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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古代庶女的一生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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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庶女的一生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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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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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庶女的一生是怎样的?
姐姐一心想做嫡女,终于被大夫人收养。
结果大夫人性情无趣,只教她拨算盘看账本,丝毫不懂如何讨夫君欢心。
反而是跟着姨娘长大的我,歌舞双绝,京中公子无不爱慕。
姐姐心心念念的小侯爷爱上了我,连他母亲上门时都说:「嫡庶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我儿子欢喜。」
姐姐发疯杀了我,与我一同回到被收养那日。
这次,她躲在父亲身后:「女儿不想被大夫人收养,情愿跟着赵姨娘。」
我赶紧上前抱住大夫人的腿。
学歌学舞供人玩乐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1
沈府的宋姨娘过世后,留下两个庶女。
我姐姐沈琬容,和我,沈琬宁。
此刻,我俩一左一右地站在我爹身旁,对面则是我们的嫡母沈夫人。
我爹说:「夫人,这两个姑娘没了母亲,甚是可怜,不如你将其中一个养在身边。」
「我知你身子不好,同时养两个怕是照应不过来,刚好赵姨娘她也没有孩子,因此另一个叫赵姨娘代为照料就好。」
话音未落,姐姐已经拉住了爹的袖子。
「爹,女儿想跟着赵姨娘!」
我爹愣住了。
他一直更喜欢我姐姐,也知道我姐姐心气儿最高。
如今放着在大夫人身边做嫡女的机会不要,竟然要主动去赵姨娘身边。
「容儿,你这是……」
姐姐忙不迭地说:「爹,我真的想好了,就让大夫人收养妹妹吧。」
说完,她就像怕此事还不落定一般,急慌慌地直奔赵姨娘的院子而去。
经过我时,她还悄悄冲我笑了笑。
「这一世,你来做这个受尽苦头的嫡女吧。」
2
我知道沈琬容为何这样说。
前世,她一心想做嫡女,抢先扑进大夫人怀里。
但进了大夫人的院子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大夫人虽然是正妻,但完全没有我爹的宠爱,整个院子里冷冷清清。
而大夫人本人也完全没有争宠的手段,根本不会讨我爹的欢心,甚至连努力都不努力,每日就在佛堂清修。
沈琬容跟着大夫人,被管教得很严格。
天不亮就要被婆子叫起来,洗漱穿衣,去京中的女子学堂跟着夫子上课。
回来后也不能休息,大夫人会亲自盯着她学习拨算盘、看账本,一路用功到晚上。
沈琬容苦不堪言。
尤其是,在她被账目烦得头昏脑胀时,我却跟着赵姨娘去戏班子听戏。
在她写字写得手疼时,赵姨娘领着我去踏青放风筝。
更别说,等我俩年纪大了,去参加京中公子小姐们的雅集会时,我被赵姨娘打扮得艳若桃李,既会唱歌又会弹琴,京中的王孙公子们都对我爱慕不已,称我为京城第一美人。
而沈琬容却无人问津,她没有才艺,大夫人教她的那些东西在这种场合根本派不上用场。
好在沈琬容至少还有嫡女的身份,在说媒时占优势。
因此,在她爱上宣平侯府的小侯爷后,不吃不喝地跪在了大夫人面前:「母亲,求您快去侯府为我说亲吧。」
大夫人却丝毫不顾她的恳求,淡淡道:「你年岁不到,此事以后再议,而且你现在如此痴情癫狂,必生大患,罚你去佛堂抄心经三十遍。」
沈琬容被罚去佛堂抄经时,我在雅集会上跳了赵姨娘教我的绿腰舞。
赵姨娘自己就是舞姬出身,这一支绿腰舞是她的绝学,我由她亲自教授,在花间起舞,一颦一笑风姿绰约,挑动无数王孙公子的心弦。
据说那一日,京城人人为我倾倒,那被沈琬容心心念念的小侯爷,更是被我的一舞所打动。
等沈琬容好不容易从佛堂里出来时,侯府求娶我的帖子已经直接递到了沈府。
前来说亲的是小侯爷的母亲,老太太笑得和善:「我知道二姑娘是跟着姨娘长大的庶女,这不要紧,我也是庶女,不在乎什么嫡庶,最重要的是我那儿子自己欢喜。」
沈琬容发了疯。
她拎着油桶冲进我的屋子,点燃了一把铺天盖地的火。
我们一同死在火里,又一同重生。
这一世,姐姐毫不犹豫地选了赵姨娘。
她对我说:「在我们沈家,嫡女的名分不过是个笑话,你去跟着那死老太婆受苦吧。」
3
大夫人这里,的确是有些苦得。
我爹宠妾灭妻,全京城都是有名的。
只不过上一世我们年幼,并没能认识到这一点罢了。
进了大夫人的房间,只觉得这里是个雪窟,一点装饰没有,除了桌椅家具外,只有一尊佛像、一盏香炉。
大夫人闭目礼佛,在幽幽的檀香中问我:「你很失望吧?」
上一世,以我姐姐的性子,进屋时一定直接把失望二字写在了脸上。
谁能想到,堂堂主母,失宠之后,房中的陈设还不如妾室。
要知道,赵姨娘的屋子可是铺金镶玉,富丽堂皇,有派头极了。
我却只是平静地往香炉里添了块沉香:「女儿觉得,室内清简,人心便也明亮。毕竟再多的金玉,也比不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此刻,阳光就静静地洒在房间的地面上。
大夫人微微挑眉,她转眸望向我,眸中似乎划过一丝惊讶。
她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她淡淡道,「也罢,你既然跟着我,以后就是我教养你。」
「我很严厉,教的东西你也未必喜欢。」
我垂手:「夫人教什么,宁儿就学什么。」
4
堆积如山的账目在我眼前铺开,算盘架在桌前。
大夫人持一枚戒尺,神情冷淡:「要专注,分心超过三次,我会打你的手心。」
学看账的确是枯燥的。
不比诗词风月,这些数字叫人头痛,什么是进账,什么是支出,算清楚已经十分不易,更别说从中分析出什么。
我不时也会昏昏欲睡,这时大夫人的戒尺就会落在我的掌心。
其实她打得并不痛,但我还是立刻一个激灵。
大夫人收起戒尺,低声道:「很辛苦吧?」
我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是很辛苦。」
大夫人眸光一暗。
我接着说:「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会这些,以后嫁出去做了主母,人人都可以仗着我不懂,欺负我、糊弄我,到时一定会更辛苦。」
「人总要吃苦,女儿宁可吃学习的苦,也不想吃无知的苦。」
大夫人微微扬眉。
她其实是个很好看的女子,眉目依稀可见当年的清秀。
只是现在素衣礼佛,身上带着沉沉的暮气。
其实我很喜欢她,她虽然对我永远是淡淡的,却会在天凉换季时,半夜悄悄来帮我掖好被子,再悄悄离开。
但我爹不喜欢她,素日里很少来我们的院子。
那天傍晚,我爹总算来了。
他每个月会来一次大夫人这里,算是给正妻的面子。
那一日,院子里的下人都会高兴地忙碌,气氛比往日欢快很多。
可这一次,爹坐了还没半个时辰,院子外面就传来了歌声:
「鸦翎般水鬓似刀裁,小颗颗芙蓉花额儿窄。待不梳妆怕娘左猜。不免插金钗,一半儿蓬松一半儿歪。」
爹忍不住问下人:「谁在唱?」
下人道:「是赵姨娘在教容姑娘学唱歌呢。」
片刻后,赵姨娘便带着一阵香风走进来。
她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牵着同样花枝招展的沈琬容。
「沈郎听见容儿唱歌了?是不是比我当年唱得还好呢?」
我爹眉目微展:「想当年,你在湖心亭与我初遇,唱的也是这首曲子。」
赵姨娘羞怯道:「没想到沈郎还记得。」
「奴家这嗓子如今是不比当年了,好在能将这些教给女儿——容儿,请你爹爹去房里,再唱一遍如何?」
沈琬容立刻乖巧地上前,拉住我爹的袖子:「爹爹,我和姨娘都想你了,院子里还备了茶水果子,爹一边吃一边听我唱好不好?」
她和赵姨娘一左一右,巧笑倩兮,不过片刻的工夫,我爹已经被拉走了。
大夫人的房间里,只留下一地的寂静。
几个小丫鬟难免露出沮丧的神色——老爷一个月就来这么一次,还被抢走了。
「夫人,那这菜是上还是不上?」
今晚的许多菜,都是小厨房得知老爷要来,特意做的。
大夫人还没开口,我站了起来。
「上啊,为什么不上?」我说,「我爹不吃,我们吃。」
「怎么,难道男人不来,咱们女人就连饭也吃不了了?上,都上,今天有珍珠烩八仙是吧?我最爱这道菜,一个人都能吃掉一盆。」
丫鬟们被我说得昂扬起来,立刻开始布菜,整个屋子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大夫人看我一眼,良久,少见地笑了一句:
「好丫头,是个争气的。」
从此之后,大夫人就常叫小厨房做这道珍珠烩八仙。
我吃了无数碗,仍然没能再见到爹。
他几乎日日留在赵姨娘那里,府里得了什么新鲜的好吃的、好玩的,他也都先紧着赵姨娘和沈琬容。
白天的时候,沈琬容见了我,笑得耳坠儿都在乱晃。
「瞧见了吗?嫡女又如何,爹的心在谁那,谁就过得尊贵体面。」
「你那老太婆是个废物,你就等着跟她学成个小废物吧。」
她等着看我难过得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却神色不变,淡淡道: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小曲儿这种东西,是戏子优伶才唱的?」
「赵姨娘现在能让你唱小曲儿来邀宠,以后就能作践你更多。」
沈琬容的脸色变了。
但不过片刻,她就笑了出来:「你不过是嫉妒,等着吧,往后你有更多的苦要吃。」
说完,她转身就走。
可其实我并没骗她。
前世,赵姨娘也是这么对待我的。
她教我唱曲,教我跳舞,让我给爹表演各种各样的才艺。
那时候府里只有大夫人和赵姨娘,大夫人不得宠,赵姨娘凭借这些就已经足够留住爹。
可后来,爹又纳了年轻貌美的新人进来,这些就不够用了。
赵姨娘不得不上升手段。
她给我下药,让我上吐下泻。
在我练舞的地上抹了猪油,刻意害我摔伤。
等我病了伤了,她便去爹那里心疼地哭诉,求爹来看看我,用这种方法留住爹。
那些年,对我而言如同噩梦一般。
从赵姨娘身上,我无比清晰地看到,如果依仗男人的爱,那便一生都要为了这份爱去和别的女人斗。
斗下去,总有输的那一天。
而大夫人,她不斗,但她并没有输。
在那间雪窟似的房间里,田庄的庄头、铺子的老板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对她敬意十足,半点儿不敢糊弄。
丫鬟婆子、小厮家丁,更是上下井然有序,对她忠心耿耿。
重活一世,我要做这样的主母。
就这样,沈琬容跟着赵姨娘继续学习唱歌跳舞、卖弄风月。
而我在跟着大夫人学习管账理家、打点上下之余,提出了新的要求。
「夫人,我想学剑。」
夫人怔住了。
她的房中的确有把宝剑。
从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我拼凑出了夫人的过往。
她曾是将门虎女,十五岁时提着一柄宝剑,杀穿叛军,为被困在城中的父兄送信。
只是后来父亲战死,兄长在娶了嫂子后,草草将她嫁给身为五品文官的我父亲。
往事蒙尘,宝剑也在那里静静落灰。
上一世,容儿很怕那柄剑。
我却觉得,那柄剑叫我向往。
「求夫人教我学剑!」
我看着夫人,她面无表情,于是我的心里越来越忐忑。
我并不知,这宝剑对她而言,是荣耀,还是伤情。
良久,夫人冷淡地转身,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就在我沮丧地认为这就是拒绝了的时候,夫人远远地丢下一句话。
「来院子里。」
「扎个马步给我看。」
5
从那日起,我便跟着夫人练剑。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春去冬来,转眼间我成了大姑娘。
那一日,我在湖边练剑。
剑光飞起,旋过四周的桃花枝,片刻后,所有的花茎一起落下,只留下整齐的断面切口。
我知道,我已经练成了。
身后突然传来叫好声,我猛地回头,这才发现,有群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山石的背后。
是一群出来踏青的公子小姐。
这其中,正有我的姐姐沈琬容。
不得不说,沈琬容的确是当今世家贵女中最出挑的,她今日一身桃红罗裙,人比桃花艳,那些公子们都围在她的身边,不断献殷勤。
这是她前世从未体验过的。
然而,就在她几乎飘飘欲醉时,那些公子们看到了在湖边舞剑的我。
为首的公子率先感叹:「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如今得见佳人,犹胜公孙氏啊!」
他这么一说,其余公子们纷纷附和。
无人再理会旁边的沈琬容。
沈琬容望着我,她目光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那一天,我练剑回去后,刚匆匆洗了个澡,就听到门口传来喧哗声。
「容姑娘的簪子丢了,你们仔细搜。」
我擦着滴水的头发走出来,和带着一群丫鬟仆妇的沈琬容撞了个正着。
我冷淡道:「你又发什么疯?」
她看我一眼,曼声对周围的人道:「我知道,宁儿妹妹是不会偷我东西的。」
「只是为了避嫌疑,少不得也要对她的屋子搜查一番。」
仆妇们得了令,冲进我屋子,一通乱翻。
片刻后,有人拿着簪子冲出来:「大小姐,找到了,在二小姐的梳妆台里。」
此时此刻,我爹正好从外面应酬回来。
他听到这边人声鼎沸,忍不住走进来:「这是怎么了?」
他一进来,沈琬容便哭起来。
「妹妹,我知道你羡慕我和姨娘更被爹爹疼,有好吃好穿,可你也不能偷我的簪子呀。」
「这是姨娘的传家宝,姨娘今日知道这簪子没了,气得当场晕过去了,现在还人事不省……」
「爹爹,求您为姨娘做主啊!」
6
家祠里,几个下人押着我。
我爹高高地坐在主位,旁边是委屈啜泣的赵姨娘和沈琬容。
不知为何,我看着她们俩那宛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哭样,就觉得特别好笑,于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爹大怒:「你笑什么?偷了东西还笑?!我沈氏有你这样的女儿简直是败坏门风,我今日就该把你乱棍打死!」
我抬起头,冷眼看着这个与我有血缘至亲的男人。
我毫不怀疑,他真的敢打死我。
沈家不可能打杀嫡女,但说到底,我并不是大夫人亲生的,生母不过是个通房丫鬟。
