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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没有那种有谋略有城府的大女主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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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那种有谋略有城府的大女主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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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略
复仇文
心机
城府
大女主文
有没有那种有谋略有城府的大女主文啊?
这是我和小姐的第二次重生。
第一世,她被将军庶子残害,死前发誓来生不负王爷,我与她一起死在庶子的毒药下。
第二世,她被王爷欺骗出卖,死前发誓来生不负皇上,我被迫为她殉葬。
第三世,她投入皇上的怀抱,满心满眼都是对挚爱的憧憬。
我受够了,选择在她出府前一晚,自焚遁走。
1
「啊!」我被凄厉的尖叫声从噩梦中唤醒。
我睁开眼,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恍惚不已。
不,那不是噩梦。
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还未等我平复下心情,我的耳边就传来更尖厉的呼喊。
「连生!连生!」女子在雕花大床上坐起了身子,惊恐呼唤我。
「我在、我在。」我哆嗦了下,立刻起身点上油灯,随后上前习惯性地安抚她。
「你还活着?」她感受到我的温度,惊喜叫道。
我终于清醒了几分,垂眸不去看她。
这是我的主人,天下第一皇商的千金小姐。
「我也没死……这里不是,我出嫁前的闺房吗?」她环顾一圈,扑到我的肩膀上,喜极而泣。
「苍天有眼,给我亲手报仇的机会!让我重生回来!」
我听到她愤恨的声音。
直觉告诉我,我重生的事情,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小姐从半夜惊醒后一直絮絮叨叨,向我倾诉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她对将军府庶子卫行知惊鸿一瞥,不顾老爷夫人反对,非他不嫁。
我安静听着,替她斟了一杯茶,为她压惊。
她捧着茶,继续她的故事。
「我为他倾尽所有,举家族之力扶持他!
「可是这个负心汉,得势之后竟宠妾灭妻,任由她们践踏于我!」
说及此处,我看着她的泪珠滚滚而下,砸在茶杯里。
她抹了把泪,继续道:
「连生,他为了谋夺我家族资产,杀我爹娘!
「最后他见我已无用处,竟一杯毒酒害死了我,连你也一并被毒死了!」
我捏着裙摆的手微微发紧。
我和小姐,都重生了。
前世毒药入喉那撕心裂肺的痛,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闭了闭眼,努力保持镇静。
「小姐,不是奴婢不信您,只是重生一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兹事体大,不如先去禀报老爷夫人?」
她晃了晃神,面露欣喜。
「对、对,现在爹娘还活着,我要去见爹娘!」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赤着脚跑了出去。
我愣了愣,立刻跟上。
等我赶到时,夫人已经心疼地将小姐搂进怀中,老爷则在一旁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孩儿她爹,你说,真有这前世今生吗?」夫人轻轻拍着小姐的后背,发髻上华贵的珠钗首饰一晃一晃,晃乱了我的心神,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宝真的话,也不得不让我们打起警惕啊……」
老爷瞥了我一眼,我立刻把头低下,装鹌鹑。
「我倒是支持宝真退亲。」老爷沉思半晌,说道。
夫人也赞许地点头:「既然宝真不喜欢,我们就退了便是。」
「只是……」老爷与夫人对视一眼,片刻后吩咐我,「连生,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回房去吧。」
我立刻俯首称是,退出厢房。
将门带上刚走了两步,我就听到房内似乎提到了我的名字。
想了想,我还是在墙边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偷听。
「夫人啊,虽说对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可无故退亲,也惹人非议。」
夫人的声音响起:「这有什么?若他不肯放过我家宝真,我们出面再帮他择一门好亲事便是了。」
老爷有些不赞同:
「不妥,我们无缘无故退婚,又替他择亲事,这让其他姑娘家怎么想?
「……不如,请卫公子来府上,言明是宝真身体有恙,不宜成亲。
「将成亲人选,换成另一个女儿。」
夫人惊呼:「哪来的什么其他女儿?我们府上可就宝真一个女儿!」
老爷安抚道:「夫人莫急,我看连生那姑娘就很合适,模样周正,年纪也与宝真相仿……不如将她收为义女,由她替宝真挡这一劫?」
我如坠冰窟。
夫人惊喜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若找旁支的女儿么,嫁过去平白被磋磨也容易招惹怨恨……
「虽说她壮了些,配那庶子也绰绰有余了。我们多出几抬嫁妆,也算成全了连生在我们府伺候了这些年。」
我紧紧抠着墙壁,几乎要将指尖磨破。
「娘!」是小姐的声音。
「这法子不能用了,我,我重生后太过慌张,已经将连生上辈子的结局如数告知给了她。
「若让她出嫁,我怕她会恨我,万一横生枝节……」
屋内有一瞬间的沉寂。
随后就是老爷和夫人的叹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悄悄离开了这里。
回到偏房,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上一世,小姐出嫁后一同带走了我。
将军府庶子卫行知装模作样了一段时间,等小姐被哄得交出嫁妆,又求着娘家上了卫行知这条贼船。
没多久,卫行知就不装了。
小姐成了他要挟皇商的把柄,皇商成了他汲汲营营的踏脚石。
有了皇商源源不断的钱财作保,他拉拢了诸多助力,在少将军随军出征,围剿叛军的过程中,从中作梗害死了他的嫡兄。
此后,他一朝翻身,成为了新的少将军。
这之后,小姐就迎来了她的噩梦。
卫行知翻身之后许多权贵将砝码押在他身上,他将数不尽的女人迎进家门,冷眼看着她们将小姐这个原配夫人踩在脚下,变着法地磋磨。
唇亡齿寒,小姐失势,我作为陪嫁丫鬟首当其冲。
我记得她们那些让人痛不欲生,外表却看不出来痕迹的刑罚,也记得小姐日复一日的咒骂和迁怒。
最后,我的一生就这么葬送在一壶毒酒里。
如今,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只想好好活着。
2
「连生?」小姐见我有些出神,出声唤我。
「奴婢在。」我回过神来,看向已经梳妆打扮好的小姐。
「想什么呢?」小姐伸出手点了下我的额头。
「没什么,就是昨晚闹蚊子,有点没睡好。」我垂下眼睛,将心事藏起来。
「既如此,小姐我就好心放你半天假,回房好好休息会儿吧!」小姐不疑有他,笑着让我离开。
我谢过小姐,后退着离开。
「丰儿?」我听到小姐唤道,随后门外一个与我年纪相差无几的丫鬟快步进屋。
「收拾收拾,陪我去百蝶轩逛逛。」
「好嘞小姐!」
我回到房间,坐立难安,虽说他们暂时打消了让我替嫁的念头,但不知怎么的,我心中总有隐隐不安,似乎还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夕阳西下,老爷和小姐一同回到府邸。
我在院子外迎接,只看到丰儿兴冲冲向我跑来:「连生,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遇到了谁?」
我有些讶异:「说来听听?」
「我们在百蝶轩,遇到了小王爷陪他的表妹买簪子呢!」丰儿兴奋冲我比画。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来。
「卫行知!你今生欺我负我,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这是小姐上一世的誓言。
画面一转,我护在小姐身前,冷冷看着面前的女人们,为首的女人高高在上,满脸写着鄙夷:
「陆宝真,你真是好手段。
「都已经沦落到这副田地了,竟还有小王爷为你出头,为了你去请密旨,带内卫查抄我们将军府!
「当真是狐媚子!不过,你以为沈岫能救得了你吗?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画面又转到小姐临死前凄惨的遗言:「沈岫,我竟不知你对我有这等赤诚的心思!今生是我识人不清,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连生!」丰儿的手在我面前晃了又晃,「怎么又出神啦?」
「没什么,你说的小王爷,是沈岫沈小王爷?」我问道。
「是呀!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可激动了,把小王爷和他表妹吓了一大跳。
「不过小王爷人好,还反过来安慰咱们小姐,比话本子里的公子还要温柔嘞!
「他甚至还主动送我们回府呢!你说,小王爷会不会对咱们小姐……」
丰儿一脸坏笑,撞了撞我的肩膀。
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重生回来我并不是全无长进。
在上一世的变故和折磨里,我学会了什么消息都听一点,临死之前似乎又有叛军强盛的传闻,京城内一派歌舞升平,我靠着从卫行知女人们的闲聊中,从日常用度的缩减中,抽丝剥茧分析时局,隐隐觉得朝廷已经有颓败之势。
能让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丫鬟都察觉出来的事情,只能说明官场老爷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恐怕动荡马上就要到来了。
我闭了闭眼,沈岫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如此尊贵的身份,不会无缘无故对小姐示好,除非,他也盯上了陆府这块肥肉。
小姐已经回到房内。
她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见我和丰儿在一起,大手一挥赏给丰儿一把金瓜子。
丰儿领了赏钱,连连道谢,捧着金瓜子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这就是陆府,天下第一皇商的实力,随手打赏都是金子,更别提平日的吃穿用度了。
「连生,过来。」小姐娇笑着叫我过去。
「我上辈子死前才知道,原来沈小王爷对我一片真心,却从未表露出来,他知我被害,竟求了密旨,替我向将军府报仇!
「连生,我许下愿望,若能得来生,我定不负沈小王爷。」
我垂下头随意附和,疑云丛生,若真是赤诚真心,真能做到从未表露出来一丝吗?
密旨、查抄将军府……究竟是沈岫的意思,还是……
我不敢细想。
「可是小姐,您与卫公子还未退婚……」
「爹今天已去退掉了我和卫行知的婚事。」提起卫行知,小姐的脸上骤然冷了下来。
「不提晦气的人了,连生。
「我已经想好了,我与小王爷成亲,必定是要带你走的。
「你忠心耿耿,又知进退,我最放心你。
「等我在王府站稳脚跟,就提拔你做掌事姑姑,如何?」
小姐温柔地看着我,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我谢过小姐,找了个借口退出小姐的房间。
真能如小姐所说,如此顺利吗?
