皇子被贬为了庶人，柳贵妃赐了一条白绫，其余的，成年统统斩首，年少的，都送完了边疆。
皇帝大赞我有勇有谋，再加上萧小将军和其他将士们将我的功劳报了上去，宝儿又在敲边鼓，便封了我县主之名，更加封号「忠靖」。
我是开朝以来第一个异姓的县主。
相比起来，应郦笙便不那么走运了。
太子平定西夷，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惜太子妃被发现是奸细，便只能算将功抵过了。
皇帝心疼太子，便还是允他封赏。
太子躬身道谢，言明只有一事相求。
「儿臣心悦忠靖县主，请父皇将我赐给忠靖县主罢。」
他弯腰恭声，偷偷向我眨了眨眼睛。
宝儿嘟着嘴不看他，只抱住我的胳膊。
我却偷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正是那，「情难以自三分好，更待小妹开颜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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