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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你所看过的网文小说中最精彩的一段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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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小说《重回1978》
情节是,主角(谢虎山)想要县里的土方工程,利用这个工程,带乡亲们致富,而土方工程已经被县里给了个穷公社。
穷公社的效率低,而主角有办法提高效率,再加上主角借着“三趟快车”(对这个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弄到了一笔外汇,所以想借这个功劳,把次年的土方工程抢过来,于是和县里的干部老杨商量。
以下是主角和老杨的对话。


看到主角的态度,老杨的语气缓和,开始和他讲道理。


最后这句话真是灵魂拷问。
主角直接沉默了。
见状,老杨开始开导他,帮他出主意,教他怎么更温和,更稳妥的做事。


一切都说清楚之后,作者又借老杨的话给这章做出了总结。


不得不说,写的真绝了。
《你的真名已经被我识破了》
只看了开头几章,后面就没看了。
大概就是轻小说在日本打妖怪的剧情。
主角有能在别人头顶看到文字显示其大概属性的能力。
这小说开头主角遇到一个妖怪,能力是控制水流保护自己,主角全力进攻但根本没用。
然后,就是一句让我映像极为深刻的话:我苦心学习结构力学和流体力学钻研出的武装,区区高中生也想破解吗?
虽然这本书我只看了开头,但这个情节,绝了。
网文《神秘复苏》里面的一段:
有个鬼,他的能力是躲藏在镜子中,模仿镜外人的动作,等到他模仿的足够及时,就能把镜外人拉入镜子,无法逃脱。
然后配角的神操作来了:他闲着没事,对着镜子猜拳,玩了整整一个晚上,赢了一整个晚上。这货也是心大,竟然没有想到赢镜中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后来被主角得知,感慨这货真是天选之子,这样都没死。
再更一段《致命回溯》里面的吧:
青山精神病院是一个制造鬼的地方,主角一行四人,方休(能力为死亡回档)、杨明(天命)、白齐(疾速)、马兴邦(复制能力),他们去精神病院调查那里的情况。
他们遇到了一个岔路口,杨明的运气好,于是方休让杨明选
杨明说那就走右边吧,毕竟男左女右。
马兴邦说男左女右,我们不应该是选左边吗?
杨明说你都能想到男左女右是选左边,那设计者也肯定能想到,所以我偏要走右边。
随后又碰到两个门,一个门上写了生,一个门上写了死。方休心想设计者的意思应该是向死而生,于是他尝试走死门,嘎了……
再次选择,认为设计者的意思应该是真诚是必杀技,绝不会在这门上撒谎,于是他尝试走生门,又嘎了……
于是又让杨明选,杨明随便选了一个,活了……这时才想到,生死的选择并不在这两道门,只在是否相信自己的选择。天命的运气好的离谱,他当然相信自己了……
猫腻的《将夜》里,主角奋斗半本书终于要手刃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时候,这个仇人却是国家不可或缺的军事领袖。
于是皇帝各种下旨,追封当初被仇人杀掉的大将军,想要平息主角的怒火。
按照书里的价值观,主角这就是被架上去了,为了国家利益和家族荣耀,他都该放了仇人。没想到主角还是把仇人宰了。
因为主角的父母只是大将军家里的下人而已,你皇帝追封大将军跟我当下人的爹妈有什么关系?
