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阅读网 -> 历史人文 -> 有没有追妻火葬场追不到的文? -> 正文阅读

[历史人文]有没有追妻火葬场追不到的文?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有没有追妻火葬场追不到的文?
关注问题?写回答
[img_log]
言情
虐文
古言
追妻火葬场
现言
有没有追妻火葬场追不到的文?
我穿书了。
好消息:我穿成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主角。
坏消息:我是刘兰芝。
没错,就是《孔雀东南飞》里那个被恶婆婆磋磨,最终「举身赴清池」的刘兰芝。
后来,我哥让我改嫁给太守的儿子。
太守的儿子?
嫁!
我包嫁的!
1
决定离开焦仲卿的那一天,我将纺好的布拿去给婆婆看。
「怎么才这么几匹?三天时间,你就纺了五匹布?」
我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三天五匹布,别说这个年代没有珍妮纺纱机,就是有,也得干冒烟。
要不是我拿银子买了几匹,谁能拿得出来?
「不知羞耻!」她眼睛一瞪,「你吃我儿子的,喝我儿子的,却如此怠懒!给你七天时间,再加十五匹,纺不出来,我就让儿子休了你!」
休了我?
那可太好了。
「还有,这是什么?」她指着布匹上的刺绣。
「回婆婆的话,是芍药。」我恭敬地回答。
她冷笑一声:「这花姿态妖艳,我瞧不上,拆了,改成牡丹才合我的身份。」
「是,儿媳马上改。」我继续恭敬地回答。
改,改你的生死簿。
我正要出门,她忽然在我身后说:「也难怪你喜欢芍药,妖里妖气的人,就喜欢妖妖调调的花。」
「婆婆教训得是。」我说。
2
我回到卧房,焦仲卿还没回来。
「萱儿,打点水来,再把脂粉拿来。」
萱儿面露疑惑,还是依言做了。
我摊开双手,借着微弱的烛光给自己化伤痕妆。
婆婆说,焦仲卿挣钱不容易,府上的一切开销须得节俭,夜里做活,只准点一支蜡烛。
焦仲卿进屋时,我正一边拆布匹上的芍药花,一边嘤嘤哭泣。
「兰芝,怎么了?」他心疼地揽住我。
我抬起一只手,掩面哭泣:「夫君,别问了——」
「怎么了?你的手怎么了?」他抓住我的手。
我瑟缩了一下,怕他看出来伤口是假的。
「疼,是吗?」他显然误会了,「娘又为难你了?」
我抬头,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夫君,你把我休了吧。」我说。
他蹙眉:「你浑说什么?」
「不是浑说,我是认真的。
「夫君,我在嫁给你之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千娇万宠的。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岁那年,我嫁给了你。
「你是个顶天立地的郎君,我满心欢喜。
「自从嫁了你,我早上奉茶,夜里纺织,不曾有一日懈怠。」
他点头:「是,这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然而,娘却百般不满,三天织了五匹布,她嫌我织得慢……」
说到这里,我抽噎了两声,实在挤不出眼泪,只得用手绢掩住脸。
「夫君啊,不是我织布慢,而是娘的儿媳妇难当啊!」
他面露疼惜:「兰芝……」
「夫君,我求你。」我说,「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休了我,送我返家。我就是做了鬼,也要感激你的……」
我伏在焦仲卿肩上,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竟然有这样的事!」他握紧拳头,「娘也太过分了,我去跟她说!」
我转眸看着他。
他其实是个很秀美的男人,从这个角度看,他鼻梁秀挺、睫毛纤长,低垂着眼时尤其惹人怜爱。
「你去了,怎么跟娘说呢?」我轻声问。
「我就说……」他略一顿,下定了决心。
「我就说:我是个无用之人,终身只得做一个小吏。
「我无才无貌,能得到你这样的娘子,实在是侥天之幸。如果没了你,我此生再无半点欢愉乐趣了。」
「兰芝,我去求她。」他紧紧揽住我的肩,「求她放过你。放过你,就是放过我自己。」
我有一丝动容。
自我嫁给焦仲卿,已有两年的时间。
焦仲卿爱重我,为了我几次三番忤逆母意,夹在婆婆和我之间左右为难。
我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然而,根据原剧情,他这一次回来,就要跟我提休妻的事了。
「好,我等着你。」我说。
3
焦仲卿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兰芝,你没睡?」他愧疚地望着我。
说什么疯话。
我当然睡了。
我是被萱儿叫起来的。
她说焦仲卿快回来了,让我该演就演起来。
好丫头,我走的时候必得把她带上。
「夫君,娘怎么说?」我问。
焦仲卿不敢看我。
他鼻尖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我叹了口气:「莫非娘——」
「兰芝,不是我要赶你走。」他急忙说道,「你是我的爱妻,我们是要白头到老的。」
我沉默。
「但娘逼得我没法子,你能不能……能不能……暂且回娘家住一段日子,等我的公务办完了,我就来接你。」
我继续沉默。
失望吗?
我的确失望。
我是现代女性,穿书之初,何曾不想「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原来却是:以身入局,满盘皆输。
「兰芝……」他唤我。
「夫君。」我回应道,语气很温柔,「不必来接我了,被休弃的妇人,哪有回来的道理呢?」
我站起身,慢慢地说:「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你说。」
「我来时的嫁妆,绣腰襦、红罗帐、箱笼、镜匣……我是卑贱之人,陪嫁里也没有好东西——」
「莫非你要留给我作念想?」他说。
「……」
我看你是喝了假酒。
也难怪,原书里的刘兰芝可不是留下了嫁妆,叫他「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吗?
傻得可怜。
我说:「东西粗陋,拿不出手,我要全部带走。」
他一怔,连连道:「是,这是应该的。」
「萱儿是我的陪嫁,我也要带走。」
「兰芝,你不会真要同我和离吧?」他蹙了眉。
我柔声道:「怎么会呢?只是,夫君,你须得考虑我的难处。我被遣返回家,我娘不说什么,兄长必然是不高兴的,若是吃喝不求人,腰杆子就直起来了。」
「是,是我欠考虑了。」他急忙说。
「夫君,兰芝拜别。」我向他盈盈一福。
再见了。
焦仲卿。
4
第二天,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梳妆镜前。
婆婆嫌我妖里妖气,那我必须妖给她看啊!
我挑选衣裙、描摹妆容、插戴首饰,足足妆扮了一个时辰。
化妆结束,我对着镜子长吁短叹。
这人啊,可以美、很美、非常美,但是绝对不能美得闪瞎人的眼。
这也太美了。
《孔雀东南飞》称赞刘兰芝「精妙世无双」,诚不我欺。
为了这副皮囊,穿书也值得。
我摇曳着腰肢去见婆婆了。
婆婆见了我,果然露出了嫉恨的神情。
我就知道:她心理变态。
刘兰芝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她横竖看人家不顺眼,不是嫉妒是什么?
「焦夫人,兰芝叨扰了你几年——」
「你叫我什么?」她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一笑,说道:「这可奇了。昨日,我已同焦大人议定:他休我回家,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既然是不相干的人,我尊您一声焦夫人,有什么问题?」
她勃然大怒:「乡野丫头!俗不可耐!能嫁给我儿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我反唇相讥。
「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就这么个战斗力,原主居然被她挟制了两年多。
我油然而生一种「满级大佬重生新手村」的落寞感。
唉,寂寞啊。
无敌是多么寂寞。
「那我走了啊,您吃好喝好,保重身体。」我懒洋洋地说。
「无知妇人!竟还有脸提什么『男婚女嫁』,一个破了身子的弃妇,我倒要看看谁会要你!」
你跟我来这一套?
那我必须不能忍啊!
我说:「您说得也是,焦大人的坟头草还没长全呢,我就想着再醮了,的确是我的不是。」
她用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扬起一只手:
「贱人!你敢咒我儿死——」
那即将落在我脸上的巴掌被刚刚进屋的焦仲卿一把抓住。
「娘!您这是做什么?」他急得脸色都变了。
「儿啊!」焦母见他来了,哭天抢地,「你问问这妇人,你问问她说了什么?她咒你死——」
焦仲卿探询地看向我:「……兰芝?」
我低头酝酿,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汪了一包泪。
焦母:「?」
「是,我咒你。」我泪眼盈盈地说,「咒你这个狠心短命的……」
说到这里,我捂住脸抽噎起来。
「兰芝,你别哭……都怨我,是我不好,你别哭!」焦仲卿手忙脚乱地安慰我。
我一边抹泪,一边偷眼看焦母。
她已经气得快晕厥了。
焦仲卿揽住我的肩,黯然道:「娘,我对不起兰芝,她恨我怨我,都是应当的。」
「你!」焦母在他身上狠捶了两下,「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焦仲卿护着我,生怕她的拳头落在我身上。
我只一味嘤嘤哭泣。
「滚!」焦母忍无可忍,「带上你那堆破烂,滚出我焦家的大门!」
5
滚就滚。
我麻利地滚了。
马车轱辘声里,我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窗外的街景。
绸缎庄、首饰铺、炊饼摊、叫卖糖人的小贩……
世界真美,世界真大。
即使穿越成了古代女性,也不应该囿于方寸之间啊!
焦仲卿骑着马在前方引路,显得垂头丧气。
想到他方才的维护,我叫住了他。
「夫君。」我唤道。
他调转马头,来到我身边:「兰芝,什么事?」
「我想要一个糖人。」我柔声说。
焦仲卿即刻下马,叫过小贩,交代几句过后,递给我一对糖人。
「这是……」我捧在手里,细细打量。
「梁山伯,祝英台。」他说,「恰似你我。」
我叹了口气:「夫君——」
「兰芝,我对你不住,我心里清楚。」他急匆匆地说,「但我以性命起誓,你只是暂且回娘家住一阵,等我的公务办完了就来迎你。」
「我绝不负你,你信我!」他强调道。
信你。
我再信你,命都没了。
我悲哀地望着他。
「我信你。」我低声说,「我自然信你。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意,我等着你。」
「只是,夫君,倘若天不遂人愿——」
「没有倘若!」
「不,你听我说。」我柔声道,「这个『倘若』是一定要有的,倘若我兄长逼我再嫁,倘若娘逼你另娶,你若不得已娶了她——」
「没有不得已!娘若逼我,唯死而已!」
「可我不希望你死。」我说,「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他神色震动。
「你如果娶了旁人,一定要好好待她。
「她是你的枕边人,是你此生最亲爱的人。你既然珍视她,就不应该让她困于囹圄。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分家。」
「你是说——」他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能够!我爹早亡,娘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我又是独子,我如果不奉养娘,难道叫娘上街去乞讨?」
「兰芝,这是你不懂事了。」他拧起眉头。
……狗男人再瞪我一眼试试看呢?
行,关上门和你娘过,没人管你们。
我咬了咬牙,想到那倒霉的罗敷女,还是说了最后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间小院,中间以一道院墙隔断,你自奉养你的,新妇不必做什么——」
「那也不行!」他打断了我,「晨昏定省、奉茶送饭,本就是为人媳妇的本分。我娘养我恁般大,一日清福也不曾享过,我为人子,怎能这般不孝顺呢?」
对,你孝顺。
你简直是哄堂大孝。
莫非你孝顺的方式就是娶个媳妇回来伺候你娘?
她养你恁般大,又没养你媳妇一日,人家凭啥?
你这孝心还外包呢?
我懒得再说,只道「夫君说得是」,就放下车帘,再不理他。
车声甸甸,过得一刻,刘兰芝家到了。
焦仲卿扶我下车,含羞带愧道:「兰芝,我还有事,就不进去拜见岳母了……你替我说一声,叫她老人家休要气坏了身子,我不日定来接你的。」
「好。」我只道。
连见人一面的胆气都没有,我还指望他做什么?
就这样吧。
焦仲卿,一款美貌又懦弱的男人。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夫君,再见了。」我盈盈一福。
他回了个揖礼。
迈进刘家大门前,我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一步三顾,见我看他,勉强朝我一笑。
笑出了一种命很苦的感觉。
我回了个笑。
好聚好散吧。
6
我娘见了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待我说了原委,她搂着我,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儿啊!我苦命的儿!」她泣不成声,「当初瞧那小畜生是个好的,这才多多陪了嫁妆,把你嫁过去,说起来还是焦家高攀了咱们!小门小户的,居然这么磋磨你,我苦命的儿——」
「行了,娘。」我无奈地说,「你吵得我脑仁疼。」
「头疼了不是?快躺下歇歇!」她扶我在贵妃榻上躺下,「娘明日就登焦家的门,警告那老虔婆一番,必得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
「娘,就那虎狼窝,咱们还回去呢?」我坐直了身体。
「你这是什么话!」我哥进来了,寻了把椅子坐下。
我看了他一眼。
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所幸还有个人形。
「依兄长的见识,小妹应该怎么办呢?」我恭敬地问。
「再赔上些嫁妆,奉到焦家的门上,你还是他家的媳妇。」我哥说,「一仆不侍二主,好女不嫁二夫。你已失了贞洁,哪里还会有好人家求娶你?回到焦家,是你唯一的路。」
「原来死路,是我唯一的路。」我叹道,「兄长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长——」
「你不回夫家,莫非叫我养你一世?」我哥瞪起眼睛,「亏你说得出口!」
我娘看看我,又看看我哥,左右为难。
这时,一个仆婢进了屋。
我看了她一眼,认出她是我娘的侍婢。
「白芷,怎么了?」我娘问。
「回老夫人的话,门外来了一个媒婆——」
「……什么?」我娘和我哥一齐问。
我哥成亲已久,媒婆在此时上门,只能是为着我。
「回爷和老夫人的话,媒婆说,她是替人来向女郎提亲的。」白芷说。
两人震惊地望向我。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
这么快啊。
那个三郎还是五郎的……也太快了吧?