更何况大夫人平时待我也都是冷冷淡淡的,外面并不觉得她对我有什么亲情。
赵姨娘连哭带喘地捂着胸口:「沈郎,你是知道的,这簪子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前朝宫里的东西,再贵重不过了。」
「其实再贵重的物件儿,宁姑娘若是喜欢,奴家也必定双手奉上。」
「但她为什么要偷呢?若是传出去了,沈家的女儿名声受损,我容儿的婚事可怎么办呀!」
赵姨娘说着说着就又要晕过去,沈琬容连忙扶着她为她顺气。
我爹盯着我,良久冷声道:「来人,请出家法!」
按照家法,偷窃是三十大板。
一个板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三十个板子,就算不死,下半生也是个废人。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看谁敢。」
大夫人走了进来。
她睡得很早,这个时间原本应该已经睡下了的。
我没想到她会来。
大夫人走到我身边,冷淡地直视我爹:「老爷,官府审人也讲究个是非分明,没有偏袒一方就直接上刑的。」
我爹脸色一白。
赵姨娘立刻哭起来:「是非如何不分明?这赃物可是在宁姑娘的房间里搜到的,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夫人养的,夫人就要包庇她?」
赵姨娘是不怕大夫人的。
这些年来,我爹宠妾灭妻,赵姨娘一直觉得,她才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女子。
至于我母亲,不过是个不得夫君喜爱,偏安一隅的废物主母。
因此即便当面锣对面鼓地碰上,她也不怕。
然而,素日里身着素衣、寡淡少言的大夫人,突然转头,望向赵姨娘。
那一瞬,她的身上迸发出难以忽视的威仪:「跪下。」
赵姨娘愣住了。
大夫人一字一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着你女儿,一起跪下。」
赵姨娘求助地看向我爹:「沈郎,我……」
父亲却没有发话,而是脸色发白地看着大夫人身后。
那里有十来个高壮的男子,他们并不进屋,只是沉默地立在房间外,每个人都如一座沉默的铁塔。
那是一支府兵,大夫人从将军府陪嫁过来的人。
我也看到了他们。
往日里,我以为他们就是些普通的家丁,叫他们刘叔、李叔,他们也都笑呵呵地答应,还给我买芝麻糖吃。
如今他们全都佩了甲,沉默而立,每个都是跟着老将军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武夫。
我爹的手抖了。
他颤声对赵姨娘道:「主母说话,你顶嘴,的确不敬,还不跪下认错。」
赵姨娘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
父亲:「跪下!」
赵姨娘吓得哆嗦一下,这才拉着沈琬容,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但她仍然不死心,举起那簪子递到大夫人手里:「夫人,这赃物真的是在宁姑娘房间找到的,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前朝后妃的东西,现在市面上再也买不到的……」
大夫人接过了赵姨娘手中的簪子,眯起眼,认真看了看。
下一瞬,她直接将那簪子丢到了地上。
「什么破烂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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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病死后,我成了她儿女的后娘。
无论我做得多好,丈夫冷心冷清,始终惦记着已逝的嫡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脏物。
婆母一旦跟我有分歧,就抱着两个孩子哭:「可怜亲娘走得早,后娘不上心!」
得知自己要死,我竟觉得松了口气,可我不懂,为什么他们哭得如此厉害?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1
大夫的交代犹在耳旁。
他说我心中郁结,暴饮暴食。
如今腹痛难忍,呕血,恐有性命之忧。
……
傍晚,夫君谢闻珽归来。
他带来一筐荔枝:「你让人给各院分一分。」
说完他便径直离去。
看着荔枝,我才发现,又是一年过去,我嫁过来足足五年了。
嫡姐的夫婿自是一等一的好。
国公府的世子,一表人才。
便是二婚也有万千女子争相嫁过来。
嫡姐为了一双儿女,使了手段,把我硬塞给他。
想到当时,我探望病重的嫡姐,醒来却躺在姐夫身边。
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
嫡姐苦苦哀求,许下我拒绝不了条件。
我不得不低头认下觊觎姐夫的罪名。
再由她『宽宏大量』地原谅我。
她拖着病体,恳求他娶我。
谢闻珽忍下对我的厌恶,娶了我。
当时,我没想到不受丈夫喜爱,会过得如此凄惨。
也没想到,嫡姐的一双儿女,会打心底怨恨我,认为是我做出龌龊事,才导致他们母亲病情加重,撒手人寰。
也没想到,我头一次怀孕,会以那般结果收场。
嫁过来第一年那会,也是一箩筐荔枝。
我按照份额分配,以为原先分到主院的那份是属于我和谢闻珽的。
二十个荔枝,我吃了五个。
谢奉安冲了进来,双眼通红地质问:「谁让你吃的!」
我不明所以,手里还抓着荔枝壳。
无措,尴尬,我觉得羞愧,担心自己做了不妥的事,讷讷地答不上来。
他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推开我,推翻桌上的荔枝:「这是我母亲的东西,你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凭什么吃!」
我没能站稳,踉跄间踩到他扔在地上的荔枝,狠狠地摔了一跤。
很痛,温热的血淌出。
见我摔倒,大概是我脸色太难看,他吓得哭闹起来。
所有人都护着他,直到谢闻珽发现我不对劲,找来大夫。
2
醒来后,没有温和地安抚。
反而对上谢闻珽晦暗的审视。
他语气僵硬:「算起来是那次留下的,这孩子月份不对,来得不是时候,本也不该留,传出去只会坏了两家名声。」
我以为对他无意,应当不会心痛。
不想身体难受时,听到冷漠的言语,还是控制不住落泪。
他一走,我就失声痛哭起来。
仿佛叫出声,就会有人像生母那样疼惜我,把我抱在怀里哄一样。
从那以后,我不碰荔枝。
伺候他之后,必饮避子汤。
这一次也一样,我让她们抬下去,按照往年的份额分配。
再把主院那份分给谢奉安那里去,由他送到祠堂里供奉给他母亲。
点数时,碧桃咦了一声:「夫人,多出十颗?」
我闻言顿住片刻,头也没抬:「送老夫人那里去吧!」
没想到送过去没多久,老夫人又让人把我叫过去。
她脾气不好,一看到我就骂:「你怎么回事?都不会动一动脑的吗?」
我不明所以,习惯先认错:「芸娘愚钝!」
孙嬷嬷对上我的视线,轻咳一声:「老夫人说,这是世子爷特意留给夫人的东西,怎好送到她这里来。」
我听到这话不禁失笑:「老夫人不喜欢,那就扔了吧!」
一句话,令屋内所有人都怔住。
我自己也有点回不过神来。
竟然脱口而出了!
老夫人脸色难看。
孙嬷嬷欲言又止:「夫人……」
几年下来,嫡姐的儿女因为我没了一个孩子的缘故,对我不再针锋相对。
婆母给谢闻珽塞女人被拒,朝我撒了两年气之后,也逐渐消停。
谢闻珽歇在我这里的时间逐渐增多,按理来说,我应该算熬到头了。
可突然得知自己会死,我才终于明白,我一点也不期待是否熬到头,我更期待的是放下一切,带着母亲和哥哥的牌位,回到她常说的故乡。
我看着孙嬷嬷笑了下:「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不在这里惹老夫人生气了。」
孙嬷嬷下意识看向我的身后。
我循着她的视线转过身,恰好看到谢闻珽领着两个孩子,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了,他脸色冷凝,直直看着我。
3
我与他相顾无言片晌,决定不打扰他们一家聚集在一起用晚膳。
走出两步,老夫人气不过的语气传来:「该用晚膳了,还去哪里?」
我顿住步伐看向谢闻珽,他什么也没有说,从我身边走过去扶老夫人。
谢奉安已经十岁,近两年逐渐沉稳。
他走到我面前,抬手示意:「母亲,请!」
谢容个头娇小,脾气也娇俏,见我一动不动,忍不住嘀咕:「让你留下,用得着高兴得不知反应吗?」
我回过神来,举步往外而去。
这一次谢闻珽喊住我:「去哪?」
我步伐不停,不带任何情绪道:「回屋去用晚膳,在这里我用不惯。」
身后传来老夫人沉重的咳嗽声。
孙嬷嬷连忙劝说,「夫人只是一时想不开,他们小两口还有一辈子时间开解呢!」
谢闻珽的安抚:「母亲无须忧心。」
走远了,还能听到两个孩子讨巧卖乖的声音。
没有我碍眼,想必他们能更自在。
回到菩提院。
我站在门口,抬头望着老夫人赐予的牌匾。
不免想起,她在我小产后,特意搬来这个匾额挂上。
孙嬷嬷冷着脸规劝我少作妖,多念经祈福。
说我没有福分,才会折损孩子。
话里话外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仿佛他们先一步说了,就怨不到她的宝贝孙子头上去。
仿佛,我是故意折损肚子里的孩子,借此恐吓谢奉安。
我没头没尾地问碧桃:「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为什么他们会以这么恶毒的想法揣度我?
她看我的眼神略复杂,语气很轻很温柔:「不是,夫人你人很好,你悉心照料先夫人的两个孩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早已知道当初都是误会。」
我举步进屋,语声怅然地飘散在空气里:「可是,好人没好报!」
碧桃是嫡母安排在我身边的侍女,生怕我会对嫡姐的一双儿女做出什么不妥的事,与嫡姐留给孩子的张嬷嬷一起盯着我。
「你明日去那两个孩子身边照顾吧!顺便回王家跟夫人提一句,请她履行玉娘和我的约定。」
既然快死了,身边的人也该做好安排。
碧桃是唯一知道我得胃疾的人。
「夫人,大夫没说治不好……」
我听着她低声啜泣,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困惑:要死的是我,她哭什么?
4
我挺想告诉她:没什么好难过的,能见到我娘亲和阿兄,我心里其实是快活的。
我的生母是我父亲的远房表妹。
两家早有婚约,只等我父亲高中归来。
没想到他会悔婚另娶。
据说是现如今的夫人曾救过他的命。
他得为失去名声的女子负责。
于是只能负了我的生母。
奈何他的悔婚害我生母嫁不出去。
不得已,他便回乡纳我生母为妾。
可这弥天大谎,终究有撕破的一天。
娘带我和哥哥一起投河了。
汹涌的河流灌入口中,我喝了很多的河水,胃里很胀很胀。
娘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顺着河流我们就能回到家里了。」
以前我不懂她要回到哪里去。
直至遭嫡姐算计,嫁入谢家。
我有许多时间去想过去的事。
方才明白,娘不过是幡然醒悟。
什么报恩,什么纳妾,不过都是我父亲的私心罢了。
他舍不得曾经的年少情深,又贪图荣华富贵。
故而以高门小姐的救命之恩,来为悔婚行为洗白,再用怜惜表妹嫁不出去的理由,纳表妹为妾。
幼时,娘会在我赞她吃食做得好吃时,失神地喃喃自语:「以前我也是百家求的好姑娘……」
所以好姑娘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无非是有人暗示,才会无人敢娶她。
知道得越多,她越是痛苦。
尤其是父亲的正室生下嫡次子,开始觉得我阿兄这个庶长子碍眼,连带父亲对阿兄挑三拣四,阿兄时常被训得抬不起头。
娘极为愧疚,她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
总一个人自言自语,自我厌弃。
「要不是我给人做妾,我的儿女本不用低声下气,受嫡母磋磨且不说,还无法得到亲生父亲的疼爱。」
她痛恨一步错步步错的人生。
开始频频与父亲吵架。
父亲气急时痛骂:「要不是我,你只会嫁给粗鲁的屠户,生下儿女如何能穿金戴银?有福气也不会享,你这人真是福薄!」
娘说不过他,只能无声地哭。
在他走后,她才敢小声说:「我宁可成屠户妻,也不做薄情郎的妾。」
一语成谶,她真的成了福薄之人。
5
娘牵着我和哥哥出门那会,正好和嫡姐擦肩而过,若不是她觉得不大对劲,喊人过来查看,我怕是早就死了。
除了嫡姐喊人及时。
还有阿兄的支撑,我才能活下来。
可大难不死,留给我的从来不是后福。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你害死了谨言!」
父亲得知是年幼的阿兄苦苦撑着我,对得救的我痛恨不已,认为是我害死他的长子。
我这条命很下贱。
没人觉得我该活。
我的这条命很珍贵。
阿兄认为我值得活下去。
「阿兄,对不住!」
我靠在枕边无声垂泪:「我搞砸了……」
嫡姐曾许诺,待她儿女可以独当一面。
我就能带母亲和兄长回到家乡。
一家人落叶归根。
去看娘说的野花,清澈见底的溪流。
去搭建阿兄与我畅想的木屋。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察觉身后一暖,有人摸索着揽我入怀。
谢闻珽回来了!
两年前,一次他蓄谋已久的醉酒,便再也不睡在他自己的房间。
这还是我为了调养两个孩子的身体,时常看医书得知,男人醉过头是无法成事的。
大概是发热了,我手脚有点暖不起来,任由着缩进他怀里,才暖和一些。
他习惯性地在我后颈轻抚:「你今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夜里谈话是他的习惯。
轻抚后颈是调情的暗示。
我沉默少顷:「我不想大半夜起来喝药。」
避子汤尽快喝效果比较好。
天气还很凉,我不想一身汗。
清理身体也很麻烦。
他亲昵地靠近,微凉的薄唇轻触着我额角:「以后别喝药了,奉安和容儿长大了,你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我推拒的手腕被他握紧。
不待他更进一步,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黑暗里我拉开距离,与他静默而对。
「你听不懂吗?」
「什么?」
「不想喝药,意思是不想和你亲热。」
谢闻珽性格冷傲,我以为他会就此打住。
没料到他会摸索着靠近。
一时不察,被他抓住胳膊。
他耐心哄问:「可是我招惹你生气了?」
察觉到他靠近的气息。
我呼吸一窒:「没有,没有不高兴……」
想说的话还未出口。
大概是我抗拒的次数太多了。
他逐渐不耐烦,语气忽而加重:「那你为什么哭?」
我怔住:「什么?」
他冷淡的言语,剖开我曾经的伤痛。
「五年前,孩子没了,你哭得很伤心。」
原来他知道我哭得很伤心啊?
