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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在古代做一个普通女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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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做一个普通女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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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做一个普通女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是给武安侯府世子冲喜的童养媳。
我来了之后,他的病很快就好了。
我拼命念书写字,为他洗手作羹汤,把自己养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模样。
却听见他对青梅竹马的尚书小姐笑道:「我一向将她当作妹妹,从未想过娶她。」
果然,好好一个世子,怎会娶一个庄头的女儿为妻?
那是会被世人耻笑的。
况且,我命虽轻贱纵,强迫来的郎君,我也是不愿意要的。
我看了眼天色,已经不早了。
于是我安静地打点好行装。
「世子快去读书吧,我要走了。」
1
当年武安侯世子病危。
侯爷和夫人心急之下,听了别人的建议,找了一个童养媳回来冲喜。
那个童养媳就是我。
我本来是武安侯府京郊外一个庄头的女儿。
我十岁时,被武安侯夫妇带回了槐树巷的武安侯府。
临行前,爹对我说:「丫头,武安侯府对咱们家有恩,你此行前去,也算是报恩了。」
我点头,走向了正等在马车旁的武安侯夫人。
她摸了摸我的头,拉着我上了马车。
车上,夫人拉着我的手说:「阿阮别怕,我那儿子虽然身子骨不大好,可脾气是极好的,你见了他,定会喜欢。」
可当我见到谢止衡后,才知道他不仅脾气好,长得也好。
谢止衡还只是一个年满十六的少年,身着白色寝衣,唇色有些泛白,却掩不住他的俊美。
他就那么斜斜地倚在引枕上看着我,就让我忍不住脸红心跳。
我那时还不知什么是喜欢,只觉得这位榻上斜倚的公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温阮,父亲温钊是郊外庄子上的庄头。
按照契约来说,我们一家都是武安侯府的奴才,只是如今夫人已经为我改籍为良民。
他面露愧色地看着我:「是我对不住你,我这身子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恢复自由。」
武安侯夫人在一旁听了,偷偷抹泪。
她对我极是和善,我见她哭泣,便脆声道:「可我不是来给你冲喜的吗,我来了,你的病就会好了。」
武安侯夫人看着我点了点头,一脸欣慰之色。
谢止衡却勉强一笑,一副落寞模样。
我想,那时候武安侯夫妇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去找了我这个童养媳来。
只是没想到,自我来了以后,谢止衡的身体竟真有了好转的迹象。
我入府的时候正值隆冬,屋内尚燃着炭火。
他缠绵病榻,不能见风。
待立春的时候,他已然能够下地行走了。
武安侯夫人喜极而泣,从此认定了我是谢止衡的福星,让我从原先的厢房搬进了谢止衡的听竹轩,要我就近照顾他。
她笑说:「反正阿阮以后都是要嫁给衡儿的,这提前住进来,也好熟悉环境。」
夫人这番话,我听着耳热,便不由拿眼偷偷去瞧谢止衡。
却见他望着窗外的一株梨花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卧病在床时,最大的消遣,就是看书。
如今可以下地走路了,精神头好的时候,还会写写字。
我这才知道,他有写字的习惯。
于是我学会了研墨。
我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只觉得他的字极好看,比我幼时偶然在私塾见过的夫子的字更好看。
他说这是楷书,还问我,想不想学写字。
我颇带几分犹疑地问:「我可以学吗?」
他道:「当然可以,来,我教你。」
那时窗外的暖光照在他侧脸上,令我一时分不清,是阳光太温柔,还是他。
