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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夫爱上了一个豆腐西施。
该女子不畏强权，独自一人撑起家中重担。
她拒绝众多爱慕者，扬言：「靠自己比什么都强。」
沈傅言：「小满是我此生挚爱，我非她不娶。」
我输给了一个卖豆腐的，沦为京都笑柄。
被人陷害，当了半辈子的平妻，我膝下无子女，还目睹他二人琴瑟和鸣。
死时，他们的孩子嘲讽我：「什么第一贵女，就是个没人要的冤大头，哈哈！」
再次睁眼，我重生了。
既然沈、楚两家婚事不能作罢，我便盯上沈傅言的小叔——位高权重的兵马司指挥使。
沈傅言迎娶豆腐女后，还得跪下给我敬茶，喊一声「婶娘」。
1
我重生了。
回到了跪在父亲面前求退婚这一日。
沈傅言爱上了一个豆腐西施，扬言那女子是他此生挚爱。
我一身傲骨，自是不可能委曲求全。
奈何，沈、楚两家是帝王赐婚，作废不得。
我恳求父亲，让他去帝王面前退婚，可父亲为了家族名声，和他自己头顶的乌纱帽，逼着我接受平妻。
此刻，父亲指着我怒骂，俨然不将我当做亲生女儿，反而将我视作了耻辱：
「我养你何用？！」
「堂堂第一贵女，还不如一个卖豆腐的！」
「你果然是商贾之女所生，楚家如何栽培你，你都成不了大器！」
「帝王指婚，你胆敢不嫁？！那沈傅言就算是一只蛤蟆，你也要嫁过去！」
父亲非但贬低我，连带着我那死去多年的母亲也没能幸免。
外祖家乃首富，当年，娘亲带着丰厚嫁妆嫁入楚家。父亲凭借外祖家的雄厚财力，才一步步坐稳家主之位。
如今，娘亲倒成了他的耻辱了。
我没有像前世一样跪求父亲。
因为根本不管用。
我缓缓站起身，让膝盖缓和了一下，与父亲对视，道：「好！沈、楚两家婚事不作罢，也如期进行。」
不退婚，但换人！
父亲以为我妥协了，冷哼了一声：「哼！京都权贵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那豆腐西施无权无势，你进门后自是可以拿捏她。既然你想通了，那就老老实实备嫁。」
呵，老实备嫁？
前世，沈傅言纵使心悦豆腐西施，可还是设计让我嫁给了他，如此，他便能霸占娘亲留给我的巨额嫁妆。
沈家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缺钱的紧。
而父亲为了所谓的名声，他配合沈傅言，二人联手陷害我，在我的茶壶水里添了点「料」，害我婚前就与沈傅言有了首尾。
让我不嫁也得嫁。
一个卖豆腐的女子，也可以与我平起平坐。
前世，我中了沈傅言和父亲的计，被迫嫁去了沈府，亲眼看着沈傅言和豆腐西施夫妻和鸣。
我本不欲争区区一个沈傅言，可他们不放过我，也害了我唯一的孩子。
我死时，他们的孩子在我榻前嘲讽：「什么第一贵女，就是个没人要的冤大头，哈哈哈！」
沈傅言，和豆腐女一家子吸血鬼，瓜分了我的天价嫁妆。
沈傅言更是恬不知耻，道：「楚锦，知道我为何厌恶你么？因为你太清高了，也太自以为是了！京都第一贵女又如何？还不是枯死在我的后宅内！」
豆腐女假装大义：「夫君，算了吧。姐姐都快不行了，她这些年也不容易，若没有她的嫁妆，咱们也过不上如今这般阔绰的日子。」
沈傅言夸赞她：「小满，还是你心善。你总是不争不抢，娶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记忆回拢，我对镜照了照，打算给自己物色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君——
沈临川，沈傅言的小叔叔，位高权重的兵马司指挥使。
他将是我攀登上青云台的梯子。
2
前世，得知沈傅言爱上了豆腐西施后，我坚持退婚，甚至差一点闹到了御前。
以防我将事态闹大，父亲与沈傅言联手，毁了我的清白。
可笑的是，沈傅言已经高调宣称，他对豆腐西施乃真爱。
但他依然要娶我进门。
他既要我的身份与嫁妆，也要给心上人足够的体面。
还真是既要又要！
这一世，我偏让他一无所有，痛失一切！
上辈子我死后，冤魂难以解脱，魂魄一直游荡在人世间，沉沉浮浮了几载，得知了几桩不得了的事情——
诸如，沈临川并非沈家血脉，他是已废的先太子。
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平反称帝。
这天下皆属于帝王。
他就是青云台。
而我，便要做那凌霄花。
我要借助他的势头，让所有欺压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我并不清高，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仅凭我一己之力，就能撼动沈、楚两大簪缨世家。
所以，我这朵凌霄花，要尽可能的往上攀附。
次日，沈家老太太寿辰。
前世的这一天，便是沈傅言对我的茶水做手脚的日子。
一大早，我顺从父亲和继母的话，老老实实登门沈府。
继母耳提面命：「帝王赐婚，岂能儿戏？你能想通，那便是极好的。万不可再自以为是！莫要坏了你二妹妹的婚事。」
我含笑点头，假意应声。
二妹妹看热闹不嫌事大：「长姐，我听闻那豆腐西施是个大美人呢。肤白貌美、前凸后翘，也难怪沈世子会喜欢。你看开些，谁让你刚好许给了沈家呢。」
我并未争执。
二妹妹看中的如意郎君是当今太子。
她想当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
可……
现太子的下场，是五马分尸呀。
我笑道：「二妹妹，我与沈家的婚事无法作废，此生便就如此了。但愿二妹妹可以达成所愿，顺利嫁入东宫。」
前世，二妹妹的确当上了太子侧妃，她死于宫乱，被逃亡的禁卫军凌辱而死。
这些年，继母和二妹妹没少给我使绊子。
此番，沈傅言心悦上了一个豆腐西施，最高兴之人莫过于这对母女。
故此，我也尊重她二人命运，绝不从中干涉。
见我如此「识趣」，继母和二妹妹反而不知如何挖苦我才好了。
登门沈府，不少人都朝我投来同情、戏谑、看好戏的表情。
只因，那位豆腐西施今日也登门了。
我还没怎么样，沈傅言先一步寻到我，他长得人模狗样，容貌身段皆称得上是佼佼者，前世的我的确伤怀过几日。但此刻，一看见他，我胃里一阵恶心想吐。
沈傅言直言：「楚锦，小满是我请来的，她没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想给祖母贺寿，你莫要寻她麻烦！」
真可笑。
我可一个字都没说。
我实在没忍住，当场干呕：「呕——」
沈傅言面色一沉：「楚锦，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后退一步，宛若将沈傅言视作了什么苍蝇之类的邋遢物，道：「沈世子，你邀请谁登门，皆是你的自由。我毫无兴趣，亦不会多问，也与我无关。」
当着众人的面，我轻飘飘扬言：「可惜，你们沈家只有你一个适龄的男子，不然我嫁谁，也不会嫁给你。旁人碰过的东西，我楚锦素来不会稀罕。如你这般的男子，与豆腐西施倒是极相配的。」
沈傅言脸色铁青了：「你——」
3
我在故意刺激沈傅言。
让他像前世一样，对我的茶水做手脚。
他身为沈家世子爷，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香馍馍呢。
可实际上，沈家早就溃败不堪，唯有沈临川那位煞神支撑门庭。
今日是个好机会，沈临川绝对不会相信主动送上门的女子，可倘若……我是被陷害呢？
那样，性质就会不同了。
沈傅言吃了瘪，面对众人指指点点，亦不敢多言。
而这时，人群中的杜小满走了过来，她一身碎花小衫，描了淡妆，的确是个丰腴美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抿唇，看向我：「楚姑娘，千错万错皆是我的错，我本不该与世子有任何牵扯，可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你若有怨气，怨我即可。」
杜小满往那儿一站，沈家婆子就护在了她身侧。
俨然将她当做了重点保护对象。
我自是知晓，沈家老太太护着豆腐西施，她腹中已有沈家血脉。
沈傅言一个箭步走到杜小满面前：「小满，你别怕，一切有我，无人可以欺你。」
我忽然噗嗤笑出声，引来众人观望。
他们都在看好戏。
有纨绔扬声问：「楚姑娘，你未婚夫爱上了旁人，你怎还能笑得出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给郎中使眼色。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郎中曾给杜小满把脉，也已经被我收买。
我答：「我自是欢喜。大伙有所不知，杜小满腹中已经还有三个月的身孕。我虽是不懂何为缘分，但试问……京都哪家高门子弟，会在未娶妻之前，就让一个女子有孕的？」
「莫非，杜小满是外室？」
「如今，沈世子要让外室当平妻。可见沈世子当真重情重义。所以，我打算做一个好人，成全他二人。」
郎中配合我，立刻上前作证：「杜氏的确有孕三个月了。对了，杜氏此前流产过一次，可一定要仔细着身子，这一胎万不能再出事。」
众人唏嘘哗然。
杜小满再怎么佯装清高，此刻，也难以招架流言蜚语。
而沈傅言的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了。
他对杜小满一见钟情，被她的勇敢、坚毅、纯洁所折服。
沈傅言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被杜小满所谓的「坚强」深深吸引。
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尝一尝青菜，也觉得甚是合胃口。
事实上，也就只有杜小满这样的乡野女子，才能让沈傅言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子。
他无能、卑劣、狭隘，他只有在杜小满身上，才能感受到英雄救美的滋味。
他厌恶我的贵女身份，鄙夷我的巨额嫁妆。可偏生，他又极需要这些。
沈傅言早就对杜小满一见倾心。
杜小满嘴上清高，但也半推半就从了他。
第一胎流掉了，是为了彰显她不攀附权贵的「清高决心」。
她太会「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这一套，扬言绝不为妾。
所以，她再次有孕后，沈傅言不惜身败名裂，也要高调示爱，将她以平妻身份娶进门。
4
在我的授意下，有人蓄意在人群中散播消息：
「什么纯洁女子？原来早就与沈世子勾搭上了。」
「啧，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乡野女子，不把清白当回事。」
「沈世子错拿鱼目当珍珠了呀。楚姑娘论起容貌、家室、学识，哪一点不及豆腐西施？」
「你们就不懂了吧，人家沈世子或许就好这一口呢！」
在流言蜚语的煽动下，沈傅言和杜小满成了被耻笑的对象。
反而，我的处境比前世好太多。
毕竟，我可没有死缠烂打，我也不是非嫁他不可。
无非是婚事根本推不掉。
如我所料，开席后，沈傅言果然在我的茶水里做了手脚，那股熟悉的燥热感席卷全身。
我起身离席，将娘亲留给我的玉佩掏了出来，直接挂在胸口。
美人计，在于攻心。
沈临川那样的男子，背负血海深仇，他蛰伏至今，绝不会在意儿女情长。
但，已故先皇后与娘亲是金兰手帕交。
她二人曾让匠人打造出了一对麒麟玉佩。
我故意将玉佩挂在显眼的地方，便是为了吸引沈临川的注意。
美人并不能拿下他。
但我要成为他心目中最特殊的那一个美人。
沈临川的府邸就在沈宅隔壁，沈家三房占据了整条巷子，看上去分了家，但实则每座宅邸之间是相通的。
这一次，我中计后没有去厢房歇息，也不会给沈傅言任何钻空子的机会，而是直接寻到了沈临川的宅院。
今日老太太过寿，沈临川也在府上，他喜静，这才姗姗来迟。
我一瞧见他，便打算投怀送抱。
沈临川已弱冠好几年，二十五六岁的光景，身量修韧颀长，五官立挺冷煞，浑身透着从刀山火海走出来的无情道气场。
他身后有两名心腹，一男一女。
传言中，先太子幼时在逃亡路上，死于流寇之手。
谁又能知道，他非但没有离开京都，还成了位高权重的兵马司指挥使，就活在天子脚下。
我深知自己此刻有多妩媚撩人，眼巴巴望向沈临川：「救、救我……」
墨画与墨青当即站在了他们主子身前。
墨画：「这不是楚姑娘么？她怎么了？」
墨青愣了愣：「我明白了！这是中了情毒！」
我试图进一步挨近，径直扑向沈临川。
墨画与墨青二人见我是一个弱女子，并非动真格阻挡。
我顺势抱住了沈临川精瘦修韧的腰肢，抬起雾蒙蒙的眸子看向他时，也让他刚好可以瞧见我胸口的麒麟玉佩。
5
沈临川浑身紧绷。
男人垂眸看我，他眼底是让人读不懂的晦暗。
他这样的的人生杀予夺，肩负血海深仇，可见他内心有多可怖阴暗。
我也是心怀仇恨，我太清楚，当一个人一心想要复仇时，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心里没底，仗着本能，柔声低喃：「救、救救我……」
在沈、楚两家尚未订下姻亲之前，先皇后曾与我娘亲口头上定过娃娃亲。
沈临川比我大几岁。
当初，我记忆朦胧，他大抵记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一切，我便是故意勾起他的回忆。
他的母族几乎无一幸免，我算是他生命里仅存的一位「故人」了。
是救？还是不救？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墨画和墨青第一次看见女子挨近他们的主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要是换做男子，早就被他二人砍了。
墨画：「抱、抱……抱上了？！」
墨青：「楚姑娘打算抱多久？我家主子不喜与人亲近！」
此刻，我与沈临川四目相对，我仅余一半理智，在我彻底陷入沉沦之前，我要确保，接下来与我共赴风月的人，只能是沈临川。
我完全贴在了沈临川身上，进一步试探他。
他没有推开我。
他也没有愠怒。
甚好！
豺狼是不会轻易允许旁人挨近的，除非……他将对方当做了食物。
