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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做当家主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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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当家主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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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当家主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
我,清平县主,一品诰命,岳国公府的老祖宗。 三房的庶孙女肿着一张脸进门的时候,我正与两个老姐妹在打叶子牌。 她哭着说:「是四姐姐打的……她要我烧水给她洗脚,洗完又要我给她剪指甲,我、我手被沸水烫着了,没拿稳剪子,剪疼她了……」 我冷了脸,将叶子牌扔回桌上。 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腌臜事,真当祖奶奶我是吃素的!
1
那丫头进门的时候,我正与两个老姐妹在打叶子牌。
她们俩,一个是前大理寺卿的夫人;一个是前阁老家的姑娘,三十岁和离之后再没嫁过。
我们仨那是住一座坊里打小玩到大的,一套漂亮衣裳也要做成三身穿成三胞胎。
可惜后来各家父兄的官越做越大,我们仨姑娘又陆续嫁了人,怕圣人猜忌结党,许多年没敢走动。
如今父兄故去,又熬走了夫君,家中子侄没有在朝堂上做高官的,这才敢重新走动起来。
她俩好似心连心,左边打一张,右边碰了;右边打一张,左边杠了。
硬生生给我气笑了。
「你俩挤眉弄眼做什么呢,又想联手使诈作弄我?」
惹来她俩的嘲:「还说我俩使诈?你倒是说说自个儿手往桌底下藏什么了?」
伺候了我大半辈子的李嬷嬷在一旁看着,乐不可支。
「别人打牌累脑子,您们几位打牌啊,累嘴,奴婢给几位主子切西瓜去。」
李嬷嬷才走出屋门,就被三房的九丫头撞了个满怀,惊道:「九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哎呀,姑娘这脸怎么了,谁打你巴掌了?」
三房的丫头捂着脸跑进门,扑通在我膝边跪下,左脸上的巴掌印红通通的,哭得那叫一个惨。
「九丫头快起来,与奶奶说,谁欺负你了?」
我要拉她还拉不起来,这孩子抽噎得气都喘不匀了。
九丫头看见两位老夫人在,咬住手背不敢讲,连哭带喘道:「不知道祖奶奶正在会客,我不该来,我这就走。」
哭得跟只小猫似的惹人心怜,再看她,抬起的那双手也是肿的。
我拿帕子擦干净她眼泪,才哄得她开口。
「是四姐姐打的……她要我烧水给她洗脚,洗完又要我给她剪指甲,我、我手被沸水烫着了,没拿稳剪子,剪疼她了……」
「她就打你巴掌?真是反了她了。」
我冷了脸,将叶子牌扔回桌上:「喊四丫头来一趟。」
2
两个老姐妹对视一眼,这俩老货八卦心重,明摆着不想走,饶有兴味地喝着茶等着瞧热闹。
四丫头进门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平时我来请安您都嫌烦,今儿祖母怎的想起我了?」
瞥见角落里站着的九丫头,四丫头脸上没了笑模样,往椅子上一坐,哼了声:「原来是有那嘴碎的来告状了。」
我细瞧四丫头。
她擦了胭脂点着口脂,眉毛修成细细的弯月,十根指尖染了红红的蔻丹。
分明是十五岁的漂亮姑娘,硬是被装扮出一股子不属于她这年纪的风尘气。
我瞧着牙疼:「你娘又带你去赴谁家的宴了,打扮成这样?」
四丫头得意道:「是汝阳侯府的赏花宴,侯夫人请了好多世家女孩赴宴,却只叫我去跟前说了话,侯夫人待我可亲近哩。」
「你娘真是……」
我心中忍不住斥了声:蠢东西,汝阳侯府又是什么好去处?
年初时,四丫头她娘——老三家媳妇来找过我,让我帮忙把四丫头塞进宫中选秀的名录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她丫头进宫做妃。
我叫她歇了这份心思,老三媳妇就记恨上了,这几个月绕开了我,把四丫头打扮成花蝴蝶似的满京城赴宴。
蠢东西,连好女百家求的道理都不懂。
我们岳国公府的姑娘及笄了,外边多少双眼睛观察着,姑娘家泰然自若,自会有美名远扬,越是表现出恨嫁的样子越跌份儿。
罢了,左右不是亲孙女,我多余费这心思。
「那你让小九给你洗脚,还打她巴掌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小九的原话说给她一听,四丫头反倒委屈上了:「我前晌走多了路,脚疼得不行,让她给我洗洗脚怎么了?」
我拧起眉,这叫什么话?
她倒是振振有词:「祖奶奶心是偏着长的,谁掉两滴猫尿您心疼谁。」
她斜起眼,轻蔑地瞥着小九。
「我是嫡出的姑娘,明年就要嫁进侯府了。我娘说小九是要跟着我一起出阁的,说破天她也就是个小妾命,我让她给我洗脚、提前熟悉熟悉做妾的规矩怎么了?」
我抄起茶杯砸她脚边,带了狠劲。
「念了这么多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一口一个妾妾妾,说的这是什么臭话?你娘教你的?」
四丫头被杯盏碎裂的阵仗吓住了,白着脸不可置信。
「祖母为了一个庶女骂我?她一个洗脚婢生的贱种,您就为这么个贱种骂我!」
我绷着心里的怒火,控制手劲给了她一巴掌。
「你的庶妹怎么来的,问你那个色字上头的爹!那是你的妹妹,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
「当姐姐的折辱妹妹,传出去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嫁了,给我跪佛堂清醒清醒去!」
四丫头自打生下来就没挨过巴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跑了。
3
茶水放了好一阵了,润嗓都觉得凉。
我不过是拿手往太阳穴撑了一下,李嬷嬷就知道我又头疼了。
可这回,还不等李嬷嬷挽起袖口,九丫头已经懂事地走到我身后帮我揉起了头。
这孩子声音低弱可怜。
「等我回去,姐姐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
「小九啊。」我摩挲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来。
「你是个懂事的丫头,亲娘忙着争宠,忙着生儿子,顾不上照管你,这些年大约是受了不少委屈。」
「祖母!」九丫头掉下眼泪来,伏在我膝头垂泪。
十四岁的姑娘,眉眼还是孩子模样,就已经知道什么是愁了。
我摸摸她脑袋:「下回再受了委屈呀,直接来祖母这儿跟我讲。」
「只有一条,好孩子你记住了,别再把祖母当刀使。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没有女孩子想去给别人做妾的,所以祖母允许你算计我这一回,以后再不准了。」
「我,我怎么敢……」
九丫头的脸唰一下雪白,磕磕巴巴辩了两句。
对上我眼中的审视,这孩子生生憋回了眼泪,屈膝跪下行了个大礼。
「九儿知道,祖母是府里最睿智最公允的人,以后再有事了,九儿一定坦荡对您开口。求祖母别气我这一次。」
我点头笑赞:「好孩子,回去歇息罢。四丫头再欺负你了,就来告诉我,祖母有的是招儿治她。」
九丫头走以后,李嬷嬷冲我比了个大拇指,却也奇怪:「九姑娘算计您,主子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她来的时辰太凑巧了?」
我笑着摇摇头:「不止。」
其实是她脸上的巴掌印不对。
打人的巴掌是不会留下五根清晰指痕的,能留下这样痕迹的,只能是自己用手使劲捂出来的。
她手上胳膊上都没有旧伤,不是常年挨打的模样。
那孩子垂着眼皮,眼睛在哭,眼珠子却是亮的。
说什么【不知道我在会客】,哈,我那俩老姐妹都是从西门坐着轿子进来的,后宅有谁会听不着动静呢?
她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跑我这儿算计我一回,不破不立,是个聪明孩子。
回头得为她想想,配谁家的小子合适呢?
4
四丫头跟我这老祖宗顶两句嘴,本不是什么大事。
我却没想到,当天后晌四丫头她娘——老三家媳妇,就来找我讨说法了。
老三家这一房是老头子的妾生的。
那位妾太太会生,从儿子儿媳到孙女都跟她一个模样,每逢张嘴,必定是先提委屈先诉苦。
「我家丫头回去啊,锁着门哭了一下午,饭也不吃,谁叫也不开门。」
我垂着眼皮拨香炉。
「看来是老身的话不顶用了,让她去佛堂清醒清醒,她没去,反倒哭嚎连天怨起我来了?」
老三媳妇忙说不敢,又装模作样抬起袖沾了沾眼泪,委屈道。
「前些年老祖宗让我管家,我虽不愿,可您身子不好,大嫂二嫂又那样……我只能操持起这个家。」
「府里二十多个主子,这个张口要燕窝,那个天天吃羊脸。姑娘们要备嫁妆,少爷们要喝酒应酬,逢年过节送送礼又是一大笔钱,各院的花销都要从账面上走。」
「媳妇这些年吃力不讨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老祖宗今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姑娘,这宅子里多少人看我笑话?呜呜,媳妇真是没脸再管家了。」
好嘛,这是拿乔等着我服软来了。
「唔,原来掌家这么累啊。」我笑睨她一眼。
「那换小二去管,他不是开铺子做生意挺清闲么?不是自诩活算盘么?让他捎带手把家里的账面也管上。」
「这,这怎么行!」老三媳妇差点咬了舌头,瞪大眼睛急起来。
「这这这不合规矩啊,哪有少爷掌家的?这不行啊,几位嫂嫂和弟妹吃什么滋补,各院大小姑娘拿什么料子做衣裳做小衣,每个月还要买红糖买月事带,后宅这些这些,哪里是二少爷能看的?」
胡言乱语,胡搅蛮缠!