晚饭时,老爷的小厮告诉我,去退亲时,卫老将军虽然不喜,却也是豪爽做派,直言强扭的瓜不甜,同意了退亲。
如此爽快,倒是叫老爷准备的那些借口都无从施展。
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可惜并没有放心太久。
沈小王爷开始频繁登门拜访小姐。
我忧愁地望着正捧着信件笑得开怀的小姐。
沈岫的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想了各种办法。
求小姐放我出府?不,我已经得知她重生的秘密,她不肯让我远离她的视线。
快速找个小厮嫁了,好躲开陪嫁丫头的命运?
很快,我就被小姐手里的卖身契震慑了回去。
没有契约,我无论跑到哪里都可以被随意抓回来。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我的命掌握在他们手里,可他们并不觉得这条命有多贵。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阖府上下因为沈岫的青睐,都洋溢着喜气,似乎好事真的将近。
我却高兴不起来,找不到逃离的路子,沈岫对陆府的关注又实在太过诡异。
总觉得头上似乎悬了一柄剑,不知何时才会落下,将我劈得粉身碎骨。
秋去冬来,在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落在我和丰儿的肩头时。
皇商陆家大手一挥,为朝廷捐出百万军款。
沈岫在朝堂上求娶陆宝真。
皇上龙颜大悦,当场下了赐婚的圣旨。
一切都出奇顺利。
3
我又一次走神了。
「连生!」
陆宝真捧着赐婚圣旨向我奔来。
我有些恍惚,面前踏雪而来的千金小姐,似乎和前世的她重合了。
「我这一生,终于找到我的正缘了。」小姐笑得灿烂,完全不在乎这场鹅毛大雪。
丰儿惊呼:「小姐快进屋子里来!外面这样冷,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我回过神来,与丰儿一起将她搀进屋子里。
她却一直在笑,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
我掀起厚重的门帘,将寒冬隔绝在外面。
今年的冬天与前世一样,来得格外早,来得格外冷。
刺骨的冷。
「小姐,您……卫公子的仇,不报了吗?」
这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主动与小姐搭话。
小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连生,你不明白,爱而不得,才是最好的报复。
「我要他亲眼看着曾经弃之如敝履的女人,嫁给真正疼她、宠她、爱她的男人,要他如鲠在喉。
「要他彻夜难眠,要他后悔终生!」
……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小姐出府成婚的日子。
我看着陆府从上到下为小姐的婚礼忙上忙下,也跟着帮忙,却总被心里压着的巨石束缚着,放不开手脚。
「连生!」小姐又在叫我了。
我放下手里的红绸子,丰儿眼疾手快接了过去,示意我放心去找小姐。
小姐正摩挲着她繁复的嫁衣,满脸娇羞。
见我进来,小姐眼眶有些红。
「连生,真好啊!
「我们都好好活着。
「连生,今天过去,我们都将重获新生。
「你要一直一直陪伴着我,好吗?」
小姐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了。
我递上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盘旋在嘴边的「好」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忘不掉那天晚上老爷和夫人的话。
忘不掉临死前毒酒入喉蚀骨的痛。
我张了张嘴,最后长叹一声。
「无妨,连生,只要我不放掉你的卖身契,谁又能夺走我的贴身丫鬟呢?
「连生,你是家生奴才,生是陆家的人,死是陆家的鬼。
「忠诚是你最宝贵的品质。」
我瞪大了眼睛,丝丝缕缕的绝望蔓延开来。
我清楚意识到,我逃不掉了。
十里红妆,只为皇商陆家宝真。
送亲的队伍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我分辨不出现实与虚幻,总觉得一会儿是与卫行知成亲时的小姐,一会儿是将要成为王妃的小姐。
不变的是不论前世今生,总是在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姐。
「连生、连生。」
小姐又在红盖头下叫我了。
我看着混着金线的穗子随着轿辇的起伏摇摇晃晃,突然回忆起那天晚上搂着小姐安慰的夫人,发髻上轻轻摇晃的珠钗。
「怎么总是出神?」
小姐笑着问我。
一片火红火红的红盖头,将我和小姐隔绝在两个世界。
我看不见小姐的表情。
看不见我的未来。
「奴婢只是有些恍惚,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不知不觉就要看着您成亲了。」
我这话掺了半分真情,剩下的都是假意。
我不想死。
这才是我的真心。
「连生,我马上就要得到我今生的幸福了。」
拜堂。
宴宾。
入洞房。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跟随主子穿梭在王府。
「哎!」我被拦在洞房门口。
是王爷的表妹。
「你这丫鬟,怎么,主子洞房也要跟着进去吗?」
我又在发呆了。
「抱歉,奴婢忙糊涂了。」我赶忙道歉。
「好了好了,快走吧,别杵在这当木头啦!
「今天可是表哥和陆小姐大好的日子呢。」
表小姐眉眼弯弯,笑得俏皮,拽着我离开了这里。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热闹过后已是深夜。
我守在外间,等着主子的传唤。
变故陡生。
我似乎听到陆家的小厮在门外喊叫。
「小姐!救救老爷夫人!
「官差……好多官差!」
我打了个激灵,立刻起身出去查看。
我看到曾经替我打探消息的小厮被王府下人按在地上。
他眼睛一亮,奋力挣扎着喊道:
「连生!快去通知小姐!
「陆家被……」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小厮的眉头。
我看不清射箭之人,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一女子。
我转身拔腿就往屋内跑,高声呼喊:「小姐!陆家出事儿了!」
没跑出两步我就被一拥而上的下人死死扣在了地上。
一双玄色靴尖由远及近,在我面前站定。
我抬不起头,起不了身,只能张嘴呼喊。
「让她闭嘴,莫要扰了王妃清梦。」靴子的主人冷冷开口。
「是,王爷!」身侧下人们齐刷刷回应。
王爷?王爷怎么会在洞房花烛夜,衣衫穿戴如此整齐?
我有些愕然,脑中隐隐拼凑起了不可思议的猜测。
我被灌了哑药,捆在柴房。
不知被关了多久,我听到门口似乎停留了几个下人,悄悄嚼舌根。
「王妃又闹了?」
「害,家都被抄了,亲人都死得一干二净,能不闹吗?」
陆家被抄家?怎么会这样,先不说陆家平时算得上老实谨慎,只谈现在,正是用兵对付北方叛军的时候,陆家捐出的军款就是不小的数目。
皇帝哪怕看在陆家对军队的贡献,也不应该在这时候抄家啊?
我不解。
「我听表小姐说,是咱们王爷,亲自递的证据……」
「你不要命了?敢这么编排王爷和表小姐!」
「嘘!我也是当时在院外洒扫的时候偷听了一嘴,你别往外说啊!」
「你说……王妃知道吗?」
「我听伺候她屋里的丫头说,表小姐最近老去她屋里显摆,她肯定都知道了呀……」
「嘶,我怎么感觉……王府女主人要换人做了……」
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我看了看身上紧紧捆缚的绳子,闭上了眼。
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已经,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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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娘为了讨好我爹,想把我的亲事让给我爹最疼的女儿王柔。
她说:「女儿你忍忍,这样你爹就能更喜欢我了。」
我笑了,我愚蠢的娘亲。
我的婚事你是夺不走的。
1.
我娘跟失心疯了一样,一定要把我下嫁到寒门。
恰好又碰上各地所举荐的孝廉进京察举和考试。
我娘很激动,回来跟我说:「娘这次一定帮你相看个好的。」
我翻了个白眼。
「我的婚事就不劳娘费心了,外祖母自会操持。」
她当我不知道,她是想把我嫁寒门,好抬高王柔以后的婆家。
毕竟,我爹虽然只是个京兆尹,外祖父却有爵位,还位列九卿。
我娘是我外祖母唯一的女儿,那些高攀不上外祖家的,就想尽办法同我家结亲。
加上我娘多年经营,外人一直觉得我外祖母待王柔如亲生。
那只要把我嫁掉,王柔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她算盘打得清楚,可她以为我是傻的,还试图哄骗我。
「你不要听你外祖母的,她只想让你攀高枝,可是嫁了高门,日子艰难,不如嫁个寒门新贵。」
我笑了,看着她:「真的吗?」
她一脸真诚:「自然是真的,你去跟你外祖母说说,让她不要插手你的婚事。」
我笑道:「好,我去跟外祖母说。」
2.
我去跟外祖母告了一状。
外祖母差点撕了她。
她哭着回来找我算账。
我只是道:「旁的事情让着你们便罢了,我的婚事可不能让你们乱来。」
她指着我:「你,你不识好人心!成日和你外祖母一样,想着攀附权贵,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皱眉看着她。
好想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看看,就她这副蠢样子,还能再骗到我吗?
3.
我不是从小就这么清醒的。
记得小时候我爹把王柔领回来,交代说对外她是我们家的义女,但实际是我家的嫡女。
我爹看着她的眼神万分怜爱,是看我时从未有过的。
我娘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待柔儿如亲生,柔儿是家里的头一份。」
于是从那以后,所有东西都要让她挑剩下才轮到我。
她若不剩下,那我就没有。
其实我娘嫁妆丰厚,不至于买不起多一份。
更多的时候,是王柔不愿意我有,那为了不惹她生气,我便没有。
王柔指着我的脸说:「你娘不过是个填房,在我面前你就是庶女。」
我娘听见了,还跟她赔笑:「是是是,柔儿说得对,是这样的规矩。」
当年啊,这些对我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但即使是如此,我爹还是经常怜惜地看着王柔感慨:「可怜你娘不在,你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我娘多善解人意啊,她立刻明白了。
她于是开始苦心为王柔铺路,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仅在我们家尊贵,出了门,也一样能昂首挺胸。
4.