可事实上，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还真是不好说。
沈临川还是不动容，我只能再添一把火，我歪着脑袋，忽闪着朦胧的眼，让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寻欢哥哥……」
果然，沈临川幽眸一滞，几乎瞬间扣住了我的后腰，将我往上提了提：「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似乎掺了杀意。
我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这可真是在与虎谋皮啊！
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萧寻欢」是先太子的名字。
我与男人凑得更近，直勾勾盯着他：「你好像……我的寻欢哥哥……」
这一次，他总该听清了吧。
我吐气如兰，如此近距离贴近沈临川，竟有些被色所迷。药效愈发明显了，我顺应本能，在他下巴亲了一下。
墨画惊叫：「啊！亲了！亲了！」
墨青结巴了：「主、主子！可需要属下帮你把人弄走？！」
这二人虽然很能打，但委实没见过什么男女之事。
就在我以为，沈临川即将落入我编织的网中，他的手握住了我的后脑勺，轻轻一摁，下一刻我便失去了意识。
我：「……」
等到再次可以听到动静时，体内的燥热已经消失，鼻端是清雅幽香，我听见有人在谈话。
「主子，楚姑娘的毒已解。属下刚才去查过了，是世子爷所为。世子他……为何要对自己的未婚妻下手？」
「哼！还能为何？听闻楚姑娘要退婚，世子怕是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主子，楚姑娘亲过你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沈临川淡淡启齿，似乎没什么情绪：「再不闭嘴，就去各领三十军棍。」
6
我算是明白了。
我压根没得逞。
沈临川给我喂了解毒丸。
可，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赖」上他。
毕竟，沈、楚两家的婚期就要到了。
我假装悠悠转醒，然后，用惊愕无措的眼神看向沈临川。
「你……我……我们……」
我欲言又止，坐起身的同时，双臂抱紧了自己，俨然以为已经失了清白。
沈临川剑眉轻蹙，他是一个不屑于解释的人，只问：「楚姑娘，你认得我，是吧？」
他在试探我。
我眨眨眼，顺着他的话，故意盯着他打量，这才颇为失落的点了点头：「大人是沈三爷。」
言罢，我又黯然伤神：「是我看错人了，还以为大人是我的一位故人……」
「大人放心，即便今日你替我解毒了，我也不会赖上你。大人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至于对大人造成的损失，我愿意赔偿大人十万两白银。」
屋内陷入一阵诡谲的安静。
墨画噗嗤笑出声：「楚姑娘，你觉得，我家主子的清白值十万两？」
墨青惊诧：「主子的初夜这么值钱？那我呢？」
我：「……」
听闻，沈临川身边有两大高手，还是双胞胎，彼此之间有感应。此刻看来，好似都不太精明的样子。
再看他们的主子，却是另外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孔，完全辨不出情绪。
沈临川言简意赅：「沈姑娘，你我并无肌肤之亲，你既已解毒，便可以走了。」
我张了张嘴，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到泫然欲泣：「沈三爷，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也不必骗我。中了那种毒，怎可能没有肌肤之亲呢。我这样的女子，不会太将贞洁当回事，更不会寻短见的。」
即便没有发生任何事，我也要当做已经发生了。
我一厢情愿，一口咬定。
沈临川的眸光从我胸口的玉佩扫过，问：「你想如何？」
我就等着他这么问，道：「我会告知沈家，我已经失了清白，并与沈世子退婚。沈三爷，我不会将你供出来。」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沈临川的唇角快速抽了一下，又瞬间恢复原样。
沈临川再次澄清：「楚姑娘，我与你并无干系。」
我懂！
他正在蛰伏中，自是不会陷入儿女情长之中。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盯上他了！
两行清泪滑落，我强颜欢笑：「沈三爷，我什么都明白，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有所不知……你太像我的意中人了，所以，对今日之事，我心中是欢喜的。」
又是一阵诡谲的安静。
墨画道：「主子，楚姑娘拿你当替身了！」
墨青：「不是……楚姑娘，我家主子好歹救了你，你怎能这样？！」
我蓄意引导沈临川，哀叹：「沈三爷，我那意中人已不在世，我也并无唐突你的意思，我会补偿你的。」
说着，我摸到了胸口的玉佩，反复摩挲，似是缅怀。
我所指的「意中人」是谁，他理应猜出来了吧。
沈临川：「……」
7
我稍稍捯饬了一下发髻，这便回到前院。
沈傅言明显寻我良久。
一看见我，他着急忙慌问：「你、你去哪儿了？！」
呵，瞧瞧这个伪君子。
表面上维护着豆腐西施，背地里却想趁机会睡了我。
廊下无旁人，我直言威胁：「我刚从你三叔院里出来，你说……我究竟干什么去了？眼下，你还敢娶我么？倘若我是你，一定会尽快退婚。」
沈傅言大惊：「你不知廉耻！」
我气笑了，若非担心手会打疼，我已经一巴掌扇过去了：「你倒是知廉耻，与外室早有孩子。」
沈傅言被戳中七寸，暴跳如雷：「不得羞辱小满！她是我此生挚爱！」
我冷笑：「是么？那你为何不许她一生一世？还是说，你只是嘴上心悦她？」
沈傅言被怼得哑口无言。
沈家全靠沈临川支撑门庭，沈家是三代而终的爵位，沈傅言已是最后一代。他太需要楚家的姻亲，也太渴望我的嫁妆。
我继续威胁：「我先走了，你若不主动求退婚，我倒是可以嫁给你。只不过，届时，你如何面对你三叔？」
沈傅言身子轻晃，眼底涌上极大的纠结。
即便他不能笃定，我与沈临川是否有了夫妻之实，他也不敢太过造次了。
我一离开，杜小满就从拐角走了出来，她拉住沈傅言的手：「世子，这可如何是好？楚锦若不老实嫁给你，你我二人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况且……我父兄那边……还有一个大窟窿要补。」
沈傅言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美娇娘：「小满，你不是说，你凡事都要靠自己么？你父兄闯下的祸，与我何干？」
杜小满立刻换了说辞：「世子，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嫁给你后，父兄就不是外人了，我担心他们会影响了你。」
沈傅言烦躁不堪，一想到楚锦可能与三叔有染，他胸口憋闷，且又无端惶恐。
「楚锦……她竟不想嫁给我？她难道不该非我不嫁么？她就不吃醋？她凭什么看不上我？」
杜小满愣了一瞬，立刻抱住了沈傅言：「世子，有我在呢。楚锦是京都第一贵女，自然清高，她不想嫁世子，可我做梦都想与你做一世夫妻。」
换做以往，沈傅言很吃这一套。
但此刻，他脑子里全是沈家内宅的亏空，以及楚锦的那张芙蓉面。
更让他焦灼的是，一想到三叔的雷霆手段，他就连质问清楚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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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三月，春风和煦，繁花渐开。
「荷花，你这丫头，在作甚？看看你懒怠至此，妆也不梳成什么样子。」
今日阳光正好，懒懒趴在窗边吹风，不料花妈妈说话声太大，吓走了树枝上我觉得正有趣的两只鸟儿。
皱了皱眉，虽有些不满，我还是直起了身好好答话。
「现下我并用不着接客，便节约些脂粉罢了。」
我叫荷花，花语楼的姑娘。
花语楼，烟花之地，在这偌大的京都之中堪堪排在第六位，妈妈常常念叨，此生若是花语楼能跻身前三去叫她神气一回，便是烧了高香老天保佑了，我嘴上虽不搭话，但心里觉着荒诞，老天真的会保佑这污秽不洁的地方么？
若这这满天神佛真的听得见拜求，那么楼里十之八九的姐妹谁不想要个好去处，一个做良家女的机会。
但我不同，我甘愿做个妓子且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九岁时父母亡故，哥嫂十两银子便将我卖了，起初我是十分害怕的，因隔壁的二丫同我说过，被卖的女子下场是极惨的，服侍人被打骂是常事，还会被糟践。
九岁的我还不知何为糟践，只知以后不会好过，茫然和恐惧包裹着我，令我瑟瑟发抖。
洗干净脸，我被牙婆子带去见了花妈妈。
她叫我抬头，仔细的瞧了瞧，又叫我转了个圈后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牙婆子拿着三十两欢天喜地的走了，留我站在原地局促不安。
许是看出了我的紧张，她从桌上捻起一块糕点递给我，淡淡地似哄骗似诱惑的说，以后要叫她花妈妈，既到了这，便安心留下…
花妈妈还说了一些话，年幼的我没太听懂，也没太听进去，只知道以后只要乖乖听话，就能过好日子。
我觉着没那么害怕了，因为花妈妈给的那块糕点，实在是太香了，放到嘴里轻轻一抿便化开来，细腻绵密的口感和甜香味在口腔里弥漫，这从来未曾尝过的味道，冲淡了我的惊惧与不安。
再后来，我换上了没有补丁的衣裳，能顿顿吃饱还带油水，这是在家时都不敢想的。
和我一般大的的姑娘有七八个，被安排在后院，学唱曲儿弹琴学练舞…
闲暇之余就做些杂活儿，哪里忙不过来时就去帮帮忙，那时的我想，花妈妈没说错，只要听话，就能过好日子。
敷衍的话妈妈也不放在心上，反而笑着凑近我打趣道。
「惯会找托词，你差这些，那位给你的还少？不过，好像有段时日不曾见到他了…」
我没说话，转过身对着妆柜撩起一缕青丝慢慢梳理，我知道妈妈定不是来找我闲聊的…
「荷花，你那位金主已经月余不曾露面了，你就没有什么打算？」
「他上回来时，可有交代你什么，还是你惹他不快了？」
「妈妈你不必问，我自有打算。」
「荷花，虽说那位主顾待你也不错，但男人都图新鲜，倦了便换人是常有的事，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知晓咱们这一行最忌讳什么，你可不许昏头钻牛角尖。」
知晓妈妈是有意敲打，可我不在意。
对妈妈保证若是那人再不出现我便挂牌接客，才把她打发走。
妈妈这两年越发絮叨了，许是之前桃花姐姐被骗的事，叫她有了阴影，所以才会时时地提点众姐妹，怕我们走了后路。
十二岁时，我们被安排到前院去各位姐姐身边听候差遣。
妈妈交代叫我们勤快些机灵点，跟着姐姐们好好学，以后奔个好前程。
和我要好的巧儿楞楞说，妈妈到底要我们学啥啊，我叫她只管做事，过段日子就知道了。
其实我隐约知道些，不过我没多说，只要听话就能过得好，总是没错的。
花语楼除了花魁，双姝，还五美，十佳丽……
芍药姐姐明媚妖艳，连翘姐姐秀丽清雅，梅花姐姐清冷高傲……
各位姐姐各有不同争奇斗艳，而桃花姐姐身在其中不上不下，心气又高多有不服，偏偏没有办法，所以常常发脾气责罚我们。
后来她认识了一位来赶考的柳姓书生，就变了。
不再争抢其他姐妹的客人，整日面带红光的等那位公子上门。
花妈妈警告的斥她别太忘形，她还顶撞道，上门皆是客，银子又没少给就成。
后来某天桃花姐姐不见了，五天后被带回来时身上有伤，衣衫凌乱形容憔悴，嘴里喃喃着负心人不得好死…
原来她同那柳姓书生私奔，出了城才到外县，柳生便迫不及待窃夺财物逃了，临走还把她卖给了几个当地的痞子。
被凌虐了几日，那些痞子正准备把她转手时，花妈妈派的人找了过去。
因为身契在手，又出了钱才得以顺利的把人带回来。
花妈妈发了好大一通火，骂了桃花足足一个时辰，又叫人把她关到柴房反省才堪堪罢休。
桃花姐姐死了。
用腰带悬了梁，被发现时面色发青双眼直瞪，脚下悬空微微摆动。
花妈妈进柴房里站了一会儿，才出来吩咐小厮去买块地把桃花姐姐埋了，她不准我们去看，这些都是后厨婶子们唠嗑时我在一旁听到的。
妈妈一定是出银子买地心疼，气的眼睛都红了。
桃花姐姐更是，毕竟存了半辈子的积蓄全都没了，才会想不开罢。
我想若是我，钱没了再赚就是，世上还有许多东西不曾享受，寻死多疼啊，何苦来的。
芍药姐姐发现了我不对劲，问我在想啥，做事心不在焉的。
说了我的想的那些，她轻笑一声，纤纤玉指点了点我的额头，道：
「傻丫头，别瞎琢磨这有的没的。」
我有些急了，芍药姐姐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可……
「芍药姐姐，我没乱想，我只是…只是想你好好的，就算没钱也要好好的。」
「我知道你也偷偷给别人钱了，妈妈说男人最不可信，我怕你被骗，像……」
我没继续说，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
谁知她听完轻笑了声并不当回事，她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桃花那是犯蠢，把心丢了才想不开，而她不一样，她是广撒网，多敛鱼。
她说她不过是花些银子资助几个有望得中的读书人，若是有高中的，做官后念着她的好来照拂一二，她便翻倍受益。
若是逮着个有良心的，为她赎身，以后也算是有个靠处了…
我放心了。
芍药姐姐真的很聪明，她还教了我好多。
她说我们这些人，如水上浮萍，如无根野草，以后凡事要多为自己打算，待青春年华逝去，也不至无着无落。
十五岁时，我该挂牌接客了，妈妈提前造势选了个好日子，拍卖我的初夜权。
我像个待价而沽的货物，站在台上跳舞抚琴，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所幸还不错，我的第一位客人是个年轻的公子。
