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人文] 有没有女主很清醒的打脸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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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没有女主很清醒的打脸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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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女主很清醒的打脸爽文？女主对待一切都很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恋爱脑，打脸所有质疑她的人。

我男朋友要跟他最讨厌的女生结婚了。
他亲手把请柬递给我。
他说：「我没想到程婷居然是首富的孙女，昭昭，我不想错过她。」
我捏着那张精致的请柬，转身打了个电话。
「爷爷，我愿意回家。」
隔天，本城首富找到亲孙女的新闻炸裂热搜。
1
沈奇把结婚请柬递给我的时候，我居然没有特别难过。
而是有一瞬间的释然。
半年多来，沈奇那些遮遮掩掩的电话，莫名其妙的失联都有了解释。
原来，他早就跟程婷在一起了。
请柬照片上，程婷亲密地靠在沈奇的肩头，笑得灿烂。
也是，她追了沈奇整整五年，能有这么个结果，应该笑。
我问沈奇：「两个月前，我妈妈的葬礼你没有出现，是跟程婷在一起？」
沈奇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明白了，平静地说：「沈奇，我不会祝福你们的。京大的圈子就这么点，人人都会知道你沈奇是背信弃义的渣男，而程婷是人人唾弃的小三。」
沈奇搓了搓脸，神情有些挫败。
他说：「昭昭，你别跟程婷对着干。她本来还想搅黄你的实习，让你在天乐集团待不下去，是我拦住了她。」
我一下就笑了：「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昭昭！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沈奇烦躁地说道，「毕业一年了，我还是一个小公司的小职员，整天应酬喝酒，业绩还被人抢走。可是跟程婷在一起后，我立马就进了天乐集团，工资翻了倍，将来前途无量。」
天乐集团是本城赫赫有名的大公司。
我原本想着，我俩都进了集团，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我当时积极地帮沈奇改简历，努力地向公司推荐他。
他居然以为，是因为程婷的原因，他才进的集团。
沈奇见我面露讥讽，一下子被刺激到了。
他破罐子破摔了，直接说道：「就算你要闹，我也不怕。昭昭，你可能还不知道，程婷其实是首富的亲孙女，天乐集团的大小姐！她刚刚认祖归宗，还没官宣呢。」
「首富？程昌瑞的孙女？」
我愣住了，她是爷爷的孙女，那我是谁？
沈奇走了之后。
我静坐了一会儿，拨通一个电话。
我轻声说：「爷爷，我同意回家，但我有一个条件，回去后还跟着我妈姓。」
电话那头的人激动地说：「好好好，昭昭，只要你肯回来，爷爷什么都答应你！爷爷立马就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告诉所有人，我程昌瑞的掌上明珠回家了！」
2
我十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得了失语症。
我妈带着我离开了程家，回她老家生活。
这么多年，我跟妈妈过得很平静幸福，从没想过回去。
两个月前，我妈妈因病去世，爷爷想让我回程家。
爷爷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哽咽。
他说：「昭昭，爷爷老了，只有你这么一个乖乖孙女，天乐集团还等着你继承。你不想回家，爷爷也不逼你，只要你偶尔抽空回来看看爷爷就行。我老喽，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就想活着的时候啊，能多看看我们昭昭。」
妈妈刚去世，爷爷又这么说，我听了特别难过。
当时我心里乱糟糟的，就想葬礼结束后，告诉沈奇我的身份。
可是他没有参加我妈妈的葬礼，失联了好久。
当时我打了十几个电话给他，一直到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他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喧闹的声音。
「昭昭，我有很重要的客户要招待。」他急匆匆地解释着，「阿姨的事情，我真的特别对不住你。等我忙完这个项目，就回老家接你。」
我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沈奇，快来啊，都等你喝呢。」
他很快地挂断了电话。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声音就是程婷。
好多次我打电话给沈奇，都能听到程婷说话。
原来，他们俩背着我在一起，已经很久了。
3
给爷爷打完电话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确定要回来了？】
消息是谢云意发来的。
我十岁之前，程家乱糟糟的。
爷爷为了不让我牵扯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把我送到谢家生活了很久。
而我在谢家生活的那几年，都是谢云意在照顾我。
谢云意对我来说，是半个亲人了。
离开程家这么多年，他一直跟我联系着。
有一次和他见面后，他看着我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
他一脸严肃地教育我。
他说沈奇连钱都舍不得给我花，说明在他心里我不值得，让我好好审视一下这段感情。
当时我还跟谢云意信誓旦旦地说：「我跟沈奇一起存钱买房呢，这日子过得特别充实！」
谢云意听了我的话，轻笑一声：「但愿你的眼光没错，不过，昭昭我们可以打个赌。沈奇绝不是什么忠贞情深的好男人，你若是输了，给我当一个月司机，怎么样？」
我想起那个赌约，面无表情地给他发微信：【明天开始接你上下班。】
谢云意很快地回复了，【昭昭，我宁愿输的人是我。老爷子提议程谢两家联姻的时候，你回绝得那么狠，说我年纪大靠不住。现在看来，年纪小的人也不见得靠得住。】
我恼羞成怒，立马发了一句：【谁知道你那么大把年纪，还能不能用！我总得为了我的后半生幸福考虑吧！】
谢云意比我大了八岁，我小时候整天跟在他身边玩闹，把他当长辈。
爷爷冷不丁地提出让我嫁给他，我当然不愿意。
更何况，那会儿我还跟沈奇在一起呢。
发完那句话以后，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估计这次是把他给气到了，啧，男人的自尊心。
过了十分钟，微信的实习生小群有人艾特我，我点开一看，愣住了。
领导艾特了我跟程婷：【昭昭、婷婷，紧急通知。你们两个明天加入云庭地产跟咱们公司合作的新项目，谁能获得谢总的认可，谁就能拿到转正名额。】
云庭地产是谢云意的公司，谢总指的就是他。
刚戗完他，就收到这么一条消息，我深深地怀疑这不是巧合！
4
程婷回老板的消息倒是很快。
【林哥这么晚了还忙工作呢？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满完成任务的。】
我回复了一句：【收到。】
公司八卦群很快热闹起来。
【哎哟，这老林大周末的都不让人省心，就不能明早说嘛。】
【真羡慕婷婷啊，刚刚看你朋友圈，又去扫货了？宝格丽的项链，呜呜，真漂亮。】
【程婷大美女这么自信能够拿下云庭地产的项目呀，谢总可是出了名的难搞。你跟昭昭要是都搞不定他，恐怕都得走人喽。】
【咱们婷婷既然这么说，说不定有门路呗，婷婷一看就是大小姐，家里肯定有靠山滴。】
我看着那些吹捧程婷的话，顺手点开程婷的朋友圈一看。
程婷晒了一条项链：【明天又要上班了，买条项链犒劳自己喽！】
呵呵，买三万多的项链被她说得跟喝杯咖啡一样。
程婷一直没有回复群里的消息。
直到群里炸出另外一条新闻。
【我去！！！重磅消息！老程董的孙女就在咱们公司实习呢！】
【真的假的……老程董哪来的孙女啊？】
【绝对保真！】
群里的人都出来冒泡，大家都在猜测谁是天乐集团隐藏的大小姐。
程婷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哎呀，刚刚在做 SPA 呢，才看到大家的消息。明早请大家喝咖啡哦，人人有份。」
她这么一说，群里很快刷起「谢谢大小姐」的表情包。
甚至有人开玩笑：【婷婷人美又大方，还姓程，你该不会就是集团大小姐吧？】
程婷发了一个「我不是别瞎说」的表情包。
程婷在群里这么否认，可是转眼就发了一条朋友圈。
【唉，其实我有时候就想做个普通人，不想扛起那么重的担子，太累。】
我评了一句：【你一个捡垃圾的，肩上的担子是挺重的。】
程婷回复我：【昭昭，我知道你因为转正的事情焦虑，可你也不能说话这么难听吧。你一个小镇来的人，想留在集团的确不容易，我体谅你的。】
我截图我俩的对话，直接发了朋友圈。
【@程婷，你是挺体谅我的，把我男朋友后半辈子都接手了。恭喜你啊，追了他五年，终于把他追到手了。@沈奇，记得早点把那二十八万三千六百七十三块钱还给我。哦，对了。一个小时前又多欠了我三万。拿我的亲情付给程婷买项链，你真是个平平无奇软饭男。养不起小三的话，你不如考虑去做鸭啊，毕竟傍富婆可是你的终极梦想。】
5
早上我一进公司，就听见程婷嘤嘤嘤的哭声。
我六点就爬起来去给谢云意当司机，本来困得不行。
结果一听程婷说的话，顿时就不困了。
吃别人的瓜，哪有自己的瓜香呢！
「呜呜呜，我跟沈奇就是朋友关系。上大学的时候，我其实特别想跟昭昭做姐妹，才一直跟着她的。没想到她误会了，居然觉得我要抢她男朋友。」
我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儿。
做姐妹倒是没错啊，我做大，她做小。
当时她追沈奇追得都魔怔了，居然跟沈奇说，可以跟我和平相处。
同事们都安慰她。
「就是就是，咱们婷婷可是大小姐，怎么可能对沈奇一个小镇青年死缠烂打呢。」
「有的人就是有臆想症，觉得全天下女生都喜欢她男朋友。沈奇也就长得还行，又没房又没车的，婷婷肯定看不上他啊。」
「路昭昭这事儿做得是不地道，她肯定是为了转正名额的事情，想诬陷你当小三呢。」
其中说话最积极的就是林雨倩，她是我大学室友，跟我一直不对付。
她挽着程婷的胳膊，义愤填膺地说道：「我跟路昭昭大学一个寝室的，我太了解她这个人了。有些话，程婷不愿意说，我说！路昭昭真的有精神病的，她有一次半夜犯病，又哭又喊的，喊都喊不醒，把我们都吓死了。」
这话一出，大家一片哗然。
「真的假的啊，看不出来啊，路昭昭平时挺阳光一女孩，居然有精神病啊。」
「倩倩！别说了。」程婷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昭昭也挺不容易的，她想留在集团，我能理解。只是我没想到，她为了给我泼脏水，居然那么诬陷沈奇。沈奇跟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她说话那么难听，唉……」
啧啧啧，程婷真是一手好茶艺。
别人一听，我路昭昭为了转正对青梅竹马都这么狠。
这以后，谁还敢跟我当朋友呢？