2
他教我写的第一个字,就是「阮」。
而后,他换了一张纸,写下了大大的「温阮」二字。
他对我说:「阿阮,过来看,这就是你的名字。」
「温阮?」我缓缓地抚摸着那两个墨字,而后问,「世子,那你的名字呢?怎么写?」
他笑了笑,在「温阮」的旁边,写下了「谢止衡」三个字。
我看了半晌,待墨迹干后,我将这张宣纸小心地折叠,收了起来。
他问:「你做什么?」
我笑道:「还不够明显吗,我要将这幅字收起来,好好保存。」
他又问:「为何?」
我说:「因为这上面,有你有我呀。」
他笑了笑,没说话。
春去秋来,谢止衡的身体愈发好转。
他偶尔咳嗽,我便学会了给他煮梨子水喝。
他从不挑剔,有时候糖放少了、多了,他都会给面子地喝下去。
我还学会了写许多字。
他夸我聪慧,还说我学习的速度很快,不亚于他当年。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落寞。
我这才想起来,他年少成名,是有名的神童,十四岁时,就中了解元,后来由于身体的缘故,才不得不在家养病。
如今京都中都还有关于他的传说。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正无措间,却听他问:「阿阮如此聪敏的姑娘,怎么没有读书?」
我说:「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爹娘说银子要留给哥哥和弟弟读书,女孩儿家学些针线活,以后相夫教子就行了。」
他点了点头,未做任何评论,只是自此以后,更加监督我读书写字。
我本来还在看《千字文》,他却给我换了本《幼学琼林》,不久又将《幼学琼林》收回,塞了本《论语》给我。
如他所言,我在读书一道上,挺有天赋,像他这般拔苗助长下,我竟觉得还跟得上。
他却说:「傻子阿阮,你本就聪慧,以往是被家中给耽误了,如今你学得很好,你只需长此以往继续学下去,以后别成了个女学究,都算是好的。」
我听了心中欢喜,嘴上却道:「你又叫我傻子,又夸我聪慧的,那我到底是傻还是聪慧呀?」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顶。
这两年,他身子稍微康健了些,有时就想小酌一杯。
我这才知道,他竟然还喜欢喝酒。
可是大夫说过,他的身子还要将养,不宜饮酒。
所以我时常看着他,不许他喝。
有次偷喝被我逮到,他求饶道:「好阿阮,就一口,你就开开恩,如何?」
我憋着笑上前,将他的酒杯拽过来,道:「大夫特别叮嘱了,不能饮酒,你的身子还需将养,可不能犯忌。」
这年冬至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饺子,谢止衡也叫上了我。
武安侯夫妇为了庆祝儿子身体大好,互饮了一杯。
给谢止衡给眼馋得。
我见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被他佯瞪了一眼。
后来,我记起在家时,跟隔壁陈大娘学过做酒酿,滋味比起清酒来的确清淡了些,但解解馋也是好的。
于是我去找了府里的大夫,问谢止衡可否饮些清淡的酒酿。
大夫捋了捋山羊须,点了头。
得到了大夫的首肯,我便开始为谢止衡做酒酿。
待酒酿成熟,将其中的米沥出来,香喷喷甜滋滋的米酒就有了。
当我第一次将米酒端给他的时,他尝了一口,眼睛发亮,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我之前已经偷偷尝过了,味道有些发甜,酒味还未出来。
他既不说,我也装作不知。
只是心里就如那酒酿般甜蜜。
从那时起,我就变着花样儿给他做酒酿。
经过多次尝试,我的酒酿也做得越来越好。
待春天百花盛放时,我还会为他做各种花香的酒酿。
他总是很喜欢。
也总是浅尝辄止。
他说:「不能辜负了阿阮这些年对我的悉心照顾,我这副身体,可是有阿阮的一份功劳。」
我很欣慰他的克制。
3
春去秋来,四年已过。
又是一年春天时。
谢止衡的气色越来越好,白了几年的嘴唇也变得红润了些。
大夫诊治之后说:「恭喜世子爷,世子爷身子已经大好,属下看世子爷脉象,只需再仔细将养个一年半载,就可与常人无异了。」
武安侯夫妇大喜。
夫人更是拉着我的手,眼角悬泪道:「这些年,辛苦阿阮了。」
我连连摇头,直道「不辛苦」。
夫人欣慰地拍了拍我的手。
等天气更暖和了些,我替他围了一圈狐狸毛的围脖,扶着他到园子晒太阳。
他却对脖子上的东西颇为嫌弃,道:「都开春了,这东西属实多余。」
我却坚持道:「世子,春寒料峭,不可掉以轻心。」
他笑道:「再这样下去,你可当真成管家婆了!」
管家婆?