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我懒得再听下去了。
「我竟不知咱们府破落至此,穷酸至此,各院姑娘的红糖月事带也要记公账、走公出了?哪本账上写这个了,拿来叫我瞧瞧!」
「府里出项多确实不假,可账房六个先生把府里的账算得明明白白,老大老二两家清简,花销从不超过他们的月银。」
「至于老太太我,我乃清平县主,每年一千二百两的封邑够我这老太太花三年!——你倒是说说,这府里哪个院儿的账教你为难了!」
我这疾声厉色的话一出,老三媳妇噗通一声跪下了。
「不是!老祖宗误解了,媳妇哪里是这个意思?」
我冷冷盯着她。
「十份银子从你手上走,你往怀里揣一份。这些年我睁只眼闭只眼,想着家宅和睦才是安,派李嬷嬷提点了你几句。」
「看你每回装傻充愣,我也懒得点破,想着老三不争气,你为儿女多图谋些也是情有可原。」
「可我竟不知你这嫡母当得如此狠毒,竟拿庶女做你亲闺女的陪嫁丫鬟!」
「妻不贤,夫之过——叫老三过来回话!」
5
老三是被人从窑子里拉出来的。
群芳坊有上等的青楼,中等的娼寮,下等的窑子,越下等的地方越荒唐。
他媳妇管家,把银子捏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子儿都不多给。
老三上不起青楼,也禁不住娼寮里的那些滑头勾他兜里的银子,便专往窑子里钻。
原是好好一张脸,印堂青,眼珠黄,脸颊肥,一身的花酒味,没得叫人恶心。
「母亲您喊我?啥事啊?」
我唤李嬷嬷给他上了碗醒酒汤。
「你院里三房姨娘还看不够?要去外边偷腥?」
老三差点跳起来:「母亲这话说得我冤枉啊。」
「您老人家开眼瞧瞧,我媳妇是个母夜叉,当初给我纳妾,她是专挑模样不好看的。不好看就不好看吧,熄了灯都是一个样,占一条身段窈窕摸着舒服也行啊——您猜我媳妇干什么了?」
「她管着小厨房,天天给我那三房妾室喂大猪肘子,猪油揉面条,肥肉做夜宵。好嘛,把她们个个养得腿比我的还粗!」
「男人谁不是图一个娇妻美妾?我那院里妻不娇,妾不美,成天不是吵架就是砸东西,乌烟瘴气的,儿子回了家是真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啊!」
我闭了闭眼。
跟自己默默念叨:这畜生玩意不是我生的,不是我生的,别气别气。
老三却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李嬷嬷,你闺女小青今年十七了吧?还没许人家呢?不如直接送我院儿里,咱们结个亲上加亲?」
他那黄牙臭脸贴上去,李嬷嬷急忙错身避了一避,不卑不亢道。
「三爷说笑了,小青没念过几年书,才德皆无,实在配不上您。」
老三嬉皮笑脸愈发来劲了。
「无才我不嫌啊,女人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进了我院里,我自会好好疼她,把小青疼得如珠似宝的——您打小瞧着我长大的,对我还信不过吗?」
他快四十岁的人了,竟敢肖想十七岁的小青!
「孽畜,给我跪下!」
我一茶杯砸他脑门上,砸了他个头破血流。
「你写一封辞官书,明日送到工部去。」
老三捂着脑门发懵:「母亲您说什么呢?我官做得好好的,怎的要我辞了?」
我对着他冷笑:「你如此德行也配做官?再在官场呆着,岳家百年英名都要毁在你手里!」
老三慌了,急赤白脸的,模样愈发恶心。
「母亲您不能这样啊!我堂堂公府三老爷,爹的爵位不是我的,是给大侄儿留的;家里的大钱不是我的,大头都让二侄儿拿走做生意去了。」
「我辞了官可就变成白身了啊!母亲您这不是要我命吗?」
我叫李嬷嬷取纸笔来,在空白的纸上加盖公府印章。
扬手丢他脸上。
「这辞官书,你今日写也得写,不写,我亲手替你写。当初是我拉下老脸托人找关系送你进的工部,如今也算是拨乱反正,要是皇上怪责,我亲自去找皇上请罪。」
「给我写!」
老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地跪行过来,抱住我的腿。
「母亲,我不能写啊,写了我这一辈子就完了啊!我虽不是您肚子里出来的,可这些年我待您跟亲娘一样啊!您过寿还是我跑前跑后才办成的!」
我呵呵笑着,提笔蘸墨,往他脸上写了个大大的【贪】字。
「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和你媳妇借着我过寿偷吃了多少油水,全给我吐出来,交回府库中。」
「迟一日,家法处置。」
老三软了身子瘫在椅上,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小青却急匆匆从外边闯进来,神情慌张。
「老夫人,不好了!妾太太得知了这事,闹着要跳莲花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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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宠妾灭妻,害得妻子吞金惨死的大将军做填房。
新婚之夜,他刚毅的脸上满是柔情,「我会好好待你。」
还将我瞎了眼的阿姐接到将军府照顾。
我感动极了,泪眼婆娑地扑到他怀里,「谢谢夫君。」
但夫君,对不起。
我还是希望你能突然死掉,好让我和孩子继承侯府的一切。
这不能怪我,因为你大部分时候,真的很该死!
1
大将军楚云霄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儿,曾在萧关抗击匈奴一战成名,尤善骑射。
文和三年,春绶,陛下被猛虎追袭。
楚云霄一箭穿透猛虎头颅,死死钉在树上,救下陛下。
这样一个手握重权又独得圣宠的大将军,哪怕是死了夫人,也该有一打贵女惦记。
可他不仅无人问津,甚至朝中稍有名望的官员,都耻于和他家结亲。
太后为此愁白了头发。
太后姐姐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
楚云霄自小就被太后接进宫中抚养,如同亲子。
楚云霄夫人死的第三年,我刚过完及笄礼。
太后宴请世家贵女进宫赏菊,我拿了头彩,名字逐渐被熟知。
宴席结束后,太后留我吃茶,话语间说起楚云霄令她头疼的婚事。
我撒娇道。
「臣女母亲早逝,长姐嫁人,还望太后疼惜臣女,为臣女赐一门婚事呢。」
空气静谧,太后似笑非笑地拨弄茶盏。
刚才还在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此刻都跪在了脚边,异口同声喊道。
「求太后恕罪!」
只我纹丝不动。
太后抬眸,嗓音含着宠溺的笑,眼神却冷漠讥诮。
「许太傅的女儿也会愁嫁吗?」
太后能在波谲云诡的宫斗中胜出,自然聪明剔透。
我的心眼谋算在她眼里不过是班门弄斧。
我起身跪下,和盘托出。
「母亲去世后,爹爹扶了周姨娘为妻,她将我阿姐嫁给断了腿的中郎将做填房,中郎将暴戾,阿姐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闭上眼,一字一顿,请求道。
「臣女愿嫁大将军为妻,只求太后救我姐姐一命,许她和离。」
我能在后宅让恶毒的继母自食恶果,却无法救下已经嫁作人妇的阿姐。
太后笑了笑,眼里的讥诮少了些,反而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你可清楚云霄的后宅?」
我眉目坚定。
「我知道。」
「要嫁?」
「要嫁。」
太后抚掌而笑,眼角飞扬:「哀家喜欢有魄力的女子,你的确很合适做将军夫人,为他打理后宅,相夫教子。」
几天后,宫中赐婚的圣旨下来了。
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我伤痕累累的阿姐。
她抱着我痛哭流涕。
「是姐姐害了你,将军府不是好去处啊,楚云霄的后宅更是人间地狱。」
我笑着安抚她。
「哪有这么严重,不过是有个妾室罢了。」
「什么妾室敢把原配逼得吞金而亡,那可是平阳侯府的嫡长女!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子!」
我深深埋在阿姐怀里,压下心里的胆怯,在她身上偷偷蹭掉我的眼泪。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没事的阿姐!我定然能好好活下去!」
2
将军府的聘礼刚送来,楚云霄的宠妾宋窈玉就按捺不住了。
她当众拦下我的马车,对我大肆嘲笑。
「你们许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上赶着到将军府做填房?真是下贱胚子。」
我平静地审视她。
她姿容美艳,娇蛮跋扈。
我好歹是太傅嫡次女,她一个罪臣之女敢当街辱骂我,可见楚云霄的宠爱给了她多大的底气。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注定是不会与我和平共处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宋窈玉,不卑不亢地回答她刚才的嘲笑。
「当今太后赐婚,臣女不敢有异议。姑娘若是有异议,便进宫求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早就放出了话,不许宋窈玉踏入宫中一步。
说完,不顾宋窈玉难看的脸色,我命马夫前往平阳侯府拜访平阳侯夫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此行,我定会满载而归。
我不想害人,可我需要自保的能力。
我想活下去。
3
今日大街上我被宋窈玉拦车辱骂的一幕很快就被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
我爹要面子,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出了这种事后,立即进宫求陛下退婚去了。
太后专门派来贴身嬷嬷问候我,一同来的还有楚云霄。
我和他隔着一扇屏风,只能看到他壮硕威猛的身躯。
他嗓音浑厚,带着上位者的薄冷。
「家中妾室不懂规矩,烦请大小姐勿怪。」
我放低声音,不与他谈论长街的事情,反而问起了别的事。
「听闻大将军内宅不稳,妾室当家,主理中馈宴请看账?」
他怔了一瞬,立即回答我。
「大小姐嫁来,既为主母,中馈宴请看账,自然是主母之责。」
我心中稍稍满意,太后果然已经敲打过他了。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后宅内室,将军府可是妻为尊,妾为卑?」
他微微一顿,这一次倒是没有很快回答我。
宋窈玉是罪臣之后,不是良妾,而是贱妾。
贱妾是可以被主母随时发卖的。