这反转来的突然又出人意料。
我作为读者和书里的角色一样,被猫腻的叙事诡计给骗了,以为主角是大将军的私生子,实际上猫腻从来没直接说过主角是大将军的儿子,只是用种种侧面描写造成了这种错觉。
这是我看网文多年来唯一一次见到作者花费那么长时间塑造一个骗局,我还被他骗成功了。
看到评论区一直有人在质疑这段有什么厉害的,只能说不是从头看这本书的人不一定能感受。
我作为读者,是看着主角努力获取实力和地位的同时,还获得了皇帝乃至民众的善意和喜爱,所以主角报仇是承担“杀自己人”的道德负担的,并且随着故事发展这个负担越来越重。
而促使主角动手的契机,恰恰就是朝廷不想让主角报仇,用退休的方式让夏侯将军退出政治舞台,主角以后想要找到夏侯就非常困难了,所以主角提出了挑战。
朝廷为了让他收回挑战给出了一系列承诺。
曾静大学士咳了两声,伸手把落在圣旨上的那抹雪花抹掉,说道:“陛下有旨。”
皇城前的所有人都敛气静思。
曾静看了亲王李沛言一眼,轻声一叹,然后声音微涩说道:“大唐毅亲王李沛言,因天启元年旧事,自请除王爵。”
满场俱静,皇城前的人们,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望向亲王殿下。
李沛言那顶尊贵的王冠,现在还在宁缺和夏侯之间的雪地上,已经渐要被积雪掩埋,他的头发现在有些乱,看上去有些狼狈,但脸上的神情却异常漠然。
曾静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双手握着圣旨,声音微颤继续念道:“前宣威将军林光远谋逆叛国一案,因证据不足,现予撤销……”
圣旨上那些名字,经由大学士微颤的声音,被一个一个接着报出,回荡在风雪中,撞击在朱墙上。
“宣威将军林光远……”
“林光远夫人……”
“偏将沙刚……”
“校尉程心正……”
“文书林海……”
“属官胡华……”
……
……
听着那一个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里的名字,听着那一道道官复原职、加以追思追封的旨意,皇城之前死寂一片。
陛下的旨意里,没有提到重审当年旧案,然而堂堂亲王自请除王爵,涉案的所有将士都被平反,这……和翻案有什么区别?
人们终于明白了宫里的意思。
陛下曾经想过替宣威将军叛国案翻案,只不过因为朝中局势和西陵神殿的关系,尤其是没有证据的关系,没有做成这件事情。
今日书院默许宁缺挑战夏侯,给朝廷设下了一道难题,然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陛下依然不能翻案,于是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
不是翻案,亦是翻案。
至少,这可以给当年冤死的人,以及今天的宁缺一个交代。不了解的只要知道,朝廷在故事中不是权力的顶点,还有超凡力量在其之上,比如西陵神殿,而夏侯实际上就是西陵神殿的人,所以皇帝撸了一个亲王打了朝廷的脸,还承担了西陵神殿那边的压力。
皇城前的人们看着黑伞下的宁缺,心想应该就这样结束了。按照书里的道德观,主角该收回挑战息事宁人,于是压力就来到了主角这边。然后主角的反应呢?
从听到林光远三字开始,宁缺便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脚下的厚雪,侧着脸,专注地听着旨意上那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他听过那些名字,所以他今天听的很认真,但脸上的神情却很复杂,有些欣慰,有些失落,有些自嘲。
圣旨上的名字终于念完了。
曾静大学士和国师李青山走到他身前,把圣旨郑重递了过去。
宁缺接过圣旨,沉默不语。
李青山神情凝重,说道:“陛下说,只要你承认前面那些命案,他会特赦你,因为毕竟情有可原,如果你觉得亲王殿下除爵还不能补偿,陛下和皇后娘娘会代表夏侯将军向你致歉,做出补偿。”
国师说话的声音很轻,被风雪掩盖,除了他自己和宁缺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但人们能猜到他和宁缺在说什么。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心情渐渐放松的时候,宁缺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宁缺把圣旨搁到身后的椅子上,看着李青山和曾静,以及皇城前的人们笑了起来,然后举起手掌。
他开始鼓掌。
开始的时候,他的动作很轻柔,然后越来越用力,劲道大的仿佛是在用力拍打着一墙墙,掌心的伤口再次迸裂,四处溅血。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
掌声越来越响亮,血水从他的手掌间不停溅开,然后淌落,滴到他的身上,淌至他的腿上,最后落在雪地里。
看着这幕画面,皇城前的人们再次感觉到一股冷漠而恐怖的意味,他们的身体再次随着风雪而渐渐寒冷起来。
“陛下很仁厚,唐律确实有些作用。能够听到圣旨上的那些名字再次在长安城里响起,这是很好的事情,我很安慰。”
宁缺感慨说道:“可惜终究还是有些名字被遗忘,我很遗憾。”
曾静紧张问道:“还遗漏了谁?我马上入宫去请示陛下。”
宁缺微笑说道:“还漏了将军府里很多名字,比如马夫,比如厨娘,比如园丁,比如丫环,还有……我的父母。”
曾静不解说道:“最先追封的便是将军以及将军夫人……”
宁缺低头看着脚下的雪以及雪上的血点,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将军和将军夫人并不是我的父母。”
此言一出,风雪骤散。施加在主角身的道德枷锁,就因为他那句话消散了。接着是主角的自述宁缺抬起头来,看着众人问了三个问题。
“为什么你们都以为我是将军的儿子?”