从小时候起,外祖母送给我的东西,我娘一概给了王柔。
还让王柔出去显摆说是外祖母专门送给她的。
她为了给王柔博一个「得侯府看重」的名声,也是很努力了。
后来事情传到外祖母耳中,外祖母勃然大怒。
她把我娘叫去训斥的时候,我也在。
她说:「你自贬为妾,连累的是我们侯府的名声!」
我娘就哭:「王郎对发妻情深义重,我于心不忍啊。」
外祖母气疯了:「是姓王的自己抛妻弃女,与我们何干!如果他觉得后悔了,那你与他和离,从此两不相干!」
我娘直接哭死了:「娘啊,离了王郎,女儿也活不了了。」
我外祖母对她死心了。
她就怕,我会和我娘一样蠢,开始在我身上下功夫。
5.
外祖母本想把我接去侯府教养。
谁知我娘又上门寻死觅活,说要接,就连王柔一起接,免得让人看出王柔不被看重。
于是这事儿就作罢了。
其实我知道,外祖母虽然万分后悔教坏了我娘,但心里又舍不下她,所以我娘拿她总有办法。
不像我爹,他心里其实没有我娘,我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事事顺从换他一点好脸色。
说实话,我挺看不起我娘的,尽会挑对她好的欺负。
6.
接我去侯府失败,我外祖母想了个别的办法。
她给我选了京城有名的谢夫人做女师。
选谢夫人,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娘小时候是被送去曹氏女学,拜在当时最负盛名的才女班大家座下读书。
结果班大家年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不通,写了《女诫》。
我外祖母后来看过,写的什么教导女子要「卑弱、敬慎、曲从」等等。
甚至里面开篇就是一段,「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名其卑弱,主下人也」。
也就是说,生完女儿以后三天就要让她睡在床下,表明她的卑弱、地位底下。
我外祖母看了以后气坏了,直言:「简直不堪入目!」
她一度怀疑我娘就是读了那个破烂玩意儿才变成这样的。
而她给我选的谢夫人,是另一位曹丰生大家的弟子。
曹氏是班大家的小姑子,读了嫂子写的《女诫》后大为恼火,立刻著书批判她。
我外祖母读了曹氏的书以后,那口气终于顺了。
于是她选了继承曹氏衣钵的谢夫人作为我的女师。
7.
我刚准备入学的时候,我娘果然又来闹。
她想扣着我不让我去上学,好逼我外祖母妥协。
「家里有两个女儿,只有云儿拜入名师门下,岂不是惹人诟病?请娘体谅我的处境,要不就两个一起送去,要不就都不去了!」
这次我外祖母是早有准备,亲自带着王柔去拜见谢夫人,让我和我娘在旁边看。
王柔在家倨傲惯了,张嘴就道:「我其实是王家嫡长女,比王云尊贵,夫人教王云不如教我。」
……她就是不懂啊,她和我的爹,甚至王家,算个什么东西。
谢夫人微微一笑,丢下一句:「品行不端,纵是宫中贵人我也不教。」
然后把她们扫地出门。
外祖母这是拼着自己丢了老脸,让我娘吃个教训。
可惜我娘不知悔改,她下了死力气,把王柔送进了曹家的女学。
王柔因此还得意洋洋,在女学公开说谢夫人算个什么东西。
但谢夫人出身王府,翁主之尊,又早已因才学名动京城。
无人敢附和她,还害我娘被外祖母骂了一顿。
我小时候不懂事,还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
满以为我娘也知道她闯祸,结果我娘挨了骂回来,屁也不敢放一个。
8.
小时候我不懂,为何王柔要跟我比,我娘就要打压我,生怕我越过王柔去。
那日子自然过得难受,也曾怨恨过。
也不觉得外祖母偏爱我。
但在谢夫人的教导下,我逐渐明白了外祖母的苦心。
恩师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外祖母是为你计深远。」
外祖母没有为我去计较那一件衣服,一块点心的偏心。
她就是给我选了谢夫人做女师。
效果极为明显。
我八岁入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看透了我爹的虚伪和薄幸。
也不再渴望我娘的怜爱,她在我心目中逐渐愚蠢,每一次自圆其说,都漏洞百出。
换而言之,她骗不了我了。
9.
今年我十五,还不急着说亲。
王柔比我还大三岁,她是真很急。
其实上门向她提亲的人有很多,但都是小官或者是高门庶子。
她一概不满意。
我爹试探提出有一个后生看起来很不错,应该是有前途的。
她哭得险些去上吊,质问我爹:「如果我娘还在,我就是京兆尹的嫡长女,能配给那样的人家吗?!」
提起她娘,我爹讷讷不敢言。
我娘连忙哄她:「不急,不急,等云儿的婚事先定了,你便能更好选了。」
当时我就坐在旁边吃茶啊!
王柔看了我一眼,又用帕子掩着脸哭。
「你们总这样说,可我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快点把她嫁出去!免得平白耽误我!」
我娘忙道:「好好好,趁着这次孝廉进京,我给你妹妹好好选。」
我爹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不合适。
他难得问我:「你外祖父那里,说起你的亲事了吗?」
我放下茶杯,笑道:「回爹爹的话,我年纪小,怎么会急这个?」
闻言,我娘脸色一变。
但我爹丝毫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
他又道:「那,你回头去侯府请安时,去问问你外祖母。」
我笑道:「那就更不妥了。正经女子,谁会自己巴巴地跑去问自己的婚事?」
王柔大怒:「你,你含沙射影地说什么!」
我也懒得搭理她。
「爹,万事有我娘给您操心着呢,便是外祖父外祖母心里不痛快,自有我娘去哭闹。」
这下我爹也反应过来了,被我气得直咳嗽。
惊得我娘一直喊:「王郎,王郎!」
王柔又气得一直哭。
我扭头走人了。
临走还听见我娘在骂:「这丫头跟着谢夫人也不知道学了什么东西,《女诫》是一概不读的……」
10.
没几天,我外祖母亲自过来了。
我娘非要拉着王柔一起来请安,我外祖母那脸色很不好看。
直到我笑着凑过去,叫了一声「外祖母」,她的脸色才缓和些。
外祖母拉我坐在身边,笑道:「三日没有见我的云儿了,丹青可有好好练?」
我道:「不怕外祖母查看的。」
我娘忙道:「柔儿的琴也练得极好。来人,快把大小姐的琴取来。」
外祖母厌恶地扭开脸:「不必了。」
王柔神色不愉。
我娘自是要替她争:「娘,您也别太偏心了。」
外祖母眉宇之间露出一丝疲惫,但很快调整好了,扭头笑着看向我。
「外祖母来,是选了几户人家,让你自己定。」
我好奇地看着她。
原来是有人提亲到外祖母面前了。
我听她报了几个人名,暗暗等待,果然听到了我想要的那个名字。
「……还有,靖王世子刘泽。」
我露出了笑脸。
外祖母会心一笑,与我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定好了?」她问我。
我道:「定好了。」
外祖母笑道:「好。」
这一段对话大约让我娘云里雾里。
「定了?定了谁?娘,您刚说的那些人,不是王孙就是贵公子,我家云儿配不上啊。还是让我从孝廉里……」
我外祖母终于彻底火了。
「什么配不上?!云儿生得仪态万方,又勤勉好学,谁人不夸赞!只有你一人把她说得和泥一般!你这样的,配做人的母亲吗!」
外祖母明显怒极攻心,可我娘还要较劲。
「不行,云儿的婚事得由我做主!」
但她闹也没有用。
她还觉得委屈极了:「哪有亲生女儿的婚事,为娘的做不了主的。娘啊,云儿是我生的啊!」
那一刻,外祖母看着她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失望。
我抬头看了外祖母一眼,心想着,这两年,外祖母对娘是越来越没耐心了。
看来母女的情分,也要被她消磨殆尽了。
11.
靖王世子刘泽,是谢夫人的侄子。
他循例在京城做质子,也和我一起学丹青。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每天都来,隔着竹帘向谢夫人请安。
然后问:「云儿安吗?」
刚开始是谢夫人笑着回答:「云儿今日安。」
后来就变成了我亲自回答:「回世子的话,云儿安。」
寒来暑往,我开始期盼竹帘外每日都会出现的,他的身影。
这是我的丹青中,最美的那一抹颜色。
他提了亲,外祖母会帮我安排妥当,一切水到渠成,我只要安心等候便好。
12.
没想到,第二天我娘就来了。
听说昨晚王柔哭了一晚,我爹赌气不归。
好像我定个亲,就是犯了天大的错。
我娘看起来愈发憔悴了。
她果然道:「云儿,娘和你爹商量了,打算让柔儿先嫁到靖王府去。」
我:「……这是你们打算好就能成的吗?」
她拉着我的手,道:「我是为你好,那样的人家,你会吃苦的。」
我甩开她的手:「您自己去跟靖王府的人说啊。」
我娘竟然很自然地道:「柔儿的身份只是养女,又无侯府血脉,王府怎么肯?我们是想着,到时候就让她替你上花轿。」
我认真地听了:「然后呢?」
「只要过了门,一切都好说。毕竟,柔儿生得比你貌美,又熟读《女诫》,世子见了她必然喜欢。」
她自信满满的样子。
我都笑了:「他还真不一定会喜欢。」
我娘瞪我:「这事儿,我和你爹已经定了。你为人子女,顺从父母是你该做的。」
她果然是读那个劳什子《女诫》读坏了。
「成亲之前,你就不要出门去了,免得又在你外祖母面前胡说!」
哦,这是要软禁我的意思。
我就这么看着她:「娘,你可曾有一日,想过我的安乐?」
她竟说:「怎么没想?我这么费心费力地经营,不就是为了你有个安稳的家吗?」
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被她激怒过了。
哪怕她说王柔替嫁,要软禁我,我都不怎么生气,因为我知道她根本做不成这事。
可听了这话,我倒是被激怒了。
我冷笑道:「你要自甘下贱凭你自己,别把我和我外祖母拉上。」
话音刚落,她给了我一巴掌。
我惊住了。
她倒是气得够呛,伸手指着我,半晌。
「你就是被外祖母养得!眼高手低!一心只想攀高枝!不知羞耻!」
我看着她。
记得小时候,王柔刚来家里的时候,我也闹。
最后都以她的一巴掌告终。
后来我学精乖了,已是许久没挨过打了。
怎么她现在是认为,打我还能有用吗?