我喉咙仿佛堵住,缓和良久才敷衍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时太疼了,我不敢也不想要孩子了。」
过去太久,我以为忘得差不多了。
想起来竟还是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原本这世上我能有个亲近的亲人。
可它还未出生,便因我的疏忽大意消失了。
一直以来,我怪过五岁的谢奉安,但更加无法原谅的是我自己。
他是小孩不懂事,我一个大人竟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情况。
明明说要珍惜自己的身体。
口口声声说这是阿兄拿命换来命!
可我始终没有好好呵护自己,反而任由他人磋磨,总是忘记以自己为先。
谢闻珽听到我错乱的话,试图过来抱抱我:「以前没有准备,但现在我们会很小心。」
一听到这话,我情绪激烈起伏。
凭什么他说生就生。
仿佛过去的事,不曾留下丁点痕迹。
我胡乱地挥着手,抗拒他接近:「你别过来!」
黑暗中,一巴掌挥在他的脸上。
一时间,我和他都呆住了。
他终究是耐心耗尽:「你根本没想过为我生儿育女,对吗?」
极尽克制,还是能听出他发紧的语气里,藏着隐怒。
我紧绷的心绪骤然一松,张了张嘴,近乎颤抖道:「对,我……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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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一个软糯糯的小青梅。
碰一下就哭。
说她两句就眼泪汪汪。
直到有一天,他的未婚妻好声好气来同他商量退婚的事情:“表哥,我…我不喜欢你的,我们退婚吧。”
陆子昂不知为何心里恨得牙痒痒,嘴上却答应了下来:“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又过了不久,他的未婚妻有了心仪的少年,短短几个月,便要谈婚论嫁。
陆子昂看着她踮着脚,含羞带怯亲了少年一口。
他心里的暴戾,再也压制不住。
她新婚当日,他把人给抢了。
1.
京城隆冬,寒意正浓。
夕阳黄昏落在廊庑,垂花门旁雪意渐深,飞檐黛瓦竖着两只仰颈的喜鹊。
屋内一片暗色,窗棂映着跳跃的烛火。
夏南柚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四肢乏力,她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张了张嘴,冷风灌入又干又涩的嗓子,痛得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声响惊动了外间的丫鬟,不消片刻,屋内便亮起了琉璃烛台,明晃晃的火光透着微光。
夏南柚咳得有些凶,丫鬟赶忙端来润肺止渴的汤药,她摆了摆手,却不太想喝。
渐渐止歇了咳声。
夏南柚望着点窗外的余光,神色有些怔忪,她病了有小半个月,连日来的昏睡叫她觉得脑袋发胀,浑身无力,身体虚弱得像是被人掏空了所有精气神。
脸色白皙,气色柔弱。
丫鬟几回欲言又止,不敢上前妄动。
夏南柚兀自下了床,打开了窗户透气,傍晚时的晚风沁着冰冷的寒意,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绸衣,寒风透骨,她却觉得浑身发热。
丫鬟毕恭毕敬,轻声细语地劝了两句,“郡主,天气冷,您还病着,不妨多添两件衣裳吧 ”
夏南柚添了件外衫,她又咳了起来,喉中涌起一阵腥甜,被她悄声无息咽了回去。
郡主。
她这个郡主,有名无实。
被困在陆子昂的府邸,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往事如梦。
以前的事情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夏家的天下,早已名存实亡。
夏南柚便是郡主,根本不被人放在眼里。
她已经许久没有踏出过这间院落了。
夏南柚也快忘了上次见到陆子昂是什么时候,应当过去了很久,上次见到他,两个人亦是不欢而散。
她想出门,陆子昂却不肯允。
他正大光明将她囚在陆府,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雀鸟。
皇室侯爵没落,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不过是个五岁小儿,胆小如鼠,瞧见陆子昂都得忍着眼泪强装不怕,生怕惹得这位权倾朝野的都督不快,就被他踢下龙椅宝座。
满朝文武,谁也不能奈何了他。
朝纲之事,也皆是陆子昂一人说了算。
夏南柚以前也是父母膝下娇惯纵着养大的掌中宝珠,她和陆子昂曾经有过婚约。
不过彼时小郡主并不喜欢陆子昂,她觉得陆子昂也不喜欢她,小的时候,便对她不假辞色,绷着张顶漂亮的小脸,似乎对她非常不喜,瞧见了她都要冷酷地扭过脸。
所以在陆家送来婚书不久后,夏南柚便擅自做主退了婚。
夏山飘零,犹如大厦将倾。
短短两年时间,许多事情就都变了。
夏南柚在大婚之前被陆子昂掳掠到了陆府,他那时已经是左军都督府的少都督,根本不必他亲自动手,下属气势凛冽带着人将她在京城的落脚地围了起来,兵戈相见,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被客客气气请进马车,肃杀冷漠的禁卫军半点都不近人情,也根本没人将皇家之女当回事。
这是夏南柚过的最屈辱的日子。
她好似被陆子昂当成了他的luan/宠。
但凡她惹了他些许不快,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惩戒她。有时候是在她脚踝戴上小铃铛,有时就将她抱到他让人打造的金笼前瞧两眼,心平气和恐吓她若是再不听话,就真的将她关进筑好的金笼里。
都道陆子昂儒雅和善,但是夏南柚却觉得他实在太凶了。
只要他来她房里过夜,总是要不够,他正是龙精虎壮的时候,那玩意大的吓人,她哭哭啼啼说疼,他哄了两句见她还掉着泪就没了耐心,索性用帕子蒙住了她的眼睛,一边凶猛地撞她一边冷声叫她不许再哭了。
有一回陆子昂心血来潮叫她换上了歌姬所着的裙装。
那身衣裳轻薄如蝉翼,穿在身上欲盖弥彰。
云鬓酥腰,冰肌雪肤。
一身轻薄的衫裙在他掌中,凌乱不堪。裙摆被踩在一双玉足之下,少女纤细的腰肢被拢在男人的掌心,一掐好似就会断了。
她眼底泛着薄薄的绯色,洇红的柔唇吐出急促而又温甜的气息,忍到极致的泣声被吞没在唇齿间,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轻轻打摆的小腿叮铃作响。
她感觉自己被撞得七零八落,哀求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那次过后,她养了好些天才好。
夏南柚逐渐回过神来,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忍不住想已经过去了四五年,陆子昂就算要报复她当年退婚的仇,也早就该泄恨了。
可他如今,依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夏南柚推开了窗,廊下挂着四角宫灯,烛火摇曳,檐沟落月,她静静吹着风,抿了抿唇角:“陆子昂呢 ”
丫鬟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片刻,谨慎回道:“主子昨天夜里便进了宫,还没回来。”
夏南柚并不关心陆子昂去了哪儿,她只是想要去看看她的胞妹,她站起来,低咳了几声,“我想回郡王府看看,让我出去。”
丫鬟面色为难,齐齐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这件事她们做不了主。
回头主子追究下来,她们承担不起。
夏南柚这些年身体不好,她从前不是这样,这两年大夫看了不少,药也被灌了不少,身子骨迟迟不见好。
大夫说她这是郁结于心,药石无医。
她自己也知道,她所剩时日不多。
夏南柚对他们置之不理,冷冷推开房门,外边冷飒的骤风迎面砸来,她的肤色被宫灯余晖照得雪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淡然注视着院中的守卫。
丫鬟怕她受风着凉,赶忙给她披上厚实毛绒的斗篷。
夏南柚静静立在门边,鸦色长发如瀑散开,衬得皮肤更加雪白,少女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至纯至净。
她挺直了腰背,定定看着拦在她面前的人。
夏南柚深吸了口气,趁守卫不备,拔出了他腰间那柄长剑,横在颈间:“让开。”
陆子昂让他手下的统领守着她这间小院,也算是大动干戈。
周述看了眼她手上的长剑,脸色冷肃,声音低沉:“郡主莫要冲动,待臣先去禀告世子。”
夏南柚的手腕忽的一痛,周述已经夺回了她手里的长剑,男人低垂眼眸,看似恭敬:“郡主,臣冒犯了。”
他随后冷声吩咐属下:“去宫里,请世子回来。”
——
陆子昂来的时候。
夏南柚坐在窗边,望着空茫茫的月色发着呆。
男人挟着满身的冷霜,踩着夜色进了屋,皎皎的月光落在他漂亮精致的眉眼,他那双眼毫无波澜,漫不经心朝她看了过来。
男人抬了抬手,身后的人低着头端着东西鱼贯而入。
锦盒绸布里装着几个精致的小药瓶。
夏南柚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少时的情谊逐渐变得扭曲。她和他也算青梅竹马,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夏南柚是喜欢过他的,可那时候他并不喜欢自己。
“我要回郡王府。”
夏南柚虽然被关了这许久,没人在她耳边说实话。
但她也知道陆子昂快要娶妻了,她断不可能留在这里。
她早已看淡了得失,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郡主府。
陆子昂的拇指轻轻拢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小脸,他盯着她的脸:“不许。”
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这几年,她用过不少寻死觅活的手段来逼迫他妥协,陆子昂心情好的时候会依着她,显然他现在心情并不好。
陆子昂并未多留,临走之前,冷冷吩咐:“不许让她离开半步。”
夏南柚忽然站起来,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周述拦了下来,她又盯着他腰间那把长剑。
一旁的管家抬袖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哆哆嗦嗦将陆子昂先前吩咐下来的话一字不落说给了她听:“大人说您若是还要寻死觅活,用剑实在不是好法子,您没力气,顶多伤了嗓子,再差不过说不了话。”
“大人特意您备了……”管家有些说不下去。
“备了什么 ”她问。
管家看了眼刚才端进来的锦盒。
夏南柚才看清楚锦盒里装了什么,她拿起小瓷瓶看了看,鸠毒、砒/霜,旁边还有一条白绫、和一把匕首。
夏南柚被气得喉间溢血,她捂着胸口又咳了起来。
管家给身后的小丫鬟使眼色,让她们赶紧将这些东西都收了回去,他低声说尽了好话:“郡主,您就莫要再和大人对着干了。”
陆都督显然吃软不吃硬。
夏南柚扶着床柱,面色苍白如纸,只唇瓣唯余一丝血色,她闭上眼,有气无力:“好。”
陆子昂知道她不是真的想要去死,她也不敢主动断送自己的性命。
郡王府上上下下的命,都捏在陆子昂手里,她不能不听话。
夏南柚心想就再忍忍吧。
总归不剩下几天了。
——
京城的寒冬,一日比一日要冷。
窗外透进屋子里的日光,争先恐后。
夏南柚这日终于又能起得来床,她叫人扶着坐在窗边晒了晒太阳,前几天刚下过雪,红墙碧瓦上映着一片雪白,景致颇雅。
她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身边伺候的人心里来不及高兴。
夏南柚忽然开始不断的咳血,丫鬟被吓得脸色煞白,管家原以为是哪个糊涂混账的忘记将东西收回去了。
他急得上火,慌里慌张请来大夫。
“那些毒你们先前都收起来了没有!”
“收起来了,何况瓶子里装的都是假药,便是喝下去人也不会有事!”
“快些!郡主快不行了!快去请主子!”