这是要我众叛亲离呀。
沈奇就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我倒是挺好奇的，沈奇是得到了什么好处，不惜被别人诋毁，也要帮着程婷。
别人一口一个「小镇青年」的，这可是往沈奇心窝子上戳刀子，他最自卑的就是出身小地方。
而且沈奇坚定地认为程婷是集团大小姐，程婷也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我看他们这个样子，对自己都不自信了，难不成程婷是程家的私生女？
「就沈奇把路昭昭当个宝。」林雨倩绘声绘色地说，「其实路昭昭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我好几次看见她上豪车呢，什么迈巴赫、法拉利的，她好几个金主呢。对了，你们有没有注意，最近路昭昭穿的衣服都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她啊，估计是傍上大款了，想踢了沈奇，才抢先泼脏水的。」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什么迈巴赫、法拉利的，都是谢云意的车。爷爷生日的时候，他来接过我。还有我生病的时候，他也悄悄来看过我。
总共也就那么几次，居然都被林雨倩看见了，她倒是天选造瓜选手。
我听到这里，笑了，鼓了鼓掌。
大家一下子朝我看过来，各个表情迥异。
「这台戏演得这么好，当赏啊。」我迎着程婷的目光，慢悠悠地说道。
程婷看了看大家，为难地说道：「昭昭，你别闹了，大家还要工作呢。而且等会儿谢总还要来开会，你为难我也就算了，耽误项目就不好了。」
「这么为公司着想啊？」我好奇地问程婷，「难不成集团是你家的？」
程婷没有说话，一脸忧心的表情，仿佛真的特别担心大家耽误了工作。
林雨倩呵呵两声说道：「不是婷婷家的，难道是你家的啊？」
我微微一笑：「没想到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了，你还真说对了，天乐集团就是我家的。」
6
我说天乐集团是我家的，我就是首富程昌瑞的亲孙女。
可这话没人信啊。
啧，这年头说真话反而没人信了。
倒是程婷这个冒牌货，成了大家眼里的大小姐。
程婷叹了口气，关切地说道：「昭昭，你的臆想症是不是更厉害了啊？要不要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林雨倩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说道：「空口无凭的，你说自己是集团大小姐，那我还说自己是谢云意谢总的未婚妻呢！」
「那你们为什么觉得程婷是大小姐呢？」我好奇地问。
这件事，我已经奇怪很久了。
「婷婷买爱马仕，买宝格丽，你买得起吗？」
「人家婷婷那么大方，又是给我们买蛋糕又是买咖啡的，肯定有钱啊！」
「而且我看见过婷婷经常坐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上班呢，那个车牌号可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恭维程婷，像是要把她的身份坐实了。
程婷目光微微闪烁，只是矜持地抿抿嘴，并没有反驳这些。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我一看，顿时就乐了。
两个小时前我让谢云意查查程婷，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难怪程婷这么有恃无恐不怕被拆穿呢，原来她是我那个草包堂哥包养的情人。
她早就从我堂哥那里知道，我这些年根本不愿意回程家，也从未露过脸。
所以程婷能坐程家的车，能这么虚虚实实地冒充大小姐，满足她的虚荣心。
因为她的身份，她在公司可是得了不少便利。
同事们抢着帮她做 PPT，平时迟到早退，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奇更是因为她大小姐的身份，砸了好多钱送她奢侈品。
「都别闹了！」
领导老林冲过来吼了一嗓子。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一大早就围在这儿闹腾，刚刚被谢总全看见了。谢总说了，质疑咱们公司的专业性，跟咱们合作的项目要再考虑一下！」
老林这么一说，部门同事们脸都白了。
八卦事小，耽误公司的项目事大。
况且那个项目是大家齐心协力才拿下来的，没少加班加点，还关系着所有人的奖金呢。
老林头疼地说道：「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昭昭，你平时专业性强，性格冷静，今天明知道谢总来开会，还这么不懂事儿。还有你，婷婷。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但是你一天在这个岗位上，一天就是我的下属。耽误了这么大的项目，谁也负不起这个责！」
林雨倩赶紧说：「婷婷，听说谢家跟程家是世交啊，你一定认识谢总吧。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求求情呗，请谢总继续回来开会。」
程婷为难地说道：「谢总一向公是公，私是私，我打电话不太好吧。」
她这么一推诿，同事们看她的神情都不太好了。
平时大家那么奉承照顾她，结果遇上事儿，程婷居然不肯出头。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故意说：「程婷才不在意那点项目奖金呢，人家一个包都能顶咱们半年工资了。」
程婷不急！多的是人着急！
林雨倩着急还车贷，沈奇着急还信用卡债！
就连我们的领导老林，都用希冀的眼光看向程婷。
这是赶鸭子上架了！
「婷婷，快打电话啊！」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因为你的事情才闹起来的。」
「对对对，赶紧跟谢总好好解释一下。」
同事们急切地催促着程婷。
我适当地添了一把火，笑眯眯地说道：「大小姐一句话就能保住我们的项目奖金，以后大家肯定特别感激你。」
反过来说，如果程婷不打这个电话，就是得罪了所有同事。
大家明面上不对她做什么，背地里肯定少不了给她穿小鞋。
程婷肯定也意识到了，她暗暗地瞪了我一眼，终于拿出了手机。
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还真有谢云意的手机号码！
众目睽睽之下，程婷根本没法推辞！
她咬着嘴唇，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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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恋谢睢多年。
高考查成绩那晚，却撞见他和我姐姐在天台上接吻。
我收起心思，去外地读了大学。
后来再重逢时，谢睢一边叼着烟一边问我：
「云梨，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装傻否认。
他却勾起一个笑，淡淡说：
「那你下次别再用这么明显的目光来看我了。」
——「2024 短篇故事影响力榜」获奖作品——
1
高考结束那天下午，妈妈请了假来接我和姐姐。
「妈，外面真的好热啊。」
明明是抱怨的话，但姐姐说起来像是撒娇。
妈妈笑吟吟道：「好了，妈妈带你们去吃大餐。」
「谢谢妈妈！」
姐姐欢呼一声，活泼地坐上副驾驶，我见状，只好去了后座。
车里开了空调，我看向窗外，外面全是考生，每个人都仿佛卸下了重担一样。
我一向沉默寡言，不像姐姐那么张扬热烈。
妈妈跟姐姐在前面聊着天。
「考得怎么样？」
「七百分妥妥的。」姐姐的声音，光是听一声就知道她有多开心。
「宝贝真棒。」妈妈说完，又随口问我，「阿梨呢？」
「阿梨考上本科肯定没有问题的，对不对？」
姐姐回头看我，我捏了一下裤子，平静地「嗯」了一声。
姐姐学的是理科，她长得漂亮，会弹钢琴古筝，成绩常常霸占年级前三。
这些 buff 叠在一起，让她在学校成为了老师和学生都经常提起的风云人物。
高傲的人从来不会低头看别人。
所以她一直都以为，我还是高一那个考了四百多分，遇到一点小事就动不动哭鼻子的云梨。
她更不知道，这两年我为了学习有多努力。
妈妈叹了口气，说：「考上本科也行，你是文科生，上了大学努努力考个公务员就行。」
姐姐连忙说：「妈妈，我们去哪里吃啊？」
「咱们经常去的那家。」妈妈看了一眼前方的红绿灯，说，「正好你谢姨也在，你报志愿的时候可以多多请教一下你谢姨，她儿子不就在华大上学吗？」
我的呼吸骤然停住。
车窗外是一片瑰丽的日落，仿佛咸蛋黄打翻了一样。
我听见姐姐小心翼翼地问：「那……谢睢哥哥是不是……也在啊？」
「他正好放暑假了。」妈妈启动车子，感慨道，「一转眼都长那么帅了。」
2
谢睢比我和姐姐大两岁，很小的时候，他在我们小区里就是孩子王。
姐姐云蔷从小就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她嘴甜又会哄人。
所有的亲戚都很喜欢她，动不动就抱着她逗她玩，姐姐的反应也很给力。
她总会笑得露出小米牙，眼睛弯弯的。
我通常是站在地上发呆。
他们夸完姐姐，看向我的时候，憋半天才憋出一句，「妹妹很乖巧。」
几个发小一起玩的时候，云蔷玩得很投入，跟他们一起摔小鞭炮，摸鱼，玩玻璃球。
我融不进去，只好抱着小塑料桶，坐在沙子堆里玩沙子。
记不清是哪天了，谢睢玩累了，他咬着棒棒糖坐在一边看我。
在他的注视下，我跟磕了大力菠菜一样，疯狂往小塑料桶里面挖沙子，沙子多得都溢出来了。
谢睢蹙着眉，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哐」地把小塑料桶放在他面前，睫毛颤了半天，说：「给你的，都给你。」
谢睢呆住了。
他似乎被吓到了一样，棒棒糖都从嘴里掉了出来。
谢睢半天才说了句：「妹妹，你好猛啊。」
谢睢是个不着调的性格，他小学的时候还是班里倒数。
谢姨那么温柔一个中学老师，被他气得天天拎着小皮鞭，不顾形象地边追着他边打他。
但是上初中之后，谢睢的智商莫名显现出来了。
他在年级第一的位置就没有下去过，高考后第一志愿报了华大，如愿被录取。
3
到了餐厅后，妈妈停好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下车吧。」
姐姐犹豫半天，憋出一句，「妈妈，你还有没有口红啊？」
妈妈讶异地挑起眉，瞥见她红红的耳根时，没忍住笑了：「宝贝，你是不是喜欢……」
「嘘嘘嘘！」姐姐连忙跺脚，「妈妈，你别说出来啊。」
妈妈挑了支很少女的口红颜色递给姐姐，姐姐匆匆涂完后，下车问我：「阿梨，你刚刚下车下得那么快干吗？」
我说：「因为你刚刚跺脚跺得太用力了。」
姐姐：「……」
她没好气道：「我生气了！」
然后抱着妈妈的胳膊，走在我前面。
我默默跟在后面。
其实我挺羡慕云蔷的。
我羡慕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我从来都做不到。
妈妈和姐姐手挽手走在前面，我跟在她们后面。
这种情况，我已经很习惯了。
姐姐的话很多，连餐厅里的绿植都能让她开怀大笑。
服务生领着我们拐进了一个包间，进那扇门的时候，我的心脏疯狂跳动。
比高考的时候还让我紧张。
因为高考题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有答案。
谢睢对我来说，是一道无解的命题。
我可能花费一生，都找不到答案。
那扇红木门被推开，我听见了妈妈和谢睢妈妈的寒暄声。