我顿觉脸上两团火烧。
因为在民间,这通常是丈夫打趣妻子时,才会用的亲密之词。
话虽这样说,他却还是依了我,乖乖戴着围脖。
园子里春景正盛。
他逛了一圈,最终走到那株梨花树下看了许久,道:「今年的梨花,开得甚好。」
那时我尚不明白这株梨花树对他的意义,只觉得一株梨花罢了,郊外的庄子上也有,我每年春天都得见大片的白簇簇的梨花,都看腻了。
但他瞧着甚是喜欢的模样,我又觉得这株梨花要与众不同几分。
后来,我酿了一坛梨花酿,盛了一壶给他尝尝味道。
我以为他会喜欢。
谁知,他却在拨开酒壶的瞬间脸色一变,道:「你上哪儿找的梨花?」
我指向窗外笑道:「就是园子里那株呀,如何,是不是光闻着就特别香甜爽口?」
他倏地起身,推开窗看向外面的梨花树,又转过身来道:「谁让你动那株梨花树的?」
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冷厉,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我……」我吓坏了,「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他见状,叹了口气,道:「罢了,以后你不许再靠近那株梨花树,知道了吗?」
我转头向园子里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安。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某些事情,正在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而我,无能为力。
我垂眸道:「知道了。」
4
自从他身子大好,便总是书不离手。
我问他为何如此,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他却笑道:「阿阮都知道头悬梁锥刺股了?莫不是以后会成为一个满腹诗书的才女?」
我不知怎的就问了一句:「那你喜欢才女吗?」
他愣了愣,看向了窗外那株梨花树,露出了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他慢慢道:「喜欢,当然喜欢。」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语气甚是温和。
不知怎的,我心里一跳,忽觉一阵不安。
我本以为是我想多了。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而后他抬了抬手上的《诗经》,说他虽不至于头悬梁锥刺股,可要准备明年的春闱,也得用些心思的。
我听夫人说过,在我来之前那两年,正是他病重危急之时。
而在那之前,他才中了解元,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被病体拖累,不得不销声匿迹。
是以那两年,他过得甚是落拓。
如今,他重新有了目标,我为他高兴。
夫人特意嘱咐我,让我照顾好世子,切不可为了读书伤了身子。
我自然满口答应。
从此,他卯时正起床读书,我卯时就起床为他打理好一切杂务。
他亥时末才上床睡觉,我就陪他到亥时末,服侍他洗漱后再去休息。
他的吃食、衣物我都亲力亲为。
直到,夫人寿辰那日,礼部尚书家的嫡女赵晚清出现了。
5
她来给夫人拜寿,端的是明眸皓齿,清丽无双。
那时我站在夫人身后,见夫人亲自扶起她,语气温和地问她近况。
熟稔的程度,就像自家女儿一般。
周围有议论声传了出来。
「据闻最近武安侯世子身体大好,此前武安侯府和赵尚书府就有议亲的传闻,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我看未必,听闻武安侯和夫人为了给世子治病,特地养了一个童养媳在府里,世子和赵姑娘怕是有缘无分了。」
「非也非也,听说那童养媳就是一个乡下丫头,反观赵姑娘,那可是赵府千金,京中第一才女,根本没有可比性。」
……
我忍不住退了两步,却引得那位正在与夫人叙旧的赵姑娘向我看来。
她笑道:「伯母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标致的丫鬟,看着脸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
夫人回过头来,见了我笑道:「她可不是丫头,她叫阿阮,以后是要嫁给衡儿的。」
夫人的话让堂中倏地一静。
她恍若未觉,又向我招手道:「阿阮过来。」
我走近,看着脸上笑意勉强的赵晚清。
夫人对我说:「这是礼部尚书赵大人的嫡女,赵晚清姑娘。」
又拉着我对她说,「晚清,这是衡儿未来的媳妇,温阮,你唤她阿阮便可。」
其间生疏立见,我不由感激地看了夫人一眼。
她不着痕迹地轻拍我的手,又带着我周旋于在场贵妇贵女之间。
有了夫人的维护,在场贵女即便有看不上我的,但看在夫人的面儿上,多少还是会给几分颜面。
可我心中始终感觉到,这并不是属于我的场合。
水榭外,夫人对我说:「阿阮,你也快及笄了,这些事情也该学起来了。」
闻言,我不由把脸一红。
是啊,我快及笄了,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
我当真要嫁给谢止衡了?