我冷笑道:「我外祖父是广平侯,官拜九卿。我舅父年纪轻轻已执金吾卫。我恩师是靖王府翁主。不管你如何满口荒唐地打压我,我心里都清楚得很,什么攀高枝,不过是门当户对罢了!」
我娘震惊地看着我:「你,心里竟是这么想的?你如此自傲可知廉耻……」
我打断了她:「娘,奉劝您一句,您死了心吧!这辈子,我都不会像你这样活!」
13.
我和我娘闹得不可开交。
但她软禁了我,消息也递不出去。
本来我也不急,她那个蠢办法根本不行的。
虽说她把我软禁了,但是我每隔几日就会去侯府问安,久久不见我,外祖母必然要问。
我在家待了几天,侯府果然让人来请过。
但我的丫鬟竹桑说,我娘三两句话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我娘因此还跑到我面前来骂了我一顿。
她说:「侯府的外孙女哪有侯府的嫡女值钱,你也不想想你是托生在谁的肚子里,才有这个福气!」
可我觉得不对劲,外祖母不是会轻易罢休的个性。
后来我让竹桑想着法子,给我娘身边的金妈妈塞了点钱。
然后才问出来了——
外祖母病了。
我娘把这个消息瞒得铁桶一般,还对侯府的人说我也病了,才把人给打发回去!
我着急地道:「外祖母得的什么病?」
竹桑说是病得很重,已经开始求仙丹了。
我顿时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
竹桑哭着问我:「小姐,怎么办?」
我喃喃道:「你等我想一想……」
这种情况,娘自己也应该去侯府问疾了,可这些日子她连门都没出一步。
竹桑听金妈妈说,她找的借口是因为我得了伤寒,她日夜照顾,怕把病气带去侯府。
难道,她是想拖到外祖母不行了?
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气得手都在抖。
不知道是为我自己,还是为外祖母。
14.
事已至此,我倒先冷静了下来。
从我娘嘴里是问不出实话的。
于是我命竹桑去把靖王府送来的聘礼里随便「偷」一样东西回来。
竹桑倒是会选,挑回来的是刘泽亲手画的一幅画。
我刚展开欣赏。
画的是一只山中的雄鹿,那峥嵘的角,沧桑的体态,宛如鹿灵跃然纸上。
他画的时候在鹿苑,我就在旁边,我曾央求他画好了送我。
不过他那时候小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
同是爱丹青之人,我知道他为什么舍不得,这一笔的灵感千金不换,怎会轻易送人?
何况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我看着这幅画又惊又喜,刚夸竹桑:「你还挺会选。」
然后王柔就来了。
她怒气冲冲地道:「王云!你这个贼!」
15.
王柔冲过来要抢我的画。
我内心滴血一般,但还是由她了。
毕竟这些东西我迟早会要回来的。
我盯着她:「这本就是我的东西。」
本来还想提醒她,上面还有刘泽专门为我题的赋,把我的名字和他的心意藏在了里头。
还有画中的云海,本是没有的,是他为了送我加上的。
可我怕说了她就直接把画给我撕了……这蠢货真做得出来!反正她不管闯什么祸,我娘都会为她善后。
她把画交给身边的丫鬟,对我冷嘲热讽:「你以为你还能嫁到靖王府?做梦!」
我平静地看着她:「我外祖母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她的眼睛眯起了起来,这是她要发火了。
但她竟忍住了,许是我娘那里特地交代了。
我一看,给她添了一把火:「你以为你一个王家嫡女算什么东西。若没有侯府,别说你,连王家都是无名之辈。我和你可不同,我身上流着侯府的血……」
终于,她憋不住了。
她直接冲着我吼:「你外祖母都快死了!你以为你还能猖狂!」
我狠狠捏了一下手心,盯着她:「不可能!我从未听说!」
王柔冷笑道:「怎么会告诉你?老太婆前日已经病得连话都说不了了,宫里赐的仙丹都吃了也没用!」
我拼命地深呼吸:「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倒是愈发得意了,指着我道:「侯府的外孙女?整个侯府,只有老太婆一人对你用心罢了。等老太婆一死,便无人管你死活了。
「我告诉你,你娘就等着老太婆咽气,好把你打发去守孝!你还想出嫁呢,做梦吧你!」
我死死地盯着她:「你倒是,都说出来了。」
王柔大概是被我的眼神吓到,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她冷笑道:「说出来又如何,你又能如何?」
16.
王柔走了以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心绪。
一时之间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更多。
还记得当年,我羞愧地对恩师承认,我心中怨恨父母。
这是有违孝道的。
那一日我趴在恩师膝上,听她对我说……
「这世上哪有因为只是身为子女,便要吃苦的道理啊。你怨恨只是因为你能辨是非罢了。」
她还说,即使是两千年以后,若是父母声严厉色,年弱的子女要抬起头来,也是很难的。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说「两千年」,大约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说:「云儿,纵然艰难,你也要抬起头来,能辨是非,敢议是非。」
想起恩师的教诲,我默默擦干净眼泪。
既然你们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了。
17.
我再三请求,我娘终于答应见我。
我到她房里,正见她一脸不耐烦。
「若是还要为你姐姐的婚事来吵闹,便作罢吧!我和你爹心意已决。」
我压抑住内心的怒火,跪坐在她面前,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娘,我爹每回赌气不回家,您就不奇怪他去哪儿了吗?」
我娘脸色都没变:「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其实我知道,她隐约猜到一点,不过我爹家中清净,连个亲近的丫鬟都没有,她一直引以为豪。
在外头如何,她再不该计较了。
毕竟她一直自认是通读《女诫》的贤妇。
看她现在的样子,我今儿就是告诉她,我爹养了十个八个外室,她也无所谓。
但就……
我说:「每回都是在西市街,我爹养了个豆腐西施,每天都在她那里。」
我娘:「……」
我想了想,给她补充了点细节。
「据说那外室和王柔的娘长得很像,甚至现在也支棱个门面卖豆腐,我爹常带王柔去看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
我娘立刻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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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听到了洗脚婢的心声。
她的阿姐爬龙床失败被乱棍打死。
因我妒名在外,她便将账算我头上。
想杀我为她阿姐报仇。
眼下,洗脚婢奉上一支药膏。
声称能让我的脚光滑细腻如玉,实则溃烂。
我反手抢过药膏涂她脸上:
「既然效果那么好,你就先自己试试呗!」
1
「啊——」
「你想烫死本宫吗?」
我的脚刚浸入水中,便被那灼热的温度烫得倒吸一口冷气。
「砰」的一声,一脚踹翻了洗脚盆。
近前伺候的洗脚婢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滚烫的水浇在她身上,却不敢叫出声,只颤颤道:
「娘娘饶命!」
「饶命?」
我黛眉微蹙,眸光冷厉地盯着她:
「本宫这双脚最是金贵,要是有个闪失,你九族够砍吗?」
聂寒霜在床上最爱把玩的也是我这双脚。
为了护养好,精挑细选了五个洗脚婢专门伺候我。
可这新来的好像不懂事。
此时此刻,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跪了满地,皆是屏气凝神,生怕成为我迁怒的炮灰。
也只有我的贴身女官敢上前替那个洗脚婢求情:
「娘娘息怒,许是这宫女刚来,不懂规矩。」
随后,同我附耳道:「娘娘,别忘了陛下的嘱托。」
昨晚情深意浓时,聊到太后回宫。
聂寒霜劝我暂且收敛脾气,别被她抓住了小辫子。
思及此,我便不欲多加问责。
可就在我打算揭过此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埋怨声。
【这宸贵妃善妒又恶毒,水烫了一点就要诛别人九族。
【怪不得当年我阿姐被陛下宠幸后,她会如此残忍地命人将阿姐乱棍打死!】
那道声音夹杂着的恨意太过浓烈,让我不得不重视。
可探寻的目光扫过殿内,却找不到那个说话的人。
就在我困惑不已时,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咦,这宸贵妃这么宝贵她的脚,要是我能成为她的心腹,为阿姐报仇岂不是轻而易举?】
2
话落,随即有个洗脚婢抬起头,高声道:
「启禀娘娘,奴婢有一保养脚的好物。」
我挑了挑眉,吩咐:「呈上来看看。」
洗脚婢膝行到我面前,双手奉上一盒药膏:
「这是奴婢家的祖传配方,日日涂在脚上,可让肌肤更加光滑细腻。」
【才怪。
【日子久了,只会让妖妃的双脚溃烂腐败,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豪横!】
洗脚婢嘴上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这才能确定,我是能听到她的心声。
没想到我的寝宫内居然混进了一个别有用心之人!