说不上特别俊俏，只是五官端正眉目柔和，看起来比较舒适的那种。
第二日，那位公子便出钱包我一个月。
再后来，一月变两月，再三月，五月，直到现在已快两年。
方公子，我的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客人，平日里来的并不算勤，但隔个十天半月的也会过来一趟，即或是有时事忙，他也会让人来知会一声或送些物件。
这次，也不怪妈妈情急来询问，他已有月余不曾出现，连个口信也没有。
方公子待人谦和不乖张，出手也算大方。
快两年了，楼里的姐妹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开始时她们还打过赌方公子什么时候会厌倦我，也有背后搞动作勾引的，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大家都觉得无聊了，方公子来只找我。
这花满楼，谁没有几个相好的常客，可只有方公子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也没听说他去过别处。
连花妈妈都试探问过，他有没有为我赎身的打算，还对我说让我把握机会，想办法抓住他。
对于这些我都只能微笑敷衍过去，方公子在这风月之地也算长情的了，我也过了一段松快日子。
但，我是谁啊，是歌声婉转善弹秦筝的荷花，花满楼妙龄的妓子。
从九岁来到这，长到今天，我从不做梦。
我只想等有一日赚够钱，赎身离开这儿，开间茶馆或是布庄，过一过寻常人的日子。
方公子是好的，这两年送来不少值钱的物件，我心里感激，但也就是这样了。
他留的银子还够包我到下个月，如今就算他不来，再等一月而已，万一他又突然出现，而我在招待别人，岂不尴尬。
本就是买卖的关系，自然要善始善终。
这几日天气好，都是放晴的，昨夜间也好眠，不像前几日那般觉浅，竟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还在镜前梳发，便听到小丫鬟平儿一边收拾一边碎碎念。
「姐姐，不是说了东西要归置好位置么，要不不好找呢。」
「恩？我没动过什么呀。」
「还骗人，明明位置都变过了」
平儿这丫头，平日里对她比较宽待，到叫她性子越发活泛了。
「哪里？我来瞧瞧，你莫要冤枉人。」
平儿站在木箱前，撅着嘴就等我去看，她平日排列物件有种强迫之感，必要长盒相排方盒相摞，规规整整一丝不乱，连我拿东西她都要守着归置好，是个倔丫头。
今日是连翘姐姐生辰，叫她开箱找个簪子送过去，这倒好嚷着我乱了她的布局。
凑近看，确实有几个盒子位置歪了，我愣了下，也无话可说，只得哄她承认是我的疏忽。
又亲自翻找出簪子，叫她送过去，小丫头好哄，逗弄两句便开开心心去替我送礼了。
她才到门边，我想到一事，又把人叫了回来。
「姐姐还有什么事？」
「恩，待会儿你去连翘姐姐那里送完东西，再去找妈妈一趟，叫她今日就替我挂牌吧。」
挂牌就代表着可以接客了。
「啊，姐姐你怎么突然…不等方公子了么？时间不是还没到嘛。」
「恩，不等了，他不会来了，也不在乎这一二十日的。」
平儿似是有些不忍「方公子许是有事在身，耽搁了，要不…」
我打断她的话「平儿，别忘了我的身份，他若不来我还要守着不成，总要有所打算的。」
「可……」
「好啦，你不知方才我瞧着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只会越用越少，姐姐我可要多多的赚银子，要平儿你能跟着吃香喝辣。」
平儿虽不太认同，但还是被我三两句打发了，我知晓她在想什么，她是真心为我好的。
但我不能如她那般天真，幻想些不切实际的，我只想要财富傍身，后半生富足。
「哟，荷花呀～听妈妈说你今日挂牌了，怎么，那相好的弃你而去了？」
午饭后，我在后院走走消食，不料碰上了杜鹃，她向来不喜我，每每见到都要挑衅几句。
「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他走了自会有别人来，有什么好稀奇的。」
我不想理会她，可人与人在一起就是这样，有两看相厌的，也有相互交好的，我还没说话，远处走来的玉兰便替我呛回去了。
「我这不是想着荷花许久不出，又没有其他相熟的客人，难免萧条寂寥么。」
「哦～倒是叫你白费心了，妈妈叫我过来找荷花，说是侍郎公子晚上有酒会，要她装扮好，人家晚间过来接人呢。」
「你！不可能，荷花多久没挂牌了，怎么会一来就有人点她。」
玉兰双手抱在胸前得意道「怎么，不信？可人家管事指名要荷花，出手还特别大方呢。」
杜鹃被气的甩手走了，我懒得在意，只觉得奇怪对玉兰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找我，是不是你为气她故意让我的？」
玉兰笑着挽上我的手，调笑道「你倒是想的美，有这捞钱的机会我会让？是你运气好，一帮公子哥开晚宴，许是想要新鲜面孔，别多想，好好打扮一下，还有其他几个姐妹同你一起的。」
「哦。」
嘴上答应着，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与几位姐妹被接到一处别苑，进去后就被分开，我单独被带到一处凉亭。
垂着头进去行礼，只瞧见一截青白色锦缎衣衫，待带路的小厮走远，才听到一个清润的嗓音「抬起头来。」
抬起头瞧，前方坐着个年轻的公子，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长得极为好看，是我见过长得最为俊俏的郎君，一时间我都有些看呆了。
而他似是已经习惯这种注视，嘴唇轻抿目光淡然。
「叫什么？」
「小女子荷花。」
「恩～」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考什么，又好像有些犹疑。
而我站在一旁惶然无措，紧张的抓着袖口。
他发现了我的局促「你先坐吧。」
「你不必紧张，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是。」
………
深夜，我躺在床上心内纷杂，许是地方陌生不习惯，久久辗转无法入眠。
晚间那位好看的公子问完话，就吩咐人找个院子叫我住下。
而我，只能接受安排，毕竟他给的多嘛。
正胡思乱想，外边传来窸窣的响动，坐起来侧耳细听，声音越发嘈杂，随着几声呼喊，有刺客，外面开始了打斗声。
我起身缩在房内一角不敢乱动，这时一黑衣蒙面人破门而入，直奔床边而去，因没有烛火看不真切，他走进才发现榻上无人，随即转身四处搜寻。
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好在还没接近我，外头的侍卫就冲进来与他缠斗在一起，最终那人寡不敌众伺机逃了。
事情来的快，结束的也快，我还没回过神，现场已被收拾干净恢复原样了。
很快人都退去，只留我一人在房间，却是彻底无法入睡了。
晚间那位公子问了我关于方公子的事，我一一回答，他好像不太满意，但也没为难我，只叫我先留下，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若我说的有用，自不会亏待于我。
那位公子的问话和方才的事，我想我应当是因为方公子卷入了什么纷争，被当成了目标。
方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我又被带去见了那位公子，还是昨日的亭子只留我和他二人。
「荷花姑娘，今日你有想起什么同本公子说的么？」
「公子见谅，实在是小女子昨日能说的都说了，再无其它，求您开恩放我回去罢。」
他有些不耐，冷冷说到「你若是有些脑子，便知昨夜的刺客是为你而来，现下离了这里，他们便会马上找上你。」
见我眼眶泛红目露惶恐，他皱了皱眉，缓和了语气道：
「并非我有意为难，只是那方程牵扯之事颇为复杂，你要是肯把知道的说出来，我向你承诺定保你的周全。」
「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晓。」
有些犹豫，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确实有事儿没说，也明白以我的身份留不住这个秘密，所以，当然要把他交给能护住我的人。
「吾名罗裴，大理寺少卿。」
见我态度松动，他很是爽快的道出身份。
大理寺少卿，在这到处是天潢贵胄的京都里官职并不算高，但就算我这花楼里的女子也都听过他的名讳。
罗裴，户部尚书之子，不仅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还刻苦勤学下场科考得了探花，连当今天子也夸赞过其乃逸群之才。
也曾犹豫把知晓的事深埋心底，毕竟这些都与我无关，可如今他们既有把握找上我，就说明难以蒙混。
我一小小贱籍女子，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下只有吐露实情，再以这良好配合，求一个庇护。
「罗公子，奴一小女子无所倚靠，现下斗胆求一诺，我把知道的都悉数相告后，您能护我安平不再沾染麻烦。」
「可。」
得了他的话，我松了口气。
罗公子素有君子之名，想来说到做到，况且现在的我除了抱有侥幸的相信，也别无他法了。
平缓了呼吸，我开始回忆过去那些纷杂的往事，想想要从哪里起头。
十五岁，年华正好。
妈妈说我出落的玉貌花容，挑了个好日子为我挂牌。
那日楼里好生热闹，我唱曲弹琴费力表演只为提高卖价。
演出完，我就在台子上像个物件，在妈妈极力推销吹捧后，等下面各位官人老板公子少爷们竟相出价。
就算是既成事实，知道没有挑客的权利，我还是会偷偷想，若是个正常年轻点的公子就好了，下面有几个参与竞价的男人，实在是脑满肠肥油腻猥琐叫人不敢恭维。
五十两，八十两，一百两，…
随着加价越高，竞价的人也少了，最后一位五十多岁的富商出到三百六十两时，周围渐渐没了声音，花妈妈笑颜如花的询问还有没有要出价的。
我看的出她是很满意了，毕竟她预想的大概在三百两左右，这已是超出不少了。
我垂着眼，暗叹口气，已然决定认命。
这时一道清越的嗓音响起：
「五百两。」
我望向出声的方向，那一桌几个年轻的公子正嘻哈调笑，而出价的那位正襟端坐一派怡然。
轻瞟一眼我便收回了视线，哦，还好比较看的过去。
花妈妈激动坏了，生怕对方反悔，到手的银子溜了，双手一击拍板成交。
我也被带到楼上静待客人到来，哪怕学过接下来要发生事，可毕竟头一回，难免有些紧张。
花妈妈带方公子进来，说了些吉利喜庆的话，再给我使了个眼色笑着走了。
方公子看起来温和端方，可行动间又带有一股肃杀之气叫人侧目。
他看出我的些许不安，边倒茶边温声邀我坐下，在他细碎又温沉的话语中，我渐渐放松下来。
方公子是个好人，我运气真好，我高兴的想。
虽包了我，但平日里方公子来的少，他来时我就陪同，不来时我就自由支配时间，过得很是悠闲惬意。
如此过了五个月，某一天，方公子过来，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摒退其他人，说有要事问我，对他很重要，希望我能如实回答。
见我点头后，他深呼了口气，尽量用和缓的口气问我，认不认识柳如妍，或者有可能她在花满楼用过其它花名。
还没等他开始描述，我便回答，我知道。
「她……」
「她死了。」
我知道方公子想问什么，但她死了，柳如妍两年前就死了。
柳如妍来花满楼时我十岁，已在花满楼住了一年，有天后厨的张妈给我一块点心，叫我替她去送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柳如妍，那时她已有十四，消廋的身形与苍白的面色，也难掩其姣好的姿容。
她怔怔坐在房里，对我进去弄出的动静置之不理，我默默放下饭悄悄的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我去送的饭，收拾碗筷时发现她吃的很少，面色更为憔悴了。
花妈妈去看过几次，有时是怒骂威胁，有时又好言相劝，而我就在后头老妈子身边听她们扯闲。
他们说柳如妍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中生了变故才沦落至此，到现在还傲着骨头顾着皮脸，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花妈妈叫停了柳如妍的饭食，说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给吃的。
饿了两日，柳如妍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连气息都轻了许多，但她还是没有求饶，没有服软。
我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溜进屋，把怀里的点心递过去，她抬眼看了看，没接。
「姐姐，我娘说有吃的就要赶紧吃，这样挨饿时也能挺得久些。」
她还是不接。
我把糕点放在桌上，想要走时我还是没忍住道：
「我娘临死前说要我好好的活，要像草一样不管在哪都能扎根长。」
「只要有命在，以后啥事都有可能，可若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我走了，等晚上再过来时发现糕点没了，柳如妍的眼里也有了些生机，我拿出馒头，她也接过去吃了。
后来她不再抗拒妈妈的安排，习舞，练琴，也在半年后顺从的挂牌接客。
她气质清雅又有文采，很受那些公子哥的喜欢，一时间风头无两极受追捧。
现在锦衣玉食又有丫头伺候，可她还是不高兴，常常躲在房里饮酒又偷偷哭泣。
一场风寒久久不愈，缠绵病榻月余，柳如妍就这样没了。
临终前她已有些恍惚，嘴里念叨着还没寻到弟弟，又说叫我不要忘了她，要记得好好活，像草一样。
最后，她在我眼前一点点的没了生息，很奇怪，我没有想象中的难受，更多的觉得这对她来说是解脱。
…………
「方程听到柳如妍去世时是什么反应？」
一道清越的嗓音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见罗公子还在等着，我忙回答道：
「方公子一副不敢相信深受打击的模样。」