我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可现实很快给我重重一击,告诉我,一切都是奢望。
6
中午用完饭后,我往听竹轩走去,还在院子门口,就听见了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抬眼望去,只见赵晚清一身鹅黄衣衫,立于梨花树前,秋风瑟瑟,她清丽如仙。
而她对面,是一身月白锦袍的谢止衡。
「阿衡,这株梨花树竟还在,你用心了。」
「这株梨花树是幼时你我二人一同栽种的,这些年来,每当看见这株梨花树,我都会想到你。晚清,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我很好,只是这几年你一直养病,不见外客,我也因此未曾见到过你,如今见你大好,我很高兴。听说你要参加明年春闱,以你之才情,定会金榜题名。」
「你当真这样想?」
「我当真这样想。」
「你可还记得你当初说过,你想嫁给状……」
这时,赵晚清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
她定了一瞬,倏而打断道:「对了阿衡,听伯母说你定亲了,听说是你病重时,专门从庄子上物色的童养媳,叫阿阮?」
谢止衡即刻道:「莫听我母亲胡说,我一向将她当作妹妹,从未想过娶她。」
「是吗?」赵晚清笑道,「原来是这样。」
……
在赵晚清挑衅的目光中,我踉跄地离开听竹轩。
种种细枝末节不由在脑中自动串联了起来。
他视若珍宝不让旁人碰触的梨花树,原来是跟赵晚清一起种下的。
他喜欢的才女,其实早就有了名字,就叫赵晚清。
他病重时经常看着那株梨花树,露出的那副莫名的神情,其实也是在想赵晚清。
原来他早就有了心仪之人。
可他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7
距离听竹轩不远处的芍药栏旁,我站了许久。
我想理清自己的思绪,以及,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转过身去,只见赵晚清抬手制止了丫鬟,独自走上前来。
笑道:「刚才你离开得太着急,有一件事,你或许没听清楚。」
我知道她在挑衅,只看着她不语。
她继续道:「你可知阿衡贵为武安侯府世子,世袭罔替,为何还要不辞辛苦地去考什么科举?」
我心中瞬时闪过一个猜测,不由拽紧了双手。
她冷笑道:「他是为了我。当初我不过一句戏言,说想要嫁给状元郎,他便为了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听说他在病中都书不离手。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高中状元,以此为聘,向我提亲。」
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她却逼近一步道:「你以为有了伯母的支持,你一个低贱庄头的女儿,就可以坐上武安侯世子夫人的位置?真是痴心妄想。阿衡不愿意娶你,伯母还能将他绑着跟你成亲不成?看着吧,伯母终究会清醒过来的。」
她虽不怀好意,但我知,她说得对。
只要谢止衡不愿意,夫人是不会强迫他的。
我也不愿强迫他。
但是,她赵晚清又何曾对谢止衡真心真意?
我讽刺道:「那赵姑娘你呢?谢止衡病危之际,你不曾来看过他一眼,如今他身体大好,声望复盛,你便又回头了,你看重的当真是谢止衡这个人吗?」
她脸色微变,我却不欲再与她纠缠。
因为这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话,我要听谢止衡亲自说,才甘心。
所以寿宴之后,我便去找了他。
8
他却说:「阿阮,我自小就喜欢晚清,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我勉强道:「那我呢,我自小来你府上,大家都告诉我,我是你的童养媳,以后是要嫁给你的,你也从未否认过不是吗?
「你对我那般好,你知道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读过书,你便亲自教我读书,手把手教我写字。我首先学会写的字,就是你的名字。
「还有我做的酒酿,明明一开始没那么好喝的,你却每次都装作很好喝的样子,每次都对我竖大拇指。
「我为你准备的吃食、衣物,你从未挑剔过不好。我为你整理的书籍,即便不合你心意,你也从未责怪过我。
「还有好多好多,你如今却说,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你让我怎么说服自己呢?」
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他,希望他说出不一样的话。
他却道:「阿阮,你说的这些,最多只能算是朋友或者兄妹间的相处,我从未对你有过逾矩的想法,你莫要产生执念。」
执念?
我低头一笑,问:「那你要考状元,也是为了她吗?」
他想了半晌,说,算是吧。
我摇了摇头。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陪着他读书,照顾他饮食起居,陪他熬夜,为他做消夜,担心他的身体。
我以为,我是为了他。
如今才晓得,他是为了她。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痴心妄想。
9
翌日,我去找夫人,想要回庄子上去。
待走近夫人的芙蓉堂,却看见另一位打扮华贵的夫人在旁。
我正疑惑间,夫人招手让我上前。
她介绍说,这位是左都御史章大人的夫人。
其实我尚有印象。
夫人寿辰那日,这位章夫人也来过,夫人还带着我跟这位章夫人打过招呼。
她也是在场的诸位贵妇中,鲜少对我和颜悦色的一位。
我敛衽行了一礼后,章夫人将我打量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孩子」。
我见二人还有话要说,便识趣地退了出来,寻思再找机会跟夫人说回庄子的事。
谁知出来却听馨儿说,我娘来了,正在角门等我。
待到了角门,一个素布包发的妇人看见我就迎了上来。
我问了两句家中近况,就见她一副犹犹豫豫有话要说的模样。
她每次来找我都是这样,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偏让我主动把话问出来。
我叹了口气,终究问道:「这次又怎么了?」
她笑道:「阿阮,你大哥要娶妻了,是隔壁村刘庄头的幺女,你大哥娶妻可是件大事。可你两个弟弟最近也在上私塾,那笔墨纸砚当真比金子还贵,这让咱们家怎么承受得起?