原书里有这么快吗?
「你……你等会儿。」我哥捋了把脸,「既然有人提亲,那是什么人家?」
对。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媒婆说,他是太守的儿子,李家的第五郎,李斯年。」
我哥霍然站起:「什么?李家?李太守的儿子?」
? 本内容版权为知乎及版权方所有,侵权必究
阅读完整内容可在知乎 APP 搜索
「穿成刘兰芝后我改嫁了」


手机浏览器扫上方二维码前往 知乎 App
(已完结盐选文)「温氏婉顺,封为婉昭仪,与孤一同回宫。」
如果他知道这碗羹里的肉,是从他儿子身上剜下来的,还会不会依旧觉得我婉顺?
后来我被册封为皇后那天,他突然问我:「我们是一家人,对吗?」
我笑着点头答是,不免在想,那年我的小皇子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问问我这句话呢?
——《呵手试梅妆》
请老爷们移步到我付费的这个回答里看!那边会员全文能看,没有会员的这边只能试读一部分哦:https://www.zhihu.com/answer/2227926957
【一】
卓媚姝来找我的日子,比我想的提早了几天。
我的贴身宫女芍药刚把茶端到她面前,我就兴冲冲说道:「皇后娘娘,快尝尝。这可是今年的新茶,鞠瘁昨日才送来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端了端,该说不说,即便是这敷衍的模样,也是美的。
五年前我初入宫时,便听说了这位卓皇后的名号。观月国第一美人,一品太师府嫡长女,亲弟弟还领了户部正四品的官职,莫说后宫众嫔妃,她连太后娘娘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我是小门小户的出身,父亲不过戍边的无名武将,唯一能依赖的不过是皇上的恩宠罢了。
哦不,还有鞠瘁。皇上五个月前新设立的北辰寺掌印大太监,鞠瘁。
一开始也没人拿这群阉人当回事,可接连为皇上连抓带审了数个贪官污吏、交由皇上下旨处斩后,便霎时声名鹊起了。
按半个月前,鞠瘁自己说的话就是,有的抓起来还没怎么用刑,就已经招架不住了。死了反倒是解脱,反正最后也得死。
那会儿他正在我宫里,往我发间戴他新寻到的发簪。据闻举国只有三支,有钱也买不到的。
我从菱花镜里端详他,细长官帽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说起旁人的生死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别做得太过火了,我怕你成了众矢之的。」我当时不放心地劝他,却反被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拦腰抱起。
「娘娘,您可真疼鞠瘁。」他从背后将我圈了满怀,脸埋到我后颈,贪婪地嗅着我的体味。
凡他来我宫中,芍药都会很有眼色地带着宫人们出去,他自然敢对我不老实。
却也不只是无人处,有人时他也胆大包天敢来撩拨我。
曾有一回皇上宿我宫里,那会儿他还在我身边当值,就敢大半夜趁皇上睡熟了,悄悄在榻边坐下,亲吻我一丝不挂的身子……
我当即便一转身咬了下他的嘴唇,也不敢狠咬,怕留下印迹惹人怀疑。
「这下可够疼了?」我掐腰瞪他,见他咯咯地坏笑着,又将我拽进他怀里。
「别的地方也想疼一疼,贵妃娘娘……」
我将他不老实的手推开,我有时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我问他该办的正事儿办明白了没有,他才敛了如狼似虎的神情,对我点了点头。
「这不么,卓大公子刚被我请进北辰寺,我就忙不迭来向娘娘禀报了,」他佯装乖巧,又将手攀在我的腰上,「娘娘交代的差事,我哪敢不好好办呢……」
这正是今天卓皇后来找我的原由。
半个月了,想来卓家使劲了手段,也没能将卓媚姝的亲弟弟捞出来,鞠瘁那边走不通,便想到一向与鞠瘁交好的我,试图通过我说说情。
我心知肚明,故意不戳破,一个劲儿和她绕弯子。
最后还是卓媚姝不耐烦,问我:「妹妹既然说起鞠瘁,倒不知督公近日忙些什么事?好久没见过他了,他也不知来向本宫问安的。」
「能有什么事儿啊,还不是忙着审卓大人呢?」她定是想不到我会直言不讳,面上明显一怔。
而我依旧一边喝茶一边笑盈盈看着她,说道:「想来该是卓家风骨了,进北辰寺竟挺了半月有余,真是个好儿郎啊。可见是皇后娘娘昔日教弟有方了。」
此言一出,卓媚姝当知与我谈不拢了。她最后留了几分客气的薄面,咬着牙拂袖而去了。
待人走远,芍药上前为我添茶时不免感慨:「这人呐,真是时移世易,心也就跟着变了。想想两年前,咱们在她皇后宫门口跪了两天两夜的光景,再看看今日她对娘娘赔着笑的模样,何苦来哉。」
闻言我微微一怔,芍药抬头看我时也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向我行礼认罚。我缓缓摆了摆手,只是让她退了下去。
是啊,两年前的光景,哪能与今日相提并论。
那根本就不是人能过的光景。
【二】
以我的家世,我原本是没有资格入宫选秀的。
按家里给几位姐姐的安排,最好也不过是嫁给了父亲的副将。
我父亲也只是个九品小将,看管着几十人的小队伍。平日最大的乐趣,不过是带着我们去城西听听曲儿。
而五年前,我十四岁,是家里最后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原本那天出门,父亲在茶馆二楼点了个雅座,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他中意的几个下属,择择夫婿来着。
我从二楼的雕花栏间向下望,五、六个看着很是憨厚的小兵坐在堂下,脸上和父亲一样,都被晒得黝黑。
连一旁的母亲都忍不住打趣道:「你父亲挑的,都是和他一样的人。梅娘,你且看看我,就晓得以后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我缩回头,窝在母亲怀里,笑着说:「我瞧母亲也很好。父亲一辈子未娶妾,虽多时不在家,至少待母亲一心一意的好,待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也很好。」
母亲刚问我可是瞧中谁时,我不经意抬眸,看到正对面雅座上的一个男子。那男子在与身旁人说话,很年轻,虽穿着素净,但气度非凡。
就只是多看了一眼,便被那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也倏尔转眸,视线相接的一瞬,我忙低下了头。
好漂亮的一双眼。比我最漂亮的大姐姐的一双杏眼,还要漂亮。
招呼完小兵们的父亲适时走了上来,我忍不住问他,可认识对面雅座上的人。
父亲望了一眼后竟恭敬地行了礼,似是被对面人制止,他只是连忙作揖,然后才退回来坐下。
我再偷觑时,对面已拉开一架山水画屏挡着了。
父亲说,那是太守大人。
我十分震惊,一时声音大了几分:「太守大人竟然那般年轻吗?」
母亲忙捂住我的嘴,人家既然不准父亲高声拜见,想来便是不想张扬了。正好戏台上锣鼓声起,这事儿便也就带了过去。
原本只是惊鸿一瞥,没想到曲终散场,太守竟派人请我们三人过去。
我哪见过这等高官,一到屏风后,就忙跟着父母跪下磕头行礼。
然后便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问太守大人怎的如此年轻的那个小姑娘,可是你?」
我霎时吓得手脚冰凉唇舌僵住,还是父亲替我讨饶:「是卑职的幺女不懂事,不知轻重,还请大人海涵。」
听不出来那人是喜是怒,他让我近前些说话。
我害怕地扯母亲的衣角,可太守有令,岂敢不从。我只得踉踉跄跄过去,跪在那席素衣之前。
我刚颤巍巍唤了声「太守大人」,便听身后父亲急道:「梅娘错了,是左边那位。」
我错愕仰头,对上那年轻人笑成了弯月的眼。
他手中的折扇轻点了下我的额发,问道:「我非太守,的确也没我这个年纪的太守。你再猜我是何人?」
我朝以右为尊,先前看时,太守大人便对他说话毕恭毕敬的。可太守已是一城最大的官了,我再想不出是什么人。
「总不能是太守大人上一辈的表亲罢?」我左手掐右手,在他朗朗的笑声中暗红了脸。
一旁的太守审时度势着张口,要父亲留下我,侍奉这位看着很尊贵的公子。我回头,看到母亲有些为难的神色。
可命令难违,父亲只得拉着母亲离去,嘱咐我小心些,别再冲撞了大人们。
「你叫梅娘?」
余光里瞥见太守竟也带着人告退了,我只得接着答话:「是,梅娘,温梅娘。温婉的温,梅花的梅。」
「娘呢?哪个娘字?」
我被问得哑然失笑,至少在我的认知里,再没有哪个字也念作「娘」了。
可他却仍然一脸的无辜,左手托起我的右手手背,右手放下折扇后,用食指指尖在我掌心轻划。
他在写我名字里的「娘」字。一笔一划,我手背下的掌心是滚烫的,可我手心里的那个指尖却仿佛更滚烫。
和着他俯下身轻扑在我额上的温热鼻息,一缕缕皆游走蔓延至我心底。
麻酥酥痒痒的,是手也是心。
许多年后我都觉得可笑,写一个字的功夫,我就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动了心。
十四岁,又美又好,却也又痴又傻。那会儿的我,能为着戚珩嘴角的一抹笑,就跟着高兴好多天。
戚珩,正是他的名字。那是那晚他送我回家的路上告诉我的,坐在马车里,他照旧只在我手心划,问我认不认得这两个字。
一下午的说笑,我那时对他亲近了许多,也敢顶嘴了:「大人切莫小瞧了梅娘,我父亲虽是武将,但外祖父可是个教书匠,教着梅娘认了许多字,还读了几本书呢。」
他问我现在在读什么,我说是《诗经》。
「那你可读到<桃夭>那篇了吗?」见我点点,他接着说,「那你可知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两句的意思?」
看我木讷点头,他离我更近了些。车上的窗帘偶被风带起,远山间的月亮,勾勒出了他毛茸茸的耳廓。
「你不是说,先前去茶馆,是为了看看你父亲帮你挑的夫婿吗?你可看中了哪个?」
我一时分不清是他的眼睛更明亮,还是他身后的圆月更明亮。
不容我分辨,他又加了一句让我彻底沦陷的话语:「快说出来教我知道,是哪个要与我抢宜其室家的好梅娘……」
晴朗月夜,却有惊雷乍起。非在天边,而是我的心里。
【三】
那是自我出生起,第一次彻夜难眠。母亲坐在我床头,听我红着脸夸戚珩的好,听我言说如何的心动不能自已。
第二日母亲向父亲说了此事,父亲将我叫到了跟前去。
他难得的语重心长,说那戚珩要想强占我,本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却能将我好生送回来,可见是个品行很好的人。
只是与他攀亲,恐是比太守还要贵重的家世,未必能成。
我是不管不顾的,说哪怕做个侍妾,我也愿意跟他。那是我头一次说这么没羞没臊的话,父亲才知我已十分认定了戚珩。
于是他为我去求见了太守,谁知当天晌午父亲回来后,竟一阵喜一阵悲,一句话都不说,在后院堪堪耍了一个多时辰的刀,才肯来与我们说话。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戚珩竟是当今皇上。他来这北方边陲小城微服私访,哪知与我惊鸿一面,结了良缘。
晚间来传旨的,是一个身形瘦消的小太监。不似戚珩面若桃花,不笑时自然上翘的嘴角也看着很和气,那小太监薄唇细目不苟言笑,看着甚至有几分骇人。
「温氏婉顺,封为婉昭仪,与孤一同回宫。钦此。」
这小太监的嗓音,与戏文里唱的尖锐刺耳不同,甚至低沉沉的,像个武夫。
我一直在偷觑他,于是刚好对上他说完这话时,漫不经心瞥来的一眼。虽只一瞬,可我仍旧看见了他眼里浓烈的嘲讽。
我立时便在心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小尖酸」。
小尖酸留下圣旨就要走,我在母亲的眼色下,上前塞了些赏钱给他,「烦劳公公跑这一趟了,风急雪重的,公公回去路上小心。」
也只是多看了一眼,我发现他脚上的靴子,已被雪水打湿。
我微微屈膝,伸手比划,听他没好气地问我:「婉昭仪这是做什么?」
我也不爱与他说话,只让父亲找来一双二哥哥没穿过的靴子,递给了那小尖酸,「请公公换这双回去罢。我们这儿夜里寒凉,比不得都城,你若就着你脚上这双,必生冻疮的。」
那双细长的刻薄眼这才缓和了几分,冰凉凉道了谢,留了句客套的「奴才倒觉着这儿比都城好」,换上鞋便走了。
「一口一句道貌岸然的『使不得』,新鞋子和钱袋子还不是都麻溜拿走了。」我腹诽着,只希望以后进了宫,能遇见和蔼可亲些的宫人们。
那几天四下里热闹非常,莫说我家里,就算我们整座城,几十年也难出一个皇妃来。我只管在后院里闭门不出,戚珩一力操办,送来的珠宝首饰能堆成小山。
其中随便一件的价钱,都顶我父亲一辈子能拿到的军饷了。
母亲虽则担忧,但也没别的法子。她说此去千里,以后我只能靠我自己了。
陪嫁丫鬟挑来挑去,最机灵懂事的,也只有一个陪我一起长大的芍药。
芍药的爹早逝,母亲便叫了芍药的娘来。说南院里的阁楼,从此便是她家的了。虽是家里的奶娘,以后一切吃穿用度,都按姨娘的标准来。
芍药聪明,立即便跪下向我和我母亲磕头。她说从此当与我如同亲姐妹,绝不辜负我。
如此这般,我便跟着戚珩踏上了东南之行。他给我说帝都明月城要暖和许多,宫城里还有罕见的腊梅花,他回去就让人种在我的院子里。
「离孤的华晖殿最近的便是绮梅轩,你就住到那里去,孤一下朝就能看到你。」那一路上,但凡能握着我的手,他绝不会松开片刻。
十一月的冬里是严寒的,可我的心从未如此炽热过。
夜里我虽已做好了准备,可他总是只安安分分抱着我入眠。他说我还小,等我再长大些。