罗公子轻蹙眉头，低声疑问道：
「柳如妍，柳？」
罗公子又走了。
临走时他让我暂且留在此处，且今天的话一句也不许向除他之外的人透露。
又在此住了两日，用过午饭的我在散步消食，突然有几人闯进院人架起我就往外走，我力气弱挣脱不过，被一路拖拽着到了前院。
一男子背对着我，管家站在他身侧正满头大汗地告饶，说不能把我带走，他们少爷受罗公子之托，留我在此处看顾，要是有何闪失，他们担待不起…
那人根本不听，甩手一把将管家推开，转过头满面跋扈眼神狠恶的瞧我一眼，吩咐手下带着我走了。
我心乱如麻不知发生了何事，究竟是方公子的事牵扯到我，还是罗裴的仇家有意发难？这一切暂时不得而知，我现在只想若罗公子知晓此事会不会来救我。
我被带到了另一处府内，进到院里就被推倒在地，顿时眼冒金星手肘处火辣辣的疼。
勉强撑起身子仰头，看那将我带来的男人坐在前面，手拿着根鞭子搭桌上，厉声道：
「你就是那方程的相好？」
「罗裴那厮找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实在是害怕，颤抖着说：「大人开恩，奴就是一青楼女子,罗大人找我问方程公子的去处，但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嘴硬，不说？」
「啊～」他扬起鞭子直接抽到我的后背，火辣辣的痛，手指不自觉蜷紧冷汗哗的一下渗出来。
又问了一遍，见我还是回不知道，他怒了，站起来挥鞭继续打。
许是流年不利，竟在今朝遭受如此的苦楚，本只想苟活于世赚够银子赎身，没想到会卷入这些达官贵人乱七八糟的纷争里。
抽打了一晌，见我身体不支趴倒在地，他扔下鞭子回到位子灌了口茶，阴狠道：
「贱人，还不说，小爷有的是整治人的法子，希望你样样都挺得住。」
我歪在地上，瞧着他丢下的鞭子，上面浸了鲜红的血，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唉，不是答应了罗公子要保密的么。
眼皮虚抬着越来越沉，模糊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恩，我想睡一觉。
再睁开眼，入目是浅淡的天青色帷帐，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也不知是在哪？
发现自己侧躺在床榻上，刚想挪动，周身的传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低呼出声。
听到动静，外间进来个小丫头，笑着道：「姑娘，你醒啦？」
「这是哪？」
丫头叫小圆，她说这里是罗裴的私宅。
不枉我信守承诺受刑了也未吐露半字，那日罗裴收到信，便赶来救下我，带到这里并指派小圆来照顾。
小圆爱笑又健谈，身上的鞭伤敷了药不好随意移动，有她陪着正好解闷。
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我知道了那日抓我的人叫胡庆，向来与罗裴不对付。
胡庆之父是兵部尚书，与罗裴的父亲是同级，本来两人身份相当。
可罗裴学识优异才名在外，而胡庆则不学无术霸道无礼，常被拿来做衬托对比，嫉恨之下胡庆越发看罗裴不顺眼，时常与他对着干。
说到这些，小圆撅着嘴，还要骂一句胡庆小人，表达一番不满，替自家主子抱不平。
而我在一旁笑着听，并不多说什么，真的只是如此简单么？
那胡庆的长姐嫁了五皇子，而罗裴的姑姑是三皇妃，两家人在的阵营，注定他们不会是和平的关系。
这些事离太远，与我不相干。
可方程不见了，他们都在调查，且因为他找上我，这就不太妙了。
无论方程是失踪还是…出事，我都已被牵连进来，现在只能力求自保。
我好像只能紧紧抓住，倚靠罗裴了。
修养了几日恢复的不错，小圆说园子里的花开的特别好，我便和她去走走，不想却碰到多日不见的罗裴。
「你的伤，如何了？」
本欲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他会问我。
「多谢公子关怀，只是些皮外伤，已无大碍了。」
「那日……」
罗裴看着我若有所思，似乎想问什么又停顿了。
我反应过来，说道：「公子放心，那日，不该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我不是说这个。」见我目露疑惑，他突然有些不太自然，别过目光继续道：「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还有公务，先走了。」
罗裴离去没多久，就有个小厮送来一瓶清肌膏，说是抹了不会留疤，还留了话，物什上若有短缺的就让小圆去管事处支取。
道过谢，送走小厮，我坐着让小圆给我涂药，伤痕均已结痂，暗红的鞭印子遍布，看起来颇为惨烈。
罗裴是个周到的君子，许是感念我因他受连累，对我颇为照拂。
现下伤还在身，怎么都有几分情面，所以我得找个合适的时候向他讨个机会。
没想到时机来的这样过快，夜里涂过药的地方有些发痒，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不知怎么又绕到了白日的园子，循着微风带来的阵阵香气，找到院墙角的玉兰树。
枝头玉兰花开得正盛，花香沁人心脾。
映着月光我瞧见地上也落了些，觉着可惜便蹲下来拾取，想着拿来晒干做香包。
捧着花，仰头看树突然想到句特应景的话。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然的询问，我下意识站起回过身，怀里的花散了一地。
说话的是罗裴，不知何时到这儿的。
一袭象牙色锦袍长身玉立，月光倾洒在身，让他看起来朦胧又温润。
「抱歉，吓到你了？」
「没有。」
「……」
我们相对而立沉默着，就在气氛逐渐尴尬之时，他才又开口「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恩，哦，我出来透透气，瞧着地上的落花可惜了，便想捡些带回去做香囊。」
「做香囊？」
「恩，做成囊袋放在屋里满室生香，且玉兰花香味清新淡雅有凝神静气之效。」
罗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花道：「哦，这花竟有此效用，等你的香囊做好，若是有余的，给我一个试试看有没有用。」
回去后我并没有把罗裴的话放心上，只当他当时为了不冷场找个由头说话罢了。
没想到大清早的小圆就拿着一筐玉兰花，说是公子吩咐送来的。
昨夜说完话，我没再捡花直接回来了，没想到这罗公子直接叫人给送来，并且看样子都是树上新摘的，还带着露珠。
我无奈的草草吃完早点，带着小圆一同挑花做香包。
罗公子的药确实很好，伤处结痂脱落只剩下淡淡的粉色痕迹，想来再抹些时日的药，身上肌肤就会恢复如初，而我也该告辞离开了。
时隔两月，我才又回到花语楼，相熟的姐妹们纷纷都找过来同我寒暄。
就在小丫头红着眼埋怨我久久不归被大家说笑打趣时，花妈妈进屋遣散她们，关着门同我私话。
今日回来，罗裴吩咐一管事陪同着，来为我赎身，这就是我求他的事。
那夜巧在园中碰见，我便开了口，自己积攒了些积蓄买身，不用他的钱，只求他出面找人办，为我彻底脱了贱籍。
青楼中的女子，即使有人为我们赎身，也最多是买走身契，但在官府的备案的籍契还是贱籍，永远低人一等。
我识得了罗裴这位官家人，只得请求他帮忙，这于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答应的很爽快。
今日办好这些，我就要离开这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奔向另一个未知的未来。
花妈妈同我说了些闲话，突然抚着我的手道：「你这丫头是个有福的，如今附上罗大人，就好好抓住机会，别再想那些不该有的无妄了。」
我笑笑，「妈妈说的哪里话，我这身份哪敢奢望什么，再说那罗公子如今只是帮忙，哪是我能肖想的。」
花妈妈面色复杂看过来，突然握着我的手把袖子往上推，露出洁白的手臂上印着一点朱红，那是…我的守宫砂。
我垂目不语，默默把衣袖理好。
「妈妈我在这风月场所几十年，什么看不出来，当初不问是看那方公子待你好，想着你最后能有个好归宿，唉，没想到。」
「你这丫头看似清醒无谓，实则坚韧执拗，不管因何缘由，他既不来了，你就要放下，咱们本就处世艰难，万不可丢心…」
「妈妈说的是，没什么放不下的，我这不是去寻好日子了嘛。」
收拾完箱笼，和楼里姐妹道过别，我带着平儿离开花满楼。
马车上，目光移向手臂，衣袖下掩盖着鲜红的点砂，说出来谁人会信，一个从花楼出来的姑娘竟会是完璧之身。
花语楼里有一个婆子，曾学过饲弄守宫点砂的手艺，花妈妈便让未接过客都给点上了。
本是提高身价的卖筹，没成想如今竟成了无声的讽刺，一个青楼女子的纯洁佐证。
方程，当初是怎么说的呢？本无意却有无可奈何的理由来此处，希望我能替他隐瞒遮掩。
这能有何问题，我该得的又没有少。
「姐姐，咱们到了。」
平儿的呼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诶，想这么多作甚，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紧要的。
先前在罗府时，我就问管事打听了可信的牙行，买了间小院。
等把小院收拾完，我又在住处不远的地方盘了间铺子，准备卖些茶点吃食，以前在花满楼的后厨学过些，想想也只有这个能拿出手做营生了。
和平儿忙活收拾许久，招了个伙计，铺子终于开起来正常营业，现在的日子过得平静且充实。
再见到罗裴是一个午后，店里没什么人，柜台前核账的我觉着有人靠近，抬起头便看到他沐着阳光身姿翩然，
「罗…公子。」
「恩，我在附近办点事，看到了你，便进来讨口水喝，打扰么？」他说着指了指我的账本。
「啊，哦～快请坐。」
亲自送了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在他府上养过伤，但我们没见过几次并不算熟稔。
倒是他，慢条斯理的浅啜了一口茶，又问我有没有吃的，他今日有些忙，没用午膳。
我这是茶馆，只有茶点糕饼，但他毕竟帮过我，也不好怠慢，只得先给碟绿豆糕垫肚，自己则去厨房给他煮了碗臊子面，烫了青菜还卧了个鸡蛋。
本来还在忐忑，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嫌弃，接过面默默的把面吃完了。
罗裴没有待多久，吃完道了声谢，就告辞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罗裴时不时就会过来，叫我给做吃食，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是茶馆呐，每次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也隐晦的提醒过他，吃膳食可以去附近的酒肆饭馆，茶馆一般是没有正餐的。
他听后若有所思的回了个哦，我以为他明白了，可下一次来时依旧点餐，不过临走时他对我道了句辛苦，并留下一两银子。
…………
罢了，妥协了。
我叫平儿在厨房多备物料，麻烦就麻烦些吧，谁让我欠了他的人情呢，绝对不是因为他出手大方。
随着天气渐渐入夏，茶铺里饮茶乘凉的人越发多，每日都很忙碌。
而罗裴好像也在忙，连平儿都念叨过几回，他来的次数越发少了。
那傻丫头，这样不是正好能专心打理店内的事务么。
这日格外炎热，叫人有些心浮气躁，连外头的蚕鸣声都小了许多。
「客官，里边……」
我收拾上桌客人留下的杯盏时，发觉有人进来，正要热情招呼时看清了来人，要说的话哽在喉间，面色也变得僵硬。
是他，胡庆，那个将我抓走毒打之人，正一脸狞笑着靠近，身后尾随的几人也是一脸不怀好意。
而我立在原地，恐惧使我头皮发麻身体颤栗。
「嘿，小娘子，又见面了。」
伙计今日告假，平儿在后头洗刷，现下只有我面对着这骇人的恶魔。
「你想怎么样？」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努力稳定心神，我抬头看他，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
「哈哈哈，那罗裴明面上装的正经，背后却悄悄把花楼的相好藏在此处，惯会装腔作势道貌岸然。」
胡庆先是和身边人胡咧一通，再一脸邪笑盯着我，「之前没细瞧，小娘子姿色不错，要不弃了那罗裴跟着我怎么样？」
他身边的那几人也跟着肆无忌惮的调笑，要我识相跟着胡庆。
我看向周围，店里坐着的几桌客人被他们嚣张的样子唬到，不愿沾染麻烦，纷纷起身离去。
这时察觉外面动静不对的平儿出来，走到孤立无援的我身边不安的叫了声姐姐。
「各位公子见谅，我这里是茶铺，还请各位自重。」
「哈哈哈，自重？你一婊子才出来几天，就装上贞洁烈女了啦。」
「是啊，难怪那姓罗的上心，都是一样的会装…」
他们嘴里污言秽语毫不顾忌，而我虽恨却无能为力，面前这些人皆是权贵，每一个我都惹不起，只能将平儿护在身后，任由他们奚落嘲讽。
可他们嘴上说不够，竟还上手拉扯我。
「住手。」
这时传来一声厉喝，一年轻的公子站在门口冷着脸，身边跟着个中年男人，那个人……
我在原地愣愣瞧着，那公子走进来同他们对峙，胡庆这边不依不饶挑衅，最后胡庆身边一跟班认出了那公子的身份，是刚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新晋小将军，遂低声提醒，他现在正当红不好招惹。
胡庆不忿，但还是目带阴沉留了一句来日方长带着人离去了。
轻舒了口气叫平儿上茶，我则上前对那位小将军道谢，他微摆手说不用。
他相貌俊逸面目英肃，一双眼眸光华流转灿若星辰，减去了周身冷厉之感。
旁边那位大叔则更平和些，我行礼谢恩时他也轻轻点头示意。
「两位仗义相助小女无以为报，略备茶水一杯，还望莫要嫌弃。」
他们还正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罗裴打断。
「荷花。」
「罗公子？」
「我听到胡庆到这儿寻你麻烦，没事吧。」他说着又转过去道：「还有，沈小将军怎么会在此处？」
「刚才多亏有沈将军在，胡庆才没有作乱的。」