「还有你爹想着,你大哥要娶的是刘庄头的女儿,大家都是庄头,可不能丢了脸面!
「所以,家里就盘算着将旧房子翻新翻新,再起一座新房,正好用来给你大哥当婚房用。
「这不,你爹都已经看好了,就是咱们家旁的那块地,到时候你回来也有个住处不是,多好。」
我不由心下微凉。
又是要钱。
这些年,她每次来看我,都是为了钱。
从未有一次是为了我。
自我入府开始,每月我都是在府里领着月钱。
而每个月的月钱,再加上有时夫人给的贴己,基本上都给了她,我自己是没留下什么的。
一个月前她才来找过我,那时她说,大哥要娶妻了,聘礼钱还差点。
我东拼西凑了二十两银子给她。
如今,是再凑不出什么来了。
我掏出身上仅剩的三两碎银递给她,道:「我只有这些了。」
她脸色一变,道:「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是不是私藏了不想给我?」
我心气一上来,道:「娘,我是什么身份,我能有多少银子,这些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她冷笑一声道:「全部?你休想骗我!你可是武安侯世子未来的夫人,堂堂世子夫人,怎么可能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我看你是飞黄腾达了,就不想管你亲生爹娘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看我不去找武安侯夫人评评理,让她看看她未来的儿媳妇是个什么货色!」
说罢她作势就要往府里冲。
我连忙拉住她。
她见状露出得意的神情,挑眉道:「怕了吧?怕了就把钱拿出来,别想着拿这点银子搪塞我。」
我拽紧了手,忽然觉得可笑,又想到近日景况,不由笑道:「娘,你以为武安侯世子夫人的位置,是凭你一张嘴说有就有的?」
她顿了顿,问:「你什么意思?」
我发泄般道:「武安侯世子早就有心仪之人,他想娶的从来都不是我。」
一时分不清,这话到底是在告诫她,还是在告诫我自己。
可她不信,道:「怎么可能,当初你来的时候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是童养媳,以后要当世子夫人的。你别以为说这些话我就会信你,你就是不想给钱。」
我甩开她的手,怒道:「我是什么身份?武安侯世子又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娶我?」
见她犹自跃跃欲试,我继续道,「你要去闹?好啊,你现在就去,最好闹得天下皆知,反正我也不想在这府里待下去了,大家正好一拍两散。」
「啪」的一声,我被扇得侧过了身子,一双鹿皮靴却落入眼帘。
我心跳骤停,抬眼一看,只见谢止衡立在回廊拐角处,也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
「阿阮。」
秋风拂过背脊,一股难堪之情涌上心头。
若说我最不想这一幕被谁看见,非谢止衡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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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满十五,爹娘就为了五两银子将我卖到了霍家。
传闻中,霍家王爷嗜血成性,杀人不眨眼。
我来不过五天,里院就抬出了五具尸体。
而今天,轮到我去伺候王爷了。
1
寒冬将至,这年我刚满十五。
爹娘一大早破天荒地给我和小妹一人煮了个鸡蛋。
这鸡蛋白里透着黄,晶莹剔透,闻着味可香了,可我却不敢吃。
往年寒冬腊月连米都吃不起。
娘居然舍得煮鸡蛋给我和小妹吃。
以往鸡蛋都是留给弟弟吃的。
我和小妹只能等弟弟吃完鸡蛋喝口汤尝尝味。
我犹豫着没敢动手,小妹倒是等不及吃了。
「娘!我也要吃!凭什么她们俩有我却没有?」
弟弟一筷子将我碗里的鸡蛋抢走。
我娘却着急地抢回来:「你个兔崽子!以后有你吃的!」
转头笑着把碗推向我:「来,月芽,你跟妹妹赶紧把这鸡蛋吃了!」
我吞了吞口水,到底没抵住诱惑。
三两口下肚,全身上下暖融融的。
这鸡蛋,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2
「月芽,莲儿,来见过玉婆。」
那婆子上下打量着我和妹妹:「两丫头五两银子收了。」
听着他们嘴里的「卖钱」、「收丫头」、「银子」。
我才明白,爹娘这是要把我和小妹卖给牙婆!