惊慌失措的声音,逐渐远去。
夏南柚合眼之前,思绪不清。
今生已不必再见,若有来生,她也不愿再与他纠缠。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夏南柚醒来时后脑勺还有些钝痛,她的睫毛颤了颤,身体竟然爽利不少,不似被沉疴痼疾折磨了许久。
夏南柚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支起的窗格透进几片春光,风摇翠竹,几缕斑驳的竹影夹着日光映着朱墙。
簌簌而过的风拂动院中的竹叶。
厢房里缀着淡淡的清香。
“郡主,您快些起来吧,都快晌午了。”宜春说罢便用金钩挽起床帐,外面的天光如雨倾泻。
尽管夏南柚重生了有一段时日,但她也时常会像现在这般发愣走神,恍然还以为在梦中。
夏南柚用指甲轻轻掐了下掌心的软肉,轻微的刺痛感逐渐叫她从恍惚中清醒,她走到铜镜前,少女气色红润,白皙的雪肤透着温软的薄红,黑漆漆的眼珠映着朦胧湿意,浓密如绸的长发慵懒滑开。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上天还是待她不薄。
竟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不过可惜…
她和陆子昂的婚事,尚未作罢。
夏南柚委实是怕极了陆子昂,上辈子陆子昂在她身上用的那些手段,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敢信。
陆子昂是淮安侯府的嫡长子,他少时随着他的舅舅出入军营,身手也是极好,长得又丰神俊朗,风流潇洒,品行端正。而后又正儿八经参加了科考,登科及第,被陛下钦点了探花。
不过刚出仕,就被破格选到了都督府的少都督,此后手握权柄,谁见了都得让他三分。
都说陆子昂是温柔体贴的郎君,可夏南柚却觉得陆子昂只不过是表面看似儒雅,这个人就像个不知餍足的野兽。
几乎想要生吞活剥了她。
他在她身上玩得那些花样。
她从前亦是闻所未闻。
夏南柚早就发觉陆子昂的那些嗜好已经很病态,好似让她里里外外都染上他的气息还不满足,还总是喜欢迫使她主动去讨好他,说些好听的话,做那些让她觉得羞愤欲死的事。
夏南柚在他身上吃尽了苦头,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力气又格外的大,有时不耐瞧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就反手扭过她的胳膊将她扣在绫罗锦被里。
膝盖遭罪。
喉咙也跟着遭罪。
忆起前尘往事,夏南柚时至今日都还心有余悸。
少女娥眉微蹙,脸色渐次泛白,她下意识咬了咬唇,心里愁绪万千。
宜春见郡主又没有好好穿衣裳就下了床,虽说现在已经开了春,但小郡主身子骨弱,怕她有受风着凉,赶忙拿了件外衫给她披好。
“郡主,陆子昂昨儿刚从邺城回了京,这两日你若是还要后花园透气,可得小心些。”宜春知道郡主从小就有些害怕陆子昂,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便小心翼翼提醒了她两句。
说起来这桩婚事也不是盲婚哑嫁。
陆子昂的母亲和夏南柚的母亲,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
两个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定下了娃娃亲。
夏南柚的父亲勤王封地远在胶州,位置偏远,气候干燥,那里实在不是养人的风水宝地。
皇权式微,勤王为了妻女,请旨留在了京城的郡王府。
夏南柚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时常抱着她到淮安侯府做客。
她和陆子昂,总是被大人凑在一起。
只是陆子昂他们,并不喜欢她这个动不动就生病晕倒的病秧子。
嫌她太过纤弱易碎。
夏南柚也怕陆子昂,他太爱咬她了。
往往偏要将她欺得眼泪汪汪,才肯罢休。
前两年的冬天,背地里趁着没人时,夏南柚被陆子昂拽进后山的假石里,他的手强势压在她的腰间,在她的唇上重重咬了一口,还不许她说出去。
夏南柚回过神来,轻轻抿了下薄唇:“嗯,我知道的。”
她轻轻垂下眼睫,攥紧了手指,轻声细语仿佛在对自己说:“我不会再去惹他了。”
婚期未定。
她只需要在成婚之前,顺顺利利将和陆子昂的婚事退了就好了。
只不过这辈子,夏南柚得想个办法让陆子昂自己主动退了婚。
她觉得应当也不难,陆子昂又不喜欢她。
他上辈子要娶的威远将军府上的千金,赵敢宁。
那定然是他心中万分欢喜的人,他才会心甘情愿用八抬大轿迎娶赵敢宁进门。
夏南柚和赵敢宁不太合得来。
赵敢宁和他们一样,嫌弃她体弱多病,太过娇生惯养。
“宜春,我想回郡王府住。”
“可是那个道士说,您得在陆家这儿养上一年,病才能好。”
夏南柚从小身体就差,打娘胎里出来就带了病,她又总是贪玩,每到冬天,京城里下起大雪,她便偷偷跑去院子里堆雪人。
受了寒气,就又病了。
卧病在床,养了好长时间。
连学都上不成。
“我总觉得那个道士是骗人的。”
“怎么会呢 那可是青云观的观长,旁人找他算命,他都不肯给算呢。”宜春苦口婆心:“郡主,您且再忍上半年就好了。”
夏南柚的眉头越蹙越深,她叹了叹气,有些无奈:“好吧。”
她如今只能先躲着了。
春日韶光慢慢,廊庑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前院的嬷嬷来传话:“郡主,侯夫人请您去后院喝茶赏景。”
夏南柚沉默半晌,忍不住犯起了难,她知道喝茶不过是幌子。
侯夫人一心想撮合她和陆子昂,总觉得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实侯夫人不知道陆子昂是很讨厌她的。
夏南柚回绝不了侯夫人的好意,她点点头:“好,我这就来。”
嬷嬷往软榻上多瞧了两眼,这娇弱文静的小郡主当真是生得花容月貌、国色生香,漂亮极了。
五官精致又艳丽,肤若凝脂,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干净透明,不染尘杂。
也难怪世子没有悔婚。
不然依世子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会听旁人摆布。
夏南柚稍作打扮,便随着嬷嬷去了后院。
亭台水榭,拱桥悬日。
她还没走到亭边,远远地就瞧见了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男人身着黑色织锦袍,玉冠束发,绚烂柔和的春光里,他侧脸清晰,眼角眉梢带着点凌厉的漂亮。
他似乎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黑沉沉的双眸一动不动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半晌过后,他若无其事挪开眼神,当做没有瞧见她。
不过对视了一眼,夏南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她还是有些惧怕他。
单论样貌,陆子昂真的是长得很好看的。
夏南柚想到他上辈子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就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水榭不止陆子昂一人。
他身旁的男人长得也很好看,一表人才,眉心留有一道短疤,虽已经收敛了身上冷厉的戾气,却还是有刚从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寒意。
这是赵敢宁的兄长,威远将军府里的少将军,赵景淮。
夏南柚从前和他们一起在太学里读书时,就不太与他们往来,见到他们那帮人都是绕道走。
一个两个虽都对她笑眯眯的,可她总觉得那些淡笑里不怀好意。
后来发生了那些事,赵景淮不仅没有帮过她,反倒帮着陆子昂,亲自将她马上要成婚的夫婿抓进了大理寺的牢狱里。
侯夫人热络对夏南柚招了招手:“岁岁,你快些过来,你表哥从邺城回来特意给你带了礼物。”
岁岁是她的小名。
夏南柚硬着头皮上前,薄如蝉翼的睫毛颤了颤,既客气又疏远:“谢谢表哥。”
陆子昂的眸光淡淡扫过她周身,轻薄的衣襟拢着少女纤细柔弱的身躯,袖口迎风轻晃,露出半截腕骨,又细又白。
她这张脸,也是顶漂亮的。
唇红齿白,娇媚天成。
陆子昂看得出来,她不想看见他。
陆子昂心头有些窒闷,他在心底嗤了声。
得亏夏南柚还占着个郡主的身份,不然她顶着这张会招惹祸事的漂亮脸蛋,迟早要被那些暗地里觊觎她的人,强掳了回去锁起来。
陆子昂漫不经心收回眸光,冷着张脸:“表妹不必客气。”
他也知道母亲意欲何为,但他对夏南柚没什么兴趣,每次见她都病殃殃的,还像躲着豺狼虎豹一样躲着他。
“母亲,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去管其他人的目光,目不斜视从夏南柚身边经过。
赵景淮同他一齐离开,穿过长廊,男人漫不经心提了一句:“夏南柚看着就像活不长的样子。”
陆子昂兴致不高:“她从小就体弱多病,你又不是没见过。”
赵景淮啧了声,眼底晦暗不明:“不过她好像比我上次见她,又漂亮了几分。”他接着懒洋洋地问:“你当真不喜欢她 ”
陆子昂低低嗯了声。
赵景淮淡淡笑了声,也没拆穿陆子昂在扯谎。
分明上次,他还见到陆子昂怒气冲冲把雪地里的夏南柚恶狠狠的拽回了屋子,用自己的大氅将小姑娘掩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儿头发都不想让别人瞧见。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春光漫漫,日头渐深。
亭台里拂来的风都蕴着融融的暖意。
侯夫人亲昵拉过夏南柚的手,让人将儿子先前送来的物件端了过来,她脸上盈着浅浅的笑,热络同她说:“这是你表哥从邺城带回来的芙蓉石蟠琉璃盏,他知道你用惯了这些精致的小玩意,特意给你带的,岁岁,你看看喜不喜欢 ”
芙蓉色的石蟠璃并不多见。
工匠雕刻的亦是万分精巧,盏盖上的蟠龙活灵活现。
一瞧就是难得的好物件。
夏南柚不好在侯夫人面前说实话,她其实不喜欢,陆子昂送的任何东西,她都不喜欢。
上辈子,陆子昂也常常往她那儿堆很多精致的小摆件。
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还会用在她身上。
叫她苦不堪言,心惊胆颤。
夏南柚勉强对侯夫人笑了笑:“好看。”
亭子里风大,她穿得单薄,前几日受了寒还没好全,吹了会儿风就又咳了起来。
侯夫人也知她体弱多病,瞧着她纤瘦柔软的身躯,隐隐也有些担忧。
好在她儿子是个会心疼人的,将来两人成了婚,儿子定能将他的小妻子照顾稳当。
两人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表妹,但确确实实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陆子昂没有嫡亲的妹妹,打小就将她当成妹妹来看,虽说不那么亲近,但是表面还算是关心,没少嘘寒问暖。
“你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等过两日后花园的花儿都开了,挑个天气好的时候再来瞧瞧。”
夏南柚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她这几日都不太想出门,生怕稍不留神就撞上陆子昂。
不过陆子昂既然顺手给她捎了份礼,她也得回礼。
夏南柚不想花心思,她的绣工向来不好,便叫宜春去铺子里买了几方绣竹的帕子,让人给陆子昂送了过去。
礼数做得周到,至少明面上挑不出错处来。
陆子昂收到帕子时,正在书房里练字。
男人一袭墨色锦袍,窗棂透进来的光均匀落在他精致凌厉的脸庞,眼角眉梢沁着淡淡的冷峻。
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小厮垂着脸,进了书房也不敢抬眼乱看,毕恭毕敬将郡主让人送来的帕子递上前:“世子,这是郡主差人送来的回礼。”
陆子昂撂下手中的毫毛笔,撩起眼皮淡淡扫了眼。
手帕上的纹绣,栩栩如生。
他面不改色收下东西,抿了抿唇淡淡道:“让郡主下回莫要再费这种心思。”
小厮一怔,也没听出来世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临退出去之前,小厮斗胆抬眸看了眼世子,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瞧不出来,波澜不惊,却似乎有些不悦。
想来世子还是如从前那样,总是瞧郡主不太顺眼。
早前就隐隐约约听人说起过,世子对和郡主的这桩婚事,是不太满意的。
淮安侯府同皇家,早就不太合。
指不定这位皇家之女没安好心。
小厮原封不动把话带去了听澜院。
夏南柚听了倒是没生气,反而是宜春气得不轻,“郡主,您的好心被他当成了驴肝肺,好在不是您亲手绣的手帕!”
夏南柚吃了小口冰糕,酸酸甜甜,入口即化,她一点都不在意:“这样才好。”
陆子昂越讨厌她才越好。
夏南柚又抿了口冰糕,甜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说:“日后我们和陆子昂那边就少往来。”
宜春点点头:“好。”
如此过了几天。
夏南柚连院门都没出,她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倒也没有再碰见过陆子昂,就在她暗自庆幸时,郡王府忽然出了事。
如今的皇族,可以说是朝臣的傀儡。
帝王软弱无能,任由群臣摆布。
夏南柚的弟弟,在闹市伤了人,偏偏伤的是阁臣的嫡子,事情一下子闹大,被对方告到了大理寺,今日就被大理寺少卿亲自带人捉拿下狱。
虽是夏南柚的亲弟弟,但姐弟两人关系时好时坏。
夏叙白性情顽劣,脾气暴躁,说不到两句就摆出难看的脸色,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
夏南柚有几次差点被他气死。
夏叙白拧巴的同她道歉,但是下回照样不改。不过每次两姐弟之间闹龉龋,都是因为陆子昂。
夏叙白好像就是见不得她去淮安侯府。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弟弟。
父亲和母亲如今又不在京城,出了事情,她这个当姐姐不得不出面周旋。阁老家中那位嫡次子,亦不是好惹的人。
他们若是真的斤斤计较,依照大理寺不近人情的冷酷作风,夏叙白少说也要被关上一段时日。
大理寺的牢狱不见天日,私底下使些刑罚,轻而易举。
夏南柚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叫了备上马车,她要去一趟大理寺。
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是宋砚璟,正儿八经是从四品的官职。
夏南柚上一世就见识过宋砚璟的手段,表面客客气气,不吝三分笑意,背地里折磨起人来,能叫人生不如死。
她那个倒霉的夫婿,便是被宋砚璟随便寻了个罪名抓了进去,后来她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去探望了一回,好好的一个人,短短几天就被折磨的没了样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马车摇摇晃晃,夏南柚靠着迎枕,面色有些疲倦,她撑着脸颊,靠在车窗边慢慢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隔窗的日头晒得她脑袋发晕,迷迷糊糊好似进入了混乱的梦中。
她听见了哭声。
眼前潮湿朦胧的雾气逐渐散去。
夏南柚好像回到了听澜院,陆子昂是真的不喜欢她出去抛头露面,也不太想让她出去见人。
日复一日如此,听澜院的景致,她再熟悉不过。
夏南柚瞧见了在她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们,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们低着头,跪在外间,连头不敢抬。
管家亦是屏住呼吸,不敢惊扰了跪在床边的男人。
夏南柚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竟然瞧见了躺在床上已经断了气的自己,陆子昂垂着脸,神情专注用手帕一点点帮她擦干净唇角的血迹,他的手指好像在颤,黑沉沉的眼睛深处像是映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苍白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被打碎了。
“郡主 郡主 到了。”宜春轻声将在睡梦中的人儿唤醒。
夏南柚悠悠转醒,还有些发怔,方才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宛如发生在她眼前。
梦大抵就是梦。
她就算死了,陆子昂也不会多难过。
夏南柚扶着马背缓缓下了马车,大理寺的匾额瞧着就正气凌然,她还没进去,就被拒之门外。
便是她拿出郡主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无用。
夏南柚只得先说:“我与你们的宋大人是旧相识,你们去通传一声。”
她也没撒谎,她和宋闻璟昔年也算一同在太学读过几年书。
只不过她,一向对他们敬而远之。
从不主动去招惹。
很快夏南柚就见到了宋砚璟,她倒是没想到他会出来。
“宋大人,我想见见我弟弟。”
宋砚璟默不作声打量了她好几眼,眼底幽深晦暗,黑漆漆的眸色有种让人看不穿的深意,他笑了笑:“郡主,这事儿您求臣也没用,皇子犯法庶民同罪,待臣审了案子,您自然就能见到他。”
宋砚璟就是只狡猾透顶的老狐狸,做坏事从不留尾巴。
他既然这样说,就已经有了能定罪的证据。
夏南柚有时候想想,也不能怪皇家无能,而是这些个朝臣都个顶个的聪明,心机城府,样样不俗。
摆弄起人来,不费力气。
陆子昂是一个玩弄权术的高手。
宋砚璟也是一个。
就连挨打的那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那个没来得及拜堂成亲的夫婿,就是被几个人联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如今,皇家甘当傀儡,与世家权臣倒是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夏南柚咳嗽了几声,宜春赶紧给郡主披上了斗篷。
宋砚璟盯了她的脸看了半晌:“郡主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府吧。”
夏南柚苍白的肤色咳出了几分血色,她缓了过来,蹙着眉头轻声道:“不知宋大人能否看在往日的情分通融一二,我只需半柱香的时辰。”
静默半晌,宋砚璟竟然松了口:“也罢,臣陪郡主过去。”
夏南柚跟在他身后,一路穿过复杂的长廊,悄然进了院落深处的地牢。
好在夏叙白虽被关押在此,但是如今看起来还安然无恙。
宋砚璟在门外止步,没有随她进去。
夏南柚看见这个弟弟,都不知说什么好。
“你平白无故打人做什么 ”她问。
夏叙白冷着脸,并不领情:“你别来这里,快些走吧。”
地牢里寒气重,他姐姐体弱多病的,来这种地方就是找罪受。
夏南柚知道她弟弟就是嘴硬心软,她孤立无援时,就只剩下他还记着她这个姐姐。
不知他那时是怎么说动的宋砚璟,两人瞒过护卫的眼睛,一并进了听澜院。
那日她刚睡醒不久,身上披着陆子昂的外衫,从里到外都透着他的气息。
雪白细腻的脖颈,那片娇嫩的皮肤映着青青紫紫的淤痕。
夏叙白瞧见她这副样子,气得要去杀了陆子昂。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
牢狱深处视线昏沉,遮天蔽日不见天光。
泠泠的血腥气浓郁得有些呛人鼻子,夏南柚强忍着这股令人作呕且胆寒的气息,面色微微泛白,小窗透进来的余光映着她的五官,唇瓣莹润粉嫩,她抿直了唇,有些生气:“我是你姐姐,我怎么能不管你 你且和我说说,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去打人 ”
牢里寒气重,她说完就又咳了起来。
还是前段时间病得那一场没好全,身子骨依然很虚弱,受不得风寒。
夏叙白听见咳嗽声脸色好似变得更臭了,少年绷着冷脸,倒是敛起了暴躁的脾性,冷冷地说:“是纪南欠揍,打就打了,我自己担得起。”
纪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觊觎他的姐姐。
打他都是轻的了!