「哦？那就多谢将军了，等有空罗某定登门道谢。」
嘴上是这样说，但我怎么觉得罗裴目光淡淡似乎也没那么客气，难道他同沈将军有什么过节？
沈将军只道一句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便要走，连茶水也未饮一口，微微颔首便道告辞，我只得送他们出去并邀请空闲过来饮茶。
「这几日接了个棘手的案子有些忙，倒是疏忽了，又让胡庆搅扰你。」
「无妨，公子每日公务繁忙，这里倒叫你分心烦恼了。」
罗裴叹了口气，「原也是因为我，你才会受到胡庆如此针对，放心，明日我叫人守着，他若再来，我自有法子整治。」
「恩。」
罗裴说着话，见我有些心不在焉，便询问是否身体不适，我正好思绪有些乱，遂顺着这个借口敷衍，提出要回去歇息。
平儿留在铺子里收拾，罗裴说还要回去上职，便同我一起出来，把我送到小院门口才离开。
进了院子我先在门边静待了一会儿，随后扒着门缝往外瞧，确认罗裴走远，且周围也没什么可疑的人后，回到房间找到一只藏好的竹笛，按节律吹响它。
只过了一小会儿，一灰衣劲装男子跳进院内，「姑娘。」
「阿有，我好像…看到那个人了。」
阿有没太反应过来，「谁？」
「方程提过他的师傅左手小指缺了一节，而他拇指上带的扳指是我见方程亲自打磨的，还有同他一起的公子，应当就是那位…」
「那要去找他们么？」
「先不急，他们携战功而来，现在在京都正是瞩目之时，贸然联系怕会引起有心之人注意，现在稳妥至上。」
「恩，我听你的。」阿有回答的认真，只要我说的他都会照做。
「你先去暗中观察一下，注意别被人发现，等时机合适我会叫你，记住，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
在后几天，阿有时不时的送来些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
我也知道了那日的沈小将军沈昭是忠勇将军麾下的前锋将军，英勇善战屡立奇功
这次胜战受封赏，大将军特意带其一同入京，可见对他的看重。
一时间英武不凡少年将军的美名布满京都。
是了，那日眼见欺凌拔刀相助，可见他确是个刚正的人，那我略表谢意也是应当的。
我叫平儿往小将军的府上送了二斤茶叶以表谢意，不是什么贵重稀有的品种，这样他们也不好拒绝。
平儿是上午去的，下午那日在沈昭身边的中年男人便出现在店里。
我笑着同他打了招呼，并亲自泡茶送去，闲聊了几句我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他自己坐了会儿就走了。
晚间，我在平儿的汤里下了点安眠的药，让她早早的入了睡，我则是同阿有在院里等人来。
「姑娘，亥时都要过了，你确定他们真的会来么。」
「会的，只要不是认错人，他看到我的话就一定会来。」
这时院墙上传来细微的响动，白天的去铺子的中年男人身穿夜行衣翻入院中。
他信步走来一派淡然，只是看到我还有阿有时眼中弥起猜疑和戒备。
他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把手中的纸条扔在我们面前的石桌上，「荷花姑娘这是何意。」
纸条落在桌上，内容一览无余，‘武夷岩茶，泡二道水，加姜丝几根，益于驱寒暖身。’
白天递纸条时，我悄声说了句：
今夜亥时，故人求相见。
这张条子无论被谁拿去都不会多想，只会当是泡茶的技巧，除了他。
「方叔……」
我望着眼前的人，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一时心内百感交集，各种情绪糅杂在怀，不知如何开口。
「你……」方叔皱眉看着我泛红的眼圈惊疑不定，毕竟他在外的身份是沈昭小将军的族叔沈怀。
我知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深吸口气稳定心神，再慢慢同他解释以往种种。
我原名叫李小草。
都说贱名好养活，我娘说花草随处都能长得好，所以我姐姐叫小花，我叫小草。
小花是大姐，下面还有两个哥哥，我是最小的，但在奶奶眼里不看大小，只有丫头和小子的分别。
所以有好吃的都只供着爹和两个哥哥，而我和大姐每日跟着做活儿只能得半个粗粮饼一碗稀粥，但我觉得挺好的。
我觉得还挺好是因为隔壁的狗娃，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家过，每天干活不给吃饱不说，还经常挨打。
明明大两岁，却和我一样的干瘪瘦小。
我就经常把自己的粥和饼子偷偷送些给他，得空时他去掏鸟蛋，捉知了烧熟填肚，也会留几个塞给我，真的特别香。
我七岁那年，大姐花儿嫁了人，一个比她大十多岁鳏夫用六两银子就给带走了。
娘眼睛哭的红肿，奶奶却喜滋滋的数银子，盘算着再修两间屋子，给哥哥们将来娶媳妇住。
因姐姐的婚事和常年的积劳成疾，娘病了，不管我怎么哭求，奶奶都不肯拿钱买药。
爹爹软弱说不上话，两个哥哥自私自利冷眼相看，娘就这样躺了二十多天后撒手人寰了。
临走时娘说：草儿，要活着，要像草一样不管咋样、在哪都能活，好好活。
娘去世没多久，狗娃收拾了个小包袱对我说他要走了，叫我好好的，等他出息了就来接我去过好日子……
大姐嫁人，娘亲过世，狗娃也走了。
他们都交代叫我要好好的，可偏偏忘了说，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怎么好好活。
战战兢兢过了两年，新进门的嫂子嫌家里挤，得了奶奶的准许，哥嫂把我带到城里，以十两银子把我卖了。
九岁长到十五岁，就在我不得不认命之时，没想到买我的人会是狗娃，哦不对，他改了名，叫方程。
我没认出来他，毕竟与消瘦的幼时相比，现在挺拔卓立的身姿并不会让人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可我与小时候的模样还是相似的，只是眉眼长开了人也圆润些，最主要我耳后有一个月牙状的疤，是当初因为想偷拿了家里的饼给方程，被奶奶从后面扔石块砸到的。
所以当时方程看到眼熟的我，再加上耳后浅浅的疤，当即出了高价买我的初夜。
后来他与我相认，说现在做的事比较麻烦，所以不方便找地方安顿，要我先留在花满楼，等他办完事就带我走，甚至怕别人知晓他在意，连正大光明来看我都很少。
后来有一天他向我问起了柳姐姐，我才知道当初他跑出来差点饿死被柳家所救，后又在机缘之下，被柳家主的好友收为义子改姓方。
他在柳家习字学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作为军械监正的柳家主被弹劾私卖兵械入狱。
一夕间偌大的柳家轰然倒塌，凡直系，男子十四岁以上斩首，十四以下流放，女子皆变卖为奴。
那时未受牵连的方叔暗中陪护柳家仅剩的公子去边疆流放，而方程留下来寻找唯一的嫡女柳如妍。
方程终于寻到一丝线索指向花满楼时，没想到从我口中听到柳姐姐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那方程呢？他…如何了?」
方叔蹙着眉，嘴唇微开正要说话，就传来一道询问的声音，接着从暗处走出一人，正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沈小将军。
心内微微讶异，但我很快就想通了，想来我的传信联络他们并没有全然信任，所以就方叔一人露面先行试探。
我知道他们背负甚大，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看着沈将军同柳姐姐相似的眉眼，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当初方程若是早点找到柳姐姐就好了，她口中曾无数次提起的幼弟如她所愿有好好长大，但她却看不到了。
收敛浮动的心绪，我请他们先行坐下，为方叔斟了加过姜丝的茶，再把桌上的芙蓉糕往沈将军面前推去。
他们先是疑惑，在见到熟悉的东西时又相继沉默。
方叔年轻时受过寒毒有些体寒的老毛病，方程便会在他平日里喜欢的武夷岩茶里加入少许姜丝暖身，这是外人不知的习惯，所以那日方叔见到平儿送去加了姜丝的茶叶才会被引来。
而芙蓉糕则是柳姐姐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沈将军，幼时最爱的点心。
这是柳姐姐教我做的，她教过我做各式糕点，唯独芙蓉糕与别处不同，会多加些芝麻粒，她说她弟弟喜欢吃这种的…
「两位是他们最挂念的亲人，他们亦是我觉得重要之人，如今一杯茶一碟点心，也算是……替他们完成一些遗愿。」
「遗…愿？」
「恩，柳姐姐的事方程同你们说过，至于他…他若是平安无事，又怎么会这么久不和你们通信呢。」
「……」
其实或许他们早就猜到了，只是心里存有一丝希望，想着或许是被什么事牵绊了不便传信……
所以才会在我稍微释放了一些信息时，即使很冒险他们还是要过来，也不枉方程为他们送了性命。
当年确实有人私自倒卖军械，但柳家毫不知情，完全是被拿来顶罪的，奈何人微言轻掀不起波澜，此事就被生生推在柳家身上无处申冤。
彼时的柳家父母兄长被斩，未满十四的小公子被判流放，方叔为保全挚友血脉便暗中跟随陪同，留下方程找寻柳姐姐的下落和暗中探查柳家被污蔑一事。
「程儿，他……是我害了他，我不该把他一人留在京都。」
方叔双目通红眼里蓄起泪花，旁边的沈将军拳头紧握一脸铁青。
他们的悲痛在意，让我对方程无悔卖命付出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
「两位也不要太过伤怀，现下重要的是扳倒真凶报仇，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方程在京都这些年，要寻找柳姐姐的下落，还要广结交世家子弟，以便探查打听关于柳家兵械案之事。
方叔离开前留的家业他多数用在疏通打理关系上，还真混入一些圈子找到了蛛丝马迹。
再顺藤摸瓜找到当年事件相关的人，他投入了怀疑的仇敌门下，用了几年尽心竭力换得一丝信任。
那一日他同我说已查到倒卖兵械账本的放处，只等找个时机拿出来，便是柳家沉冤昭雪之时了。
多年潜伏谋划终见天光，他高兴，我也为他高兴。
只是，没想到那竟是我们得最后一面……
他让阿有来替他道歉，说他失约了，答应我的好多事都没做到，要阿有给我赎身护我离开这儿。
他说，我是小草儿，不管去到哪，都要好好活……
可是，我没离开，尽管方程给我留了许多银子，足够我赎身后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的银子，但我还是留在花满楼，因为我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我每日依旧照常生活，直到我发现平儿一向归置整齐的物件被动过，我就知是时候了。
方程死了，账本也不见了，他们早晚会查到我这个所谓方程相好身上。
在我的住处翻不到，他们就直接来问，在罗裴出现之前，其实早有一拨人找过我。
他们半夜翻进我的房间，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我收了二百两银子，把同罗裴说的关于柳姐姐的事告诉他们。
当初方程以我的名义把柳姐姐的坟茔重新修善过，有心人若是想很快就能查到这些。
所以我索性直接暴露柳姐姐柳家女的身份，那么谁会对罪臣之女如此上心呢，自然是去流放之地没多久便失踪了的柳家小公子。
这无疑会让那些坏人松口气，因为他们知道方程已死，便会放松警惕，柳家已无人在世，只要慢慢摸查找回账本就无虞了。
当年陷害柳家的是五皇子一派，私卖兵器的也是他们，东窗事发就拉了柳家顶罪。
近两年皇帝陛下日渐年迈，皇子各方之间表面平和，实则私下暗流涌动。
而姑姑嫁给了三皇子的罗裴自然与五皇子一方是对立的，在察觉了他们暗处的动作时，便也随之找到了我。
罗裴的出现是意外，但仇敌的对手不就是最好的牵绊么，我也同样告诉他柳姐姐的事，再让阿有晚间故意弄出刺探的动静。
这样才更能激起罗裴的好奇，这个没落的柳家究竟有什么秘密，让五皇子的人穷追不舍。
不求罗裴能查到真相，但是扰乱视线要那些人紧张，为我们做的事争取些时间是够了。
而胡庆，估计五皇子一方的也知道他是废物，所以什么都不让他知道。
只是针对罗裴就把我掳走，倒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让罗裴笃其中定有猫腻，更是细细的追查……
把该说的同方叔和沈将军说完，再商议去寻被方程藏起来的账本，直说到深夜他们才离去。
接下来我照常每日都去茶铺，只是店里的常客多了沈将军，我也与他越来越熟稔，客人不多时我也会同他坐着聊会儿…
「罗大人，你来啦。」
转过身看到平儿正招呼罗裴，他面无表情的走近同一旁的沈昭道：「沈小将军，又见面了。」
沈昭冲他点了点头，「罗大人。」
「罗公子，你怎么来了？」
「怎么，开门做生意，你难道不欢迎？」他挑了旁边一张桌子坐下，脸很臭。
他最近不是很忙么，难道是办的案子不顺利？
平儿给他上了茶，他又要我去给他煮面，得，真当我这是饭馆了。
「沈将军要不要也来一碗，给你少煮一点，这样即不影响用晚膳，也不会积食。」我问道。
沈昭微笑回道：「也好，麻烦了。」
我煮面，平儿跟着进了伙房，「你不看着外面，来做什么？」
「嘿嘿，我来帮忙啊，姐姐，」她嬉笑着拿起几棵小菜在盆里淘洗，接着道：「现在没什么人，小五看得过来。」
小五就是招的伙计。
平儿手中活儿不停，嘴也不歇。
「姐姐，罗大人今日好像不高兴了。」
「恩…」
「哎呀，姐姐，你都不奇怪么，怎么见到沈将军罗大人就不高兴了。」
「哦。」这与我何干？
平儿撅着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都是因为姐姐你呀，罗大人喜欢你，所以吃醋了。」
我一怔，「你乱说什么？」
「他对你平日的关照还不明显么？唉，从前觉得罗大人一表人才又有文采，如今看来沈将军英武伟岸也很好，所以姐姐，你选谁啊？」
我失笑，「你个傻丫头成天想什么呢，外面那两位谁都不是我可以肖想的，你呀，别人态度随和是性子好，咱们可不要倚着生了什么异想。」
「可是……」
「别可是了，给我递个托盘来。」
「那如果呢，如果他们都心悦你，你选谁？」
