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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当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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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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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
古言
大女主文
现言
当虐文女主突然醒悟会发生什么?
我被夫君的宠妾推下深井后流产了。
红血弥漫开来时,我听见井底传来奇怪的音律。
「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
1
这是一口死过很多女人的井。
水不深,人站着正好没过嘴唇,不至于死。
但他们变着法儿,在井里设了个铁笼子,用一根粗铁链子扎住,把人关里头。
听话了,链子一拉,把人放出来。
不听话,链子一放,把人关个几天几夜。
时候一久就忘了,饿死、累死、窒息死都是小事。
因为他们说,死的都是些不守女德、离经叛道的该死之人。
但我是个例外。
我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裹了小脚,伺候公婆,最守妇道。
只想活着。
可夫君带回来的宠妾将我锁在笼里,推下深井。
她说:「时代变了,封建余孽都该死。」
2
宠妾名叫江漪。
她家中贫寒,接受教会学校救济,上过几年学。
我生不出儿子,婆母着急,给了她爹几个碎银子,把她买回来做妾。
她是瞧不上夫君的。
她说,她不过是被迫委身,等生了儿子攒够了钱,迟早是要离开的。
夫君也是瞧不上她的。
他与我青梅竹马,我娘家供他留洋读书,助他成了燕城最矜贵的何家少爷。
江漪起初在书房伺候,夫君会紧蹙眉头呵斥她。
像他答应我的那般,从不碰她。
可时间久了,夫君说:「她与旧派女子不同,很有天赋。」
于是便开始教她那些我听不懂的洋文。
江漪当着夫君的面,一脸天真地指着某个洋文问我:「少奶奶可知,这是何意?」
我自小只学过女德女训,摇了摇头。
她嘴角浮起讥笑:「难怪少爷不愿教你。」
夫君轻描淡写地说:「她与你终究是不同。」
我想学。
拿了些书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学。
被江漪发现了,她将我推倒在地,哭着对夫君说我偷她的东西。
「这些书都是少爷的,她碰了就脏了。
「她个旧派女子,凭什么碰这些,不过是见不得少爷教我罢了。
「我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我迟早是要走的,去寻我自己的天地,不像她只能倚着男人过活。」
她指着我的鼻子,给我判了天大的罪。
而夫君只皱眉问了她一句:「你要走?」
她眼睛一红。
夫君陪了她一宿,下令我以后不得进书房。
后来,外出宴会夫君只会带她去,新奇好玩的事情也只同她说。
可夫君始终说,他只当她是妹妹。
再后来,两人教着教着,书房的动静愈发大。
她说她不要了,却半推半就。
他说他不爱她,却一次比一次沉溺。
他们还常喊我的名字。
江漪会说:「别这样,少奶奶会发现的。」
夫君会说:「小妖精,你是不是巴不得她在旁边看着?」
江漪娇媚地一笑:「听说,旧派女子向来能忍。」
所以她每每服侍完夫君后,都会让我去帮她洗掉那些痕迹。
她会边洗边向我炫耀。
「少奶奶可知『托马六』这个洋文是何意?
「这可是少爷教我的。
「他说,只我有这种接受过新思想的女子才配学这些。」
我自然是答不上来,被她泼了一身污水。
她眼露鄙夷:「肚子不能生,脑子学不会,像你这般活着有何意义?」
污水渗进我的眼睛里,我脸色平静。
「既然你上过学,识了字,有了新思想,」我昂起头问她,「为何还要在此为难我?」
江漪瞪大双眼,半天答不上来。
于是她恼羞成怒,趁着夫君出省会友,将我推进深井。
隆冬刺骨寒水,小腹磕到铁笼的倒刺。
我疼得浑身发抖,任由污臭的井水将我淹没,那是一股死人的味道。
红血从腿间弥漫开来,我听见了井底传来奇怪的音律。
那有一个极小极小的、丝丝光溢出的孔洞。
音律从那孔洞中流出。
「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
3
幼时我擅游水,比很多男子都厉害,能在水底憋很久的气。
可被娘亲抓着裹脚那日起,我再也没游过水。
我哭着喊疼。
娘亲也哭了,她说这是为我好,裹了小脚才有人要。
「有人要了,女子才能活。」
我以为我早忘了如何游水憋气。
可当井水漫过头顶时,我的求生欲再次惊醒了这个技能。
井底的音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吵闹的交谈声。
我潜到井底,透过孔洞,看到一个类似私塾的地方。
那的孩童穿着统一又奇怪的衣裳,门口走进来一个师长模样的女子。
不,女子怎么会是师长呢?
她摆起脸色:「预备铃响多久了,还吵!」
听不懂。
但她这声很快地让那地安静下来。
她好像开始教洋文了。
她的洋文也是她夫君教给她的吗?
那些我都看不懂。
但我看懂了一个洋文。
「tomorrow」。
可我还没来得及再看,就被粗笨的铁链拉了上去。
谁也没料到,夫君提前回来了。
4
我看见他那张温润清俊的脸。
那张十七岁时曾经因为能娶我,兴奋得在府门前守了我一夜的脸。
如今他张了张嘴,因我在井底冻得太久,耳朵有些听不清了。
我以为他在担心,忙哑着嗓子喊:「夫君,我——」
话未言尽,我听清了。
他说:「你不该招惹漪儿的。」
我越过他,看见了他身后正在啜泣,一脸无辜的江漪。
「少奶奶想管教我,把我锁井里,谁知自己反倒掉进去了。
「我太害怕了,幸好少爷你回来了。」
他抱着我的手,一点点地松开,最后沉着脸,对江漪说:「少奶奶性子温淳,习的又是《女诫》,怎么会对你一个妾室下手?」
江漪脸色发白,显然没料到夫君识破她的伎俩。
不是因为他爱我。
而是因为他比我更了解,旧式女子以夫为纲的怯懦。
夫君将我送回房中。
大夫来了一轮又一轮,血水换了几盆水才洗干净。
大夫说:「这铁锈刺进小腹所幸不深,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以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我别过脸,夫君握住我的手。
「漪儿既已是我的人,我不能赶她走。
「她才十六,只是欠管教。」
于是,当晚夫君便在书房管教她。
起初她哭着认错。
可哭着哭着,就开始柔媚地低啜,一声又一声地传到我的卧房里。
翌日,夫君的随从一大早便来找我。
他说,江漪有身孕了。
5
我想求夫君,让我去念书。
江漪先跳出来反对。
她说:「少奶奶裹着小脚,走不出深宅。」
我说:「我可以。」
她嗤笑,要与我比试。
「从穿堂的北边到南边,就这一条小路,看你我谁先到。」
话音刚落,她迈着少女应有的轻盈身姿,矫健快速地走了出去。
我只能抬着小步,稍快些,便跌倒在地。
伺候丫鬟忙上前扶我,惹来江漪得意地一笑,满眼不屑。
她转身,撞进刚从外头回来的夫君怀里。
夫君皱眉,呵斥我。
「你不知道她有孕在身,与她玩闹些什么?」
江漪倚在他怀中撒娇,面容娇俏。
「少奶奶想读书,我问她『托马六』何意,她不懂便恼羞成怒了,非要来追我。」
夫君身后走来一位身着西装、眉眼疏朗的贵客。
他与我相视一眼,我便认出了。
柳岁望。
出身上京城名门,是夫君留洋时的同学,如今家中的生意大多仰仗他柳府。
他天资甚高,成绩优异,就是为人带着些世家子弟的疏离和傲气。
「休得无礼。」
夫君一个眼神,便是要让我快些退下。
以免让他在友人面前丢了面。
娶了这么一个旧式女子。
我站起身,踩着我的小脚,走到门厅前,却停住了。
「其实你读错了。」
我转过头,对江漪说。
她一愣,夫君一共就教过她那么几个词,她记得清楚不可能错。
于是,她鄙夷地指着我说:「你懂什么?」
「不是『托马六』。」
我一字一句地说:「是『tomorrow』。它的意思是明天,是未来。」
她气极反笑,一副等着我出糗的模样。
「少奶奶偷摸看了我几本书,就想着来教我不成?
「这可是少爷教我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少爷可是留过洋的人,你个深宅大院里的,懂什么发音?
「难不成,你在说少爷教错了?」
夫君脸色一冷,使唤我身边的老妈子。
「没见到贵客在这里,还不快点带下去,在此处丢人现眼做甚?」
「且慢。」
柳岁望拦下夫君:「北归兄怎的洋文还是学得如此磕绊?」
夫君嘴一撇,被踩着了痛处。
「原先你学洋文便不肯下功夫,总是标注着中文来学,」柳岁望一笑,打趣道,「没成想如今连你自个夫人都比不上。」
闻言,江漪脸色一变,囔囔道:「……怎么可能?」
夫君沉着脸,又不好当着柳岁望的面发作。
他憋了半天,只问我:「你从哪个不三不四的地方学来的?」
原来是真的。
那深井里头,真的有间学校。
我要再下去一次!
但是我得想个办法让人把我下去,又不能引人注意。
「指定是趴在书房墙角偷学的,」江漪下了定论,「她这种养在深宅里的贯会使这种伎俩!」
「你以为学了一两个词就能改变什么吗?重获少爷恩宠吗?
「不就是见不得我肚子能生吗?