「家中略有薄产,我愿以五万两充入大小姐私库,只求能善待我这个妾室。」
他已经有了不耐和烦躁。
我若是再不知道见好就收,只怕他就要发脾气了。
一旁太后派来陪同的嬷嬷又气又恼,压低声音劝他。
「将军,自从先头的夫人去世后,您的名声就一落千丈,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没人愿意和你议亲,老太傅到现在还跪在御书房呢!宋窈玉只是一个冒牌的贱妾!」
楚云霄声音森冷。
「她不是贱妾。」
「可她也不是宋大娘子,宋大娘子端庄大方,她粗鄙不堪,岂能一样!」
楚云霄久久不语,却也没有反驳嬷嬷的话,空气沉闷压抑。
他这个人,带着沙场上的肃杀,即使不说话,也充满了压迫感。
旁的贵女若是见此场景只怕早就退避三舍了。
可我没有。
不仅如此,我还笑吟吟道。
「将军,我若嫁你,自然是与你夫妇一体,你高兴我便高兴,你不高兴我自然也寝食难安,又怎会不善待你的心上人,诛你的心呢?」
良久,楚云霄才回答我。
他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汉子,此刻尾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云霄自会善待小姐。」
他们走后,我将太后赏下来安抚我的金银珠宝全部登记造册收了起来。
婢女疑惑地问我楚云霄最后的异样。
我淡笑不语,不做回答。
他之所以会哭,不是因为我这个如今于他而言的陌路人说话中听。
而是因为我刚才回答他的话,是宋窈玉亲姐姐生前一字一字同他说过的定情话语。
他不是哭我。
他是哭他已逝的心上人。
平阳侯夫人说得果然没错,楚云霄如今之所以宠爱宋窈玉,就是因为宋窈玉有一张和自己亲姐姐宋婉一模一样的脸。
宋婉为楚云霄挡刀而死。
她死在了楚云霄最爱她的时候,从此以后无可替代了。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可惜,宋窈玉太过自负,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我要做的,不是和死人争宠。
而是借着死人,过好活人的日子。
4
成亲这日,花轿到了将军府。
楚云霄下马掀开轿帘,朝我伸出手。
跨火盆,拜天地,挑盖头,交杯酒。
一套繁琐又郑重的礼节代表我成了楚家新妇。
楚云霄脖子上新鲜暧昧的痕迹,是宋窈玉对我的挑衅和警告。
宋窈玉在房里闹头风,婢女过来请楚云霄。
我与楚云霄一同前往。
宋窈玉看见我后,本来消停下去的喊声,又开始加重。
「夫君,我的头好疼,你陪陪我好不好?」
她泪眼汪汪,顶着和宋婉一样的脸,哭诉哀求。
楚云霄眼中的不耐软了下来,任由宋窈玉抱着自己抽泣。
他温柔地抚摸她乌黑的长发,冷沉威严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温柔起来。
「好了,我陪你。」
他们旁若无人地恩爱。
我与周围的一切都沦为背景板。
宋窈玉当初就是用这样的下作手段,在楚云霄和平阳侯嫡长女的新婚夜,叫走楚云霄。
她让原本金尊玉贵,人人艳羡的平阳侯嫡长女,一夜之间,沦为全京城的笑谈。
宋窈玉在楚云霄怀里看我,目光居高临下,不屑溢于言表。
我声音饱含担忧,在夜色里响起。
「将军,妾身家中有个嬷嬷就是头风去世的,依妾身看,还是拿着你的名帖去宫中请太医吧,此病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凶猛危险,怕有性命之忧。」
宋窈玉眉心一跳,惊恐起来。
楚云霄立即让管家驾车带着名帖去宫中请太医。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宋窈玉阻拦不了楚云霄,她这张脸是楚云霄的软肋。
楚云霄森郁地对她说。
「你姐姐已经去世,你不能再有一点事情。」
宋窈玉艰难地笑,嘴唇打着哆嗦。
她开始害怕事情的发展了。
「夫君,我觉得我好了许多了,还是让管家回来吧,这么晚了,怎么好打扰宫中,若是太后知道……」
楚云霄冷着脸不容反驳,他责怪宋窈玉没有照顾好自己。
「你的命最重要,你不该强撑着,姨母一向疼爱我,不会怪罪。」
宋窈玉陷入极度的惊惧中,无暇再挑衅我。
当初她害得平阳侯嫡长女吞金而死,平阳侯夫妇要她偿命。
楚云霄独自揽下罪过,被罚去大理寺领罚,赔付侯府巨额钱财。
也是因此,楚云霄坏了名声,遭到一众老臣唾弃,无人愿与他家结亲。
太后憎恶宋窈玉害得楚云霄声名狼藉,日日召她进宫。
太后没有打骂宋窈玉,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折磨她。
一段时间后,宋窈玉只要一听见太后的名讳就闻之色变,浑身战栗。
随着太医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嬷嬷。
宋窈玉惨白着脸不住发抖。
我和楚云霄起身问嬷嬷太后安。
宋窈玉被嬷嬷的目光看得一激灵,又开始吞口水战栗。
楚云霄以为这是她头风发作的症状,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太医已经来了。」
嬷嬷笑着对我和楚云霄说。
「将军,夫人,今夜是你们圆房的好日子,可不要耽误了,太后知道您在意宋姨娘的身子,直言让奴婢和太医照顾她一整晚,你们不通医术,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
楚云霄有些不放心。
「窈玉的头风可会危及生命?」
太医把完脉,打了包票。
「姨娘的头风症状轻微,用几服药就会好。」
楚云霄得了准话,放下了心,安抚了几句宋窈玉后,和我一起回了房。
宋窈玉瑟缩地躺在床榻上欲哭无泪,有口难辩。
5
长廊上,我和楚云霄并排行走,不像夫妻,反而像同僚。
一日不曾用饭,我的肚子叫喊了起来。
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眼睛一眨不眨地仰头看着楚云霄,有些不好意思。
他问我。
「饿了?」
我点点头,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嗯,饿了,夫君。」
楚云霄愣了愣,错愕过后眼神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我让人传膳。」
吃饭的时候,我满足地眯起眼睛埋头苦吃。
婢女在一旁哭笑不得地说。
「小姐!夫人夫人!」
我茫然地从碗里抬起头看她。
「怎么了?」
她忙来给我把嘴角边的糕粉屑擦了:「这不是在府里自己的房中,您嫁人了,要注意身份!」
就差直接说我吃饭没吃相了。
我后知后觉,马上端庄了起来,开始一点一点小口用膳。
楚云霄冷冽的目光里掺了点点笑意,他拦住我。
「不必改变,这样就很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样吃饭就怎么样吃饭。」
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真的吗?」
他点头,拿起帕子亲自为我擦嘴。
「真的。」
婢女不满地跺脚。
「将军!你这会惯坏小姐的!」
楚云霄心情愉悦。
「小姑娘就是用来惯的,年纪轻轻的,不必学那些古板做派。」
外面又传来宋窈玉婢女嘶喊的声音。
「将军,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姨娘要死了!」
我一边劝他一边还塞了个圆子进嘴里。
「你快去看看她吧!不用管我!」
又是一口。
楚云霄皱起的眉头松开,笑道。
「你啊,真是什么都不懂!」
他出门训斥婢女。
「太医已经说过无事,休要再拿乔!有嬷嬷在,能出什么事情!」
我眼里少女的童真刹那消散,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糕点,望着他宽厚坚实的后背,重重咬了一口。
不枉平阳侯夫人千方百计,寻来宋婉生前的贴身婢女。
果然有用。
楚云霄已经从一开始对我的疏离冷漠变得降低防备。
我抚摸自己的脸,总算是没浪费我在婚前,跟着宋婉的贴身婢女,苦苦学习了这么久的时间。
楚云霄进来后,下人撤了桌子,伺候我们梳洗。
同房前,我怯怯地握住楚云霄的手,努力学着宋婉生前对他说这句话的可怜神态。
「夫君,我无依无靠,以后你就是我的唯一,你要好好待我。」
楚云霄手指瞬间一颤,冷了声音,无比防备,松开了我的手。
「你父亲尚在,怎么会是无依无靠。」
我泪水涌出,咬着唇瓣,惶惶垂下头,哽咽道。
「我母亲去世后,父亲扶持了周姨娘上位,她成为主母后,虐待我与姐姐,阿姐被她嫁给断了腿的中郎将,日日遭受毒打,身上没有一处好肌肤,我在府中亦是举步维艰,父亲指望不上,只一味地偏爱和主母的幼子,无视我、忽略我、任由我自生自灭。」
我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楚云霄刚毅的脸上浮现愧疚。
他重新握住了我的手。
「抱歉,我事先不知,我会好好待你。」
我朝他摇头,眼泪溅在他壮硕的手臂上。
「将军,你我既然已经成婚,你就是我的知心人,我不想骗你,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姐姐被打得差点死了,她左眼都被打瞎了!我没有办法,这才求到太后跟前,我愿意嫁给你,只求她许我姐姐和离。」
楚云霄有些生气,可更多的是心疼我。
他一个勇冠三军的大将军,又岂会没有饶恕我这一介小女子的气度。
我如今在他跟前,不过是一个悲苦的、善良的、一心救姐姐出狼窝的、重情重义的妹妹。
我今日能为了救姐姐,嫁给一个名声狼藉的人。
来日,他作为我的夫君出了事,我又怎会袖手旁观。
这样慷慨仗义的豪气,正是他们武将所欣赏,并且奉行的。
「我嫁进来,一开始是怕的,可当我真正见到你后,我才知道,你和外面传的完全不一样,将军,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温柔的人,能嫁给你,是我三生有幸。」
我哭红了眼,脸上却爬起嫣红,无比娇媚。
楚云霄很受用我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我连微微垂下的腰,都是照着他死去的心上人宋婉练的。
他怎么会不受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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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众人的期许中嫁给了卫国公,可我知晓他并不爱我。
他有一门娇妾,是他的解语小青梅。