“我为什么一定要是将军的儿子?”
“为什么你们都希望我是将军的儿子?”
众人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宁缺自嘲一笑,说道:“很遗憾,我真的不是。”
“我的父亲不是宣威将军,不是校尉,不是属官,甚至也不是文员,他只是将军府的门房,而且是二门的门房,便是连门包都拿不到多少。”
“我的母亲自然不是将军夫人,她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婢女,虽然她喂过少爷奶,可以出入后宅,但她依然只是一个婢女。”
“陛下替将军翻案,我很欣慰,这是真实的感受,因为将军和将军夫人都是好人,他们死的很冤枉,只是我很遗憾于……没有听到我父母的名字。”
他看着皇城前的众人说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的父母本来就是些不起眼的人,他们的名字也很不起眼。”
“我父亲是个孤儿,得将军赐姓为林,他叫林涛。”
“我母亲甚至没有名字,她是被人从河北郡卖到长安城的,从小到死都被人叫李三娘,因为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家里排行第三。”
血水顺着宁缺的手掌继续向雪地上淌落,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叙说的也很平静,不是冷漠,是真正的平静。
然而这种毫不激动的平静,却让看到宁缺面容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然后僵冻了全身。
这种平静很可怕。
桑桑没有害怕,只是感受着他此时的感受,悲伤着他此时的悲伤,寒冷着他此时身心的寒冷,下意识里伸手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一些温暖。
“我知道,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宁缺平静说着:“被夺走皇位的王子远走他乡,然后回国复仇,被奸臣陷害的大臣家逃出了一位少爷,多年之后他考中状元,得到陛下恩宠,然后重新翻案。”
他望向人们,认真问道:“可为什么每个复仇故事的主角都必须是王子?难道门房和婢女生的儿子就没资格复仇?”
包括我这类读者都以为这是一场贵族之间的复仇,皇帝也以贵族的方式试图收买、安抚主角,有意无意地将更多道德枷锁箍在主角身上。而主角自陈身份后,作者给主角设计的潜台词就是“你们这群傻逼都没将我的父母放在眼里,居然还想假惺惺地用父母的荣誉捆绑我”。
面对这个平静却掷地有声的问题,皇城前的人们只能沉默,曾静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李青山轻轻叹息了一声。
总不能追封一个门房和婢女为内外宅大管家,然后让人家儿子放弃复仇吧,所以其他人也明白再也没有能羁绊主角的理由了,接下去就是一场酣畅淋漓地复仇!小说里反转看得多了,但是铺垫这么久的同时效果还这么好的我只体会过这一次,那种压力骤散的感觉我再也没从其他作品里体会过。
题外话,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段最大的问题就是主角的自述太长,缺了爆发力。
在炮弹光洁的表面,一行新打上去的钢印文字清晰可辨——
对方辩友你好,这是我方论据。
——《黎明之剑》
我大学的时候当过辩论队队长
走进修仙,开头以为是很传统的有个随身老爷爷的修仙文,突然神转折,钱学森、居里夫人、泡利、古兹密特四位逍遥围攻海森堡。
道诡异仙里面,骰子老大钻进高志坚的脑子,拖着龙脉召唤兵家清理火子哥一家老小的时候,我是真觉得骰子老大要赢了。
直到火子哥开始爬滑梯。
起点的我本无意成仙,真的推介去看看!!!狠狠的治愈了我。
其中一段很揪心的一段,是这么写的
“三花娘娘。”
 三花猫听见喊声,陡然扭头:
 “唔?怎么了?”