「像你这样的余孽,从根里头,从你娘开始就是烂的。」
我慢慢地腾挪到她面前。
她没来由地往后一缩,往夫君怀里靠。
夫君对我说:「她还小,你别和她——」
他话音未落,我一抬手,狠狠地扇了江漪一巴掌。
「你个只会『托马六』的蠢货。」
力度重到她左脸直接搓破了皮。
众人皆没反应过来。
谁都没想到素来温婉隐忍的少奶奶会有发疯的时候。
竟然敢当着少爷的面扇江漪巴掌。
夫君将她护在身后,气恼道:「反了不成?」
我反手,又一个巴掌打到夫君脸上。
「你个精虫上脑的半桶水。」
我再一个反手,悬到柳岁望脸上。
「你个——」
罢了,只是路人。
他愣愣地举起手,与我击了个掌。
前厅内一阵死寂。
「你、你!」
夫君反应过来,急得想说话,被口水噎住。
江漪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说:「把她关到深井里去!」
「不可啊!」府里老妈子来劝,「那地方死过许多人,是不祥之地!」
「关进去。」
夫君眼一掀,话落地,无人敢驳。
粗笨的铁链拉上来,江漪伸手亲自将我重重地推到笼子里。
夫君没有来旁观。
他是谦谦君子,择得干干净净。
江漪得逞地细细打量我的表情,想看到她预想中的惶恐和挣扎。
但我没有。
我面色平静得好像要下去的人是她。
「这下去一次可得关上三天!」
她强调道,试图再使我害怕些。
我反倒一笑。
「死到临头还嘴硬,」她微怔,而后甩上笼子门,「我很期待你三天后上来后的样子。」
身边老妈子小声地心疼,议论纷纷。
「三天,人在里面迟早要疯。
「少奶奶这下是废了。」
铁链往下放,井面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水下荡着银色光斑的井水离我越来越近。
「咔哒」一声,笼子到井底。
水漫过了我的嘴唇。
可我却没有听到那个奇怪的音律。
反倒是感觉到了,来自那个孔洞隐隐约约的吸附力。
它好像想把我吸进去。
我憋气,摸清孔洞。
它比之前至少大了几圈。
6
「知道错了吗?」
铁锁一拉,夫君站在井边俯视我。
三天过去了。
我浑身发臭,状态濒死却生死不由自己。
他有些嫌弃,后退了几步。
我奶妈上前哭着将我抱住,忙用厚衣服裹住我。
「少奶奶刚小产,这寒冬腊月怎么熬得住啊!」
「哪有那么娇贵?」夫君皱眉,「不就在水里泡了一夜,漪儿说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未落,我就昏过去了。
我确实熬不住。
连烧了两夜,最凶险时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
夫君没料到那深井如此伤人,更没想到江漪会骗他。
她让下人关了我三天,却只对夫君说只关了我一夜。
夫君在我屋里守了一宿。
江漪遣人来,他便扬手砸了杯盏。
几番下来,江漪没再闹了,直到夜里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少爷!」
江漪的人跑到我屋里大喊。
「姨太太她、她跳井了!」
夫君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而我也正在这时转醒,干咳出血。
「少奶奶!」
奶妈慌张地替我擦去血渍。
夫君跨出门的脚一顿,侧目朝我看来,却只是一瞬,转头便奔向外头。
「明明就没跳,站在井边办戏给谁看哪?」
丫鬟关上门,替我愤愤不平。
奶妈心疼我,示意她闭嘴,宽慰我说:「妾就是妾,是翻不了天——」
「拿纸笔给我。」
我打断她,撑起身子,「快。」
夫君和江漪抱着双双跳井我都不在乎,如今我脑子里疯狂地重复着那三天三夜在井中学到的东西。
太震撼了。
我大多数听不懂,但能听懂的部分实在是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
我只能记下来。
「少奶奶,你这身子还没好……」
我将身边人都散了下去。
「把门关好,谁都不许进来。」
我嘱咐奶妈守着我卧房的门,起身走到案前,颤抖着激动的手,握紧毛笔,将脑海中的内容复刻出来。
不只是洋文,从世界舆地到各国的科技政制。
他们甚至谈到了我如今身处的时代,是灰暗的战乱的,却也只是一两句话的考点带过,更璀璨的是往后的百年。
那深井小洞的另一头,是百年后的学堂。
我在深井中,被狭小的铁笼和尸臭的污水淹没时,只能抬头隔着铁栏看着头顶圆角的沉夜。
听不懂,我真的听不懂。
他们只教我要怎么在内宅活着,要怎么以夫君为重,要怎么与妾室婆母相处。
却从没告诉过我,这狭小圆角之外的世界。
好像我生来就只是为了成为某个人的妻子。
我只能囫囵吞枣地记下。
我止不住地流泪,泪水晕染了墨,我胡乱地擦脸,情绪翻涌。
手上握着笔,一刻不敢停下。
因为我坚信,我总有一天能听懂。
就像我坚信,我的这一生还有很多很多种可能。
7
我将养了一周才缓过来。
其间江漪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来过几次。
「我那滋补的实在太多,匀一些给少奶奶。」
府上本该给我续命补气的药材都被她抢了去,现在反倒来施舍我。
「都怪少爷太紧张我了,说什么都要一切我优先,倒把少奶奶这头忘了。」
她摸着肚子,掀起眼皮看我。
「姐姐,莫怪呀。」
「无妨。」
我脸色平静地收下药材,还问了她一句:「还有吗?」
养身体要紧,只要能给我药材,夫君把她供起来都无妨。
她一愣,显然没料到我这反应,冷笑一声之后便走了。
我让奶妈将药材收起来。
「少奶奶,这是前几日您托大夫另开的。」
丫鬟递给我一小盒膏药,犹豫着说:「……您真的要放小脚吗?可这样少爷不会生气吗?」
从井里出来时,我便下定决心要放小脚。
「我也想试试跑起来是什么滋味。」
我低头一笑,抽开脚带。
长年累月的缠脚让我的脚面浮肿松垮,脚趾头紧缩,左右全是血泡和鸡眼。
放脚不是松了裹脚布那么简单的事。
我涂了药膏,又反向松松地缠了起来,至少半年后我才能弃了脚带,忍着疼重新学走路。
可就算如此,我的脚也回不到正常的模样。
我不羡慕江漪得了夫君宠爱,但我确实羡慕她那双自如轻快的脚。
夜里夫君来了,他坐在案前喝了口茶。
时局动荡,夫君这几日都忙着寻份体面的差事,虽说他是留洋回来的,却处处被柳岁望压了一头。
「今日漪儿又来闹你了?」他问。
「无妨,」我头也没抬,「她年纪小。」
本是他想说的话被我提前说了,他难得吃瘪,放下了茶盏。
静默良久。
我心里想着找个借口让他走,一抬脸就撞见他深深的眼眸。
他盯着我,神色复杂。
「……你为何,不在意了?」
「在意何事?」
他抿了抿嘴:「从前你虽处处忍让,可你……」
他没再往下说。
原来他是知晓的。
从一开始纵着江漪进书房时,他明白我内心的苦楚,却也仍选择了无视。
「你若也想学洋文,我也不是不能教你。」他眉头轻蹙,「只是你资质平平,想来是学不会的。」
没等我回答,屋外来了人。
「少爷,姨太太请您过去,她身子不爽。」
夫君侧目看我。
我当即开口:「夫君你去吧。」
他反倒不动了。
「夫君?」我催促他。
他捏紧檀木扶手,面上没什么表情,悠悠地俯视我道:「你求我,我便留在这里。」
我眨了眨眼,与他对视了几秒。
「那倒不必——」
我话音未落,他倏然起身,脸色不霁地走了。
门一甩,「砰」的一声,吓坏了门口的奶妈。
「……少爷从未如此过,」她朝我走过来,「少奶奶,您真打算今夜要——」
「马车备好了吗?」
她犹豫着点点头。
我穿上厚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若有人来,就说我睡下了。」
我嘱咐完后,避开府上其他人,独自一人走向后门。
凉夜渐深,月色灰蒙。
打更人走了一回。
江漪苑里亮着烛光,遣人备下水。
下人暗笑,小声地打趣。
「这有身孕的人还不加节制,到底是年轻气盛。
「这恩宠是少奶奶几辈子都修不到的,等孩子生下来,怕是正妻都要挪位置。」
水送了进去,外头人竖起耳朵听里头动静。
想来,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后门的马车驶远了,停在了柳府的正门处。
车夫敲了敲门。
里头人睡眼惺忪地打开了:「哪位啊?」
「我家主人想见柳少爷一面。」
「我家少爷岂是谁想见便能轻易见得的?」
他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我掀起车帘,递给车夫一张薄纸,让他转交给那人。
那人瞧我是个女子,有些意外,又多看了两眼。
「听闻前几日柳少爷办的报社与保守派的报社起了论战,这笔战胶着,我家主人有对策可供,还请柳少爷见上一面。」
他捏着纸张,看了几眼没懂,到底还是帮我传达了。
不过一刻,门外传来柳岁望火急火燎的声音。
「是哪位先生的对策?」
「……不是先生,是位小姐。」
他脚风一顿:「替她家人来传的?」
随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柳岁望直接走到我马车前。
「敢问是哪家的小姐?」
我一掀开帘,望见他那双温润的眸子掠过异色,僵在原地。
他认出我了。
原来名动上京、傲得不可一世的柳家少爷也会有这种表情。
8
柳府前堂穿风过,惹动烛光。
「以何北归的水平,写不出这些。」
柳岁望放下那张薄纸,问我:「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避开他的问题,微微地一笑。
「这对策还差最后的关键一环。」
他也是一笑:「夫人,这是要和在下谈条件?」
「我有两个请求。」
他倾身听着。
「一是请柳少爷教我洋文……」我顿了顿,抬眼看他的表情。
他神色未变,只是眼眸渐深。
「夫人,想从我这里学了,好挽留何北归的心?」
我微怔,他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非也,」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脚,「我是真心地想学,既是要学,便要请顶好的老师教。」
不是洋文有多好。
而是我太落后了,学了洋文能看懂更多东西。
柳岁望眸光一动,挪开了眼。
「是我狭隘了,」他缓缓道,「夫人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我抬头,定定地直视他的脸。
「我想开女子学堂,还请先生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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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丹当日,师门囚我,要将我剖骨取丹,去治愈小师妹。
然后小师妹来了。
她干脆利落地给了师父一巴掌,「傻逼!去死啊!」
一向温柔轻灵的少女,发出了令我陌生的声音:「你们他妈的有病吧!有病就治!」
我:?
(一)
小师妹瑰姿艳逸,明眸皓齿,纤腰玉姿,有花树堆雪、月明春晓之貌;小师妹钟灵毓秀,根骨绝佳,拥有踏破虚空、飞升登仙之质;小师妹豆蔻年华,一颦一笑灵秀清艳,既有少女憨态,又有美人骨相。
小师妹是师门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是无数同门为之倾倒的万人迷。
清冷的师尊为她柔下颜色,温润的大师兄为她神魂颠倒,暴躁的二师兄做出卑微姿态,顽劣的小师弟伏在她膝头笑意沉醉。
我猎来为师尊做护额的灵狐皮,戴上了小师妹的凝雪皓腕;我奄奄一息采集来的元灵花,成了小师妹筑基时的护法灵丹;我承受万蛊噬体之痛凝练出神药血脉,只为每月取出心头血,助小师妹洗刷骨髓之中的杂质。
曾经我不在乎,因为我忠于师门,同样也喜爱小师妹这样如玉如雪的人。
然而,在我结丹当日,血脉初现,灵根显形——原来我的体内藏有一根万仙骨,拥有此骨,能淬炼我的体脉,助益我的修炼,甚至将我凝练而成的金丹炼为灵丹。
我欣喜不已,却霎时间被囚困于法阵之中,动弹不得。
师父冷冰冰地看着我:「曦儿乃天灵根之体,比之于你,天资强上百倍,为了师门日后的荣光,你这仙骨灵丹,便交于曦儿,日后有她庇佑,你也可放心一二。」
大师兄眉眼温润,看着眼眸泣血的我,语气温和悲悯:「凌霜,你向来最是懂事,想必也会理解这样的决定。」
二师兄双手抱胸,语气不爽:「曦儿修炼刻苦,身体落下病根,你的仙骨能助她修复体脉,你放心罢,这次之后,我会用一些药材来助你疗养。」
小师弟眉眼弯弯,笑得天真:「大师姐,你平常也挺关心曦儿的,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不会那些关怀,都是演的吧?」
他们要将我取骨剖丹,而如若这样,我以后的修炼,将无半点进益,我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这于我而言不喾于千刀万剐的酷刑,这些我最亲近的人,却要我笑着面对。
我向来木讷听话,此时却满眼血色,神色迷茫。
小师妹来了。
她原本正言笑晏晏,看清面前一切后,沉默了几秒。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知道她的语气,与往日好像有所不同。
我紧抿着嘴唇,看着师父和师兄弟们围住她:「曦儿,你怎么来了?」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而下一刻,我感觉一道剑光直奔向束缚我的法阵,我重获自由,被压制得死死的灵力犹如破闸的洪水,奔流而出。
——那是小师妹的剑,秋水。
视线恢复光明的我,看见小师妹狠狠地打了师父一掌。
……打了师父一巴掌?
一向温柔轻灵的少女,发出了令我陌生的声音:「你们他妈的有病吧!傻逼!有病就去治!」
我:「……」
小师妹?
(二)
理所当然的,小师妹被关了禁闭。
我也被关了禁闭,但没有人再说剖骨取丹的事了,我就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
期间小师弟来看过我,神色愤恨:「是不是你和曦儿说了什么?」
我不欲多话。沉默不语。
「她如今不理我们,还痛骂我们,」小师弟咬牙切齿,「若不是师父用缚灵锁困住了她,想必她还要逃出来……一定是你蛊惑了她!」
我原本不想说话,但听到缚灵锁三个字,还是皱了皱眉。
这锁会悄无声息地化去修炼之人体内的所有灵力,令人手脚绵软,再无反抗之力。
师父一向宠爱小师妹,怎会如此对她?
「前几日之事也来得蹊跷,」小师弟自言自语,「我们做得隐秘,小师妹又怎会忽然来到你的修炼台?莫不是有人,提前泄了密?」
虽说是有人,但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梭巡着,明摆着怀疑我。
说来也怪,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小师弟可以这样不要脸?
我心里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这几日一直在恢复灵力,已打定主意,要早日离开师门。
就是不知道……小师妹……
回想起那一日她反常的举动,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往日对她多加照顾,是因为小师妹,原本就对我很好。
「师姐,你怎么不笑啊,」她给我摘花,「你这么漂亮,笑起来一定好看。」
从未有人给我送过花,那花颜色鲜亮,被我插在玉瓶之中,仙气氤氲,久未枯萎。
「师姐!我捡到了一只兔子,」她嘻嘻笑着,「看起来很不错,我明天来送给你。」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送兔子给我,还查了查兔子养殖的方法,结果第二天,小师妹兴高采烈地给我送了半只红烧兔。
我每个月被取心头血的时候都分外虚弱,小师妹来看我,握着我的手,在我身侧守了一夜,还把自己积攒下来的灵丹都送给了我。
「师姐,你怎么了?」她在我取回元灵花奄奄一息地回来时,急慌慌地跑来看我,眼睛都红了,「我去找师父,帮你疗伤。」
我僵硬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她并不知道这些是为了她,师父和师兄弟只想让她纯白如雪,远离这一切纷扰。
我曾经想,小师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天真,也很好。
但我对她不曾有过怨怼吗?