还有一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红玫瑰。
无论如何都没有我这个正妻的位子了。
不过我不在意,男人的爱虚无缥缈。
不如和两位有才情的妹妹做知己有意思。
1
京城略有些根基的人家,都不愿意跟赵家结亲。
出嫁前夜,我娘搂着我哭了半宿,「娘不只怕这些妾室不善,还怕侯爷不真心待你……」
「既然她们都有赵侯爷的真心,那贞儿便不要真心真情,只要侯府的荣华富贵。
「阿娘,我是您的女儿,李家的女儿怎么会比不上别人呢?」
我宽慰娘半宿,又逗趣几句,娘亲才止住泪。
其实我心底也有些忐忑。
那赵云彦如今三十岁,虽未娶亲只纳了一门娇妾,还有一个养在外头的外室。
那娇妾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性子温柔解语,二人恩爱自不必说,还有个五岁大的女儿。
那外室是三年前的事了。赵云彦在茶楼被人寻衅,茶楼的琵琶女美救英雄,伤了弹琵琶的手,却不想赵云彦原来是个侯爷。
琵琶女性格侠烈如玫瑰,说侯门公府的富贵她瞧不上,名分她也不稀罕,只认他赵云彦这个人。
一个温柔解语小青梅,一个明艳风情红玫瑰。
将他的心一剖为二。
赵云彦心里是没有我的位子了。
2
谁知第二日迎亲,轿夫险些摔了花轿。
轿帘摇晃,荡起一角,叫我瞧见楼上一个红衣身影。
她并不避讳我的目光,堂而皇之与我对视。
「什么事?」我在轿中问。
「小姐,是有人从楼上丢一对死雁,吓到了轿夫。」
死雁是她丢的。
赵家怕误了吉时,并不去跟那女子计较。
拜堂时,赵母格外满意自己促成的这桩亲事,将手上绿得快沁出水的玉镯顺势推到我的手腕上。
众人纷纷附和,说李家女儿如何好教养,又是如何好福气。
直到入洞房,骤然安静下来。
隔着雾蒙蒙的盖头,我才看见我的夫君,赵云彦。
他拿起秤秆,要挑盖头。
外头突然通报,徐小娘心口疼,要他过去。
赵云彦走得匆忙,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
关门的风带得龙凤花烛猛地摇晃,又是一屋的寂静。
我摘了凤冠,脱了吉服,拈了几块点心吃。
我带来的陪嫁丫鬟,冬晴和春明替我打抱不平,见我不甚在意,春明又骂了几句,只好愤愤地为我铺床:
「一个人睡好,省得姑爷抢咱们姑娘被子!」
瞧她言语天真,冬晴和我相视一笑。
谁知第二日请安敬茶,赵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当着我的面斥责了赵云彦。
我忙说是我让赵云彦去的,却不想赵老夫人立刻赞我宽厚不计较。
一骂一赞,落到赵云彦耳朵里,就成了我故作贤惠的设计。
果然,走出赵老夫人的寿康堂,赵云彦的脸色倏忽冷了下来:
「李贞儿,我根本不想娶你,不过是为了母亲心安。
「我本来也不想苛待你,想着咱们面上过得去就好了。
「是,你很聪明,耍点花招,就能让母亲喜欢你。
「但是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别有心机的女人!」
他一点情面也不给,拂袖而去。
「备轿,去城西杨柳巷子。」
城西杨柳巷子,是他那位外室住的地方。
摆明了,就算不去徐小娘那里,他也不会踏入我的卧房。
春明在我身旁,急得快掉眼泪了。
「春明,人前不许哭。」
春明一路憋着,低着头。
回到我兰竹轩,春明终于没忍住,抱住冬晴哽咽:
「咱们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那么多人姑爷也不避讳!让咱们姑娘没脸。
「我不要叫他姑爷了,他算什么姑爷?」
冬晴只忧心地问我:
「小姐,咱们怎么办?」
方才一路走来,我已经拟好对策。
春明和冬晴说话间,我的家书已经写好。
「冬晴你将书信带给母亲,春明你去厨房炖盏两燕窝,要最好的血燕。」
这桩婚事是赵老夫人请旨,结得匆忙,我对赵府了解得不多。
后宅如用兵,攻心为上,兵战为下。
前些日子和婆母请安闲聊,再加上母亲的书信,我大致了解了赵老夫人和赵云彦。
原来除了那位娇妾和外室。
赵云彦此生另有意难平。
3
这几日,赵云彦不在家,我进了他的书房。
我要知己知彼。
那些诗集和帖子告诉我,赵云彦骨子里是渴望被认可的。
可惜,真的资质平平。
无论是策论还是花间词,都乏善可陈。
甚至不如我闺中的姐妹们。
翻到一篇亮眼的,却是遒劲飘逸的字迹,大约出自他早夭的兄长赵云章。
据说赵云章十四岁伴驾,一篇古体赋,叫圣上赞不绝口。可惜天妒英才,二十岁生了场急病,不治而死。
相较之下,赵云彦科举三试不第,从不得圣上青眼。
赵老侯爷在世时,也曾拿过赵云彦的诗赋呈给圣上,圣上却叹气:
「若得大郎三分才,不至如此闺阁气。」
现在我知道了,赵云彦喜欢李后主和温飞卿的词。
而不如哥哥,是赵云彦心中的一根刺。
仅仅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春明手艺好,那盏燕窝炖得赵老夫人赞不绝口。
她慈爱地拉过我的手:
「贞儿,我活到如今这个岁数,顶满意的事就是云彦娶了你。」
我心里叹了口气,跪了下来:
「贞儿有一件事求母亲。
「母亲以后若是训斥侯爷,请先骂贞儿。
「不然母亲只赞贞儿,责备侯爷,就将贞儿和侯爷对立起来了。」
赵老夫人忙将我扶起。
「我的儿!我怎舍得骂你!就算哪里做得不对,也定然是旁人先欺负你的!」
「母亲想想,是不是每次你骂过侯爷,或是罚了那徐小娘,二爷就更疼惜她?
「母亲这样,只会让侯爷和徐小娘同病相怜,更加抵触母亲。」
赵老夫人连燕窝都忘了吃,拿着汤勺思忖了半日:
「是了,定是半夜在一起说我坏话呢!」
赵老夫人不住赞我,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那吴红袖的事,我的儿你可知道?」
我大婚那日,往轿子上扔死雁的那位,是他的外室,吴红袖。
据说,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赵云彦曾求到老夫人面前,想收她做妾室。谁知吴红袖反不愿意了,说只在意云彦这个人,宁愿在外头没名没分。
可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又闹腾起来,想要进府。
想到那日扔下的死雁和她坦然挑衅的目光。
这吴红袖,倒真有几分快意恩仇的侠气。
老夫人同我说起这件事时,我只道:
「她既然不贪图富贵,那这孩子应当是侯爷的,她既然愿意入府,咱们推在外头也不像,毕竟生产凶险,总归府里条件好些。」
「我的儿!你竟然有这般容人的肚量!」赵老夫人惊叹。
……别再说我的儿了,我的头有点痛。
我并不是毫无私心,这吴红袖在外头养着终究不像话。
等她生下孩子,血脉明确,赵老夫人不会不认孙辈的。
就像赵老夫人再讨厌徐小娘,也不会苛待徐小娘那个五岁的女儿。
既然她愿意入府,我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
更何况,她能不能入府,最终在于赵云彦这个一家之主。
我这个正妻就算不愿,也不过拖上半月十日。
接下来这半个月,我要做的事情很多,磋磨妾室,没什么意思。
4
没过半月,吴红袖进了门。
一顶大红轿子将她从正门抬进时,我见到了自我成亲便连日心口痛的徐小娘,徐晚意。
她一袭淡黄衫子,白玉簪,如一把鲜嫩的迎春花。
皓腕戴着一串鲜艳欲滴的相思子红手串,看着并不贵重。
冬晴打听到,那是侯爷十四岁亲手为她做的,甚至磨珠子时还伤了右手。
少年的情谊,在她手上日夜不离。
只是今日,向来乖巧柔顺的徐晚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云彦哥哥,当初我也只是偏门,小轿抬进来,为何、为何……」
「晚意,红袖她有了身子,自然顺着她来。」赵云彦皱起眉头,看了我一眼,「连……李贞儿都没说什么,你就不要闹了。」
什么正门偏门,我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徐晚意怔住,红着眼低下头去,看得赵云彦心疼,正要说什么。
轿门已经被撩开,那只手看得我怔住了。
那手和徐晚意可谓天差地别。
手腕处狰狞的伤疤和指腹粗粝的茧子。
与我一道晃神的是赵云彦,他甚至来不及心疼徐晚意,忙去迎吴红袖。
「那是从前在教坊弹琵琶,又在茶楼为侯爷挡刀留下的。」徐晚意看出了我的诧异,戚戚道,「那都是情意。」
吴红袖没有盖头,更也没有娘家为她置办嫁妆。
她只一身常穿的红衣,抱着那紫檀螺钿琵琶下轿,冷眼打量了我们一圈。
她与徐晚意的温婉解语不同,是另一种张扬肆意的美了。
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就如仲夏时节火红的虞美人花,只凝眸一瞥,就轻易叫人从肺腑处燎原。
她盯着徐晚意手腕上的相思子手串,冷哼一声。
徐晚意只是柔柔地笑,并不生气。
赵云彦将听雪阁给了她,那里好在临水而建,借着水光敞亮又安静,连雪声都听得清。
最适合她弹琵琶。
今夜赵云彦是陪她了。
我原以为徐晚意会将赵云彦喊走,结果雁霞阁那边静悄悄的。
徐晚意是很谨慎的人,或者说她总是三思后行,顺势而为。
我进门前,她明白赵云彦根本不爱我,把他唤走正好顺了他的意。
而今天看出了赵云彦对吴红袖的重视,她便安静了许多。
半夜,听雪阁要了三次水,春明咬着毛笔杆子替我发愁。
「唉,冬晴姐姐,我今天去要咱们屋里的炭,底下奴才都懒懒的。
「管家权还在徐晚意手里捏着呢,小姐你也不争一争,主母才配管家呢。」
冬晴正为我卸妆,我逗春明:
「我明儿要来了,你会看账本不会?」
春明支吾道:
「小姐会!冬晴姐姐也会!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冬晴姐姐和我看账,她就没空陪你上街逛,我也没空教你识字了。」
春明不吭声了。
「我们不了解赵家,强要过来万一弄巧成拙叫人笑话。」我笑笑,「操心易老,不争这一时。」
春明觉得有道理。
我告诉冬晴,谁懒声懒气只管回我,打发了出去,别让春明受气。
第二天,冬晴告诉我。
徐晚意送了许多补品给听雪阁,听雪阁的人瞧不上,都扔了。
我想了想,明白吴红袖怀着孕,戒心重,必然不会收的。
「小姐,咱们送什么吗?」
我摇摇头。
「小姐是怕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我是舍不得,好好的东西她扔了,我又不好意思捡回去。
「不怪她多心,怀着孕谨慎些是应当的。
「和管事的王大娘子说一下,过些日子,我娘会请保生堂的顺妈妈来一趟,那位是妇科圣手,在京城中很有声望的,不止为吴小娘,也为家里女眷都看看。」
说这话时,却有不速之客掀开了兰竹轩的帘子,吹进来一片雪气。
我回头望去。
5
是赵云彦,不知他听了多久。
我沏了一壶银针,此刻屋内满是清冽的茉莉香。
他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他才说过这半年都不会来我这。
