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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没有你会翻来覆去看的追妻火葬场小说,刚升级成了尊贵的盐选会员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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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你会翻来覆去看的追妻火葬场小说,刚升级成了尊贵的盐选会员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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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追妻火葬场
有没有你会翻来覆去看的追妻火葬场小说,刚升级成了尊贵的盐选会员嘿嘿?
陆尧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宠妻狂魔。
为了我,他拒绝了家族联姻,三年如一日地宠我。
可在我们婚礼前的单身派对上。
他的白月光问:「若我抢婚,你会不会跟我走?」
他却认真道:「会。」
我忍着眼泪,给我的巨富千金闺蜜发信息。
【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我离开这里吗?】
七分钟后,闺蜜来了,车轮都快冒火星子了。
「早就跟你说,你这种长相性格,就该嫁进豪门享福!
「我哥肤白貌美,我爹风韵犹存,你挑一个!」
1
婚期将近,陆尧的发小给他办了一场单身狂欢派对。
他的小圈子都知道,陆尧宠极了我。
如果不带我一起去,他必然会在十点之前赶回家。
从不管别人尽不尽兴。
所以这次,他们也热情邀请了我。
可一进去,我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大家热情地跟我打着招呼,却又暗戳戳朝陆尧使眼色。
我不明就里。
等所有人都入座了,一个短发女孩姗姗来迟。
「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女孩又高又瘦,声音清脆爽快。
身边的陆尧顿时僵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心跳漏掉一拍的表情。
女孩热情地向我伸出手:「这就是准新娘吧,认识一下,我叫余鹿!」
听见这个名字,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陆尧喜欢了五年的白月光。
据说那时,陆尧还不像如今这样沉稳,追她追得可狠了。
楼下万朵玫瑰为她摆过。
海滩百米烟花为她燃过。
他一整个青春满满的都是她。
可三年前,她却果断追着另一个男孩子出国留学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期认识的陆尧。
那场酒局上,陆尧穿过氤氲的灯光向我这边走来。
我分明才喝了半杯酒,却醉得像狗。
忙不迭地向周围的朋友打探他的信息。
被朋友推搡到他面前时,我紧张到舌头都打了结。
「我叫初棠,请问陆先生贵姓?」
周围响起哄堂大笑。
陆尧皱了几个月的眉头在那一刻终于舒展了。
和我在一起后,陆尧几乎倾注了他所有的温柔。
我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他都能牢牢记住。
不论我加班到多晚,他都坚持亲自来接我下班。
每个节日,都能收到他用心准备的礼物。
把我发在他的朋友圈,介绍给他的每一个亲友。
就连他的朋友都开始眼酸。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初棠,你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陆尧追了个最难追的女孩,修成了顶级的情商,被你坐享其成了。」
我从没因为这些话有过情绪。
因为他们说,不论长相还是性格,我与那个女孩都截然不同。
我不是谁的代替品。
更因为我感受得到,陆尧很爱我。
热恋三年,他又坚定地向我求了婚。
我以为我们的爱情就要顺利地开花结果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现实给了我重重一击。
2
余鹿大大方方在我身边坐下。
从包里掏出来一瓶香水递给我。
「新婚礼物,这个味道非常高级,我用了七八年都没换过。」
她笑得眯起眼睛。
不得不说,她处事得体,性格讨喜。
就连新婚礼物都是给我的,而不是给陆尧。
我收了礼物,道了谢。
她又掏出手机加了我微信。
「以后要是受了欺负,记得跟我告状。
「虽然我跟陆尧从小一起长大,但我可不当婆家人,有事一准撑你!」
周围的朋友纷纷鼓掌。
「不愧是我们的大姐大,还是那么飒!」
余鹿顿了顿,越过我,看向坐在我另一边的陆尧。
「喂,你怎么回事,三年不见,话这么少了?」
周围的人喝酒的喝酒,吃瓜的吃瓜。
眼睛却紧紧盯着我们仨。
生怕漏过精彩的剧情。
陆尧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甚至不敢转头看她。
只是捧着酒杯,故作幽默道:「不是话少,单纯是跟你生分了,不知道说啥。」
余鹿笑道:「怪我这三年不跟你联系呗?」
她向他举起酒杯,「那咱们今后常常联系?」
陆尧看我一眼,说:「我妻管严,以后跟我联系得多走一道流程,先跟我老婆报备。」
他俩带着冰释前嫌的笑,将酒杯碰在一起。
一切都讲在明面上。
没有暗语,坦坦荡荡。
可不知为什么,我坐在他俩中间,心里却堵得慌。
也许是因为,三年相处,我对陆尧的身体语言已经十分了解。
今晚,他太紧张了。
酒喝了,歌唱了,拳也猜了。
玩到尾声时,大家都有点喝多了。
陆尧猜拳输给了余鹿,选择了真心话。
体面了一晚上的余鹿突然任性了一回。
她歪着脑袋,微醺又娇蛮地问陆尧:
「如果我去你的婚礼上抢婚,你会不会跟我走?」
问题一出,本就喝得兴奋的一群人立刻开始起哄。
「哎呦一晚上了,你俩终于不装了。」
「就是,这个味才对嘛!」
「快说啊,会不会跟她走?」
陆尧喝得眼角微红。
他看着她,眼里情绪翻涌。
认真回道:「会。」
一群人立刻炸了。
「靠!我就知道!」
「抢婚!抢婚!抢婚!」
欢呼声引得全场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我坐在他俩中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尴尬的局面。
借口去卫生间逃离了现场。
忍着眼泪,给闺蜜凌悦发了条信息:
【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我离开这里吗?】
凌悦的电话马上打来了。
「怎么了,那帮人欺负你了?」
「没有,先别问了,能来接我吗?」
我感觉自己快哭了。
凌悦一听急了,声调激动得像个张飞。
「你等着,我马上到!十分钟!不,七分钟!」
「也没那么急,慢点开,注意安全。」
「少管我!!」
3
七分钟后,凌悦开着她的布加迪,风风火火杀过来了。
车轮都转得快要冒火星子了。
一见到她,我就绷不住了,眼眶一红。
凌悦牵住我的手,忍着怒气:
「你们怎么欺负她了?!
「陆尧,你是个死人吗,她委屈成这样你看不见?」
凌悦是巨富千金,为人豪横,自带气场。
她一出现,当即就把一群人都镇住了。
瞥见余鹿,凌悦的眼神瞬间锋利了。
「哟,原来是你在这呢。」
余鹿站起来拉住我,笑得一脸亲昵。
「一起玩游戏呢,怎么还玩急眼了?
「我神经大条惯了,第一次和这样娇滴滴的姑娘相处,没掌握好分寸,我的错。」
凌悦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谁让你碰她?
「我看你不是神经大条,你是装傻充愣!」
这时,陆尧也醒了酒。
他揉揉眉心,站起来说:「初棠累了,我该送她回去了。」
凌悦冷笑道:「我都来了,用得着你?你继续装死就是了。」
众人讪讪地站着,看凌悦帮我收拾东西。
她一边收拾一边数落。
「早就跟你说,你这种长相性格,就该嫁进豪门享福,你偏要去暴发户家里吃苦。
「那种圈子,钩心斗角,婊里不一,是你这么单纯的人该去的吗?」
陆尧家也是净资产大九位数的。
九位数身家的暴发户……好小众的词汇。
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没人敢反驳什么。
凌悦收拾完东西,拎起我的包。
看见里面那瓶包装精致的香水,问都没问,随手拿出来丢在了地上。
「什么过时玩意儿,也好意思送人。」
香水在地上滚了个骨碌,滚在余鹿脚边。
余鹿的脸都挂不住了。
凌悦拉起我就走。
陆尧追到门口,拉住了我。
「初棠,你别生气。那种气氛下,她突然问出那个问题,我大脑也一片空白。」
我看着陆尧那双深情的眼,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你想说,那是你的本能反应,你是发自内心的,想跟她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初棠,那只是个游戏,如果我回答不会,她在朋友面前会很没有面子。」
「你为了维护她的面子,宁可把我的尊严踩在地上?」
「我只是给她一个体面的答案,给你的可是婚姻。」
我挣开他,气极反笑。
「那还是我赚了?
「陆尧,在一起三年,我竟没发现,你还是个端水大师。」
这时,凌悦把车开过来了,拼命按喇叭。
陆尧又来拉我。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路上我们好好聊聊。」
凌悦皱眉:「你要是这么有空,不如开着你那比亚迪出去跑两趟滴滴,清醒清醒。」
陆尧哽住了。
他的绿牌宾利,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屈辱。
我拉开车门坐上车。
回头对陆尧说:
「我们的婚礼,取消吧。
「我们两人,都有必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4
回去的路上,我翻了翻朋友圈。
发现余鹿发了两条动态。
第一条。
【她果然跟我一丝一毫都不像。可你不觉得,这样更显得欲盖弥彰吗?】
第二条。
【如果你想用这三年来证明当初我放弃你是错的,那么,你成功了。】
忍了一晚上的情绪突然崩溃。
我失声痛哭。
为自己付出的三年真心感到不值。
我以为陆尧对我无微不至的偏宠是源于爱。
没想到,那是他故意做给她看的。
我只是他们二人高段位拉扯的工具。
凌悦是个直女。
不懂讲好话安慰人。
她习惯直接解决问题。
「别哭了,男人多的是,换一个不就行了。
「我哥肤白貌美,我爹风韵犹存,你挑一个!」
我哭够了,又被她逗笑了。
「凌悦,我是不是很没用,这种时候,还要你来替我出气。」
凌悦拍拍我的脑袋。
「说的什么傻话,每个人性格不一样。
「我家很早就没了妈,剩下我们爷仨性格都不太正常,不会表达爱。我从小逆反,让人头痛,能派上用场的机会也不多。
「而你天生就是心软的神,和你相处的每一天都如沐春风。
「你还是全城打针最不疼的医生。我住院那阵子,要是没有你每天陪着我,不厌其烦哄我,根本熬不下来。」
这段话很受用。
我崩塌的自尊心又重新建立起来了。
凌悦说:「讲真的,你真不考虑嫁来我家吗?」
这话,她说过很多次了。
我和凌悦认识,是因为她生病住院。
院长亲自做她的主治医生,我是助手。
但因为我说话温柔,打针不疼。
凌悦任性拍板,让我做了她的主治医生。
从此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当时我已经在和陆尧交往了,凌悦每一天都悔得拍大腿。
「我这病怎么就不早几个月得!
「那时你还单身,还有希望把你带回家当嫂子!」
无辜当事人凌霄——
凌悦那特地从国外休假回来探病的亲哥。
听得脸都黑了。
在她锲而不舍的念叨下,我和凌霄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冰点。
每次偶遇,我都尴尬地低着头。
他尴尬地扬着脸。
互相假装没看见。
不久前,凌霄留学归来,入职了我们医院。
甚至就在我隔壁。
这位高智禁欲系冰山帅哥的到来,让全院都炸了锅。
姑娘们有事没事都要从他办公室门口走两趟。
请假的都变少了。
而我上班都要憋着尿。
生怕在走廊走的次数多了,频频碰见他。
见我不说话,凌悦兴奋起来。
「你沉默不语,是在认真考虑吗?
「想好了吗?我哥还是我爹?」
我嘴角一抽:「如果只有这两个选项,那我宁可选你爹。」
凌悦更兴奋了。
「好啊!其实我也这么想的!
「我爹年纪大,死得早,你早早继承他的遗产,咱们俩天天叫男模!