不曾吗?
我茫然地想,从那一日,师父要将我剖骨取丹开始,也许我那些油然而生的怨憎,终究分了一丝给一直站在阳光里的小师妹。
凌霜到底不是圣人。
(三)
月初的宗门大典上,我趁着师门忙碌无人管束,当着数万外门弟子的面,自请退宗。
师父的脸色瞬间变了,我却格外平静。
欠师门的,我这几年出生入死,已经还清,那些药材与灵丹,那些痛苦和折磨,我想,抵得上这数十年的养育之恩。
我自请退出师门的消息一出,惹来了修真界的沸然众议。
有人说我生了心魔,有人说我嫉恨同门,有人说我爱上了凡人……
众说纷纭,真相却被掩盖,犹如青云山顶覆盖的皑皑白雪。
我不能说出我的遭遇,因为没有证据,并且,怀璧其罪,我体内的万仙骨,师父同门尚会起心思,若是旁人,更可能心生贪婪。
若是我真的退宗,没了宗门庇佑,更会引起无数修炼者的觊觎。
但无论如何,无论做了什么,青云宗毕竟是养育我的师门,我的行为和叛出师门无异,在修真界,是该承受判宗刑罚的。
我没有解释什么。
一个人的力量,比起宗门,弱如蜉蝣,但青云宗是大宗,如今此事人人皆知,他们不可能暗中对我下手。
于是,三日后的朝会上,我当着宗门所有弟子的面,将受鞭刑百道。
我万分平静,哪怕看见了台下幸灾乐祸的师兄弟,哪怕看见行刑的人是师父,哪怕看见他手上的刑鞭,替换成了他的本命法器,绝灵鞭。
一鞭,皮开肉绽,灵力四溢。
两鞭,鲜血汨汨,百脉受损。
三鞭,灵骨断裂,撕心裂肺。
……
我一声都没吭。
我垂下眼,心想,还剩多少鞭呢……
然后下一秒,我听见了弟子们的惊呼。
身上火辣辣的伤口仿佛被灵泉抚慰,我一转头,看见了小师妹。
她明明还在关禁闭,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替我受了一鞭,明媚的黄色罗裙碎裂了一块,鲜血浸润了洁白的束带,而她纯白的天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在了我的伤口上。
她灵力似乎不多,给我传输了这么点,就已经消失殆尽,此时摇摇晃晃,如同废人。
「灵曦,」师父脸色大变,叫了小师妹的名字,「你在做什么!」
「刑罚是可以代人受过的,」小师妹无所谓地摸了摸唇角的血迹,一向乖巧可爱的面容一片冰冷,居然显现出了几分争锋相对的桀骜,「放师姐走,或者接下来的鞭刑,我帮师姐受。」
「灵曦!」师父显然怒了,「下去!」
「师父,」小师妹又仰头看他,冰冷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带了几分哀求,「放师姐走。」
「你……」师父皱眉看着她,半晌重重叹口气,「罢了。」
随后,他眯了眯眼:「你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别忘记了我和你说过的话……」
小师妹背对着我,身子颤了颤,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几秒后,她却转过头,对我露出一个明媚如春的微笑:「师姐,我来给你送行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目光忽然凝在了她的手腕和脖颈上。
她一向肌肤赛雪,此时那些捆绑似的红痕虽然淡化了,但落在我眼里,便醒目到刺眼。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转过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随后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众人沉默地看着我,师兄弟们的表情也有了变化。
我走到了师门,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小师妹正站在刑罚台上,师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师兄弟围了上去,将她牢牢包裹。
我不该担心的。
小师妹受尽宠爱,哪怕独自留在师门,师父宠溺,师兄弟爱护,她会过得很好。
可是——
可是——
我一向木讷,却倏忽间想起,过去的无数个瞬间,小师妹垂下眼睫时,脸上分明的阴影。
她偶尔会不开心,经常和我坐在一起看月亮,我问起的时候,她却笑吟吟地说,只是今天修炼遇到了瓶颈。
我想到她偶尔拉得很严实的脖颈,想到那双总是被灵狐皮包裹的皓腕,想到小师弟口中的缚灵锁。
我停住了步伐。
然后,我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走到面露诧异的小师妹面前。
师父刚缓和的表情顿时就僵硬了下来,又涌现了一些怒气。
我却不管不顾,一板一眼地问:「小师妹,你要走吗?」
小师妹双眸失神,喃喃问道:「……能走到哪里去呢?」
「跟着我走,」我说,「我们一起走。」
我一定是被魇住了。
我从未做过这样冲动的决定。
或者说,从前的我,一心修炼,从来无心关注旁的事物。
我说:「我以后,也可以保护你。」
我心想。
你真的快乐吗?
你真的像我想的那样,一直以来无忧无虑吗?
我想起我从前,偶尔也会羡慕小师妹。
师父有些话说得没错,小师妹天资比我更高。
修炼之人,最重要的,就是道心。
我没有道心,所以我虽在修剑,却找不到我的本命灵剑。
我们去过万剑秘境,小师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剑,名唤秋水,而我的师兄弟也纷纷寻到灵剑,唯独我,一无所获。
或许从那时起,旁人看我的目光就有所变化。
毕竟我只能拿起一把毫无灵气的普通宝剑。
剑修没有剑,修为再高,又有什么用?
「师姐……」小师妹怔怔地看着我,眼中似有晶莹水光闪烁。
可她很快就弯起眼:「不用啦,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以后记得回……」
她说到这里,又卡住了,低声说:「算了,还是不要回来了。」
「师姐,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是我欠你的。」小师妹目光清亮,「今生今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偿还啦,对不起哦。」
我没有说话。
一旁的刑罚长老忍不住开口:「够了!凌霜,你已叛出师门,我们对你足够容忍,你还不速速离去!」
可我只是看着小师妹,很认真的说:「我只问你,想不想离开。」
「你想离开,我带你一起离开。」
「你不想,我自己走。」
就这样简单。
小师妹看着我,无知无觉,眼泪倏而落了下来。
「师姐,我想。」
她说。
打雷了。
我凝神望天,随后撕开身上的衣袍,一圈一圈,缠上了还在滴血的手腕。
「好。」
我看着脸色阴沉如同这天色的师父,冷淡地说:「我要带小师妹走。」
「灵曦,过来。」师父忽然开口。
而小师妹,后退了一步,来到了我的身后,表明立场。
师父气得冷笑了一声:「好,很好。」
「小师妹已经选择了跟我走,」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带她走。」
「胡言乱语!」大师兄都忍不住开口了,「灵曦定是受了这叛宗罪人蛊惑,刑罚队听令,擒下凌霜,收进刑堂!」
轰隆隆!
青云宗虽然不是修真界的十大宗门,却也赫赫有名。
修为最高的师父是元婴期大乘,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化神期,成为这修真界的一方巨擘。
五大长老都进入元婴期多年,修为比不上师父,但也修为深厚。
除却刚入修炼路的数万外门弟子,数百内门弟子中,有十分之一已经筑基,其中佼佼者,例如大师兄,已经结丹几年。
而我,不过是一介刚入金丹期,甚至身负重伤,没有本命灵剑的小小修士。
师父和长老没有出手,只是讥讽地看着我。
大师兄领着刑堂弟子来捉拿我,我将小师妹护在身后,低咳一声,开始迎敌。
仙骨和灵丹终究给予了我更大的优势,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血液顺着眼睫毛滴滴坠落,遍体鳞伤,浑身都在疼。
当啷。
我的剑断了。
剑光飞舞间,我看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再次挡在了我身前,随后散开漫天血色。
「曦儿——」
「小师妹!」
我茫然地接住了浑身是血的少女,她肌肤苍白若雪,却还在对我笑。
「师姐,对不起,」她小声说,「虽然我冲动了,但是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走。」
「我走不了了,但是你可以……」她灵秀可爱的脸颊,早已被血迹染得狰狞无比,「我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我感受到,怀里的女孩在缓慢燃烧着她的灵体。
她身体里的那道封印一点一点被冲破,浓郁的灵力刹那间游走于我的骨骼血脉之中。
我的修为,开始暴涨。
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金丹顶峰——
这样的献祭闻所未闻。
除非小师妹……
是修真界人人趋之若鹜的纯阴体。
她是纯阴体,她竟是纯阴体。
那个传说中,能够让异性修士为之痴狂,浑身都是宝,能够无限拔升修炼速度的纯阴体。
怪不得师父和师兄弟疯了似地豢养她。
怪不得她总是身体抱恙。
怪不得他们要用天材地宝滋养她——
这原本也就是为了自己!
小师妹的脸色苍白,究竟是被采补了,还是修炼过于刻苦落下病根?
我原以为她在宗门内得遭庇护,没有料到,只是生生被折了翅膀的鸟雀。
我的身子急剧颤抖了起来,我的思绪乱成一团,慌乱地抚摸着小师妹苍白的脸:「停下来,停下来!」
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笑:「师姐,和你一起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在这偌大的青云宗,只有凌霜不会对她露出那样恶心的目光。
她总是平静的,冷淡的,却那么温柔,会小心翼翼照顾自己送来的花。
他们在对她做那样恶心的事的时候,总会说爱她。
爱她?
何其可笑。
这样时时刻刻恨不能与一切同归于尽的灵魂,唯有坐在大师姐的身边,才会稍稍平静下来。
师父大概是看见了小师妹正在燃烧灵体,表情倏而变得狰狞:「结引雷诛仙阵!随我震杀这逆徒!」
引雷诛仙阵是青云宗的镇山大阵,被击中的人,神魂俱灭,不留丝毫痕迹。
「是!」
内门数百弟子,开始结阵。
轰隆隆!
天空之上,如同巨龙盘踞的雷霆,嘶吼着,咆哮着,搅动着诡谲的云波。
「师姐,你知道我的道心是什么吗,」小师妹忽然对我笑了笑,「是自由噢。」
「是希望有朝一日,剑随我动,无人束缚,远离这群臭傻逼,不用再对他们装作可怜!」她笑着笑着,忽然咳出血来,「可是那天我感觉不对,发现他们困住了你,就装不下去了。」
人这一生,总有冲动的时候。
被觊觎目光包围长大的女孩,第一眼看见那个白衣胜雪的师姐。
她如玄冰般冷冽,却会温和地摸她的头,喊她「小师妹」。
这是人生中仅有的快乐时光。
啊——
灵力浓郁到极致的时候,我手心颤抖着,看向失去气息的小师妹。
这藏污纳垢的宗派,将弟子作为棋子,只为掌门师尊的一己私欲。
他们满口苍生大义,实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贪婪无度,令我出生入死,让我剖骨取丹。
他们口口声声爱和保护,实则满心只存利用,将小师妹捆缚在华美冰冷的宫殿,罔顾人伦,为所欲为。
他们看似光风霁月,可笑天下人人称赞,可笑我被蒙入鼓中,毫无所觉。
何其不公!
我很轻地笑了两声,那把断剑,被我毫不犹豫地捅入胸口。
若你是我的仙骨,若你是万仙曾流下的眼泪,你应当知道,这世间不公,泥泞不堪。
你应当知道,我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如今要用命偿还。
你应当知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凌霜今日宁可与这群披着人皮的禽兽玉石俱焚。
你可知道!
你可知道——!!
轰隆隆!
我体内那根沉眠已久的仙骨,忽然发出了锋锐炽烈的光。
它从我剖开的伤口中浴血而出,森白如雪,缓缓嗡鸣着,成了一把三尺骨剑。
不够。
不够……
还不够!
我的眼睛染了血,将失生息的小师妹背在了身后,用骨剑,毫不犹豫地插入小腹。
灵丹颤抖着,被我感召而来,融入了骨剑的剑柄。
以骨为剑,以丹为器,以身为鞘,以血为誓。
万雷齐发,助我渡过元婴期。
浑身的血肉都崩裂开来,我却毫无所动,一剑劈下,直轰天际。
昔有吴钩霜雪明,仙君飒沓如流星。
一剑霜寒——
十四州!