「喝茶么?」
他点点头,我递给他一杯。
冬晴悄悄拉着春明走了。
「……红袖的事情,还是谢谢你在母亲那里说话。」
他不习惯跟我好声好气说话。
我温温一笑:
「是母亲早就想好的,我不过说了一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室沉默,烛火温温。
「前些日子有点事情缠身,没陪你回门,下个月陪你回去吧。」
我抿嘴一笑:「正好前些日子我也不大舒服,下个月是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他不解。
「是我生辰,侯爷能陪我回家,是喜上加喜。」
赵云彦一愣,才意识到我嫁进来这些日子,他冷落我至今,对我一无所知。
有几分尴尬,他转了脸去看我手头的书,想找些话说。
是《郡斋读书志》,正翻到李煜集那页。
「……你喜欢李后主的词?」
「读来只觉得绮丽哀愁,并不十分懂。」我叹了口气,「若是谁懂李后主,能与我讲讲也好。」
赵云彦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还想再说些什么。
外头老夫人的丫鬟琥珀却来通传,说老夫人来请我们了。
我们匆匆赶来,赵老夫人却冷脸看着我:
「李贞儿,你跪下!」
我忙跪下,却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那一刻,赵云彦下意识替我解释:
「母亲,不知贞儿做错了什么?」
他未必是向着我,大约是习惯了为身边的女人向母亲求情。
「我儿,你不要护着她。」赵老夫人看了我一眼,厉声道,「是你的主意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贞儿,我是同意了那蹄子进门,但你坏了规矩,不过纳个妾弄这么大阵仗,不知道以为我赵家倒反天罡!贬妻为妾了!」
「母亲,这不是贞儿的主意……」
「你倒是娶了个听话媳妇,我罚她跪,你闭嘴!」赵老夫人斜睨了赵云彦一眼,「不然你和她一起,去祠堂跪上一日?」
赵云彦还想说什么,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摇了摇头。
「李贞儿,你去祠堂跪着思过。
「灵芝琥珀,看好了门,不许给晚饭。」
「母亲……」
赵云彦还想说什么,却被赵老夫人打发了出去。
他看了我一眼,终于没再为我说话。
门关上,灵芝琥珀守在外头。
赵老夫人冲我眨眨眼:
「我的儿,是这样不是?」
我猜出了三分,却也出了些冷汗:
「母亲!」
「跪久了吧?快起来,心疼死为娘了,娘怎么舍得你真去跪祠堂,你呀在我这睡一夜,就说昏倒了,等你醒了,就没这事了。」
她倒是学来了徐小娘的手段。
「既然母亲罚跪,做戏做全套,祠堂当然要去的。」
初冬的夜冷得刺骨,我跪在祠堂里。
祠堂幽深,我知道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
夜静时,我听见墙角的私语,听声音似乎是徐晚意身边的丫鬟,玉堂和玉荣。
「你看到了?真跪了?」
「灵芝姐姐说老夫人吃饭时脸色都不好看,我看不像装的。」
「唉,主君又不喜欢大娘子,怎么可能心疼她?」
「唉,大娘子也怪可怜的。」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是一片寂静了。
不知到了几更天了,忽然极低一声:
「贞儿。」
竟然是赵云彦。
「这个给你。」
他递给我一对护膝,上头还有男子衣上常绣的竹云花样。
一看便知,是他从前用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他却不好意思起来:
「从前冒失,总被罚,就留着了。」
我似乎看见了十五六岁的赵云彦,调皮莽撞却也有一肚子机灵劲。
虽然这机灵劲都拿来对付赵老夫人了。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弯了弯唇角,真心实意地说:
「谢谢。」
猝然与我对视,他一怔,忙别过眼睛。
他并不习惯与我这般亲密独处,放下护膝就匆匆走了。
「你戴着,我走了,别和母亲说。」
我在祠堂跪了一日,并不知外头已经闹了起来。
竟然是吴红袖。
她和赵云彦不知为何吵了起来。
摔了香炉,火星子燎了听雪阁的纱帐。
那是赵云彦为她千金一掷修的听雪阁。
纱帐是仿唐制的红丝罗帐,一尺不下十金。
所用器物非金即银,还有些汝窑瓶碗,价格自不必赘述。
我吃饭时,冬晴已经得了消息,说是昨晚吴红袖醒来发现赵云彦不在身边,疑心他去了徐晚意那里。
赵云彦只说自己去小解,吴红袖不信,说将她娶进府吃定她怀孕后,赵云彦的心思就变了,不再对她上心了。
吵到后头,赵云彦也烦了,不愿意哄她了。
雁霞阁的玉荣柔声来请,他长腿一迈就走了。
那吴红袖哭着说,后悔进侯府了,也后悔跟了他。
我并不觉得赵云彦对她的情意淡了。
至少他还愿意费心遮掩,哄她高兴。
「人家浑话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春明托腮,「不过,我今天听救火的小厮说了,听雪阁的东西好贵,比雁霞阁还贵,吴小娘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我叹了口气:「因为她一直在失去。」
「失去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啊,她那么漂亮的帐子烧了也有新的,现在又有名分,将来还有一个孩子呢!」
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懂这里头的弯绕。
晚上赵云彦又去了听雪阁,说是二人只在门口对视一眼,吴红袖佯装着骂他,却掌不住自己先笑了,二人又和好如初了。
这晚听雪阁的琵琶声响了一夜,弹的是《霸王卸甲》。
又听吴红袖在红罗帐下拨弄那把螺钿琵琶,浅唱: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6
前几天,我寻了机会将护膝悄悄还给赵云彦,并未惊动任何人。
他放下手中的书,旁敲侧击问我圆房的事。
我脸上一红,推脱说自己月信来了。
我月信并没有来,只是我知道这些天徐晚意月信来了,顺妈妈又特意叮嘱了孕妇前三月胎气不稳,谨慎起见,不可有房事。
赵云彦打了半个月饥荒。
我不愿成为他饥不择食时的替代品。
当晚半夜,雁霞阁忽然吵闹起来。
我才知道徐晚意不是月信来了,是病了,而且病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年下侯府人情往来的琐事太多,将徐晚意累病了。
她本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门户清净,没有学过迎来送往的,偏又要撑着管家,这几年下来很是辛苦。
大夫也疑惑,说本来下红止住了,怎么又复发了。
徐晚意低头不语,赵云彦在一旁沉默着不接话。
但我猜赵云彦要留宿雁霞阁,徐晚意是不会把他推走的。
她性子最是柔顺,哪怕忍着不适,也会让赵云彦尽兴。
「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厉害,若是这下红淋漓不止,将来也很难有孕。」
大夫一句话让徐晚意白了脸。
第二天,徐晚意的两个丫鬟玉荣和玉堂留在了赵云彦房中。
静养六七日,徐晚意的身子到底好了许多,瞧着脸上也有血色了。
这边赵云彦不知怎么,主动来了我房里。
他来时,我正靠着窗户看书,见他来了,为他煮了一盏茉莉银针。
他忽然谈起词来。
「贞儿觉得温老的词如何?」
「哀怨绮糜,也是花间第一等。」我想了想,「但也有人说李温二人为男子作此闺阁之词,有失气度,总觉得男儿该做豪放词。」
「闺阁气」曾是圣上对赵云彦所做诗词的评价。
这话正戳中赵云彦的心事,他怔住片刻:
「……你也这么想吗?」
我摇摇头:
「若只看见闺阁词,便是只见一叶,不见泰山了,好比屈子喜美人香草之喻,难道屈子只知美人,不是忠臣?担不起骨鲠之臣的美名?
「人说文以载道,可见闺阁是为文,闺阁绮丽之笔后另有警世之言,如一面风月宝鉴,不可只正照风月。」
赵云彦怔愣地看着我,久久不曾开口。
桌上茉莉香雾久久不散,他手中的茶已经冷了。
外头积雪压断了一棵枯枝,他才如梦初醒。
他哑着嗓子,并不掩饰喜色与愧色,他覆上了我的手:
「前些日子云彦走眼了,贞儿原来是我知己。」
我红了脸,将手抽开,别过身去:
「只说了一点闺阁浅薄见识,如何就是知己了?」
看我脸红,他只管笑。
瞧他得意,我抿嘴一笑:
「晚意妹妹也是书香门第,二郎为何不与晚意妹妹聊诗词?」
「她倒也喜欢背我写的诗,可她不喜欢李温的词,和我讲不出许多道理。」他叹了口气,「她敬我爱我,可为美妾,却不可为我知己。」
他得意说罢,又打量我的神色,想从我的脸上寻得一丝醋意:
「为何突然提起她?」
这就是男人,我在心中叹了口气。
哪怕是对着异性知己说文论道,却也盯着裙子底下那点事儿。
我轻哼一声:
「你、你就当我没问。
「难道我嫁了人,还不能为知己醋一醋了?」
被我这么一说,赵云彦来了一点禁忌的兴味,他低声笑道:
「你那位夫君同你说不了这么许多吧。
「可惜,知己已嫁了人,不然赵某定要一亲芳泽。」
我轻轻推了他一下,脸上已经红透:
「他哪里比得上二郎。」
瞧我脸红,赵云彦禁不住凑近瞧。
我忙推开他:
「后日我要同夫君回门,还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呢。」
「他自然记得!」
「你又不是我夫君,如何知道?」
被我这么一问,赵云彦语塞,忽然捏了我的脸:
「我说记得就是记得。」
一室茉莉的香气混着新雪的清冽寒气,屋内暧昧又微妙。
赵家人都生得好看,赵云彦也没有落于人后。
赵云彦的眉眼称得上艳绝,他看向你的眼睛是深情的。
有人的眼睛像澄澈的湖水,有人的眼睛如引人下坠的旋涡。
赵云彦可以又是湖水,又是湖水之下的深湖,静谧神秘又危险。
他贴在我耳边,一字一顿,是情场的老手说最简单的情话: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我的妻竟然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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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世子和青楼女的忠贞爱情传得沸沸扬扬,无人敢嫁,倒是让我这六品芝麻官的女儿捡了漏。 嫁进门第二天,青楼女便找上了门。 「他不会喜欢你,我劝你快点和他离婚吧,他爱的人是我!」 不久后,她委委屈屈来给我敬妾室茶。 这深宅大院,什么样的棱角磨不平呢!
1.