「我哥不行,他作息规律又养生,身体好得要命,我怕你熬不过他。」
我:「……」
5
第二天下午,凌悦准时来医院接我下班。
路过凌霄门口,她拉着我就进去了。
「哥,你今天要加班吗?」
凌霄从电脑面前抬起头。
他一米九的身高,眉骨立体,鼻梁挺拔。
一双眼睛幽冷又迷人。
是让人看一眼就要埋怨女娲偏心的那种美貌。
凌霄看了我一眼,眼神冷淡淡的。
「不加。」
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王医生惊讶地抬起头。
「凌医生,你不是……」
凌霄目光如炬地扫了他一眼。
王医生怔了怔,又把话咽回去了。
凌悦又问:「那你要出去吃饭吗?」
凌霄略显矜持地想了想,说:「可以。」
说完很干脆地站起来,收拾好了桌上的材料。
凌悦大喜:「太好了!今晚你出去吃饭,我要带初棠回咱们家吃饭。刚好,你在家里她不自在。」
凌霄的动作停滞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凌悦。
眼神中莫名带着一股杀气。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带她在外面吃?我们家的饭也没多好吃。」凌霄脸色很臭。
他们家的做饭阿姨王妈,原本是打理花园的。
因为年纪大了,刨不动土,申请做了厨子。
她做的饭,嗯,很健康。
凌悦踮起脚,附耳对他说:
「我要带她回家,把她介绍给咱爸。
「嘿嘿,要有小妈了,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凌霄缓缓地直起身。
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凌悦。
几秒钟后,他拎起凌悦就往 CT 室走。
「走,去照一照,上次住院,是不是给你把脑子误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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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一年,我们的婚房终于下来了。
这一年,我们一直租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区。
老公是实用主义,当初说婚房离公司太远,搬家会降低他的幸福指数。
如今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说:「这是我们的第一套房子,自然得用心对待。」
于是我开开心心地找灵感,选设计,却在无意间看到了他和设计师的聊天记录。
他说:「完成我这个大单,你是不是就能升职了?」
1
结婚时,我们买的房子是期房。
婚房没下来的那段时间,我们在温宇华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
小区环境好,物业好,最关键的是,距离他公司很近。
如今住习惯了,他说暂时不想搬家。
我有点委屈。
毕竟那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婚房,更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对我来讲,意义重大。
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
他们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谁都不愿意要我。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拖油瓶, 整个童年都辗转于奶奶和外婆家。
从小到大,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
而这间租来的房子,虽然哪里都好,但房东特意叮嘱过,不能改变房子的装修,哪怕是在墙上挂一幅画,换个新家具都要得到她的批准。
在我心里,这和寄人篱下没什么区别。
但温宇华说,他工作辛苦,要经常加班,离公司近的房子能大大提高幸福指数。
确实,他在工作上一向很拼。
年初刚给公司拿下个大项目,成功晋升,目前很受董事长器重。
于是饶是心里不痛快,我还是答应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温宇华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说朋友乔迁新居,请他去做客。
这让他对房子和家有了新的感悟。
房子还得是自己的最好,自己的房子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家」,才有人间烟火气和真正的归属感幸福感。
「是我不好,之前光想着自己的需求,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揽过我的腰,温柔吻了下我的额头。
「这是我们拥有的第一间小窝,一定要用心对待。」
2
设计师叫齐玥,漂亮且业务能力很强。
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
温宇华说这是朋友介绍给他的金牌设计师,业务熟练,审美优秀,房子交给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他带我去见她,当着我的面吩咐:「不用给我们省钱,设计和装修材料全都要最好的。」
齐玥冲我微微一笑:「张小姐好福气,您先生对您真好。」
她给我看了一些他们负责的案例,随后调出来个价目表,价格令我忍不住咂舌。
而一向节俭的程宇华甚至没仔细看就签了合同,爽快地付了定金。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他却说不用,他说这是我们的第一套房子,当然值得最好的。
我兴高采烈地约闺蜜吃饭,她也很为我开心。
「你家那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
「也难怪他对你好,你实在太旺他了,跟你结婚的这一年,他升职的速度跟坐了火箭一样,薪水翻了三倍吧?」
「他的财运都在你身上,越是对你好,你就越旺他。」
我不好意思地搅了搅杯里的咖啡,心里甜丝丝的。
温宇华工作很忙,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操办,从不让他操一点心。
他工作起来很拼,接手第一个项目时,加班加点在公司盯着,一周才回来一次。
后来项目大获成功,他也得到了董事长的重用。
他开心地夸我是全世界最好的贤内助。
我也认为这是他对我的补偿和奖励。
——如果我没看到温宇华发给齐玥的信息的话。
聊天记录的前半段都很正常。
直到齐玥把定金的电子收据发给他。
温宇华突然问:「完成我这个大单,你是不是就能升职了?」
齐玥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温宇华又追问:「太好了,那你怎么谢我?」
齐玥回:「改天请你吃大餐,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温宇华回:「好期待啊,这么多年了,我的口味一直没变过。」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痛。
真是讽刺,我都不知道温宇华最喜欢的餐厅是哪一家。
他总说外面的食物不健康,还是家里的饭菜最可口。
结婚一年,我们出去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一直以为他是真的不喜欢在外面吃饭,还买了各种视频课程,在家苦练厨艺。
我忍不住去问了温宇华,齐玥真的是朋友介绍给他的吗?
他的眼睛一直不离电脑屏幕,许久,才淡淡回我一句:「怎么认识的重要吗?只要能服务好就可以了。」
几天后去装修公司看详细的方案,温宇华加班没跟着。
齐玥给我展示她做的设计 PPT 和效果图。
不得不说,效果图渲染得是挺精致的。
但她似乎没理解我的喜好和诉求。
于是我指着效果图说:「程小姐,我记得我之前说过了,我不喜欢粉色,也不喜欢这种浪漫的欧式风格。」
她看了看备注表,说:「可这是温先生特意标注的啊。」
我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上次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喜欢现代简约风格。」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好吧,下次还请你们提前沟通好。」
3
几天后,齐玥把新改的效果图发在了沟通群里。
温宇华跑过来问我:「我们的房子很适合欧式装修啊,上一版效果很好,你不喜欢吗?」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这个和我结婚了一年的男人,连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神情,他马上改口说:「不过现代风格也不错,你在家的时间比较多,你喜欢就行。」
正说着,温宇华被领导一个电话叫走了。
他走得匆忙,笔记本还没来得及合上,微信聊天框也没退出。
我看到他聊天记录的对话框还在持续更新着。
齐玥:原来张颂嘉不喜欢欧式风格,你在备注表里乱写什么啊,害得人家加班重新做了一版。
温宇华:辛苦了辛苦了,下下次换我请你吃饭,餐厅你随便挑。
齐玥:我就说嘛,怎么会那么巧,她的偏好居然和我一样。
温宇华所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是,我一直记得你最喜欢浪漫欧式的房子。
齐玥回了个脸红的表情。
然后继续说:我觉得你老婆挺针对我的,而且她还很挑剔,不好对付。
他回:「下次看方案我跟着一起去,她都听我的,你放心吧。」
4
下次看方案,温宇华果然推了工作陪我一起来了。
齐玥展示着最新的效果图,她的助理一个劲儿地说服我定下这个方案。
「应您的要求,我们加班加点把方案推翻重做了一套,张小姐,您看……」
不等我说话,温宇华就夸上了。
「挺好,简约大气,我觉得相当不错,就定这一版吧。」
我忍不住看了温宇华一眼,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快速地扫了齐玥一眼。
齐玥没抬眼看他,唇边却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我将助理递过来的合同推到一边儿,直接说:「我不满意。」
我功课做了一个多月,类似的模板化方案我在各类营销号上见了不下五个。
它是好看的,但并不独特,绝对不值价目表上的那个数字。
听我这么说,齐玥快速抬头看了眼温宇华。
温宇华清了清嗓子,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宝贝,你哪里不满意呀?我觉得这个真的挺不错的,有时候效果图不能代表一切,主要还是得看现场整体效果的。」
「你是不是太挑剔细节了?」
助理马上机灵地接口:「是是,温先生很懂行,现场效果最重要。」
「齐玥是我们的资深设计师,经验十分丰富呢。」
我还是摇头:「不行就是不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不喜欢。」
温宇华还想再说什么,我及时地堵住了他的嘴。
「你不是说我们的第一套房子需要用心对待吗?」
「那我挑剔一点,有什么不对吗?」
说完,我又转向齐玥。
「齐顾问,贵公司的费用不是十万,也不是五十万,而是一百万。」
「一套一百来平米的房子,这个装修费绝对不算平易近人了吧?」
「况且,我的喜好明明在前期咨询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大单,你们随便做两版我就得马上签字?」
齐玥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温宇华的嘴角也跟着沉了下来。
齐玥合上电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的,那我抓紧再改一版新的。」
5
回去的路上,我跟温宇华说:「不行我们换一家吧,我的喜好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但她还是搞错。」
「我觉得她工作很敷衍,不够认真。」
温宇华盯着路,半天没回答,似乎是在考虑如何说服我。
等车子开进停车场,他才好脾气地说:「嘉嘉,这是最优秀的装修公司,我朋友——刚结婚的那个小宋,你还记得吗?他的房子就是这家负责设计装修的,效果真的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家请的工人经验丰富,工艺细致,而且有全天监控,不用业主费精力天天跑工地。」
「做方案很费精力的,你光看效果图就说不行,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盯着他的眼睛,干脆挑明了。
「你选这家公司真的是因为你朋友推荐吗?」
「没有别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想再多去看几家,择优选择。」
温宇华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他靠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这家公司是我老板推荐的,他妻子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
「我老板很重用我你是知道的,我不想得罪他。」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天眼查看看。」
「我之所以没跟你说实话,是怕你觉得我对房子的事不上心,虽然这是老板推荐的,但确实是业界有名的公司。」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只好问道:「那你和齐玥之前不认识吗?」
他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
「啊?你怎么知道……等等,难道你是吃醋了?」
他的表情很快从惊讶变成戏谑:「我说呢,怎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你明明不是那种挑剔的人。」
他坏笑着,在我脸上捏了一把。
「对,我和齐玥是高中同学,毕业后就没再联系了,我也是来咨询的时候才发现她在这里上班。」
「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没特意说。」
「好了宝宝,我最近工作也挺忙的,你有什么不满意就让她改,我们不折腾了好不好?」
温宇华的坦诚倒显得我很小肚鸡肠。
这次齐玥很利索,很快就把新的效果图发过来了。
这次她终于认真设计了,那些我不喜欢的元素也没再出现。
我圈出几个细节,写上修改备注发回给她,打算差不多就这样定了。
6
今天去确认一下修改后的最终版就可以签合同交全款了。
齐玥的小助理格外热情,殷勤地围着我跑前跑后。
一会儿给我端果汁,一会儿又给我拿零食。
在确认了最终版本后,我说要看看合同。
这时,明显小助理脸色一变。
「哦,那个,张小姐,温先生早上来了,合同他已经签过了。」
我心里涌起一丝不快:「什么意思?还不等我确认他就签字了?」
「是这样的,宇华……温先生上午出去办事,刚好路过就上来了,他说你对这一版方案挺满意的,就先签了。」
齐玥轻描淡写地带过,试图岔开话题。
「张小姐,接下来我们去选产品的品牌和供应商吧?」
我坐着一动不动:「把合同拿来,我要看看合同。」
小助理出去了许久。
我催了好几次,她才磨磨唧唧地把合同拿进来。
前几页都很正常,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费用那一栏的数字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不是一百万,也不是一百五十万,而是二百万。
我反复数了两遍,才确认了 2 后面跟着的是六位数字。
温宇华疯了?
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装修要花二百万?
这么算下来,装修都赶上房价的一半儿了。
他是薪资翻倍了,但是若想掏出这笔钱,一定是把之前的老本儿都掏出来了。
我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手都哆嗦了。
「为什么价格和之前说得差了那么多?我不同意,我要退单。」
「主要是根据您的要求,很多地方都做了升级,之前的预算就不够了。」
小助理为难地看着我:「温先生早上已经缴费了,他认可这个费用,一再要求所有的东西都要最好的,他真的很重视您啊。」
齐玥一脸无所谓地看着我。
钱到账了,懒得再装了是吧?
我不愿再多废话:「我说过了,我不同意,我要退单。」
这时,温宇华推门走了进来。
他脸色很不好看,一进门就质问我。
「张颂嘉,齐玥不都按你说的改到你满意了吗,你还在无理取闹什么?」
我把合同扔到他脸上。
「费用足足涨了一倍,他们这是漫天要价,你凭什么擅自决定?」
温宇华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有钱,我出得起,怎么,我舍得为你花钱你还不高兴?」
我冷笑一声,终于一个没忍住:「什么家庭啊,有这个钱你先把房子的贷款还清不好吗?」
「况且——」我看看齐玥,又看看他,「这二百万到底是为了让我高兴,还是为了让她升职!?」
齐玥把门关上,适时地出声提醒:「张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您再这样没有依据地乱说,我可要报警了。」
「另外,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定金是可退的,但全款后再退费是要扣除 30% 的手续费的。」
也就是说,一旦退费,我不仅什么都没得到,还要倒贴 60 万。
我冷笑着看向温宇华。
他却是一脸坦然。
一定是早早算计好了。
想这么逼我是吧?
好。
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电梯的间隙,我火速退出了设计工作群。
7
小助理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将我的私人物品一一打包。
她小心翼翼地提醒我:「张小姐,根据公司规定,退费是要扣 30% 违约金的。」
我轻笑一声:「谁说要退了,温宇华不打算退,后续的事你去跟他沟通吧,他要是高兴装,可以继续装。」
这套房子是温宇华婚前买的,结婚这一年多,我跟他一起还了部分贷款。
住的地方我倒是不发愁。
结婚前我有一套小公寓,精装修的,没舍得出租,一直都闲置着。
这么算下来,我和他之间并没什么可扯皮的。
这套房子我不打算要,装修费用自然也全算他的。
温宇华回来的时候,我的东西已经装了两个大号行李箱。
他一脸惊愕:「嘉嘉,你这是干什么?」
「我好心好意讨你开心,就算你不领情,也不至于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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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为女主挡了一箭后,忽然就悔悟了。他不再卑微恳求女主的爱,释然放手,回到家乡。
他记得家里还有位妻,儿子算算年纪也该满六岁了。
妻和儿子都是好哄的性子。
当年他不顾一切去救女主,把他们忘在山火里,他们也没闹。
果然,看见他回来,妻和儿子都笑起来。
「夫君!