洗脚婢目光热切地看着我,试探着道:
「奴婢斗胆给娘娘试试?涂上立马能去红消肿。」
「既然说得这么有用,你怎么不自个儿试试?」
我抢过她的药膏,挖出一坨就抹在她的脸上。
洗脚婢顿时尖叫着想逃。
采珠很有眼色,立即招了两个太监左右制住洗脚婢。
我左右开弓,将她的脸扇成了猪头,怒斥:
「贱婢,居然敢在本宫面前动歪心思。」
「娘娘明鉴,奴婢一心为娘娘着想,绝无二心啊!」
洗脚婢嘴上讨饶,心中却怨愤不已:
【果然是毒妃,我一定要杀了她为阿姐报仇!为民除害!】
理想很伟大,但很抱歉,现实很骨感。
我抬了抬手,让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洗脚婢关到了刑室里。
3
「听说爱妃今日又惩治人了?」
晚上就寝前,聂寒霜如期而至。
我立马挥退殿内值守的宫人,迎上去,解释道:
「那个宫人怀有二心,只怕将来会是个祸害。」
「那就杀了!」
聂寒霜一言定人生死,与外界传言的明君相差甚远。
我嗯了一声,专心为其宽衣。
层层叠叠的衣袍落下,露出匀称丰满的身材。
没错。
匀称丰满。
当朝帝王聂寒霜是个女的,这是除我之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转身面向我,雌雄莫辨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和愧疚,她道:
「这件事只能交由你来办,只是这样的话太后恐怕不会放过抓你错处的机会。」
「我不怕。」
我抚摸着聂寒霜的脸颊,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马上英姿勃发的少年:
「既然决定了进宫,那我就会陪你走到最后。」
4
我和聂寒霜相识于荒草连天的大漠。
我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女,他是阿爹最器重的将士之一。
训练场上,他一人单挑十将不落下风。
少年威武的英姿、恣意的笑容让我一见难忘。
此后多次的舍命相助,我更是情根深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我以为我和聂寒霜会在大漠上自由潇洒地过一生。
却陡然得知他是皇子!
彼时先帝病重,他得回京侍疾。
我打马追去,在半道上与他表明心意。
聂寒霜未语。
在我面前脱衣。
一层一层地解开了束缚胸脯的绷带。
把他最隐秘也最致命的弱点摆在了我的面前。
「阿绾,我是女的。」
女的?
我喜欢的少年竟然和我一样都是女郎!
我承认那一刻我是崩溃的。
随后聂寒霜向我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她在冷宫出生。
她的母妃为了复宠,从小便将她当作皇子养大。
皇子向来比公主受宠。
终于有一天她被皇帝看到,带去了御书房读书。
她的母妃也母以子贵离开了冷宫。
可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来圆。
她是女郎,身形与同龄的皇子相比瘦弱不少,因此经常被欺负嘲笑。
为了不让身份被拆装,也为了逃离那个窒息的皇城,聂寒霜便请命来到边疆历练。
此番回朝,不仅是为侍疾,也为夺嫡。
明灭的烛火中,她目光如炬,嗓音铿锵:
「为何母妃非得让我扮作男子?为何女子不能称帝?为何女子就必须屈人一等?」
她强劲有力的诘问响在耳侧,最终我听见她道:
「我偏要争上一争,为天下女子开辟一条光明坦途。」
5
可此番帝王之路困难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聂寒霜本是想借此劝退我。
谁知更加坚定了我追随她的决心。
最终她在夺嫡中胜出,我入宫为妃。
为了防止她的女儿身暴露,我以妒妃的形象霸宠后宫。
数年来无一差错。
炮火和焦点也全在我身上,我承受大臣的挤兑和天下人的怒火。
聂寒霜专心在前朝当她的明君,铲除异己,稳固皇权。
可一年前的宫宴上还是发生了意外。
有个叫青竹的宫女企图趁着聂寒霜酒醉爬龙床。
聂寒霜及时苏醒,发现这女人在解她的腰带,怒不可遏。
随后查到青竹是他人安插进来的棋子,便下令将其处死。
而今日的那个洗脚婢叫清莹,她所谓的阿姐就是青竹。
心怀不轨之人死不足惜,清莹却要是非不分报复到我身上。
这种人,我怎么能让她活着呢?
6
翌日,我命人将清莹拖出去斩杀。
太后那老虔婆闻风而来,进门就是劈头盖脸的地问:
「宸贵妃,这宫女犯了何事,你要将她置之死地啊?
「看不惯就杀了呗。」
我草草行了个礼,不待太后出声就起。
满宫皆知我恃宠而骄,就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
她不满我多时,今日的敷衍与轻慢更加激起了她的怒意,冷斥:
「宸贵妃,你莫要太放肆!」
我轻笑一声,欣赏着自己今日新做的丹蔻,道:
「可陛下偏偏就喜欢臣妾这落拓不羁的性子呢。」
「你!」
太后噎着了,一时无言。
凤眸四顾,视线忽地落在清莹的身上,又开始寻我错处:
「你独宠多年却无所出,实乃罪过,哀家看这宫女是个好生养,就作主封她为婕妤了。
「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
下瞬,清莹挣脱太监的桎梏跪到太后面前,磕头谢恩:
「奴婢叩谢太后娘娘圣恩!」
【太好了,只要抱上太后这根大腿,等我生下龙子地位稳固了,妖妃就不足为惧了。
【今日之辱,我迟早要报复回来!】
我听到了清莹心中的筹谋,眸光一寒,「嚓」一声,竟生生折断了护甲!
采珠惊呼一声:「贵妃娘娘!」
随即跪了下去。
「贵妃,难道你还有其他异议不成?」
「不敢。」
「既然太后娘娘决定了,那按您的吩咐来就是了。」
太后已经做好了和我拉锯战的准备。
我如此痛快地答应反倒让她愣住,以为我在憋什么大招。
可是,她真的误会我了。
过往数年,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防守。
可百密终有一疏,倒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好了几分,亲自扶起清莹,和气道:
「以后都是自家姐妹,先前多有对不住妹妹的地方,还请妹妹不要和姐姐计较才是。」
「臣妾不敢。」
清莹低眉顺眼好不柔弱。
她的内心却在疯狂叫嚣:
【哈哈哈哈哈,贵妃又怎样?终究是掰不过太后这根大腿!】
7
封妃的圣旨很快下来。
朝野上下震惊的同时又感到兴奋。
他们翘首以盼,想看我从天堂坠落地狱。
当天晚上,我照常吩咐采珠做了聂寒霜喜爱的菜。
可我从金乌西落枯坐到夜幕降临,期盼的那抹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饭菜热了快十遍时,聂寒霜的御前太监江福海来报:
「贵妃娘娘,陛下说他今日不来了,嘱咐您早点休息。」
此话一出,殿内的宫人们皆是呼吸一凛,害怕我会发疯。
我也如她们所愿,愤然起身,将一桌子菜全扫到地上。
「噼里啪啦」一顿响后,整洁的宫殿狼藉一片。
我理了理衣衫,吩咐采珠:
「立刻带人将聂寒霜给本宫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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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江南时,我故意摔在了他的马车前,扬起一张跟他有七分相似的脸。
他说要带我回宫。
我拒绝。
「听鸨妈说过,陛下只有一个公主,宠爱至极。」
「她生来高贵,不像我卑贱之极。」
「我就不回去分姐姐的宠了……」
皇帝愧疚,我笑了。
说什么假公主生来高贵?
不过是这辈子我要夺回一切,先以退为进罢了。
1
听闻皇帝下江南巡视,百姓们纷纷夹道欢迎,想一睹天子容颜。
我混迹在人群中,在御驾即将靠近的时候,冲出去摔在御驾前。
前面的御林军以为我是刺客,拔出剑抵在我的脖子上,发现我只是一个小孩之后有些犯难。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跑过来,再看清我的样貌后瞪大了眼睛。
「这……这。」
他着急忙慌地跑到御驾中最奢华的马车旁,对着里面不知说了什么。
随后那太监一挥手,两个御林军将我扶起来,带到了马车前。
「陛下,人带来了。」
幕帘被掀开,里面的人身着一身龙袍,神态威仪,我抬起头,露出张与他七分像的脸。
看到我的那一刻,那人面孔瞬间有了变化。
「丽儿……真是我的孩子。」
我娘乳名丽儿,是皇帝早逝的白月光贵妃。
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在青楼长大的小丫头。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我重活了一世。
皇帝将我带到了行宫,我被洗干净后带到他面前。
难得穿这么干净的衣服,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局促的模样让皇帝看了心疼。
「你叫什么名字。」
「夭儿。」
「此字何解?」
我摇摇头:「没什么意思,我鸨妈说我是吃白饭的,浪费钱,就应该早早夭折了好。」
闻言皇帝更是着急地拉住我的手。
「荒唐,你是朕的女儿,是朕与丽儿的孩子啊,怎么能叫这种名字。」
在我沐浴的间歇,皇帝已经将我前十一年的人生调查得清清楚楚。
被一个青楼老鸨收养,做一些粗活,时常受打骂,替我沐浴的嬷嬷看到我身上的疤痕都开始掉眼泪,之后也将这些报告给了皇帝。
「朕已经给你想好新的名字,叫昭瑜,昭如日月,瑜乃完美无瑕,跟着父皇回宫,以后父皇好好补偿你。」
我没吭声,只是默默缩回自己的手。
「听鸨妈说过,陛下只有一个公主,宠爱至极。」
「她生来高贵,不像我卑贱之极。」
「我就不回去分姐姐的宠了……」
我强忍着泪水往后退,皇帝立马抓住我的手,语气更软:「不是,她……总之,你跟着父皇回去,父皇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啊。
精明的皇帝怎么会看不出宫里的公主是假的。
只是养了十多年,已经养出感情舍不得了。
什么生来高贵,这一世,我要她低贱到尘埃里。
2
我住在行宫的第二天就有人来寻我。
皇帝不想让青楼的人和我扯上关系,正要把人赶走,却被我叫住。
「来的人可是清漪姐姐?」
「那人是这么说的。」
我当即向父皇求情把人带来。
「只有清漪姐姐一个人对我好,鸨妈欺负我,其他姐姐总是殴打我,唯有清漪姐姐对我好,总是给我吃的。」
皇帝一听,立马心软把人叫进来。
清漪来找我,打扮得倒是精致,面若桃花带着柔婉气质,不像是流落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更像是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小姐。
「听说你对公主极好。」
「民女不知是公主,只是觉得她年纪尚小,流落此地实在可怜,平日连便多照拂几分,只是民女人微言轻,不能常常照顾公主。」