下一秒，看见了一个陌生却很好看的侧影。
4
他穿着纯黑短袖，听见动静侧过头，眼睛又黑又深。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因为姐姐站在我的斜前方。
谢睢弯了一下眼睛，笑得又痞又坏。
谢姨打了他一下，「快跟你云姨和两位妹妹打招呼。」
谢睢打完招呼，又看向谢姨说，「妈，我都这么大了，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谢姨冷笑一声，不接话，亲亲热热地揽过我妈的胳膊，「来，菜单在这里呢，你看看点哪些菜？」
两位家长坐在旁边聊天，姐姐直接坐在谢睢旁边，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活泼地问：「谢睢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谢睢懒散地撑着下巴，桃花眼里一片潋滟的笑意，「记得啊，你是小蔷薇啊。」
小蔷薇是云蔷小时候的外号。
这个外号显然是对她对夸赞，那时候小区里孩子都喊她小蔷薇。
云蔷笑得合不拢嘴，「啊，太好了！」
她又掏出手机，「我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
谢睢：「当然可以。」
他打开手机，我站在云蔷身后，刚刚好可以看见他的手机屏幕。
上面是王者的战绩页面，我没有玩过王者，索性沉默。
正好高考后的暑假很长，我可以练一练怎么打。
他们俩加完微信，云蔷又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谢睢突然抬头，「妹妹，找个地方坐呗。」
云蔷回头看我，似乎是有点儿不高兴：「阿梨，你快找个地方坐啊。」
我点点头。
一共八个座位。
谢姨没和谢睢靠在一起，反而和我妈坐在一起。
妈妈另一边是云蔷，云蔷另一边是谢睢。
我默了默，直接坐在了谢睢另一边。
少年愣了愣，说：「这边空调吹在人身上，会很冷的。」
我佯装平静：「没关系的。」
云蔷瞥了我一眼，随即又甜甜地开口，「谢睢哥哥，你能跟我介绍一下华大的专业吗？」
她红着脸颊，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谢睢的注意力。
少年懒洋洋靠着椅背，身体朝着她的方向倾斜。
我能看见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瘦削利落。
谢睢简单说了几句，忽然侧过头看我，「妹妹，你能听见吗？」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跟我搭话，愣了下，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云蔷径直道：「没关系啦，阿梨的成绩考不上华大。」
我表情不变，甚至已经习惯了。
只抬起眼睛，却撞进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谢睢的眼睛不算很大，睫毛很长，在薄薄的眼睑上打落阴影。
我半个身子都快麻了。
心脏跳得很快很快。
谢睢伸长胳膊，把面前的一瓶桃汁拿到我面前。
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随口一说：「是金子总会发光。」
我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桃汁。
心想，是他逼着我暗恋的。
逃也逃不开。
5
一顿饭很快吃完，从这天开始，我再也没有见过谢睢。
六月后半个月，我在手机上下载了王者，僵涩地挪动手指，经常被人举报说是送人头。
七月前半个月，我去做了兼职。
云蔷大概和谢睢在微信上聊得很开心，这两个月春风得意，笑容满面。
高考出成绩那天，我照例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做家教。
云蔷坐在客厅沙发上，穿着小裙子，披着卷发，正在化妆。
我无言片刻，大概猜到她为什么要在客厅化妆了。
「阿梨，你快看看我这个唇色怎么样？」
她睁眼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戴了美瞳，樱桃小嘴红润润的。
我敷衍地回答：「很漂亮。」
云蔷不满意，嘟着嘴唇，「那你觉得谢睢哥哥会喜欢吗？」
「……喜欢。」
我昧着良心回答。
云蔷笑意盈盈地说：「那就好，我们今天晚上要去约会了，希望它会喜欢吧。」
我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袖子，想问一句「你们在一起了吗」。
这句话在嘴边绕了许久，都没有绕出来。
我怎么敢问呐。
不知道答案，起码还可以继续做我的梦。
6
我教的学生是两个小学生，双胞胎男孩。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叽叽喳喳，一直没个消停。
「梨子老师，你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梨子老师，你吃过粑粑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绷不住了，「当然没有。」
然后他们俩只听自己想听的。
继续叭叭。
「粑粑到底什么味道的呢？」
「它会和臭豆腐一样，闻起来臭臭的，吃起来香香的吗？」
我头疼欲裂，很想怼一句「你吃一口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可我不敢说。
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学生脑子一抽，还真有可能试一试。
那时候，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教了一下午的垂直和平行，我总算可以下班了。
和家长道别完，我习惯性地去了小区门口等公交。
手机一直有消息弹出来，我看了一眼，班级群和家庭群都沸腾了。
已经四点半了。
高考成绩可以查询了。
7
爸爸在外地出差，只好在群里@姐姐和我，让我们快点查查成绩，给他报喜。
姐姐说她现在外面，她要回家用电脑查。
我没有回，因为爸爸压根不是想看我的成绩。
我打开成绩查询的页面，网址好半天加载不出来。
恰好这时公交车来了，我刷卡上了车，习惯性坐在最后面。
手一直在抖，公交卡花了两分钟，才塞进钱包。
网址还在加载。
即便胸有成竹，可我还是在紧张。
公交车开得很稳，穿过一片浓郁的梧桐树林时，车厢内有些暗。
我的手机页面很亮，白花花的一片，最后突然跳转出来一片绿色。
我的目光直直看向最后的总成绩。
7 字打头。
我重重地松了口气。
够了。
8
回到家时，云蔷和妈妈正在客厅里。
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云蔷正在挨个输入考号和身份证号。
妈妈坐在旁边，亲密地搂着她的肩膀，「宝贝，你别紧张。」
我在玄关口换了鞋，沉默地将书包放回房间。
云蔷扯着嗓子喊我：「阿梨，快点出来，你查成绩了吗？」
我走出去，说：「查了。」
云蔷问：「过本科线了吗？」
本科线早已经提前公布过，文科五百二，理科五百四。
我说：「过了。」
妈妈挑了挑眉，似乎是有点惊讶，「太好了，宝贝。」
她站起来，热情地拥抱我。
我有点不适应，却又有点开心。
云蔷忽然大喊一声：「妈妈！我点确定了！」
她又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吸走了妈妈的注意力。
我垂了垂眼睛，没有再说话。
网页很卡，卡了好半天，才跳出云蔷的成绩。
她快速伸手捂住屏幕，深吸一口气，「妈妈我好紧张啊。」
妈妈只好安慰她。
我就在旁边默默看着。
她紧张了大概十分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挪。
最后脸色的血色也消失了。
妈妈也不可置信。
我瞥了一眼屏幕，总分：540。
看完我又继续看手机，跟班主任聊天。
云蔷撕心裂肺道：「不可能！这不是我的成绩！」
「妈妈！肯定是有人和我换分了。」
她扑在妈妈怀里，哭得特别崩溃。
我的耳膜承受不住，准备回房间。
云蔷抬着红红的眼睛，看我：「你说你过本科线了？！真的假的？」
「真的。」
云蔷质问道：「你之前不都是考四百分吗？」
「你也说了，是之前。」我歪歪头，认真询问，「姐姐，我过了本科线，你不开心吗？」
云蔷顿住了。
妈妈拍拍她的肩膀，也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宝贝，你怎么可以这么跟妹妹说话呢？」
她说完姐姐，又看向我，说过：「姐姐这次考试没考好，阿梨你别跟姐姐一般见识啊。」
「没事。」
我平静地回到了卧室。
进了卧室，我才深吸一口气，喉咙都在颤抖。
那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情绪。
鼻子酸，眼睛一直在滴水。
我忍了忍，拿起手机开始转移注意力。
9
成绩出来后，我给班主任报了喜。
她连发七个红包，金额总共 711。
我没打算收，她一直让我拿着，说我是学校文科第一，她可以拿到很多奖金。
还说，我很有可能是这次的省文科状元。
至今没有打听到比我更高的分数。
这些我都没有跟爸妈说，他们俩好像已经认定了我考了五百二十分。
出成绩已经有三个小时了，他们至今没有问我考了多少分。
大概所有的精力都在姐姐身上。
姐姐哭得很委屈，是她要复核。
天气预报显示晚上有雨，我有娃娃在天台上晒着。
于是我裹着一件薄薄的外套，顺着楼梯上了天台。
小区已经很老了，通往天台的楼梯又窄又陡峭，跨过门槛，入眼的就是住户们晾晒的床单，脚边还有些绿植，
夏天的夜里闷热又沁凉，我的目光穿过重重的被单，一眼就看见了谢睢。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身形挺拔利落，肩线笔直又宽阔，他靠着栏杆，面前则是站着云蔷。
云蔷哭得梨花带雨，她嗓音软软糯糯：「谢睢哥哥呜呜呜呜呜，我这次没考好，发挥失常了呜呜呜呜呜……」
我沉默地站着原地。
按理说，我该离开的。
可是我现在仿佛一个瘾君子，站在原地，脚底仿佛生了根，内心期盼着谢睢说一些冷漠无情的话。
可他又不该是那样的人。
「没关系，五百四已经很好了，以后还可以读研。」
男生懒洋洋的嗓音传过来。
云蔷抽噎一声，「可是，谢睢哥哥，这样我就不能和你上一个学校了。」
谢睢没说话，天空蓦然飘下一两滴小雨。
我眨了一下眼睛。
「下雨了。」
谢睢说完，脱下了身上那件冲锋衣，罩在了云蔷头上。
云蔷似乎感动极了，踮起脚尖，伸手勾住谢睢的脖子。
两人的头凑在了一起，唇和唇就隔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我连忙转过身，犹豫两秒，还是离开了。
10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等我第二天一早去天台的时候，那些绿植都快泡发了，而我那个小兔子玩偶，吸了太多的雨，晾衣杆上的夹子承受不住它的重量。
它如今躺在地上，陷在泥里，一片狼藉。
我把小兔子带回了家，洗了快一个小时，才洗干净。
九点左右，我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云蔷穿着百褶裙，笑盈盈地从房间出来。
四目相对，她收敛住笑容：「你干什么去？」
我说；「兼职。」
云蔷没再说什么，而是跑进主卧：「妈妈，你快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我们宝贝穿的，那肯定好看啊。」