「爹爹!」
他眼睛立刻酸楚了,脚步踉跄一下,正想奔过去,身旁却有个汉子大步越过他,抱起他的妻开怀朗笑。
「欸,我的心肝儿!」
1
徐肃回来的那趟船比信里交代的时辰晚了,我带着鸿儿在岸边等。
青灰灰的天,忽然下起蒙蒙细雨,鸿儿躲在买馄饨的阿婆伞下,埋头努力喝着热汤。
我无奈掏出钱给阿婆:「你午时不是吃过了吗?」
鸿儿鼓着脸抬头:「男子汉吃多些才能长得壮壮的,像爹爹一样。」说着他不高兴瘪嘴,「今日二牛他们又说我不像爹爹的儿子,哼。」
他自然和徐肃不像。
徐肃高大悍然,常年在江湖做镖局的生意,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凛冽之气。而鸿儿更像他生父,眉眼漂亮,头发乌黑柔顺,连不高兴抿嘴的习惯都一样。
骤然想起那人,我心里一阵不舒服。
那人为保护心上人走了三年,如今不知醉生梦死在哪里。若不是老祖母怜悯我,给了我放妻书,我指不定现在还带着孩子给那人「守寡」呢。
晦气,晦气。
我摇摇头不再想。
耳边忽然响起鸿儿的欢呼,他跳起来,指着水上的船,青色船帜随风摇晃。
「是爹爹!」
我凝神看去,果见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大高个子,立在舷边,朝我们挥手。
这趟船回来得最晚,岸边已没有什么等待的人,是以我也抛开略微矜持,难掩心里激动,笑着唤了声:
「夫君!」
船还没停好,徐肃便大步生风越过他身旁瘦削模样的男子,三步作一步奔来,一把将我抱举起来,仰着头开怀朗笑。
「欸,我的心肝儿!这是真想我了,叫夫君叫得这么好听。」
他本就高,我被他举起来,离地感觉都要六尺了,手堪堪扶着他宽厚肩膀,听他又说些混不吝的话,又羞又恼。
「快放我下来。」
他不放,旁边鸿儿急着揪他衣摆:「爹,我,我也想您了!」
徐肃敷衍朝鸿儿挑了下眉:「好小子,壮了些,这半月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娘?」
鸿儿像我,好哄得很,一听就笑了:「嗯!我好好照顾了,但娘不听我话,没有好好吃饭,总挑食!」
臭小子,还告状。
徐肃凤眼一眯,看着我:「嗯?我说怎么抱着又轻了二两呢。」
我瞪他:「你属秤砣的?几斤半两都称得出来?」
「那我得回去好好掂量掂量。」徐肃危险拖长声音,手掌火热按了按我的腰。
我面皮涨红,使劲打了下他斗笠,遮住他不正经的目光:「别闹啦。」
虽然周围人少,但我总感觉有道视线死盯着。徐肃把我放下来后,那道视线依旧不散。
我正想往后看看是谁,徐肃已把斗笠戴在我头上给我遮雨,一手揽着我,一手牵着鸿儿的手:「回家,回家。」
视线被阻隔,我按下心中疑惑。大抵是想多了吧。
可刚抬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响起阿婆的惊呼:「哎哟,这位公子!没事吧?」
鬼使神差,我再次回头看。
是刚刚和徐肃坐同一趟船的瘦削男子,似乎身上有伤,没站稳,险些摔进阿婆滚烫的汤锅里。
男子摔掉斗笠,狼狈捂住胸口站起来,虚弱咳了两声,眼睫颤抖,不期然与我相对视。
这双眼睛,这张脸。
霎时,我愣住了。
2
叶春及回来了。
这消息如水花溅进油锅,一时满城沸腾。
最激动的要数我曾经的婆母卢氏,她下马车见到叶春及,眼泪立马落下,小跑着抱住她儿子。
「我儿,你可算回来了,母亲日忧夜忧,就怕你在外面有个闪失。」
卢氏泪眼蒙眬抬头,见叶春及面色苍白,又看到他衣襟口露出的绷带,神色一变:「你受伤了?」
叶春及掩了掩衣襟,掀眸朝我看了一眼。
我站在人群外面,靠着徐肃往身后躲。
「母亲我无事。」叶春及平淡开口,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
他放开卢氏的手,从人群中走过来,见我躲着他,他薄唇紧抿:「山君,我回来了。」
周围寂静,唯有风拂树梢,淅沥沥的雨声。
我不知要说什么,垂头无言揪着徐肃衣袖。徐肃脚步一动,遮住我,手掌包住我冰凉指尖。
他笑。
「叶大公子久别家乡,杳无音讯,怕是还不知山君已为我妻,明媒正娶,拜了天地,和你们叶家曾经那点关系,断了!」
叶春及语气飘忽:「明媒正娶......」
「正是!明媒正娶。」徐肃扯唇,笑得刻薄,字字戳心,「你家老太君签的放妻书,我一百担彩礼娶回来,金枝玉叶养在我徐肃怀里,我的妻,听明白了吗?」
话音落,叶春及捂住心口,弯腰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大郎!」卢氏赶过来,蹙眉道,「这事儿确实是你祖母做的主,当初你说心里只放得下周姑娘一人,老太太便有些后悔强逼你娶山君,后来你跟着周姑娘去了北边,老太太便放山君自行嫁娶,鸿儿也......」
说这些话时,鸿儿一直不吭声,陌生望着他的生父。
叶春及摇头,推开卢氏搀扶的手,踉跄向我走来,伸手想把我从徐肃身后拉出来。
「我......我没同意,山君你过来,和我说清楚。」
徐肃眉眼升腾一股戾气。
「你聋了?听不懂人话?还要怎么清楚?」
眼见徐肃不太耐烦要直接动手,我轻拍了一下他臂膀,安抚朝他摇摇头。
观叶春及受伤的程度,若徐肃一拳把他打出个好歹,岂不自找麻烦。
只是一点往事没说清楚罢了。叶春及那么喜欢周姑娘,为她刀山火海都能豁出去。我不过是他从不放在心上的旧人,他不会在乎我再嫁的。
徐肃垂眸看我,胸膛重重起伏,索性将头转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我这才看向叶春及,轻声道:「公子,我确实已是徐家妇了,鸿儿也是自愿跟我走的,公子对周姑娘的心众人皆知,如此,我与公子一别两宽,也算各自欢喜了。」
哪怕心里还有点对曾经他薄待我们母子的怨气,我宁愿藏在心底,也不愿说出来与他有任何纠缠。
三年前那场因周姑娘而燎原的山火,足以烧尽我盼他能够回头的痴心妄想了。
闻言,叶春纪手在半空僵了僵,脸色是病态的白。
像一个涉尽白山黑水,发现无家可回的人。
他一下怔住,酸楚望着我,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支撑不住,倒下扑在我身上。
响在我耳边的,是他临昏迷之际,咬牙切齿的狠声。
「你要走,除非我死!」
3
叶春及的话和他倒下时伤口裂开流的乌血,把我吓得半晌没回过神。
好在徐肃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拎起来,叶春及无力昏迷,头着地,摔了个结实。
徐肃面色不虞拿手指蹭拭我领口的血迹,须臾,他看了看血的颜色,拧起剑眉,低声:「蛊毒箭。」
什么?我疑惑望向徐肃。
在场人忙着将叶春及抬进马车,都没注意徐肃的话。徐肃这样常年跑江湖的人见多识广,对各种凶器毒物都颇有涉猎,不大可能辨错。
叶春及虽瞧着一副秀美文弱的贵公子模样,但身为南刀楚湘一派的嫡系子孙,武功刀法都是上乘。前些年他为周暮烟出生入死这么多回都没受过大伤,怎的这次回来竟中了毒?
「那毒可有解?」回去后,我帮徐肃换下蓑衣,仰头问他。
徐肃垂眸,一滴雨珠顺着从英挺鼻梁慢慢滚落:「自然有解法,只是北蛮人的玩意儿最恶心,不脱层皮是解不了的。」
见我不语,徐肃低颈凑近,一阵风雨朗然的青草气味,似笑非笑道:「心疼了?」
我嗔怒瞪他,顺手揩去他鼻梁上的水珠,转身在竹笼上烘湿透的衣裳。
「我只是疑惑......当初叶春及走时祖母给了他一瓶雪莲丹,此药珍贵,号称天下无毒不可解,提前服用更能百毒不侵,就算他给了周姑娘,难道周姑娘还会见死不救吗?」
徐肃不知所谓轻笑一声,蹲下来从身后靠过来,抱住我,道:「山君,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周暮烟为报当年青面鬼灭门之仇,不惜修炼邪功,身为北剑昆仑一派传人却连正门功法都能舍弃,更别说舍弃区区一个男人了。」
听他口气,似乎很知道些内情。我缠着他,想让他多说一点。
徐肃却耍赖皮,低头亲我,连日奔波新长出来的胡茬蹭得我脸痒痒的。
他故意这样,道:「娘子这么关心前夫,为夫可是要吃醋的。」
被他这么一打岔,我也不好意思追问了。
刚好鸿儿从外面和玩伴一起回来,雨停了,他挥着小木剑吵吵嚷嚷要徐肃教他练武。
小孩子忘性大,完全不记得叶春及就是他生父。
他身量还未长大,不伦不类在院子里劈砍,嘴里念念有词,大声道:「爹爹,您看我这样像不像北剑第一的千山客!」
徐肃微挑眉:「你想当千山客?」
「是啊!」鸿儿眼睛发光,满是崇拜,「那个人太厉害了,二牛说他若是没死的话,何止北剑第一,更是天下第一!」
徐肃抱臂懒懒靠在廊下:「不见得吧,一个事事无成的早亡人罢了。」
心里的英雄被诋毁,鸿儿不搭理徐肃了,丢开小木剑,扑到我怀里哼哼唧唧。
「娘,您也喜欢千山客好不好,他那些惩恶扬善的事难道不风光吗?」
我无奈笑着。
一个远在北方,死了数年的剑客。纵然生前负有天才名,为北剑闯出一片喝彩,可斯人已逝,我如何能谈亡人的是非呢。
我哄着鸿儿去读书。
江湖虽意气,还是血雨腥风了些。我不愿鸿儿像家里长辈,或像他生父,卷入打打杀杀世代不尽的恩怨情仇。
对我来说,一隅屋檐,几方田亩,围炉茶话,一家人如此平生,便很好了。
但世事难料,就在我以为往事都将随着叶春及养伤的这段静默日子悄然过去时,叶春及非要血淋淋撕开给我看。
那是我生辰的前一天,鸿儿失踪了。
4
书院、平日他爱玩儿的那些地方,通通不见。
最近春暖冰消,正是大蛇毒虫出没的时候。徐肃担心他乱跑上了山,带了跑船的十多个兄弟去寻。
他一走,叶春及便找上门将我掳到马车上。
不等我发作,他先开口:「鸿儿在我那里,你不必担心。」
车帘紧闭,昏暗的光照得他半张脸苍白如雪。刮骨疗伤,岂是那么好挨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明他何意。鸿儿是他的血脉,若是想儿子,自可来看,谁阻拦了?搞这么一出贼匪的行径。
「我不如此,你怕是连正眼都不愿看我吧。」叶春及淡淡望着我。
我眉间轻皱,侧过目光。
他道:「山君,我病得这十几日,你一次都没来过,一次都没有。」
我心里不耐烦,暗想这少爷去一趟北边把脑子也伤到了不成。我与他虽曾做过几年夫妻,他却着实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巴不得我消失,好给他心尖尖上的周姑娘腾位置。
如今我另嫁了,他不欢天喜地去迎娶他的周姑娘,跑我这里来哀怨什么。
他似乎也没指望我说好听的,车马行驶多久,他便静静盯了我多久。
好像要从我脸上找到谁的影子。
直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终于忍不了,问:「还没到叶府吗?我要接鸿儿回家了。」
可当我掀开车帘,外面的景象却是城外的青凤山。
当年的山火便从此处起。
我眼瞳紧着颤抖一缩,狠狠看向叶春及:「你什么意思?」
叶春及的眼就像外面云雾缭绕的青山,叫人看不明。
「山君,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当初起了山火,又有青面鬼手下的杀手,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逃出来的?」
我冷笑:「怎么,我和鸿儿没有死成,你很可惜吗?」
叶春及抿紧唇,明显闪过仓惶的神色。
我抢在他辩白之前,飞快道:
「那时乱得很,我和鸿儿躲在山洞里,等晚上落雨熄了山火才捡了条命。
「说起来那把火还是周暮烟放的,她不顾山上还有无辜平民,只想着报仇。你不去质问她,反倒盘问起我来,叶公子,人心虽天生是偏的,倒也不能偏得这么黑白不分吧!」
叶春及抵唇咳了两声,帕子上有血,他不在意抹去唇角血迹:「此事我有大错,日后你想怎么还回来都可以。
「可是山君,当初那些杀手全死光了,周暮烟说有几个不是她杀的,看剑法用的是北派断水剑的招式。
「此剑法独北派女子所学,如果不是她,还有谁呢?」
我轻轻咽了下喉咙,听叶春及几乎用一种哀恳的奇怪语气问道:
「山君,你真的是那个从小长在江南只会针黹女工的苏娘子吗?」
5
此话乍一听莫名其妙。我不是苏山君,世上还有第二个苏山君不成。
但迎上叶春及执着深沉的目光,我忽然一下卡了壳。
因为对于身世,我确实有所隐瞒。
养育我成人的姑母告诉我,儿时我同爹娘在北方的甘州生活了一段日子,爹娘习北剑,我耳濡目染便也学了些皮毛。
江湖多风波,那时北边群胡乱政,中原的皇帝鞭长莫及,注定甘州不能是偏安一隅的桃花源。于是就在十六年前,异教掌门青面鬼刘病横空出世,勾结羯敌骑兵,横踏北方武林,无论是少林还是昆仑都受了牵连。
爹娘也不能幸免。
我在逃跑中掉下雪山,被人所救捡回来一条命。姑父千里跋涉来寻我,将我带到江南,历经调养养好了身体,可从此儿时的事便记得不大清了。
记忆里漫天大雪也掩不灭的熊熊业火烧去了爹娘的模样,青面鬼屠杀的惨景,同我一起坠下雪山似乎还有另一个小孩......
唯一没有忘的,只有断水剑的十八式。
周暮烟放火烧青凤山断了出口的那天,我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四处都是青面鬼手下残害乡亲的惨叫,鸿儿还那么小,明明怕得颤抖却强忍着让我不要怕。
他说:「爹爹会回来救我们的。」
可那时叶春及在哪儿。
我等不起了。
山洞里捡来的剑又破又旧,我好久没拿剑了,握上剑柄的触感疏离冰冷。我怀疑自己已经记不起如何使剑。
但当我听到外面有妇人的尖叫时,我还是做不到视若无睹。我将鸿儿藏在山洞,悄声走出去,趁那个杀手欺辱妇人毫无防备时挥下了剑。
染上了血的剑像一只挣开锁链的兽,一刹那,尘封在伤痛里不肯浮现的记忆走漏了蛛丝马迹。
甘州的雪静谧下着,爹娘在院子里一左一右教我挥舞小木剑。
【南有抽刀,北有断水......