(四)
「兄弟,听说了吗?」
「青云宗那事?」
「啧啧,那日天际浓黑似墨,引雷诛仙阵万雷齐发,却被那叛宗弟子一剑劈碎,布阵弟子全数昏迷,掌门与长老尽数重伤吐血。要我说,即便是上三宗那几个天才弟子,也没法引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一剑破一宗,不管那个叫凌霜的弟子是为何离开青云宗,这下她都得名声大噪了。」
「你们有见过那一剑没?」
「我远在百里之外,都受了余波,只能说气撼山河啊。」
「我倒是听闻她用了点手段……不过,她当时居然还全身而退,带走了青云宗的另一个弟子。」
「嚯,确实生猛啊。」
「这仙子不是常人,真想见见她,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丢了这么大的脸,为什么青云宗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没有?不是下了通缉令么?」
「就那点酬劳,筑基期的修士都要考虑一下吧。」
「我听说……上三宗的太苍宗这几日不是调遣了大量长老出山吗?」
「不是吧,太苍宗虽说名义上庇护青云宗,但青云宗到底连百大宗门都算不上……一个弟子而已,怎么还扯上上三宗了,太苍宗又怎么可能这样大费周章?」
「那就没人知道了。」
……
芥子城内,人声繁杂。
我戴着帷帽,面无表情地从这群正讨论着我的人身侧走过,径直走入芥子城外的寒樟林,轻车熟路地来到被乱石掩盖的山洞口。
山洞里正静静躺着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女,她容色苍白,气若游丝,看见我之后勉力睁开眼,对我笑了笑:「师姐。」
「小师妹。」我扶起她,把刚刚采买的药物和清水放下,「刚刚可有人经过?」
她摇了摇头,随即,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手。」我言简意赅地说。
「不必了,师姐,」她抿了抿唇,「我能感觉到我的伤势在恢复……」
我没有理会她的推拒,面不改色地在我与她的手掌上各划了一道口子,随后合掌,冷声道:「凝神,运功。」
那日带小师妹离开时,她的气息几乎已经散去,若非我一身神药血脉,匆忙之下与她换了血,她估计早已道体消陨。
纯阴体这等能辅助他人修炼、甚至直接作为炉鼎、强行燃烧自身化作他人灵力的逆天体质,终归是十分脆弱的。
所以这么多年,那几个畜牲才不断用天材地宝滋养着小师妹。
「师姐。」
小师妹与我换完一次血,脸颊上有了一丝血色,愣愣地盯着山洞漆黑的岩壁。
「我们这是自由了吗?」
她尚且不知道,那所谓的上三宗之一「太苍宗」,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地寻觅我们了。
修真界太大了,但登天梯之上的一殿二门三宗派,却是货真价实的一方巨擘。这六大势力门下弟子数百万,宗藏丰富,实力深不见底,足以碾灭任何阻碍他们的东西。
为何宗门不下高额赏金的通缉令,我心中也有思量,大概是他们怕小师妹的纯阴体体质暴露,引来其他宗门的争夺。
而一向只收宗门纳贡却对宗门爱搭不理的太苍宗,之所以愿意出手,无非也是为了「纯阴体」三个字而已。
看来师父是真的恼羞成怒,为了夺回小师妹,竟连这等秘密也愿意上供给太苍宗。
毕竟这体质的珍贵程度,足够令登天梯上的贵人们都眼红心热。
纯阴体不似我的「万仙骨」,骨这东西,只有金丹期之下的修士才能完美接纳,所以师门想夺了我的仙骨赠予小师妹,无非也是想找个将仙骨之力完美转化的容器罢了。
我心中嘲讽,面上却无甚波动。
没关系。
终有一天,我要一剑碎山河,让这登天梯之上的仙人,也避我锋芒。
终有一日,我要杀回青云宗,将那群败类碾入尘土,为凌霜与灵曦赔罪。
终有一日,我们会什么也不怕,光明坦荡地走入城中,要天下修士不敢生觊觎之心。
终有一日。
我垂下眼:「即便现在不是,以后我们也会自由的。」
她的脸上就浮现了一丝笑容:「嘿嘿,我以前其实想过,要是我真能出宗,我就去把那些四海八荒内有名的美食都吃个遍。」
我想说「你不是辟谷了吗」,但看到小师妹脸上傻乐的表情,还是默默地换了个说辞:「可以。」
「师姐,你呢?你之后想去哪里?」小师妹转头又问我,「师姐你进宗门之前是哪里的人呀?有没有想过做别的事情?」
「我……」我愣了愣,旋即敛下眉眼,「我原本是个弃婴,被丢在人间的一个普通村落,由村民们喂养百家饭长大,后来青云宗来了人,就把我带走了。」
修仙之人和凡人之间如隔天堑,凡人寿数短暂,不过数载,而修仙者最后却可以踏破虚空,动辄活上上千年。
我离开那一天,温善可亲的叔叔婶婶们摸着我的头,欣喜地说日后霜儿就是仙人了,而村长伯伯也含着眼泪叮嘱我,要听师父的话,若是觉得在外面受了委屈,随时可以回去。
我心想,他们应该早就明了,我这一离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万万没想到,修炼十余年,我却脱离了宗门。
「那师姐以后要回村子看看吗?」小师妹托腮问道,「我们可以一起去,我还没种过地呢,要不去种地养猪,也挺好的。」
我顿了顿:「再说罢。」
我现在身负通缉令,不可能去牵连我过去的亲人。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听说北边的胡狄城有一些特色食物……」
「那就去那里。」
「北域很辽阔,应当和这里的风景不同。」
「我听闻北域万里黄沙,苍茫大漠,还有许多驼铃修士。」
「哇!他们的坐骑是骆驼吗?我还没见过呢。」
「……」
夜色静寂,只有篝火堆烧起噼里啪啦火星的声音,和不时响起的少女低语声。
(五)
登天梯在四域交界处,但其下宗门弟子大多分布在东域和南域,北域荒凉,虽然遗迹众多,但危机重重,大宗派弟子都不愿意去北域历练。
小师妹燃烧过灵体,我也破骨融丹,体内的宗门烙印早已被化得七七八八,但还残留了一些灵力波动,是以太苍宗的人总是不远不近地缀在我们周围百里,只是无法找到我们的具体位置。
偶尔我们会撞见一两个拿着通缉令来找寻我们的修士,但他们都修为不高,我如今已至元婴期,小师妹也突破至金丹期,再加上我和她都体质特殊,总能悄无声息地逃脱。
「北域有一种风融草,」脸颊被遮掩在面纱下的小师妹自然地对我说,「服用那株灵草,我们体内的宗门烙印就能彻底去除。」
小师妹与我不同,我一心只练剑,她却很喜欢看这些志怪游记,四域八方的东西她都知道一些,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也算见识了许多没见过的风景。
偶然路过的村庄精怪横行,我与小师妹一剑斩去那棵作怪的桃树,村里的人给我们送来了许多土特产,我们拿也拿不下,只能放在芥子袋里。
有个小孩送了自己编的草蝴蝶给小师妹,送给我的则是一只草蜻蜓。
「曦姐姐像蝴蝶一样漂亮,」她扎着羊角辫,脆生生地对我们说,「霜姐姐就像蜻蜓一样轻盈。」
这只蝴蝶被小师妹系在了秋水上做剑穗,她很是喜欢,还小心翼翼地注入了灵力,生怕蝴蝶枯萎碎裂。
我们靠近北域之后,周围的绿意就少了起来。
周围窥探的视线越来越少,我越来越放松,毕竟修仙界这么大,要找寻到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也许太苍宗慢慢也会放弃了。
这日傍晚,我和小师妹进入了南域和北域接壤处的嘉裕城,到最大的商行参与了一个拍卖会。
可惜的是,虽然手上灵石充裕,我们却没有见到风融草的影子,只有一些修炼法门和不算上乘的法器、丹药以及灵兽的内丹。
我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拉着小师妹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被摆上来了。
「师姐……」小师妹的手颤抖起来,握着我手腕的指尖冰凉无比。
我一转头,目光凝了下来。
台上正摆着一个巨大的囚笼,几乎不着寸缕的少女正抱膝蹲在囚笼里,她有一头极为美丽的雪白长发,散发着珍珠般莹润皎洁的光泽,只露出小半张轮廓精致的脸颊。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白发里冒出了一对不属于人类的尖尖耳朵,身后也摇晃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台下立刻骚动了起来,我听到了倒吸凉气的声音和唾沫的吞咽声,整个拍卖行的空气悄无声息地灼热了起来。
拍卖师在台上侃侃而谈:「……她的母亲是妖族赫赫有名的八尾猫,大家都知道,八尾猫体质阴寒,她的后代很有可能出现阴脉——而这件拍品,恰巧就拥有九条阴脉,在修仙界,有『小纯阴体』之称,同样对于修炼,大有裨益。」
小师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而我的眼神,也逐渐冰冷,连体内的骨剑,都开始发出嗡嗡的清鸣。
「十万灵石,起拍!」
「十一万!」
「十五万!」
「二十万!」
竞拍火热,不少人纷纷叫价。看着周遭一圈身侧仙气氤氲,仿佛超脱世外、高不可攀的修士,我的唇角掀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我们灵石充裕,这段时日去遗迹里又找到了许多高阶的丹药和法器,」我扯下黑色斗篷,重新坐了回去,「竞拍吧。」
台下的竞争越发激烈,我径直喊道:「一百万。」
满座寂静。
我和小师妹是叛出宗门,只来得及拿上芥子袋。但凭借元婴期和金丹期的实力,这段时日我们接了一些任务,又卖了不少丹药和法器,身上恰恰好剩下一百万灵石。
嘉裕城并不是什么大城市,也不隶属于任何宗派的管辖范围,多是散修,没有那么多的资源。
果然,百万天价之后,在拍卖师笑眯眯的宣布下,最后一件拍品归我们所有。
「师姐,走。」
我抬眼,看着周遭正虎视眈眈注视着我们的修士,淡淡地说:「不会这么简单让我们离开的。」
我心知肚明,我们正在被通缉,要低调行事,本来不该这样节外生枝。
可是,她刚刚看了我一眼。
台上的女孩有一双格外美丽的冰蓝色猫眼,含着黯然的、绝望的求助,被埋葬在一片眼泪堆积的湖水之下。
也许是从小师妹那天为我破开剖骨取丹的法阵之时,我的心底就压积了一阵熊熊的怒火,以永不熄灭的模样,发誓燃尽这世间一切的不公不正,不仁不义。
青云宗有宗规,明德至诚,心系苍生,厚德载物,问心无愧。
他们也许只当这十六字是个笑话,可我作为凌霜的这二十年,从来问心无愧。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没看错,你二人是女子吧?」
「女子需要什么阴脉?暴殄天物。」
「我是裂山宗二长老座下弟子,你若是把这拍品转让给我,裂山宗定有重赏。」
……
我面无表情地从芥子袋里随意抽出一把长剑,手腕一翻,元婴期的灵力瞬间爆发,引起一片天地的力量潮汐。
拍卖场中,狂风大作,我的黑袍一角飒飒作响,凌空而起,看着这群表情有所变化的修士们,冷淡地问:「想抢人?」
鸦雀无声。
「师妹,」见状,我剑尖遥遥一劈那巨大的囚笼,凛冽剑光苍白如骨,顿时让天玄钢制成的散灵笼化为漫天齑粉,「救人。」
没有人敢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曦将束缚女孩的法阵解开,为她披上一件外袍。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拍卖场里的人,将一个芥子袋扔给正在讪笑的拍卖师:「里面是一百万灵石,我们可以走了吧?」
「当然,当然。」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完芥子袋后,挤出一个谄媚的表情,「仙师请便。」
小师妹便背上身体虚弱,差点软倒在地的女孩,同我一起离开。
她很安静,一言不发地伏在小师妹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像个死人。
待我们甩脱那些不甘心却无奈的目光,来到休憩的小树林之时,我才问道:「这位姑娘,你要去哪?」
那女孩才抬起眼,像是没听清我们说什么,神色恍惚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我要……去哪?」
「是啊,」小师妹给她递了一个白日买的烤红薯,「你去哪里呀,我和师姐一起送你去。」
「我,」她那双冰蓝色的猫眼微微睁大了一些,「我不用跟着你们吗?」
「当然啊,」小师妹托着下巴,「你也不能跟着我们,我们身边不安全。」
她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被你们拍下了,你们不要用我吗,」半晌,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以为……」
用。
这个脱口而出的字令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偏头看了眼小师妹,却看见小师妹表情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好像有些难过,又有些沮丧。
我知道,她在感同身受。
我想了想,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朵花,随手掐了个法决,花便瓣瓣散开,飞舞于空中。
七日香最招萤火虫喜爱,辅以灵力散之,会引来漫天流萤。