这样倘若真有了身孕,生养时也能少些痛苦。
「听说女子生孩子,便如同从鬼门关走一遭。孤的好几位妃子便因难产而亡故了,所以如今只有一位大皇子和三个小公主。」他拥着我,我俩肌肤相贴,心挨着心。
「我不怕,」听闻他一声叹息,忙将他抱得更紧,「梅娘会好好养着自己,给皇上生七八九十个胖娃娃。」
他轻笑着,重重吻在我额上,「才多大的人,不知臊的……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梅娘。」
「是呀,我们从此便是一家人了,日子还长得很呢,皇上。」我跟着他笑,窗外的飞雪拍响檐铃,我无时不憧憬着入宫后的幸福生活。
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绝世的仪容。但我拥有戚珩的无限宠爱。
就像我入宫后,许多妃嫔或当面或私下里议论的那样,他从未像对我这般,对谁那么好过。
好到亲手为我绣了精致的荷包,里边装着他写的「常安常乐」和驱蚊虫的药草。
但其实还有一个人,戚珩也曾对她很好。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薛檀,那是旧事了。
不过薛家早在戚珩还未做太子时,便与前太子结党营私,被革职查办了。是故薛檀一介罪臣之女,也进不到这后宫来。
在我听说了薛檀的事之后,我还因此吃过醋,问戚珩可曾给别人也亲手做过荷包没有。他笑着揽我入怀,说这是前无古人头一遭。
所以那时的我以为,这便足够了。那可是宫城,那可是天子独一份的偏宠,日子怎么可能苦呢。
可叹懵懂之时,天真又无知。
【四】
自卓媚姝求情不成走后,我的绮梅轩消停了好几日。
戚珩来看我时,秋叶不知何时转红,零落满园。我看着倒别有意趣,只让宫人将宫道扫了出来,其余的留着。
芍药从小就手巧,她用几片枫叶,三五下就团成了一朵花。刚交到我手上,便被悄悄走进来的戚珩,从我背后夺了去。
「别人都在赏菊,偏你这里养着牡丹花。」他将手伸得高高,我跳起来也够不着。
我委屈巴巴瘪着嘴,「皇上惯爱欺负梅娘。亏得我记挂皇上,天不亮就起来给皇上熬参汤呢。」
他闻言将花放还到我手中,倒也不避嫌,抱起我就阔步向房中里走。芍药端来参汤,我陪戚珩一起喝了起来。
五年了,他的许多细微神情我都看得明白,他这是有事要与我说。
但我并不先问。因为戚珩打一开始,就喜欢我蠢笨一些的模样。
他足足喝了两碗,才试探性张口:「梅娘,有桩事儿孤想与你说……你可听说过,前工部尚书薛良?他府上有个嫡出的三小姐,叫薛檀。」
我眨了眨眼,这个名字,从我入宫第二年起,我就在听了。或从宫人的碎嘴里,或从妃嫔的鄙夷里,或从卓皇后的直言不讳里。
但这还是戚珩第一次向我提起这个名字。
自然不能装作不知道,毕竟戚珩仍是皇子时,和薛檀郎情妾意浓的名声就满城皆知。后宫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我总得听到些风言风语。
于是我乖巧点头,反问道:「可是现被贬谪江南邀月城的薛家?听闻薛三小姐是个才女,又会写诗又会画画,生得也娇俏。」
戚珩帮我捋了下鬓边的碎发。那指尖触及我面颊,一瞬间让我想起了初见时的光景。
他此刻一如初见时温润,声音柔得如同在耳语情话,「若孤想接她入宫,你觉得可能行?她至今已二十有三,就是为了孤一直未出嫁……」
我注视着他,那双好看的眼飘忽不定,并不敢回看我。他总喜欢这么绕着说话,说别人如何如何,仿佛他最无辜,都是逼不得已。
这么多年,一直是如此。
我一笑,微微挑眉。
我尽我所能,做出一个委屈中带着苦涩,成全里带着卑微的表情,「您是皇上,身边该有称心如意的女子伺候着。梅娘是有些吃味,却并不想阻拦。」
他当即便将我拥入怀中。自入宫后,他身上的香料味,我始终闻不习惯。
「好梅娘,就知你是最体贴我心的一个了。」
我顺势也抱住他,望着不远处闪烁微光的珠帘,若有所思地问道:「薛三小姐远在江南岸,可如何才能进宫呢?」
戚珩对我说,这其实是卓媚姝的主意。让薛檀入他们卓家的族谱,以卓家人的身份,就能进宫了。
好嘛,当初没能一招降服我,见我气势越来越盛,要压不住了,竟不惜迎虎进山来斗我。
「这样倒是最好的了。等薛姐姐进宫了,就让她与我同住在这绮梅轩,离皇上的华晖殿最近,皇上也方便。梅娘这就命人将西园收拾出来。」
戚珩摸摸我的脸,又捧住我的手,最后甚至当众亲了我的额头。我将他眼中的喜悦与些微的愧疚尽数收下,目送他回华晖殿批奏章去了。
许是一直派人盯着,皇帝前脚刚走,不一会儿,鞠瘁就来了。
他是急匆匆跑来的,跪在我身边行礼时,额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难得见他皱着眉、面色沉沉的模样。
「奴才该死,没防住卓家。卓氏以助薛檀入宫为条件,捞出了她弟弟。现今——」
「现今是她弟弟也被放了,皇上的心上人也要进宫了。」我其实并不恼,只不过看着鞠瘁懊悔不已的模样,觉着莫名可爱。
生了逗弄他的心,我佯装震怒,将一个茶盅狠狠摔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鞠瘁忙双膝跪地磕头,我从未见过他对哪个主子这般敬畏过,「娘娘倒不如将奴才摔出去解气。否则万一踩着碎片扎了脚,奴才万死难赎。」
他说着就伸手去捡那些碎片。我纵然拦得快,他的手心还是堪堪划破了一道口子。
「疯了你!」我将他拉到桌边坐下,忙和芍药要来药膏纱布。
我一边帮他包扎,一边教他看清我不忧不惧的表情,「你为何觉得我会动怒呢?为了卓家吗?这么多年,他们什么手段我还不清楚,这算得了什么呢?」
「我怕你为了薛檀难受。毕竟……」今天的鞠瘁,真是我认识他以来,最反常态的了。
我忍俊不禁,伸手轻刮了下他鼻梁,凝视他满是懊恼的眼睛,「鞠督公的气焰呢?四年前你向我提起薛檀时,恨不能一耳光扇醒我时的气焰呢?」
「嗯?小尖酸?」
趁他微怔,我凑上去,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四年前那个夏夜,雨下得很大。才开的桃花,被打落一地;才被卓媚姝教完宫规的我,瘫倒在地。
在最需要被人安慰的时刻,鞠瘁从暗影里走了出来。可他撑起一把伞,却一句温言软语也没有,只管蛮横地拽着我往绮梅轩走。
正是在那个雨夜,他向我详说起了薛檀。说起了有关薛檀和戚珩的一切。
【五】
我刚入宫时的日子,比想象中要枯燥许多。
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学规矩,拜见这个娘娘、拜见那个娘娘,还要学怎么伺候太后和皇上。
帝都明月城虽不比我家乡寒冷,但腊月底落了雪的夜,朔风一吹还是有些刺骨的。再遇鞠瘁,就是在这么一个雪夜里。
卓皇后自我入宫起,就时常为难我。那晚我从她宫里抄完佛经出来,已是很深的夜了。
路上落了厚雪,芍药不敢让我坐轿辇,我们便蹒跚往回走。是在快到华晖殿的一个拐角处,灯笼的光未探到,我一脚踩过去,直接被绊了个跟头。
「谁这么大的胆子,在宫道上堆杂物。」芍药忙来搀扶我,我挣扎着坐起身,手一撑摸着个人脸,险些吓得再栽倒过去。
我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反应过来时又缓缓爬过去,「芍药,这好像是个人。」
芍药被我的话吓得也跌坐在地上,旁边还跟着两个小太监,也都惊呼着退开好几步。好歹是宫城里,我冷静下来后,反倒没那么怕了。
我上前拂开那人脸上的雪,扒拉灯笼一探,「小尖酸?」
可不正是当时皇上封我做昭仪时,来传旨的那个长眉细目的小太监。
这样深的夜里,我不忍心对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人弃之不顾。我让两个小太监架着他回来,就养在绮梅轩书房的榻上。
我往火炉里多加了些碳,让芍药熬煮了些驱寒生汗的汤,好赖给他灌下去了一点。
一个小太监认得他,说他是华晖殿当值的太监,叫「鞠瘁」。他背后还有被棍打过的痕迹,估计是差事没办好,领了罚在宫门外跪着。
天寒地冻的,本就没人管。冻晕了过去,便更没人有闲心管了。
芍药说,看样子怕是救不活的。我轻叹一声,太医们必是不顾这些小人物的,纵然难救活,可若我撒手不管,他这样冻到天亮,肯定必死无疑。
「看他造化罢,我们也算尽力了。」
第二天他并没有醒来,不过气息不似前一夜那般微弱了。听闻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总管楚禄,正在派人找一个华晖殿当值的小太监,我便让人传了话,说在我这里。
我正值盛宠,楚禄便亲自登门了。
他瞥了眼榻上的鞠瘁,语气里不掩轻蔑:「娘娘到底心善,还为这么个小东西脏手。」
他说是鞠瘁在御前多嘴,才被他罚的。我后来才晓得,鞠瘁原本也是个侯府里的少爷,甚至幼时还进宫见过戚珩几个皇子。
和薛檀相似,也是他府上当年站错了队伍,新帝登基的路上被打为罪臣,该流放的流放,该为奴的为奴,他这才进宫做了太监。
戚珩批奏折时,有自言自语或与人搭话的习惯。见昨日当值的是鞠瘁,想着他也曾是饱读史书的世家公子,便问了几句。
楚禄说不堪入耳,但我看到鞠瘁腰间系着的玉佩,明明是皇上前几日才得的宝物。分明该是鞠瘁说得好,皇上赏他的。
我略微迟疑,脸皮也薄,手绞着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楚禄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那个玉佩,人精似的太监总管,瞬间便明白了我在想什么。
他倒是比我镇定自若多了,随便又客套了几句,说着就要带鞠瘁走。
「这人还晕着呢,何不让多歇歇?万一死在华晖殿,可怎生是好。」我急忙拦住,却听楚禄不痛不痒地笑着说,一个小太监罢了,死了扔出宫门便完了。
我登时便有了气,我们家里就算养的老黄狗死了,兄弟姐妹们还要哭一场,好好埋在庄子里的老柳树下的。
何况这可是条人命呐。
于是我进宫头一回摆了主子的谱,「楚公公,我想向您讨个人情。便把这个鞠瘁给我留下使唤罢,若救不活死在我这儿,我也帮您料理了。」
这一来卖我个人情,二来纵然鞠瘁命大活下去了,也不再在皇帝面前晃悠抢他的风头。所以楚禄忙不迭应承了,之后还做面子活,派人送了些药材来。
大概是鞠瘁的命好,他昏昏沉沉躺了四日,终于在第五天完全清醒了。他从榻上坐起身时,我正在一旁的茶桌边绣一件小袄。
是给戚珩做的,我答应赶新年做出来送他。
我不知鞠瘁几时醒的,只是发觉光有些暗时,向旁边看去,才发现他已坐在榻边,正安静看我绣花。
「你吓我一跳,」我放下针线活,倒了杯热茶给他,「想吃什么不?我让小厨房给你做去。」
那双眼望向我手中热气氤氲的茶盅,我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张脸看着温和了许多。他接了茶,并没有喝,放在一旁,先跪下冲我磕了好几个响头。
拦都拦不住,磕得脑门青紫才停。
「奴才原本以为,这几日是在黄泉路上做的荒唐一梦,没想到真是娘娘救了奴才。」凌乱的长发粘在他骨骼分明的侧脸上,薄唇干裂无血色,谁看着都要心生几分怜悯。
「娘娘向楚公公说讨我的话,我听到了。此番救命之恩,鞠瘁会拼了命还的。」他又重重向我磕头。
我怕他好不容易醒了,再磕晕过去,忙拉他起身。
「小尖酸也有不尖酸的时候啊?」我轻轻笑着,将那杯热茶再端起来递给他,「先把身子养好罢,自己都没活好,还管我呢。」
我想鞠瘁该当将我这句随口说的话,记了一辈子。否则那个最不屑于争权夺利、孤高自傲的男人,怎么会后来为我做了那么多从没做过的事。
他总说是我救了他的命,可许多年后我再回望,又何尝不是他也救了我的命。
当时只道是寻常罢了。
【六】
薛檀入宫那天,我站在绮梅轩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
她很好认,正如卓媚姝初见我时说的:「呦,又是个『小雪人』呢。你们后来进宫的,大概都没见过皇上青梅竹马的薛三小姐。那也是个和瓷瓶儿一样白净的妙人。」
当时卓媚姝还补了一句:「可惜了,命也和瓷瓶儿似的,一摔就碎了。」
那哪是可惜薛檀的神情,就差明说她想给人摔得再稀碎些了。
于是一众人行来,我一眼便盯住了那个肌肤胜雪、弱柳娇花似的女子。
我暗暗用手肘戳鞠瘁的侧腰,「你当年怎敢说我与薛檀长得像。你瞧,那可是个十足的美人,比卓皇后都不差多少的。」
「贵妃娘娘平日也照镜子,怎的不知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呢?」鞠瘁面不改色地与我调笑,任我红着脸回头狠剜了他一眼。
人走近了,我上前相迎,一把便握住了薛檀的手。想来这些年贬谪的生活并不好,她面色怯怯的,与我说话的声音也怯怯的。
我先带她熟悉了绮梅轩,给她说这里一直我一个人住,她来了就能和我做个伴了。
「薛姐姐,我虽然得皇上垂怜,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但始终心里是怯的。总觉着这深宫里,都是雍容贵重的人,我一个也不敢高攀,所以这么多年连个交心的姐妹也没有。」
「而我家远在西北边陲,与你一样,进了宫就无法尽孝于父母身前,便更觉孤单了。」我挤出几滴眼泪,眼见着薛檀回握住我的手,柔声安慰我,说以后便与我互相陪伴了。
虽没几分真情,但我确实没想要害她。甚至想帮她在这宫里站稳,和皇上越情投意合越好,最好再生几个皇子公主来。
薛檀住下后,戚珩便来得便越发勤了。原本南园也是空闲的,但我住东园,想让他们离我远些,才给薛檀安排了西园。
于是入了夜,西头里戚珩抱着薛檀入眠,东头里鞠瘁抱着我缠绵,这场面想想就香艳而诡异。
「估计皇上这会儿,还以为我正顾影自怜,吃着薛檀的醋,对着宫灯哭呢。」