 “你原先是家猫还是野猫啊?”
 “为什么问?”
 “突然想问。”
 “反正不是家猫。”
 “是野猫吗?”
“我有妈妈的。”
 “然后呢?”
 “饿死了。”
最精彩谈不上,但最近有本《圣女来时不纳粮》,中间有一段,笔力直冲天际,给我带来的震撼很大:
索桥开始晃动,一批批的村民们扶着大车,不敢去看桥下湍急的河水,向对岸走去。
  “还来得及吗?”让娜倔强地握住了霍恩的手臂,“最多再等三个小沙漏,他们就能过桥了。”
  “来不及了。”望着那唱着天国梦的乡民们,茜茜提醒道,“我们必须得提前斩断索桥,否则就是过去的人,都没法活。”
  “好吧,那就只能放弃了……”沉默了半分钟,霍恩低声回应。
  或许,就应该听茜茜的,他偏要带上所有人一起逃,结果还是要舍弃这300多老弱妇孺。
  或许是一件好事呢?
  少了这三百人,他的转进路或许会更加顺畅,他能更早地到达贞德堡。
  在那里,以他的见识,以他的能力,以他的学识,肯定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他何必悲伤呢?
  霍恩握紧了手中的手半剑:“走吧,我们去通知索桥那边,准备一下,可以……”
  “等等。”提着剑,丹吉撑着草地,站了起来,“我或许可以让他们稍缓几分钟,说不定,那些难民就可以过去了。”
  “你要是还想说一席话语之类的,快省省吧。”让娜黑下了脸,“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丹吉转过身,掀开了马背上的布包,那里放着五把骑枪。
  牵着黑威廉走到山坡边,丹吉抚摸着它的脑袋,就像是抚摸爱人的手臂。
  丹吉挺起了胸膛,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粗糙的缰绳上。
  他看着不远处,那是蜿蜒的河谷,那是逶迤的难民,在衣服的缝隙间,他们裸露着粗糙而枯黄的皮肤。
  他能听得到,这群乡民的欢快歌唱声,那么动人,那么悦耳,只是夹杂了远方传来的心碎的蹄音。
  水车骑士粗大的手指划过黑马的鬃毛:“其实之前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你又没有庄园,也没有骏马,更没有辉煌的荣耀,你算個什么骑士?”
  “我说,我觉得我是。”
  水车骑士挺起了胸膛,他的嘴在微笑,可却比哭都难看。
  “骑士,骑士不该为了什么了乱七八糟的地位和庄园,不该为了什么,什么钱财与贵妇,去当骑士!
  他们应该昂首挺胸地,理直气壮地,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特别自豪地,理所应当地站在弱者身前,说,我会保护你们。
  不是因为钱财,不是因为土地,而是出于道理与公义!”
  水车骑士笑得好像他就在现场,就站在那些不公者的身前。
  他憧憬地笑,眼中都在闪光,比骑士竞技大会得胜归来还要开心。
  吸了吸鼻子,丹吉没有让泪水落下来。
  他扭过头,看着霍恩与让娜,霍恩分辨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容。
  “我甚至能想象到那一天,我因为自己愚蠢的坚持,倒在路边的水坑里。
  没有人簇拥在床前哭泣,没有人为我献上鲜花,可我却能对自己说,看,侠义骑士就在这里。”
  水车骑士笑得好大声,笑得就好像在大哭。
  “骑士,一个骑士,他不是王国与教会的守护者,而应该是,应该是道理与公义的守护者才对!