主卧的门没有关紧，我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云蔷说：「这是谢睢哥哥送给我的。」
我没再听下去，出门了。
11
照顾完两个小学生的作业后，我出门等公交。
现在中午一点，公交车上基本都没什么人。
我习惯性坐在偏后的位置，接到了班主任的消息。
班主任说，我确实是今年的省文科状元。
班主任高兴极了，把我大夸特夸一顿，说学校上一次的省状元，还是谢睢。
我瞥见这个名字，忽然有点眼疼，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梧桐树荫，光影从我脸上一扫而过。
呼吸平稳下来后，我才低头看着手机。
——电视台打算找你做个采访，正好后天返校拿档案，就定在那天下午好不好？
我回了一个好字。
回到家后，云蔷正穿着那个粉色的百褶裙，坐在地毯上，面前的茶几则是摆满了资料。
妈妈坐在她旁边，见我回来了，招呼我过去。
「阿梨，你打算报什么专业啊？」
我换上拖鞋，放下包，说：「法学。」
云蔷哼笑了声：「阿梨，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的成绩怎么可能报得上法学？」
妈妈说；「阿梨，你姐姐可能要上咱们市里的这个本科，小学教育的分数挺低的，要不你报这个专业把，当语文老师也行。」
「不用。」我没有含糊，明确地表示，「我已经想好了，报法学专业，以后当一名律师。」
妈妈为难地皱起眉：「这个专业分数很高的，除非你报一些不入流的学校。」
「我的分数够了。」我正要解释，云蔷突然抓住妈妈的胳膊，「哎呀，妈妈你别管她啦，你先帮我想想，我报什么专业。」
她再一次成功把妈妈的注意力给吸走了。
从小到大，每次都这样。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性格，这样的性格，在双胞胎家庭里，对比异常明显。
我没再说什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然后回卧室。
12
返校拿档案当天，妈妈开车送我和云蔷去了学校。
路上，云蔷坐在副驾驶和妈妈聊天。
我一边看稿子一边背。
「妈妈，我们学校今年理科第一是省第十，比去年差劲了一些。反倒是文科出了一个省状元，看来学校今年的精力都在文科上，早知道我就选文科了。」云蔷说。
妈妈一愣：「真的假的？你们学校不是重理吗？」
云蔷嘀咕：「今年换了校长，我觉得学校师资力量不太好，要是选文科的话，我肯定能和谢睢哥哥上同一个学校」
她又回头看我一眼，「阿梨，我真羡慕你，走运选了文科，现在都过本科线了。」
我说：「结果如何，都是各自的努力。」
云蔷撇撇嘴，转过头。
下车后，妈妈说：「宝贝们，结束的时候提前给妈妈打电话，我和你们谢姨去逛个街。」
我和云蔷一个文科一个理科，连教学楼都不是同一栋。
回到教室后，大家都在聊天。
我刚进门，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秒。
我一愣，以为班主任来了，下意识回头，门口空无一人。
下一秒，热烈的掌声响起。
「牛逼死了，大学霸，省状元啊！」
「超超超厉害的！！！」
「恭喜啊！！！」
我怔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点窘迫，最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我在班上也不是一个活泼的人，虽然担任了语文课代表，存在感并不高。
可现在，面对满堂的欢呼，我隐隐感觉到，原来青春是这样的感觉。
会忍不住笑起来。
13
领完档案后，大家又互相给彼此送了几句祝福，就各奔东西了。
妈妈给我打了电话，问：「阿梨你出来了没有？」
我正跟在班主任身后去报告厅接受采访。
「没有，我现在有点事。」
「妈妈现在还在外面逛街呢，我让你姐姐去找你，好不好？」
我沉默一下，说：「我在报告厅。」
采访二十分钟就做完了，结束的时候，云蔷刚从外面进来。
她环视一圈，问：「阿梨，你在干什么呢？」
记者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云蔷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问我：「这是你朋友吗？」
「不是。」我摇头说，「这是我的姐姐。」
记者真心实意地夸道：「你们姐妹俩长得都真好看。」
我说：「谢谢。」
云蔷走近了些，瞥见记者胸前的牌子。
「你是电视台的记者？」
记者点头。
云蔷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她好像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来这里干什么？」
另一位记者正在收拾摄像机。
班主任拿着三瓶矿泉水从外面进来。
我淡淡地看着云蔷。
记者说：「采访咱们省的文科状元啊。」
云蔷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表情。
她僵愣在原地，视线有些无神。
从我身上一扫而过，又缓缓落在记者身上。
小声问：「你在说什么？」
记者看了我一眼，重复了一遍：「采访咱们省的文科状元啊。」
云蔷重新环视一圈，发现了整个报告厅只有我这一个学生后，脸色煞白，咬着唇问：「省状元在哪呢？」
记者一脸奇怪。
大概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云蔷是我的姐姐，却不知道。
我很平静地起身，回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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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过世，我回老家奔丧。沈廷出差在外，答应第二天赶过来，结果一直到停灵的最后一晚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过去，他也一直没有接。直到第二天上午，老人已入土为安，他才匆匆赶来。「对不起，明舒，可可生病住院了，兰沁身子弱，我实在走不开。」沈廷满脸愧色，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我冷笑，扬手一个耳光重重甩在他脸上，大骂：「你他妈怎么不去死，滚！」那一刻我决定，不仅要离婚，还要将此人踩在脚下。
1
高中同学聚会，我跟沈廷应邀参加。
作为曾经的校草，沈廷一出现就成为全场焦点，连带着身为他妻子的我也跟着沾光。
但今天明显有人比我更受瞩目。
兰沁，沈廷前女友，他的初恋白月光。
我们进去时，兰沁正被同学们围在中间说话，一袭墨绿长裙，秀发高挽，明眸皓齿，风采不减当年。
她身侧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据说是她女儿。
我有些意外，兰沁在国外交过男友，但没有结婚。
见我们进来，兰沁表情瞬间不自然，眼底似有水雾弥漫，只一瞬就移开视线，隐忍低下头。
我下意识偷看沈廷，见他脸上毫无异色，心中稍安。
宴席上，有同学问起兰沁国外经历。
兰沁笑容温婉：「没什么特别，就读书、画画、陪伴可可。」
同学惊讶：「每天如此会不会很无聊？」
兰沁拉着女儿的手：「没可可前，我也无法想象，有她后才知道，简单不等于单调，一样可以充实美好。」
同学追问：「可可的爸爸这次没回来？」
闻言，兰沁面露难色：「可可是我一个人带大的。」
这话信息量颇大，同学知道唐突了，忙打着哈哈想转移话题。
岂料可可大声说：「妈妈说爸爸在国内，这次特意带我回来找爸爸。」
童言无忌，一鸣惊人。
沈廷霍然抬头朝两人看过去，兰沁跟他对视一秒，飞快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眼眶却已红透。
现场气氛骤变，尴尬难言。
静默中，坐在可可旁边的小男孩嘲笑说：「你撒谎，我妈妈说你没有爸爸，你是野孩子。」
男孩妈妈赶紧去捂孩子嘴，正要斥责，可可已经大哭起来：「你胡说，我有爸爸，我爸爸是大英雄。」
她扯着兰沁袖子，要她回答：「妈妈，你说过的，今天爸爸会来！你骗我是不是，爸爸在哪儿？」
「可可别哭，妈妈没骗你。」
兰沁哭得梨花带雨，搂着可可站起来，安抚说：「可可乖，先跟妈妈回家。」
「我不要，我要爸爸！」
可可大哭着不配合，服务员正好端着热汤过来，被她挥舞的手臂打到，汤汁四溅，小姑娘手臂上被烫出几个泡。
「可可……」
兰沁惊呼声未落，沈廷已经起身冲了过去。
他抱起可可的同时，又伸手去拉兰沁手臂，心疼都写在脸上。
「走，去医院。」
他丢下这句话，直接带着两人离开，一个眼神都没给在座众人。
包括我。
2
沈廷彻夜未归，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一身疲惫地回来。
见到我，他言简意赅地说：「可可是我女儿，当年分手的时候，兰沁已经怀孕。她为了可可一直没结婚，我要对她们负责。」
我抬眼打量他：「意思你要跟我离婚？」
沈廷表情微僵，半晌才解释：「明舒，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补偿她们。」
「怎么补偿？」
「兰沁说她不差钱，只希望我以后多陪陪可可。」
「哦。」
见我没有明确表态，沈廷不满说：「明舒，我知道这件事你一时不好接受，但事已至此，我希望你宽容些，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我瞬间黑人问号脸，我说什么了吗？
看着沈廷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说点什么，又有种无从说起的烦闷，最终只答应了一声好。
3
那天过后，沈廷再没有按时回家过。
不是有应酬，就是去兰沁那里尽父亲责任，似乎已经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个妻子。
不仅如此，他还在高中同学群里官宣了这件事，没有一点顾忌我的感受。
用他的话说：「可可是我女儿，我要她活得堂堂正正。」
似乎在他眼里，在慈父的头衔下，无论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兰沁说是不要沈廷的钱，但架不住他愿意付出，又是买房又是买车，高档衣物更是不要钱地送。
做这些事时，沈廷都没有瞒我，说辞永远都是那套：
「我是为了补偿可可。」
「兰沁身子弱，性子软，不如你坚强，也没你能拼，她一个人抚养可可吃了很多苦，我对她也有亏欠。」
「明舒，这点钱对于我们不算什么。」
我跟沈廷恋爱三年，结婚三年，一起打拼创业，公司三年前上市，几百万对我们来说确实只是小数目。
何况夫妻关系之外，我也将他视作合作伙伴。
我不想撕破脸，委婉提醒他适可而止。
4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因为急性胃炎住院，打电话给沈廷让他来医院陪我。
他却告诉我人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
「可可想去迪士尼玩，我一个星期前就答应她带她去，总不能临时变卦。」
「明舒，我让助理给你请个护工好不好？」
又是这套说辞，我终于忍不住发火：
「沈廷，你他妈搞清楚，我是你老婆，我现在生病医院，你跟我说要带其他女人出门度假。」
「别跟我说是为了补偿可可，兰沁不去吗？你们一家三口出游这么欢乐，干脆跟我离婚呀。」
「我最后说一句，你今天敢走，我明天就把离婚协议摔你脸上。」