鞠瘁的手游走在我两腿之间,房里的炉火很旺,他眼里的一团火更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是皇上所想,那奴才便得想法子,让娘娘好好哭一哭……」
我也不知鞠瘁成日里都在研究些什么,只那一双手、一副唇舌,便能激得我腰腹颤动,流出泪来……可比戚珩无趣的单枪直入,舒服千万倍。
而鞠瘁虽已不能尽人事,但正如他所言,那股暖流从腹肚而生,在唇齿交缠、耳鬓厮磨间流转全身。
然后在天灵处如烟花一瞬炸裂,余热再汇做一股暖流,于最后的相拥而眠里,全数归于心间。
他喜欢我咬他后腰,咬得越疼,他越喜欢。如今知道皇上就隔着几个转廊,这份忍耐与警惕更激发人的兴致。
毕竟我还是头一次,看他在我身下不可抑止地蠕动。他的面色很是潮红,像夏里的牡丹。
「鞠瘁,你这样子,好让人心生迷恋……」我趴在他背上,将脸贴在他后脖颈上,与他粗重的呼吸一同起伏。
他缓了缓才有几分气力,翻过身将我揽进怀里。赤身相对时,会有短暂的时刻让我忘记彼此的身份。
「那娘娘可要多迷几年才好……」
我无法不相信,倘若鞠瘁仍是那侯府的少爷,该是多霞姿月韵、万众簇拥的一个人。他也许会娶娇妻美妾儿孙满堂,也许会成为朝之栋梁、千古贤臣。
哪得如今比下九流还不如,做着人人唾弃的腌臜事儿。
「鞠瘁,你很好。」前尘往事涌上心间,我霎时想了很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我想解释,又怕提起什么不该提的,伤了他的心。
「你能这样想,就足够了,」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温柔地张口,「你记住,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旁的人怎么看我。」
「睡罢,明天我也陪着你呢。」他到底是明白了,将我抱得更紧,为我掖好了被角。
明天。
因有你,我才会这般期盼每一个明天罢,鞠瘁。
【七】
许是薛檀来了的缘故,我梦见了我入宫第二年那个夏夜发生的事。
戚珩是真的盛宠于我,我前一年腊月入宫,第二年春末就给我升了「婉嫔」。卓媚姝如何不嫉妒,找了个由头就要我去她宫里学规矩。
那会儿戚珩就在我房里,我伏在他膝头撒娇。我求他帮帮我,别让我去皇后宫了,我实在心里害怕。
「梅娘怕什么呢?她是皇后,原该教你这些的,」他将我扶起身,笑眼柔柔的,让我心安了几分,「她从小就刁蛮惯了,有些盛气凌人的脾气,你让着她些就好了。」
「皇后不懂事,梅娘还能不懂事吗?」他揉我脑袋,自我进宫起,就总在对我说类似的话。
我当时还真以为我做得很好。伏低做小、任凭卓媚姝欺辱,非是我无能,而是我比皇后懂事、大度。
后来再想,真是蠢得可怜又可恨。
那天在皇后宫里,卓媚姝让我给她剥虾。要求只准用一副筷子,不能溅出汤汁,不能留一点虾壳,动作还得雅致。
我小心翼翼给她剥了满满一碗,背后汗都透了。谁知她才吃一口,就连着碗砸在了我头上。
「婉嫔剥虾是要剥到明年去吗?都晾出冰来了。怎么看着差不多,人薛三小姐却能有模有样给皇上剥一碗呢?」
我顾不上头痛,忙爬过去跪好认罚。她命宫女带我去了皇后宫门外的大道上,人来人往的,任我被小宫女拿着藤条抽打。
一直到天色暗淡下起雨才停歇。
鞠瘁就在转角处等着,见宫女离去留我一人,他才忙撑了伞来接我。
我看到只有他一人,原本还忍着眼泪,霎时便忍不住了。我搡了他一把,不准他搀扶。
我自己挣扎着站起身,呵斥他:「你也不知去请皇上来救我的?就任凭人大庭广众之下将我打成这样!」
鞠瘁见雨势大,着急带我回去,冷冷地说了句「芍药去请了」,然后又来掺我。
我那会儿很厌烦鞠瘁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便更恼火了,抬起脚踹在了他膝窝里。一时间,雨打花落伞飘远,我与鞠瘁都跌倒在了地上。
之后我才晓得,自我被罚跪在皇后宫外,芍药就去求见戚珩了。只是楚禄传话说皇上政务繁忙,芍药就在华晖殿外也跪到了深夜,到我回绮梅轩为止都没见到戚珩。
戚珩过后也未提这桩事。所以我还因此反思过,该是我不够体谅戚珩,竟拿学宫规这等小事去烦扰他。
跌倒后,我又想起卓媚姝拿我和薛檀相提并论的事,于是坐在雨地里就冲鞠瘁哭嚎:「那劳什子薛三小姐究竟是个什么人?」
「怎么人人都拿我和她比,说我像却又说我比不过。哪里比不过了?怎么就比不过了!我现在是连一介罪臣之女都不如了吗?若真不如,皇上又这般宠我做什么呢!」
虽是边关小城里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但我是在父惜母爱、哥哥姐姐们的疼宠里长大的。所以我初入宫时,会十分的「初生牛犊不畏虎」。
因为我此前一直相信,且所遇的所有人,都是我全心全意待一人好,他便也会对我真心的好的。
有些道理非得自己狠狠疼一回,才能明白。
「娘娘你且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你比得过谁啊?」那是鞠瘁第一次对我发火,他长臂一展就将我拎了起来,硬生生拽着我往绮梅轩走。
「奴才这就告诉娘娘,薛檀薛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火气上来的鞠瘁,说话就和刀子似的戳人心。
他先夸薛檀如何才情出众、芳名远扬。哪像我和鸟窝里扽出来似的,相比而言也就只学了个苟活。
接着说起,即便薛檀后来是戴罪之身,依然有的是王孙贵胄求娶。哪像我祖宗积福,被皇上半路捡了来,飞上枝头变凤凰。
最后,他说到了薛檀与戚珩的旧时年月。
那会儿戚珩还是稚气未脱的二皇子,而薛檀还是正二品尚书府的千金。他们一同入学尚善堂,同读同食,他爱才,她正是个才女,不可谓不般配。
可惜后来权倾朝野的太师嫡长女卓媚姝也看上了戚珩,横刀夺爱,让父亲请旨,嫁了戚珩做正妃。卓家还在扶持戚珩入主东宫的路上,将薛家打成了罪臣。
天南地北,戚珩和温柔贤淑的薛檀,从此便断了念想。
「而你,我的婉嫔娘娘,若不是你也肤白胜雪长得像她、温柔婉顺性子像她,皇上哪会多留意你一眼。」
雨幕里,我只看得到鞠瘁薄凉颀长的墨色背影。
我这才明白,鞠瘁当初来传旨时眼里的嘲讽。
那分明是在说:「为人替身罢了,这傻子还真当是自己命好呢。」
当时听完薛檀的事,我并非不信,只是未全信。我依然觉得我也有我的好。
我缠着问过戚珩我可有什么独到之处,他也笑着说我便是我,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我认为皇上倾心于我,定是因为一些我有、而旁人没有的东西。
其实还真有。只是我当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那般原由。
【八】
众人都说我位份升得够快了,进宫就是昭仪,转年升了嫔位,又过两年我一有孕就升了妃位,之后一年就坐上了贵妃的位置。
可到底皇上满心满眼还得是薛檀,她进宫后的第一个年节,趁着新年新气象,大手一挥就给薛檀封了「珍妃」。
恨不能昭告天下人,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也是我头一次见卓媚姝慌了,薛檀才跪下,谢恩的话都还没说,就被卓媚姝打断道:「檀妹妹刚入宫,还没有身孕,贸然封妃——」
「皇后娘娘,」我悠悠然抢了话头,摆上我最惯常的天真无知的神情,「虽然薛姐姐只是太师大人认养的义女,可说来也是卓家的人。若连妃位都没有,岂不是拂了太师大人的面子?」
卓媚姝还是那个只知道盛气凌人的卓媚姝,可她还没意识到,我早已不是原先那个温梅娘了。
我不会再跪在她面前讨饶,不会再为着一句「为人替身」就患得患失。
一时寂静无声,卓媚姝瞠目结舌,薛檀愣在原地,连戚珩都忘了附和我。一群不争气的。
还是我给薛檀眼色,她才忙谢恩领旨,算是敲定了这桩事。
她回到我身旁坐下,我用不大不小、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薛姐姐你可得抓紧些,给皇上生七八九十个胖娃娃。」
我就在戚珩左侧落座,他想必是有所触动,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梅娘,你也要抓紧些。你入宫时就许诺过的,也要给孤生七八九十个胖娃娃。」
薛檀握住我另一只手,这两位现下对我可真是好一片热忱。我垂眸笑着答应,瞥了眼堪堪要咬碎银牙的卓媚姝。
满打满算,这已是我进宫的第六个年头了。但现在宫里统共就卓媚姝膝下一个皇子,去年封了太子。
公主是有好几个,可生下公主的嫔妃,要么与卓媚姝是表亲,要么就是党附卓家的朝臣府上的千金。
像我这样,占得圣宠还不党附卓氏的,再生不出孩子来。谁都看得明白,但没一个人敢说破。
连刚进宫的薛檀都明白,当晚回了绮梅轩,她就苦笑着对我说,莫说七八九十个了,她能安安稳稳生下一个公主来,都很好了。
我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我的眼睛。
我十分肃重地对她说:「薛姐姐,我想你也看得出来,北辰寺的督公鞠瘁,与我关系很好。你也该听说了些什么,知道我与卓皇后很不对付。」
「所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只管放心怀孕生养,我与鞠瘁会尽全力护着你的。现在的格局,早已不是她卓氏一家独大了。」
薛檀眼中明显盈着感动,她抱住我,将脑袋埋在我颈窝里,「走到这一步,我不信你,难道去信她吗?若非她为一己之私将我薛家打为罪臣,我何得今日认贼作父才能与阿珩团圆。」
我轻抚她的后脑,淡淡说道:「我现下说这些,其实也无用。薛姐姐,你且去看罢。日子还长着呢,是好是坏,你终会看明白的。」
我回抱住她,仿佛一瞬间抱住了可怜的我自己。
前尘往事哪堪回首,薛檀哭了,我也跟着鼻尖一酸。我忙仰头止住,这才看见窗外立着个颀长的身影。
是鞠瘁。不知这傻子,又为我风露立中宵了几何。
我让芍药招他进来,薛檀暗自抹干眼泪,我们笑盈盈看鞠瘁磕头行礼拜年:「新的一年,也仰仗二位娘娘了。鞠瘁备了烟花,将交夜了,还请二位娘娘移步院中观赏。」
看位置应是临近后山的宫墙外,烟花绽放的一瞬,山间未消的白雪也被照亮。五光徘徊,十色陆离,我一手搂着薛檀,一手搀着鞠瘁。
这宫城里,最落落寡合的三个人,相依偎在了一起。
之前给宫妃们看病的御医,都是卓家安排的人手。自鞠瘁入主北辰寺,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后,太医院里便也有了我们的人。
薛檀身子弱,我便可劲儿给她补身子,连带着戚珩也给补了。有时戚珩想宿在我这里,我就推搡着他去西园里。
鞠瘁问我何不自己生一胎,反正现下也能养住了,不像两年前那个小皇子——提起那孩子时,鞠瘁握住了我的手。
他脸上升起懊悔之色,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我的手。
我不想让他心急,轻笑着解释道:「咱们的大事还未成,卓媚姝可还当着皇后呢。未免麻烦事多,先让薛檀生一个探探路。」
「那避子的药汤就喝我们自己的罢。卓氏给的药虽查了无大碍,我还是不放心。」
我乖巧地点头答应,不免想起两年前那桩事。那段如同在阿鼻地狱受尽酷刑的日子。
而若非因那件事,我不会那么恨、那么怨。后来也不会将事情做得那么狠绝。
【九】
那事儿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我即将满十七岁。
那年新进宫了一个梁婕妤,生得很是靓丽精致。因众嫔妃一起赏雪时,她在耳边簪了朵梅花,与一对梨涡交相辉映,好不动人,所以被戚珩宠了很长一段日子。
人总是得到后失去时,心里最不甘。所以回到绮梅轩里,我让芍药摘了一篮子梅花,自己也对镜簪了起来。
被鞠瘁拿着薛檀的事儿训斥过之后,我每每见他都有几分害怕。于是看他一进屋,我忙不迭扯了花,心虚地拿过来一个瓷瓶。
我正假装插花,他冷不丁张口,果然是要数落我:「梁婕妤簪花你能学,薛三小姐才华横溢你学得来吗?卓皇后有个太师的爹,你学得来吗?」
「其他人就罢了,我学卓皇后做什么?皇上哪一点喜欢她那仗势凌人的模样呢?」我呛声,谁知正收拾书架的鞠瘁,头都没回,就说了段让我久久难忘的话。
「你又怎知皇上一点儿也不喜欢卓皇后?男人都不会拒绝一个倾国倾城、势均力敌,还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人的。」
「凡是皇子,必贪皇权,卓皇后给他了。而咱们这位皇上,又爱舞文弄墨寻一知己,薛三小姐给他了。反倒是娘娘你,宠你能得,那爱呢?你拿什么去换帝王之爱?」
他说的这些话,我后来历经了许多辛酸苦楚,堪堪要熬尽了心血,才全然明悟。
鞠瘁在我瞠目结舌之际,转过了身。
我以为他想接着奚落我,谁知却难得心平气和地道:「你是与她们不像,可你也不必学她们。你是你,你有你的好,能保住一份盛宠不衰,就已足够了。」
我一时有几分迷惘,不似先前自信。
我看着手里的梅花,喃喃问道:「我还有什么好呢?」
鞠瘁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走过来,夺过梅花枝打我的手心,「温氏婉顺,贤良可心,纯善乖巧,封为婉昭仪。再加上你没有让他忌惮的外戚,所以只管照着他的话做不就好了?」
我眨眨眼,一把拽住花枝这头。他没防备,被我拉到了身前来。
咫尺之隔,我仰着脑袋抬杠:「中间那两句『贤良可心、纯善乖巧』,可不是皇上说的。」
鞠瘁忙松开花枝,弹开两步远。
他瞪着我,那双眼倒映着八角宫灯的烛光,长眉皱成了死结。看着更狠厉了。