世子魏铭安和青楼美妾的事情并不算什么秘密。
据说,为了这女子,魏铭安和父母大吵一架,甚至以死相逼,最终以魏国公夫妇的妥协告终。
经此一事,与魏国公府门当户对的人家哪敢再将女儿嫁过去,魏国公夫人只好将目光往下放,就看见了罗家。
我父亲只是个六品芝麻官,能和国公府结亲求之不得,一口应下。
母亲担忧我会受委屈,当即就落了泪。
我宽慰她:「哪个男人没有几房妾室?何况那可是国公府,女儿一点也不委屈。」
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巴不得魏铭安能对那女子情根深种。
魏铭安越重情,魏国公府的人对我只会越内疚。
我嫁过去就是做当家主母的,有没有丈夫的宠爱都无所谓,要紧的是婆婆肯不肯放权。
罗家是清流,但极看重这门亲事,嫁妆添妆都不吝啬,而魏国公府许是因为愧疚,送来的彩礼也很丰厚。
一时间,满京城都在议论罗魏两家的亲事。
大婚当晚,如我预料的那般,魏铭安进了房却没挑开我的盖头。
站在我身前三步远处,冷声道:「你我只是父母之命强凑一处,我心中所爱惟宛娘一人。日后你安分些,我们便相敬如宾,你若敢动宛娘,我定叫你好受!」
我答得乖巧:「谨遵世子的话。」
魏铭安一滞,似是没想到我这么乖顺,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2.
等门关上,我才拿掉盖头,看见绿漪眼眶微红,满脸的心疼委屈,我忍不住笑了:「哭什么?快给我拿些吃食来,一整日没吃东西,我可真撑不住了。」
绿漪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对我再了解不过。
她早早备下了易克化的点心,端上来后才说:「我是为小姐生气,您听了世子的话都不生气吗?」
「我有什么可气的。」我咽下一口点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绿漪还是委屈地看着我,我只好说:「世子满心都在那女子身上,我强留他,最后也是不欢而散,何苦呢。」
绿漪听了,脸上心疼的神色更浓厚了。
「收拾一下,准备睡吧。」
我是当真没把魏铭安的话放在心上,更重要的事还等着我呢。
翌日一早,我就去国公夫人许氏的院子里给公婆敬茶。
我领着绿漪进屋,迎面许氏向我走来。
我想行礼,她一把握住我的手,怜爱地说:「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我那院子里八成都是许氏的人,昨夜的事,只怕魏铭安刚走她那边就得了信。
「母亲,是儿媳做得不够好。」
我放下姿态,先给了许氏一个台阶。
「你不必这样说,那孽障大婚之夜弃你不顾,全然不顾礼法,我定要将他押来同你道歉!」
许氏问侍女:「世子现在在哪?」
「夫人,还在蒋姑娘那。」
许氏震怒:「将他两人全部押来!今日我不收拾了那狐狸精,我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我心里缓缓露出笑来。
第一步,我算是走对了。
3.
当初魏铭安为了接那位蒋姑娘入府,以命相逼,搅得鸡飞狗跳,最终才叫许氏松口。
平常时候,许氏对那女子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
她愿意为了儿媳出面收拾蒋姑娘,已表明对我的看重。
如此,我不拦一拦,倒显得我任性。
「母亲,何必叫那姑娘过来。世子与她的情谊我早有耳闻,我这刚进门就发难于她,世子知道了心里也不好受,反倒引得母亲心伤。」
看许氏神色,我就知道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她心坎上。
再怎么闹,魏铭安也是国公府唯一的独子,许氏嘴上说得绝情,心里却伤情得很。
「妩儿,我知道你懂事,可总不能叫你受委屈……」
我笑道:「母亲,儿媳不委屈。」
「好!好!我可真是娶了个好儿媳!」
许氏大喜,握紧了我的手,吩咐手下:「流萤,将府上的对牌钥匙拿来,从今日起,国公府就由少夫人管家,所有人都给我仔细点。」
又对我说:「你尽管放手去做,有不服管的下人,一律严惩。」
我看着钥匙没接:「母亲,我初初入府,这给我是不是太早了些……」
许氏将一大串钥匙塞进我手里,拉着我坐下:「你公爹身子不好,我照顾他还要掌家,已是分身乏术。如今有你替我分担,我就能安心了。」
「儿媳定不辱命。」
许氏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话,等老侯爷醒了,才领着我进去,喝了媳妇儿茶。
老侯爷见魏铭安不在,脸色有些难看。
我捡了些安慰人的话,哄得老侯爷脸色好转,起身时恰和许氏对视上,许氏冲我赞许地微笑。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世子来了。
4.
昨夜没见到魏铭安真容,今日见了,才发现他面如冠玉,确是好模样。
老侯爷见了他就气极,狠狠将茶杯摔在魏铭安脚边:「你还记得来!」
我急忙安抚:「您莫要动气,自个身体最重要,何必为了些小事叫自己不舒服。」
魏铭安站在原地,不发一字。
待我话音落下,他嗤笑一声。
许氏不满:「你笑什么?」
魏铭安说:「我笑她虚伪。」
许氏震怒:「妩儿恭顺知礼,孝敬公母怎么是虚伪!难道要所有人和你养的那楚馆女子一般,整日胡言乱语才是真性情?」
「宛娘本就是真性情,是你们有偏见!」
「到底是谁有偏见?新婚之夜弃自己发妻不顾,如此羞辱,妩儿不与你闹半分,替你尽心尽孝,毫无怨怼,你却针锋相对,你不是偏见是什么!」
魏铭安和我对视,嘴硬地说:「那她还不是来找你们告状,说我和宛娘的坏话,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老天,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我真要笑出来了。
世子爷的话,句句戳人肺管子啊。
许氏满眼失望:「从进来起,妩儿不曾说你半句不好,更不曾提你那宝贝疙瘩半点坏处。魏铭安,你真是昏了头了。」
魏铭安看着我的眼神里带上了不可置信。
我适时地露出一点神伤,他果然移开目光,不敢再与我对视。
许氏拉着我回房,说起这个儿子就恼火。
我安慰她世子不过年少冲动了点,是性情中人。
又说了一会话,走前许氏叫流萤拿了不少东西,又说:「以后短了缺了什么只管自己支取,有事不懂的也可以找流萤问,她是管内宅事的大丫头,你手下人有不会的只管让流萤教。」
我认认真真谢过许氏,给她保证后,从许氏屋子里出来,一众丫鬟仆役都冲我恭敬行礼。
我笑着对流萤道:「流萤,一会回去包些红包,叫各房的来我们院子领喜钱,这些日子大家忙活我进门辛苦了,钱从我们库房拿,当个好兆头。」
有钱拿大家自然欢喜,齐声说:「谢少夫人!」
5.
说来还得多谢魏铭安。
大宅管家,最重要的就是人。
钥匙、账本都是最表层的,真正办事的可是人。
国公府四个大管事,两个许氏的人,两个国公府的家生子。
原本许氏给我钥匙,只是想让我看着,真正要紧的还攥在她手里。
魏铭安一闹,许氏干脆放了权。如今有了许氏默许,我就可以将一些位置上的人换成我的自己人。
叫人来领钱,正是为了建立人脉。
一下午葳蕤轩都热闹得很,等到晚上,我从罗家带来的另一个侍女红双向我禀报一下午的人情往来,提了一嘴:「各处都来人了,只星汉阁没来。」
星汉阁是魏铭安的住处,蒋姑娘没名没分,不好另开院子,就住在魏铭安那。
帮着收拾名册的绿漪撇嘴:「听说那蒋姑娘不许星汉阁的下人来领赏钱,她倒是清高。」
索性忙完,我问负责交接的红双:「蒋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双道:「国公府里没人看得起她的。她被带回国公府后,不肯做妾,非要世子娶她,还说什么人人平等,真爱无价,一派胡言乱语。」
我微微笑了:「真爱无价,说得也没错。」
以前魏铭安没娶妻,还能用情比金坚之类的话来搪塞她,如今我进门了,这位蒋姑娘少不得要来宣示主权。
傻子才贪图男人那不值一钱的感情。
过了几日,蒋姑娘果然来了。
绿漪来请示,我道:「请蒋姑娘在小花厅稍坐片刻,我一会儿就到。」
6.
我到时,那位蒋姑娘背对着我,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正拈着桌上盘里的点心吃得不亦乐乎。
她的侍女小荷见到我,吓得连忙站起来,冲我行礼,却被蒋姑娘拦住了:「你和她都是一样的人,为何要向她行礼?」
小荷快吓哭了:「奴婢……奴婢不敢……」
「呸,真是封建。」
蒋姑娘转过身,抱臂看我,语气轻视:「你就是那个刚进门的世子夫人?你叫什么名字?」
红双大怒:「大胆!」
蒋姑娘翻了个白眼:「动不动就大胆,我问个名字怎么了?」
我拦下红双,平静地说:「我姓罗,单名一个妩字。不知蒋姑娘名讳?」
「我叫蒋宛宛,宛在水中央的宛。」蒋宛宛的神色有种莫名的傲慢和优越。
我懒得废话,「蒋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宛宛朝我走近一步,问我:「你喜欢铭安吗?」
「我与世子相敬如宾。」
蒋宛宛得意地笑:「我就知道他不会喜欢你。我劝你快点和他离婚吧,他爱的人是我!」
「离婚是什么意思?」
「就是和离。」蒋宛宛这话落下,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这蒋姑娘真和传闻中的一样离经叛道。
我依旧笑着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抵抗不了的。」
蒋宛宛嗤笑:「你不能逃走吗?无语死了,你们这些封建女人真是没救了。」
「何为封建?」
「封建就是被一堆规矩束缚着,不敢反抗也没有自由,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绿漪立刻反击:「就你懂,青楼出身的不懂规矩没教养也是正常。」
蒋宛宛一听「青楼出身」立刻急眼了:「我那是有苦衷的!倒是你家夫人,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上赶着给人当小三!」
7.