说着,清漪开始小声抽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了都心疼。
前世我也是被这模样欺骗,以为她是真正待我好之人。
后来才知她早就在鸨妈那里听说我的身份,赌的就是有一天我如果能回宫,她便能飞黄腾达。
「公主,知道你如今无恙,我就心满意足,我先回去了。」
清漪擦擦眼泪就要离开,我如同前世一般把人叫住,恳求皇帝让她跟我一起回宫。
皇帝心疼我,自然答应,让清漪做了我身边的宫女。
看到她露出得逞的笑容,我忍不住笑了。
这人还有点用,还是先留着吧。
我在行宫待了小半个月,期间一直陪在皇帝身边。
他常常看着我的脸感叹,说我的脸像他,神韵却像我娘。
他常和我说起与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的孩子受苦了,往后余生,父皇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的承诺刚说没多久,宫里的钦天监就传出消息。
小雨星发亮,说我是不祥之人,不能回宫。
太监回禀的时候,皇帝正在教我下棋,听到太监小心翼翼禀告说公主不宜回宫,他重重落下一子,声音响亮到在场的人纷纷跪下。
我也跪下,皇帝却立马将我扶起来。
「你身体不好,不用下跪。」
「父皇,要不儿臣就留在这里吧,或者……把我赶走也没关系。」
「你是朕的孩子,朕怎么会把你赶走。」
我擦擦眼泪摇头:「可是儿臣是不祥之人,会伤害父皇,儿臣已经没有母妃了,不想没有父皇。」
皇帝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心疼,抬手轻轻给我擦拭泪水。
「父皇,那些钦天监的大人是不是很厉害?我才陪父皇几天,他们都知道父皇要让我做公主了吗?」
皇帝的手一顿,视线突然变得阴沉。
行宫在江南,和京城差了这么远,我和皇帝相认的事情,却在半个月的时间被钦天监知晓且算出我有异常,并将消息送到江南。
难不成行宫里面还有人通风报信。
「父皇,你说我是你的孩子,那为什么我会离开你?是谁把我从父皇身边带走的。」
皇帝陷入了沉默,而后猛然摔碎旁边的杯子。
「去给朕查,行宫里每个人都必须查,有可疑之人马上来汇报!」
我看着皇帝着急的样子,心中很是满意。
能在宫里换走公主,能够打听到千里之外行宫的情况。
大权在握的皇帝,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挑衅自己的权威呢。
3
皇帝担心自己的权利被人觊觎,查办了不少人。
导致朝堂人人自危,钦天监的人也走了不少,没人再说我不祥一事。
曾经我待过的青楼被皇帝夷为平地,里面的人大多身首异处,尤其鸨妈更是落得凌迟处死的下场。
这鸨妈当初是我娘亲身边的宫女,在我出生的时候将我送出宫,我娘亲难产而亡,我被偷偷送进宫的小婴儿抢走身份,小女婴被皇帝取名朝荷。
鸨妈出宫后拜了曾经的老鸨做干娘,继承了她手中的青楼。
皇帝知道这些事情,气得在书房里砸了不少东西。
处理完江南的事务,我们才启程回宫,走走停停半个月终于回到皇宫。
三天后,皇后举办接风宴,当着众人的面,皇帝宣布了我的身份。
「以后她就是昭瑜公主。」
我看向坐在下方的朝荷,她脸上挂着微笑,藏在桌下的手却已经紧紧握成拳头。
虽然才十一岁,但是皇帝早就看出她长得不像。
只是养出了感情,便一直留在宫中。
就是不知道现在我回来了,她是否还能高枕无忧。
「陛下,昭瑜能回宫真是太好了,臣妾已经收拾好偏殿,让昭瑜住在凤仪宫里,臣妾好好照顾,才不负丽妹妹临终的嘱托。」
确实是好好照顾,往我的香里下毒,相克的食物流水似得往我宫里送。
我住在凤仪宫三年,身体就一落千丈。
我娘临终前的嘱托莫非是让她弄死我?
「父皇,儿臣想住在母妃曾经的宫殿里,儿臣从来没有见过母妃,儿臣想离她近些。」
皇帝瞬间动容,摸着我的脑袋柔声道:「果然是不一样的,母女连心,昭瑜的心里始终记得娘亲。」
一句话简直就是打了皇后和朝荷的脸。
朝荷一直住在凤仪宫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皇后也因为抚养唯一的公主,让皇帝常常来探望。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尤其朝荷更是脸色苍白。
「父皇,儿臣如今不算是你的孩儿了吗?」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没说话就听到大殿上一袭红衣的美人开口:「朝荷公主这话真有意思,您不是皇家血脉,却有公主名分,还不满足,打算和真公主比一比,莫非是心里介怀昭瑜公主回宫,担心她抢走你的宠爱?」
这话不留丝毫情面,朝荷当场被下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皇后站在一旁,将朝荷护在身后;「希昭仪,大殿之上,注意分寸。」
红衣美人冷笑一声,直接说喝醉了,站起身行完礼就离开了会场。
皇帝让人去将我母妃的宫殿重新装点一番,迎我入住。
随后又看向朝荷。
「你虽不是朕的孩子,但是朕宠爱你多年,早就把你当作朕的孩子,现在昭瑜回来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朝荷眼睛通红,还没说话我已经抢过话头。
「父皇放心吧,儿臣一定和公主好好相处,公主不喜欢儿臣没关系,儿臣可以给公主斟茶倒水,绝不会和公主起冲突。」
「这是什么话,你也是公主,以后不需要再做这些,朕会给你最好的,让你享尽天下荣华富贵!」
我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朝荷轻笑。
「那就谢过父皇了。」
4
母妃宫里的东西都保存完整。
平时应该还有人精心擦拭过,我躺在偏殿的床上辗转反侧。
东偏殿曾经住着三皇子,就是母妃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外派到西北,如今不在宫中。
西偏殿据说是一开始就准备给我的,甚至里面还摆放着一个小孩的吊篮。
但是出生时母妃大出血,我和朝荷换了身份,她被送到皇后宫中。
入宫的第一晚,我难以入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清漪还没起。
她是我带进宫的人,别人自然都会高看几眼。
直到我梳洗完,她才打扮靓丽地现身。
一个小宫女来禀告,说昨晚朝荷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夜,这会儿都还跪着,等会儿父皇下朝回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这种场面我岂能错过,当即就要前往。
皇宫很大,光是走路都要走许久。
我赶到的时候,父皇刚刚下朝,看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朝荷心疼不已。
「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跪在地上,本来身子就不好。」
「父皇还是让儿臣跪着吧,儿臣只觉得羞愧,明明不是皇家血脉,却占着公主的名分,儿臣悔愧难当,恳请父皇放女儿出宫,天下之大,总有女儿容身的地方。」
「这如何使得,在朕的心里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你离开朕的身边,朕何尝不挂念,赶紧回去休息,朕给你找太医来。」
他们站在不远处,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朝荷偏头对我露出一抹浅笑。
既然都看到我了,我又怎好在旁边做个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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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庶姐抢了太子给我的信物,顶替了我。
我娘拼死才保住我一条命,将我送入道观。
十年后她终成嫔妃,而我,成了国师。
谢家荣宠无双时,便是我灭谢家满门之日。
无人敢说我狠心,因为国师所言,皆为天命。
1.
相府无嫡女,可未来宫中怎么能没有我们谢家的女儿呢?
我那丞相爹,便让后院敞开了肚皮生女儿,经过多年的努力,得了庶女六人。
而我行五,被称为谢五娘。
谢家的姑娘,自小便是金尊玉贵地养着,礼仪先生教着,琴棋书画学着。
可以说,整个京城,没有比生在谢家命更好的庶女。
除我以外,因为我的姨娘不会争。
华服美衣我没有,时兴的首饰我没有,好吃的果子我也没有。
我心想,只要我能做好先生留下的功课,爹和嫡母都会高看我一眼了。
可奈何,每次先生留了功课,我都会被姨娘忽悠出去玩别的。
隔天在女学被先生骂,我姨娘就吐吐舌头。
府里的人说都说:「五小姐是个好胚子,可惜有姜氏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姨娘。」
我气鼓鼓地:「姨娘,您不要闹我了,我得交了功课,才能吃得好,穿得好啊!」
姨娘嬉皮笑脸地说:「功课什么的等会儿再做,你先来陪姨娘打缨络。」
我被气哭了:「姨娘!让我写功课吧!等先生夸了我,我再向大夫人求一件新袄子!」
姨娘看着我冻出疮的手,叹气。
隔天,我不知道她从哪里给我弄来一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子,一看就知道是我哪个姐姐穿剩下的。
也不知她是怎么跟人伏低做小求来的。
她笑道:「小五,有新袄子了,快穿上,跟姨娘去看梅花啊。」
2.
没想到,因为这件半新不旧的袄子,给我姨娘惹了天大的事。
十岁的太子常来府中,遇到过不止一次,但他向来注意不到丫鬟似的我。
偏偏今天,我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年我才七岁,因为想写功课却被姨娘拉去看梅花而气鼓鼓的。
他在我爹、大夫人和赵姨娘的引领下走来,一眼瞧见了我和我姨娘。
于是他盯着我问:「叫什么?」
我还没张嘴。
赵姨娘连忙道:「这是家中的小三,闺名叫玉婉。」
我:「?」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我自己的姨娘,却发现她脸色惨白惨白的。
赵姨娘亲热地拉我的手,一边用眼神警告我姨娘。
「婉儿,来参见太子殿下。」
我姨娘最终下定了决心,推了我一下:「去,参见殿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上前,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参见太子……」
他上下打量我,然后扭头对我爹说:「这个小受气包有点意思,别亏待了她。」
说完,在我手里塞了一块玉佩。
「等你大了,我让人来接你。」
我爹喜不自胜,大夫人笑而不语,赵姨娘面色很古怪。
只有我姨娘,眼神变得很冷。
她知道相府的规矩,谁抢下就是谁的。
如果赵姨娘为了隐藏真相杀了我,我爹只会让我三姐学着点她姨娘的手段。
3.