不一会,便有萤火虫从丛林之中冒出,聚集在我们身侧,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静谧的夜色中,这些闪烁的光犹如流火飞絮,整片莹亮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哇,」小师妹的眼睛亮晶晶的,「师姐,好漂亮。」
女孩也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样的美景。
我轻声说:「你不属于任何人。」
我们所有人,都不属于任何人。
——「你自由了。」
(六)
被救下来的女孩自称胡小月,她的家族八尾猫原本也算强大,可因为体质特殊引人觊觎,在不久前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几大宗门联手,悄无声息地对八尾猫一族下手了。
那一日,血流成河。
成千上万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年轻的少女被掳走送往各个地方,沦为玩物或是生育的工具,而类似于胡小月这样身怀阴脉的珍惜体质,则被高价售卖。
倘若不是我和小师妹插手,胡小月也很难摆脱悲惨的命运。
提起这个,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女孩眼眸中燃起一簇熊熊的火焰,咬牙切齿地说:「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和小师妹便问,她的仇家是谁。
「我也不知道,有几家的人……」她闻言,摇了摇头,「妖族之间虽然竞争不断,但不会用灭族这样的手段,应当只是人类修士。我只记得,领头的修士已经晋入化神期,但其中一人,我看到……他的令牌上画了一枚火云。」
「火云,」我凝神想了想,「欢喜宗?」
修真界不乏那种以奇淫巧技著称的宗派,欢喜宗便是其中之一。
它虽然没有位列登天梯之上,但也是百宗之一,并且位列前三,可谓是比青云宗强上数倍。
这仇,刚入筑基期的胡小月显然报不了。
「母亲临死前,给了我一块灵玉,说是故人所赠,我可以前去寻求帮助,」胡小月说,「被掳走后,我将灵玉藏进丹田,封印了它。原本想着,如果一直是这种境遇,如果用这灵玉,恐怕还会连累母亲的故人。但这几日脱困后,我试着输送灵力波动,发现这位故人,就在附近,我很快便能找到他。」
胡小月坚定地说:「阿曦姐姐,阿霜姐姐,谢谢你们救了我,小月在大仇得报后,一定会前来寻找你们,大恩大德,此生唯有结草衔环为报。」
「这就不必啦,」小师妹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过嘛,如果小月你以后成了很厉害的人,倒是可以来我和师姐的宗门做个长老,这样还能威慑那些坏人。」
胡小月也忍不住笑了:「你们要建宗门吗?」
「嗯呐,」小师妹说,「不过我不会取名字,还得看师姐。」
胡小月便和小师妹一起看向我,两双眼睛,一双莹亮湛蓝,一双黑亮清澈,都盛满了对于未来的期盼。
我愣住了。
曾经我确实对小师妹说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带她回曾经的故乡,或许我们也可以建立一个宗门,就当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只是没想到,这样闲聊时的玩笑之语,小师妹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说:「那就叫随心宗吧。」
愿有一天,自在随心,天高海阔,我们能自由地存活于这苍茫大陆之间,不必害怕任何人的掣肘和束缚。
我剑随心,亦守心。
小师妹笑弯了眼:「好呀,就叫随心宗。」
胡小月托着脸说:「那我以后就是有宗门的人了,真好。」
那天夜色静谧,月明星稀。
我们送走了去寻找故人的胡小月,在嘉裕城边的树林,休息了一晚。
小师妹坐在树上看月亮,哼着不成调的歌,一双腿一晃一晃,抖落了不少叶片,纷纷扬扬,落了正在练剑的我一身。
我默不作声地用剑气将它们拂开,叶片顺着我的剑尖汇聚,顺着风即将散开。
可小师妹忽然翻身,秋水凭空一点,漫天树叶被她聚成一圈绿溪,倏而绽开,犹如落英缤纷。
她觉得好玩,一边练剑,一边开始摆弄叶子,秋水剑柄上的蝴蝶翩跹飞舞着,穿梭于落叶间,恍惚间好像真的有了生命。
她说师姐,我们以后还要去东域看龙,早就听说那里有比脸盆还大的龙珠了。
我说好。
她说师姐,我之前在古籍上看了一种神功秘籍,等我练好了,我们就可以去竞争上三宗的位置。
我说好。
她说师姐,我……
她没有说完,就睡着了。
我给她披上外袍,静静地看着月亮。
我心想,月亮好圆啊。
为什么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呢?
当时的我没有想到,我和小师妹去不了北域,也去不了东域,她不能修炼秘籍,我也没办法和她一起去竞争上三宗。
那些对月舞剑,畅聊未来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这一个夜晚。
再也无法回去。
(七)
第二天一早,我们踏上了离开嘉裕城的路,正式赶往北域。
「嘉裕城后面就是北域的戎关了,」小师妹说,「师姐,我听说戎关就能看见骆驼了……」
——唰!
她的话没说完,一把剑倏而刺来,我带着小师妹一躲,那剑却极为灵巧地跟随着我们的身体,刁钻毒辣地刺向我的四肢经脉。
小师妹拔剑而出,用秋水挑飞了这把剑,整个人却脸色一白,被我及时扶住。
我看向这把停在我们面前,还在微微颤动的赤色长剑,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不愧是千年难遇的纯阴体,」树林旁隐约传来轻笑声,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竟然连赤阳都能阻下来……」
我默不作声地将小师妹护在了我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你就是那个叛出青云宗的凌霜吧,」红衣男子哂笑一声,「居然还晋入元婴期了,这就是万仙骨么……」
唰唰唰!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就都被青衣绣山的修士围住了。
他们的阵型极为精妙,神色冷漠地注视着我们,其中一人上前,对红衣男子行了一礼。
「三长老,阵法已经布好,不会再有人过来。」
顿时,一股极为磅礴的灵力波动就从他们涌现了出来,犹如山岳海涛,坚不可摧。
我的手冷了下来,一颗心也缓缓冰凉。
青衣绣岳,太苍宗。
空间锁定,太苍宗护山大阵之一,乾坤阵,可以集所有弟子之力,隐藏一片空间。
这里的每一个修士,都有逼近金丹的实力,且领头之人,可以短暂动用整个阵法的力量,去攻击破阵之人。
而这个身上隐隐散发着压迫感的三长老,很明显,实力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层次。
——出窍期。
乾坤阵的布置需要时间,显然,他们潜伏在我们不远处,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好一个太苍宗,好大的手笔!
「我们过来的目的你们应该也清楚,」三长老的眼里闪烁着些许奇异的光芒,冷笑一声,「太苍宗乃青云宗上属宗门,受其所请,捉拿两个叛宗弟子,现在宗门令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我也冷笑一声:「无耻之徒!」
怀着什么龌龊心思自己清楚,还在这里说这样道貌岸然的话,实在是恶心至极!
「小姑娘,说话当心一点,」三长老眼睛一眯,手里红光一闪,对我额心狠狠拍来,「天阴体需要完好无损,你这万仙骨,死了也能挖出来,正好给我那单灵根的大弟子用!」
我往后一退,费尽全力才格挡住了他的随手一击,心里又是一沉。
出窍期和元婴期的差距确实太大了。
一直被我挡在身后的小师妹忽然推开了我:「如果想带我走,我跟你们走就是,放了我师姐。」
「灵曦!」我惊愕地转头看向她。
「师姐,」她看向我,眼里好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过,随后莞尔一笑,「没事的师姐,我回去给师父认个错,他不会怪我的,我也会过得很好的……」
我的手慢慢握紧了,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一字一句地问:「凭什么让你认错?」
错的是那些贪婪无度的人,是包藏祸心的宗门,是这不公不义的修真界!
灵曦,你错在哪里了?
我们,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小师妹垂下头,避而不答,换了个话题:「这些天,我过得很开心……」
我也不再言语,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剑,再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这位师姐,好像不太愿意啊,」一直看戏的三长老表情戏谑,手却缓缓收紧了,「倒是姐妹情深,只是,我也想知道——」
轰隆!
那把叫赤阳的剑猛地刺向我的胸口,我听见这位在修仙界颇有名气的丹阳长老阴鸷地问道:「区区元婴期的修为,要怎么保下你们二人?」
而我闭上了眼睛。
心脏的跳动越发剧烈,我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万仙骨再次震颤了起来。
我没有给它取过名字,它却已经有了灵性,能感受到我的愤怒和痛苦。
无名骨剑破空而出,染着我的鲜血,犹如高高在上的真仙,将赤阳挡住。赤阳是上品法器,在我的万仙骨面前,却犹如初生的稚儿,瑟瑟发抖。
三长老的面色顿时就变了,阴沉地看着我。
「师妹,我们又要并肩作战了。」
我说。
「你会害怕吗?」
方才还垂着头的少女仿佛被什么触动了,有些木讷地抬起头,一双有些失去的神采的眼眸对上我的眼睛,仿佛死水被一粒石头打中,激起了涟漪。
她轻声说:「站在师姐身边,灵曦从来没有害怕过。」
害怕的不是自己会遭遇怎样的境地,害怕的不是可能会死,害怕的只是师姐会被牵连,也陷入这样仿佛永远不能挣脱的泥沼。
我说:「你曾说过,你的道心是自由。」
为我放弃自由,那就是放弃自己的道心。
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师姐,」安静了几秒,小师妹倏而握紧了秋水,「我知道了,我不会害怕的。」
——终有一日,我要一剑破苍穹,让这天与地,都不能再束缚我的一切。
我没有再看她,只是步伐一挪,与她背靠背,仿佛能从小师妹瘦弱的肩膀上汲取到力量。
我也一样。
凌霜不会害怕,亦不会后退。
(八)
轰隆隆!
我再一次被击飞,咳着血半跪在地上。
三长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什么不值钱的玩意:「自不量力。」
我艰难地转头,看见独自去破阵的师妹已经被太苍宗的弟子们压制住,一道一道的灵印落在她的身上,她挺直的脊背被一寸一寸压弯,手腕的一侧,已经烙上了封印的痕迹。
她也转头看向我,眼睛一瞬间就变得红红的。
我看见她张着嘴,无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看见秋水哐啷落地,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我看见了那只被她小心翼翼系在剑柄上的蝴蝶,那只曾穿梭在漫天落叶里,翩跹而美丽的蝴蝶,坠落在了尘埃里,被踩得破碎。
我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了浓郁的悲哀,忽然又忍不住想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和滴滴答答落下的鲜血一起,浸透了我的整件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
灵曦和凌霜,究竟对不起过谁?
我咬着牙,又站起了身,看向在我身后衣衫整洁的三长老。
像你这样的人——
像你们这样的人——
按捺不住的戾气几乎要将我全部的身体挤满,可这时,我听见了身后传来的骚动声。
「按住她……」
我转过头,眼里燃起了一场大火。
那是小师妹的身体。
她身上的封印寸寸龟裂了,用的是燃烧金丹这样决然的方式。
从指尖,到手臂,她的每一寸皮肤都蔓延了诡异的惨白火焰。
再一次,又一次。
她又燃烧了自己。
一直云淡风轻的三长老表情彻底变了:「你在做什么?拦住她!」
「没用的,你们封印了我的灵体,却不能封印我的金丹。燃烧金丹只有我能停止,我知道你们随随便便就能压制住我们,」小师妹咳了一口血,「我想走,你们能阻止我,但我若想死,你们阻止不了我。」
「放了我师姐,否则这具身体,你们什么都拿不到。」
「小师妹,」我嗓音几乎渗了血,几乎是扑到了她面前,想去浇灭她身上的火,「停下来,你停下来。」
「师姐,」她的眼睛明亮而温柔,「你知道吗,自由这件事,不是单纯的可以无拘无束,而是,当我想做什么的时候,我有选择的权利。」
「灵曦想保住师姐,这是灵曦想做的事情,也是灵曦选择的自由。」
轰隆!