沉默好一会,他才冲着我骂骂咧咧:「婉嫔娘娘,您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这重要吗?」
我那会儿不懂,听到有太监报说皇上驾到,只忙搡开他去迎接戚珩。后来我才迟迟悔悟。
重要,自然很重要。
因为那多出的两句,虽不是戚珩所言,但却是鞠瘁决定对我鞠躬尽瘁的最初的原由。
放平头百姓身上,我那些顺手之举的友善,其实并不值一提。可放在这人吃人的深宫里,大概真是最不可求的罢。
那时戚珩一心护着我,想让我安安稳稳给他生孩子。所以一方面有他的势力,一方面也有太后的协助,我还真在那一年的暮春怀了身孕。
戚珩将我揽在怀里,喜不自胜。我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笑他和小孩子似的。
他那会儿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他会保护我,会保护我们的孩子。
戚珩信誓旦旦地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那可是一国之君,是我们这群后宫妇人们唯一的倚仗。我自然全听全信,安心养胎。
芍药和鞠瘁也很尽心,将我伺候得很好。我原本身板小,整日吃好喝好,堪堪壮了一大圈。
有时孕吐起来折腾得我很累,但鞠瘁还是会拽着我时常活动活动。他也说了和戚珩类似的话,女人生孩子如同鬼门关走一遭,想让我尽量在生产前养好身子。
入秋后的一日,我的身子已渐显了,我扶着鞠瘁,站在一株腊梅树下发呆。还未到花开的时节,我一时兴起,让芍药给我画个梅花妆来。
芍药也有了兴致,说既是想解闷,不如让鞠瘁画。
鞠瘁原本万分不肯,见我挺着肚子拿着脂粉盒追他,他没的法子,便乖乖在我面前坐下。
看他拿起一支笔刷,沾了脂粉后欲画又止了好几番,我忍着笑道:「你就当在纸上画梅花,在我额上画一朵就好了。」
他这才能下手。笔刷落在肌肤上,痒痒的。
我偶一抬眸,看到了鞠瘁聚精会神的模样。
倒也没那么凶神恶煞,绒绒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圈阴影,看着甚至有几分恬静的俊朗。
很突然的,我在想,他曾在侯府时,应当也是这样执笔写书作画的光景。那是我头一回想要了解他的人生。
他笑着说「画好了」,我转头照镜子,果然是世家公子的手笔。于是隔着菱花镜,我试探着问他,入宫前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镜子里的鞠瘁,脸上渐渐没了笑意。他应当是在思考回些什么。
可沉默良久,他最后也只是淡淡回道:「娘娘爱听曲儿,也听过那些王孙贵胄没落了的话本子罢。没甚的区别。」
关于他的旧事,我还是后来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他本名不叫「鞠瘁」,原是太后的侄子鞠侯爷府上的二公子,鞠云声。
侯府,是个家风淳厚、兄友弟恭的侯府;公子,是个饱读圣贤书、一心想报效家国的公子。
既立太子,以太子为尊,原本也没有错。
只是奸臣当道,党同伐异,将好好的侯府迫害得家破人亡。没挨到问罪,老侯爷就死在了大牢里,鞠瘁跟着哥哥入宫为奴,哥哥也在净身后没缓过来,死了。
女眷也尽数为奴为婢,这么多年生死未卜,他再未见过。
也是那一刻,我才对鞠瘁改观。我不能要求经受了这么多苦难的人,还和戚珩那未尝风霜的人一样温润如玉。
我在第二年的初春诞下了一个皇子。分娩自然极为痛苦,可想着戚珩,想着依靠我而活的鞠瘁和芍药他们,我终是竭尽全力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戚珩大喜,当即封了我妃位。
那会儿隔着珠帘,我看到以卓媚姝为首的妃嫔们,一人一句吉祥话,都在祝贺我。
连卓媚姝都说:「婉妃好命,从此便能母凭子贵,有的是好日子过了。」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哪知道那却成了我梦魇的开端。
【十】
我是皇上的宠妃,母家自然也会被提拔。
那会儿我怀上身孕时,父亲便升任了正三品的安西将军,还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可如今我诞下皇子,正和皇上商量,要不要将父亲升迁到都城来做官时,卓家下手了。
卓太师参了我父亲一本,说他贪墨军饷。
一时间,从都城到边陲,凡和这笔饷银沾上手的朝臣,无一不站出来举证。皇上还未下旨,卓太师就已命当地官员拿住了我父亲待审。
孩子刚足月,我放心不下,让芍药抱着跟我去了华晖殿外。
也许那一刻我自己都未察觉,我在下意识害怕。我怕会和当年我被罚跪皇后宫外一样,若只有我一个人来,他会闭门不见。
戚珩心疼我与孩子,忙将我迎了进去。
「梅娘你千万别急,孤已命人好生照看温将军,纵便暂在牢狱里,也不会让他受苦的。」他安抚住我的情绪,可随即拿出一沓奏折来。
「可梅娘,你父亲已因你够平步青云的了,怎可贪心不足,伸手来碰这些军饷。你瞧,光证据和证词就列了这许些,教孤如何庇护呢。」他在我身前蹲下,表情很是为难。
我并不懂那些,或者说我并不需要看那些。我深知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幼时他还做小兵时,家里那般困苦,连十夫长都授意他多拿几双军靴回来给孩子穿,他都不肯。
后来他稍稍升了职位,也很爱兵如子,不然不会把女儿们都嫁给自己的将士。所以何况是这么多关乎兵将们生计的军饷。
可看着眼前人痛苦地抱着我,满脸写着我不要逼他,我的嘴张了又张,终究只能说一句:「还望皇上从轻发落。」
然后便只能带着芍药和孩子,哭着回了绮梅轩。
我伏在榻边喃喃自语,我不信父亲会贪污,可为何会「铁证如山」。
「那算得什么铁证,」鞠瘁熬了参汤给我,热气腾腾,我才惊觉已是傍晚,「卓皇后忌惮你诞下皇子,所以想迫害你父亲罢了。」
「你也相信我父亲不会做那种事?」我的眼泪又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似乎抓住了一线安慰。
「旁的芝麻小官,女儿若封了昭仪入宫,必是欢天喜地的。但你父亲当时接旨时满面愁容,可见不是贪图钱权之人。」鞠瘁帮我擦干眼泪,见我端过参汤,嘱咐我多喝些。
喝着汤,我这才冷静了几分。莫说我父亲区区一介边陲武夫,当年鞠家的侯府、薛家的尚书府,可不都是被卓家用莫须有的罪名连根拔起的。
所以我当即便去找了卓媚姝。
若说以前,我是听戚珩的话让着她,此番我便是真心低头求饶来了。我跪在卓媚姝面前,看那个唇红齿白的美人,悠闲地小憩。
不知何时,窗外天色已暗,下起雨来。我跪得膝盖都麻了,她才懒洋洋睁开眼。
她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只问宫女,嘱咐的虾子做好了没有。
果不其然,一大盘未去壳的蒸虾摆在了我面前,她要我和上回一样剥出来。
一副筷子,不能溅出汤汁,不能留一点虾壳,动作还得雅致。还得麻利。
我跪着剥,忍着剧烈的腰痛、腿疼和生育后的浑身不适,颤巍巍剥了起来。可是已剥了两碗,那一大盘才去了一半。
「娘娘,皇后娘娘,嫔妾知错了、知错了……」我有几分崩溃,放下筷子爬过去。
我向卓媚姝磕头,乞求她饶过我父亲。
芍药跟我跪着磕头,也是心急了冒失替我说话:「皇后娘娘也放过我家娘娘罢,她才生养完,身子实在不宜久跪。」
「你不提,本宫差点儿都忘了。」卓媚姝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额上的汗水迷了我的视线,恍惚间我只看见她那张艳丽的红唇,嗜过血一般,张张合合。
「你们既然都这么喜欢跪着,便去本宫宫门口,好好跪个够。没准儿本宫就向皇上进言,对温大将军从轻发落呢?」
我忙不迭磕头答应,刚与芍药互相搀扶着走到房门边,却听她又补一句:「要不把你的小皇子也带上?哪有母亲受罚,儿子空看着的道理。婉妃,你意下如何?」
望着墨色的夜空,瓢泼似的大雨,我不争气地当着卓媚姝的面流下了眼泪。她这几乎是要我在我孩子的生死、和我父亲的生死之间做抉择。
拳握了又松,我咬着下唇直到尝出血腥味儿来,才毫无气力地任凭宫女去我宫里抱孩子。
父母之恩,我远嫁之后再难报答。父亲只有一个,但孩子还能再生。
我如是安慰自己,用最绝望的借口。
没想到抱着孩子来的是鞠瘁。
卓媚姝遥遥站在房门前,对我说:「知道你的这个小太监最是忠心,为防他扰皇上清净,便叫来陪你了。」
她施施然走开,命人关上了宫门。
一瞬间的,我们彻底陷入了黑暗里。风雨大作,鞠瘁索性将伞面拆下来,一整个裹住孩子,我们三人就围着孩子跪着,无助极了。
没成想这么一跪,竟然就是两天两夜。
之后我都不顾旁人的眼光,孩子一哭便当众喂起奶来了。鞠瘁和芍药竭尽全力护着我和孩子,好不狼狈。
直到第三天夜里,孩子彻底不哭了。我甚至下了狠劲掐他胳膊,他也不哭不闹的。
我记挂着父亲,脑子里还有一线理智想拦鞠瘁,可他彻底慌了神,那一刻就如同疯魔了一般,抱起孩子就向太医院跑。
他刚站起来时腿麻,狠摔了好几下。可每次他都竭力让自己先着地,牢牢护住怀里的孩子。
可终究是来不及。还在襁褓里的婴儿,那么挨着风雨寒夜,怎么可能活着。
这消息是楚禄带来的,一同来的还有姗姗来迟的戚珩。
他将我从皇后宫门口抱起来,终于得见他对着卓媚姝发怒一次:「孩子已经死了!死了!你还要把这个可怜虫怎么样呢?」
我已经没有力气哭了,气息奄奄地问戚珩:「孩子呢?鞠瘁呢?」
他说孩子还在太医院,鞠瘁不信孩子没救了,不肯放去入殓。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酸胀到发疼。
为什么。为什么孩子的生身父亲,还没有一个奴才疼他爱他。
彻底晕过去前,我揪住戚珩的衣领问他:「两天两夜,你真的才知道吗?」
他表情足够痛苦,落下的那行泪也很是动人,可说的话却依旧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梅娘,当真无人来报。」
「孤怎知她能这般折磨你们母子……你别这样,孤已失了好几个孩子了,孤明白你的痛苦……」
你不明白,是我才明白。
最后死死一眼,我发现戚珩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没了初见时那般熠熠的光彩。
再给老爷们上一遍全文链接!欢迎阅读!https://www.zhihu.com/answer/2227926957
我陪在许白钧身边的第四年,他遇到了盛小姐。
我旁观着他们暗潮涌动,情愫渐深。
终于,他对我说:「我早晚也是该结婚的,如欢。」
我突然觉得撑不住了……
我离开许白钧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
电闪雷鸣时,我正在客房睡觉,听到主卧的门打开,沉稳的脚步走过来,推开我的房门。
床边突然陷落一大块,然后紧实的手臂绕过来,把我圈起来。
又一阵雷鸣,我打了个哆嗦。
虽然我爱他,我爱他胜过这世上每一个人,也包括我自己,但我还是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害怕起来。
四年了,他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折磨我。
他的手滑到我的衣服里,熟稔地慢慢游走。
我神经紧绷起来,努力克制着体内的惶恐。
他又靠近了一些,我能感受到脖颈后面他温润的呼吸。
「如熙。」
他呢喃了一声。
我蓦地睁开眼睛,心脏像是中了剑一样。
「如熙……」
没等他那个缱绻的尾音拖完,我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只是顿了一下,而后抽出手,冷静得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演不下去了吗?」
声音也是冷的。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今天怎么了?」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他那张带着病态的、面无表情的脸。
他突然将我的头转过去,让着我看着窗外,动作虽温柔,却不容抵抗。
「你记得吧,如熙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
窗外雷电轰鸣、暴雨倾盆,确实与四年前的那场雨一模一样。
我从窗子上看到自己惨白如死灰的脸,和许白钧仇视我的眼神。
我不是如熙,如熙是我的姐姐,许白钧是她的未婚夫。
准确说,是她死之前的未婚夫。
而我,是害死如熙的「罪魁祸首」。
2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阳光好到可以掩盖昨夜所有的阴霾。
但冥冥中,我却觉得,我和许白钧之间的乌云越来越厚了。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我回头,看到许白钧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旁。
餐桌上有我为他准备的早餐和药。他照旧先吃了药,把四五种不同功能的药用一杯清水慢条斯理地喝下去。
我站在厨房,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了我,许白钧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他能分得清这四五种药该怎么吃吗?