【刀重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剑如断水抽丝,变化无形,可进亦可退。
【山君,爹娘教你断水剑,给你取名为山君。
【盼的是当你跻身江湖,路遇不平时,进能如滔滔江水斩断内心胆怯与踟蹰。遭逢大难,心灰意冷时,退能如无言青山守好余生平静。】
晃眼十六年过去。
那场雪,永不止息,穿过千山万水的重重雾岚,在丰沛云气里凝结成雨,萧萧索索落在了慌乱的江南。
我儿时听得懵懵懂懂的话,再一次在无路可走的山火里明白了。
而这些,叶春及没资格明白。
6
我不知他为何费心探查我的身世,按照往日情形,大概又是为了周姑娘吧。
如今北边群魔乱舞,为一本传说中千山客生前留下的武林秘籍争得不可开交。
听闻周暮烟为此甚至弃了正道,修炼傀儡术,险些走火入魔,引起武林宗门所谓的正派大为反感,将她视为「妖女」,号召南北各门抵制邪道,诛杀妖女。
叶春及想护她,便帮她排查默水城这里有没有北边门派的暗线,好让她有个藏身处。
我这样胡乱猜想着,对叶春及的询问当作听不见。
叶府有老祖母在,鸿儿不会有事。叶春及现在是个病秧子,外头家丁看起来也只是普通人,从他身边逃离应该不难。
只是我忘了,叶春及不仅会武功,也擅机巧。
「咔嚓」一声,一道精巧的金锁将我拴在了他瘦削的腕骨上。
我难以置信扯动手,哗啦啦的声响。
「叶春及你疯了吗......」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他这般纠缠不放?
「罢了。」叶春及忽然一哂,「你是谁不重要,只要我不放手,你就还是我的妻。」
隔着一条窄窄的锁链,宽大袍袖下叶春纪屈动手指,我只好身子跟着往他那边倾了倾。他黯淡眼眸里笑意轻闪。
「这样不是很好吗,从前我也是如此将你从花轿里牵出来,一条红绸牵到洞房,然后就有了鸿儿,我们的血脉变成彼此的牵连,这是斩断不了的,山君。」
明明是他一开始斩断的。
我想好好同他过日子,是他自己不要。
「放开!」我喝道。
我烦躁去解锁链机关,觉得此人真是不可理喻。正解得冒火时,青凤山的后方忽然炸开一声刺耳的尖鸣。
是叶家堡岗哨示警的鸣镝。
我心头猛地一沉,顺着声音望去,城墙上飞鸟惊散——直指叶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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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免】《破茧》
男主视角下的都市恋爱
嘁,我可不信有什么天降红颜。
她吻着我,像只蝴蝶在吻一颗摇摇欲坠的露珠。
我屈服于她的温柔,克制着,沉沦着,失无所失的夜晚,适合一场荒诞,缱绻,不可遏制的梦。
1
前些年打完父母的官司,已经是债台高垒。
我拿着一张初中毕业证在精英遍地的稻城举步维艰。
后来为了还债,我做起了外卖员,而认识许淮烟,是源于她的几次差评。
防盗门后的她撑着门框,微微翕动嘴唇,似乎在进行一场呼吸的拉锯战。
我耐着性子据理力争,却不料下一刻她便顺着门框缓缓下坠。
「姑娘,姑娘?」
她瘫软在地上,仿佛一片零落的玫瑰,又若一只落水的蝴蝶,纤弱的脊骨掩没在鳞翅之下。
我试图唤醒她,却在手指触碰到她发烫的手腕时皱起了眉。
我张望着空荡荡的楼道,又看了看时间,在一声低骂中自认倒霉。
叫救护车,垫医药费,听着手机不断响起的超时提醒我烦躁地揉着头发。
病房内,我狠狠咬了一口未送出的鸡腿。
「你听听你听听,老子他妈今天又白干了!」
「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差评老子几天没拿工资了?」
瞥了一眼还处在昏迷中的人,我肆无忌惮地打着嘴炮。
「等你醒来,看老子不讹死你。」
语音未落,一声「对不起」飘入耳朵。
循着声音,我看到那双幽深墨瞳在交合我的眼神后又匆匆转向了天花板,无措,迷离。
语气却尽显淡然,「你放心,我会负责。」
我轻哼着,吐出叼在口中的骨头,仔细打量起病床上的人,一股破碎的美感摄人心魄。
发愣,纠结,我叹了一口气,「算老子倒霉!」
「我说了我会负责。」她的话急切而倔强。
我定住脚步,语气揶揄,「好啊,你现在就把差评给老子撤了。」
不知是因发烧还是因没摸到手机,一层红晕在她惨白的脸上缓缓铺展开来,「我以为那是好的……」
但凡有点常识,都不会说出这么蹩脚的理由。
我无奈地摆摆手,「得了。」
「你去哪儿?」
去哪?
去赔礼道歉,去给这操蛋的生活做狗。
迈步的瞬间,一股微凉的触感自手腕传来,我回过头,似有一道疤痕随着她撤手的动作在我面前一闪而过。
我后知后觉,「需要我联系你的家人朋友?」
「不,不是。」她微抿嘴角,眼神躲闪,「我的意思是,我该怎么联系你——你这几天的损失,我都会赔偿的。」
我挑挑眉,转头去翻纸,咬开笔帽却怎么也划不出墨。
轻啧一声,「我去找支笔。」
「不用。」衣角被拽住,那双起了波动的眼睛好似怕我一去不回,「你说就行,我记性很好的。」
瞧着她认真的模样,我低头轻笑,积攒的懊恼也随着数字的报出烟消云散。
「这次是真的吗?」
一瞬间的愣神,我站在原地。
「哦,我的意思是,以前被告知过伪号码。」
无趣的猜想。
也是,谁会和一个社会的寄生虫发生故事。
一阵急促的铃声后,我扯出被她拽着的衣角,「老子还有事。」
被平台经理一顿臭骂后,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扣费提醒,一声叹息不觉自口腔飘出。
凌晨三点的街道偶尔有车驶过,巨大的广告牌依旧轮流播放着各色人物。
他们光鲜亮丽,他们高人一等,城市的繁华始终属于他们,而像我这种市井之徒只得靠着他们遗落的残渣在断壁残垣的光景下苟且偷生。
点一支烟,拖着疲惫的身子我走向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看了看价格,最终只打包了一份白粥。
看着递上的粥,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戒备。
「没毒。不收费。」
她迟疑地接过粥,难为情道,「转账时我一起转给你。」
这人真不识趣。
「对了,防盗门被弄坏了,记得换一个。」
吞下一口粥,她用一双真诚而平静的眼睛看着我,「本来就是坏的。」
我张张嘴没有说话。
看这状态与口吻,许是已经退了烧。
糊弄过离开的招呼,推门的瞬间听见她说,「明天你还会来吗?」
明天?
没有回答,我一头扎进寂静的走廊。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2
电瓶车慢悠悠地往回赶。
夜风吹得眼生疼,许是习惯了往昔城市的霓虹流转人履匆匆,这突如其来的落寞像雾霾笼罩在我的心头。
想想真是可笑,曾经嬉笑怒骂着擦肩的陌生人,突然之间成为了我的整个世界。
接到叶世良的电话时,我刚躺到员工宿舍。
「宴会?不去。」
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混沌的疲惫感拉扯着我的思绪,听着电话那头的絮叨,我烦躁地将手机甩了出去。
我与叶世良算是至交,臭味相投的脾性,什么都要争个你先我后。
只不过后来家里出事,在死命打了我一顿后,他便陪着自家妹妹出了国。
真正恢复联系,也不过去年的事。
软磨硬泡至傍晚,我还是被叶世良拉上了赶往宴会的车。
我说我得工作,他嘲讽我送外卖也算?
我朝着他的肩膀便是狠狠一拳,「老子他妈凭本事吃饭!」
说出这句话时我心虚得厉害,自考后创业的接连失败将我的「本事」碾到了土里,利滚利的债务更是压得我喘不过气。
有时我真想死了一了百了,可那群催债的王八蛋愣是看得我比自己亲爹还紧。
在生活这堵墙面前,什么志向,体面,到头来连个屁都算不上。
去他妈的理想!
听我一声低骂,叶世良无奈地笑笑,随后便丢给我一套衣服,「等会儿见见宁宁吧——她已经好了不少。」
我双眼微眯,瘫在车座,疲懒地抛出一个「嗯」。
街道两侧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家人,情侣,街巷,广场。
真和谐啊。
我忽然想起了她。
躺在病床上的她。
那双眼睛,晦暗,破碎,清冷,与眼前这座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我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却发觉落在了宿舍。
宴会上有不少老同学,个个男靓女媚事业有成,反倒是曾站于塔尖的我如今落魄如丧家之犬。
我寻了个角落默默吃着饭菜,除了凌晨那——为什么自己总是想到她?
叶世良找来时我正赌气般往嘴里塞东西。
我招招手,夺过他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不去叙叙旧?」
唏嘘,惋惜,无非再加一些怜悯,老子可不需要。
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叶世良摸摸鼻梁,「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高一放暑假的前一天,叶世宁在学校资料室遭到猥亵,被发现时是我爸躺在了资料室的地板,蜷缩在一角的叶世宁衣着凌乱,又哭又喊精神崩溃。
后来我爸便出了车祸,媒体说是畏罪自杀,公司也因此濒临破产,我妈受不了双重打击,便在一个不知名的夜晚吞了整瓶的安眠药。
可那天,我爸明明是为了我学籍的事才去的资料室。
叶世良说的什么我一句没听清,抓起隔壁桌上的酒便是一通乱饮。
「你也找人帮我打了官司不是,扯平了。」
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其实大家都挺关心你的,我……」
我抬手打停,「你妹呢?」
我被带到一个包间,叶世良紧皱着眉,「宁宁还是不肯出现在公共场合。」
我曾听过叶世良无数次的忏悔,如果当时不为省事让宁宁帮他去拿资料多好,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察觉到不对劲多好……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拍拍他的肩膀,走进了包间。
从物理学家到律师,他已经赔付了他的一生。
她长大了,叶世宁坐在沙发上,见到我又羞又喜。
她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则是端茶送水絮絮叨叨。
叶世良说她不爱讲话,倒是一点不真。
点头,微笑,我集中注意力听她说话,可视线偏偏总是被她身后窗户对面的医院抓去。
灯火通明的医院,被水泥钢筋分割成一个个小格子,一个个小格子包裹的白光,好似结出的一个个茧,一个个茧被覆盖厚厚的光墙,光墙里面,是一只只被束缚的蝴蝶。
蝴蝶的眼睛空洞无暇,却又如同历经了无数次的呼喊与挣扎。
「明天你还会来吗?」
「明天你还会来吗?」
……
「叶世宁,」面对我的突然说话她好像吓了一跳,「你有钱吗?」
3
推开病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窗边那抹苍白。
披肩的短发顺遂着夜风的意愿肆意飘洒,她扶着窗棂,宽大的全袖睡裙如风中蹁跹的白色蝴蝶。
蝴蝶迎着风,借着如纸的生命,做着破茧的斗争。
许是听见了声响,她回过头来,见到我之后微微一怔,晦暗清冷的眸中随后流露出意外之色,「你怎么来了?」
我提了提手中的袋子,「你饿死了,老子找谁赔偿。」
她低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趿拉着拖鞋乖乖接过我手中的袋子,「谢谢。」
不知是真饿还是装饿,在她喝下第三碗粥后,我直接收了她的碗筷。
「这么能吃,不知以后谁养得起你。」
那双恢复灵动的眼睛眨巴几下,「我叫许淮烟,你呢?」
那模样真诚极了。
「程衍初。」
她噢了一声,缓缓重复着那三个字。
名字从她口中飘出,像浸了酒精的风,吹得我心尖酥麻。
匆忙收拾过餐盒,我丢下一张钞票,「回家注意安全。走了。」
「程衍初?」
再一次,手腕被一层凉意覆盖。
她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为难,「你能送我回家吗?」
许是怕我拒绝,连忙解释到,「我不想一直欠着别人东西,」在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后,她抿抿嘴,垂下了头。
被她故作掩饰的模样逗笑,我打趣到,「你就这么相信我?」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你是好人。」
好人,这世上最难做的便是好人。
办手续,拿药,我同许淮烟坐上了出租车。
「我是去年来稻城的。」
将碎发别向耳后,许淮烟单手撑着下颌倚在车窗,视线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你呢?」
「五年前。」
五年,足够让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变成一个懂得向生活低头的普通人。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路灯一盏一盏闪过,余光中的侧脸明暗交错,明明那么素净,却满是风情。
醉了酒的呼吸逐渐变得燥热,收回余光,我不敢再看下去。
到达目的地后,准备关车门的我再次被她拉住。
鬼知道我为何下了车。
她说头晕,我便顺从地将她抱起。
她真轻。
红着脸,许淮烟轻轻靠在我的胸口,雀跃的神情随着时间缓缓浮现。
我轻轻咳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矜?」
许淮烟故意将耳朵贴在胸口,又满脸无辜地仰起头,「像你这样吗?」
「你再这样信不信我把你丢这。」
许淮烟惬意地晃着双腿,眉目含笑,「你不会的。」
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把柄落她那儿了。
将她放在门口,我转身便走。
「程衍初?」
「又怎么了?」
「别忘了通过我的微信申请哦。」
许是酒精作祟,我看她看向我的眸中,竟满是情愫。
*
拒绝许淮烟微信申请的第三天,电话都要被她打爆了。
她发来短信:「你总得让我把钱还给你吧?不然我会很不安的。」
「全当老子做慈善了。」
「那我请你吃饭好了。」
「你他妈烦不烦!」
见她许久未回,我将手机一扣,盯着燃烧着的烟,心中突然多了一丝落寞。
妈的!