惨白的大火猛烈地蔓延了她的脖颈。
原本面露挣扎的三长老再也顾不得什么:「我们放她走!你停下来!」
说完,他一拂袖,竟是直接将这片天地的阵法轰散了。
「师姐,离开吧。」灵曦还在对我笑,「说不定有一日,我们还能再见。」
滴答,滴答。
血还在流,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从前我找不到自己的道心。
后来我有了一把剑。
以我的骨头,铸造而成的剑。
凌霜,你是为什么拔起这把剑?
是因为恨吗?是因为厌憎吗?是因为你也想要自由吗?
我听到自己轻声说。
不是,都不是。
凌霜木讷,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也并非抱着那样浓郁的毁灭欲。
凌霜只是因为,看见了月亮,看见了系在秋水上的蝴蝶,看见胡小月望向我的蓝色眼睛,看见了那一天,离开宗门前,伏在我身上的小师妹,唇角上扬的浅浅弧度。
——我见到了这世间的美好,这是我想守护的一切。
血液顺着我的眉眼流下,我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剑,身上同样燃起了火焰,不是惨白色,是很浅淡的金色,几近于透明。
「小师妹,我的道心是守护。」我的嗓音已经沙哑了,「凌霜是为了保护,才会拔剑。」
今天我走不了。
我心知肚明。
我得知了小师妹纯阴体的秘密,即便现在放走了我,之后受了重伤的我也逃不掉。
小师妹如此聪慧,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可她大概也抱着些许天真的期待,想去祈求这些恶人,放我一条生路。
这又怎么可能呢?
金色的火焰蔓延到了我的指尖,鲜血作为它的饲料,将它喂养得灿烈光明。
我根本不想逃。
有一些东西,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这是我的道,是我选择的路,是我拔剑的理由。
「师姐……」小师妹身上的火焰熄灭了,愣愣地看着我。
心境突破,怀着必死之心的我,修为再次节节攀升了起来。
众仙也有慈悲之心吗?
众仙也看得见人间的疾苦吗?
众仙也知道,区区一根骨头,会被蚕食殆尽吗?
我的灵丹寸寸融化着,我心想,万仙骨,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我明明……是这样的无能之人啊。
骨剑上的火焰越发炽烈,我的手臂崩裂了几道伤口,鲜血被骨剑汲取,火焰舔舐着我的伤口,可我毫无所觉。
是因为你也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愿意为了想守护的东西,燃烧生命吗?
我的双手高举骨剑,简简单单一剑挥下。
满脸惊骇的三长老,慌乱逃窜的太苍宗弟子,在这一剑下,渺小如同蝼蚁。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
轰!
一剑过去,了无生息,整片土地都沦为废墟。
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
「师姐,我带你离开。」
我听到师妹带着哭腔对我说,我想安慰她,却听到凭空传来一声厉喝。
「丹阳,你这废物!怎么抓个金丹小辈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而那被我一剑劈得浑身鲜血的三长老已是浑身狼狈,甚至还断了一手一脚,正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大哥,这次是我大意了,万万没想到这叛宗弟子会突破……」
「这次损失这么多弟子,我看你回去怎么和宗主交代!」
那忽然出现的白袍老人仅仅看了我一眼,我便体内经脉震颤,再次吐血,眼前一片漆黑。
太苍宗大长老,怕是已经触及到了分神期的边缘。
这是我决计打败不了的敌人,我心知肚明。
原来,都这样努力了,还是没有办法带小师妹离开。
我张了张嘴,低声对小师妹说:「对不起。」
她没说话,可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落进我的嘴唇。
太苦了。
小师妹很少流泪,我也从不知道,她的眼泪,这样苦涩。
她被带走了。
我的视线已经一片漆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抽离了我的掌心,她的声音被封住了,气息也逐渐远去。
我在地上徒劳地抓了抓,却只抓到了一手的草屑。
我茫然了一会,才想到,这是那只破碎的蝴蝶吧。
小师妹的灵力散去了,这只蝴蝶也零落成泥,被践踏得只剩下这些草屑。
而那大长老,停在了我的面前。
「害我太苍宗死了这么多弟子,老三还被你断去一臂一足,取你性命已是不够弥补,你体内这仙骨老夫倒是有点乐趣,你这血脉也不似常人,正好带回去给做个药人。」
我一动不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这片空间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大长老惊怒出声:「谁?」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漫不经心的笑声。
「几个糟老头子欺负一个小姑娘,太苍宗真是越来越让人大开眼界了。」
「来者何人?」大长老厉声呵斥,「太苍宗办事,还望阁下不要插手。」
「若我说,我偏要插手呢?」那慵懒的女声近了,逐渐冰冷,「太苍宗,别人怕,我可不怕。」
天地间狂风大作,两人仿佛已经交上了手,我听见那风在怒吼,惊雷之间,响起女子张狂至极的大笑。
「我倒要看看,我要护的人,你凭什么从我手上带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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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虐文女主养正了。
面对男主以爱为名的欺负,她不再软糯地原谅。
反而狠狠踹了他两脚。
看着男主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声音清脆地一字一句道:
「我妈说了,遇到恶势力,就得狠狠反击回去。」
1
我本是海淀妈妈,正在鸡飞狗跳指导娃做奥数题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后,我有些发蒙。
身处富丽堂皇别墅房中,一个粉嫩可爱小萝莉挽着裤腿跪在我面前,眼含两泡泪,要掉不掉的小模样太惹人怜爱了。
心软宝妈最看不得孩子哭,连自身面临诡异处境都顾不上,赶紧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后背。
「小朋友,告诉阿姨受什么委屈了,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小姑娘跟看鬼一样看着我,身体更加瑟瑟发抖。
我心里一凉,怎么的呢,看她这意思,她的委屈是我造成的?
不,不可能吧,我这人从来不欺负小孩子!
突然脑中「叮」了一下,一个机械音响起:「欢迎宿主来到经典虐文《霸道总裁后悔了》书中世界,恭喜您成为女主安可可的后妈林静。」
我石化了。
是,我承认中年大婶压力太大,工作鸡娃之余偶尔也会看看狗血爱情小说,顺便幻想一下摸一摸霸道总裁的腹肌,但不至于用成为后妈这种方式惩罚我吧?
这本书我前几天刚看完,只要女主后妈出场,我就要心肌梗塞,实在是这个女人太坏。
色诱富豪上位,人前贤妻良母,人后从身体和精神两方面虐待摧残女主。
正因为有隐身老爸和恶毒后妈,可可爱爱女主才变成懦弱性子,掉入霸道男主手中,被花样虐了四五百章,奄奄一息之际才让男主幡然悔悟,然后匆匆大团圆结局。
还好此时正是后妈第一次虐待女主,一切都来得及。
2
我一脸郑重,「系统我懂,你们一定是让我用爱心治愈女主,做个绝世好妈妈!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系统:「不可以哦,你必须维持恶毒后妈人设,保持世界稳定,不然本系统提前嘎你腰子哦~」
我:「维持稳定对我有什么好处?」
系统:「你是不是觉得鸡娃挺痛苦?」
我点头,想不承认都不行。
系统:「鸡娃不如鸡自己,如果你顺利完成任务,书中世界归属你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可以带到现实世界哦~」
「成交!」
但凡犹豫一秒都是我有病。
我蹲在女主面前,用食指戳着女主脑门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安可可你都三年级了,语数英科科倒数第一,你不嫌丢人,你爸爸你后妈我都嫌丢人。
「别人都是中队委两道杠,你哪怕弄个一道杠也行,可你啥啥班干部都不是,你心里不难受?」
讲真,我虽然鸡娃,但我一向是和风细雨地鸡,从来没这么直白打击过小孩。
可没办法,为了维持人设我只能昧着良心当变态虎妈。
女主连哭泣都忘了,睁大杏核眼望着我,眼里一片茫然无措。
我脸拉得更长,气得拍着桌子吼叫。
「你竟然不知道哭!你都这么不优秀了,为什么不哭?知道什么叫知耻而后勇吗?」
脆弱女主的眼泪终于滴答滴答掉落下来,梨花带雨惹人怜。
正在这时,女主爸爸回家了,恰巧见到这一幕。
3
「林静,你在做什么?你竟敢欺负我女儿!你要做不好后妈就滚出我们安家!」
我被这震天吼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书里明明没有女主爸突然出现这一环节。印象中应该是女主长大后,她被后妈长期虐待的事情才被揭露出来。
我当时还捶床大骂女主爸不做人,他明知道林静是后妈却一点防备心没有,甚至在女儿曾经求助时三言两语就被哄过去。
这男人每天忙着和白月光沉迷爱情游戏酱酱酿酿,真心顾不上家族联姻生出的孩子。
就因为女主爸不作为,才让后妈更加嚣张。
可为什么我刚来就要被女主爸大骂?
这不公平!
不过我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中年大婶,能被这小场面吓住?
我深呼吸几口气,怒目瞪向便宜老公,「你吼我,你有脸吼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惩罚可可吗?
「你问过可可成绩吗?你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吗?你知道她在学校在班级是个什么处境吗?
「可可亲妈不在人世,你作为亲爸是不是应该更加尽职尽责当一个温暖好爸爸?可你却天天忙于工作应酬,心里眼里哪有孩子,哪有这个家?」
我连珠炮一样反击回去,便宜老公都傻眼了。
「你,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叹口气语重心长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以后你继续负责赚钱养家,可可交给我就好了。」
我转头将可可抱到沙发上,双目凝视着她,「知道自己错了吧?」
可可用可怜巴巴小眼神看看她爸,见她爸没有为她撑腰意思,只能乖乖点头,小声道:「嗯,知道了。」
4
我严肃面容瞬间转为微笑慈祥脸,用手轻轻揉一揉她的细碎头发。
「我们可可真是好孩子。
「KET、PET、FCE 剑桥英语等级考级过了吗?分数是通过、优秀还是卓越?」
可可双目无神摇头,一副完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玩意儿的表情。
我:「哦,都没有,那你可不行,优秀小朋友都是幼儿园就能考出 ket。如今虽晚但也来得及,今天妈妈就给你报个英语班。
「四大名著读起来没?哦,只读了《西游记》。那妈妈简单考你一下,傲来国在世界『四大部洲』的哪一个部洲?『如意金箍棒』重多少斤?玄奘父亲叫什么?」
可可双目痴呆。
「可可你没用心读哦,咱们立刻报一个大语文阅读。」
女主哭得比刚才跪着时候还惨。
但我依旧狠心继续问:「奥数报班没?什么?一个班都没报?那不行,妈妈亲自带你刷《高思导引》,顺便报个高思数学辅导班,一定要冲上创新班进集训队,普通班一文不值。」
女主「哇」一声哭昏了过去。
来呀,狼性鸡娃呀,认认真真做个恶毒后妈呀。
鸡娃使我快乐,赚钱让我癫狂。
我当天便迅速约了语数英三科试听机构,又从狗东下单了一整套 RAZ 分级阅读和《高思导引》,顺手把订单消费截图微信发给女主爸爸。
女主爸:【?】
我:【给可可买的学习教辅,请支付宝转账。】
这渣男很久没搭理我。
我体谅渣男,因为他白月光姚瑶今天心情不好买醉痛苦中,他忙着安慰去了。
白月光当年不知什么原因嫁给另一个豪门,婚后生活一直十分不幸,经常被家暴到离家出走。
白月光一出走买醉,女主爸必定随叫随到作陪,比三陪还低三下四那种。
5
原主为了这个经常和女主爸撒娇闹腾,换来的只是更加厌恶。
原主靠酒后色诱上位,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女主爸事后很讨厌她,但当时他想威胁白月光离婚后嫁他,于是娶了原主,只不过一结婚就分房睡。
原主和女主爸爱恨纠葛我不管,但买教辅的钱必须他出,毕竟好几千块呢。
我以为女主爸要赖账,没想到半夜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支付宝到账十万。
十万!还让不让我这个穷鬼睡觉了!