如果他弄混了,吃错了,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会不会又像半年前那样被送到手术室抢救?
四年前那场车祸,许白钧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的脑部却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他的脑垂体停止分泌一种控制情绪的激素,导致他极端易怒和重度抑郁,甚至脑供氧不足就会引起休克。
最严重时,他自杀过。
我赶紧摇摇头,打消掉这个念头,我也搞不清楚我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地会想到这些。
「你不愿意的话,也不必勉强。」
他突然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早餐只吃了一半,就起身离开餐桌。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追上去。
「等一下。」
许白钧向来不太会系领带,四年来几乎每天都是我帮他,我踮着脚,解开领带,又帮他重新系上。
他略略地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
直接的、好奇的,又有些审视的目光。
他很少这样看着我,我觉得有点儿怪。
我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他的皮肤时,许白钧吸一口气,马上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不耐烦地扯下领带,随手丢在沙发上。
我又问他用不用送他去上班,他说叫了公司的司机。
许白钧关上门的那一刻,「砰」的一声,不知为何我竟松了口气。
我早就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甚至刻意刁难。
爱上一个视你为仇敌的人,就要承担这些代价。
坐下来吃饭时,我才明白许白钧刚才为什么说那句话。
今天的煎蛋,我放多了盐。
许白钧的病必须严格控制盐的摄入量,之前我都会非常注意,可今天却忘了。
为什么会忘呢?
我也想不通。
那一整天,我都很不安,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晚上,突然收到许白钧的信息。
「去接盛小姐,到会所。」
3
盛小姐,时下最火的新闻节目主持人。家世优越、气质清雅,是许白钧最近正在追求的女人。
盛小姐的公寓我也来过许多次了,都是帮许白钧送东西。
一开始是零食、玩偶,后来是红酒、玫瑰花,上个星期我亲自给她送了一套国外定制的珠宝首饰。
可能是首饰的作用,盛小姐才答应跟许白钧约会。
她今天穿着一件露后背的香槟色吊带裙,搭配一件白色披肩,也戴上了那套首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暧昧的信号。
我把盛小姐送到许白钧的会所门口,在车里等着,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没错,我就是许白钧的司机。
不仅司机,我还是他的保姆、护工,半个医生。
车祸之后,许白钧的身体和性情大变,也只有我能处处忍让他,顺着他的性子照顾他。
大概是我把他照顾得太好了,久而久之,他便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我,而是多了一份信任,生活上都听我的安排。
但也只是信任而已,多一分情感,他都不曾给过我。
我也不是没觉得委屈过,最难过时,我曾抱着许白钧的胳膊大哭。
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许白钧自然不会记得,可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还是银行信息提醒才想起来。
我突然觉得撑不住了。我绝望地抱着他,恳求他看在我多年付出的情分上,稍微地试着爱我一点。
可他任由我哭完,无动于衷地说:「我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你也不要强迫我。」
确实,留在他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放弃了学业,违逆父母、隐姓埋名,为了爱情和赎罪,成为许白钧身边一个安静的影子。
孤魂野鬼一般。
到了深夜,许白钧和盛小姐才从会所出来,同行出来的还有三两个人。大家脸上都带着红晕,说说笑笑的,看来喝了酒。
我有点儿不爽,也有点儿担心,许白钧吃的药不能喝酒。
许白钧下台阶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我条件反射般地下车,冲过去,扶起许白钧,紧张地查看他的情况。
旁边有朋友开玩笑地说:「如欢小姐别担心,他没贪杯。」
另一个人说:「这不是有盛小姐在嘛,许总高兴了。」
可能是提到了盛小姐,许白钧挣脱我,把我向外轻轻地一推,看向旁边的气质美人。
我一个不妨,向后退了几步,尴尬地站在那里。
「去把车开过来。」
直到许白钧给我下了个命令,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像个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小丑一样。
许白钧和盛小姐坐在后排,两人说说笑笑,暗波流动。
许白钧之前也有过其他女人,各式各样的我都见过,但能让一向寡言的他这么开心、健谈的,这还是第一个。
我预感到了什么。
盛小姐下车后,车里只有我和许白钧,我们开回郊区的别墅,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快到家时,我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深思熟虑的问题。
「这次是认真的吗?」
我看着后视镜,坐在后面的许白钧转头看向窗外,墨一样深的眼睛敛起来,回复了我一个深思熟虑的答案。
「我早晚也是该结婚的,如欢。」
人生有很多重要选择都是在瞬间决定的。
就在那一时刻,我平稳地开着车,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离开许白钧。
而与此同时,电闪雷鸣,暴风雨又来了。
4
许白钧在暴雨天里是不敢睡觉的,医生说是心理创伤,他只要一闭眼就是我姐姐如熙死亡时的样子。
所以他才总是在这样的晚上,来折磨我。
毕竟因为我一时的自私和贪婪,害死了姐姐。
我承认我有错。从姐姐把许白钧带回家的那天起,从许白钧揉着我的脑袋问我「小如欢在想什么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他了。
我自小生活在我优秀的姐姐的阴影下,所有人都关心「白天鹅」李如熙,只有许白钧眼睛里看到了「丑小鸭」李如欢。
我爱许白钧,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他天之骄子的身份,而是他在我最自卑的年纪里,给了我希望。
我默默地收藏着这份心思,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大三那年,姐姐出轨了。
因为姐姐的出轨,我才动起了跟她争夺许白钧的念头。
我心底最宝贵的人,不允许被这样对待。
姐姐不仅出轨,还计划跟那个通过社交软件认识的男大学生偷偷地离开这个城市。
他们走那天,我没有阻拦姐姐,而是告诉了许白钧。
我以为许白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定会因此放弃姐姐,可他却追去了车站,想挽回姐姐。
暴雨天、高架桥,因为追车引起一场连环车祸,姐姐当场丧命,许白钧重伤。
自那以后,我成了罪人。
如果我当时拦住姐姐,她不会死。
如果我没有向许白钧告密,就不会发生交通事故,她也不会死。
可即便我自私、我嫉妒,我心底曾经藏着不为人知的恶毒。
自那之后的四年,从 21 岁到 25 岁,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我都拿来换赎罪了啊。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午夜 12 点左右,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
许白钧肯定没有睡,不等他来找我,这次我主动地来到他的卧室。
我轻手轻脚地爬到他的床上,钻到他的被子里,从后面拥住他。
他身体一僵,想用力挣脱我,但我死死地抱着他。
许白钧这个人就是这样别扭,他可以来折磨我,为所欲为,可如果我主动,他从不会如我的愿。
僵持了一会,我意识到他想离开时,才开口。
「明天我就搬走吧。」
他身体突然紧绷起来,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过了很久,在窗外簌簌的雨声中,他说:
「你想好了?」
「想好了。」
许白钧突然一个用力,翻身起来,把我压在下面。
透过窗外的光,很近的距离内,我看到他眼底囫囵一片,额头有一层细汗,一只手箍着我的下巴,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我明白他此刻想做什么。
但就在他的手向下滑时,我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了句。
「对不起。」
他停下来,看着我。
「对不起。四年前是我不对,可我也不想姐姐死,更不想你变成这样啊。」
许白钧的眼神一变,从床上下来,逆着光,站在阴影中。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攥紧的拳头判断,他此刻是脆弱的,他并不愿意接受我轻描淡写的道歉。
我曾经最受不了许白钧的脆弱,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很痛苦。
那场车祸三个月后,许白钧准备出院的前一晚,我回到他家里收拾屋子,半夜接到医生的紧急电话。
许白钧试图自杀。
他打碎了床边的水杯,用玻璃割破了手腕的静脉,护士发现时血已经流到了床下。
足足过了一天一夜,许白钧才醒过来。
当时我握着他冰冷的、没有血色的手,不吃不休地足足陪了他一天一夜。
可他睁开眼睛后,虚弱地看着我,缓了缓,嘴角牵起一抹嘲笑。
「为什么不让我死呢?」
说这话时,他的手用尽全力,握着我的小指。
那时候我就决定,无论他如何对待我,我要永远留在他身边。
但如今,我好像没那么在意他是否脆弱了。
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呢?
5
是我太软弱了吗?
是因为盛小姐吗?
还是在漫长的没有任何希望的磋磨中,我已经耗尽了对他的爱呢?
所以我才拒绝他的求欢。
所以我才忘记他不能吃盐。
所以我才对他如今的状态无动于衷。
是这样吗?
在我胡乱地自问自答的时候,阴影中的许白钧松开了拳头,似乎恢复了平静。
「你真的想好了?」
「对。」
「那么,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好。」
「……」
「外面雨太大,我可以住到明天吗?」
「随你。」
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对话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许白钧没在家,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然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安排他的事。
许白钧有洁癖,我专门请了一个最好的家政,每天给他打扫。
他饮食也很挑剔,我拜托对面的一家私厨给他送饭。
取回了干洗的衣服,熨烫好了这一周的西装。
浇了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又买了些食物。
然后我花了很长时间,认真地写了几页纸的注意事项,交代他如何吃药、如何饮食,哪里不舒服如何求助,以及留下各种紧急电话。
我仍然有点儿不放心,想来想去冒昧联系了盛小姐,把许白钧家的钥匙给了她一份,告诉她我要离职了,让她有空可以关照许白钧。
忙完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悄悄地离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家,没有回头。
被我留在身后的,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年华,最隐秘的爱恋,最卑微的身份,最不堪的折辱。
还有,最爱的人。
6
也许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我比想象中冷静很多。
我来到与许白钧家相反方向的郊区,租了个房子,开始找工作。
跑了几天,因为没有学历和工作经验,只能勉勉强强地应聘到了一个前台的工作。
上班第二天,领导让我去会议室送饮料,我悄声低头推门进去,把饮料分了一圈,正打算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谢谢你,如欢小姐。」
说话的是穿着身休闲装的年轻男人,似乎是这家技术公司的老板。
尽管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听上去还是有些熟悉。
走出会议室后,我拿出手机查他的身份,在看到他一场视频演讲的片段时,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就是那天晚上在会所门口,跟许白钧、盛小姐站在一起的人!
他是许白钧的朋友!