「我谁都不选，我就想守着茶铺过日子。」
我打断平儿还想说的话，叫她过来帮我端面。
眼睛瞥到门边好像有人影闪过，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恩，许是眼花了。
沈昭和罗裴各占一方桌子安静吃面，沈昭不愧是习武之人，罗裴慢条斯理的还没吃几口，他三两下一碗面就都下肚了。
沈昭吃完面说还有事就走了，我去收拾碗筷时罗裴突然开口，「沈昭最近常来？我看他和你好像熟络了许多。」
「哦，是嘛，沈将军偶尔会过来坐坐，多见了几面自然就不陌生了。」
「沈昭此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你还是不要与他过多往来较好。」
「罗公子你多虑了，我开店做生意来者皆是客，总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听到我的话罗裴没再说什么，默然瞧着我眼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我回以微微一笑，他这才淡淡收回目光继续吃面。
夏季最炎热的时候渐渐过去，近几日相对比较凉快一些。
早上我提着食盒在茶铺门口同平儿交代了几句店里的事，回身上了沈昭的马车。
马车晃荡着一路出了城门，向城郊五里坡驶去，那里……是我为柳姐姐选的长眠之地。
我从食盒里拿出吃食摆在墓碑前，敬完香就退开把地方留给了沈昭，他一定有许多话要同柳姐姐说吧。
往后边再走一会儿，我停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堆前，蹲下身细细清理周边的杂草。
方程死后阿有去乱葬岗把他的尸身寻回，可又不能声张，只得把他埋在离柳姐姐不远的地方。
「方程，看我带了什么，肉饼，按你喜欢的多多放了肉，差点都包不下了。」
「阿有还那样，每件交代事都做的很好，就是老大不小了，等过些日子忙完了我就给他说门亲事」
「还有我见到方叔了，他身体还行，就是受风会有些咳嗽。」
「我也过得不错，开了茶铺，有平儿帮衬分担会轻松很多……」
泪水模糊了视线，也哽住了喉咙，明明还有好多没说……
回程的一处密林中我和沈昭遇到了袭击，他护着我跳下马车，一伙蒙面人把我们围在中间，敌众我寡肯定打不过，我只得让他不要管我，他自己一人肯定能走掉。
可他充耳不闻依旧带着我对战，有我拖累他很快便负伤了。
我心里越来越急，为洗刷柳家的冤屈已牺牲的太多，现在眼见曙光即现，沈昭一定不能出事。
就在我准备挣脱他自己退到一边时，林中传来阵阵马蹄声，我抬眼望去为首的人竟是罗裴。
他瞧见眼前的一幕有些吃惊，但立即反应过来叫身边的护卫帮忙。
太好了，得救了。
刺客首领见有人加入，当即命令撤退，这时一个刺客绕到角落挥剑直直朝沈昭后背刺来…
噗～剑刺入身体。
我扑的晚了些，没及时推开沈昭，自己替他受了一剑。
「荷花～」
「荷花～」
沈昭接住软软倒下的我，血从伤口汨汨往外冒，把衣衫都染红了，奇怪，好像不怎么痛呢。
罗裴疾步奔过来面带慌乱，沈昭也是一脸悲色，我冲他们笑了笑，眼前渐渐变得黑暗。
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我还能醒来，平儿一脸惊喜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福么？也许吧。
知晓我醒来沈昭过来探望，并同我说了这几日发生震惊朝野内外的大事。
我与沈昭那日出城其实除了祭拜故人，还是为了取方程藏的账册证据。
方程当初查到私卖军械一事与五皇子有关，除拿到的账册外，还需一个关键的线人，只有罪证齐全才能确保扳倒风头正盛的五皇子。
拿到账册已是极为不易，方程把它藏在柳姐姐的墓边并告诉了我，等再去寻线人时却大意落入陷阱，被五皇子派的人杀害。
我和沈昭接过头后，商议了他在明处吸引视线，再有方叔同阿有暗处搜寻找到线人。
就算无人知道沈昭原是柳家人，但作为年轻有为的武将他也是各家拉拢对象。
在如此引人关注的时候，先有他之前为我解围的交集，借由此他经常来找我，在别人看来英雄佳人的红粉美事，实则我们是暗暗交流讯息。
待方叔他们找到线人看护起来，我们以游玩的名义出城去取账册，本以为没人会在意，没想半路会被沈昭军中的竞争对手截杀。
幸好遇到正巧出城的罗裴化解了危机，中剑晕倒后也是他及时把我带回城找大夫医治才保住了性命。
沈昭说在回城第二日他就将所有的罪证交上去了，五皇子现在被禁足看押，此案已交由大理寺审理，证据确凿又有其他皇子的推波助澜，相信用不了几日真相大白于天下，柳家也能洗刷冤屈平反了。
「如此是最好了。」
我勾唇笑笑，柳家大仇得报，柳姐姐和方程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果然又过了几日，因人证物证清晰大理寺结了案，五皇子被废黜贬为庶民，其余党羽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圣上也为柳家正名并予赏赐安抚，沈昭也恢复身份改回了之前的姓……
沈昭，哦不对，现在是柳昭了，他收回柳家府邸翻新修缮，择了个吉日重新开府并设宴邀请同僚故交。
他和方叔都想要我去，不过我推了，备了份礼叫人送去，我带着平儿和阿有登上离开京都的马车，打算去南边看看。
只是出城没多久，便被骑马追来的罗裴拦下。
我掀开帘子，瞧着此刻骑马横在路中的罗裴，他眼尾发红直直的盯着我，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在心里轻叹一声下了马车，叫平儿他们在远处等着，示意罗裴跟过来。
罗裴牵着马随我走到不远的小溪边，放了缰绳让它自己喝水，还是默着一语不发。
我看着他笑着说，「本以为你在忙，怎么有空来送我？」
「……」
「对了，还没恭喜你，听柳昭说你升官了，我还备了礼请他代为转交的。」
他眼睑微动，「什么时候？」
「啊？」
「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
「哦你说这个啊，从前只在书上读过江南风光好，早就想去看看了，如今柳姐姐家得以昭雪，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所以就……」
「为何不说，为何要悄悄离开，我不信你不知晓我的心意。」
罗裴面带忧伤眼露悲痛地看着我。
怎么会看不出呢，只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罗裴是一个真正的端方君子，样貌，品性，家世皆是上品，这样的人应是大部分女子会倾心的对象。
可，我从没生过其他心思，自从察觉了他的别样情感之后我也是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我本没这么着急离开的，是柳昭说罗裴拒绝了家里安排的亲事，让他父亲大动肝火，母亲也气病了。
罗裴还年轻，拥有大好前程，我无法回应他的情谊只得避开，本来是想离开几日后再让柳昭告诉他的，可不知他在哪得了信追了过来。
「罗公子，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拂，虽然有高攀之嫌，但我还是私自把你奉为至交好友，此去江南不知何时再归，荷花愿你此后官途坦荡喜乐自得。」
「呵。」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你，你是不是因身份之别，才……」
「不是。」我直视他目光澄澈坦然。
或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笃定，他不得不相信我对他确无男女之情。
罗裴不是无礼纠缠之人，说开了便坦荡接受，勉强轻笑着道别祝我一路和顺。
他翻身上马，对我扬了扬手道，即是好友，等到了地方别忘了捎封信，有什么难处也别不开口。
好，我笑着答应。
我上了马车继续往南方去，罗裴策马朝我相反的方向回城，此一别山高水远，望各自珍重。
【完结】
<荷花番外>
罗裴真的是个极好的人，是错过就再难寻的无双公子，为什么呢，要是我也喜欢他该多好啊…
幼时因穷苦被卖到百花楼，本是一眼到头的此生，却在十岁时遇到了柳姐姐，她教我识字念书明礼懂德，在书中我知晓了世界的精彩和广袤，生出了许多的向往，也让安然接受命运的我感受到了痛苦。
我感到羞耻觉得下贱，从一心只求饱暖到有了廉耻制约，不再麻木却毫无办法。
我更心疼柳姐姐，从前是名门闺秀，却深陷沼泽不能自拔，她说她要坚持，还有未报的仇，还要等弟弟长大…
柳姐姐没等到弟弟来，她死了。
临死前她对我说，如果改变不了这个必须的过程，就尽量争一个圆满的结局。
本已妥协的命运又遇上了方程，在本已阴霾的世界投入了阳光。
他会买好看的首饰，会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买我喜欢的书，爱吃的零嘴…
问他为何这么好，他不好意思的歪着头耳朵通红，递给我一根碧玉簪子，叫我别忘了小时候答应过的事。
是了，幼时我答应过长大要给他做媳妇的，他说绝不会让我饿肚子。
我噗呲一笑接过簪子，他真的好傻。
方程从没有碰过我，每次留宿他都睡在小榻上。
他说要等将来替我赎了身，三媒六娉迎我入门再光明正大的拥有我，绝不叫我受一点委屈……
罗裴很好，世上有许多很好的人，但他们都不是方程，我从年少时就心心念念郎君……

今日，我在思考那件事更让我震惊：
一，我的花魁夫郎是个女的
二，我的花魁夫郎和我的夫君竟然是一对
三，我的花魁夫郎在和我成亲那天把我赶出去后，去寻了我的冰山夫君。
四，我喜欢过的西施美人竟然是他国间谍。
我的母亲大人啊，这个世界变得有些可怕。但这并不耽误，本长阳小纨绔昌娇去抢个亲。
01
听闻钱福美娶了一个月阳楼的说书的，今日办酒席。
她没邀请我。
我本也没准备去，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我只会去吃她死了时候办的席。
可是她让别人放出了话:
「昌娇家的两个美男，都不抵钱福美娶的这个万分之一。」
你侮辱我，我可以当你酸。
但你侮辱我的冰山夫君和我的貌美夫郎，我可是要上你的房，揭你的瓦，揍得你跪在我脚下喊妈妈。
我虽然家有美男没享受过，但这是什么，这叫脸面。
夫君向来讨厌我和钱福美的破烂事，所以我兴冲冲地跑去找了因为心情不佳几次拒我门外的夫郎。
愿似周幽王，闹钱福美一出，博美人一笑。
可到美人门外，我沉默地看着冰山夫君缠着我的美人夫郎。
「月渡，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的美人夫郎月渡表情淡淡:
「前情已忘，我觉得妻主人很好。」
很好，月渡，不枉我费了千金娶你。
冰山夫君慕白又开了口，往日我都只听他说「嗯」，「不」。
现在他倒是没高冷性子了:
「月渡，你是女的！你说过要带我去天涯海角。」
「月渡，我们私奔吧。」
「月渡，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听到这话的瞬间像是下油锅了。
脑子熟了，绕不过来那个弯。
我花了千金娶的夫郎是女的？
「月渡！」
我出了声，然后沉默，当面骂人的话我说不出口，絮絮叨叨又显得我小气。
我们三人为寻求解决方法，一起逛着昌王府，不知为何就在大门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门对面是钱福美家，张灯结彩。
夫君家三朝元老，花魁她万千迷妹。这事要解决的体体面面。
「妻主。」花魁她先喊了我，声音媚如钩。
我连忙摆手，「老月，正常点，是女的我就对你没兴趣了。」
「昌娇，我不是故意欺瞒你，只是，想安稳下来，你心性单纯，是个好归宿。」月渡将手绢拿了出来。
那是我给她擦泪用的手绢，我成婚那日被夫君以酒气重赶出来，就看到花魁在我门口哭。
我明明只喝了白开水，被夫君赶出来也是难受的想哭。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和她看了一宿的月亮。
听她讲了一宿的故事。
说是有个贵人喜欢她，却被家里强定了亲，定亲那个是非不分，娇纵无礼。
说了一堆，给我气的，骂了那个男的祖宗十八代。
原来我骂我自己。
我要是知道她和慕白有旧情，我肯定把她扔给钱福美。
她不知道为了争她，钱福美把她的价钱提高了多少。
她更不知道，我爹知道我娶了花魁之后把我的小金库都拿走了。
不知者无罪。
无罪个屁。
「老月啊，你害惨了我。你要赔偿我。」
慕白看着我:
「昌娇，不关月渡的事，就是你强取豪夺。」
我看着这两个脸，觉得他们在逗我。
「慕白，咱俩是圣上赐婚。」
慕白:
「那我赔给你，多少钱，我从我嫁妆里拿。」
这是钱的事吗？
这有关尊严。
我看着钱福美那边热热闹闹。
心里更酸楚了，钱福美她都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了，凭什么我都娶了两个，这两个还是一对呢？
我不理解。
「你们赔我一个听话的美男，没有喜欢的人那种。」
「钱要赔我双倍。」
「去把钱福美那个小妾给我抢回来。她抢过我的西施美人，不用有负罪感。」
慕白听到第一个，点头表示理解。
第二个，点头但皱眉表示同意。
第三个，直接脱口而出:「昌娇，西施美人是他国间谍，你该谢谢钱福美救了你一命，再说，她没抢，是西施自己找她的。」
我不管，我就要她新娶的这个。
月渡:
「妻主莫不是好人夫?」
我:
「我.....你说是便是吧。」
02
慕白找他的小厮商量抢婚的事情，月渡似乎还想和我说她的苦衷。
我是一句也不想听。
拍拍屁股就回了我的屋子。
想着慕白那厮肯定完不成任务，然后我就和我娘说他俩的奸情。
先卖惨，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在夫君家里人没反应过来给他休了，成人之美，然后得个仁善的名声。
再让我爹把我小金库给我，然后加上双倍的赔偿，我又可以和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啦。
最重要的，再多纳几个小夫郎，比钱福美的好看!比她的多!