有钱就有动力,从此我全情投入鸡娃大业,发誓每天都要把女主虐哭。
每天早上名著读书一刻钟,上学路上英语听力半小时,下午三点半把娃接回家,先是一个半小时大户外鸡眼,接着辅导班,再然后刷几道奥数题,最后刷五本 RAZ。
若是不能高质量完成任务,那女主就别想睡觉。
6
两个月后期末考试,嚯,安可可同学成绩从班级倒数前十进入正数前十。
女主抱着试卷哭了半天,完事冲我甜甜一笑,暖阳绽放般好看。
系统突然出现,「警告,警告,女主对宿主好感度提升至百分之五十,一旦到六十,电击警告。」
我:「小统你过分了。」
我拍拍女主小脑瓜子,「孺子可教,再接再厉。不过你数学成绩尚未达到目标,从今天起我们每天加刷五道三星难度奥数题,进一步开拓数学思维。」
刷过《高思导引》的都知道,一二星是巩固校内,三星是略有提升,四星五星都刷完才能开启竞赛。
女主这水平,三星就能让她哭唧唧。
果真,刷了五道题之后我问系统:「小统,女主对我好感值多少了?」
系统:「百分之十。噢,奥数真的能让感情迅速退去?」
开玩笑,奥数能直接泯灭人性!
女主哭唧唧,我却乐颠颠将试卷一一拍照发给她爸。
我:【可可好棒,这次进入班级前十了呢~玫瑰玫瑰】
女主爸又是半天没理我,然后半夜支付宝到账五十万。
壕无人性!
女主爸给得太多了,让善良的我只能昧着良心继续往死里鸡娃。
安可可同学要怪请怪你爸,我真的拒绝不了金钱诱惑。
夜里全是发财美梦,只是第二天看到家长群里消息后我炸了。
一个叫薛呈懿妈妈的发了一篇八百字绿茶小作文,简而言之,暗戳戳 diss 我们可可抄袭作弊!
我虎着脸坐在饭桌前,女主见了我忍不住缩成一团小声问:「阿姨,您没休息好?」
我大手一挥将她摁在身边问:「你们班那个叫薛呈懿的是不是学习倒数?」
女主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着我,「嗯,比我原先好一丢丢。」
看吧,真正好学生才不会随意怀疑人作弊,只有这种同档次且人品差的才会没有证据便质疑别人。
对付这种不要脸绿茶我在行,我正要敲字回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本书男主名字就叫薛呈懿!
我赶紧确认,「可可,这个薛呈懿爸爸是不是薛氏集团总裁,妈妈是不是叫姚瑶?」
女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只听说他妈妈姓姚,家里很有钱的样子,但是不是什么集团不懂。」
我追问:「这男孩有没有欺负你?比如揪你小辫子,往你衣领里塞枯草树叶虫子,或者总悄悄伸腿绊倒你之类?」
「嗯。」女主低垂下脑袋,眼泪滴答滴答砸在饭桌上泛起小小涟漪,我的心又化了。
我恨自己竟然忘了这一茬。
7
书中男主和女主是青梅竹马,只是男主喜欢女主的方式有些犯贱,小时候小欺负,大了往死里欺负,性子易燃易炸,事后还总哭着说是因为太爱女主才那样对她。
而女主缺爱又性子软糯,只因男主给她一点点爱,她便把男主当作发光发热体,哪怕被虐到遍体鳞伤,却总是选择原谅。
且男主亲妈姚瑶也不是个玩意儿,她就是女主爸爸的白月光。
白月光嫁人后依旧和女主爸勾勾搭搭就算了,还总是撺掇儿子欺负女主,许多恶心事的幕后主使就是她。
如今我是后妈,鸡娃归鸡娃,绝对不允许别人欺负孩子。
我捧着女主粉嫩嫩小脸蛋,平视她纯净清澈双眸,一字一句道:「可可,你有爸爸阿姨,在外面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们,阿姨帮你撑腰,帮你打回去,千万不要憋屈自己懂吗?
「记住你是安氏集团唯一的千金大小姐,武则天女皇能撑起整片天,同样是女人,你也可以撑起整个安家,而不是处处退让,一辈子被欺负明白吗?」
可可的眼圈更红了,她扑进我怀中大哭,「阿姨我懂了,我以后一定要比所有人更强,我要打败所有坏人。」
我握起拳头给她加油打气,「我们可可好样的!」
系统:「女主对宿主好感值持续上升,正直逼六十分,电击预警。」
去你的,就不能搞点温情。
我抬手不轻不重打了女主脑袋一巴掌,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不要博取廉价同情,立刻吃饭,上学前做完一道高思四星题。」
女主瞠目结舌望向我,憋得满脸通红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8
又鸡又虐女主一把,等孩子上了学,我便抱着手机美滋滋开怼男主妈。
我:【某个女人可真有意思,自己总是用作弊手段半夜叫走别人爸爸,难不成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脸没皮。】
【自己成天忙着谈情说爱没工夫教育孩子,搞得儿子学习差就算了,还天天霸凌小姑娘,连累小姑娘都不能安心学习。】
【小姑娘每天放学后努力学习才好不容易跟上班里进度,怎么的呢,小霸王亲妈不乐意了?是不是觉得小姑娘进步太大,显得你儿子特别无能,所以觉得不甘心?】
【要真不甘心,你再用老手段哭着跟小姑娘爸爸告状呗,看看到底是你这见不得人的小情儿分量重,还是他亲生女儿分量重。】
我这一通直球打出去,群里瞬间安静如鸡。
过了足有半小时,薛呈懿妈妈才再次发言。
【安可可后妈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之前只是好奇安可可同学到底用了什么学习方法才能迅速提升成绩,可能用词不太恰当,可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如果是我错了,您可以指出错误,何必造黄谣?你知道黄谣对女人伤害有多大吗?大家都是女人,你为什么这样咄咄逼人不留活路?】
我都气笑了。
旁的不说,自从原主嫁进门,但凡姚瑶老公出差或打了她,她必定找女主爸爸陪。
哪怕平时不见面,那也是微信早中晚三顿聊。
这会当贞洁烈妇,她也配。
我先甩出一张翻白眼表情包,然后继续怼:【别废话,要么给我和可可郑重道歉,要么我抛出照片实锤你,你选。】
哦吼,群里再次安静,男主妈再也没敢发言。
她这一番操作,是个人都清楚谁对谁错。
9
我正得意地笑,电话响起。
拿起一看,我表情瞬间变地铁老人,嚯,男主爸这时候给电话,意思很微妙呀。
我想不接,可对方是金主,咱也不能太清高不是?
于是我摁下接听键后立刻远离听筒,手机里传来狼嚎声:「林静你这个心机女!一心爬上我的床还不够,竟然敢欺负姚瑶,你到底想怎样?」
哦吼,这渣男竟然没飙脏话,鼓掌表扬。
等女主爸输出完了,我拿过手机平心静气问:「安思言,你的大宝贝姚瑶具体说过我怎么欺负她的吗?」
男主卡壳十秒钟后回答:「欺负人就勇于承认,为什么总转移话题?」
我笑了,「安思言,我挺心疼可可的,别人家孩子都有爸爸妈妈疼爱撑腰,比如薛呈懿妈妈就因为他儿子考得比可可差,便在妈妈群发绿茶味十足的小作文诋毁可可。
「你也挺可悲的,哪怕你天天帮着那个欺负你女儿的人,她也不会离婚嫁给你,不是吗?」
刺激完女主爸爸,我立刻挂断电话,然后将绿茶味小作文截图发给他。
我倒要看看,女主爸到底帮着情人还是女儿,看他有没有脸再打电话指责我。
这一天安安静静,只不过女主爸竟然在傍晚六点早早到家,身后还跟着姚瑶。
懂,小情人跟着大老板找场子来了。
但我懒得搭理他们,继续埋头辅导女主做奥数。
女主爸站在一旁凝视我们,女主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怯生生叫一句:「爸。」
我拿着戒尺敲桌子,「爸什么爸,专心做题。」
我又瞥了女主爸一眼,「你和这女人上二楼玩去,别耽误孩子学习。」
我听见女主爸呼吸声粗重几分,空气中弥漫着杀气。
无所谓,鸡娃妈妈天下无敌,一旦真生气,金主爸爸也敢杀。
10
女主爸没再吭声,白月光姚瑶娇滴滴笑道:「林女士你也太可怕了,哪有这样逼着孩子学习的?玩才是孩子天性,你们这样泯灭天性真的好吗?你这样可可亲妈在天之灵都不能安生。」
我冷笑,「对对对,你这样的才能让孩子亲妈亡灵安生。不过你确实没泯灭薛呈懿的天性,但有没有泯灭人性就不好说。」
白月光气得掉眼泪,挽住女主爸胳膊晃来晃去,「思言,你看她。不就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她干嘛上纲上线给我儿子扣这么一顶大帽子,真的好过分。」
我笑了,「别提帽子,一提我就想到自己头上被你们绿成大草原。求求你们去楼上撒娇吧,学习时间很宝贵,真没时间陪你们演戏。」
白月光眼泪更凶猛了。
看着意中人受如此大委屈,女主爸冷脸开口:「林静你别太过分。就算之前有点误会,好言好语解开矛盾就是,为什么在微信群里污蔑瑶瑶?」
我下巴高抬眼神睥睨,「哪一句是污蔑,指出来,我立刻道歉。」
女主爸瞪着我不说话,他理亏。
我拿起戒尺敲打桌面,「安思言你不行啊,我们从小接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就是做一个热爱祖国热爱家庭的人,你心里有这个家,有可可吗?
「你有钱有势神通广大,明明一打听便知道可可过的是什么日子,可你为了白月光选择无视女儿,你还有脸当爸爸?
「可可那么小,那么柔弱,亲妈死了,爸爸又偏帮外人,竟然沦落到靠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后妈帮她撑腰,你就一点不内疚?」
我悄悄戳了戳女主后背,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捂着脸边哭边喃喃自语:「爸爸,我好害怕,我不喜欢薛呈懿,我不想天天被打,更不想天天被骂是我爸抢走了他妈。」
女主爸面红耳赤。
白月光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
而我正得意,却在女主扑进怀中嚎啕大哭那一刻被电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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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一下:
有些人的爱就像尿裤裆,温暖只有他知道,尿骚熏的都是别人。
我嫁给了青梅竹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他认定是我逼走了他心爱的姑娘。
记恨了我一辈子。
他总是说:「江沅,这是你欠我的。」
重来一世,他为了她,与权贵大打出手。宁可受家法,被杖责,也要与我退婚。
他说:「婉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值得我为她付出一切。」
而我,成了那个被退过亲、嫁不出去、有瑕疵的姑娘。
可后来,他却红着眼眶求我再嫁他一次。
1
再睁眼,侍女匆匆来禀:「小姐,赵少爷来退婚了。」
我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重生到了成亲之前。
我和赵韫之是指腹为婚。
上一世,他来退婚。
我为了家族名声,没有答应。
他被迫按照约定娶我。
而他的心上人,嫁给了别人。
他以为,是我逼走了她,逼得她远嫁受苦。
不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
说到底,他在心里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婚后,他对我冷淡至极,对我的厌恶从不掩饰。
唯有在外人面前,他才会与我相敬如宾,维持他君子端方的形象。
我恪守本分,主持中馈,迎来送往,处处为他打点妥当。
他总是说:「江沅,这是你欠我的。」
可是,我究竟欠了他什么呢?
我们的婚约是打娘胎里定下的。
我从小就把他当作未来夫君。
他为了心上人,要与我退婚。
可若是退了婚,且不说我将面临怎样的困境,就是我们江家其他女孩儿,也都要受到连累。
我考虑家族名声,希望他履约,错了吗?
我用我的一生赔给他,全心全意地为他,为赵家。
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放下成见与怨恨,接受我。
可是直到临终前,赵韫之还在遗憾:「我这一生被责任所累,错过了唯一的挚爱。」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哪怕我们相伴走过一生,我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我只是他的责任。
他到死都在怨恨我。
我这些年过于操劳,身子亏得厉害。
很快地,我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弥留之际,我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同意退婚,我们各自的人生是不是有可能会更好。
没想到,我真的可以重来一世。
我整理衣裳,前去见他。
年轻时的赵韫之,凤表龙姿,神采飞扬。
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是我最熟悉的冷淡与疏离。
我立刻意识到,赵韫之也重生了。
2
他对我说:「江沅,我已心有所属,就算我们勉强成亲,也只能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
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吗?