咬着牙,我反手将她拉进了黑名单。
趁着换班,我和同平台的人在员工宿舍楼下的烧烤摊聚餐。
露天的小桌,习凉的夜风,我最惬意看他们一群人边喝边吹的德行。
人生来世一场梦,荣华富贵一张嘴。
但谈到老婆孩子父母亲邻,个个愁眉锁眼吹瓶独饮。
反观我倒挺好,除了债务,什么都不用愁。
一连串的微信提示响起,锁屏上全是叶世良发来的消息。
上次走没打招呼,事后叶世良指着我的鼻子骂,「老子托多少人才请了这么个老神仙给你看耳朵,你倒好,屁都不放就给老子走人!」
左耳是在一次催债后被人打聋的。
我叼着烟打游戏,「叶大律师,你在法庭上也这样为你的当事人辩护?」
好不好的,似乎没有影响。
突然弹出的联系人申请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迟疑着点开。
与前几次的申请人不同。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添加,却在下一秒响起了微信电话。
掸落惊撒一身的酒珠,我试探性地接通,「喂?」
沉寂。
灌上一口酒,语气也随着冲了起来,「说话?」
在听到挂断的提示音后,我低骂一声,将手机丢在了酒桌。
「这么大火气,谁啊?」
咬上一支烟,「恶作剧。」
「这又是发消息又是打电话的,不对吧小程?」
看着他们一脸贼笑我一言不发。
「艳遇?」
「我他妈说你小子这几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原来是有相好的了!哈哈——」
瞥了一眼烂醉如泥的人,我一脚踹了他的板凳,在哄堂大笑中看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嘿,他妈的。老哥关心关心你怎么了,你个混球……」
相好,我这种烂人能有什么相好。
酒饱饭足,随意翻到的一条朋友圈让我止住了回宿舍的脚步。
一张温度计的图片,没有任何配文。
买药,打车,脑海中不断闪现的脸挑拨着我的神经,不久我便站到了防盗门外。
「开门。」
消息发出几秒后,许淮烟的脸出现在门的另一端。
恢复了初见的模样,空洞,疏离,她盯着我,「我没有点外卖。」
我知道她没有点外卖,也知道她是故意发朋友圈给我看,可我怎么就不愿忽略?
「今天医院给我打电话说,药不能停。再烧起来的话,容易引起脱水。弄不好会感染肺炎……」
朦胧的醉意紊乱着思绪,我语无伦次,却未察觉许淮烟眸中的清冷渐渐蜕变成得意与怡然。
「程先生,」她侧身倚靠在门框,「外套穿反了。」
在她真诚的目光下,我翻扯着外套,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被置身聚光灯下的偷窥者。
我将药胡乱塞进她的手里,决然转身。
「程衍初,」长长的走廊回荡着她的声音,「我饿了。」
关老子什么事?
十分钟后,我提着袋子拐进了走廊。
她姿势没变,松垮的睡裙偶尔飘动,嘴角微微上挑,仿佛笃定我会回来一般。
就当老子犯贱。
我侧身而入,「外面风大,进来。」
许淮烟执拗地撇撇头。
我拉上她的胳膊,「乖。」
拽着我的袖口,她顺从地跟我进了房门。
房间不大,一张写字桌一张床外加一个衣橱,被隔板隔开的厨房与卫生间是由原先的阳台改造而来。
望着堆满外卖盒的垃圾桶,和零散在一侧的啤酒罐,我皱了皱眉。
许淮烟坐在床沿,一双洁白的腿来回晃动。
「程衍初,你为什么会来啊?」
我夺过她手中没洗的苹果,转身进了厨房。
「同情心泛滥吗?」
「来讨债。」
「那我要是不还你,你是不是就会天天来?」
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许淮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
我按了按凸起的太阳穴,埋头煮着速食。
应该是真的饿了。
看着她没心没肺大快朵姬的模样,我是又好气又好笑。
递了温水过去,「把药吃了。」
许淮烟双手捧杯,温水贴着嘴唇缓缓滑入咽喉,许是药太苦,她皱眉抿唇,挂在唇上的水珠折射着致命的猩红,仰头,却掀起的一个甜甜的微笑。
那模样好像在问,我乖吗?
吞咽着口水。
不由自主地,我轻轻拭去残留在她唇上的水珠,未曾触及的柔软在一瞬间贯穿着我。
在许淮烟如坠烟雾的眼神中,我落荒而逃。
泥泞的小区空地上,我望着那抹忽明忽暗的灯光,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错乱的气息起起伏伏,我明白,一切都应止于此。
4
那之后,无论许淮烟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再动摇半分。
直到她一袭红裙地出现在了街对角的便利店门口。
暖暖的光洒在她身上,那样妩媚的身段,却又是那样清秀的面容。
我拉着脸,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质问的口吻,「来这里做什么?」
她不知道这一片有多乱吗?
她撇撇嘴角,「谁让你不回我消息。」
「老子就该回你消息?」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自己心里没数?」
仿佛受了委屈,许淮烟咬着下唇,脸变得绯红,一双雾气氤氲的眼睛看着我欲言又止。
程衍初,你他妈真该死。
「赶紧回家!」
「程衍初!」见我转身,许淮烟倔强地扯着我衣角,「家里停电了,你来帮我修好不好?」
我压制着胸中的烦躁。
「就这一次,好不好?」
那微红的眼眶,像散落的无边蛛网搔挠着我的心绪。
当我把电闸扳下来,许淮烟又拉着我进了厨房,水龙头通了水,她又把我拽进了洗手间。
我安安静静地做完她交代的一切,倚在门框看她将屋里的东西全翻了个遍。
可能实在没有能修的东西了,她便坐在床沿,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看着她落寞的模样,我的胸口便是一阵难以描摹的酸楚。
「吃没吃晚饭?」
许淮烟抬眸,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眼中的雀跃毫不掩饰。
熬粥,炒菜,许淮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的身后,乖巧而机警。
桌上的饭菜被一扫而空,我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认真而茫然。
收拾好一切。
「许淮烟,以后不要联系了。」
再一次,无措在她氤氲的眸中浮动。
「送外卖也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人情淡漠如此,为什么现实虚伪不堪,为什么日复一日的警醒依旧不能阻止灵魂的腐烂。
低迷的生活一直重复着,或许是在父母离世那一刻,我便已恨透了这个乌烟瘴气的世界。
我晦暗沉沦,我自甘堕落,我用最无力的姿态与生活叫嚣着。
可偏偏遇到了她,许淮烟,她闯进我黯淡无光的世界,探索着,寻觅着,告诉我朽木会开出清润的花,而阴翳不堪的我也会被需要、被依靠。
可那又如何。
「没有为什么。」
许淮烟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改。」
「没有。各归各位罢了。」
我转身离开,身后的人却猝不及防地抱住了我。
那样紧,那样不遗余力。
「程衍初,你别走好不好?」
被身后似有若无的柔软触着,我身子一僵,心绪错乱不堪。
我也想冲破自缚的茧,可透支的灵魂如何摆脱生活的枷锁。
她该飞,该亲吻阳光,该栖息花蕊被呵护一生。
而像我这种腐朽溃败负债累累的烂人,只会把她拽进生活的深渊。
冷着语调,「许淮烟,放手。」
「我不。」
我掰开她的手臂,她却转身扑进我的怀里,用力环着我的腰际。
她的泪水似要烫伤我,胸口更是被灼得阵阵发痛。
「你别走,程衍初,别走,求你。」
祈求,哽咽,那是一只蝴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它说,别走,程衍初,别留它一个人。
我该推离,该决然离去……
手臂勾上脖颈,她仰起脸,猝不及防地覆上我的唇,青涩而僵滞地吻舐。
瞬间,脑中如有烟花绽过,氤氲模糊的灰烬被泼成以她为名的水墨画。
触碰着,吮允着,沉沦着,逐渐暧昧的气息肆意挑拨着那一份禁忌。
禁忌,是一张以欲望命名的网,绵软潮湿,蚕食如梦方醒的理智,托起逐渐失重的灵魂,诱惑着生命的堕落。
冰凉,炙热,她呢喃着,「程衍初,给我。」
猛然警醒一般,我捉住她不断向下游移的手,狠狠推离,「你疯了吗许淮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仰起沾染泪痕的脸,笑着,似哀求,亦无畏,「我让你做一次,你别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她说,她不怕坠入泥淖,她害怕顾影自怜,害怕孤芳自赏。
她是毒素,是禁忌,她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搅动心底汹涌的爱意、翻滚避无可避的欲望。
屈服于欲望,我扣上她的后脑,激烈地回应着适才似试探欲缠绵的吻。
这是身体的选择,被撕破,被融化,抽去凌乱的丝,剥落自缚的茧,它享受这一场爱欲狂潮。
惩罚在上演,灵魂在抽离,失无所失的夜晚,适合一场荒诞,缱绻,不可遏制的梦。
5
家里出事那年,我被迫辍学——一所名利双全的高中,容不下一个强奸犯的儿子。
母亲死后,为了吃上一口饭,我便接了替人催债的活。
那是我做催债的第三年,各种威逼利诱是轻车熟路。
见着她时,她蜷缩在角落,旁侧是她那个正与嫖商商议价格的赌鬼父亲。
一通殴打后,作为把柄,我把她带回了我所住的地方——一间地下室。
给她上药时,她拽着被血迹浸了的白校服死活不撒手。
我阴着声音,「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送回去?」
灯光昏暗,她背脊上一条条新旧交杂的抽痕依旧看得我触目惊心。
「你是他捡的?」
面对我的质疑,她蜷起了身子,许久才憋出一句,「明天,你能送我回学校吗?」
我失声哑笑,「搞搞清楚,你现在是我的人质。」
那犯难的情绪流露出来像极了委屈。
看着那张稚气与忧郁并存的脸,昏暗氛围下滋生的玩味轰然炸裂。
喉结滚动,「你让我做一次,我就放了你。」
瞠目,惶恐。
翻身上床,我扯过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触电般的柔软自胸膛瞬间传至全身,而鼻尖与鼻尖的距离,恰好交错着呼吸。
她闭着眼,放缓呼吸,紧绷的身体微微发颤。
唯一表露抗拒的,便是那滴自眼角滑落的泪。
「为什么不喊?」
眉头微动,她尝试着睁开眼,空洞,祈求。
躁动的心毫无缘由地抽了一下。
「我问你为什么不抵抗?」
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模样,一股无名怒火冲上我的头脑。
狠狠擦去她眼角的泪,翻身,下床,我扯过旁侧的褥子便往她身上覆。
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像胸间那束被突然点燃的火。
「以后要学会求救,明白吗?」
床上的人动了动,试探性地露出一双眼睛,「会有人听到吗?」
吊灯下那抹小小的身影不停晃动,我烦躁地吞着口水,粗暴地将褥子扯过她的头顶,「侧过去。」
在胡乱扯几张纸后便进了卫生间。
第二天天没亮,我便将她喊了起来,「送你回学校。」
「现在,学校还没有开门。」
「……十分钟,不出门就别走了!」
她身上的校服我认识,市一中的夏季校服,这么早送她,只是不想碰见什么不想见到的人。
「吃不吃早餐?」
蒙蒙晨雾中,她沉思片刻,「我想吃老街口的周记生煎。」
她听不出来我只是客套客套吗?
「可以吗?」
「……等着。」
「哎!」她拽住我的衣服,觉得失礼后匆忙收回,「你的电话时多少,生煎的钱,我以后还你。」
听她越来越小的声音,我挑挑眉,随意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像我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少与人交际地好。
什么情况呢?
就比如我只是去买个生煎,身边忽得就涌出了一大群人来,将我按在地上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做催债嘛,少不了挨拳头。
她急匆匆赶来,举着打碎的啤酒瓶大喊着「我已经报警了!」
带头的人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随即带人离开。
我甩开她搀扶的手,「多管闲事,滚开!」
就着甜腥的血液,我塞了满满一口生煎,扶着墙一瘸一拐离开。
地下室是回不去了,我要找一个新的住址……
6
耳尖被挑拨,有人在索吻,我翻身,微妙的初阳下拼命去触碰那一片纯白。
「程衍初,」零碎的声音潮起潮伏,「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程衍初的前半生混浊浪荡,程衍初的后半生浑浑噩噩。
可程衍初遇到了许淮烟。
许淮烟如蝶似梦,萦着诱惑,啜着爱意,充盈着那颗腐蚀过半的心。
重来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我声音嘶哑着,「对。」
程衍初永远不会离开许淮烟。
之后我便搬离员工宿舍,许淮烟的小隔间,勉勉强强住下两个人。
我的姑娘爱笑爱发呆,笨笨的生活技能却爱抖机灵,还有小小的强迫症∶指甲必须干净整洁,头发必须一丝不苟。
有时连我也不放过。
镜子前,我将我的姑娘搂在怀里,小小一只,「我还没见过你长发的模样呢。」
微微一愣后,许淮烟转过身来,勾着我的脖子眉毛弯弯,「那程先生打算怎么说服许女士呢?」
「许女士吃软吃硬?」
「软硬不吃。」
「那程先生打算都试试。」
我囫囵个把她压在身下,吹耳朵,挠痒痒,等她求饶了便一个吻堵住她的嘴,未结束的笑意加剧着呼吸,呼出的气息引诱着暧昧的降临。
趁不注意,我便故意用力引导着她的欢愉,许淮烟则又羞又恼地咬着我的肩膀——隔间的隔音效果差,自上次被隔壁敲了门,我的姑娘便再也不愿出声。
我伏在她的腹上,决意一定带我的姑娘搬离这里。
辞去外卖的工作后,拿着从叶世良那里借来的钱,我开始了自己的第三次创业。
鉴于前两次的失败,加之赌上自己与许淮烟的未来,这次的我更加缜密慎重。
我东奔西走事事亲为,开始了没有终点的忙碌。
找投资,拉客户,隔三差五的出差与应酬消磨着我的精力。
在家的时间少了,陪许淮烟的时间也少了,有时望着屏幕另一端分享欲满满的人,我的思绪便被难以启口的愧疚埋没。
自从一次陪酒陪到胃出血,许淮烟便执拗地陪着我到处跑,挡酒,赔笑,看到她呛到通红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操控着我。
我不愿看到我的姑娘委屈求全,更不愿看我的蝴蝶为了自己展翅蹁跹献媚世俗。
所以我急不及待,我急于求成,可此般总落得事与愿违。
没关系啊,她说,没关系的,你还有我,我会写小说,赚的钱足以养活咱们两个的。
我赌气,我挑拨,自暴自弃的话讲出来便成了一根根刺向她的针。
听我说完那些让她难堪的话后,她便默默地收拾好被砸碎的一切,红着眼,许淮烟站在我面前,程衍初,我想抱抱。
她为什么不恼怒呢?