我很少发火，沈廷估计也意识到理亏，最终没有登机。
等我睡醒睁开眼，他人已经坐在我病床前，见我醒来，关切问我有没有好一点。
我心里的气刚消一点，抬眼却看见病房内还有外人。
兰沁和可可也来了。
兰沁跟我道歉：「对不起，明舒，我们事先不知道你病了，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出去玩。」
她声音轻柔，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你有没有好一点？这事你别怪沈廷，可可一直想去迪士尼，闹了好几次，上周我才跟沈廷提。」
可可也说：「明舒阿姨，对不起，我不该跟爸爸提要求。」
言下之意，他们是事先约好，我这是突然状况，他们为我让步，我应该感恩。
这种低段位的绿茶手段，我当然不会上当。
见沈廷看两人的目光满是心疼和愧疚，我眼睛一眨，眼泪就流下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当时太疼了，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些话。」
「沈廷是可可的爸爸，带她出去玩是应该的，你们一家三口出游才显得其乐融融。」
「何况我只是小病，又不会死。」
「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好可怜，明明是有丈夫的人，平时没人陪也就算了，生着病还孤苦伶仃，身边只有护工。」
说着，我伤心地哭起来。
恰好，隔壁床住着一个女大学生，年轻人没什么顾忌，听见我哭，仰天骂了句：「渣男，有老婆还跟前任纠缠不清，切。」
她闺蜜坐在床边，也阴阳怪气补了句：「有些贱人就是热衷于知三当三。」
沈廷和兰沁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尤其沈廷尴尬又难堪，却不好发作。
没讨到好处，兰沁很快带着可可离开。
沈廷为我转了 VIP 病房，后面两天一直在医院陪我。
5
按医嘱，我出院后还要休养几天。
沈廷吩咐保姆好生照顾我，当天就带着兰沁母女去了迪士尼。
闺蜜许悠来看我，得知此事，气得破口大骂。
我给她切水果，劝她消气。
许悠恨铁不成钢：「你忍者神龟啊，林明舒，这都能忍？」
我微笑：「为什么不能？沈廷只是为了孩子。」
许悠白眼翻上天：「呸，你信他鬼话，你看兰沁微博发的那些，他俩要没一腿，我不姓许。」
跟沈廷重逢后，兰沁几乎每天更新微博，虽然很隐晦，但身为当事人，我怎么会不懂她字里行间的挑衅。
之所以没跟她撕，是因为我认为这事的根源主要在男人身上。
许悠说：「你放心，她微博朋友圈秀恩爱的截图我都保留了，我还帮你约到了陈苒，够意思吧。」
陈苒，业界超有名的离婚律师，执业十余年，鲜有败绩。
关键家境优渥，接案子全凭心情。
我挑眉：「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离婚？」
许悠呵笑：「离不离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会有两手准备。」
我默默握住她的手，此生有一知己，足矣！
6
还没等我跟陈苒见面，沈廷又给我送来「惊喜」。
他们在迪士尼看烟花的当晚，恰好一对网红情侣也去了，男生在现场大方跟女友表白。
因为热烈真挚，当时直播的视频在网上疯传，还上了热搜。
而沈廷和兰沁就出现在这段视频的背景里。
漫天烟花下，沈廷肩上扛着可可，手里牵着兰沁。
兰沁下巴抵在他肩头微笑，而他侧着头，亲吻她额头。
三个人身上穿着亲子装，站在一起俨然一家三口。
我拿着手机，将视频翻来覆去看了 N 遍，然后剪辑好，放大倍数发给沈廷。
十分钟后，他打来电话，声音第一次有了急切：「明舒，你听我解释。」
我沉默地等他继续，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阿廷，可可摔倒了！」兰沁的声音。
「明舒，你等我再打给你……」
沈廷急急撂下这句就挂断电话。
看着黑掉的手机屏，我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
7
许悠猜得没错，我之前一直在离不离婚的情绪上反复。
既讨厌沈廷的理直气壮和没有边界感，又放不下多年的感情。
我跟沈廷高中毕业后就断联了。他是风云人物，我只是普通人，三年同窗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何况当年我也有喜欢的人。
直到大四毕业旅行，我在洱海一间酒吧，意外捡到烂醉如泥的他。
那是沈廷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家里破产，父亲自杀，母亲被送进精神病院，兰沁也离他而去。
买醉似乎再正常不过。
本着同学情谊，我将他送到酒店，照顾了一整晚。
第二天他醒了，我就走了。
本以为再无交集，不料两天后又在回程的飞机上遇见。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他创业需要人手，而我正好专业对口，在他的邀约下辞职过去帮他。
半年后，他跟我表白，我们开始交往。
我偷偷卖了父母给我买的房子，拿真金白银换了他公司的股份。
这里面有我对他的情谊，也有我对公司未来的预判。
我相信以他的才干加上我的眼光，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是一场豪赌，所幸我们赢了。
公司三年前上市，沈廷借机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婚前婚后，沈廷都有尽到一个伴侣的责任，体贴细致，嘘寒问暖。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虽不见得风花雪月，轰轰烈烈，但也真挚美好，细水长流。
直到同学会后，他一门心思放在兰沁母女身上，一次次伤害我，我才深切体会到区别。
喜欢是爱情，深爱也是爱情。
沈廷对我有喜欢，也需要我回报他价值。
对兰沁却是不计回报地深爱，就算当初她在他一无所有时离他而去，他依然爱她入骨。
8
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想明白后，我立刻跟陈苒见面，拟好离婚协议等沈廷回来。
沈廷第二天晚上才回来。
我还没有开口，他倒先发了脾气。
「你给兰沁发视频是什么意思？林明舒，你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蹉？」
那天我将视频发给沈廷时，也转发给兰沁，并问她：【跟有夫之妇亲密，是在给你女儿言传身教吗？】
兰沁没回复，看来是跟沈廷告状了。
我冷笑：「眼见为实，我哪里说错了？」
沈廷一噎，脸色更加难看：「我跟你说了会给你解释，你为什么不听？」
「你不如先在高中群里解释一下，班长还问我们是不是离婚了。」
我语气极冷，一副跟他对峙到底的架势。
沈廷见我如此，服软说：「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但事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可可当时说想爸爸妈妈亲密一些，跟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一样，我只是不想让她失望。」
「这么说，你跟兰沁睡了？」我悠悠地说，「毕竟其他小朋友的父母都是睡一张床的。」
闻言，沈廷刚消下去的气焰再度被点燃，气急败坏地说：「林明舒，你不要用成年人的思维去揣度孩子，可可才六岁，她什么都不懂。我们也没你想得龌龊，请你不要信口污蔑。」
「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我轻笑，「你经常夜不归宿，很难不让人怀疑。」
沈廷也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坐下来道歉：「对不起明舒，我只是一时情急。」
「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下次，稍后也会跟同学们解释清楚，你原谅我这次好吗？」
他看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温柔，语气也诚恳，我却只觉一阵恶寒。
我最终没有提离婚，协议是按好聚好散的目的拟的。
如今，我不想再便宜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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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岁的奶奶因为一碗馄饨自杀了。
她在病房里插着氧气管，爷爷还在病房外发脾气：
「我养了她一辈子，麻烦她给我煮碗馄饨而已，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说她两句还吞药，脸都被她丢尽了。」
爸爸摆着脑袋附和：
「等妈出院了我给她约个心理医生吧，气性太大，多多少少心理有点问题。」
姑姑也不耐烦训她：
「都这把年纪了，别再作了，大家都挺累的。」
孤零零的奶奶失望至极，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爸爸不高兴：
「妈，你发脾气也得有个限度。」
姑姑冷着脸：
「爸都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爷爷还当她闹脾气：
「我不惯着你，爱离离！你一个老太婆，搬出去绝对熬不过半年。」
「等你哭着闹着要回来，脸上就更难看了。」
可一个又一个半年过去了，家里鸡飞狗跳，父子反目，兄妹成仇，爷爷半死不活瘫在床上。
他们想起了奶奶的好，可活出自我的奶奶早就不要他们了。
1
奶奶吞药自杀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上课，慌乱地扔下课本买了最快的航班飞回了海市。
等赶到医院时，憔悴如薄纸的老太太，已经洗完胃躺在病床上挂着氧气瓶。
爷爷像在单位训斥愣头青一般，端着老领导的架子，对病床上的奶奶滔滔不绝：
「我养了你一辈子，钱上从来没有限制过你，不过就是麻烦你为我煮碗老馄饨而已。」
「鸡汤不对味，猪油腥味重，连馄饨都黏牙。」
「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不过说了你两句，就学人家吞药了。」
「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都不知道小区里的人看我是什么眼神。」
不耐烦的爸爸抬头看到了我，殷勤地来接我手上的东西：
「昭昭来了，快劝劝你奶奶吧。」
「也不知道怎么气性就那么大，一辈子不和人来往，多多少少心理有点问题的，等她出院了，我就帮她约个心理医生吧。」
我厌恶地避开爸爸伸过来的手：
「倒也不用看医生，你少逼着问她要钱花，她自然身心健康长命百岁。」
他尴尬地手一缩，小心翼翼去看爷爷的脸色。
爷爷果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开始了一成不变的训斥。
我懒得听，趁机径直走到奶奶床边，一旁的姑姑阴阳怪气地扫了我一眼：
「又没什么大事情，何必放着学不上，跑这一趟。」
「妈也是，一把年纪了，闹这些小孩子脾气，把大家都折腾得够呛。」
「工作生活都挺累的了，您能不能少作点。」