回想起我们的一生,想起他临终前的话,我终是点了头。
放他自由,也是放过我自己。
但是,我爹娘不同意。
我爹冷着脸对他说:「这桩亲事是令尊和令堂订下的,要退亲,让他们亲自来。」
赵韫之并不泄气,离开前施了一礼,说他还会再来退亲。
我娘忧心忡忡:「姑娘家被退了亲,想要再说门好亲事就难了。可若是不退,赵家将来能善待我们沅沅吗?」
我爹沉吟了片刻,继而说道:「韫之这孩子像他爹,责任心强,只要他娶了沅沅,就会对沅沅负责,不会苛待她。」
爹娘都是为我着想。
上一世,赵韫之就是怨恨了我一辈子,到死都没有接受我。
这一次,我不想再用责任束缚他。
他的感情,我也不再奢求了。
3
赵韫之为了沈知婉,和齐国公世子大打出手。
赵韫之被赵大人亲自执行了家法。
被杖责得卧床不起。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门亲事要退成了。
这一世,他是铁了心的。
果然,他再来退亲时,赵大人和赵夫人一起来了。
赵大人面露为难与羞愧之色:「是我这逆子配不上世侄女。」
赵夫人眼眶红红的:「我们一直把沅沅当作亲闺女。」
他们看重两家的交情。
可再好的交情,在赵韫之被杖责后,都算不得什么了。
就像我爹娘心疼我一样,他们也只会更心疼赵韫之。
爹娘无奈,与赵家退换了婚书与庚帖。
我问赵韫之:「值得吗?」
他目光坚定:「婉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值得我为她付出一切。」
是啊,我们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意,敌不过他见沈知婉的一眼。
相伴一生,也抵不了他对她的思念。
我早该对他死心的。
退婚后,赵韫之很快就风光迎娶了沈知婉。
他前世的遗憾,今生终于弥补了。
而我这个被退婚的,成了有瑕疵的姑娘,议亲困难。
爹娘不再只考虑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开始在门第低些的年轻人里面择婿。
适逢齐国公府设赏花宴。
这样的世家宴会,一方面是为了让各家多走动,联络感情,另一方面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上辈子未出阁前,我因为已有婚约在身,向来是能躲则躲,不爱参加这些宴会。
出嫁后,为了帮赵韫之守好后方,我才积极游走于世家夫人之间。
这一次,我为了自己的将来,随爹娘一同前往赴宴。
我心里不由得祈盼,若是有哪家夫人不嫌弃我被退过婚,或许我的婚事就有着落了。
爹娘也就无需那么忧心了。
4
我走向一众娇客,但是,往日里与我走得近的贵女们,此刻似乎都有些回避我的意思。
反而是我的死对头,户部尚书家的小姐郑倾宁,凑到了我跟前。
她哼了哼,傲娇地说:「江沅,福祸相依,你可别一蹶不振,叫我以后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方才的那点小郁闷,消散得无影无踪。
「别担心,我好着呢,想找我吵架,随时奉陪。」
郑倾宁也弯着眉眼,和我一起沿着齐国公府的花径慢慢走着。
她撇撇嘴说:「听说江大人和江夫人在为你相看夫婿,挑的都是小门小户,你还不如嫁给我哥算了。」
「时安哥回来了?」
「刚回来,昨儿个夜里到家的。」
她哥郑时安已在前年科举入仕,有郑大人在朝堂上为他保驾护航,前途无量。
但是上一世,郑时安在前往江南赈灾之时,被流民刺杀。
算算时间,他还有两年,就要英年早逝了。
抛开这一点,他确实是一个合适的择偶人选。
郑倾宁问我:「你记不记得咱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结怨的?」
隔了漫长的一生,我早已记不清了。
她气呼呼地说:「就是小时候,我们俩抢一块红豆糕,你摔在地上哇哇大哭,我哥跑过来先哄你,责备我胡闹。」
经她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想起来了。
那时,我们都还年幼。
我扯着郑时安的袖子说:「时安哥哥,倾宁抢我的红豆糕。」
郑倾宁当着我的面,啊呜几口全塞嘴里。
我气得哇哇大哭。
郑时安买了红豆糕哄我,我立刻跑去气郑倾宁。
就这样,我和郑倾宁结了仇,每次见面总要吵上几句,仿佛不吵就浑身难受,吵过以后还继续一块儿玩。
「江沅,你不会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我抽回思绪,弯起唇角:「没忘,你提了一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你家会不会嫌弃我被退过婚?」
顿时,郑倾宁咧开嘴角笑着说:「当然不会。」
「是赵韫之眼瞎,你可是能跟我吵架的人,她沈知婉给你提鞋都不配。」
5
走着走着,我们就看见了沈知婉。
几个贵女站在她对面,表情严肃,就像是几只老鹰在教训一只小鸡。
我有意换个方向走,但郑倾宁拉着我躲在一旁看热闹。
沈知婉一袭素衣,温温柔柔的。
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善抚琴。
或许,这样的女子才更适合赵韫之。
说起来,沈知婉出身寒门,她父亲官职不高,这样的宴会,她以前是收不到帖子的。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想来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吧。
没过多久,赵韫之的妹妹赵书萱冲了过来。
她站在沈知婉面前,和那几个贵女相互对骂。
赵书萱的战斗力,我见识了几十年,是非常认可的。
她把那几个人骂走,转而把矛头指向沈知婉。
「你怎么像个软包子一样,就这样被她们欺负?除了哭,你还会什么?你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还有我们赵家的脸面!」
沈知婉唯唯诺诺:「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赵书萱还在输出:「一股小家子气,真不知道我哥看上你什么了!」
热闹看得差不多了。
我扯了扯郑倾宁,她这才肯跟我离开。
郑倾宁傲娇道:「我做小姑子,可比赵书萱好多了。」
我但笑不语。
其实,赵书萱也算是个好的小姑子。
上一世,她虽与我不甚亲近,但也不曾刁难过我,甚至会在外人面前维护我。
郑倾宁又道:「你做嫂子,也比沈知婉好。」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对保媒拉纤一事特别热衷。
6
我们继续在齐国公府的后花园游玩。
不承想,又遇见了熟人。
赵韫之看见我,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就恢复常色,克己复礼,君子端方。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让人挑不出错来。
上辈子唯有面对我时,他才会恶言相向,冷眼相待。
此刻,他客气地说:「两位小姐,有礼了。」
郑倾宁冷哼,没有给他好脸色。
我深吸口气,说道:「赵大人,恭喜,双喜临门。」
娶了佳人,当了官。
上辈子他就做到了宰相,这一世掌握先机,他的官途只会更加通畅。
「多谢江小姐。」
他施了一个平辈礼,站于一侧,让我们先行。
我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等到走过转角,我终于禁不住鼻头一酸。
「江沅,你不会还念着他吧?」郑倾宁紧紧地盯着我。
我努力扯出笑容:「不念,我不会再跟他有瓜葛了。」
郑倾宁叹了口气,抱了抱我。
她这一安慰,我积攒心里的委屈,全部化作泪水涌出来。
我哭着说:「我和他是指腹为婚,我从记事起就把他当作未来夫君。他如愿娶了心上人,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我呢?因退婚而坏了名声,说亲困难,父母忧心,亲族怨恨。他从未为我考虑过。」
7
突然,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了我的哭诉。
几个娇艳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回廊前。
郑倾宁看向我身后:「哥?」
闻声,我忙擦了擦眼泪,躲到郑倾宁身后。
「时安哥,让你见笑了。」
郑时安将一个食盒提到我跟前:「我让人备了一些红豆糕。」
不等我道谢,郑倾宁抢先说道:「哥,我们都多大了,早就不喜欢吃红豆糕了。」
我赶忙接过食盒:「刚好有些饿了,谢谢时安哥。」
打开食盒后,不再喜欢红豆糕的郑倾宁风卷云残,比我吃得又快又多。
我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郑倾宁瞪我,我别过脸。
一转头就发现,郑时安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齐国公府的丫鬟来通知开席。
我们一起走向宴会场地。
不经意间就听到了一些难听的声音。
「沈氏确实是个美人,就是瞧着柔柔弱弱的,不够端庄大气。」
「江沅被那样一个女人比下去,可真是丢死人了,看她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江沅肯定低嫁,以后怕是没资格参加齐国公府这样的宴会了,一辈子都比不上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
「那也是江沅咎由自取,肯定是她做错了什么,才会被退婚,让小赵大人宁可娶一个小门小户的。」
即使早有预料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可当真正听到之时,心里还是不免难过。
郑倾宁一下子就冲过去怒斥:「你们在背后嚼舌根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
说闲话的人,四散而去。
郑时安似乎想安慰我,最后说了一句:「不是你的错,别难过。」
8
回到府里,爹娘在我面前只字不提婚事。
却是更焦急地为我择婿,请人帮忙说亲。
不用猜也知道,在齐国公府的宴会上,爹娘也听到了那些难听的声音。
我走出府门,向着郑府的方向而去。
我要让郑时安娶我。
没走多远,我就遇见了赵韫之和沈知婉。
沈知婉依偎在赵韫之身边,对我说道:「这位就是江家妹妹吧,前儿个在齐国公府的宴席上远远地瞧见了,真是个美人。」
我弯着眉眼:「嫂夫人才是美人,与赵世兄郎才女貌,最是般配。」
沈知婉轻笑:「夫君今日休沐,陪我四处走走,妹妹这是要去哪里,不妨一起?」
我怔了怔,原来赵韫之婚后还会专门陪妻子闲逛。
上辈子他丝毫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原来,仅仅是因为陪伴身侧的人不对。
我努力保持着微笑:「我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两位了。」
赵韫之却突然开口说:「你怎么不坐轿子,也不坐马车,就带了个丫鬟在外面走?」
相隔漫长的一生,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我露出些许关心,我不禁有一瞬的恍惚。
但是,他已佳人在侧,而我正在努力为自己谋划亲事。
我努力微笑,客气而疏离:「府中护院和马车都远远地跟着,赵世兄不必担心。」
说完后,再看着他们恩爱的模样,我心里竟不再感到难过,也没有不甘,反而内心平和,甚至是释然。
两辈子的纠葛,都结束了。
9
「沅沅。」
闻声,我惊喜地回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笑容放大:「时安哥。」
郑时安拎着六七个油纸包,一眼就能认出是百芳斋的糕点,那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见我视线落在他手上,磕磕绊绊地说:「倾宁说不喜欢红豆糕,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多买了几样。」
我突然有点羡慕和嫉妒郑倾宁了。
只听他又说:「这份先给你。」
「那倾宁呢?」
「我让人再去买。」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以及被塞到侍女手上的糕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错觉。
这些糕点,他该不会是给我买的吧。
「时安哥回府吗?我正要去找倾宁。」
「是的,回府,一起走吧。」
「嗯。」
我轻轻点头应着,好像忘记了什么。
直到远远地察觉背后有道灼热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把赵韫之和沈知婉给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
我落后郑时安半步。
他放慢脚步与我并肩而行。
「沅沅,别听外面那些人嚼的舌根,你像以前一样就很好。」
「可是,时安哥眼里很好的我,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
「我娶你。」
他脱口而出,眉眼间透着紧张与不安。
我问道:「时安哥,你会来我家提亲吗?」
「沅沅,再等我几日,等吏部的任命文书下来后,我风光娶你。」
「好,我等时安哥。」
我扬起笑脸,在他满含笑意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璀璨的烟火。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我就转道回了府。
不到半个时辰,郑倾宁就来了。
她笑逐颜开:「江沅,我哥跟我爹娘说,要准备聘礼来给你下聘。我听到消息后,就立马赶过来告诉你了。」
我不由得莞尔。
「咦?这不是百芳斋的点心吗?今早我哥还说叫我先尝尝哪种好吃,然后买给你呢。结果,他根本就忘记买了。」
我心里好像更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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