  他们,他们怎么能跪在强者身前,却去屠戮弱者,为了钱财四处劫掠,仅因嬉笑便随意滥杀……
  我们是骑士啊,是骑士,我们不是强盗!”
  霍恩从来没见过丹吉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这个永远尽其所能保持风度的骑士,此刻正邋邋遢遢地哭着。
  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泪水顺着脸颊的沟壑滑落,水车骑士用沾满了灰尘的手去擦,可越擦,脸上的泥灰就越多。
  霍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隐约知道,他应该挽留丹吉的告别。
  可是,那些词汇缠绕在唇齿间。
  他说不出口。
  “让你们见笑了。”抓起黑威廉的鬃毛擦干了鼻涕和眼泪,丹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从腰间扯下骑士长剑的剑鞘,扔向霍恩。
  剑鞘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落在霍恩的手心。
  那是一柄朴素的剑鞘,被皮革、木头和铁包裹着,干净而陈旧。
  “这剑鞘送给您了,我看您还一直将那把无鞘的手半剑挂在腰间。”
  “那伱的剑该放在哪儿呢?”
  “不需要了。”丹吉翻身上马,他扭过头,山谷间的风鼓起了他的衣袖,“冕下,您一定能建立起一个没有骑士的国度。
  我们的教皇国,我们的国,不再需要骑士去保护弱小,去维护公平,去坚守迂腐的正义。”
  霍恩张开了嘴,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让娜手足无措地向前走了两步。
  深深地看了一眼让娜,丹吉笑了起来:“我送你的《骑士西法尔》,一定要好好看,那是我养父的作品,他是一个真正的侠义骑士。”
  越过了让娜,丹吉看向了天边若隐若现的黑雾。
  “巨人来了,我去杀死他,你们不必等我,先走吧。”
  骑在马上,丹吉用古典的骑士礼,笑着向霍恩侧了侧头。
  在黑威廉的嘶鸣声中,他抖动缰绳,沿着坡道冲了出去。
  “丹吉,你要干什么?”冲到山坡的边缘,让娜朝着水车骑士的背影大吼,“你疯了?快回来!”
  可丹吉并没有回头。
  他伏低了身体,擎起了骑枪,黑色战马的黑色鬃毛遮住了他的眼睛。
  晚风带着炊烟,从耳畔呼啸而过。
  连绵的山丘之下,他看到一条黑线,那是上千名骑士组成的人墙。
  战马在嘶鸣,大地在震动,黑色的潮水将天地一分为二,上面是金红的天空,下面是棕黑的大地。
  那黑潮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丹吉能看得清他们手中的骑枪,他们腰间的长剑,他们冷漠的表情,他们马蹄下卷起的烟尘。
  马蹄声,像是巨人在踏步。
  在无边无际的黑潮之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名骑在龙血马上的骑士。
  高大的骑士竖着一杆超长的铁骑枪,端坐在马鞍上,将脸庞隐藏在面罩下,比身边的人高了半个身子。
  丹吉笑出了声。
  不管他怎么看,那人墙都像是磨坊的围墙,那高大的骑士,多么像他撞入的那座水车。
  是啊,就像他撞入的那座水车。
  丹吉低下了脑袋,黑威廉打了个清脆的响鼻。
  他这辈子什么事都没有办成。
  去参加竞技大会,在骑士竞技大赛中十连败。
  去行侠仗义,被扒去了所有的衣服,光着身子去求助。
  他走到哪儿都是一个笑话。
  这么多年了,丹吉想要退休了,可在此之前,他还能做最后一件事。
  唯一一件还能证明他是骑士的事。
  唯一一件还能证明骑士存在的事。
  抬起头,丹吉眼中布满了血丝,没来由的怒火烧遍了每一寸血肉,几要龟裂他的眼角。
  跌入粪坑时,他没有这么愤怒过,被扒光衣服时,他没有这么愤怒过,被所有人嘲笑时,他没有这么愤怒过。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愤怒到不管不顾。
  当敕令骑士们冲锋而来时,他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咆哮:
  “教皇国圣杯骑士团,大团长,丹吉·阿方索·赫德,在此!”