奶奶蜷缩在床上，小小一团，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了。
2
曾几何时，她也是我伟岸的山，在我最不知所措的年纪，突然失去所有时，把我抱在怀里，跟我说－－没关系的昭昭，还有奶奶。他们贪玩，奶奶不贪玩，奶奶一直一直陪着昭昭。
爸爸妈妈怒吼着把家砸得稀巴烂，只为了推脱掉我这个拖油瓶，争抢名下唯一的那套房子。
奶奶也像今天的我一样，忍着泪水举着菜刀直面着爸妈的冷血无情：
「再动昭昭一下，我就跟你们拼命。」
那个狂风暴雨一样的家，那个爸妈推搡着让我从楼梯上滚下去头破血流的家，是奶奶撑着一把摇摇晃晃的小雨伞，将我背着脱离出去的。
那把伞，她为我举了十几年。
举到如今，我快能自己撑伞了，她却要飞走了。
这一路上的心惊胆战与惶恐，这一路上强忍的泪水与害怕，在他们止不住的聒噪里，瞬间爆发成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不愿意待都给我滚，啰里吧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嘴巴臭烂话多吗？」
「她都躺在病床上了，你们是不是不逼死她不肯罢休？」
说着，我顺势抽出旁边的水果刀，死命往几个人胸前推：
「不就是耽误你们工作给你们添麻烦，碍了你们的眼吗？捅死她吧，捅死了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软刀子和冷暴力，你们用了几十年了，不如一刀了结了她大家都痛快。」
「来呀！」
几个人畏惧我手上明晃晃的刀，和我近乎疯狂的状态，咽下责骂，讪讪住了嘴。
我大颗大颗往下掉眼泪：
「奶奶有个好歹，你们这些刽子手，一个都别想好过。」
转身将皮包骨头宛若孩子的奶奶抱在怀里，我才发现假寐的她，满是沟壑的眼角里滚出了两行清泪。
握住她粗糙枯瘦的手，我心止不住地抽痛：
「奶奶，你的昭昭回来了。」
「不怕，昭昭会保护你。」
奶奶手抖了抖，再也忍不住扑进我怀里痛哭了起来。
哭够了，她抬起头问我：
「昭昭，奶奶这个年纪要是学他们年轻人一样离了婚，是不是会给你丢脸？」
我心下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了走廊上压榨了她一辈子的，所谓的家人们。
3
爷爷大男子主义，除了工资一分不少地交到了奶奶手上，几乎从没有用平等的眼神瞧过她一眼，更遑论尊重。
「方萍，我的衬衣怎么有一个褶皱？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件衬衣我每个月月初开大会的时候都要穿的。你就不能提前一天再拿出烫一遍？」
「方萍，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菜都咸了，让人怎么吃。没有青菜小孩子的营养怎么能均衡，重新炒一个！」
「方萍，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狗每天最少要遛三次，尿在家里臭死了。快快，把地上的骚尿擦干净，再带着狗去洗个干净澡。」
「方萍，你天天闲在家里，就这点家务活，怎么就干不好？」
奶奶像他的贴身秘书加家庭保姆，没完没了的要求，没完没了的不满。
他看不到奶奶粗糙的双手，看不到奶奶满头的白发。
更看不到七十岁的他老当益壮神采奕奕的时候，六十五岁的奶奶已经在没完没了的家务活里佝偻了腰，满脸沟壑憔悴不堪。
4
吊儿郎当的爸爸像断不了奶的好大儿，从跟妈妈离婚以后就住在家里吸奶奶的血。
那些年，我就像拖油瓶一样，被爸爸扔在奶奶的跟前，日夜不停地吸食着她的青春，爸爸还不知足，伸手就是要钱。
「妈，我明天要去面试，给我拿点钱置办行头呗。等我问爸要，挨骂的就是一家人了。」
「妈，昭昭下个月暑假，我要带她出去玩，你给我准备点资金呗。我是无所谓，昭昭总不能吃不好玩不好吧。」
「妈，我朋友手上有个好项目，这次一定靠谱，二十万，就二十万。这是个翻身的大好机会，你总不能让你儿子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吧。」
「行啊，你不给我我就去找昭昭要，她妈拿走了我的房子，我去要点生活费也不过分吧。就是不知道她同学们会怎么看待单亲家庭的孩子。」
我成了绑在奶奶身上的绳索，线的那一头，捏在爸爸手上。
他一次次拿我逼着奶奶拿棺材本贴补他，兴冲冲地挥霍掉奶奶一毛钱一毛钱从生活里攒下的养老钱。
他看不到奶奶转三趟公交去买便宜菜的辛苦，看不到奶奶一件衣服穿三年的艰难。
更看不到爷爷训斥奶奶乱花钱时，奶奶心虚到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卑微与无奈。
甚至在要不到钱的时候恼羞成怒：
「你要是立得起来，我也不用总看我爸的脸色，连要一点生活费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当你们儿子我真是倒霉死了。」
5
姑姑更甚。
她怕嫁去婆家受婆婆刁难的苦，干脆一家搬回了娘家住。
却像指挥保姆一样指挥奶奶。
「妈，家辉的衣服要手洗，纯羊毛的容易变形。他脚臭，袜子别和衣服一起洗。」
「妈，小童今天四点放学，你接他的时候别忘了带一份披萨，我答应过他的。对了，也带上他的狗。」
「妈，我今天想吃辣的，不想跑了，你就在家给我煮火锅吧，毛肚洗干净点。」
奶奶伺候不动她一家子，说了句不然请个保姆吧，她老了，做不动了。
姑姑头都没抬：
「随便你，只要不让我动手，请谁我都是无所谓的。」
姑父却满面为难：
「保姆工资也不低啊，我和慧慧还要换学区房，手头也紧，妈你看能不能······」
奶奶满是失望。
姑姑顿时不乐意，闹到爷爷跟前：
「妈就是重男轻女，看不惯我在家白吃白喝，找着借口赶我们走呢。」
「哥哥在家闲了半辈子，也没见她说伺候不动。」
「伺候昭昭的时候浑身是劲儿，到我这儿了就年纪大了，腰疼腿疼头晕眼花，连接小童放学也一堆借口。」
「算了算了，我搬出去算了。没爹妈的孩子，总是没人疼的。」
最后还是爷爷大手一挥，做了好人：
「这是我卫家，我还没死呢，轮不到别人做主。」
「都是我的儿女，一视同仁。」
「什么资本主义作风，请保姆，我不答应。」
姑姑说爷爷是最开明的爸爸，小童钻进爷爷怀里挂着他脖子说，外公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公，不像狼外婆，坏。
只有奶奶，孤零零地满身疲惫地站在一旁，像一片被肆意秋风打到摇摇欲坠的枯叶。
她这一生，像榨油机下的芝麻粒，一点点挤扁身子落下点滴油水后，连扁了的身子都在尖锐的牙齿下被啃得稀碎。
所以，生而为人的她，被压迫了一生的她，也想要尊严和自由的她，在经过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挣扎后，终于从生死线上下定了决心——她要逃离。
逃离压迫，逃离轻视，逃离旧社会思想禁锢下挣脱不掉的牢笼。
而被她养大的我，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6
「奶奶，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不要害怕没有依靠，昭昭快毕业了，我养你。」
「像你养我一样，给你穿最时髦的衣裳，带你染时髦的头发，和你去旅游，带你享受这个世界。」
奶奶被我哄笑了，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有昭昭这句话，奶奶就有勇气了。」
「但我还不至于要你养，给他做了一辈子保姆，也该给我开工资了。」
我的鼓励，像个定心石，让奶奶愈加坚定要离婚的念头。
老太太不懂法，离婚协议是我带着律师起草的。
出院那天，奶奶一直不肯走。
好不容易来接她的爷爷不耐烦地催：
「磨磨蹭蹭做什么？我和李书记约好了去农庄喝茶钓鱼，再磨蹭就赶不上了。」
「一辈子都是这个窝囊样，磨磨唧唧，拖泥带水，半点爽利人的样子都没有。」
我爸拎着出院的小包，吊儿郎当半靠在墙上：
「我也有事，不能陪您吃饭了，把您送到家了我就得走。」
「您抓紧点时间。」
姑姑拎着她新买的名牌包，手表看个不停：
「我可是请假来的，只有半天时间。」
「您别再折腾了，我投降还不行嘛。」
我满腔怒火，就要发火。奶奶却捏紧我的手，冲我摇了摇头。
直到律师带来了奶奶要的离婚协议书。
一直不情不愿的爷爷突然暴跳如雷：
「不就是一碗馄饨的事吗？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这把年纪你跟我闹离婚，我老脸还要不要了？」
「赶紧收拾东西走，老李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爸爸扔下了包，一脸的难以理解：
「妈，你没事吧。住着别墅，花着我爸高额退休金，儿女双全，子孙环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啊。」
「闹脾气也有个限度，难道非要沦落到跟小区里捡垃圾做保洁的老太太一样的下场，你才满足吗？」
「丢人丢到外人面前了，你也为你的儿女们想想吧。」
姑姑也抱着手臂坐到了床边上：
「爸都跟您道歉了，您还想怎么样？如果不满我住在家里，我明天就搬走。」
「真的挺累的，别闹了行吗？」
奶奶紧紧攥着怒气冲天的我，望着他们，眼底平静如水。
「我要离婚，不是胡闹。」
7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已经卑微到连离婚的资格都没有了？」
「还是你们断不掉奶，非要吸尽我最后一口血肉才收手？」
「可我现在醒悟了，我不要你们了，说破天也不要了。」
几个人一惊，愣在当场。
毕竟一辈子谨小慎微看爷爷脸色过活的奶奶，从来没有直起腰杆过。
旧时代思想熏陶下的女性没有人权，为家庭子女奉献一生成了她的本分。
谁都可以有要求，谁都可以有话语权，只有她没有。
她像一头任劳任怨的牛，佝着腰杆耕耘在一代又一代的四方宅院里。
没有理解，不被重视，恍若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你又不工作，就这点家务活而已，消磨闲暇时光不正好。」
「哪个父母不帮衬子女带孩子，孩子能让你带，说明跟你感情好。」
「跟着我，多少也是个领导夫人，你脸上有光，你儿女不也跟着有光。」
爷爷是文化人，不会拳脚相加，可夹枪带棒的酸话霸凌了奶奶一辈子。
她不该，也不会有反抗精神。
所以，今天的反抗让爷爷怒不可遏。
「方萍，你是病糊涂了吗？」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说话，收拾东西跟我回家，今天的闹剧我权当没有发生过。」
爸爸和姑姑冷眼旁观，对奶奶的不满只差写在了脸上。
只这一次，他们的团结和要求，没有像从前一样，被畏缩的奶奶当作圣旨。
她浑浊的眼里甚至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定神色：
「不了吧，也想尝试人生里的另一种可能。」
顶着所有人的诧异，她对着爷爷娓娓而道：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妈断腿那年，我没有从服装厂里辞职。我在缝纫机里踩着我的未来，没有任何人能绑架得了我。」
「你妈对我不满，你也更加看不起我，堂而皇之把你身边的小秘书带回了家。」
「她温声细语又有文化，把你妈照顾得很好。你在她身上看到了贤妻良母该有的样子，也像找了灵魂契合的伴侣一样，义无反顾抛弃了我们五年的婚姻。」
「因为服装厂倒闭，我失业了，一双儿女被留在了你的身边，你夺走了我五年经营来的一切，我像被抽走了一半的性命，生不如死。」