夏叙白也没想到纪南看着文文弱弱,竟然狗胆包天,说出他如何娶不得郡主这种话 言辞中对他姐姐并无几分尊重。
夏南柚真是有点拿他没办法,她对他生气也没什么用,他就是知道她便是恼怒起来顶多就是不理他而已。
“你看他不惯,非要揍他也不是不行,为何偏偏要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叫人捉到把柄,现在还不是自己吃苦头!”夏南柚其实也很娇气的,至少她比夏叙白要娇气的多,但这她也没办法,打小被家里人宠大,她实在学不来三从四德。
夏叙白皱眉:“那你现在要我如何 去同他道歉吗 ”
说完这句,他可能是见她真的要被气坏了,难得软下了语气,不过说出的话听起来还是硬邦邦的:“我自有办法。”
夏南柚还想说什么,外面的宋砚璟忽然出声提醒:“郡主,半柱香的时辰已经到了。”
夏南柚不好多留,有点气鼓鼓地离开。
四面壁下点了灯,烛火清晰照着她的脸。
宋砚璟悄声无息打量了她两眼,潮湿的寒气沾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少女的眼角眉梢都盈着动人的神色,她蹙着眉头,柔软的唇瓣轻轻的抿了抿,美而不自知。
她带着点生气的模样,格外的叫人喜欢。
让人不禁想要逗弄。
宋砚璟一向不太看得上这些昏聩无用的皇家之人,从前倒也没有认认真真看过她。
对她的印象只不过停在,她是陆子昂从小定下的未婚妻。
帝王亦是极力撮合这桩联姻。
从前读书时,郡主的做派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她太金贵了。
吃穿用度都是用得最好,在老师面前装得乖巧,其实也没见她好好听过几节课,课后不是吃糕就是睡懒觉。
“郡主日后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我再也不来了!”夏南柚要被她弟弟气死了,她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怎么也不该在外人面前发作。
宋砚璟勾唇,似乎轻轻笑了声。
不过这抹笑很快就消失不见。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濛濛细细的小雨。
天青色的烟雨好似从地上漫了起来,廊庑外一片朦胧的水色。
候在院内的随从瞧见了宋砚璟,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女子,斟酌一二,上前来禀:“大人,陆世子这会儿在正堂等您。”
夏南柚听见陆子昂也过来了,心里颤了颤,她自然不想见到陆子昂,甚至有些怕见到他。
不能怪她怯懦。
她只是想着能避就避,少些纠缠。
她和陆子昂,吵过的架其实也不少了。
但是她永远吵不过陆子昂,他总是有话来堵她,让她哑口无言。
陆子昂特别喜欢和她作对,似乎见不得她好一样,她在屋子里好好睡着午觉,他也要来招惹她,和她挤她的小床。
她被气得抱着枕头就走,陆子昂还非要把她捉回去,说她小气。
“宋大人,我…”夏南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砚璟打断:“郡主,正好一起过去,让陆世子送您回府。”
陆子昂远远看着那两个人越来越近,并肩走在一起看着竟还有些登对。
她走的很慢,不情不愿。
他来之前不知道夏南柚也跑来了大理寺。
原本陆子昂找宋砚璟是有正事要说,不过现在事情倒是能暂且搁置在一边,没那么着急。
陆子昂有一段时日没见到夏南柚,她好似安静了很多。
不知不觉,她已经出落的这样大了。
越发的漂亮。
京城里不乏美人。
偏她的美是那种想叫人占有的美色。
陆子昂不太喜欢她方才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的画面,虽说他看不上她娇惯的性子,可她毕竟是他未来的妻子。
既然如此,那就是他的人。
“郡主怎么在这儿 ”陆子昂明知故问。
夏南柚上次见到陆子昂都没敢仔细看他,她抬起眼,男人一身穿惯了的黑袍,面色冷肃,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眼清晰,棱角锋利,却有几分素有的随和。
夏南柚不信陆子昂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她弟弟闹出这种事,肯定早就传到了他的耳里。
以前夏南柚就觉得陆子昂不喜欢皇家的作风,觉得他们都只是贪图享乐的纨绔。
不过要怨确实只能怨皇家人不争气。
先帝沉溺于炼丹,十来年都不问朝政。
边境来犯,死伤不少。
更是拱手相让了十来座城池,蛮夷之人嗜杀成性,竟做出屠城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若非几大世家极力劝谏。
先帝还要继续同蛮夷讲和。
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是夏南柚的皇叔,性格懦弱,不问世事,每日钟情于纸笔墨砚、极乐花坊。
夏南柚回过神来,竟有些不知如何回他的话。
忍气吞声实话实说,她又有些气不过。
夏南柚还是没忍住:“随便看看。”
陆子昂冷嗤了声,没有拆穿她:“天色不早,郡主同我一起回去吧。”
夏南柚是不太愿意的,可她对上陆子昂那双眼睛,拒绝的话便不敢再多说。
这个人说一不二,蛮横无理。
看似温润平和。
但是极其霸道。
“嗯,麻烦世子了。”侯夫人不在的时候,夏南柚就不肯叫他表哥。
雨势凛凛,陆子昂打了伞,夏南柚不肯靠他太近,半边身子都在雨里,肩头薄薄的衣料浸出湿痕,青衫软绸贴着少女的腰臀,身段极好。
陆子昂握住她的细腕,把人往身边扯了扯,少女身上淡淡的软香沁入他的鼻尖,她的皮肤触感也极好,柔软娇嫩。
夏南柚感觉他力道很大,圈着她腕间的手,有些冷硬。
指腹的薄茧,蹭着她的皮肤,轻微的刺痛激起她的畏惧。
夏南柚对他忽然的靠近,还有点不习惯。
说来她和他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无数次了,这个男人咬人的时候疼,撞她的时候也凶,没有一次是她能受得了的。
精力旺盛,不知餍足。
好似一个不断索取的恶兽,叼住她的脖颈就再也不肯松口。
夏南柚轻轻挣了挣手腕,陆子昂似乎有些不悦,掐着她手腕的指头更为用力,不知她在矫情什么。
左不过这两年就要成婚了。
上了马车,夏南柚更加不自在。
狭窄的空间,周围都是陆子昂的气息,她的手腕还被他扣在掌心,动也动不得。
陆子昂现在又不喜欢她,做什么要这样对她
夏南柚浑身僵硬,不想同他说话。
陆子昂脸色晦暗不明,便是什么都不说,气势也是凌厉,脸上还有些看不清喜怒的压迫感。
他捉着她的手没放,抬了抬眼,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息。
少女肤色极白,眼睛圆圆的,漆黑的眼珠盛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红唇微抿,潮湿水润,让人想狠狠咬一口尝尝味道。
漆黑的长发松散落在后背。
身材纤细瘦弱,却又有恰到好处的丰腴饱满。
陆子昂肆无忌惮用眼光打量她,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夏南柚被他盯得受不了,四下无人,他果然就不再遮掩,对她一点尊重都没有,将他看作掌心的玩物。
她挣开了他的桎梏,扭过了脸不想看他。
陆子昂见她面露愠色,抬了抬眉头,仿佛一点都不在乎。
“下回别去大理寺了。”
“陆世子连这都要管吗 ”
“你弟弟犯蠢,总要付出代价。”陆子昂知道他和夏南柚的婚约,没那么单纯。
皇帝想让他娶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夏山。
可陆子昂若是不乐意,是没人逼得了他的。
先前夏南柚还不怀好意的来讨好过他,费尽心思往他面前凑。
许是怕他不肯认下这桩婚。
陆子昂前几年的确不太愿意,他不喜欢被强逼着做任何事。
陆子昂这人软硬不吃,最厌恶被胁迫。
夏南柚不说话。
陆子昂也不乐意再同她多费唇舌。
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马车里光线稍暗,窗门缀着雕篆精致的翠竹。
夏南柚轻轻推开了小窗,心不在焉望着窗外的景致,泠泠细碎的雨丝顺着风吹的方向拂面而过。
春雨淅淅沥沥,沿街都不见几个人影。
忽然间,她身侧的男人抬手关上了车窗,一并将雨雾关在窗外。
陆子昂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凸起明显,纤瘦雪白,不染尘埃。
光影轻黯,陆子昂脸色淡淡,敛起笑意时眉眼透着高不可攀的疏离冷漠,漆黑的眼珠盯着她柔软雪白的脸庞看了半晌,扯了下嘴角,冷冷淡淡道:“风大雨大,郡主还是少折腾为好。”
几个月不见,陆子昂发觉她好像瘦了些。
珠圆玉润的漂亮小脸蛋好似瘦了一圈,腰肢细得他单手就足够将她圈起来,拢在软绸里的身段,蕴着些许无枝可依的纤弱。
陆子昂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时。
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日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他原先从来没将他和夏南柚的婚约当回事,他想要娶的女人,不必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但得要能撑得起门楣,聪明而有气魄。
夏南柚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上多有魄力,反而有些过于娇贵。
娶回家后,他操心的事情只多不少。
好似现在,她明知自己身体不好,才又刚病了一场,春寒料峭的凛凛雨天竟然还开着窗户吹风。
寒风刺骨,回去她若又是发起高烧,母亲又要怪罪他。
陆子昂想到这里下意识皱了皱眉,她从小就爱生病,病了之后格外粘人,有几次烧得脑袋迷糊还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粘人又烦人。
若再过两年,她过了门。
他都得操心死她的事情。
这也就算了。
太后舍得将这个外甥女嫁到淮安侯府,可没有打什么好主意,不过是想将他们都算计进去。
陆子昂盯着她精致的小脸,忽然伸出手指拢住她的下巴,男人凛凛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围了起来。
夏南柚试着挣了挣,没能挣开他的力道。
下巴指不定已经被他掐得发红了。
这片皮肤都似火燎般烧了起来。
夏南柚气得不轻,气呼呼正要和他吵起来。
陆子昂松开了拇指,低声漫不经心道:“方才瞧见郡主脸上有脏东西,无意冒犯。”
他随口胡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夏南柚的脸自然干干净净,皮肤极白,出门之前精心照过镜子,怎么可能会有脏东西
她气得想同他吵架,对上他淡淡的表情,就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陆子昂只当没瞧见她眼底的怒意,他这个表妹表面看着乖巧听话,安安静静,特别讨长辈喜欢。
其实心思多得很,一点都不老实。
马车缓缓停在侯府门前。
夏南柚多一刻都待不下去,陆子昂好像也不太喜欢与她独处,先下了马车。
她穿着的裙子有些繁琐,跳下马车时不小心绊到了裙摆。
夏南柚伸手扶住了身前的男人,陆子昂见她差点崴到了脚,只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说。
夏南柚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臂,整理好衣裙,很客气同他道了声谢。
陆子昂瞧了两眼低垂眉眼的小姑娘,面无表情道:“不必客气。”
他就说,他这个表妹心思多得很。
府门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亦能泰然自若做起这种事。
故意拉拉扯扯。
夏南柚同陆子昂打了声招呼,便要回听澜院。
陆子昂望着少女娉婷的背影,斜风细雨落了下来,他叫住了她,捉过她的手,把伞塞入她的掌心。
男人手指微凉,沁着寒意的指尖蹭过她的皮肤,夏南柚接过了伞,往后退了两步。
细雨落在男人的肩侧,那片布料颜色都更深一些。
夏南柚没有多看,打着伞缓步离开。
陆子昂去了书房,练了会儿字沉心静气。
静静待了片刻,陆子昂拿起桌角上方的徽州砚台,这方没用过的砚台底下压着一纸婚书。
不过婚书尚未写完,还需要细细的润色。
陆子昂的母亲在他这次去邺城之前就和他透过底,来年开春是一定要去郡王府为他提亲的,叫他提前备好婚书。
婚书是陆子昂亲手写的。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倒也认真。
陆子昂自己都还没想通他为何要如此上心,交给旁人去写也是一样的,还不必劳神费心。
说来这两回他瞧见夏南柚,心口竟然都有些闷痛的窒顿感,就好像被人用刀子扎在了心口。
真是疼得厉害。
陆子昂也不知自己为何见了她,心就那样的疼。
一针接着一针,刺在他的心头,难受得要命。
他却也能忍得住,明明见了她心脏疼得不舒服了还是舍不得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仿佛再也不想失去这个人。
陆子昂都怀疑,夏南柚是不是在他身上下蛊了。
她心思多,为了嫁给他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陆子昂写不下去字了,满脑子都是夏南柚。
她那张漂亮勾人的脸蛋,纤柔娇媚的身段,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蹙眉,都叫他惦念在心头。
还有她同宋砚璟并肩站在廊下的画面,男才女貌,甚是般配。
夏南柚还将宋砚璟当成了个刚正不阿的好人,殊不知御史台的冤案十桩有九桩都是经由他手,宋砚璟最瞧不上也是皇家之人。
宋砚璟的祖父,当年就是死在屠城里的。
宋家的人自认憎恶那时一昧讲和、舍城赔款的无能皇室。
想着这些事,陆子昂将婚书放了回去,冷着脸叫来门外的周述:“派几个人,暗地里看着郡主,若有异动,随时向我禀告。”
周述依言照做:“是。”
*
夏南柚回屋就先喝了碗夏茶,驱驱寒气。
她解开身上的斗篷,屋子里还烧着地龙,即便是倒春寒的天气也不太冷,她坐在镜子前,看清楚了下巴上的掐痕,心头恼怒。