我答应过许白钧彻底远离他,更不能在他朋友的公司工作,于是我即刻提了离职。
人事经理支支吾吾地拖了半天,最后说,老板要见我。
见到老板时,已经是下班后了,他刚忙完一个视频会议,才把我叫进去。
「为什么要离职?」
「我觉得,这份工作不太合适。」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
他大咧咧地坐在我的面前,声音里带着一股捉弄的意味,完全不是老板对下属的态度。
我想可能是上次留给他的印象太糟糕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我跟许白钧畸形的关系,在他眼里,大概我就是那种倒贴之后又被甩掉的女人。
干脆摊牌得了。
「上次在会所门口,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
「没有忘。」他回答得很干脆。
「第一次见面就是那个场景,你还想继续雇用我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可不是在那时候,如欢小姐。」
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他柔和地笑了笑,露出一只小虎牙,看起来很温柔,甚至有些可爱。
我恍然想起来了。
他叫林庚,是许白钧在国外的校友,是个正宗的 ABC,但他们走得并不算近,我只见过他一次。
那次也是半夜我去接许白钧,他扶着个醉醺醺的年轻人从会所走出来,送他回家。
一上车,那个人就吐在了车里,许白钧嫌脏,就留在原地等我们。
一路上他都在睡觉,我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只记得他的睫毛又浓又长,想必眼睛也很好看。
我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把他弄到家,刚要走时,他突然开口。
「你叫什么?」
我愣了下:「李如欢。」
「如欢小姐,谢谢你。」
他突然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眼睛果然很好看。
「许白钧并不喜欢你,趁早放弃吧。」
我顿觉被冒犯了,怼回去:「你知道什么?」
「一个男人喜欢你,是不会让你单独送另一个喝醉的男人回家的。」
……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连一个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关系,只有我执着地深陷了四年。
许白钧从不会为我着想,不在乎我的情绪,不在乎我的喜好,甚至不在乎我的死活。
有时候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对许白钧来说,也就像弄丢了一块已经用习惯的抹布一样吧。
真是可悲,又可笑。
「你跟许白钧分手了?」
林庚打断我的思绪,猛然问道。
「不是分手,我们从来没在一起过。」
他弯了弯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你吃晚饭了吗?」
我一愣,心想这个男人的脑回路怎么总是这么突然。
「没,还没有……」
「走吧,吃饭去,我饿死了。」
「但是,我那个,辞职……」
「吃饱了再说。」
他轻轻地拍了下我肩膀,把我半推出去。
也是奇怪,我居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7
那顿饭吃得莫名其妙。
我们随便找了个湘菜馆,简单吃了两个菜,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可这短短两个小时里,我至今想不明白林庚用了什么话术,施展了什么魅力,反正结束的时候,我决定不辞职了。
而且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微信。
还加了包括微博、抖音、知乎、豆瓣在内的所有好友。
送我回家的时候,他还问了问我住几层几号。
我刚到家,他就发来了第一条微信。
「好运气在后头呢。」
就,莫名其妙。
上班快一个月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日子过得倒很平静。
我时常也会想起许白钧来,毕竟曾经深入骨血的一个人,想彻底剥离掉也没那么容易。
有时半夜醒来,我甚至还以为睡在许白钧家里。
可自那天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某个睡不着的夜里,我胡乱翻看微博,突然看到盛小姐发布的新动态。
似乎是在上海外滩旁的高级餐厅里,她与一位男士在吃饭。对方虽然没露面,但餐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我太熟悉了,就是许白钧。
心脏像是被人闷闷地打了一拳,又扯了一下。
但那种痛苦恢复得很快,我想,我已经可以适应失去许白钧这件事了吧。
但没想到,再见到他时,我又险些恢复原态。
一个周二的下午,林庚的秘书家里有急事,拜托我给林庚送一个会议文件。
我来到一个高级会议中心,到门口才想起来不知道具体哪个房间,只好发信息直接问林庚。
「谁让你来的?」
他几乎秒回,语气也莫名地生硬。
这时秘书把房间号发给了我,我告诉林庚马上到。
「你在门口等我,不要进来。」
可因为电梯信号不好,信息延迟,我已经来到门口了。
? 本内容版权为知乎及版权方所有,侵权必究
最低 0.3 元/天开通会员,查看完整内容


丈夫去世后。
公婆心疼我怀有身孕。
要求他的双胞胎哥哥兼祧两房。
嫂子陈箬箬骂我恬不知耻,气得哭晕过去。
晚上,我来到公婆门外。
本想劝他们放弃这个想法。
却无意间听到婆婆不解地问:
「当初死的分明是你哥,你为什么偏要说死的是你?」
男人叹息一声:
「箬箬体弱,如果知道我哥去世,肯定承受不住。
而且,我爱的人本来就是她,当初娶清然,也是为了成全她跟我哥。
如今,我已经给了清然一个孩子,不欠她什么了。
以后,我会代替我哥照顾箬箬一生一世,兼祧两房的事情,你们就别再提了,省得让箬箬难过。」
我这才明白,原来死的人不是我丈夫,而是他的哥哥谢子初。
第二日,我在饭桌上对公婆说:
「你们一直劝我走出来。
我现在想通了,决定打掉这个孩子,重新生活。」
一旁照顾嫂子吃饭的男人,却猛地站了起来。
1
丈夫丧礼过后。
我检查出有孕。
为了这个孩子。
我努力将痛苦压抑在心底。
生怕我的情绪会影响到胎儿。
可由于丈夫谢子明先天弱精。
这一胎我怀得格外艰难。
不仅要每日打针保胎,而且吐到几乎昏厥。
怀孕不过一个多月。
就已经瘦了二十多斤。
几乎没了半条命。
后来,公婆看不下去了。
劝我打掉这个孩子。
忘记谢子明,重新生活。
但都被我拒绝了。
谢子明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
其实,我一开始订婚的对象。
并不是谢子明,而是他的哥哥谢子初。
可结婚前,我被绑匪抓走,凌辱了三天三夜。
谢子初嫌我不洁,退婚后娶了陈箬箬。
是谢子明,将遍体鳞伤的我从绑匪手中救了出来。
他当时身中数刀,却还是死死地抱着我。
坚定地跪在我爸面前,说爱慕我很久,想娶我为妻。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说他爱惨了我。
我也在他的温柔小意下。
一点一点抚平了内心的伤痕。
可惜好景不长,结婚不过三年。
他就出车祸去世了。
我天都塌了,更是一度想随他去了。
是这个孩子,让我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
这是他唯一的血脉。
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留下这个孩子。
公婆见我坚持,就没再劝我。
可就在第二天。
他们在吃午饭时。
提出让谢子明的双胞胎哥哥谢子初兼祧两房。
照顾我跟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正要拒绝。
嫂子陈箬箬却忽然情绪崩溃。
她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哭着大骂我恬不知耻。
她本就体弱,没给我解释的时间。
就在这刺激之下,气晕了过去。
大伯谢子初则是眉头紧皱,不悦地看了我一眼。
就心疼地抱着陈箬箬离开了。
2
陈箬箬这一巴掌,让我再次动了胎气。
在床上躺了两日,我才堪堪好些。
我没有怪陈箬箬。
当初我跟谢子初有过婚约,嫂子心里有芥蒂也情有可原。
更何况。
先不说我跟丈夫谢子明感情很好。
就算是感情不好。
公婆提出这事,也实在有点荒唐。
不光是他们夫妻两个。
就连我都不同意谢子初兼祧两房的。
气晕了大嫂,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在能够下床后,我便去了公婆的房间。
想劝他们打消这个想法,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又想着等劝好了公婆。
我再亲自去找大哥大嫂道个歉,好让他们放心。
谁料,我刚走到公婆房间门口。
就听到里面传来婆婆不解的声音。
「子明,当初死的分明是你哥,你为什么偏要说死的是你?」
谢子明,那不是我丈夫的名字吗?
他没死?!
车祸死的人竟然是丈夫的大哥谢子初?
我顿时如遭雷击。
瞪大双眼,整个人愣在当场。
这,这怎么可能!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结果下一秒,里面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妈,这件事不要让箬箬知道。
她向来体弱多病,心脏又不好,如果知道去世的人是我哥,身体肯定承受不住的。」
谢子初,不对,应该叫他谢子明。
我的丈夫谢子明。
他顿了顿,又叹息一声说:
「而且,我爱的人本来就是箬箬,当初娶叶清然,也不过是为了成全箬箬跟我哥。
如今,我给了叶清然一个孩子,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以后,我会代替我哥照顾箬箬一生一世,兼祧两房的事情,你们就别再提了,省得让箬箬伤心难过。」
3
「可清然已经够命苦的了,当初你为了毁掉她跟你哥的婚约,成全你哥跟陈箬箬,让人故意绑走清然三天三夜,害她受尽凌辱,如今她好不容易走出来,还怀了你的孩子,你照顾她一二也是应该的……」
婆婆还想再劝,谢子明却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够了,妈!
为了弥补她,我不顾别人嘲笑我喜欢戴绿帽子,义无反顾地娶了她。
然后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三年,帮助她走出来,这还不够吗?
难不成,您要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她吗?
妈,我苦了三年,装了三年,已经受够了!
跟她生活在一起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折磨!
现在老天给我机会,让我重新站在箬箬身边,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里面又说了些什么。
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只觉得浑身发凉。
胸口仿佛被人用力扎了一下。
刺痛难忍。
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里后。
我才发现,我浑身都在发抖,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原来,车祸死的人根本不是我丈夫,而是他的哥哥谢子初。
而谢子明这三年来,对我的一往情深,温情小意,也全都是假的。
他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跟他哥一样。
只有陈箬箬!
甚至,就连当初害我被绑匪绑走的人,也是谢子明。
原因仅仅只是为了让陈箬箬嫁给谢子初。
他们不想娶我,分明可以光明正大地退婚。
却偏偏要毁了我!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将这个恶魔,当成了我的救赎。
还要拼死为他生下孩子……
4
尽管我已经努力平复情绪。
但是心中的恨意和愤怒。
还是让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第二天,我双眼红肿,脸色苍白地下了楼。
就看到谢子明正小心翼翼地照顾陈箬箬吃饭。
二人依偎在一起,你侬我侬。
远远看去,真是好一对碧池。
我攥紧拳头。
手心传来的刺痛,让我的大脑更加清醒。
很快。
陈箬箬发现我下了楼。
见到我狼狈的模样后,她眼神有些得意。
随后示威一般,将头埋在谢子明怀中撒娇。
而谢子明,则是一颗心都在陈箬箬身上。
专心致志地照顾她吃饭。
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垂眸,看着他面对陈箬箬宠溺的笑容。
心中嘲讽至极。
这种宠溺,是我这三年来,从不曾看到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静地坐在了餐椅上。
然后低头,开始吃东西。
拣着有营养的吃。
逼着自己多吃。
我会打掉这个孩子,养好自己的身体。
然后让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加倍付出代价!
吃饱后,我擦了擦嘴。
对面谢子明也已经伺候完陈箬箬吃饭。
他这才有空抬起头看向我。
待看到我红肿的双眼跟苍白的脸后,微微愣了一下。
大约以为我是因着他的死又哭了,他面上有一瞬间的愧疚。
但很快就冷下脸,不悦地开口:
「弟妹,我知道,子明去世,你心里难过。
但是兼祧两房的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我的心里只有你嫂子箬箬。
是不可能将心分给你身上一丝的。」
陈箬箬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得意。
不过表面还是故作担忧地说:
「弟妹,你不会是因为我老公不愿意兼祧两房,哭了一夜吧?
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
但……但是我深爱的老公,我真的不能退步……」
说着话,她弱不禁风的身子抖了抖,眼圈再次泛红。
捂着胸口,一副难过至极的模样。
谢子明心疼坏了,沉着脸警告地瞪了我一眼。
然后心疼地将陈箬箬抱在怀中安慰:
「箬箬,你放心,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死都不会碰别的女人的。」
5
多么讽刺。
那我肚子里的孩子。
是凭空出来的吗?
不过,他也确实是「死了」。
我压下心头的苦涩跟愤怒,不再看这你侬我侬的二人。
强忍着恶心点了点头:
「你们放心,兼祧两房的事实在是荒唐,我也不会同意的。」
谢子明听了我的话以后,扭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抬头,看到公婆从楼上下来,他们也听到了我方才说的话。
表情心疼地看着我苍白的脸跟红肿的眸子。
婆婆欲言又止:「清然……」
我看着公婆二人,心里五味杂陈。
自从我嫁进来,他们对我确实不错。
这段日子的心疼也是真的。
但是我一想到,谢子明当初害我被绑匪凌辱三天三夜的事情,他们全都知道。
只不过唯独瞒着我一个人。
我对他们的感情,就说不出的复杂。
「爸妈」两个字,再也叫不出来。
「你们也听到了,兼祧两房的事情,太荒唐了,我不同意。」
婆婆大约是记得昨天谢子明的话,终究没有再劝。
只是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对子明一片深情,忘不了他,肯定也不会同意这件事,只不过妈实在是心疼你……」
她顿了顿,看了谢子明一眼,又苦口婆心地道:
「清然,子明已经去了,你却还活着,人总要往前看,妈还是想劝你,别总是记挂着他了,早日走出来,重新开始生活。」
一旁的谢子明跟陈箬箬,听到我不同意兼祧两房的事情。
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倒是谢子明,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
他听着婆婆的话,也开始假惺惺地劝我:
「弟妹,妈说得没错,子明已经去了。
你就算是再爱他,可如今也阴阳两隔了,你们之间注定不可能了。
以后你总归还是要过日子的,早点忘了他吧,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幸好,他给你留了一个孩子,也算留了一点念想。
以后没了他,你还能守着他的孩子继续过日子。
你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坚强起来,早日走出来。」
我听着谢子明冠冕堂皇的一番话。
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冷笑。
孩子?