  曾经向着水车冲锋的骑士,骄傲地昂起头,举起骑枪,横在了骑士们组成的人墙前。
  滚滚的烟尘中,藏了两千七百名全副武装的超凡骑士。
  曾经向着水车冲锋的骑士,他的友军,只有两侧耸立的山丘。
  将骑枪指向那些强盗,水车骑士理直气壮地,昂首挺胸地,无比自豪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你们这些该死的强盗,如果想要那些可怜人的性命的话,那就来吧!”
  “来!来折断我的脊骨!来戳穿我的心脏!砍下我的头颅!”
  “在此之前——”
  “你们休想从这踏过一步!”
“哪里来的乡巴佬骑士,快滚开!”
  作为先锋的三个骑枪队围了上来。
  银亮的全身板甲中,竖起了青黑色的骑矛,三名敕令骑士箭一般飞射向丹吉。
  丹吉同样催动了马匹,烈风灌满了他的嘴巴,将他呢喃般的声音放大。
  “没有正义!”
  闪着微光,精铁的枪尖突然加速,擦过丹吉的脸颊,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眨动。
  第一根骑枪撞在敕令骑士的脖子上,坚硬的铁甲瞬间凹陷下去。
  沉重的精铁夹着肉身,直接从马背上飞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没有公平!”
  第二名骑士挥舞着长剑冲上来,剑尖轻巧地滑向黑威廉的脖子。
  就在即将触碰的一刻,一只铁手直接抓住了那柄长剑的剑身。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模糊而无穷愤怒的脸。
  断裂的枪杆横着砸在了面门上,甚至将那面罩都砸得凹陷进去。
  黄的白的红的黑的,直接从鸟喙型头盔的细缝中流淌出来。
  “没有守护!”
  抓起一根新骑枪,将射来的长箭拨飞。
  黑威廉刨动蹄子,纵身跳跃,丹吉的骑枪如流水般滑入第三名敕令骑士的心口。
  仿佛空气中有一条轨道,他的骑枪就该如此。
  高高举起骑枪,骑枪的顶上还穿着一具躯体。
  到最后,水车骑士酷烈的吼声比马蹄声都要沉重和响亮。
  “你们算是个什么骑士?!”
  第四第五个骑枪队再次围了上来。
  手中的骑枪好像在飞行,当马匹跳跃,当身体扭动,丹吉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银亮的光线穿透人体,画出一道道血色长路,慌乱冲击的骑士们一个个摔落马下。
  “该死的,是冠军敕令骑士,换钳形阵!”
  “哪来的疯子!”
  “第二敕令连,再派四个骑枪队!”
  孔岱亲王摘下了头盔。
  金红色的阳光披散在他炸开的黑色长发上,这个仿佛中年农夫的黑肤男人,就像一头雄武的狮子。
  狮子遥遥地望向那个左冲右突的落魄骑士。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罩袍和蛇纹背心,甚至没有一顶喙型盔,只戴着最便宜的桶型盔。
  可在他的骑枪之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突破那小小的隘口。
  “殿下,我建议咱们留几个人在这纠缠住他,剩下的人从两侧绕过去追击。”
  孔岱亲王没有去看那黑衣的修士。
  他静默的瞳孔注视这名不自量力的骑士:“我何曾绕过路?就因为一个骑士?”