她为什么不摔门而去呢?
她为什么要守着一个此般的我呢?
我将我的姑娘拉进怀里,用力压缩着两颗心的距离,去感受,去沉醉,去融入。
她轻吻着我的唇,吻着吻着,便颤落两行清泪。
道歉,拭泪,我一遍一遍吻过她的泪痕。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创业的第三年,小有成效。
周末,我陪着许淮烟去了她心心念念的游乐园,她拉着我的手到处跑,在我面前,她总是笑得那么恣意。
那一刻,我认为自己有能力给爱人一个值得期许的未来。
可生活像极了小孩子,任性妄为不讲道理。
在准备上市的前一个月,合作方的突然跑路让公司陷入了资金断裂的闭环。
窗外噼啪作响的雨珠在我心中敲出一个个洼地,我将自己反锁在卫生间,任门外的人如何呼唤。
当下该如何,以后该如何。
我的姑娘,又该如何。
打开门,我扛起许淮烟,将她狠狠扔在床上,疯了一般去探寻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仿佛只有历经着身体酣畅淋漓的缠绵,才能躲避脑海离经叛道的荒诞。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融资,也不知道失败后会背上多少债务。
又或者,我担负不起我的姑娘一个又一个三年。
我从不低估许淮烟说一直陪着我的决心,可离开,才是我应做的选择。
抚过她疲倦的睡颜,我准备起身离开,却在抬步的瞬间听见了身后的祈求。
「程衍初,你敢走,我就敢从阳台跳下去。」
乍起的闪电带过她无望的神情,心头一颤,恐惧拂过我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我失神地抱上我的姑娘,「你说什么许淮烟,你在胡说什么?」
她在啜泣,在潸然泪下,在撕心裂肺,「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的!」
我从未见过我的姑娘这般失仪,哀求纠缠着恐惧,她紧紧勾着我的脖颈。
「你说过我们要一起生活,一起洗衣做饭,我们要结婚,还要生一个小孩……」
她说,你问什么总是这样呢?
她说,你为什么总想着要抛弃一个爱你和你所爱的人。
这不是负责,这叫懦弱。
程衍初,你真他妈混蛋!
「好姑娘,不走了,程衍初永远在许淮烟身边。」
许淮烟仰头寻着我的唇,啃噬,回绕,她撕扯着我最后一分的迟疑与懦弱。
黑暗中,一道闪电撕裂雨幕,狂风缱绻而起的衷言不知所踪,我们撕扯着对方的枷锁,不知节制纵情探索,身体呈现负距离。
既然爱了,便不言退路。
7
创业的第五年,我还清了所有债务,公司也成功上市。
在搬进我们共同的家时,许淮烟二十八,我二十九。
慈善晚宴上,叶世良喝得微醺,「你小子,还真是靠本事吃饭。」
看看身侧的许淮烟,我笑到,「我靠女人吃饭。」
许淮烟低眉偷笑,「真不害臊。」
「哎?这句话可一点不错。你不知吧嫂子,这小子当年凭着一张入学证件照风靡全校,可伤过不少小姑娘的心。」
接住叶世良的调侃,「嘶,这诽谤,怎么算赔偿?不如,叶大律师体验一把双席位?」
「职业操守咱还是有的。哎,嫂子,以后对着小子不满,尽管来找我……」
不知被悄悄告知了什么,淮烟弯起双目冲我笑。
「衍初哥!」
叶世宁提着裙摆赶来,一如当年爱闹腾的女孩。
原来,一切答案都在时间里。
介绍,示好,谈话。
「我印象很深刻呢,」叶世宁亲昵道,「当年,我们还一起竞选过学习委员……」
来稻城之前的事,淮烟从来不跟我提,所以我集中精力试图从她人口中多了解一些我的姑娘,却未发觉淮烟的神情逐渐变得不自在。
衣角被松开,我侧过头,示意后,便随许淮烟进了茶水间。
「怎么,吃醋啦?我只是……」
淮烟突然转身抱住了我,许久,「衍初,我想回家。」
我安抚着怀中的人儿,宠溺地轻笑,「好,咱们现在就回家。」
我的姑娘,还是不适应陌生的环境,不习惯见陌生的人。
为了让淮烟放松心情,我带着她到处旅行,并在叶世宁的建议下,将精心策划的求婚的地点设在了她熟悉的校园。
玫瑰,蝴蝶,烟花。
我单膝跪地,宣出求爱的誓言。
而她会伸出手掌,带着笑意,在众人的见证下毫不犹豫地扑进我的怀里,告诉我她愿意。
可就在我问出那句「愿意吗」的下一秒,笑容便僵在了她脸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涣散的神情与匆匆逃离的背影。
叶世宁的一声惊叫拉回我的思绪,顺着叶世良的视线,我看到了一张面露凶容的脸——冯强。
冯强,曾经的教导主任,更是栽赃我爸的罪犯、犯下猥亵罪的元凶。
没有多想,我寻着淮烟消失的方向回到了酒店。
看到我的姑娘时,她正蜷缩在浴室的一角,拿着指甲刀一遍又一遍剪着指甲。
「太长了,太长了。」她自言自语举止错乱,惊恐伴随着泪水流露。
我一把夺下指甲刀,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心疼不已。
我将淮烟抱到床上,拿个药箱的空,却又看到她举着剪刀对着镜子一顿乱挥。
瞬间的心惊,我一个健步上前,「许淮烟你做什么!」
「太长了,头发太长了!」她扯着自己不成型的头发,蹲在镜子前尖叫不止,惊恐,慌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听不懂的话。
打碎化妆镜,我把她护在怀里,「小烟乖,不怕,我在。」
隔日我便带着淮烟回了家,酒店的情况时不时重复着。
一边说疼,一边去剪新结的痂;一边哭泣着让我抱,又一边大喊着将我推离。
那次她将我推到,额头磕到了桌角,看着渗出的血,淮烟自责到落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啊……」
疼,我真的疼死了。
冰凉的指间滑过额头,我紧紧抱着她。
那之后许淮烟便避着我,躲浴缸,躲衣橱,任我如何哄,那一双空洞的眼睛总是迷离而戒备。
望着意志日渐消沉的爱人,我却束手无策。
找到精神科的医生,他淡定地拿出的厚厚一沓病历,看着上面一条一条的就诊记录,特别是就诊次数急剧增加的两年前,我陷入了恐慌。
「源头呢?原因呢?」我颤着声音,近乎哀求。
我竟从来没有察觉我的姑娘生了这样的病。
「抱歉,这属于病人的隐私,我们不能泄露。」
看着最新一次的就诊日期——两个月前的酒会——我顺手打给了叶世良。
叶世良来时,我刚好将淮烟哄睡。
除了我要的酒会名单,他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冯强来了稻城,却不是冲着叶世宁。
我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
叶世良随之拿出另一份资料,「这是我托人拿到的当年案件的有关资料,你可知道,那段成功平反你爸冤案的视频,是谁提供的?」
当年精神受创的叶世宁自杀倾向严重,并没有指认罪犯的能力,最终得以捕获,是源于两年后收到了一段视频。
视线转向卧室。
叶世良推推眼镜,「冯强出狱后,一直在找许淮烟。」
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我疯狂地翻着资料:
强奸未遂……猥亵……栽赃……八年有期……
我颤颤巍巍点上一支烟,越是想弄清楚那一行行文字的意思,思维却越是混乱。
双手掩面,我尝试通过想象去体会那一段恐惧与绝望,踌躇半天,脑中却只遗落一片空白。
我想起了加持一道又一道的防盗门,想起了拿外卖只开一道缝却依旧戒备十足的半张脸,想起了那个终日拉着窗帘的小隔间。
原来我眼中逆风破茧的蝶,曾被人残酷地折断翅膀。
所以一层一层,她将自己裹进密不透风、暗无天日的茧。
吻着她微皱的眉,我心如刀割,我的姑娘,你是有多爱我,才自甘抽离剥落层层的茧,不顾一切地飞到我的身边。
真傻。
8
联系过许多精神科医生,得到的都是统一的建议∶多陪伴。
交代好公司的一切,我便全身心地守在我的姑娘的身边。
她总是枯坐着,戒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是悬在她心头那把剑的开关。
没有一丝星光的夜幕下,许淮烟蜷缩在阳台的一角,迷茫地看着那一片灯河。
「小烟?」我小心翼翼打开阳台的锁,在那双眼睛溢满抗拒之前我停住了上前的脚步,「小烟,外面凉。来,咱们回去好不好?」
迟疑着,渴望着,她扶上我的手掌,却不能控制本能的反抗。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衍初啊。」
「衍初,程衍初?」
「是,我是衍初,你的程衍初。」
一点一点,她攀上我的胳膊,最后像一条水蛇,紧紧缠绕在我身上。
我紧紧抱着她,吻去她眼角的泪,吻过她未愈合的手指。
「疼不疼?」
她呆滞地摇着头,「衍初,你别留我一个人。」
淮烟的情绪极不稳定,沉闷时一坐便是一整天,躁动时便满房间的跑,满小区地跑。
她说,阳台落灰了需要清洁,花需要浇水,浴室的洗发水也快要过期了……
可这些,每过半个月,她都要重新做一遍。
那日深夜,没有摸到身侧的人我惊坐而起,跑遍了所有房间却是在浴缸里看到了她。
许淮烟抱着电脑,一脸兴奋地冲我招手,「衍初,快来!」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布着字,「你看你看,我把咱们的故事写了出来,好多人看哎!」
车祸,赌博,杂种,猥亵,视频……救救我,救救我……
我强迫自己看过那些血腥暴力的零散文字,勾芡着笑容,「小烟真棒,」我一把将她抱起,「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咱们明天再继续好不好……」
我的姑娘,在向我求救。
隔日清晨,我被一个吻唤醒,她眨着灵动的眼睛,喊我懒虫。
惊讶的神情中,她将我推进浴室,「不洗手不许吃饭哦!」
她笑着,晨风撩过长短不一的发丝,看起来是那么美好。
我不可抑制地把她揽进怀中,贪婪地享受着她此刻的每一丝气息。
「程衍初,你胡子没刮,好痒啊,你别乱蹭!」
真的,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声音,比爱人的笑声更加悦耳。
很长一段时间,她撒娇耍小脾气,看到我忘了浇花会生气地数落我,「上次的小乌龟就让你养死了,你能不能用点心!」
我着急忙慌地找理由,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却又忍俊不禁。
当然会用心,不过都给你。
我的姑娘恢复了,我是那么庆幸。
直到那次我下楼扔垃圾,推门却看到了泡在浴缸中的许淮烟。
冒着雾气的水,短刃,我狼狈不堪地捞起水中的人,直奔医院。
病床前,看着毫无血色的许淮烟,我不争气地落了泪。
程衍初,你真他妈没用。
自那后,我的视线是一刻也不敢旁移。
在淮烟睡去后,我存疑着打开了这几天她一直抱着的一个本子——全黑的纸质,只有她手上那只特殊的手电筒能照得清。
哦,是一本日记,日记的日期,始于2009年的夏天。
恰好是我送她去医院那一天∶
2009年6月29日,我终于得到了他的电话。
2009年6月30日,他送我回家。他故作淡定的模样,真好笑。
2009年7月3日,他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
2009年7月15日,他来看我了。
……
2009年8月7日,我们在一起了。我很开心。
2010年3月25日,他好忙啊。想他。
……
2011年9月29日,今天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好心疼。
……
2012年7月3日,程衍初,不要离开我。
……
2012年8月10日,他出狱了。
2012年9月29日,不知道他怎样得到的我的手机号码,今天,收到了他的威胁短信。
……
2013年3月25日,好恶心!
……
2013年6月25日,我想把一切都告诉衍初,可每次凑到他的耳朵,他都没有反应。他太累了。
……
2013年7月26日,我要把他发给我的每一条都记录下来,我想只要我看惯了,想惯了,他便不会再伤害到我∶
「告诉老师,指甲有没有长长?」
「臭婊子,你他妈下手真狠!」
「老师给你的那瓶洗发水应该用完了吧,别担心,老师给你买新的。」
「不能操你,老子照样有法子玩你!等着吧!」
「不知廉耻的贱人,老子在监狱饱受折磨,你凭什么在外面逍遥快活?」
「老子早晚弄死你个婊子!」
……
那些恶心的文字,恶魔一样钻入我的每一个毛孔,凌迟着我的心脏,只是一遍便是这么窒息,而我的傻姑娘却一遍又一遍地翻着,试图习惯它……
看向那张熟睡中的脸,我突然想起以往的日子。
她总喜欢贴着耳朵同我讲悄悄话,我能感受到她缓缓吐出的气息,可那时的我太累了。
是不是她每一次的悄悄话都在期待着我的回应,期待着有人替她分担生命不可承受的痛?
每一次,她明明每一次都在求救,我为什么就没有发现?