然后夜夜笙箫。
一年抱俩，三年抱六个。
让我娘乐呵乐呵。
气死钱福美那个因为没正房不能生的人儿。
我就说我那么有魅力，为啥现在都没有洞房。
都是这俩人的错!
我蒙着被子，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啊，这件事还是有些坏处的，毕竟，可能会让人以为我傻或者是性子软弱什么的。
但我娘亲开国大将军，圣上都称姐道妹封的王。
我傻的刚好，我娘惯的。
要不是皇上赐婚。
慕白他能嫁给我。
就他那个性子。
当我的正夫。
他做梦。
要不是我当时因为慕白极度怀疑我的魅力，刚好碰到月渡。
激的我女子气爆发。
当我爹扣我小金库的时候我就放弃了。
这俩人长的再好看。
俩花瓶摆着，我吃不着，没甚大用，天天和钱福美干嘴仗我都虚的慌。
什么一夜八次。
什么温香暖玉。
什么举案齐眉。
我是张口就来，但是一个都没。
谁懂啊，白天我嘲笑钱福美眼底青黑不顶用，转身夜里独守空房泪满面。
今后我可就美人卧怀，金库满满，预想的就是我的人生巅峰。
只是我没想到，慕白这个坑货。
他是真的。
用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我的诉求。
还让我娘关了我三天禁闭。
那可是巴不得我纨绔名称传遍全国的娘!
关了我三天禁闭。
我爹扣我小金库，还替我求情说，孩子还小，需要钱的娘。
什么玩意儿温润如玉慕公子。
他就是大愚弱智小傻子。
横批，狗都不如。

男友的大厂聚会上，他新带的小师妹嘲笑我牛排都得吃十分熟。
「真是个土包子。」
男友笑着附和：「她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穿拼多多吃麻辣烫，核桃大的脑子全用来凑满减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在当前台。」
这一刻，我这个为爱坚持八年的三本学渣忽然累了。
我单方面取消了一周后的领证，当晚离开京城。
听朋友说他疯了似的找了我三年。
再见面时我在老家县城开了个菜鸟驿站。
正值年货节我干得热火朝天。
他红着眼问我：「明明只要你说，我就可以陪你自甘堕落，这还不够吗？」
我头也不抬：
「我这有大件货，小件货，先生请问你是哪件货？」
1
沈奕回家的时候，我在和朋友吃麻辣烫。
买好了凌晨的机票准备离开。
原本一周后是我们领证的日子。
为了他留在京城的梦想，毕业后四年我都在拼命追赶。
只有这样才能和他一起承担未来的千万房贷和车贷，紧张疲惫的生活一辈子。
现在，我决定放自己自由。
在这座城市呆了这么多年，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小区门口老板娘的麻辣烫。
纯正的东北老式麻辣烫。
老板娘人很好，每回都给我盖满一整层厚厚的咸甜芝麻酱。
黄面条热乎乎的混着午餐肉小菠菜被我塞进嘴里。
以往这时候我会殷勤的围上去帮他拿衣服，给他倒水喝。
今天，我连个眼神都没有。
沈奕受不了我的无视，冷笑一声，
「说你两句就拉拉脸了？真是蠢而不自知。」
「人家小月说错了吗？这年头谁吃牛排还要十分熟，不嫌丢人的。」
「我看你这张嘴这辈子也就配吃点破麻辣烫。」
我吃麻辣烫的动作一停。
心头苦涩。
在他嘴里，我好像一直都特别丢人。
啪！
一个打包盒扔在了我面前。
「小月照顾你，特地给你打了包，知道你吃不来肉，菜总会吃吧。」
我破天荒的没理他。
沈奕不爽了，拧着眉一巴掌掀翻我的黏糊麻辣烫！
「就会吃这些垃圾玩意！」
塑料盒破碎，汤汁丸子撒了满地。
朋友瞳孔放大赶紧抽纸巾想帮我擦。
沈奕嘲讽一笑，鄙夷的抱着胳膊上下打量朋友。
「看你社交圈都是些什么品种，穿的衣服也一副穷酸样，跟这样的人交朋友这辈子不都是吃麻辣烫逛拼多多的命？」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这最后一个朋友也甩上门，离我而去。
眼眶突然湿润了。
这些年我带回家的每个朋友都会遭到沈奕的一番点评，再毫不犹豫的奚落贬低。
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是自己太烂的问题。
可这一次。
啪！
我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怔在原地，皱眉愠怒，「不是给你带吃的了，至于吗？」
温月给的打包盒忽然弹开。
里面是稀稀拉拉的剩菜叶子裹着酱汁，甚至还有沾着牛排汤汁的生菜叶。
像是整桌剩下的残羹大杂烩。
我忍住胃里剧烈翻涌的恶心，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沈奕脸色微变，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去了卫生间照镜子。
手机响起提示音。
是刚加我的温月更新了朋友圈。
「大冒险已完成，姐向来说到做到~」
九宫格照片里是我刚刚离场后的聚会内容。
温月和沈奕的脸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巾吻在一起，周围全是闪光灯和喝彩的 live 图。
沈奕再出来时看到的是这张放大的照片。
他脸上有瞬间的惊慌，下一秒就归于平静。
「怎么？不过是游戏。」
「要是你能争气面入我们厂，你也有资格和我玩这种游戏，不像刚刚聚会，你没资格加入游戏，还这么让我丢人。」
「不争气。」
「没资格。」
听到这些字眼我还是下意识没出息的吸了吸鼻子。
待在他身边太久，我好像都忘了自己本来也是个不错的人。
我没说话，自顾自回屋收拾行李。
毕竟在聚会离场前，我就告知了他分手，虽然那时的他忙着给温月切牛排听她耳语。
「陈妍，厕所怎么没纸了？！」
沈奕愤怒的质问从厕所传来。
看着行李箱里满满当当的 12 卷卫生纸，我平静回答：「那是我买的，要用自己买。」
一阵水声后他快步推开卧室门，抱着胳膊冷笑嘲讽。
「又在等购物节打折才买吧。」
家里的所有生活用品都是我买。
每次双十一凑单，我总会货比三家，迟迟不肯下单，等优惠，凑满减。
房子租在沈奕公司楼下。
本来够花的工资 A 他一半商圈昂贵的房租后，就变得紧张起来，消费习惯也成了这样。
我没有回应然沈奕自认为我还没买纸巾。
他笑了。
「真是又穷又小家子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在旗舰店买，顺丰包邮次日到货，能贵几个钱啊？」
「为了包卫生纸蹲到半夜 12 点，用买东西货比三家时间全用在这上面，怪不得不如人家温月，能力好一毕业就进了大厂。」
「哪像你，这么多年从小厂去了中厂，还不是个烂前台。」
我忽然鼻子有些痒，扯出一张纸擦了擦鼻子。
沈奕变了脸色，明白我故意收起来了。
他嗤笑一声，掰着手指算。
「陈妍，不就是一张纸，我没你这么抠搜！」
「不过既然你分的这么清楚，那这个月房子我加班只会回来住 10 天，剩下房租都算你的。」
2
我只是自顾自的收着行李，一个字都没反驳。
沈奕沉默好久，甩上门。
过了会，他又端着电脑进来，扔下一袋油腻腻的酱香饼。
「温月听说你不爱吃沙拉，给你买的，别矫情了行不行。」
「真难伺候！」
酱香饼扔在了我新买的白色毛衣上，红油流了一地。
「一会洗了就行了，你不是最会洗衣服了吗。」
沈奕尴尬了一秒，转移了话题。
「另一个面试如何？」
那是沈奕替我选的线上面试。
「失败了。」
这八年来，为了追上他，我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我的工作不满意，他会一直给我找岗位面试。
每个周末，我都在做题，学那些我看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东西。
工作日，还得抽出时间面试，听那些人否定我，鄙夷我，给我打上价值标签。
「这么简单都被刷，你蠢货啊！我真是服了。」
沈奕揉着太阳穴蹙眉质问我，
「马上要结婚了，我看中的房子八千万，靠我一个人房贷怎么还的完？」
「陈妍你不想努力进大厂是想把房贷压力都扔给我是吗？」
「和你在一起我真是倒霉！」
我突然开口：「不买能怎样呢。」
他惊愕的看着我。
「不买会死吗，还是会无家可归。」
我认真的看着他。
沈奕的脸色从愤怒到难堪，直到他气笑出声。
「陈妍啊，你可以不思上进，但眼界能不能别小的可怜？」
「要不是马上结婚了，我真的随便找个比你好一万倍的。」
这样的话他说了一千遍。
从大学开始，他瞧就不起我的学历，看不起我的能力。
我们是青梅竹马。
可沈奕名牌大学毕业，闭眼进入大厂，身边全是精英。
而我只是个三本擦线生，平庸了二十多年。
他嘲讽我不思进取，取笑我没志气，不想过人上人的生活，配不上这么优秀的他。
为了配得上他，我在这个根本不属于我的城市拼命坚持了四年。
一年面试无数次。
听各种各样的人说我无能，说我没用，说我笨，说我是个废物。
可我不需根本要这些光鲜亮丽的工作。
也不想被这些陌生人评估，贴上标签。
我想卖糖葫芦，我想做棉花糖，甚至我可以去种地，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
怎么就没用了，做一个普通人就罪该万死吗。
这座城市我真的呆腻了。
收好行李，我准备再去喂最后一次楼下的小猫。
沈奕却抓住我的手。
「留给你的 PS 课程看了吗？一只破猫能比得上前途重要？」
「给你选了这么多岗位，教你做了这么多教程都学不会，跟不上我，看你那目光短浅的样子，真是一辈子穷人模样！」
可我就是学渣，已经拼劲全力甚至疲惫也只能做到勉强及格。
「我做不到，沈奕，我很烂，行了吗。」
甩开他的手，我无比疲惫。
「为什么温月都能做到，就你做不到？你怎么不找找自己的问题？」
沈奕的说教才进行到一半，他手机就响了。
原来是温月打来电话说自己在门口。
沈奕的愠怒一扫而光，嘴角微微翘起，快步去开门。
半夜三点，温月抱着笔记本穿着条薄薄的风衣，脸冻得通红。
「姐姐打扰了，有个项目需要两人加班，不得已来和沈奕师兄面谈，效率比较快。」
「打扰什么，这是正事。」
沈奕接过笔记本，看温月脱下外套自然皱眉，「怎么穿这么少，别感冒了。」
他脱下自己的毛衣外套披在温月身上。
「愣着干什么，没长眼睛吗，去做点夜宵。」
「也就这点用处了。」
卧室门砰的被关上！
我没做饭，检查了所有行李。
取下订婚戒指放在门口鞋柜上，拍了照留下证据后。
推开门看了一眼沈奕卧室。
里面的声音震耳欲聋，掩盖了开门声。
他和温月并没有工作，而是头靠着头在打游戏。
玩的是沈奕当初嫌弃幼稚从来不肯陪我玩的胡闹厨房。
此刻他津津有味的陪温月玩着。
激动时，温月嗔怒的拧了他胳膊一下，「哎呀！锅糊了啦！」
下一秒又软若无骨的靠在他肩上。
沈奕没有推开，两人笑闹在一起。
温月笑着打趣：
「你女朋友够贤惠的啊，一看就是那种能生八个的好老婆。」
沈奕嘲讽一笑，
「哪里比得上你。」
温月嗔怪一声。
「可别拿她和我比，我是独立自强的大女人，才不会早婚早育，可怕，还好有她替我挡灾！」
「她也就这点用了，权当能分担房贷的保姆用。」
温月锤了他胸口一拳，怼他。
「还能陪睡呢，最重要的你都忘了~」
3
我拉上门，打车直奔机场。
起飞前，突然下雨了。
沈奕的电话响起。
「又去哪儿喂猫了？！就安排这么点小事都要做到天亮吗！」
「有事？」
我抠着指甲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对面安静了一秒。
「下雨了，你是不是又忘记带伞了？」
我没说话，他笑了。
「还是没吃够苦，我不会来接你的，下回你就长记性了。」
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我替他跑腿送文件那天。
送到公司时已经凌晨 2 点，外面下起倾盆大雨我没带伞。
CBD 打车的人排了几百位，地铁早就关门。
我就这样走在雨中，直到他的车溅起一路水花路过我。
温月坐在副驾驶补妆。
他甩下一句：「梅雨季不带伞，蠢人自有苦吃」消失不见。
后来看他朋友圈才知道，那晚他带着温月去吃了日料。
而我淌着淹没膝盖的雨水走了一夜，天亮才回家。
沈奕的通话忽然被打断。
是妈妈的电话。
「妍妍啊，你爸说你今晚就回来！」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雀跃无比。
我压下喉咙处的酸涩点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炖莲藕排骨汤给你留着。」
很奇怪。
被沈奕那群大厂同事嘲笑我土的时候我没哭，
被他把我的面试答卷发给全公司人当乐子时我没哭，
他打翻我麻辣烫的时候我没哭，
不知道为何这时候眼睛痒痒的。
莲藕排骨汤，好久没喝了。
4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等了一夜的爸爸帮我拎着行李爬上狭隘的楼梯。
妈妈系着围裙在小小的厨房里忙进忙出的给我热排骨汤。
被风吹了一夜早就冰冷的身体在第一口热汤下去时，瞬间暖了。
咸香的排骨，雪白的骨髓全都融化在了肉汤里。
咬一口莲藕，喝一口汤。
嘴里全是香味。
热汤填满了胃。
窗户外的月亮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家里的冬天没有京城的刺骨，连风都是暖的。
「在外面过得还好吗，没有被欺负吧。」
妈妈带着老花镜在帮我缝鞋垫，时不时满足的看着我大口大口吃着。
眼泪啪嗒砸在汤碗里。
我抬头喝了个精光。
「放心吧妈妈，谁能欺负我啊。」
我用力眨了眨眼，趁他们不注意抹掉了泪痕。
手机忽然提示我：「您有好友发了动态——」
原来是沈奕的某音发了动态。
一张温月靠在沙发上睡着的照片。
配文：
「要结婚了，可新娘不是心动的人，原来我的一生也会像像父母一样一潭死水，和一个将就的人走完全程。」
底下人评论他：「怎么不勇敢一点？」
他回复：「勇敢一点谁陪我买房买车帮我还贷款？喜欢的人是用来呵护的，不是当牛做马背贷过苦日子的，长大了，也学会接受现实，权衡利弊了。」
胃里忽然翻滚起来。
那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喉咙。
哪怕喝了满满一杯酸梅汤也没压下去。
准备睡觉时，妈妈给我把四个被角都掖的严严实实的。
又抬了两床棉被给我盖上。
南方过冬靠一身正气。
我缩进被窝，老花厚棉被洗了几百次后，那种软软的布料温和的贴在我脸上时。
像能陪伴一辈子的朋友那样安心。
刚准备闭眼，沈奕忽然发来语音。
「还没回来？」