  群山在阳光前组成了一道黑色的巨墙,绿色黑色红色,丹吉看不清那是什么颜色。
  可他依旧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远的歌声。
  丹吉大口大口地喘着带血丝的气。
  水车骑士的马蹄边,躺着十八名超凡骑士,以及三支断裂的骑枪。
  如果这是一场骑士竞技大会的话,丹吉将会是毫无疑问的冠军。
  可在这里,只有他的敌人,山丘,风和太阳能够见证。
  丹吉将第四支断裂的骑枪指向前方,两侧的山丘沉没在阴影中,好像他们便是圣杯骑士团的一份子。
  两座山丘,一个人,一匹马,两千六百八十二杆竖起的骑枪。
  那涌动的黑潮,居然在这块小小的礁石前停下了脚步。
  “来啊!”水车骑士再次发出了怒吼,将黑潮都震出了一片涟漪
  “你们这些强盗!面对那些弱者,便能挥舞屠刀,面对强者,却只能畏惧不前了吗?”
  “老骑士。”
  十年的老伙伴了,不用孔岱亲王多说话,那匹龙血马就能明白他的心意。
  载着背上的巨人,龙血马轻巧地跳跃奔跑,向着丹吉小跑而去。
  丹吉同样注意到了这名巨大的骑士,他竖起了手中的骑枪。
  “老骑士,你以为那些卑贱的乡巴佬会感激吗?”
  出现在了丹吉说话能听到的位置,孔岱亲王的声音冷清而坚硬:“他们又何曾懂什么是公义?”
  “你们又何曾懂什么是公义?”
  丹吉的头盔已经被打掉了,他的头发披散着,从脸颊垂下。
  “公义是骑士与贵族的荣耀,难不成这些小民便懂了?”
  “他们为何不懂?”
  “因为他们生来卑贱。”
  “错。”
  险之又险地侧身躲开了刺来的骑枪,丹吉反向伸手,掐住了袭击者的脖子。
  “错!”
  他一把将那人拽下马来,昂起头,丹吉仍旧在怒吼:
  “是因为你们,你们,把所有善良的人都逼死了,只有卑鄙的人能活下来!
  你们,你们踩在他们无辜的背上,将他们的头颅压入泥土,还要洋洋得意地说:啊,我多高尚!
  凭什么,你们轻巧地可以让这些可怜的人去死,要的却只是自己穿上一件丝袍!”
  “没有我们,他们只会让一切混乱。”
  “不,没有你们,他们只会活得更好!”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我们他们会活得更好?”
  “我见过!”丹吉的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
  欢快而难听的歌声,盛在树叶上的米糊,低矮草棚间跑动的孩子,偷偷塞到他头盔里的鸡蛋,篝火中跳跃的月光。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能够兴奋地谈论明天,他们能够昂起头来。
  “我见过。”丹吉将最后一根断裂的骑枪扔到地上,抽出那柄没有剑鞘的长剑。
  这个十月初的时节,居然有蝉在嗡鸣,扇动半透明的翅膀。
  黑威廉张大嘴巴,喘着粗气。
  “我见过……”丹吉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教皇国的400个敕令连,想起了两个不到200人的军团,想起了身兼多职的倒霉猎魔人,想起了霍恩煞有介事地通灵。
  这是四十年来,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秋天。
  “教皇国圣杯骑士团,大团长,丹吉阿方索赫德。”
  竖起了长剑,丹吉遥遥指向了高大骑士的头颅,那是骑士间邀约一对一决斗的信号。
  “莱亚王国国王卫队,王室亲卫长,夏尔安高登芬奇。”
  孔岱亲王将骑枪递给旁边的人,自己拿起了一柄长剑,“那个假教皇值得你这样效忠?”
  “我并不效忠任何人,我不像你们。”
  “帝王又如何?教皇又如何?”
  丹吉半闭着左眼,鲜血从他头皮上流下,染红了他的眼睛。
  黑威廉嘶鸣,开始了它的最后一次冲锋。
  远处的群山将夕光拉长,斜照在丹吉的剑上,熠熠生辉。
  “我是正义的走狗,能让我效忠的,只有正义!”