事后,我那从不争宠的姨娘突然改了性子。
我爹来她房里,她不再装傻卖蠢把我爹气走。
她温言软语地伺候着我爹,我爹开始来得越来越频繁。
他总说我姨娘:「我差点忘了你当年,是如何色艺双绝。」
终于有一天,她趁着我爹没防备的时候,在他脖子上顶了一把刀。
我爹是当朝丞相,见过多少大风大浪。
他冷眼看着我娘:「我知道你怨恨。但咱们的小五已经被你养废了,如果送进宫,会为谢家带来祸事。」
我吓坏了,去拉着我姨娘:「姨娘,我也不想进宫,让给三姐姐就好……」
一向温柔爱笑的姨娘竟然踹了我一脚:「你给我滚一边去!」
我被吓坏了,抱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姨娘发疯。
「姓谢的!你分明知道赵小环那个贱人怕事情败露,给我的小五下了毒,你不闻不问!」
我爹冷漠地看着她,似乎笃定她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五不是没事吗?」
我姨娘把牙咬得咯咯响,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任你的女儿们从小互相争斗,就是为着有一天把她们送入宫争宠。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父。」
我爹只是说:「白霜,别闹了,把刀放下,别吓着孩子。」
可我姨娘的刀抵得更紧了。
她在我爹耳边说:「谢丞相是清流,双手自是干干净净的。可这些年,你通过我母家使了多少银子,我这可有一笔账。」
我爹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怎么,你自己胡闹还不够?还要赔上你母家?」
姨娘笑得疯狂:「他们把我当成工具送给你换取荣华富贵,我又何须为他们考虑?」
我爹那尊贵的脖子已经见了血。
终于,在他们的僵持中,我爹服软了。
他答应我娘,把我送到道观出家。
我被送走的那天,还下着大雪。
我姨娘跟疯婆子一样,把家里所有的姨娘和来看笑话的人都打了一遍,从我那些尊贵的姐姐身上抢来好几件小袄子塞给我。
引得相府的人怒骂连连,啐她,说她是疯婆子。
有人嘀咕:「别跟她计较了,她也没几天好活了。」
她静静抓着马车,脸上是带着笑的。
「小五,这是姨娘能给你挣到最好的命,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以后你就可以读书、写字,学你一切想学的东西了!」
4.
我小小年纪,被送出家门,到了陌生的地方。
那自是没日没夜地哭。
师父和师兄们围着我哄了好几天,我都哭得停不下来。
直到我的女师兄和莲拿出了一个鸡腿。
我的哭声一顿:「师姐,你为什么可以吃鸡腿?」
「笨,不叫师姐,男女都叫师兄」,和莲把鸡腿塞给我,「而且我们是可以吃荤的。」
瞬间,一群女师兄好像找到了哄我的门路。
「对啊对啊,当小道士很好的,可以吃肉,大了还可以嫁人。」
「这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不想嫁也可以不嫁。」
「山上好玩的可多呢,明天师兄带你去攀梅。」
说到梅花,我又哭了:「我姨娘,我姨娘就是攀梅的时候撞到了人,才出事的。」
瞬间,一群师兄就把说错话的和叶师兄一顿围殴。
「哎!你看你!又惹她了!」
「好不容易哄得不哭了。」
和叶师兄咬了咬牙:「荆儿,你跟师兄说,你姨娘怎么了?」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姨娘,姨娘大约死了……」
和叶师兄把我掰正:「我去把你姨娘救下来,你可不要哭了。」
我惊得忘了哭:「可以吗?」
我爹那样可怕,大夫人那么凶,那些姨娘那么坏,可以救我娘吗?
和叶师兄陷入了沉思。
我一看,又哭了:「果然不行。」
和叶师兄狠了狠心:「你答应我,不哭了,以后都乖乖的,我这就去。」
我拼命忍住眼泪:「嗯!」
和莲师兄催促她:「脚程快些啊,你骑我那一匹千里驹去!」
在一群师兄的催促和骂声中,和叶师兄匆匆走了。
5.
才过了三天,和莲师兄便带我下山去见我姨娘。
人未见到,和叶师兄一脸愧疚地对我说:「荆儿,抱歉,我去得晚了。」
我马上又要吓哭了,以为姨娘已经死了。
结果和莲师兄把和叶师兄臭骂了一顿:「说话长不长脑子!」
她骑在马上,指着不远处的人群给我看。
「荆儿,你娘在那里。」
我伸长脖子瞧了过去,那是姜家人,我姨娘在他们中间,正要上船。
「我求了忠勇侯夫人,夫人把她接了出来,嘱咐带回家去好好养着。」
我后来才知道,神清观曾经盛极一时,诸位师兄也通晓卜算之法。
千金难换我师兄一言。
只是她们不轻易下山,也不轻易给人算命。
和叶师兄用一卦跟忠勇侯夫人换了人情。
姜氏已经送了其他女子入府来替她,我舅舅磕破了头才保住这门关系。
我姨娘害我爹折了颜面,他把我娘交给了其他姨娘,眼看是要慢慢折磨死。
我姨娘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瞎了。
她瞧不见我了……
和叶师兄小声对我说:「你娘让我带话给你,她回去了便都好了,让你不用担心。」
我想喊她一声,和莲师兄连忙捂住我的嘴。
和莲师兄道:「相府还不知这是你师兄的手段,你可不要嚷嚷出来了。」
师兄们都跟我说,等我大了就带我去见我娘。
对了,她们让我叫「娘」,以后都不用叫「姨娘」了。
6.
从此,我在道观每日读书学卦,一年便可排盘,三年便可相面,五年断卦从不出错。
十年之后,可观天象,开了天眼。
师父见我有天赋,便把我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我每日捧着书手不释卷,吵我的人变成了我那些师兄。
今日喊我看日出,明日唤我看云海。
「哎呀,你这个小书呆子,别天天捧着书,仔细看坏了眼睛!」
三次五次的,总有一两回被拖着去。
那一夜,我观到太阴星被天狗蚕食,另有天机星逐渐得令。
要知道,太阴主中宫皇后,天狗主奸人。
而天机,是国师。
第二天,道观中就来了一个通身珠翠,相貌威仪的老妇,听说是宫中的女官。
她求师父出山,师父不肯。
老妇泣不成声:「师父,您虽已是方外之人,可红尘中总还有牵挂啊!大小姐只有娘娘这一点血脉了,您不能看着她折在淤泥里啊……」
我听说过,师父出家之前是平原侯府的二小姐。
那位娘娘……应该是皇后娘娘?
我想到昨晚的星象,立刻推开门闯了进去。
「师父,我替您入宫吧!」
我那向来神色冷峻的师父面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身后还有一大群跟我一起偷听的师兄,个个吓得要死。
谁知道师父却没有斥责我。
她只是问:「想好了?」
我拼命点头:「想好了!」
师父便对那老妇说:「这是我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和荆,你要照看好她。」
老妇连忙叩头:「是……」
谁知道我师父又补了一句:「出去以后也要乖,红烧肉,三天只许吃一次。」
老妇:「……」
我喜得给师父叩头:「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
7.
我坐了宫里的马车下山。
那老妇叫鲁妈妈,是裴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
她上下打量我,一脸忧愁。
我知道,我年纪小、个头小,师兄们说我生得清魅妖娆,祸水的苗子,偏偏有一双清澈的眼眸。
哪里像个办事的人?
鲁妈妈试探问:「小师父,这些年下过山吗?」
我憨憨地看着她:「从未下过山。」
鲁妈妈肉眼可见的失望,咬咬牙,又问我:「观中生活可好?」
她是想着,如果在观里被磋磨过,也许能长些心性。
我说:「特别好,师兄们待我好极了,掐着点给我吃红烧肉。」
鲁妈妈傻眼了:「掐着点?」
我掰着手指头:「是啊,师父说三天一次,三天一到,师兄就掐着点送来了。」
说完,我还给她傻笑了一个。
鲁妈妈要崩溃了!
她干脆跟我摊牌了:「小师父,我们这趟是去闯虎狼窝的。您瞧您,年岁这样小,又不知事。我怕害了你。」
我呆呆地看着她:「可我不去的话,皇后娘娘怎么办呢?」
鲁妈妈急哭了:「小师父,仙师这般宠你,你去求求她可好?老奴,老奴给您叩头了……」
她哭,我也吓哭了,抱扶住她。
「妈妈,您别哭,您要撑住,不然,您的孩儿就没救了。」
鲁妈妈吃惊地看着我。
我眼泪汪汪地指着她的眼下:「您子女宫凶光一片,煞气萦绕,只在田宅宫有一线转机。您如果倒了,可就完了。」
鲁妈妈倒抽一口凉气:「你会相面?」
我羞答答地说:「相面,相面要学的,师父说,没有学过几十年开了灵感,不敢说会了。」
鲁妈妈的心又沉了。
我又怯怯地道:「不过我开了天眼,师父说我还可以。」
鲁妈妈:「……」
她告诉我,她是皇后的乳母,陪嫁入宫,亲儿子在宫外,是娘娘的暗卫头子,已经被抓了。
皇后自顾不暇。
「也不知怎么回事,娘娘身子突然不好了,办事总像被掣肘了一般……」
我歪着头看着她:「难怪哦,我在山上看到天狗食月呢。」
于是鲁妈妈瞬间支棱起来了,精神抖擞。
8.
试过我的本事,鲁妈妈还不放心。
她问我记不记得谢家了,我说我上山的时候年纪小,不太记得了。
鲁妈妈点点头,说这样也好。
「谢家的女儿死了两个,听说养女儿和养蛊一般,就是要挑出能争能斗的。」
其中,我三姐先是做了太子淑媛,曾经盛宠一时,陛下登基就是妃位,现在已经是贵妃了。
剩下的是二姐玉瑶,嫁给西北将军的嫡子,先是贵妾,后来被扶了正。
四姐玉筝,给了六十岁的老祈王做宠姬,两年竟升了侧妃。
鲁妈妈对我说:「幸好你从小就上山了,否则大约也会像你大姐和六妹一般……」
说到这里,她试探我:「听说你上山也七岁了,真的不记得了吗?」
毕竟我也是谢家的女儿。
我镇定地看着她:「您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我就记得我姨娘了。」
鲁妈妈问:「你姨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托着腮帮子:「我姨娘……别的也不记得了,就记得她很好看。」
9.