我忘了,她不知道,我的左耳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心疼我,不想给我添麻烦,所以想了这么个办法。
我的傻姑娘。
次次落空,你该有多失望。
9
叶世良说,这种情况,并不能构成刑事犯罪。
况且为了不让我担心,淮烟把所有短信都删了。
无奈之下,我带许淮烟搬了家。
「衍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她抬头,朦胧的眸中,似有碎掉的雾。
「怎么会,」我心疼地抚着她小巧的脸,「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嫌你麻烦。」
「我们还会结婚的对吧?」
「当然了。」
「会一起逛街买菜?」
「会。」
「会一起做饭刷碗?」
「会。」
「会有小孩?」
「会。」
会的,只要你好起来,一切都会的。
自那后淮烟便乖乖吃药配合治疗,有时做噩梦了,便使劲往我怀里蹭,亲吻,求欢。
似乎只有身体精疲力尽,思维才会停止。
我陪她剪了短发,镜中的人儿恢复着气色。
我的姑娘,怎样都漂亮。
「可我还是想留长发。」她冲镜中的我笑着,「我喜欢长发。」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想我很快就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冯强。
听着手机里恶心至极的声音,我的视线落在了正盯着手机傻笑的淮烟身上。
心脏骤停。
「拉窗帘干嘛?」
许淮烟往嘴里塞着葡萄,疑问地看着我突如其来的动作。
调整好呼吸,我从背后环着她,「阳光太强了,对眼睛不好。」
说着我便在她眼角落下轻轻一吻。
许淮烟嘴角弯弯,絮絮叨叨说着适才从手机中看到的有趣的事物。
我却没有心思听下去。
咖啡馆内。
「我准备带淮烟出国。」
「努力这么久,舍得吗?」
「我不在乎。」
相对于淮烟,公司算得了什么。
叶世良叹了口气,「落户给你安排,公司给你看着。另外,随时回来。」
我苦涩地笑笑。
叶世良邀请我参加下个月的同学会,「就当给你践行。」
我答应了。
我的姑娘稍加打扮,得体的连衣裙衬得肌肤水润光泽,出现在大众的视线时,还带着几分羞涩。
清一色的称赞下,我搂着淮烟,悄悄耳语道,「还是什么都不穿好看。」
她嗔怪着瞪了我一眼,撇撇嘴角,可爱地让人想欺负。
轻笑着,我捏了捏腰际,「是不是胖了?」
许淮烟拍掉我的手,「还不是因为你。」
下一秒却仰起头,满目期许中在我脸颊轻轻一啄。
「我去个洗手间。」
「我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淮烟望了望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人,「你快结束,咱们早些回家。」
看着她轻快的步伐,心底的幸福感不自觉地升起。
我的姑娘,就应是一只被阳光偏爱的蝴蝶。
可往往越美的事物,越容易遭到破坏。
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不见淮烟的踪影,推脱过千篇一律的寒暄,我拨通电话,得到的只是冰冷的机器回音。
阵阵不安从心底涌出,打开定位系统——在上次长达12小时的失踪后,无边的恐惧感几乎要将我逼疯——找到的却是形色匆匆的叶世宁。
「淮烟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身上?」
叶世宁声音发颤,却依旧强装镇定,「什么手机,我不知道。」
我扯过她的手提包,在找到那部贴着我们红底照片的手机后,「淮烟呢?」
「衍初哥我有点头晕,你……」
「我问你淮烟呢?!」
未知的恐惧感逼得我情绪近乎失控,顺着叶世宁惊恐的视线我看向不远处的走廊。
走廊幽深阴晦,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死亡的气息,凝结住每一寸流动的血液。
那种绝望的宿命感重新降临,恍惚着,踉跄着,我奔向走廊的尽头。
从未有一刻若此般如坠冰窖,我害怕失去她,她那么脆弱,那么脆弱。
踹开那扇以恶魔命名的门,我看到了冯强那张阴森恐怖的脸,他冲我笑,满口黄牙恶心至极。
而我的蝴蝶,被束缚着翅膀,悬浮在罪恶滋生的温室。
一旁录像机的红点似爆裂的倒计时,一瞬间的耳鸣之后,我的理智被蚕食殆尽。
一拳一拳,我放肆着自己的怒火,耳边歇斯底里的求饶像是一把钝了的锉刀,一片一片,它将我的理智与庆幸割下。
我该恨,恨这万恶的世道,恨这玩弄人心的生活。
割下麻绳,一道道镶在雪肢的红痕,像毒蛇吐出的芯,更像一道道枷锁,永不能摆脱。
失语着,我用力安慰怀里失神的人。
不哭不喊,许淮烟挣脱我的怀抱,抓起一旁的刀便狠狠刺向地上的人,一刀,一刀,冷静地就像一位习以为常的杀手。
蝴蝶杀手。
看着那块近乎糜烂的血肉,我夺过她手中的刀,将她揽进怀中,「好了,好了……」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许久,怀里的人再也忍不住地嘶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与绝望,大声质问着我为什么才来,为什么这么晚……
「我好疼,程衍初,我好疼啊……」
冰冷的身躯被一股热流激醒,我掀开那具被裹覆的身体,身下的床单已被浸染大半。
我忽然想起淮烟那个满目期许的吻,想起她「咱们早些回家」的话语。
巨大的窒息感袭来,我张着嘴巴用力呼吸。
过了今天,明明过了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可我拼尽全力,却依旧不抵冥冥之中那只被称为命运的手。
打晕淮烟,烧掉摄影机芯片。
叶世良赶来时,我恰好将那柄短刃擦干净。
「报他妈什么警?走啊!」
我摇摇头,将淮烟送到他的怀中。
不走了,为了淮烟,我也不能走。
「你记住了叶世良,这是你欠我的。」
学着淮烟的模样,我将短刃一遍遍刺进恶魔的体内。
10
叶世良主动请缨担起了我的案子。
来探监时,他告诉我许淮烟已经来闹了好几次,还大喊着说人是她杀的。
叶世良神情严肃,「许淮烟有精神病史,处理好,最多五年。」
是啊,她精神有问题,她说的话怎么能信。
再说,我怎么忍心将我的蝴蝶姑娘,独自丢在阴冷潮湿的牢房。
「告诉她,她再胡闹,我就死在监狱。」
「你会死的程衍初!」
「叶世良,」我平静地看着她,「替我照顾好淮烟。」
叶世良极力平复着情绪,「她想见你。」
我垂下眼眸,「庭审时,别让她来。」
不出意外,我们此后都不复相见。
可偏偏,她坐在了旁听席,身上穿的,是那日我向她求婚时的那件裙子。
我看了一眼叶世良,他皱眉摇头。
在庭审结束之前,她站了出来,撕开过往的伤口,袒露疤痕依旧的肉身。
那不堪入耳的淫言秽语,不可言语的切肤之痛,她讲出来时,是那么云淡风轻。
「人是我杀的,他只是想替我顶罪。」
我猩红着一双眼,咬紧牙根,「她有精神病史,而且没有证据。」
「我就是证据。」
「你不是!」我捶打着桌面,哗哗作响的手铐掩饰着心中的痛,「你走!你走啊!」
「我有。」在众人的注视下,叶世宁缓缓站起身来,手中举着一卷磁带,「我有证据。」
我试图冲向叶世宁,下一秒却被法警紧紧压在桌上,我情绪失控,「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呢许淮烟,为什么逼迫自己再次忆及那些不堪的过往,为什么不能换我保护你一次呢?
眼睁睁地,我看着那副手铐锁住蝴蝶,如释重负般,她朝我轻轻一笑。
真相被揭露,那段我想永远埋葬的视频展现在我眼前时,我近乎崩溃。
「畜牲,冯强这个畜牲!」
我的姑娘明明在低三下四地求他。
无助,空洞,她直视着镜头,直视着绝望的深渊。
我的姑娘在向我求救啊,我却一次都没有听到。
我走出了看守所,代替留在那里的,是那只蝴蝶,再次被命运束缚的蝴蝶。
隔着玻璃,我不敢去拿一旁的电话。
她也静静坐着,笑着,如同我们每一次心照不宣的对视。
车上,叶世良递来一支烟,皱着眉一言不发。
「你也好奇是吗?」
我语气冷得如同稻城的寒冬。
吐出一口烟,叶世良开口,「宁宁你下去。」
「哥……」
「下去!」
车门被锁上的一瞬间,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抡起紧攥的拳头便往他身上砸。
「叶,世良,你,王八蛋!你王八蛋!」
一拳一拳,他不还手,任我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怎样都好!」叶世良喘着粗气,「只要你不把宁宁供出去,怎样都好。」
「你还护着她,我让你护着她!」双眸灼烧着,我不自觉加重着拳头的力度,「她把淮烟伤害成这个样子,你还包庇她?!」
世界真奇怪,受害者被推上火刑台被受折磨,加害者们却阿党相为逍遥法外。
或许人生就是这般不对等,有人尊贵如云,有人卑贱如泥。
可一想到我捧在手心的姑娘经历了那般非人的折磨,我便痛不欲生。
「你他妈配得上律师这个职称吗!」
「对,我不配!」叶世良赤红了脸,咬着牙吼着,「我不是一个好律师,更不是一个好哥哥,我他妈就该一辈子活在愧疚当中!」
停顿。
叶世良一把抹去混杂的血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衍初,你想怎样都好。我求你,不要把宁宁供出去好吗?」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已经禁不住再一次的打击了。我求你程衍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放了宁宁,你打死我都好。你打我,你打我!」
我狠狠抽出被他拽起的手,一拳打在车窗——窗外的人真聒噪。
滑落在车座上,摸索着,一双颤抖的手无论如何也按不出打火机的火。
颤颤巍巍,火光凑过来,一瞬间烟雾缭绕。
我猛吸一口,嚼着泪水与苦涩,一同咽下。
「叶世良,你他妈活该背这良心债!」
开门,下车,看到一脸戾气的我叶世宁吓得脸色苍白,僵硬着身子钻到车里哭喊着检查叶世良的伤。
还真是一对情真意切的好兄妹。
拖着步子,我踌躇许久,却不知该去哪里。
别墅?小隔间?
还是回看守所吧,我的姑娘,在看守所。
「程衍初!」叶世宁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她昂起倔强的脸,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我也曾是受害者啊?」
「为什么当年她只是举着手机拍视频而不是破门而入?为什么在我精神崩溃的时候她不站出来指认恶魔?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该,活该!」
看着眼前狂笑着的叶世宁,我脑海一阵狂啸。
所以,所以她故意将求婚场所选在校园,所以她放任冯强进入酒店,又设法将淮烟带去……
杀意冲上脑袋,我并行几步,掐上她的脖颈,缓缓收缩着手掌。
「衍初……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
「你这是犯罪,你他妈和冯强有什么区别,啊!?」
「我爱、你,我……爱你……衍初哥——」
一记拳头打在下颌,我随机松了手。
叶世良满眼的怒火,对上我的眼神,却只生下无奈与愧疚。
我吐出一口唾沫,擦去嘴角的血丝,「管好你他妈的亲妹妹!」
「为什么!」瘫软在地上,叶世宁嘶吼着,「她都这么脏了,你为什么还要爱她?!」
「叶世宁你想干什么!」抢先我一步,叶世良甩过一个巴掌。
我扶着额头,被眼前的情景逗笑,还问为什么,他们可真有意思。
可,
我程衍初就爱许淮烟,她生她死,她洁白无瑕她泥泞不堪,我都爱。
11
判决书下来那天,我久久伫立在法庭外。
其实结果怎样又有什么所谓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日后刑满释放了,许淮烟该怎么活呢,我又该怎么活呢?
忽然之间,我不知道该去恨谁。
我该恨冯强,可冯强死了。
我该恨叶世宁,可我的姑娘告诉我,她也是受害者,他的哥哥替她赎了罪,别恨了。
对啊,我的姑娘是受害者,此刻她却被困在阴暗潮湿的监狱,一生都蜕不去身上窒息的茧。
或许,我该恨命运吧。
命运,是徜徉在救赎与毁灭之间的疯子信徒,先予你深不见底的绝望,再予你不温不火的期许,直到,破碎的灵魂被剔出腐烂的肉体。
「衍初,你能再和我说一遍,我们搬去国外的生活吗?」
我注视着我的姑娘,说着我们曾无数遍幻想过的余生。
静谧,欢心。
说着说着,我便哽咽起来。
双手掩面,我第一次在淮烟面前哭了起来,「淮烟,你说,命运为什么不愿放过我们?」
明明再过一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隔着玻璃,淮烟替我一遍遍擦过眼泪。
她说,笨蛋,傻瓜。
她说,真好啊,你说完,我们就好像一起度过了一生。
她说,衍初,我杀了人,我应该会下地狱吧。
她说,衍初,我们还会再见吗?
她说,衍初,我好累啊。
番外1:
「来,孩子,举着手机!」
那天是放暑假的前一天,在往学校的资料室送东西时,许淮烟被一个中年男人拉到了一角,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场不可原谅的罪行。
许淮烟举着手机,眼看中年男子落了下风,许淮烟快速缩到一角,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一声惊呼过后,许淮烟还是被人揪了出来。
「拍得不错啊。」
手机被夺过,她认得眼前这个油腻腻的男人,冯强,年级教导主任。
看着趴在地上的男子和缩成一团的叶世宁,恐惧感席卷着许淮烟的整个身体。
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许淮烟被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四肢被压着,嘴巴也被死死捂着,那人冲她咧嘴笑,发出「温柔」的警告。
她看向外面的人,一道清瘦的身躯占据着她的视线。
彻底安静后,冯强露出满口黄牙。
他说,你很乖。
他说,你别怕。
他说,老师上面有人的,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他说,想想你的父母,如果收到什么不该收到的视频,应该会很伤心吧。
冯强抚摸自己头发的动作,让淮烟恶心。
无数次,淮烟朝着公安局的方向望,却总能收到冯强发来的警告:别抵抗,别求救,别忘了那些视频。
视频,是冯强偷偷拍的,拍他为淮烟剪指甲的模样,拍他为淮烟修头发的模样,拍他强迫淮烟大笑、说「谢谢老师,自己很喜欢」的模样。
冯强满意地看着视频,老师对你这么好,还专门给你买了新校服,你忍心老师被「诬陷」吗?