陆子昂下手可真重,短短片刻,就掐红了她的皮肤。
宜春瞧见郡主脸上的痕迹,低呼了一声:“郡主,这是怎么弄得 ”
夏南柚叫她拿来香膏,在红痕处抹了点香膏看着似乎好上了一些,她扯了谎:“我不小心碰到了柱子。”
宜春并未怀疑,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郡主,您早上出门之后,岑家的嫡小姐让人给您送了帖子。”
“岑澜 ”
“是。”
“我知道了。”
岑澜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喜欢陆子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岑澜的父兄在朝中势力不小,正二品的大官,他的兄长如今在监察院里办事。
她和岑澜原本关系还不错。
她以为岑澜也是真心将她当做姐妹,其实岑澜待她好,不过是为了更方便接近陆子昂。
当年,岑澜经常在她耳边说陆子昂的坏话,有意无意将他形容成万分不通情达理的蛮横之人。
野心勃勃,迟早要篡位。
这也渐渐使得她愈发讨厌陆子昂这个表里不一的冷面阎罗。
夏南柚那时快要和陆子昂定亲了。
郡王府同淮安侯府私底下已经在商量着婚事,岑澜请她去踏青赏花,她却不小心被人推进了湖里。
连推她的人都没看清,一头栽进湖水中。
那池湖水,好似幽静的深渊。
她在湖里挣扎许久,逐渐没有了力气,身体缓慢沉了下去,以为快要命丧黄泉时,却被一个男人救了出来。
可惜那个男人并不是陆子昂。
而是恰好经过的宋砚璟。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潮湿的布料贴着身躯,曲线都瞧得清清南柚。
岑澜恰好这个时候带着人急匆匆找了过来,众目睽睽,场面实在难堪。
她名声尽毁。
风言风语传得难听极了。
虽说后来陆子昂还是写了婚书,上门提亲。
但夏南柚已经不想嫁给他,就叫父亲主动退了婚,因此才被陆子昂记恨上。
皇叔因为此事,特意将她父亲调去了前线。
几个月后父亲战死沙场,尸首不全。
母亲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也跟着去了。
这辈子,夏南柚不会再信岑澜说的一个字。
她想了想,片刻后吩咐道:“宜春,你去回了岑府,说我这几日要在家中养病,无暇赴她的春宴。”
“奴婢这就去办。”
既然岑澜喜欢陆子昂。
那就成全她好了。
窗外的雨势逐渐和缓,夏南柚支起木窗,往外看了两眼,雨过天霁,雾色蒙蒙。
她忽的想起下午在马车里做的那个梦,亦真亦假,分不清虚实。
夏南柚觉得陆子昂或许早就盼着她死了。
他已经报复够了她。
腻也该腻了。
又怎么会像梦里那般,破碎得好似遭遇了天大伤心难过的事情。
夏南柚从来没有在陆子昂的脸上看见过,那样悲伤哀戚的痛色。
第6章 第 6 章
第六章:
枝头滴着新鲜的雨水,枝叶簌簌。
潮气重,雾气也重。
夏南柚关上了窗,叹了叹气,夏叙白的事情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不要她管,但她又岂能真的坐视不理
上辈子有发生过这一遭吗 夏南柚还真就忘记了。
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陆子昂,年纪小喜欢黏在他身边,情窦初开时也忍不住对他悄悄动了心。
她脸皮薄,明明很喜欢他也不想先开口说出来。
陆子昂年纪轻轻就已是手握权柄的重臣,五军都督府都只听他一人的命令,肃杀冷漠,朝政繁忙。
夏南柚哪怕是暂时借住在侯府里,也很少碰上他。
陆子昂对她应是没什么男女之情的,先前莫约是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像哄小孩一样对待她,得空了从外归府,顺便捎上几样她爱吃的糕点。
不过陆子昂管得也很宽。
她咬多了几口,他好像也不大高兴的。
总拿吃多了牙酸的由头来搪塞她。
夏岁宁有时想想,若是上辈子没有出了那桩不清不白的事情,兴许她和陆子昂真就会成了婚。
造化弄人,也怪她太信岑澜,悄声无息就被算计了进去。
当年她退了和陆子昂的婚约之后,宋家倒也是来郡王府提过亲。
不过夏南柚没答应,后来招婿上门,却也比嫁出去好得多。
*
过了两天,夏南柚听说纪家去大理寺撤了案子,私下讲和,不再追究。
夏南柚确实也松了口气,大理寺的牢房,她才去见过。
环境恶劣,阴森可怖。
就算只是待上十天半个月,也够难捱。
夏叙白能少受几天苦头也是好事,只盼着他这回能长个记性,往后莫要冲动行事。
这日难得停了雨,迎来了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夏南柚也不想整日憋在侯府后宅,她想多出门透透气。
既然老天给了一次再世的机会,她自是要好好把握,活得畅快一些。
她和陆子昂,不该再多牵扯。
临死之前,她也分不清自己对陆子昂是怨是恨。
夏南柚要出门,最担心的人莫过于在她身边伺候的宜春。
郡主这张脸,着实惹眼。
比画中的仙子还要美。
夏南柚也嫌出去被人盯上麻烦,她叫宜春找出从前没怎么穿过的男装,扮成了个翩翩少年,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虽说皇室昏聩,但如今也算河清海晏。
不过她的皇叔确实糊涂,后来信了荣国公的话,将世家之子都召入内宫,原是想将他们当成质子,以此要挟他们削爵落藩。
荣国公趁她皇叔不备,悄声无息带着人将被困在内宫的这些人杀了个干净。
荣国公的女儿是皇后。
那时皇后已经极不受宠,帝王独宠贵妃,还让贵妃生下了个儿子。
荣国公府怎么能坐以待毙 自是要提前为太子铺好康庄大道。
但帝王不过三十而立,年纪轻轻,身体无恙。
荣国公一石二鸟,既可以离间皇帝和权臣世家的关系,又能光明正大杀了他们的嫡子,事后还牵连不到他身上。
反而能名正言顺的威逼他自请废帝的诏书,扶持太子殿下荣登大典。
“郡主,咱们快到了。”宜春这些天瞧见最多的便是郡主心不在焉深思的模样。
从前郡主也不这样啊 遇见了什么难题,都懒洋洋地绕过去,从不往深处了想来为难自己。
夏南柚听见声音便回过了神:“走吧,进去坐坐。”
世风开明,百姓富裕。
这几日又临近花朝节,酒楼生意极好。
大堂还有西域来的胡女,跳舞唱曲儿,别有风情。
楼上的雅间,将大堂的喧嚣热闹隔绝了起来。
夏南柚没有上楼,而是找了个不偏不倚的空位落了座。
点了两斛酒,几盘小点心。
夏南柚爱喝产自西域回味甘甜的葡萄酒。
陆子昂从前也极其喜欢给她喂酒喝,他拿的都是西域那边送来的贡品,味道尝起来略微甘甜的葡萄酒。
装着佳酿的粉色琉璃水晶杯都被酒色映得极为漂亮。
陆子昂虽然读书很好,可堂堂都督又岂真的是多温雅客气的人 非常的霸道。
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一只手摁住她的细腕。
膝盖顶在她的双腿之间,温热的舌头撬开了她的齿关,非要将她逼得咽下他口中的美酒才肯罢休。
夏南柚头一回喝酒,就被呛到了喉咙。
陆子昂漫不经心帮她拍了拍背,且还轻轻地笑了声,他一笑,冷峻疏离的神色柔和了不少,就好似那断情绝爱的谪仙动了心般掉入了凡尘。
夏南柚后来隐隐约约猜到了陆子昂为何总是喜欢喂她酒,她虽然没有全然喝醉,不过脑袋会变得晕乎乎的。
说的通俗些,就是变得笨笨的了。
反应迟钝,话都说不利落。
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而且特别的乖巧,非常好摆弄。
不似平日里,白天与他在榻上胡来,总要凶他两句。
她骂他无耻,用手去抓他,实在不济就用脚去踢他。
陆子昂的脖子上曾经被她挠出国好几条疤痕,出门无法遮掩,必然是在别人面前丢了丑的。
有几回他实在被她惹恼,便很不耐烦地将她的手腕拧到身后,抽出腰带将她的手绑了起来。
绑带挂在床头,她被迫跪坐在他身上,羞耻的恨不能咬舌自尽。
陆子昂兴致不错,捏着她的下巴,又亲了亲她的唇:“这样倒是乖了。”
他好像看得出她的意图,手指漫不经心抵在她唇边,迫使她打开唇舌,探了进去,将她玩弄的眼潺潺:“以前在我床上你就连哭叫都口齿不清的,咬伤了舌头倒也好,我就不必再听你说我不爱听的话。”
他真的好恶劣,好过分。
酒劲迟迟上涌,她半醉半醒,浑身却软弱无力。
陆子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反抗了,有时候为了更舒服,更是呆呆的主动去配合他。
夏南柚不受控制想起前尘往事,心里头有些窒闷。
退婚之前,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陆子昂。
上辈子的恩怨,说来都是阴差阳错。
她信了岑澜的话,觉得陆子昂同小时候大不一样,高深莫测心机深,手段凶狠心思毒。
渐渐就想远着他。
陆子昂见她将他当成瘟疫来躲,更是恼火。
两人见了面就吵。
总是说不上几句好听的话。
天天都要闹别扭,青梅竹马的情分都给闹没了。
胡姬身上的铃铛声,拉回了夏南柚的思绪。
她抿了口面前的酒,浅尝辄止,也没多碰。
味道和她从前喝得不太一样,甜了许多。
酒楼里胡姬舞曲,皆为自愿。
若是相中了郎君,还会主动走到他的跟前。
夏南柚身边忽然多了两位身材曼妙的胡姬,她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赶忙端起水杯抿了两口,却在胡姬开口时被吓得呛住了。
“姑娘,你可有如意郎君 我哥哥是来往京城的商人,不仅脑袋聪明,还十分能干,必叫你夜夜快活,不然今日你就跟我回家去罢。”
夏南柚没想到自己一眼就被看穿了身份。
她这身男装,穿在身上也不是不像。
只是她样貌太过漂亮,惹人注目,多盯两眼,就能看出端倪。
夏南柚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姑娘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胡姬表情遗憾,手还依依不舍搭在她身上:“我见姑娘貌美天仙,实在心动,若我哥哥将你娶回家,定会将你放在掌心里疼爱,姑娘若是改变了主意,就来这儿找我。”
夏南柚见过西域的男人,就似高头大马,体魄强壮。
她吃够了陆子昂的苦头,这辈子即便是嫁人,也只想嫁给一个精力不那么好的、肯听她话的书生。
胡姬难缠,夏南柚又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好意思冷冰冰把人轰走。
二楼的雅间,开着窗户。
屋里点了檀香。
男人正好透过隔窗瞧见了坐在堂内面红耳赤的姑娘。
纪南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轻轻抿了口酒,随后开了腔:“陆子昂,底下那个不是夏南柚吗 ”
问完这句,纪南忽的又嗤了声:“她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
对陆子昂如此痴情
哪哪儿都要跟过来。
陆子昂顺着他指的方向瞧了一眼过去。
宋砚璟也往堂内看了两眼。
的确是她。
京城里像她这般样貌的也不多了。
她穿着男装,如此打扮还是遮不住招人觊觎的脸。
陆子昂默不作声了会儿,片刻之后,他听见纪南笑着问:“要不要请郡主上来坐坐。”
陆子昂面无表情,果断冷声拒绝道:“不必。”
一屋子都是男人。
叫她上来做什么
陆子昂不喜欢如此。
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夏南柚还不知道陆子昂他们就在楼上,她在酒楼里小坐片刻,她正准备离开,迎面碰上了纪家的妹妹。
纪善一眼就认出了她,抓住她的胳膊,喜出望外的:“郡主 ”
夏南柚都无奈了,她今天这身男装真的如此失败吗 怎么个个都将她认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打扮的还挺像个少年的啊!真是奇了怪了。
夏南柚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支支吾吾,想就此蒙混过去。
纪善对她十分热络,亲昵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
小姑娘露出关切的神色:“我听哥哥说你病了,好些日子没见你,郡主,你的病好点了吗 ”
夏南柚心想罢了。
纪家妹妹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就是想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也太过牵强。
她润了润嗓子,淡定自若:“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且放心。”
夏南柚很喜欢纪善这个小姑娘。
她父亲是阁臣,说起来纪善的父亲这辈子也是传奇。
家境贫寒,出身低微,听说他从前读书的银子都是挨家挨户借来的。
不过纪阁老读书争气,二十出头,三元及第。
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
最终当上了首辅。
纪南也就是纪善的哥哥,是他的嫡次子。
纪南头顶还有个长兄,他们的兄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他们这些人,心眼都比筛子还多。
一个比一个会算计人心。
玩弄权术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纪善对夏叙白有意。
夏南柚曾经还在暗地里为两人撮合了几回,可惜夏叙白是个不开窍的笨蛋!愣是没看出来纪善喜欢他,对她总是不耐烦,说不到两句话便甩脸走人。
半点都学不来怜香惜玉,这桩姻缘到最后不了了之。
夏南柚那时被气得半死,就算夏叙白不喜欢纪善也不能凶巴巴对人家。
夏叙白把她呛得无话可说:“我若是待她好,才是真的害了她。”
那天夏南柚说不过他,气呼呼转身离开。
“郡主,我哥哥他们都在楼上,不妨一起上去坐坐 ”
纪善虽客气的询问了她的意思,但连话都没说完,就拽着她的胳膊领着她上楼。
夏南柚扶着楼梯旁的栏杆,勉强止住脚步,她斟酌一二,缓缓说道:“善善,人多眼杂,我还有事,就先不过去了。”
纪善对她眨了眨眼,弯腰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世子同我哥哥一起,也在楼上雅间。”
夏南柚:“……”
她就是猜到了陆子昂也在场,才更不想上去的。
纪善全然误会了她,怕别人听见还特意放低了声音:“郡主,你不用害羞,有我陪着你。”
“我不是害羞,我…”
夏南柚都不知道纪善的力气为何那么大,她竟然挣脱不开她的手臂。
纪善真是好意,打断了她的话,替她着急:“郡主,机会难得!你抓点紧!”