皇后今年其实也不过二十二的年纪。
她是将门虎女,不凑巧,她的堂兄正是娶了我二姐的那位。
年初起,身体一直不好,屋里一股药味。
我被带到殿内,隔着那帐子,乖巧地等候。
鲁妈妈先进去了,与她耳语。
其实她们不知道,开了天眼后我耳聪目明,帐子后头的情形我一清二楚。
鲁妈妈说:「虽说谢家的女儿,但上山十年了,没下过山。天赋异禀,却有些痴。」
皇后:「谢家的女儿,太会做戏。」
「奴会好好去查一查,娘娘,您可千万沉住气,就算厌恶贵妃,也得学会藏着。」
「吃了那么多教训,本宫能不知道吗,咳咳……请她进来。」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在皇后榻前头跪着打理香炉的宫女,不正常。
鲁妈妈刚走出来呢。
外头就来通传:「娘娘,谢贵妃来请安。」
鲁妈妈冷笑了一声:「跟她说,娘娘身体不适,请她回去吧。」
「是。」
出去的正是刚才跪在皇后身边的宫女,和我擦肩而过。
皇后请我帐内相见。
寒暄了几句。
我说:「刚才那个宫女,面相不好,和娘娘相克呢。为了娘娘的凤体,娘娘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吧。」
皇后脸色一变:「鲁妈妈!」
10.
谢玉婉当年是抢了我的玉佩才被迎入东宫,又荣宠一时。
如今正和皇后斗到关键处,听说我下山了,自然心中一惊。
要知道,当年可是她亲手挖了我姨娘的眼睛!
她去请安被拒,安排在中宫的线人就来回话了。
「鲁妈妈说痴痴傻傻,不记得谢家的事了……」
突然听人怒斥一声:「好大的胆子!」
宫女听出那是鲁妈妈的声音,吓得脸都白了!
倒是谢玉婉,愣了一下就回过神,端起笑容:「鲁妈妈这是怎么了?」
鲁妈妈不跟她废话,直接叫人按住了那宫女。
「送入慎刑司。」
宫女要吓疯了:「贵妃!贵妃救我!」
谢玉婉面露同情,顺势对鲁妈妈说:「这其中该有误会,我去跟娘娘求求情……」
其实她猜想鲁妈妈已经听见了,也知道这是她的线人。
以皇后的性子,必然连她也要罚。
她可先忍着罚,然后跟皇上说,那宫女不过是在中宫被虐待,求自己救命。
反正,皇上早就厌恶皇后的暴脾气了。
这一招反制皇后,屡试不爽。
鲁妈妈又拦住了她。
「贵妃,皇后娘娘说了,请您回去好生歇着。」
谢贵妃一愣:「娘娘不罚我?」
鲁妈妈反问:「为何要罚你?」
谢贵妃笑道:「凤仪大人不要误会,本宫只是看那宫女可怜……」
「难道贵妃还想质疑娘娘的决定?」
谢贵妃终于脸色一变:「不敢!大人慎言!」
她是从来不会让人抓住错处的。
鲁妈妈冷哼:「是贵妃该慎言!说什么可怜不可怜的,你这是在妄议皇后!」
线人被拔了,反制皇后第一次失败,谢玉婉气得肝疼。
11.
裴皇后把她宫里人都领出来,排队给我相面。
我一共揪出十二人和皇后「面相不合」。
慈元殿混乱了两天。
她们说话避着我,但我听见了,都是别宫奸细。
另外查出熏香、插花等等都有问题。
扔掉了那些,皇后的病竟瞬间好了。
鲁妈妈苦求皇后先隐忍不发,不要把一盘好棋又下烂了。
但劝不住。
皇后震怒:「胆敢谋害中宫,这口恶气,本宫还要咽下去吗!」
鲁妈妈急中生智,连夜唤我前去,摇一卦看看吉凶。
这殿内光线昏暗,我用肉肉的小手摇了龟壳起卦。
「不吉。」我说。
裴皇后皱眉:「为何?」
我说:「此卦名为风火鼎,鼎本为尊贵大吉,但日克月破,时机不到。」
鲁妈妈连忙问:「怎么说?」
「九四。鼎足折断,打翻了王公的粥,自己身上也沾污了,有凶祸。」
鲁妈妈看向皇后。
这次的内奸,牵扯到的宫妃有六人之多,而且都有宠。
依皇后的脾气,自是要将她们都打死。
裴皇后定了定神:「何时转吉?」
我伸手扒了一下那些铜钱:「初六。」
裴皇后眸中沉沉:「本宫,等得起。」
鲁妈妈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我。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妈妈,我下山三天了……」
皇后一愣:「你想走?不行,你还不能走。」
我扁了扁嘴。
鲁妈妈立刻反应过来:「明儿是小师父吃红烧肉的日子吧?」
我委屈巴巴:「是今天。」
「那明儿……」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现在?」
我破涕为笑:「嗯!」
12.
初六。
皇后把那些线人打得遍体鳞伤,扔回各宫。
谢玉婉立刻抓到了机会。
她指使张婕妤去皇上面前哭诉卖惨,说不知皇后是何意,怕自己命不久矣。
结合皇后从前的「残暴」,皇上果然怒气冲冲赶到慈元殿。
皇后却急得迎了出来。
「陛下!臣妾有西北军情禀报!」
皇上一愣,被国事转移了注意力。
裴皇后指了一下屏风后面:「皇上您瞧。」
我怯怯地伸出头。
裴皇后:「……和荆,别怕,这是皇上,你快过来,把你跟本宫说的,跟皇上再说一遍。」
这几天我每天在她身边,她知道我的,胆子比鸡还小。
年轻俊朗的皇帝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谢家的女儿?做了道士那个?」
裴皇后道:「是啊,原是谢家的小五,现在拜了太臻仙师为师,道号叫和荆。」
皇上沉默了,不知他在想什么,周身火气,突然没了。
「和荆,你刚才是怎么跟本宫说的?」皇后唤我。
我躲在屏风后面,小声说:「我,我夜观星象,武曲逢克,主大将,大将身死……」
皇上眸中一沉:「你说什么!」
这时候,皇上身边的安公公慌乱地跑了进来:「皇上,有军报!」
西北大将军贾冲临阵脱逃,导致全军折损过半,被副将赵明刺死!
皇上猛地回头看向我。
我吓得直接缩回了屏风后面。
鲁妈妈连忙道:「来,来,小师父,老奴带你去吃红烧肉!」
我停住脚步:「到时间了吗?」
鲁妈妈想笑,但是她不敢,皇上正火光冲天。
她道:「到了,今天是日子呢,老奴都给你记着。」
13.
军情告急,皇上再无心理会后宫这点事。
朝堂上吵翻了天,有人说要严惩副将,有人说应该让他戴罪立功。
谢玉婉奉父命去给皇上吹枕头风,说是以下犯上该罚。
谢丞相在前朝也做好了准备,只等问斩副将赵明的消息一下来,就让大臣联名举荐新将。
以往她的温柔小意,总是无往不利,皇上是受用的。
可是今天……
昏暗的烛火下,皇上看着这青丝如墨的美人,眸中沉沉。
谢玉婉温声道:「皇上?」
皇上道:「这事,皇后也劝过。」
是了,西北大将军贾冲的儿子娶了谢家的二娘。
却也是皇后的堂伯!
谢玉婉猜测着皇后的心思,小声道:「娘娘难道和臣妾的想法一样?」
皇上冷笑:「皇后说,临阵脱逃该杀!如今前线吃紧,赵明一力支撑,应以大局为重!」
平时,如果到这个时候,看皇上发火了,谢玉婉就该知进退了。
可偏偏,人都有软肋。
谢玉婉的软肋,就是她不敢忤逆她父亲。
她硬着头皮道:「可,可是擅杀主将,臣妾怕他兴兵造反……」
「谁许你妄议朝政!」
谢玉婉吓得跪下了:「臣妾不敢,臣妾错了,臣妾不如皇后……」
她是想提醒皇上,皇后也劝了!
「你自是不如皇后!来人,传朕旨意,谢贵妃无状,降为美人。」
皇上走后,谢玉婉瘫软在地上。
贴身宫女烟雨急道:「娘娘,皇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您,该不会是,认出了五小姐……」
谢玉婉定了定神:「不会的,那不过是少年时见过一面罢了。」
其实相比失宠,她更怕的是她没完成任务,要面对她爹,谢丞相。
14.
第二天,谢贵妃被降为美人的消息传遍了全宫。
裴皇后把宫门锁死,开心地多吃了两碗饭。
鲁妈妈提醒她:「娘娘,您先别顾着高兴,还有事没办。」
裴皇后看了一眼趴在旁边玩推枣磨的我。
「和荆啊。」
我茫然地回过头:「啊?」
裴皇后走过来,三两下给我把推枣磨搭好了。
她说:「跟本宫去一趟御书房好不好?」
15.
今天上朝在吵,下朝在御书房继续吵。
皇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安公公来报:「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和荆小师父来了。」
皇上道:「请进来。」
众大臣都有些吃惊,以往这种时候,是不会让皇后进来的。
我跟在裴皇后身后进来了。
突然见皇上右手边一个年轻男子,回过头来的瞬间,身后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白虎冲我扑了过来。
「啊!」我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裴皇后连忙过来扶我:「和荆!」
皇上一惊,急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注意到,刚才是他身边的平原侯世子裴凌回头看了我一眼。
而他也知道,我会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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