我轻声重复:「小三?」
蒋宛宛又得意起来:「小三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我和铭安两情相悦,你非要嫁进来,不是小三是什么?」
绿漪气极:「一派胡言!我家小姐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嫁进国公府的!」
我忍不住笑了:「所以你让我和离,不要插足你们感情?」
我看着蒋宛宛, 语气淡淡:「我在国公府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要和离?」
蒋宛宛的语气鄙夷又大声:「你只是靠别人活着罢了!嫁人前靠父母兄弟,嫁人后靠着铭安,你和寄生虫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知道寄生虫是什么意思,但我直觉这不是个好词。
「我出嫁时有一百五十台嫁妆,我父亲在国公府打了一口井,我每日喝的水都是从井里挑的,自我进门,我没有用过国公府的一针一厘。你说得对,我在家是靠父母生活,所以我孝敬父母,我做不出逃走这般不孝不义的事。」
我也朝她走近了一步,凝视着她道:「可是蒋姑娘你呢?你自来到国公府,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靠着国公府?」
「你!」
我绕过她,走到主位坐下,侍女奉茶。
我接过低头喝了一口,迎着蒋宛宛恼羞成怒的神情,悠然道:「好像,蒋姑娘你更像你所说的寄生虫啊。」
就在这时,一道急声从外面传来。
「宛娘!」
魏铭安从外面冲进来。
蒋宛宛笑嘻嘻地冲他招手:「铭安,我在这。」
「你没事吧。」
「我好着呢。」
看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倒真是爱惨了这蒋姑娘。
8.
我起身,温婉笑道:「世子是担心我欺负蒋姑娘吗?」
魏铭安神色有一丝被戳破的尴尬。
他拉着蒋宛宛要走,随口问了一句:「宛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就是来告诉她,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说这话时蒋宛宛故意看了我一眼,眼里掩盖不住的得意。
谁知魏铭安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直接甩开了蒋宛宛,斥道:「胡闹!」
蒋宛宛不高兴了:「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你想反悔吗?」
「那也不用你来说!」
「哈!我不说,谁知道你会不会说!」
我在一边听得脑袋疼。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魏铭安两人走远了,红双才出声:「果真是个青楼出来的!」
「小姐,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教训一下,只怕以后会更猖狂呢!」
我摇头:「不值得。」
从今日她的言论来看,蒋宛宛确实新奇有趣,但心思浅薄得很。
我的目标是国公府主母,实在懒得管他俩的儿女情长。
9.
国公府如今真正的主子只有四位,人丁稀少,但事务繁多,涉及的产业铺子也多。
我这些日子除了翻账本就是同各处的管事了解详情,忙得脚不沾地。
一日我正翻看国公府一处酒楼的账本明细,那酒楼算是国公府最大的几处产业之一,其中价钱核销往来看得我头痛。
绿漪见我实在辛苦,心疼地说:「您看了好几日了,不如出去转转吧。」
她说:「听说最近有家铺子里出现了一种和皂角很像的东西,但清洁衣物比皂角干净得多,香气也比皂角重,很畅销呢。」
红双也附和:「您有好些衣服料子金贵,轻易搓洗不得,不如去瞧瞧?」
连着忙活几日我也累了,索性点头,出门转转也好。
到了那家铺子,生意果然红火,来往人流络绎不绝。
柜台里就摆放着绿漪所说的肥皂,离近了些,形状各异,香气也很是怡人。
「这几块包起来吧。」
恰在这时,我身后传来蒋宛宛的声音:「这不是我们罗小姐么?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呀?」
蒋宛宛边说话边走近了些,看见我指着几块肥皂,笑容更得意了:「你是来买肥皂的?」
这东西名字新奇,她的语气又这般得意:「这些肥皂,是蒋姑娘做的?」
「当然了,我的配方独一无二,全京城只有这家铺子有得卖。」
蒋宛宛上下扫我两眼,对站在一旁的掌柜说:「不许卖给她,否则我就再也不和你们家合作了。」
掌柜一时间进退为难,我笑了一下,带着绿漪红双离开:「不卖就不卖吧,那就不打扰蒋姑娘了。」
直到回府,红双还是愤愤不平:「分明是她先打扰我们的!真是小人做派!」
「好了,犯不着和她置气。」
我安抚她,「今日出门,我顺道叫人买了些珍奇坊的水粉,你不是很喜欢她家的玉女桃花粉?自己去挑吧。」
红双立刻眉开眼笑,高高兴兴谢过出门去了。
10.
蒋宛宛研究的肥皂一时畅销至极,她春风得意,又想出了新点子。
她提出了一种「自助餐」的经营模式。
「蒋姑娘说,在店里摆上各类吃食,来吃饭的客人只需在进门前交上五十文,就能随意拿取食物,吃饱为止。」
国公府名下规模最大的酒楼经营者李掌柜来府上向我呈送账务时,神色为难地说:「蒋姑娘还要我们摆上各色点心禽肉,那成本可就要上百两了,这……这分明是赚一分亏九成的生意啊!」
我忍不住皱眉,管了好些时日账本内务,我对正常物价还是有了一点具体认识的:「世子的态度呢?」
李掌柜发愁的原因正是在此:「世子说全依着蒋姑娘的意愿来。」
「那就按世子的意思做吧。」
李掌柜急了:「可这也……」
我摇头,吩咐道:「蒋姑娘这么做想必有她的道理,不若先看看吧。只是母亲如今叫我管家,以后你们店的账册还是要送来,其他的听蒋姑娘就是。」
蒋姑娘的自助餐开业那日,我派红双去酒楼打探了一番。
「确实如李掌柜所说,只要交五十文就能进去任意吃喝,生意看着很是红火。」
红双原本也觉得不切实际,现在却不那么确定了:「夫人,您说这样能赚钱吗?」
能赚钱吗?
当然不可能。
李掌柜做了三十年生意,一双眼睛精得很,他说亏钱的生意,十有八九是赚不到钱的。
何况他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一人五十文,吃进去的东西却有十几两,能盈利才怪了。
蒋宛宛的自助餐很受欢迎,甚至有人清晨排队等待进店吃喝,生意火爆至极。
一时,蒋宛宛「神仙下凡、菩萨心肠」的美名广为流传。
11.
李掌柜再一次送来亏损得吓人的账本时,我问道:「既是亏损,货款是怎么结的?」
他回道:「货款都赊着呢。」
「赊了多少?」
李掌柜面露苦笑:「将近一千两银子。」
「这么多!」
绿漪捂住嘴,轻声惊呼。
普通老百姓一年花销至多二十两银子,一千两几乎是一些稍有家底的大户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我反而笑了。
我一直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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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死后,我被送给昭远侯做继室。
嫡母说:「你嫁过去要好好相夫教子,若不是你姐姐去得早,这样好的亲事怎么会轮到你?」
人人都说我运气好。
可我早就知道,做当家主母,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1
新婚之夜,掀了红盖头,昭远侯看我的神情有些复杂,他说:「你与元娘是姐妹,我以为你和她会相像。」
我听了心里没什么感触,实话实说:「可能我更像我娘。」
他被我的话一噎,失了和我说话的兴致,只让我安置歇息。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小心吵醒了他,他低声问我:「是认床睡不好?」
我摇摇头,他道:「那怎么不睡?」
「我在想是不是我不应该那样和侯爷说话?」
「什么话?」他声音里带着困意。
我道:「我说,我和姐姐不像是因为我像我娘,是不是这句话惹侯爷不开心了?」
「没有,赶紧睡吧!」他拍拍我,让我睡觉,可我就是觉得他生气了。
明明,我也没说错啊。
2
夜里没睡好,起得晚了,侯爷已经走了,几位姨娘也都来请安。
「怎么不早点叫我?」
淳儿道:「侯爷特意叮嘱,不必叫您起来。」
「他说你就听?」
淳儿摇头:「主要是奴婢叫了几次都没叫醒您。」
我揉揉头,那确实不能怪淳儿了。
收拾得差不多就出去见了几位姨娘,俗话说得好,抬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几位姨娘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她们敬完茶,我也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下去,想着可以结束了,就听李姨娘开口:「夫人准备的东西可真用心,妾身看了就喜欢,不似先夫人那时候,只备了简单的金银之物。」
我抬眸看了李姨娘一眼,不知道她这话算不算拉踩,见淳儿微微颔首,我才明白,她就是拉踩。
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神情讪讪:「妾身是在夸赞您。」
「那你是觉得我姐姐对你们不好了?」
室内一静,无人敢说话,不等李姨娘想好措辞,侯爷就进来了。他见气氛有些不对,就问了,我让淳儿当场复述一遍,又向他请教:「侯爷,她这话是在说姐姐不好吧,不是我理解错了吧?」
侯爷冷了脸,李姨娘赶紧请罪,说她只是一时不慎,说错了话。
我道:「这么多人怎么就你说错话?」
李姨娘忙着解释,侯爷却不耐烦,让她滚回去闭门思过。
我顺便让其他人也都散了,我见侯爷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不由好奇追问:「她在我面前都这样说,那在您面前呢?这话您是第一次听还是不止听了一次?」
侯爷的脸色更差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元娘的妹妹!」
「您就是说我说话难听吗?」
「你知道就好。」
3
姐姐留下了一双儿女,大的五岁,是个男孩,小的两岁,是个女孩。
用过早饭后,两个孩子也过来请安。虽然我们有血缘关系,但我和他们并不熟。
小姑娘惠儿生得乖巧,眉眼很像姐姐,会奶声奶气喊我母亲。明崇年纪稍大早已记事,喊我母亲时也有些不愿意。
我告诉他,实在不喜欢可以喊我姨母,他用那双和侯爷一样的丹凤眼盯着我:「父亲听了会觉得我失礼。」
我摸摸他的小揪揪:「那你只能喊了。」
他气鼓鼓看着我,我戳戳他的小脸,觉得软软的。又想去试试惠儿的脸软不软,他似乎是会读心,伸手握住我的手指:「不要戳妹妹,我可以给你戳。」
我顺势捏捏他的脸,告诉他以后府里有事可以找我,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他道:「你不会死吗?」
我被他一句话问住,突然间就有点懂了侯爷为什么会欲言又止:「应该暂时不会吧。」
4
虽然出嫁前嫡母对我进行了加急培训,但自己上阵后才知道管理一个侯府有多麻烦。好在姐姐之前留下的规矩不错,我可以继续沿用。
成婚一个月后,侯爷就开始往姨娘那里去了,淳儿劝我想办法笼络着侯爷的心,早日有个自己的血脉。
我对此毫无想法,我之所以能嫁到侯府,不就是为了照看好姐姐留下的孩子吗?
淳儿不服:「木已成舟,他们又能怎么办?」
「现在这样也很好,何必让所有人都不舒心。」
生孩子多可怕,我娘就是难产而亡的,一尸两命,姐姐也是因为生惠儿时难产伤了身子,才病逝的。我既没有想生的念头,也没有必须要生的理由,何必为难自己?