谁都看得出来,郡主喜欢陆世子。
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好脾气,这么多年,只有在陆子昂面前,活泼任性了些,同他幼稚的拌嘴。
陆世子心情愉悦时会同郡主吵上两句,若没那个耐心,就不吱声。
雅间门外,有人值守。
陆子昂身边的护卫自然认得纪家这位小姐,抬手放行,让两人进了雅间。
夏南柚一身男装跟在纪善身后,进门时,忍不住扶额,都不知这叫什么事儿。
她刚进屋,几道目光齐齐朝她看了过来,或深或浅,漫不经心又深不可测。
纪南抬了下眉,唇角缓缓上扬,心情看起来好像不差。
宋砚璟则是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懒洋洋摆弄面前的瓷杯,给自己斟了杯苦茶,水有些凉了。
一杯温凉的苦茶咽进喉咙里,叫人清醒冷静。
这两个男人不躲不避,晦暗不清的眸光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
夏南柚的情绪向来比别人敏感,屋子里这几个男人在用眼神打量她,她何尝察觉不到
她心下颇恼,瞪又瞪不回去。
暂且按捺着被人盯着看的不快,垂着脸不作声。
何况连纪善都认出了她,这些眼神毒辣的男人又怎么会看不穿她是谁。
夏南柚也懒得装作不认得他们。
陆子昂忽的撂下手中的杯盏,陶瓷杯底磕在桌面,落下不小的声响,他冷冷抬眼,一派正人君子的疏远姿态:“郡主怎么这种打扮 ”
夏南柚觉得他说话很不客气,有点咄咄逼人,她的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出门比较方便。”
陆子昂又问:“你的护卫呢 ”
夏南柚答不上来,她今天不想惊动他人,走了后院的小门。
陆子昂好像看穿了她,嗤了声:“从后门偷跑出来了 ”
夏南柚劝自己不要生气,更不要和他争执,但郡主脾气想忍也忍不下:“嗯,难道本郡主连你侯府的门都出不得吗 ”
陆子昂深深望了她一眼,看见她气得发红的脸,心情出奇得好,他轻描淡写:“并非如此,只是外头不安宁,若郡主出了什么安危,莫要怪罪侯府。”
夏南柚被他呛得说不出来。
她被纪善拉着坐了下来,扭过脸对着窗外发呆,也不想去看陆子昂。
陆子昂也不和她计较这点小脾气。
她还以为穿身男装就能省去许多麻烦,殊不知她这样打扮起来,只会更叫人怀疑。
哪有长得如此白净孱弱的小少年
分明就是个模样漂亮的小女郎。
眼珠圆圆的,漆黑潮湿,透着莹润的光泽。
她很认真的望着你时,眼底都是未曾被染指过的纯净天真。
眼睛还没瞎的男人不消片刻就能看穿她的身份。
陆子昂小时候见了她,她就是如此,仰着脸眼巴巴看着他,乖乖软软叫他表哥,伸出柔软的指头小心翼翼握着他的手,不想走路,要他抱着,或是架在肩头。
每次陆子昂对上那双眼,都很想把她装进袖子里,想要随身带着才好。
为此他那时还问过母亲,真的不能将她装进袖子里吗
如此才不会被别人偷走。
雅间内半晌都无人作声。
陆子昂他们今天是有事商议,才来酒楼小坐片刻。
雍城太守在前几天的夜里被人杀了,他人死了不要紧,叛国通敌的罪证却是早就摆在大理寺的案桌上,死了也躲不掉罪名。
贪腐银钱的账本被他藏了起来,下落不明。
账本上少不了皇亲国戚的名字。
也不知他在京城的同党是如何得了风声。
赶在他们之前动了手,提前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来保全自己。
赵景淮连夜赶去雍城,无论如何要把雍城太守的儿子带回京城。
从他口中不难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北边的蛮夷多年来对中原虎视眈眈,养精蓄锐多年早就想吞了这块肥地。
这些年,时不时进犯边域。
蛮夷本性极其无耻。
被打退回去就投降讲和。
等到缓过来气儿,就又不肯认账,出尔反尔,杀戮无数,动辄屠城。
如此蛮类贱族,迟早要再出兵清缴。
现下多了两个小姑娘,正事自然不好再说下去。
夏南柚余光瞥见了纪南,他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伤。
不过夏叙白下手没个轻重,那天都闹到了大理寺,他身上那些外人瞧不见的伤应当不轻。
夏南柚猜也猜得到她弟弟必不可能对纪南赔礼道歉,她心里有几分愧疚,抿了抿唇轻声开口:“纪大人,那日我弟弟一时冲动,我代他同你道个歉,实在是对不住了。”
纪南笑了笑,变得极好说话:“无妨。”
郡主如果知道他那日说了什么,大概是不会帮她弟弟同他道歉的。
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
夏南柚在心底悄然松了口气,纪南如此通情达理,是她不曾想到的。
无论如何,他不再计较都是好事。
夏南柚也不指望她弟弟日后见着纪南能和颜悦色,但是只要他肯收敛脾气,不要当面给人抓住把柄发来发难,就都好办。
世家文人之间的口诛笔伐,是很难应付的。
纪南盯着夏南柚的侧脸看了半晌,窗扇外透进来的阳光一缕缕,她皮肤透白,微微垂着脸,心思好像不在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的鼻头有些红,看着倒是惹人垂怜。
陆子昂忽然出声:“郡主,你一会儿还要去哪儿 我随你一道。”
夏南柚想想也不可能随他一起,她微拢眉心:“我随处逛逛,不麻烦世子。”
纪南侧目看了眼陆子昂,在心底啧了声。
陆子昂依旧还是那么小气,他自己未必多看得上这个心眼多的表妹,但也不许旁人觊觎。
他方才不过是盯着她看了片刻,陆子昂就故意出声打断,心胸狭隘得很。
人还没娶回家。
就已经视为他的人。
陆子昂浑不在意她的回绝,眉眼落着几分淡色,男人的拇指捏着酒杯,他说:“郡主没带护卫,我放心不下。”
夏南柚听不出来陆子昂说的是真话还是冠冕堂皇的假话,她不与他硬碰硬,聪明的学会了和他周旋转圜:“既然这样,那世子留两个随从给我吧。”
陆子昂淡道:“我没带护卫。”
夏南柚微诧,他现在怎么说谎都不觉得无耻的!门外走廊候着的佩刀侍卫,不都是他的护卫吗
她都亲眼瞧见了。
他也能说得出口这种谎话。
夏南柚直接开了口:“门外那些难道不是吗 ”
陆子昂莞尔:“那是纪大人出门怕被打,带出来的人。”
夏南柚喉咙哽住,脸色又白又红的,也不是听不出陆子昂在讽刺夏叙白将纪南揍了一顿。
他这人有时张嘴能把人气晕。
夏南柚被他呛得没什么好说,谁叫打人的是她弟弟,她不占理,要和他呛都呛不过。
陆子昂已经站了起来,他个子也高,往她面前一站就够有压迫感:“走吧。”
夏南柚跟在他身后,故意走得慢吞吞,她说:“我要去胭脂铺。”
陆子昂好像也不觉得冒犯,仿佛什么都会依着她,嗯了一声。
宋砚璟忽然也站了起来,他今天没穿平日在大理寺的官服,一身露白色的衣裳,敛了几分戾气,气息清冽平淡,那日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淡淡的血腥,悄声无息被他收拾了的干净。
“正巧我也要去胭脂铺。”
陆子昂抬了下眉,默不作声。
夏南柚心里微诧,忍不住看了宋砚璟两眼:“宋大人是有心上人了吗 ”
宋砚璟看了眼她的神色,解释道:“不是,前几日惹得我妹妹生了气,顺手买个礼物回去哄哄她。”
夏南柚点点头:“宋大人待妹妹真好。”
陆子昂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她猝不及防,撞到了他身上,他的胸膛冷冷硬硬,开口也硬邦邦的:“走过来些,小心摔了。”
楼梯宽敞,除了他们,无人经过。
她好端端走着路,陆子昂非要来扯她一把。
夏南柚揉了揉细腕,他手上的力气可真大啊,稍有拉扯,便掐红了她的皮肤,转头就像变了脸似的待她客客气气。
“我会看路。”
出了酒楼。
陆子昂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马车,她坐得离他远远地。
“怎么不叫表哥了 ”他忽然问。
夏南柚的手腕隐隐还疼着,陆子昂上辈子就不懂怜香惜玉,这辈子还是如此,她记得他从前没那么喜欢招惹她呀 不似如今难缠。
夏南柚认认真真地敷衍他:“这不合礼数。”
陆子昂冷嗤:“你方才问宋砚璟有无心上人,就合乎情理了吗 ”
夏南柚微微撇过脸,陆子昂见她白着脸很想躲避自己的模样心中就来气,马车里也没有旁人,他提着她的胳膊就把人扯到自己面前:“叫我表哥。”
夏南柚被气红了脸,脸上好似冒着热气。
她难免想到上辈子在马车里和他胡闹的那几次,陆子昂这人心机深沉做事沉稳,但是胆子比狗大多了!不讲纲理。
“你松开我!”
她挣扎得太过,领口松散,纤长雪白的脖颈透着诱人的软香,锁骨若隐若现,几分活色生香。
陆子昂干脆摁住她,反手别到身后,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她的身躯,男人的喉结无声滑了两下:“叫我表哥。”
夏南柚身上的衣服乱糟糟,她忍下这口气,不情不愿:“表哥。”
陆子昂说话不算话,还没松手,指腹粗粝贴着她腕间娇嫩的皮肤,若有似无地剐蹭了两下。
这个亲昵还带点涩情的动作。
叫夏南柚头皮发麻。
“你做什么 !”
“怎么了 ”陆子昂若无其事的回了她:“我们迟早要成婚的。”
夏南柚往后避了避,少女蹙着娥眉,如今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她往后要退婚的。
陆子昂很记仇,若还是她主动退了婚,依他那么小心眼的性子,这辈子也还是不会放过她的。
夏南柚想要让陆子昂自己主动,毁了这桩婚事。
陆子昂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提起少女精致的小脸,淡淡开腔:“表妹,心里又在算计什么呢 ”
夏南柚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抿了抿唇:“没什么。”
陆子昂其实已经逾矩,她这样被迫贴着他坐,让别人瞧见了也没有清白可言。
夏南柚最佩服陆子昂表里不一的本事。
在外人跟前,和她保持了极好的分寸,规规矩矩,极其端正。
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人,陆子昂一点礼数都不讲,好像已经把她当成了已经过门的妻子。
“你对宋砚璟倒是和颜悦色,他把你弟弟抓去大理寺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客气。”陆子昂懒懒地说了这句话。
夏南柚说:“那也是夏叙白自找的,他不打人,宋砚璟怎么会抓他 ”陆子昂扫了眼她微微恼怒的脸色,捏了捏她的手,该了口风:“你弟弟虽然也有错,但是宋砚璟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还将他扔进重刑犯的牢狱里,属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子昂一本正经说起这番话,停顿稍许,接着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他骗过你好几回,他那人不可信。”
夏南柚还当陆子昂和宋砚璟关系很好,这会儿他倒是在她面前说尽了宋砚璟的坏话。
“我没说信他。”她只不过是刚才多和宋砚璟多说了一句话。
陆子昂变了脸似的,亲昵捏了捏她的手:“他那人说的一个字都不能信,满肚子都是坏水。”
夏南柚觉得陆子昂也没好到哪里。
陆子昂瞧着她的这张脸,胸口就闷闷涨涨的,偏他已经如此难受,却还忍不住要看她。
夏南柚不想和他靠得太近,避嫌似的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她低头,神色懊恼,边整理身上乱糟糟的衣裳。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
“不合适。”
“等我出了孝期,我们就成亲。”
夏南柚烦透了。
他又不是会听父母之言媒妁之约的人,娶她回去做什么
夏南柚不敢说我才不嫁你。
让陆子昂记住这句话,往后他等到机会就会好好欺负回来。
他真是她见过这世上最小气的男人。
后来还叫她背他写下的婚书。
婚书不知是谁写的,写得极好。
篇幅却也不短,她背到后面根本记不住,背得磕磕绊绊。
“永…永结…良缘,两心…同…同好。”
陆子昂就使劲折腾她,他那双漂亮的手,竟也做得出那么下流的事情,夏南柚被逼得死死掐住他的手臂,泫然欲泣,也不见他心软放了她,边装模作样亲亲她眼尾的泪珠,盯着她潮红的脸庞:“这次有长进了,多背了两句。”
陆子昂的孝期还有两年。
等他出了孝,就要去提亲。
夏南柚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打开了车窗,吹着冷风降降温。
不一会儿到了胭脂铺。
夏南柚哪有什么心思挑胭脂,她这会儿穿着男装,胭脂铺的老板假装没看穿这个小女郎的身份:“公子,你要看点什么 ”
夏南柚咳嗽两声润了润嗓子,多此一举画蛇添足:“我给我家里的妹妹买胭脂。”
“是是是,您看看。”
夏南柚本来是以为陆子昂不会跟她过来。
不仅陆子昂跟了过来,宋砚璟还有纪南和纪善都来了。
不过说巧不巧,夏南柚在胭脂铺里遇见了个熟人。
国公府上的岑澜。
夏南柚待岑澜不会再有好脸。
岑澜亦认出了她:“郡主 ”
夏南柚正好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将陆子昂拉到了身旁,她笑得有些不自然:“我和表哥出门逛逛,还真是和岑姑娘有缘。”
陆子昂眼睛里都没岑澜这个人,目光散漫扫过她方才拽着自己的手指,他轻轻地笑了笑,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岑澜同陆子昂行了礼:“世子。”
陆子昂眸光淡淡:“岑姑娘。”
夏南柚看着这两人,果然他们两个才是最般配的。
我虽是庶女,但却是盛京有名的冲喜新娘。 林小将军本来快没气了,娶我来冲喜,第二天就睁了眼。 可我没有等来他的感恩戴德,他气得脸通红: 「你竟敢趁我病危,趁机嫁进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接纳你吗?」 我拧了眉:「林小将军,有没有可能,你的命是我冲回来的?」 我没说出口的是,冲喜冲好的人,一旦休妻就会再死回去哦。
1
林尉说要休妻的时候,人都还没好利索。
他掀开我寝被,抖着手指着我骂,
「孟水瑶,你这个毒妇,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睡眼惺忪,正做着小将军终于醒来对我感激涕零的美梦。
睁开眼,却是怒发冲冠的一张脸,我迟疑的揉了揉眼睛。
「夫君,这是在说我?」
他气的脸涨的通红,
「你竟敢趁我病危,趁机嫁进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接纳你吗?」
我拧了眉,「林小将军,有没有可能,我是嫁进门冲喜的?」
「你的命,是我冲回来的?」
他横眉冷对,
「一派胡言,我拼了命的从鬼门关爬出来,就是为了放不下与欢儿的誓言,跟你有何关系?」
「再说,就算冲喜,为何你姐姐不来,若不是你抢了这门婚事,欢儿怎么可能放的下我?」
我有点委屈。
我嫡姐为啥不来,因为她不想当寡妇啊。
我为什么来?