「明天记得面试，别穿你的拼多多去，我让小月把你衣柜里的丑衣服都扔了，送了你几套她面试穿过的衣服。」
「得感谢人家，别不懂礼貌。」
「还有，看中的那套房子马上要涨价了，别信什么黄历了，销售说最迟明天签约，面试完我来接你，带上身份证好办贷款。」
一分钟后，又补了一句：
「记得让你爸妈把首付款打过来，我没时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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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是天界战神，三千年前在天魔大战中失去记忆。
仙界都传，我落难时被一神秘仙君所救，与他双修。
天帝昊琛带着女儿来与我相认，我为报恩嫁他为妻。
后来魔君沧溟双眸猩红，将我抵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那一晚，明明是我。」
1
灵音天妃诞下麟儿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擦女儿洗脸上的痰咴，她两眼空洞地看着虚空，嘴角无意识地流出口水。
我就那么一点一点耐心地擦拭。
灵音宫中传消息的仙娥嘲讽道：「天后娘娘，小公主已经三千岁了，可还是不会哭也不会笑，连别人往她脸上吐痰，都不知道躲开呢。」
我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青梧端着水走进来，对着她呕了一下，翻白眼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脏东西，跑到莲浮殿中了，污了我们娘娘的清净。」
「你……」仙娥气得瞪了她一眼，然后得意地道，「我是来传旨的，灵音天妃产后虚弱，陛下心疼她，所以请天后娘娘您前往蛇沼取碧眼黑蛟的妖丹为天妃补身子。」
「你胡说，蛇沼凶险，陛下怎么可能让我家娘娘去取妖丹？」青梧满脸焦急，不可置信。
「不信你看啊！」仙娥拂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昊琛亲笔写的字便浮现出来。
见我一直没有说话，仙娥又向前走了一步，「娘娘，陛下限您三日内取回妖丹。」
把女儿脸上的痰咴擦干净了，我又抹了些香香的乳粉：「瑶瑶乖，瑶瑶现在是香喷喷的了。」
瑶瑶木然地看着我，像没有魂魄的傀儡，嘴角的口水滴到衣服上。
仙娥噗嗤笑出声：「娘娘，我劝您还是早点讨得陛下欢心，再生个健康的孩子吧。」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我的声音无波无澜。
仙娥走后，青梧两眼噙泪看着我：「娘娘，那碧眼黑蛟乃是万蛇之首，就是陛下亲自去擒，也要费些工夫，何况您如今修为早已散去大半……
「娘娘，你去求求陛下吧，他是在气头上，故意逼你向他低头呢。」
我摇摇头，前些日子，灵音打坏了阿娘留给我的遗物。
我对灵音动手，害她动了胎气。
灵音是昊琛心尖尖上的人，他那时看我的眼神怒气冲天，可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天后，他不能拿我怎样，只能罚我禁足莲浮宫。
这件事，我没有错，我不会道歉。
我低眸看向自己苍白的手掌，苦笑道：「想当年，我也是能拿枪执剑，以一人之力对抗十万魔族的战神。如今一个碧眼黑蛟，我都对付不了吗？
「青梧，我走之后，你照顾好瑶瑶。」
青梧跪下来：「娘娘您不能去啊！」
我弯腰扶起她：「青梧，让我去吧，做完这件事，我就不欠他什么了。」
2
昊琛没想到我真的去了蛇沼，听青梧说，他火急火燎地下界，可还是没追上我。
他赶到蛇沼时，我已经被碧眼黑蛟重伤，奄奄一息，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枚妖丹。
我眼前模糊，只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抱住了我，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头靠在他的怀里，焦急地唤我：「阿凛，阿凛。」
「妖丹……」我伸手递给他，嘴角绽开一个惨白的笑，「昊琛，你让我帮你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你傻吗？让你取妖丹，你就真的来取，不要命了？」他一只手捧着我的脸，一只手给我渡灵力，沉痛道，「阿凛，你为什么这么倔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来求求我。」
我的喉咙被肺里涌出的鲜血堵住，呛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昊琛，这下，我终于不欠你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安慰。
梦里又回到了三千年前，我身穿铠甲，带领天兵天将与十万魔族厮杀。
不料被魔君沧溟偷袭掉入雪域，困在雪域三百年。
从雪域出来后，我便失去了记忆。
九重天上都在传一个谣言，说没有人能走出雪域，是彼时还是天宫太子的昊琛废了半生修为降服六角灵鹿救了我，不仅如此，他还失了清白，与我在雪域有了一个女儿。
我见到昊琛时，他形容憔悴，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深情地看向我：「阿凛，你终于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入了雪域，也不记得和他在雪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怀中的婴儿确实与我长得十分相似。
他伸手过来揽我的肩膀，眼眸红红地望着我：「阿凛，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3
出嫁那天，我坐在云霄镜前，阿娘站在我的背后为我梳头，她说：「凛儿，你的夫君是九重天的太子，他为了救你，失了清白，耗了半生修为，他对你有大恩，你一定要报答，嫁给他，好好做他的妻。」
我看着镜中凤冠霞帔，明艳照人的自己，点点头：「阿娘，我定不会负他。」
嫁给昊琛以后，我为他东征西战，帮他扫除继位路上的一切障碍。
我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爱他，护他。
终于，他登上了帝位，成了九重天上唯一的至尊。
而我，也成了他的天后。
我原以为我们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直这样再过千年、万年。
可没想到，他为了巩固帝位娶了火神之女灵音。
自那时起，一切都变了。
4
我醒来的时候，昊琛坐在床前，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只手拄着下颌闭目打瞌睡。
我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忽然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地看他了。
好像每次他来莲浮殿，我们都会吵架，然后他气急拂袖而去。
每次都是因为灵音。
灵音拔了我种的琼花，我打了灵音一巴掌，他来为灵音出气，也打我一巴掌。
灵音陷害我杀害她的族人，他废了我半生修为替她报仇。
灵音看上了我新收的灵兽，他来求我让给灵音。
……
太多太多了。
到后来，我已经懒得和他吵了。
昊琛睁开眼睛，见我正盯着他，眉眼间盈满笑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嗯。」我想抽回手，可是他攥得太紧，我只好说，「睡了太久，我有些饿了。」
「好，好，我早就吩咐他们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饭菜，我们一起用膳。」
吃饭的时候，我给瑶瑶夹菜。
他往我的碗里夹菜，冷不丁道：「阿凛，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我的手顿住，半晌没吭声。
他继续说：「先前，你不是总说想再要个孩子吗？」
是啊，从昊琛不疼瑶瑶，灵音刚嫁给昊琛的那几百年，我嫉妒昊琛对她百般体贴，想要个健康的孩子，天真地以为这样昊琛就能多来莲浮殿。
可昊琛以政务繁忙为由，拒绝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和火神有约定，在灵音生下儿子之前，不能与我再有孩子。
真是可笑啊。
想到这，我冷冷地说：「我现在没有这个打算。」
「好，我不逼你。」他深情款款地看向我，手伸过来想摸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躲过。
他喃喃说：「还好这次你没事。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以为要失去你了。」
灵音宫中的仙娥在外面吵着要见陛下。
昊琛不耐烦道：「她又有什么事情，没看到孤正在和天后用膳吗？」
仙娥道：「陛下，小太子身子不适，天妃娘娘让您去看一眼。」
「身子不适就抱去让太上老君瞧瞧，孤去有什么用！」
「可是陛下，天妃娘娘说，小太子这病来得凶猛，她实在是担心，若是您不去，她就要请火神大人来了。」
昊琛摔了筷子，对我道：「阿凛，我去去就来。」
青梧看着昊琛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陛下好不容易和娘娘一起用膳呢。
「都怪灵音天妃，陛下明明是在乎娘娘您的。」
我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随她去吧，反正我在这九重天也待不了多久了。」
青梧瞪大了眼睛：「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走向莲浮殿外，望了望这生活了两千多年的地方，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觉得这里不是家，而是困囿我的牢笼。
是的，我决定离开了。
离开昊琛。
5
太上老君将丹药递给我时，忧心忡忡道：「你散尽半生修为，又被碧眼黑蛟所伤，当真要用此法？恐怕会伤了根本，再难恢复！」
「只有这个办法，他才能死心。」我将药瓶收好，看到殿外青梧带着仙娥陪瑶瑶玩老鹰抓小鸡，她站在最后面，也不知道躲，便道。
「我与昊琛都是天灵根，为何瑶瑶却……老君，你有上千种丹药，就真的不能帮这孩子吗？」
太上老君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他说：「小公主诞生于雪域，天生没有五感和灵智。我若是有法子，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痛苦两千年。」
太上老君走后，灵音派仙娥来传消息，说魔族使者来见，昊琛请我去云霄殿赴宴。
三千年那场天魔大战之后，我困在雪域，魔君沧溟亦不知踪迹。
两方损失惨重，天族和魔族便以弱水为界，约法三章，和平相处，任何一方不得挑起战争。
直到三百年前，沧溟归位，天魔两族的关系再度紧张起来，昊琛兴许是忌惮沧溟，所以才笼络火神、水神。
我牵着瑶瑶走到孔雀桥的时候，一个玄衣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拦在我的面前，他的神情复杂，而后目光落在瑶瑶身上，微微皱眉：「这是你的孩子？」
觉察到他身上隐藏的气息，我把瑶瑶往身后拽了拽，警惕道：「大胆，你是何人？」
他有些愕然，朝我逼近一步：「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与我相识。
我正想问清楚，昊琛从远处走过来，他牵起我的手：「阿凛，你的伤未好，怎么出来了？」
看了眼玄衣男人，然后斥责身后的天将，「魔君何时到了九重天？为何没有人通禀？」
魔君？
魔君沧溟？我的对手？
怪不得他方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沧溟抱着胳膊，挑了挑眉：「无妨，本尊到处逛逛，看看是你的天宫气派，还是我的魔宫巍峨。
「倒是没想到，三千年前的战神雪凛，成了天帝的娇妻。」他望向我，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明明是嘲讽，却有些苦笑的意味。
6
云霄殿中，歌舞升平。
我和瑶瑶坐在昊琛身侧，灵音坐在下首，沧溟则坐在她的对面。
灵音似乎对沧溟很感兴趣，时不时地瞥他一眼。
「陛下，听闻三千年前，天后娘娘曾与沧溟尊上十次交战，两个人每次都打成平手，这缘分真是不浅啊！」灵音笑着道。
「是啊，天后娘娘为战神时，曾夸奖魔族是个难得的对手。」水神曦洛也在一旁附和道，「若不是立场不同，恐怕也能交个朋友，成为知己呢！」
三千年前的事情，我全然不记得，可我能听得出灵音这是想诬陷我和沧溟关系匪浅。
昊琛的表情果然变得很难看，他举起一杯酒：「我敬魔君一杯，如今三界安定，以后还要仰赖魔君管理好魔族与妖族。」
沧溟笑笑，端起酒杯摇了摇：「我魔族能偏安一隅，与天族井水不犯河水，那是因为本尊敬佩你们的战神，曾与她约法三章，在我与她未分出胜负前，万年内不得挑起战争，天帝，这桩事，你还记得吧？」
昊琛点点头。
我心下觉得奇怪，我何时与沧溟作过这个约定？
他话音刚落，殿外有个天兵急匆匆来报，说南天门发现一只凶兽，凶猛异常，伤了守卫天兵天将，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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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5-01-09 14:03:21 更:2025-01-09 14: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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