「可自古以来,女人都是这样的。」
我白了她一眼:「都是这样就是对的吗?那我明天也给你选门亲事,如何?」
她被我吓住:「姑娘,奴婢再也不敢这样说了,您别让奴婢嫁人。」
5
李姨娘被侯爷关了一个月就又出来走动,但人也没有长记性,说话行事还是不过脑子。赵姨娘私下里和我说,李姨娘是仗着自己能生儿子,便觉得高人一等。
我似笑非笑地对赵姨娘道:「能生儿子也算她的本事。」
「夫人您是不知道,自从她生了三少爷便盼着侯爷能将她扶正呢。」
府里的孩子不多但也不算少,除了姐姐的一双儿女,还有李姨娘的二少爷、三少爷和赵姨娘生的大姑娘。这些孩子的年纪都差不多,最小的就是李姨娘的三少爷,比惠儿还小半岁,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很讨人喜欢。
「那你呢?」
赵姨娘反应过来赔笑道:「妾身比李姨娘有自知之明,哪里敢肖想那些。」
「那你要好好记住你说的才好。」
她有些尴尬:「夫人您说话真直白。」
「不好吗?」
6
不知道李姨娘从哪里听了风声,觉得赵姨娘说她的坏话,带着二少爷明义来给赵姨娘泼脏水。
我听她说得越来越离谱,忍不住出言喊停:「你今天来就是说这些的?」
「夫人,您可不能偏信赵默心的话,她要是真老实本分,又怎么会抢着生下大姑娘,还不是想着先一步生下长子,在侯爷跟前争脸面。」
大姑娘只比明崇大半个月,李姨娘的话似乎是很有道理,她见我面露沉思,继续道:「我虽说话不好听,可我一直安分守己,明义可比大少爷小一岁多。」
我按按头,觉得脑子有点乱,用万能句式打发她:「是吗?」
「当然了。」她生怕我不信,继续抖搂出一堆事来,真假不提,反正我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是有点意犹未尽。
等人走后,淳儿旁敲侧击:「姑娘,您是相信她的话了?」
「我不知道。」反正这些陈年往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既没有为姐姐讨回公道的心思,也懒得在她们身上花费心思,只要她们不碍着我的事儿就行了。
7
明崇对于喊我母亲这事儿,始终有些不情愿。但他别扭的表情却很有趣,尤其是他用那张像缩小版侯爷的脸做出表情,给我一种莫名的快乐。
他虽然别扭,但晨昏定省还是照常来,我见他辛苦,就劝他不用这样严格要求自己。
「我是来看妹妹的。」他板着一张小脸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让我忍不住捏他的小脸。
惠儿年纪小,我不放心就早早将她抱到我院子里养,也算向侯爷表明我这个继室的态度,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孩子。我其实是不会照顾孩子的,但高门大户里照顾孩子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我只要吩咐下去就行。惠儿在我这里养得也不错,肉眼可见脸上肉嘟嘟的。
明崇脸上逐渐多了些不耐烦,好在这时候淳儿把惠儿领进来,惠儿一见明崇就双眼发亮,朝明崇跑过去:「哥哥!」
明崇对惠儿是一如既往地有耐心,问问这个又问问那个,像个小大人一样。
我直白地夸了明崇几句,明崇听了不太好意思,但惠儿不懂这个,拍着手道:「哥哥最好,最喜欢哥哥。」
「我也最喜欢妹妹。」
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场面温馨,我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要不明崇也搬过来和惠儿一起住?」
明崇抬头,一脸果断:「我不要,我要留在娘亲的院子里。」
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神我才反应过来,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这样问。便是他同意了,我也不能让他搬过来,因为侯爷根本就不让我插手明崇的事。他似乎觉得我会对明崇做什么不好的事,只让我照顾惠儿。
8
时间不紧不慢过着,年末时赵姨娘突然传出有孕,这还是我嫁过来后,后院里第一次有人怀孕。
我知道后心里没有什么感慨,笑着和侯爷道喜,他扶起我随口道:「娴娘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孩子?」
我微微一笑,借口照顾孩子的事想把话题岔开,可他微微蹙眉:「府里那么多人,哪里用你亲自照顾?」
「可侯爷娶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可能是被我的话戳中心事,他看着我不说话,我也无所谓,坐着剥了一个橘子递给他。他接了橘子想也没想就塞进嘴里,然后就失了表情管理:「你从哪里弄的橘子,怎么会这样酸?」
「前几日赵姨娘送来的,我还以为她是对我不满才送了一碟子酸橘子,没想到是她有喜了,自己喜欢吃酸才送来的,真难为她还想着我。」
侯爷将手里的橘子扔在桌上,拿锦帕擦了擦手:「娴娘,你有空还是多读点书,也长长脑子。」
「那还是食补吧。」
9
食补能不能补脑子我不清楚,但可以长肉是妥妥的。尤其是正逢冬日,人也倦怠,没事就带着惠儿一块吃吃喝喝。
我捏着腰间的软肉,有些无奈,吩咐淳儿以后的菜色要清淡些,我腰上的肉坚决不能再长了。
「姑娘之前不是还说胖些好?」
「春衫薄,腰间的肉藏不住,出门多不好看啊。」冬日里衣服厚,遮肉,胖就胖点,显得有福气。但春天来了就不能那样肆无忌惮了,我也不能总窝在家里不出门。
「姑娘怎么样都好看。」
我知道淳儿的话是讨我欢心,但还是忍不住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发现她说得也有道理。我长的肉也算是懂事了,没一个劲儿都长在脸上,反而是藏在腰上腿上,也容易遮住。
「那晚上就加一个香酥鸡。」
淳儿应了:「晚上大少爷也过来,不如再加一个水晶肴蹄?」
我咂摸一下水晶肴蹄的味道,说服自己凉菜不会胖:「也好。」
明明感觉我近来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吃吃喝喝了,可身上的肉还是不见少,就觉得心烦。侯爷听我说烦心事后笑道:「不胖,小姑娘胖些也好看。」
他这话前后都不一致,我冷笑道:「侯爷竟然喜欢胖的,怎么李姨娘还天天炫耀着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
「她是她,你是你。」他将我拉入怀里,「娶妻娶贤。」
我白了他一眼,径自起来,他的鬼话我才不信。他要真觉得我是个贤妻,怎么会在内不让我插手明崇的事儿,在外又一直没给我请封诰命。说白了,我更像是一个维系着昭远侯府和安南伯府的工具人。
10
新做的衣裳到了,我正兴冲冲试着,赵姨娘就派人过来告诉我,大夫查出她的饮食里被掺进去了对孩子不利的东西,说有人要害她。
我顿时失了兴致,叹了口气去她院子里,谁知一进门她就哭天喊地将事情赖在我头上,红口白牙地污蔑是我要害她和孩子。我差点被她扑倒,心里想的却是李姨娘之前的话,看来李姨娘也不是什么都胡说。
我让淳儿扶她起来,她不肯,执意跪着继续给我泼脏水,事情都说得有头有尾:「妾身知道夫人心里记恨妾身。」
「你哪里值得我记恨了?」我打断她的话。
她哭声一停,似乎是被我问住:「妾身不应该有孕,可妾身——」
我摆摆手:「能为侯爷开枝散叶是好事。」
她可能是被我一而再再而三打乱思路,只呆呆看着我,我道:「你要是整天想这些,那我看你也不适合养孩子,免得好端端的孩子都被你养傻了。等侯爷回来,我便和侯爷商量着先将大姑娘从你这里挪过去。」
「夫人这是什么话,大姑娘在妾身这里养得好好的,夫人这是在要妾身的命啊!」这下她是真的绷不住了,哭得都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她扑过来撕扯我的裙子,我皱着眉头拉下她的手:「哪里好了,她说话都怯生生的,连和我说话都这样,我还怎么带她出门交际!」
11
我当晚就和侯爷提起了大姑娘的事,侯爷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受不了我一直盯着才开口:「你是想将柔儿接到自己身边养着?」
我白了他一眼:「我都有惠儿了,哪里顾得上大姑娘,我只是觉得赵姨娘不适合养孩子,都比不上李姨娘。」
侯爷点点头:「婉沁虽然脑子不好,但养孩子还是上心的,但她怕是不愿接手。」
我本也没想让李姨娘养着大姑娘,顺势提出给大姑娘单独拨一个院子住,侯爷也点了头。
得了侯爷的允许,我第二日就将院子收拾出来,让人给大姑娘搬家。赵姨娘自然是百般不愿,似乎我是要将孩子抢过来卖了一样,实际上新院子离赵姨娘也不远,我又没阻止她们平日里见面。
李姨娘看得眼热,凑过来问我:「夫人什么时候也给明义明信收拾一个院子住?」
「他们才多大?」
李姨娘在这一点上竟然能完美配合我的思路:「府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又不是见不到了,怎么会不舍得?」甚至,她还能给赵姨娘上眼药,「也就是赵默心不懂您的用心,要妾身说,您可比先夫人要好得多!」
听她提起姐姐,我又觉得好笑。敬茶那日是第一次见,可时间久了我慢慢感觉,李姨娘是真的没脑子,说话还喜欢踩一捧一,总喜欢拿我和姐姐比较,让人听了就觉得膈应。
见我一直看着她,她才忙着捂嘴:「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是想夸您。」
「那你是对姐姐不满了?」
「妾身,妾身也不是那个意思。」她神情尴尬,翻来覆去几句话扯着,我越发觉得侯爷对李姨娘的形容到位,愚蠢又美丽,怪不得侯爷动不动让她思过,却照样喜欢去她那里。
想到侯爷,我又想起他之前和我说的话,转述给李姨娘:「你有空就多读几本书。」
12
从赵姨娘的饮食查起,绕了一圈儿最后发现是厨房里的人下毒,审问出来他是受李姨娘指示。可我却不太信,这样复杂的计谋,李姨娘真的能谋划出来吗?
我将证据交给侯爷,他第一句就是为李姨娘辩解:「不可能是婉沁,她哪里有这个脑子?」
「可这证据……」
侯爷招手让我坐下:「娴娘,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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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最毁三观的事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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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3-28 15:11:32  更:2024-03-28 15: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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