孟家与林家早有婚约,我爹舍不得嫡女又舍不得名声,这才把我这个庶出的嫁过去冲喜呀。
见我不语,他更来劲,
「被我说中了是吧,我们林家容不下你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我这就写休妻书。」
「将军夫人的位子,那是欢儿的。」
见他提笔,我愣了神。
为什么我明明是来冲喜的,却成了趁人之危呢。
就因为,他心悦之人是嫡姐?
还是因为,他觉得我还爱慕他,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他?
2
我曾经,的确是对他有过几分欢喜的。
一年前,他武试高中,打马过斜桥,飒爽少年郎,闪花了我的眼。
我隐在投掷花果的人群里,一腔热忱下,手中的香囊当街砸到他怀里。
他抬起头,目光从我身边略过,落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嫡姐身上。
他冲她微微一笑,以簪花相赠。
回到府里我就被罚跪祠堂了。
嫡姐嘲讽的视线扎的我生疼。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与林家的婚约怎么可能落到你一个庶女身上?」
从此,我对林尉不再肖想。
直到他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林家请嫡姐冲喜。
嫡姐不愿,把亲事推给我,还记得她当时高高在上的眼神,
「孟水瑶,你不是喜欢他吗?就送给你了。」
我连反抗的机会的都没有,就被塞上了花轿。
出嫁前,姨娘殷切的嘱咐,
「瑶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定能把小将军给冲好了,要是冲喜成功了,他们都会感激你的,你在将军府,也算有了依仗。」
可惜,姨娘猜中了前半句,却没猜对后半句。
姨娘总想让我嫁得良人,好好过日子,却不曾告诉我,万一嫁了个人渣怎么办。
休妻书已经写完,林尉正要落笔签名。
我咬了唇,我不想让姨娘失望,我想挽回一次。
上前一步,我握住林尉写字的笔,认真的盯着他双眼。
「夫君,你的命,真的是我救回来的。」
你的命,是我割了整整一碗血,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回答我的,却是一声嗤笑。
他甩开我的手,「做梦呢你!」
他写完最后两个字,落了笔,将纸张扔到我身上。
「收拾完东西,你便归家去吧。」
我默默的看着休书上那个「妒」字,说不出话来。
七出之条,他的理由是妒。
他休弃我,还要连我名声一起毁了。
3
我收拾好箱笼,却没能归家,而是被老夫人留在了前院。
林尉和林老夫人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老夫人不同意休妻,她敲着拐杖气的不轻,
「孽障,你媳妇冒着当寡妇的风险嫁进门,你转眼就休妻,是要天下人指着我们鼻子骂忘恩负义吗?」
我站在角落里,吸了吸鼻子,这林家,到底是有明白人。
林尉依旧坚决,他冷着脸。
「我已经问过欢儿了,这次冲喜,分明是孟水瑶自作主张,想要用这种方式嫁给我。」
「欢儿她并非不愿冲喜,不过是孟夫人爱女心切,这才便宜了她一个庶女。」
老夫人怒火更胜,「不管怎样,在外人看来你的命是瑶丫头冲喜冲来的,休妻就是不行。」
眼看要闹僵,林夫人出来打圆场,「不如把水瑶留下来,做个妾室,后面再娶孟大姑娘进门,这样可好?」
老夫人沉吟不语,林尉绷着脸点头,
「那就这样吧。」
就在他们要一锤定音的时候,我突然开了口。
「我不同意。」
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林尉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念在将军府的名声,和你对我一片痴心的份上,勉强给你个妾室的位置,你竟然还不愿意?」
我仰头看他,一字一顿,「我不做妾的。」
姨娘说过,不希望我再重蹈她的覆辙。
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给人当了妾。
所以,做妾不行。
老夫人见我反对,也沉了脸。
「你一个庶女,若非冲喜如何做得了将军府正妻?」
「不做妾,那就归家去吧。」
我叹了口气,这府里唯一的明白人,似乎也不那么明白。
她们在乎的,不过是将军府的名声而已。
归家那天,将军府门口议论纷纷。
「听说这位冲喜的新娘是个母老虎,善妒的很,林小将军身边连个丫鬟都不给留。」
「哎呀我也听说了的,说是还打死了小将军一个通房,这不,小将军这实在受不了了才休的妻。」
「就是就是,若非如此,这好端端冲喜的新娘子谁不是捧着供着,哪里还能撵出去。」
「可怜的小将军啊。」
尽管知道他们会舆论造势,听到这儿,我还是整个人惊住了。
不过百姓也不是傻子,也有心思活络的发出疑问。
「冲喜娘子不过是个庶女,哪里这么大性子?」
「会不会是将军府后悔了?想过河拆桥啊?」
「就是啊,冲喜救命的恩情,说休妻就休妻了,不太地道啊。」
林尉得意的嘴脸瞬间僵硬,他拽着我手,
「孟水瑶,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宁愿休妻也不愿做妾?」
我抬头,笑容干巴巴的,「小将军,贬妻为妾的名声,又有多好听?」
「又当又立,不合适吧?」
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被休的弃妇,还怎么嫁的出去?」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
是我庶出的大哥。
他面色焦急,勒马停在我跟前。
「三妹妹,休书拿到手了吗?」
我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他松了口气,「太好了,定国公府的人早就等候多时了,就等你被休归家呢。」
见我皱眉,他笑容绽开。
「外面都传三妹妹有福气,能把死人冲活了,定国公府要聘你为妻呢。」
在他身后,林尉脸色陡然铁青。
他目光在我和兄长身上打转,愤怒的颤着手指,
「你们孟家,就是这么行事的?」
庶兄这才正眼看他,「原来是林小将军,小将军来信让我们接三妹妹归家,不过马车未到,我这才先行一步。」
「还得多谢小将军放了舍妹,让她再结良缘。」
他佯装躬身行礼,偷偷朝我眨了眨眼。
丝毫不管对面的小将军,气的浑身发抖,声音也阴阳怪气。
「定国公世子是个病秧子,孟水瑶,你这是又要去冲喜?」
「就算你侥幸冲好了,就不怕再被休一回?」
我回眸,朝他微微一笑,「如果真这样,我再冲下一个,不劳将军费心了。」
他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4
回到孟府,果然看到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口。
来人是贾二夫人。
她见了我,脸上是和蔼的笑意。
「都说孟三姑娘模样出挑,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姑娘,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行了礼,敛眉垂首,顺从的立在一旁。
嫡母正与她喝茶聊天,闻言端茶的手顿了顿。
「夫人,这丫头刚被休弃,嫁去国公府,怕是不太妥当。」
二夫人摆手,「话不是这么说,好女不怕二嫁,这门亲事,我们国公府可是诚了心的。」
二人又僵持了几句,一道嫉恨的视线落到我脸上。
我侧头,对上嫡姐愤恨的眸子。
这刀一样的眼神,在贾二夫人走后几乎化为实质。
她表情扭曲,对着孟夫人吼叫,
「娘,凭什么她一个弃妇能嫁国公府,我就只能嫁将军府。」
嫡母也发了怒,「将军府不是你自己想要嫁的吗?国公府世子身子有疾,她能不能冲好还两说呢。你又在这里激动什么?」
我这才知道,嫡姐见林小将军醒了过来,就动了心思。她故意挑唆林尉休妻,暗示他只要他休妻,她就能嫁给他。
可林尉真休了妻,她见我要嫁高门,却又后了悔。
姨娘跟前,她抱着我哭了许久。
她拉开我衣袖,指尖抚摸手臂上的伤口,小心翼翼的。
「用了很多血吗?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没人发现吧?」
我放轻声音,「没有,放心娘,我有分寸。」
她又要落泪,「好孩子,切记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血能救人命。」
我点头应了。
我自幼发现自己不易生病,伤口也愈合的比旁人快。
六岁那年,我的血不小心落到濒死的鹦鹉嘴里,那鹦鹉没多久就活了过来。
我惊觉,这一身血肉,能救命。
姨娘每日胆战心惊,唯恐我被人发现秘密,被坏人掳走。
若非冲喜,我也不会随意放血救人。
不曾想,却是救了个白眼狼。
我望向窗外一颗枯树,好一会低声开口,
「定国公世子,还救吗?」
万一也不是良人,倒不如做个自在寡妇。
姨娘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
「要不,再试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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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庶女,相貌平平。
嫡姐也是,其貌不扬。
可她想入宫,于是便同父亲说用我试药,使她重塑容貌。
上辈子她越来越好看,最终嫁入皇宫,独得恩宠。
而我也被她带进宫,关在密室整日试药,最终惨死。
重活一世,从父亲递来的第一碗药起,我便拒绝。
我定定道:“我也要入宫。”
1.
“二小姐,该喝药了。”
丫鬟推开房门,见我还未睁眼便没什么好气。
我缓缓睁开眼。
许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身上还没有令我彻夜难眠的脓包,脸上也并非奇痒无比。
周遭熟悉的环境一遍遍提醒我,那些在密室试药时的祈祷被上天听到了。
于是又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压抑内心的激动,平静地问:“这是什么药?”
丫鬟白了我一眼:“大小姐说你质弱,特地派人送来给你调理身子的。”
我伸手接过,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那股将我困在密室永不见天日的味道,我永远记得。
我翻手将药碗打翻在地,淡淡道:“我不喝。”
丫鬟瞪大了眼,急切道:“你竟敢这么糟蹋大小姐的一片好意!你当自己什么身份能用上这么名贵的药材!”
“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我淡淡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早想好了对策。
这辈子,我的命只能由我做主!
拦着我的人,都得死!
2.
不多时,嫡姐跟在父亲身后匆匆赶来。
还未等我开口,嫡姐便藏不住心思:“你为何打翻我送来的药!你知不知道那药多贵重!”
我平静地盯着她的眼,若不是还有旁人在,我真想捏断她的脖子。
我微微垂眸,声音哽咽:“听姐姐身旁的丫鬟说,父亲打算用我试药为嫡姐重塑面貌。”
一时间,室内静了几秒。
嫡姐温声道:“嫡庶有别,总要有一个人为家族牺牲的。”
“妹妹,你可不要胡闹。我们身为女儿的,自然要为父亲分忧的。”
父亲也说:“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你姐姐体质特殊,只有你的体质和她相似。日后你姐姐嫁入皇宫,这也是我们家的脸面,日后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我平静地抬头:“可若我也想入宫呢?”
嫡姐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劝道:“妹妹,父亲方才都说了,和我体质相似的,只有你呀。”
“难不成,你不愿意为家族做出贡献?”
她说完又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父亲皱眉看着我:“你若有你姐姐半分为家里思虑的心,也不该说出这话!”
我适当垂眸,温声请求:“女儿并非不愿为家族考虑,若试药成功。女儿只是希望父亲也能叫我一起去选秀……”
“多一个人入宫,获宠便多一分机会。”
父亲脸色有所缓和,嫡姐却嗤笑出声:“妹妹还真是心比天高。”
父亲淡淡看了眼姐姐,随后对我说:“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
父亲离开后,嫡姐用手帕捂了捂嘴,笑道:“你可真是痴心妄想。”
“试药之后可是会浑身溃烂,脸上也会生许多脓包……啧啧,到时候脏了圣人的眼,拖下去喂狗也未可知啊!”
我沉默不语。
嫡姐扭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我上辈子试了那么多药,自然知晓是哪一种让她成功入选。
也知晓是哪一种药使她恩宠不衰。
可她再也没机会了,我会让她在选秀之时丑态百出。
该被喂狗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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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4-13 12:20:32  更:2024-04-13 12: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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