生活,是一条冰冷的嗜血毒蛇,紧紧盘踞在淮烟的脖颈。
听话便相安无事,抵抗便在劫难逃。
直到两年后她再次遇见那个少年。
他告诉她,要抵抗,要学会求救。
后来淮烟才知道,那日见义勇为的男子,是少年的父亲。
她会愧疚,会后悔,如果自己能够一鼓作气,一个家庭便不会就此消亡。
高考后,她便将那份偷来的视频交到了公安局——冯强真是自大,一直将那段视频留着,有时甚至当着淮烟的面,反复观赏。
大学四年,淮烟一直在找程衍初,后来一次偶然的校友会,她打听到了他在稻城的消息。
于是一毕业,淮烟便搬来了稻城。
他颓废了,落寞了,可在看到程衍初的第一眼,淮烟便确定,自己依然爱他。
无论程衍初变成什么样子,许淮烟都爱。
番外2:
在找到杀害叶世宁的凶手时,凶手程衍初已自杀身亡。
警察在死者程衍初身上发现了两封信:
第一封:
「挚爱吾夫程衍初亲启。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告别。
这几日,你总是不肯见我,你可知道,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们见一面,便少一面。
知道吗,在进入那间房之前,我正在想该如何向你介绍我们的宝宝,在想我们之后会有着怎样的生活。
可能,幸福永远不会分配到我这种人身上吧。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没有执意将你拉入我这糟透了的人生,你现在或许很幸福。
衍初,你要讨厌我的自私,讨厌我。
可你是那天唯一一个离我一步之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告诉我要反抗、要学会求救的人。
你让我勇敢,给我炽烈而深刻的爱,让我体验着生命应有的活力。
我真的不舍得放手。
可我更舍不得看你痛苦,手机一响,你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我太明白那种感觉了,恐惧袭来之间,未知割裂着整个世界。
所以,我不得不放手。
别为我难过好吗?这样的结局,对于我反而是一种解脱。
只是遗憾的是,不能和你一起体验你所说的那些美好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在稻城时,我觉得我们五年前就该相识。
在地下室时,我觉得我们两年前就该相识。
我有时在想啊,要是当时我的少年能再靠近我一步,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呢?是不是所有未到的伤害都可以戛然而止了呢?
可人不能太贪心了对吗?
衍初,为了你,我愿意成为那只破茧的蝶。
衍初,我的爱人,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
第二封:
「挚爱吾妻许淮烟亲启。
为什么要道歉呢?
为什么不能换我保护你一次呢?
我曾以为我这腐烂的生活早已毫无波澜,可你是一粒石子,漾开了我紧锁的人生。
炽热的,铭心的,我体会着你体会的快乐,沉醉着你沉醉的爱意。
我细数着那些光影一般的生活,有你的每一帧,都是那么明媚。
我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容易就爱上你了的,可我就是爱了,毫无顾忌地,吸骨噬髓地,你是我逃不脱的网。
所以我想说的是,淮烟,不要道歉,不要神伤,你值得一切美好。
你可能永远也收不到这封信。
没关系,地下相遇,我再说给你听。」
第一封信的落款日期是在9929号犯人许淮烟自杀的前一晚。
第二封信的落款日期是在发现叶世宁尸体的前一晚。
上一世,我靠腌臜的手段,逼迫陆丛闻对我负责,娶我为妻。
又凭借一身媚骨,勾得他意乱情迷,对我的身体欲罢不能。
阻止了他一次次去找小青梅的举动。
只可惜那时我不懂。
以色事人者,爱弛则恩绝。
小青梅一个被逼婚的电话。
他二话不说,将我独自扔在几千公里外的荒野小岛上。
那晚,海啸肆虐,小岛被淹没,我永远葬身海底。
重生归来,我正跨坐在他的腹肌上。
所幸,尚未酿成大错。
「对不起,我睡错人了,我马上滚!」
陆丛闻眸光破碎,声音颤抖而嘶哑:
「季云柔,除了我,你还想睡谁?」
1
纤细的脚踝被陆丛闻掐在手里,泛起浅浅红痕。
将我意欲逃离的身体困住。
「陆丛闻,你放开我!」
陆丛闻置若罔闻,手臂用力,将我拖回身下。
「季云柔,不是你下的药吗?现在又玩什么欲擒故纵?」
他的脸色十分阴沉,薄唇紧抿。
绷起的下颌线、颈间暴起的青筋,都蕴着巨大的能量,仿佛下一秒就能将我击碎。
「疼。」我轻吟。
生理性眼泪随之溢了出来。
陆丛闻放轻了动作,却仍没有放我走的意思。
粗粝的指腹在我的眼角处轻轻揉摁,眸光晦暗,声音透着几分哑:
「穿这么骚,不就是为了勾引我吗?嗯?」
上一世,与他做了七年的床伴,我自然知道他紧绷的身体已经忍耐到极限。
随时都可能释放兽欲,将我吃干抹净。
然后,会被突然闯入的高中同学看到。
陆丛闻不得不与我订婚。
之后,为了得到他的心,我只能用自己的脸蛋、身材做饵,想尽花样引诱他着迷。
而他始终对我不冷不淡,迟迟不与我结婚。
想到上一世,冰冷的海水呛入喉咙的窒息感,我浑身战栗,后背生寒。
上一世的恋爱脑已经被海水杀死了!
我绝不重蹈覆辙。
我撑着双手试图将他推离,急切解释道:「对不起,陆丛闻,我睡错人了。你松开手,我马上滚!」
听到我的话,陆丛闻眸光晃了晃,却又很快恢复镇定。
他伏低身体,滚烫的呼吸打在我的唇畔,喉间溢出一声轻讽:
「季云柔,除了我,你还想睡谁?」
「……」
我对陆丛闻不顾一切的追求,从高一开始,全校皆知。
一直被当成一个众所周知的笑话,成为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他,我还能睡谁呢?
我正绞尽脑汁从头脑中编一个名字出来。
房门被人敲响。
一道清冷柔弱的声音传来:
「丛闻,你在里面吗?」
是季云月。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陆丛闻的小青梅。
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上一世,陆丛闻与我订婚后,却与季云月牵扯不清。
季云月深更半夜一个电话,说自己害怕打雷,陆丛闻就要驱车几个小时赶过去。
那时痴恋陆丛闻的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每次看到他拿着车钥匙要出门。
都会解开裙子,从身后紧紧抱住他,求他疼我。
这个方法一直很奏效。
直到我们度蜜月那次,季云月说家里对她逼婚,让她嫁给自己讨厌的人,她决定以死抗争。
陆丛闻终究,将我扔下了。
「丛闻,你在房间里吗?班长去拿房卡了,一会儿就回来。」
与我天生媚态不同,季云月一直像那云间皎月,性格清冷,声音也自带一丝柔弱的冷感。
是让男人听了,就会生出保护欲的那种女孩。
而陆丛闻动情时,曾伏在我的颈间呢喃:「柔柔,你的娇艳欲滴,总能激起我的凌虐欲,让我忍不住摧折,想要看你疼、看你哭……」
陆丛闻的兄弟曾说:「季云月是能娶回家的大家闺秀,至于季云柔,玩玩还行,娶回家,就算了!」
上一世,因为季云月对什么都冷冷清清的态度,对陆丛闻也没什么区别。
我才没看出他跟陆丛闻郎有情、妾有意。
横插一脚。
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也搭上了自己的命。
这一世,就让一切回到原来的轨道吧。
陆丛闻的身体越来越烫,眼神也越来越迷离,炙热的唇瓣落在我的锁骨。
像是滚烫的热雨。
「陆丛闻,你清醒点!我不是季云月!你放开我!」
他似是有些烦躁,不愿听我说话,转而凶狠地咬住我的唇。
将我的声音生生堵住。
绝望之际,我曲起右腿,踹向他的裆部……
2
「季云柔,你敢走我弄死你!」陆丛闻弓着腰,在身后怒吼。
我顿了顿身形,从窗户跳了出去。
不走才会死。
我找到班长,让她给季云月送去房卡后就离开。
给他们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如果季云月不舍得推开陆丛闻,他们今晚就将生米煮成熟饭。
然后爸爸会为季云月主持公道,让陆丛闻娶了她。
到时候,陆丛闻一定会感谢我吧,说不定我因此能够逃出季家的掌控。
安排好这些,我才悠闲地回到谢师宴包间。
今天是高考成绩查询第一天。
上一世,陆丛闻跟季云月一直都是学霸,他们双双考上了京大。
而我为了跟陆丛闻上同一所大学,挑灯夜战,终于将文化课分数提了一大截。
加上舞蹈特长加分,将将能上京大的舞蹈专业。
我跟陆丛闻在这个暑假订了婚。
升入大学后,陆家在学校附近给我们小两口买了房子。
我每天把心思花在为陆丛闻打造温柔乡上,从未认真对待过自己的学业。
季云月却始终维持着自己清冷学霸的人设,成为陆丛闻永远的心头痣。
我回到包间,刚坐下,班主任主动向我举起酒杯:「季云柔,恭喜你啊!终于如愿以偿可以跟陆丛闻上同一所大学了。你在老师眼里,是个勇敢的孩子,敢于为了心爱的男孩不顾一切地努力。但是老师作为过来人,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勇敢追爱的同时,别忘了充实自己,永远做一个清醒独立的女生。」
我举着酒杯,眼睛瞬间潮湿。
重生归来,我才知道老师这段话是多么意味深长。
只可惜上一世,我没机会听到。
即便听到,也体会不了其中的深意。
既然老天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辜负老师对我的期待。
「谢谢老师,我记住您的话了。」
我的情绪还未平复,班长突然急匆匆跑进了包间,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把钥匙给了季云月就走了,可是,陆丛闻叫了救护车。」
「?」我不解地蹙眉。
陆丛闻是不是傻啊?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把握住。
班长乔乔是个八卦的女孩,当即拉着我跑到陆丛闻的隔壁房间偷听。
「砰。」
是水杯坠地破碎的声音,看来陆丛闻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接着是季云月柔柔弱弱的声音:「丛闻,我愿意的!我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我看着心疼。」
陆丛闻艰难地开口:「云月,离我远点儿。」
季云月冲过去抱住他:「为什么?丛闻,我不用你负责,我只是不舍得看你难受。」
陆丛闻狠心将她推开:「云月,求你别过来,我现在不清醒,我不想伤害你。」
我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
怪不得人说,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因为不爱,所以上一世,陆丛闻毫不犹豫地将我压在身下,不顾我的求饶,将我折磨了一遍又一遍。
差点给我留下心理阴影。
而换成他心爱的季云月。
即便难受得几近昏厥,他依旧拼命保持清醒,因为他不舍得碰她。
医护人员上了楼,向这边走来。
我拉着乔乔转身离开。
我很确定,我已经不爱陆丛闻了。
可是,看到他对季云月的态度,我的心口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喘不过气来。
这大概就是不被爱的怅然吧。
3
那天聚会之后,我没再出门。
餐桌上,爸爸跟后妈说陆家独子陆丛闻被人下了药,住院的事情。
后妈大惊:「谁这么大胆,敢给他下药?不知道陆家的滔天权势吗?」
爸爸不胜唏嘘:「陆总发话要严惩那个人,可是陆小少爷坚决不说是谁。」
后妈说:「嗐,管那么多干什么!这正好是拉近咱们跟陆家关系的好机会啊!云月,等会儿你跟妈妈去医院探望一下陆丛闻,你跟他不是同学吗?多跟他找找共同话题,看看能不能跟这个豪门继承人发展发展……」
后妈露出深谋远虑的笑容。
季云月乖巧地点头。
爸爸说:「那把云柔也带上吧,两个都去,成功的概率能大点。」
后妈嗤之以鼻:「带她干什么?你看她一脸狐媚相,陆家长辈能看上这种不入流的狐狸精?」
爸爸低下头,不再说话,没有一点维护我的意思。
我放下筷子:「我今天要出去办事,就不去了。」
4
我去了一趟出入境管理部门,办理护照。
回来时,后妈正气急败坏地坐在沙发上跟爸爸吐槽。
「我跟云月精心挑选了好几件礼物,去医院看那个陆小公子,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说谢绝一切探望。
「我跟门口保镖说,我们是海城季家,我女儿跟陆丛闻是同班同学。那保镖说要进去问一下。
「过了会儿,保镖又出来了,问我们的名字,问完又进去禀报。
「又过了会儿,保镖又出来了。说小少爷现在要休息,礼物就留下了,过几天等康复了,当面登门感谢。
「你说,这不是遛人玩吗?」
后妈说到最后,胸膛起伏,看样子气得不轻。
爸爸体贴地给她顺背:「他能收下你们的礼物,就不错了。我听说,最近去探望陆少爷的人,全都被赶了出来,礼物一个没收。今天他能收下你们的礼物,看来我们云月的面子还是很大的。」
后妈一听,喜笑颜开:「真的?我们云月真有这么大面子?那我想让云月嫁进陆家这件事,是不是有戏?」
「有戏,有戏!陆少爷不是说了吗?过几天当面登门,说明什么?这是对云月有意思啊!」爸爸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云月,爸爸没白疼你,这把给老子长脸了!等你嫁进陆家,咱们在海城的地位就更上一层楼了!」
季云月坐在沙发对面,娇羞地红了脸颊,嗔怪地喊:「爸~」
「哎哟,我闺女这是害羞了。」
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当然,这幸福与我无关。
高一的时候,我妈癌症去世。
头七未过,爸爸将外面的女人吴青领进门。
后面跟着一个只比我小两个月的女孩,季云月。
我才知道,十几年来,爸爸一边借助妈妈娘家的权势发展事业。
一边在外面养小三。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曾经慑于妈妈,对我百依百顺的爸爸,成了季云月一个人的女儿奴。
对我不管不问。
家里的事情全都交给吴青,吴青克扣我的生活费、对我冷嘲热讽,爸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季云月转到我的班级后,与陆丛闻熟人相见,分外眼红。
原来,以前爸爸养季云月母女的那个乡间别墅,正好跟陆丛闻外婆是邻居。
每年陆丛闻回乡下度假,都会跟季云月玩在一起。
他原本正为季云月搬走而神伤。
没想到小青梅直接转到了我们班,跟他成了前后桌。
真的是,有缘千里一线牵,无缘对面不相识。
上一世,是我不识好歹,爱上不属于我的男人。
我活该惨死。
回到房间,我将邮件发送出去。
【史蒂夫教授,很高兴成为您的学生。我已经将护照办好,不日将前往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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