他还妄想我给他生孩子?
简直痴心妄想!
我心中嘲讽至极,但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感动的模样,顺着他们的话道:
「你们说得没错,我昨天想了整整一夜也想明白了。
以前的确是我钻了牛角尖,让你们担心了。
而且,子明既然天生精弱,这胎又这么难养。
肯定是老天注定的,让他这辈子断子绝孙。
所以,我想遵从老天的意愿,听你们的话。
打掉这个孩子,彻底放下他,改嫁重新生活。」
? 本内容版权为知乎及版权方所有,侵权必究
最低 0.3 元/天开通会员,查看完整内容


我是大学校园里最平平无奇的那种普女。
舍友黎蔓却是艳光四射的大美人。
她看不起我,轻贱我,肆意羞辱取乐。
直到她爱的发疯的男人回国。
接风宴上,她让我扮丑,做她的对照组。
又夹着嗓子娇声问:「容砚,我这样打扮好看吧?」
那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漫不经心抬了眼。
他看一眼黎蔓,却抬手指了我:「她更好看。」
「比你好看。」
1
我刚兼职回宿舍。
黎蔓就扔给我一条灰突突的裙子。
「换上,去化妆,一会儿跟我出去。」
「我晚上还有兼职……」
黎蔓直接拿出几张钞票扔在了我脸上。
脸颊边好像被划伤了,隐隐的疼。
但我还是木然的蹲下身,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换好裙子出来时。
黎蔓正在画眼线。
她从镜子里看我一眼,又丢给我一瓶粉底。
「涂了,露出来的地方都涂上。」
粉底色号很深。
涂完之后肤色发黄暗沉,整个人看起来更没精神。
黎蔓又盯着我涂了艳色的眼影和死亡色号的口红。
这才满意。
她今天一反常态没有打扮的艳光四射。
反而妆容清淡,卷发也拉直。
穿了一条珍珠色的赫本风连衣裙。
整个人看起来又美又端庄。
她像只白天鹅。
而我,只是白天鹅的对照组,
一只又丑又可笑的丑小鸭。
2
我知道今晚的聚会对她很重要。
听说是她暗恋多年的男人回国了。
黎蔓特别紧张。
坐在车上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时不时的拿出小镜子检查自己的妆。
下车时,更是心慌意乱的差点崴了。
她习惯性的甩手就打我:「一点眼力劲儿都没,你瞎啊。」
绑好的头发被打的乱了,黎蔓还想动手。
周围人都笑着劝。
「好了好了,消消气。」
「砚哥马上就到,让他看见多不好。」
黎蔓这才消停。
进了房间,黎蔓就忙着补妆拍照。
我坐在角落里,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黎蔓刚才给了我一千块。
刚好够我妈一周的药钱。
我算了算自己少的可怜的存款。
又抬手,轻揉了揉越来越看不清的左眼。
心头只余下一片茫然。
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存够钱去治眼睛。
更也许,钱没存够,这只眼就彻底瞎了。
正想着,房间门口忽然喧哗起来。
「砚哥来了!」
黎蔓失声尖叫:「啊,我的口红。」
她手忙脚乱的补口红。
房间里的人争先恐后迎出去。
我没有动,这样的热闹,也不是我可以蹭的。
只是心里不免又有些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能让黎蔓这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也这样上心。
雕花木门再次打开。
逢迎的欢声笑语热浪般袭来。
我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那个年轻男人。
优越无比的身高和长相,
带来的第一眼冲击力,就足以让人恍惚。
可我只敢匆匆看一眼,就低了头。
3
房间里气氛热烈无比。
一声一声砚哥,喊的没停过。
黎蔓也一改往日的骄矜跋扈。
像个训练有素的淑女。
他们说的热闹。
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
穿的灰突突一团的我。
我悄悄站起身,想要去一下洗手间。
可刚站起身,那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忽然看了我一眼。
我仓惶的低头,局促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脸上的五颜六色,更是让我恨不得遁地消失。
「你同学?」沉沉的男声突然响起。
黎蔓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
「唉,我都不想说,这我舍友。」
「非要缠着我带她出来见世面。」
「容砚……你知道的嘛,我最不会拒绝人了。」
「不过也能理解,她们想攀高枝儿嘛。」
我的耳边像是忽然炸开了一声惊雷。
容砚……
他怎么会叫容砚?
不,也许只是重名。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叫容砚。
我死死的掐着手心,拼命让自己镇定。
可全身的血好像都被烧的沸腾了。
让我的身体滚烫,灼热。
热汗一层一层的往外涌。
花了脸上糟糕的妆。
我控制不住的把头压的更低。
却好像还是能感觉到容砚的视线。
黎蔓又说了什么。
我根本听不清。
左眼隐隐涨痛,失控的涌出泪来。
我刚想擦。
可房间里忽然安静了。
片刻后,黎蔓忽然开口,声音尖利发抖:「容砚,你刚才说什么?」
4
容砚漫不经心的抬起眼。
他靠在沙发上,坐姿慵懒,长腿随意大敞。
视线淡淡掠过黎蔓。
就落在了妆容糟糕的我脸上。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我:「我说,她更好看,比你好看。」
安静变成了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黎蔓愤怒至极的急促呼吸声。
下一秒。
黎蔓忽然重重跺脚,转身抄起一杯饮料就泼在了我脸上。
「贱货。」
她或许是太生气,完全忘记了伪装。
「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我男人?」
黎蔓抓着我的头发就要搧巴掌。
可她的手腕被人扣住了。
「容砚!」
黎蔓气的大哭。
「在我跟前动手打人,劝你先掂量掂量。」
「自己算什么东西。」
容砚甩开她的手,眼底冷的仿佛含着霜雪。
黎蔓捂着脸,却也不敢再闹,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房间里众人面面相觑,却也识趣的纷纷离开。
「商连微。」
容砚开口,喊了我的名字。
那一瞬间,仿佛被判死刑。
我脸上黏稠的果汁,一滴一滴沿着脸颊滴落。
晕开在黑灰色的裙摆上。
砸落在光洁的地面。
我盯着那一片深色水痕。
它们仿佛正渐渐和多年前白色床单上那抹红色的血重合。
「连微,别总是低着头,你一点都不丑。」
「真的吗?」
「当然,是他们不懂你的好。」
十九岁的容砚,青春热血。
他渐渐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牵手拥抱和接吻。
他开始想要更多。
热的让人躁动不安的夏夜。
他哄着我,脱掉宽大的校服外套。
在我紧张害怕的哭泣时,在我耳边承诺。
「相信我,我们是在谈恋爱,做这种事很正常,不要拒绝我好吗?」
「容砚,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当然。」
「可是我还是怕,我怕会怀孕……」
「不会的连微,你例假刚走,很安全。」
「容砚……」我指尖发抖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乖啊,相信我,有我在呢,宝宝。」
他倾身而下。
我的身体一半陷入柔软的床榻中。
一半紧贴着他滚烫坚硬的胸膛。
很快,洁白柔软却廉价的纸。
被撕成两半。
渗出鲜红刺目的血。
我记不得自己昏过去多少次。
窗子外天微微亮时,容砚还不肯停。
刚开了荤的男孩,有使不完的劲儿和发泄不完的精力。
他吻着我,轻咬我尖尖的下巴和耳垂。
「连微,你真好。」
我不懂,只是困倦又茫然的看着他。
容砚咬着我的嘴唇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捡到宝了。」
5
左眼忽然抽痛的厉害。
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流了一脸的泪。
痛将我拉回现实。
我怔怔向后退了一步。
身体在发抖,如坠冰窟般。
整个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念头。
走。
离开。
不要再回头。
可我刚迈出一步,容砚就拦住了我。
「商连微,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我不明白。
六年前,他食髓知味,几乎日日都缠着我。
后来,在学校天台,我们被人意外撞破。
容砚连夜被家人接走回了北京。
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没人相信我这样又穷又普通的女生。
容砚会主动追我,和我谈恋爱。
我有口难辩。
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我勾引了容砚那样的天之骄子。
就连我的爸妈都不信。
他们骂我失心疯了,异想天开。
搧了我十几个耳光让我认错,认命。
我不肯。
被我爸一烟灰缸砸在头上。
左眼,就是那时候伤的。
我恨过容砚,怨过他。
甚至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见到他。
我也要狠狠扇他十几个耳光,也要他一只眼睛。
要他还我一条人命。
可如今他就站在我面前。
我却连一句质问都不想。
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
六年后,我依旧是渺小的蝼蚁。
被生活磋磨重压,喘息都难。
而容砚,依旧高高在上,站在金字塔顶端。
「没什么好说的,六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分手?」
「可是连微,我们当年根本没有说过分手。」
6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容砚。
他比六年前更高,更好看,更成熟。
当然,也更有钱。
他身边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
我听黎蔓和人打电话时说过。
他在国外没断过女朋友。
上一任还是西班牙选美小姐,性感美艳。
黎蔓当时气的摔了一桌子化妆品。
因为我买的咖啡太烫,打了我两个耳光。
事后又施舍般给了我两千。
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活着已经艰难无比。
我实在不想卷入他们有钱人的游戏中了。
「好,就算当年没有说。」
「那,断联六年,算默认分手吧。」
我抬头,看着容砚。
不再遮掩自己糟糕透顶的脸。
云泥之别,年少时我不懂。
所以我栽了一个大跟头。
现在,再也不会了。
7
「连微,你在恨我吗?」
容砚微低了头,他伸手,轻握住我的肩。
那样的语气,眼神。
就和当年哄我偷吃禁果时,一般无二。
「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没处理好。」
「我被带回北京后,就被家里人关了起来。」
「我们家老头子动了家法,差点没把我抽死。」
「住院都住了一个月,所以我才没能第一时间找你。」
「后来我好不容易回去,但你们全家都搬走了……」
「我找了很多人打听,却都没有结果。」
容砚两只手捧住了我的脸。
那样糟糕的一张脸。
他却丝毫都不嫌弃。
甚至,我竟还能从他眼底看出温柔的情绪。
「不信你去问衍东,问文州,他们都知道的。」
「甚至出国后,我也没放弃找你。」
我左眼的泪腺总是失控。
所以,眼泪又汹涌的落了下来。
容砚无比耐心的帮我擦着泪。
他的手指都被我脸上乱七八糟的颜色弄脏了。
「连微,先去洗个脸,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好吗?」
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双眼。
那一瞬间,我竟有些动摇。
是他演技太高超。
还是他真的没有说谎?
容砚却已经揽着我往洗手间走。
「我们六年没见,很多误会,总要慢慢说开。」
「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但至少,也给我一个辩白的机会。」
他的语气那样诚恳,真挚。
我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点。
「这里卸妆的东西都很全,你洗一洗脸,我先接一个电话。」
我打开了水龙头。
镜子里,容砚唇角轻扬:「乖女孩。」
他转身接电话,讲的我听不懂的法语。
我低了头,鞠一捧清凉的水,缓缓将脸埋了进去。
8
容砚靠在窗台边,一边讲电话,一边点了支烟。
不远处,隐约能看到商连微的背影。
那样糟糕丑陋的一条裙子。
穿在她身上却也并不臃肿。
不知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肤色又黄又暗沉。
但偶尔没有被遮盖住的一小片。
却仍白的晃眼。
他微眯了眯眼,记忆中那些快要模糊的画面。
又一次浮现。
这些年他竟然一直都没忘。
商连微脱下宽大的校服外套。
露出里面洗的发白的小吊带背心时。
他当时的讶异和捡到宝的亢奋。
她看着那么瘦,却比同龄人发育的都要好。
他那一段时间,真的很沉溺于和她做。
「衍东,我要在国内逗留一段时间。」
「嗯,我遇到商连微了。」
「你还记得她吧,也对,算是我初恋。」
容砚又笑了笑,换了法语:「以后她要是问你们,就说我当年回去找她好几次。」
「出国留学还在到处打听她。」
「我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记得啊,别穿帮了。」
「动什么真格,就是一时间想到从前的事,有点怀念。」
「当然,订婚的事老头子早敲定了,不会推迟,放心。」
容砚一抬头,正看到商连微洗完脸转身。
灯影氤氲,映着她那张小的让人心怜的巴掌脸。
白皙莹润,奶酪一般让人垂涎。
他又想起她藏在校服下簌簌颤动的洁白的鸽。
她纤细绵软的小腿,和细的不盈一握的腰。
被他折成怎样旖旎的姿态。
他心下微动,腹下已然一片燥热。
那种感觉,竟是这几年,从未有过的悸动。
容砚挂了电话,缓缓向她走去。
他望着她,眼底写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强烈到极致的侵占欲。
宝贝们双击点赞有效催更~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历史人文 最新文章
怎么看待传统中国英雄叙事困境:高大全伟光
为什么被网友批倒的甘地在教科书里还是个正
玄幻小说最大缺点在哪?
为什么仅经历明清两朝,云南就恢复成了汉地
有什么震惊了你的名言?
最近有点无聊,哪部连续熬夜看完的白月光故
历史上有哪些著名的歪打正着的事件?
你们看过最野的野史是什么?
古代庶女的一生是怎样的?
陈寅恪什么水平?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5-03-25 10:27:23  更:2025-03-25 10:49:28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