「可我手工活儿太好，厂长南下办了新的厂，我被招过去做了技术指导。我干活儿认真，夜以继日，厂里出了效益，我也跟着水涨船高。」
「后来，小厂变大厂，大厂成公司，公司变集团，我成了股东大会里的一员，在临海的城市早早住上了带落地窗的大房子。」
「而那时候的你，因为小秘书婚后的性情大变，和你妈闹得水火不容，一双儿女也跟着遭了难。」
「你家无宁日，工作上自然力不从心，很快错误不断，从一线上退了下来。往日威风不在，小秘书找了更大的领导。」
「你事业婚姻双双滑铁卢，正在一蹶不振的时候，想起了方萍的好。你让一双儿女南下做说客，要他们求我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
「可那时候，我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烫着时兴的波浪卷，喝着咖啡，在想着下半年进军欧美市场时，我是不是要跟着市场部去往大洋彼岸。」
「至于你，我早就忘了，看不上也不要了。」
「儿女像现在一样，被你强势的妈惯得自私又无能。还想拿着血缘的纽带趴在我身上吸血，逼我接他们南下，进我所在的公司，占我半辈子耕耘的成果。我却头也不回地出了国，切断了被啃咬的源头。」
「我在异国他乡临海的城市买了小院子，学英语，学设计，学插花烘焙和跳舞，人生丰盈，实在惬意。」
「可眼睛一睁，我在冰冷的病房里，耳边是你们聒噪的指责。」
「我这一辈子，也太窝囊了一些，连仰望自由的姿态都不敢摆出来，向往的生活都只敢藏在梦里，醒来，却只留一枕头的泪。」
「所以，我想试试，成全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我心疼得都要碎了，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
可压榨了奶奶生命的三人，不仅没有半分愧色，反而满眼都是不屑。
爸爸和姑姑听得又气又恼，尤其是他们为求富贵去摇尾乞怜却又被奶奶无情抛弃那段，更是击碎了他们的自尊。
他们歇斯底里，冲奶奶大吼大叫。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做什么白日梦。」
「消消停停过日子不好吗？」
「还去大洋彼岸烘焙跳舞呢，只怕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奶奶却不为所动，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面色苍白的爷爷：
「就当我是濒死的臆想吧，可你们的爸知道，我是可以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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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流落在外的嫡长女被找到了。
这是卢安府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听说这位嫡长女在外面颇吃了一些苦头。
作为「大事」的女主角，我正坐在马车里心不在焉。
我现在的名字是陈柔贞。
然而我的真实身份是江湖组织「千里乘风」所属黑虎堂的苏弱荑。
黑虎堂一般负责刑讯，我最擅长用刀子一点儿一点儿片人肉，再不就是分筋错骨手。
旁边坐着的是我的「丫鬟」小怜，她是神鹰堂的顶尖保镖兼杀手，除了剑法超群外，还擅长鹰爪功和奔雷掌。
希望陈家喜欢我们主仆二人。
1
陈家现在的女主人不是我的「亲娘」。
陈家家主陈庆志的第一任夫人在生下女儿后，回娘家省亲，中途遇到盗匪，夫人身受重伤。
一个丫鬟抱着小姐逃命，后来发现了她的遗体，但是小姐不知所终。
夫人伤势沉重，加上思女心切，很快去世了。
去世之前她死命拽着自己相公的手不放，眼睛合不上。
家主陈庆志发誓，天南海北也要找到女儿的下落。
这么多年，陈家为了找到嫡长女，花了不知多少银钱。
死去的第一任陈夫人还生有一个儿子陈冀涵，最近这位陈家大公子求到我们千里乘风，希望有一个人扮作他失踪的妹子。
我们那个傻了吧唧的宗主马大雁也没多问就把我打发来了。
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陈家大公子和二公子略有些不和。
二公子陈冀清是续弦夫人生的。
续弦的夫人是官家小姐，其父现在是卢安府的知府黄文胜，曾经当过卢安府下辖丽县的知县。
大公子和二公子相差五岁，家主陈庆志在第一任夫人去世后不久就续弦了。
大公子陈冀涵这几年一直帮父亲打理家业。
陈家商贾之家，巨富。
二公子近来长大成人，开始参与诸多事务。
隐隐有与其兄长争锋之势。
我不明白大公子把一个假妹妹弄到陈家做什么。
更不明白，马大雁为啥还给我配了一个会鹰爪功和奔雷掌的「丫鬟」。
小怜真名叫马铁花，是马大雁的堂妹。
她们老马家特别会给女儿起名字。
不过小怜长得和我一样楚楚可怜，看不出一掌能打碎大男人的肋骨。
陈家为了迎接我，张灯结彩。
吹鼓手很卖力，离得老远就听到喧嚣的乐器声。
卢安府的老百姓跑来看热闹的不少，陈家大院附近人山人海。
他们都在议论着，陈家大小姐被农户捡到，粗饭布衣养到现在，若不是陈家大公子找到她，估计要被嫁到庄户人家当一辈子农妇，就连身边的丫鬟都是大公子心疼妹妹路上现给买了一个。
真是太可怜了。
二公子有个龙凤胎妹子，叫陈柔佳，锦衣玉食养到现在，是卢安府有名的美人，虽然她深藏闺阁不常露面，但是美名传得很广。
现在大家都想看看我这个「农家女」是什么样子。
我扶着小怜的手就下车了。
我们俩一个赛一个地楚楚动人，一个穿浅粉一个穿水蓝，嫩嫩的，看直了围观人的眼睛。
马上有人感叹，陈家的女儿底子好，受苦这么多年，还长得如此娇娜，一点粗鄙的样子都看不出。
笑话，以前我有个姐妹叫宋韵之，她夸我片人肉的样子都特别优雅，老欣赏我了。
可惜这家伙嫁得太远，我很想她。
陈家人都站在门口迎接我，中间那个哭得没什么形象可言的中年男人，估计是我的「父亲」。
旁边那个看着有些倨傲的青年，估计就是二公子陈冀清。
陈冀清旁边有个面目清冷的美人，估计就是他的龙凤胎妹子陈柔佳。
他们俩确实比较相似。
陈柔佳身边估计就是现在的陈夫人。
她面如白玉，看起来像水月观音，面容有一点淡漠疏离，手里握着一串佛珠。
在陈夫人后面还站着一对儿母子，是秋姨娘和她的儿子。
秋姨娘旁边站着一名少女，是陈夫人哥哥的女儿黄之妍，阖府都称她为表小姐。
我的便宜大哥眼含热泪对着陈家家主喊：
「父亲，我终于把妹妹接回来了！」
我的便宜父亲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我，拉着我的手：「女儿女儿女儿，我的心头肉，为父没有用，让你在外面苦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他哭得太伤心，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要是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岂不是失望透顶。
我也发挥演技，哭得梨花带雨，情深意切地喊了一声：「爹爹呀！」
周围的人都被我喊出了眼泪。
二公子这时候上前说：「父亲有什么话要对姐姐讲，还是去屋里面慢慢细聊吧。千言万语的，也不好在外边当着这么多人诉说。」
这话说得真是体面又矜持，不愧是有个官家小姐的母亲。
我的便宜父亲和大哥就太感情外露了。
陈柔佳淡淡唤了我一声「姐姐」，便不再言语，似乎对我的回来不在意。
我往陈府里面走，陈老太爷和陈老夫人在正堂等着我。
我一下子跪到他们面前，悲切切地喊了一句：「爷爷奶奶，孙女回来晚了！」
老两口顿时泪如倾盆。
陈老太爷近来多病，已经是以静养为主了。
老夫人还算硬朗，府上一些家事还需经老夫人的手。
对于我的归来，他们看起来也很急切期盼。
目前这一家子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潜进陈家到底做什么。
也没给我个具体任务，马大雁那厮让我见机行事。
这个不靠谱的婆娘，什么见鸡见鸭的，真麻烦。
卧底这种事情，一般白鸽堂的人做得多，再不就派灵狐堂乔老滑手下那些滑不溜丢的人精。
我是个做技术活的，黑虎堂除了刑讯还兼仵作，拧胳膊卸大腿，针扎水淹火烙铁，开膛破肚拆骨头，这些才是我的强项。
演戏我演一会儿行，问题是我没耐性。
我更喜欢用我的技术以德服人。
阖家围着我嘘寒问暖一通，该哭的也哭了，该诉说的也诉说了，夫人和二小姐、表小姐领我去我的房间歇息。
我的闺房布置得很华丽，看得出来，陈老爷恨不得给找回来的女儿打个金窝银窝。
陈夫人问我：「这房间你看着可好？有不足的地方，直接说就是，家里能安排的尽量安排。」
我看着屋子里一堆的金银珠玉，这要是还不足，是要上天吗？
我摇摇头说：「女儿就像在梦里，没有什么不足的。」
陈柔佳一直不说话，一脸的神游物外。
表小姐黄之妍说：「还是少一点什么东西。柔佳表妹屋子里面还有书案和琴架，因不知道柔贞姐姐会一些什么做消遣，所以还没有安排。」
呦呵，这个表小姐不简单，表面上是关心我，实际上是抬高陈柔佳，暗暗贬低我。
我一个「农家女」，琴棋书画不会，要什么书案和琴架，心里难免自卑。
我笑了笑说：「消遣倒是有，就是这里放不下。我最喜欢宰大牲口，一刀毙命，又快又准，之后慢慢把肉一块块割下来分好。最拿手的是摘心肝脾肺肾，哦，其实理肠子是最有趣的。你们不知道，别看小小一个肚子，那肠子可是比想象的长很多呢，呵呵呵呵。」
我说得尽兴，眼看着表小姐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夫人错愕地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
而陈柔佳，难得正眼多瞧我几下子。
我不管那么多，不客气地表示我累了。
夫人赶紧领着二小姐表小姐走了。
我的床很舒适，连外间丫鬟的卧榻都很软。
马铁花表示不太适应，她更喜欢睡硬板，觉得睡这种软不拉几的玩意容易丧失斗志。
山猪吃不了细糠，这个在大树叉子上都能睡着的婆娘，难为她来跟我过好日子了。
2
我对于当富家小姐没什么负担。
说起来可能不信，我那个死鬼师父生前是个会享受的，不比达官显贵差。
他年轻时帮着很多人处理了不少棘手的事情，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钱，一辈子不敢结婚，索性都用在吃喝玩乐上面。
当我熟练又优雅地用蟹八件拆卸螃蟹的时候，二公子的表情有些吃惊。
我笑着说：「这螃蟹倒是够新鲜，母的有籽公的膏满，钳子里面肉厚，真是美味。就是这姜还不够好，若是有嫩嫩的紫姜就妙了。」
我的老哥看着我一脸无奈。
我忽然反应过来，我一个「农家女」，这也太会吃了。
表小姐黄之妍说：「我想着姐姐你可能没吃过好蟹子，跟姨夫说给你弄一些尝鲜，没想到姐姐倒是吃这个的行家。」
我听了说：「这东西吃着麻烦，是不是打量着我没吃过，饭桌上不知所措出丑啊？我这人从小就有庖丁解牛的天分，什么活物到我手里都能拆得明明白白。」
表小姐尴尬地笑着说：「姐姐真是风趣。」
二公子看着我说：「姐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在庄户长大的。」
我那个大哥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我直接打断了。
我实在不善于装来装去，不符合我的脾性。
「我当然不是庄户人家长大的，不过是大哥为了不影响陈家的声誉不得已这么说。
「我被一个江洋大盗捡到了，学了一身本事，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没有见识过。京城王爷手底下的人我都修理过。