  斜阳如血,马蹄如泣。
  当山丘终于遮住了斜阳的时候,骑士们站在断裂的索桥边怒骂。
  在山崖的另一边,黑压压的人群仍旧在唱着歌,欢快而轻巧地向前。
  那歌谣在河谷间回荡着,清脆而悠远。
  在那歌谣中,有一个人拎着兔子,正疑惑的等待着丹吉。
  “亲王殿下。”第五敕令连的连队长骑着马来到亲王的面前,面露难色,“我们恐怕追不上他们了,只能派步兵从另一边爬山去追击。”
  孔岱亲王点了点头,他轻夹马腹,龙血马一路小跑,来到了丹吉的身边。
  丹吉仰面躺在地上,他的右臂下空空荡荡,左小腿向外倒翻弯折,一道豁口从他的眼角一直开到鬓角。
  黑威廉倒在他的不远处,口角流着粉红色的血沫。
  龙血马将脑袋垂在它的腰腹,啃食着它的血肉。
  “他们都逃了,你是我唯一的斩获。”
  翻身下马,蹲下了身体,孔岱望着眼前这个令他不解的骑士。
  按他看来,以这名骑士的年纪和表现出的潜力,甚至能够到封号骑士的边。
  封号骑士比敕令骑士强,就强在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上。
  武艺、武器、呼吸法,都可以靠时间和金钱堆上去,可有些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怎么练都练不出来。
  “……他们都逃出去了?”
  “是的,你一个人挡住了我们所有人,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们逃不掉的。”
  “有用,有用。”丹吉张嘴笑了起来,他用舌头将口中的鲜血从嘴角推出,“你会看到的。”
  将手指放到了他的鼻尖,孔岱摇了摇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望着半白的天空,丹吉眼神逐渐灰败。
  他曾经最喜欢这样的天空,既白将黑,半边是黑夜,半边是白天。
  在他小的时候,他总是会这样看着天空,而他的父亲,会坐在轮椅上,和他讲述骑士的故事。
  那个男人,他残疾了一辈子,写了一辈子的骑士,可直到死,都从未骑过一次马。
  他曾经说过,骑士最大的幸福就是死在冲锋的路上。
  “看……”
  “什么?”孔岱凑近了耳朵。
  “看啊,让娜……”
  丹吉露出了浸润在鲜血中的白牙,用左手艰难地点了点胸口:
  “看,侠义骑士,就在这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戛然而止后,出于对这位骑士的尊敬,孔岱帮他合上了眼睛。
丹吉这角色在前面是个捏他堂吉诃德的半搞笑角色,但他的退场是我认为最完美的堂吉诃德终局。
《堂吉诃德》最大的遗憾就是堂吉诃德临死前的悔悟。
这个老骑士应该作为真正的骑士死在冲锋的路上。
侠义骑士在吗?不在吗?
巨人在吗?不在吗?
只要人心中有侠义,侠义骑士就可以在。
这本书的作者谋篇布局能力很差,导致书整体观感一般,但在一些小细节里经常能写出神来之笔,而这两章的冲击力,有种大文豪附体的美感,有这一段,我愿给作者一个彩。
倒不是什么最精彩,但挺有意思。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早期著名网文《紫川》,里面有个反面角色叫鲁帝,他愚昧无知残忍嗜杀好色荒淫贪婪无度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反复无常野心勃勃,就是个人渣里的人渣,禽兽中的禽兽。男主是出于“千金买马骨”的无奈才接纳了他的投降。
鲁帝这个混蛋在全篇小说中只干了一件勉强算是正面的事情,男主当了魔族皇帝,嫌身旁的魔族史官碍眼,想宰了他们,这个鲁帝居然也跑来给史官苦苦求情,让男主大出意料之外兼大惑不解:“就算那劳什子史书真写出来了,你个流氓大字不识一个,难道还看得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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