「如今我就把话说开了，这个家要是嫌弃我，我转身就走，继续浪迹天涯。不嫌弃，我就在自己亲爹身边尽几年孝。
「丑话说前头，我呢不喜欢那些有的没的弯弯绕绕。我知道咱们是正经人家，女孩都应该是纯正的闺秀，所以大家若是和和气气，我就安安静静当我的小姐。若是要搞乌烟瘴气钩心斗角的，我不擅长，我可学不会弯弯曲曲那一套，直接就是不客气。」
所有人都有点傻眼，包括我的便宜老爹。
我看所有人都石化了，觉得应该让他们清醒清醒，就抬手把一双筷子「笃笃」两声，钉到房梁上了。
然后我再跟小怜使了个眼色，她一纵身飞上去又把筷子拿了下来。
大家的表情僵硬得更厉害了。
我的大哥脑门上都是汗珠子。
我拿着筷子走到黄之妍身后，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我感到了一阵战栗。
我的指尖顺着她的臂膀滑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把手指捋平放在桌子上。
然后嘭地把筷子猛地钉在她的指缝间。
她浑身一震，我看到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太满意她的表现了，行刑的时候，受刑者的恐惧是行刑人最大的乐趣。
我轻声说：「行走江湖见过太多事情了，有的人一抬尾巴要拉什么屎，我都清楚。不要跟我耍心眼，就算你浑身都是心眼，我手上过的人命也比你心眼多。」
黄之妍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把筷子拔下来，对着大家说：「小怜其实是跟我一起行走江湖的姐妹，如今我们都来这个府里面，大家多包涵着些。」
小怜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轻轻一捏就碎了。
我这样半真半假叮咣一通乱放，把便宜大哥那一套农家长大的说辞蹦得屁也不剩。
这样省得我装来装去，平白受没用的委屈。
就是不晓得这些人能不能接受。
我的便宜老爹先回过神来，他哭了。
他抹着眼泪说：「我的儿，我的肉，我的心肝，你受了这么大的苦楚，为父没用，为父对不起你啊。」
这什么跟什么呀……
我大哥一看自己老爹这样，也抹抹眼睛干号：「我的妹子呀，你太不容易了，以后哥哥都补偿给你，你要什么给你什么。」
我无奈地揉揉眉毛，我想要两个人没事用刀片着玩，不知道他能给不。
陈夫人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陈柔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二公子目瞪口呆。
一直不吭声的三公子陈冀源脸上，倒是闪过惊慌的表情。
陈老太爷和陈老夫人在自己的庭院吃饭，饮食清淡养生，不和小辈们搅和在一起。
所以他们没看到这一幕，否则二老的心脏不知能否承受。
不过估计早都有人把饭厅发生了什么告诉了他们，马上有人传话过来说——
当年陈家疏忽，没有保护好先夫人和大小姐。
如今大小姐千辛万苦回来了，理当把多年的娇宠补上，现在以大小姐之所需为准，其他人不许置喙。
表小姐黄之妍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大出来了。
大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不跟我绕圈子，直接说：「她是黄家硬塞过来的，一直想勾引我，不过我不上这个当。现在黄家可能又想把她塞给陈冀清，可是夫人对这个侄女半个眼睛都看不上。」
我问：「这个表小姐怎么回事？」
大哥说：「是夫人的哥哥黄云举外室所生之女，被打发到我们家，一心想让陈家人娶她。」
我好奇：「她这样不觉得难堪吗？」
大哥冷笑：「当然难堪，不过没办法。她那个亲生母亲，说好听了是外室，说不好听的就是把外面什么花楼里的女人搞大了肚子，算作外室了。她要是不听话，她的娘随时被黄家赶到大街上。」
我问大哥黄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哥回答：「黄家想要钱，当然要牢牢抓住陈家这个钱库。」
我又问：「父亲和夫人感情如何？」
大哥默不作声，半晌才答：「还好。」
我接着问：「夫人替黄家从陈家这里搞钱了吗？」
大哥叹口气回答：「其实她从未开口问过财产方面的事情。」
我很奇怪。
大哥皱着眉：「这里面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父亲有的事也不告诉我。」
看来陈家背后的事情也挺复杂。
3
陈家的人都对我很客气。
背后已经有下人议论我是个女江洋大盗。
还有人说我当年一定是被盗贼捡走了，在贼窝里面长大的。
下人见到我和小怜，大气都不敢喘。
我无所谓。
他们还议论一件事，我要定亲了。
陈柔佳已经和穆家定亲，但是现在我回来了，说是这门亲事要让给我。
什么玩意，好像谁稀罕似的。
穆家父子都从了军，在营中很能吃苦，打拼出一把子家业。
父亲穆长缨是从四品参将，儿子穆盛章青出于蓝胜于蓝，年纪不大就是从五品佐郎，前途一片大好。
陈柔佳一个商贾的女儿，能说上这种人家，是好姻缘。
甘心让给我？真有趣。
就算她甘心，那穆家能愿意娶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
听说是夫人提议把这门亲事给我的，因为当时和穆家定亲的时候，确实定的是我。
穆家和陈家是世交。
当年穆家想通过从军出人头地，也需要有钱四处打点，上升才更平顺一些，也不至于太苦。
这笔钱是陈老太爷资助的，乡里乡亲，举手之劳。
所以先夫人生下女儿后，两家就定了娃娃亲。
大小姐失踪后，亲事自然落在了二小姐身上。
如今我回来了，陈夫人觉得应该「物归原主」。
这么说好像挺有道理的。
穆家应该也听说我回来的事情了，正好穆小郎回乡省亲，他很快骑着马到陈家来探望。
父亲把我叫去前厅说话，到那里一看，陈柔佳和夫人也在。
穆盛章看着挺稳重，但眼神里面有一些焦躁。
他不时偷偷瞄一眼陈柔佳。
凭良心讲，陈柔佳比我美。
穆盛章大概是不会同意婚事变动的。
陈柔佳低着头，一副谨慎温顺的模样。
见我来了，穆盛章也微微瞟了我一眼。
可能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土里土气，他还有些惊讶，但是面上表露的不是很多。
陈老爷看到我就招呼我到他身边去。
他对我说：「儿呀，当初陈穆两家结下婚约，确实是在你和穆家小郎之间定的，如今你回来了，你看？」
我不转弯抹角：「穆小郎舍不得美人吧，我可没有妹妹漂亮，干吗讨那份嫌。」
大约是我说得太直接，穆盛章脸一下子变红了。
他想说点什么辩解，可是又说不出来。
这时候陈夫人开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小辈可以自己任性的。」
我很没礼数地当场反驳：「父母之命也得讲究个人情道理，定亲这么多年，穆小郎不可能一面都没见过妹妹，早都把对方埋心里了吧。这时候热辣辣地非得换一个人，搁谁谁心里能好受啊。」
我的便宜老爹一听，连忙说：「我儿，你话语说得虽粗，也有些不知礼数，对夫人不尊敬了，可是你这心肠倒是极好，肯为别人着想。我儿是个好孩子，为父很欣慰。」
说着又抹抹眼泪。
这老头也太多愁善感了。
穆盛章顺势就驴下坡：「大小姐有仁有义，穆某佩服。我确实心里只有二小姐，不想改变婚约。」
谁知陈夫人却变了脸色：「大小姐有仁有义，我的女儿却也知羞知耻，我可不想柔佳被人戳脊梁骨，说是抢了姐姐的好姻缘。」
她这么一说，有些难办了，本来顺水拖舟的好事情，搞得穆家再坚持婚约就是不知羞耻一样。
穆小郎顿时急出了一脸汗。
我的便宜老爹也有点语塞。
我冷笑：「当初定亲也没有用龙凤大帖写上名字，讲明谁和谁定亲，只不过约定陈家的小姐嫁给穆家小郎。既然没有指定是陈家哪个小姐，谁嫁过去不是一样的。」
陈夫人似乎对我的无礼非常不满：「念在你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分儿上，你没有礼数可以谅解，但是你这样和长辈说话成何体统，再怎么样你也要顾及陈家的脸面。」
我没理会她，继续说：「穆小郎都表明心迹了，夫人为何非要棒打鸳鸯的架势？既然我不介意妹妹的这门亲事，夫人何故非要坚持更改婚约呢？不如听听妹妹有何想法，若是两个人都属意彼此，那不是好姻缘吗？」
陈柔佳抬起头，她脸色苍白得很，说道：
「我听母亲的。」
之后把头又低下去不肯抬起来。
穆盛章大惊失色，面露不解。
没想到父亲竟勃然变色，他大声说：
「柔佳，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跟为父直说，为父可以作主。」
陈柔佳低着头说：「母亲说得有道理。」
父亲气得满脸通红，而穆小郎大失所望。
陈夫人继续说：「穆小郎君一身武艺，而大小姐有幸被高人收养，也是武功超群，两个人更合适。」
穆盛章本来沮丧至极，听到陈夫人这么说，抬起头使劲看了我几眼。
我冷哼了一声：「夫人记错了，我可不是被什么高人收养，我说的是被江洋大盗捡到了，一起混江湖来着。学的也不是什么正路子武艺，都是不好见人的本事。」
说着我嗖地滑到穆盛章身边，给他来了一下分筋错骨手，他疼极了，忍不住抬手抵抗，我又一下子滑到父亲身边。
我的功夫并不算太好，硬跟穆小郎这种沙场上下来的人拼，未必打得过。
出其不意给他一下子不过是让他知道，我不但才貌不及陈柔佳，性格也恶劣至极，当不了官家少奶奶。
没想到穆小郎反而笑了一下：「大小姐好本事。」
陈柔佳猛地一抬头，脸色更白了，然后又把头猛地低了下去。
4
我们的宗主马大雁喝多了会抱着我唠叨。
为什么男子多数还是喜欢温顺贤惠的。
我知道，她这是又为了钟正平烦恼了。
我和宋韵之都认为，她这么纠结，还不如霸王硬上弓。
马大雁说我不懂，两情相悦才是最好。
我和苏拉且末是天作之合，而她和钟正平注定波折不断。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苏拉，但是我想念他，并且觉得他比穆盛章可爱多了。
马大雁说得对，男人确实多数喜欢温顺贤惠的，穆小郎绝对不会喜欢我这样。
但是他笑那一下子让陈柔佳不舒服了。
我十分不解，若是她爱极了穆盛章，又有父亲作主，干吗任自己的娘亲瞎搅和？
还有，陈夫人为什么要把穆小郎塞给我，难道有什么内情？
我去问便宜大哥，他也不知道。
没两天穆小郎又借故来陈家。
上次陈老爷说婚约之事再商议商议，把他打发回家了。
这回陈柔佳都不肯见他。
穆小郎说想见我一面。
态度坚决得很。
没办法，我同意和他在花园里会面，不过需要有丫鬟陪着，我大哥在稍远地方观望。
我问穆盛章：「不知小郎见我做何？」
他也直白：「回家之后与家人商议此事，如果二小姐和夫人执意更改，也只好顺应下来，穆某想知道大小姐的意思。」
我冷笑：「穆小郎君倒是个不执着的人。」
他有些羞赧。
我直接跟他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要不退亲算了。」
穆小郎极其恼怒，他问：「穆某做错了什么，被这样嫌弃？」
我回答：「你干吗跟我发脾气，我又不晓得还有结亲这码子事。你见不到二小姐，寻不到她的晦气就来找我麻烦。」
穆小郎无可奈何地说：「二小姐恪守闺训，我们订婚后，不过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后来大了便很难再见到，就算见面也极少说话。倒是大小姐你，脾气极爽利，与我这武人未必不相配。」
我懒得理他：「本小姐心有所属，对你不感兴趣。」
穆小郎不满地问：「什么人？」
我轻描淡写地说：「走江湖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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