我嘴里哪里还有半点鸡蛋的香甜。
只觉得嘴里泛苦。
小妹吓得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爹娘!求你们别卖我!我以后什么都不吃,我就光喝水就成!别卖我好不好?」
爹娘哪里理她,只一心想那婆子再加些钱。
「咋这么少啊?玉婆子,我听说隔壁王婶子家姑娘卖了十两,我家两个姑娘咋只卖五两?」
玉婆子白眼一翻:「人家姑娘是卖到北城霍府去的。」
「啥?」
「北城霍府是什么地方,卖进府的奴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签的可是死契,可不把人命当命,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玉婆子看着我娘游移不定的脸,有些鄙夷:「有点良心的,谁愿意将孩子卖进去。」
我娘讪讪地笑了笑,心想若是两个都卖进霍府可有足足二十两。
「我去!」我抢她一步开口。
我娘眼睛一亮:「你说啥?」
「但小妹不许卖!」我定定地看着她。
「那怎么成?多个人得多张嘴吃饭了!」
我冷笑,平日里我和小妹两人加起来也没弟弟吃得多。
「你不答应,我就去跳河,让你们一两也拿不到!」
3
僵持之下,爹娘终于松了口:「只要你进府后将每月的月钱寄回家里,我就多养这赔钱货几年。」
呵,月钱,我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他们却只惦记着我的月钱。
小妹哭得泣不成声。
我擦了擦她的泪,轻声说道:「莲儿莫哭,你等着姐姐,姐姐一定想办法带你走!」
「姐姐!」莲儿忍不住抱着我痛哭。
那边爹娘数着银子,高兴地把烧鸡从柜子里拿出来:
「儿啊!快吃!咱以后有肉吃了!」
弟弟连忙大口吃起肉,一口接着一口。
我娘却斜眼盯着莲儿:「你自己说的啊,你留下什么也不吃,光喝水就成。
「这烧鸡是留给你弟弟长身体的,刚已经白给你吃了个鸡蛋,哭完了赶紧去干活!」
我气极反笑,冲上去撕了个大鸡腿,塞进莲儿的手里:
「莲儿吃!姐姐的卖身钱你怎么吃不得?」
「你这臭丫头!」
我双手一叉,护在莲儿身前。
许是从未见我如此彪悍的模样,爹娘到底还是没敢出声。
我守着小妹吃完大鸡腿。
抹了抹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真的不明白,我娘也是女人。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对我和妹妹?
她总说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那我更不理解了。
明明自己受过伤,为什么还要将同样的伤加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往后我若有了孩子,不论男女。
我定不让他们受一丝伤害!
4
玉婆子将我送到霍府,便赶紧走了。
北城霍府诚如玉婆子所言,死气沉沉。
听说霍府的主子霍云容是京城被贬的贵人。
仕途不顺、怀才不遇,因而性格极为古怪。
府里人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主子丢了小命。
我来不过五天,里院就抬出了五人。
那盖着白布的尸体从我耳边擦过,鲜血流了一路。
我冷汗涔涔,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啊!」
不好!是和我一同进府的银儿。
她与我小妹同岁,到底没忍住害怕叫出了声。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府里,却极其尖锐。
5
「是谁?」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慵懒,却像是从地狱传来的。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瞬间,银儿就被拖到他跟前。
「公……公子饶命!奴婢知罪!」
「哦?你知何罪?」他邪魅一笑,倒像是真心在问她。
她被他绝世的容颜惊得羞红了脸:「奴婢……怕血,一时害怕……」
他却转瞬带了杀意:「怕血?可我却爱极了。」
他抬了抬手。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侍卫牵了一匹马进来,丢下一把刀。
「本公子最爱看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扬的美景,你若是让我满意了,我就饶你一命。」
说完就端坐在那儿,一副看戏的模样。
银儿颤颤巍巍地拿起刀,还没上前。
那马似是感应到危险,一声嘶鸣,将银儿又吓得瘫软在地。
那上位者冷笑一声,再不带丝毫感情:「带下去喂狗。」
我紧握着拳头,指尖泛青。
这霍府里人命果真如草芥。
可若我今日如同他人一般当个旁观者,又和死人有什么两样。
左不过一条命丢在这儿。
我牙一咬,捡起地上的刀。
钻进马的胯下,一刀开膛破肚。
马一声哀鸣,瞬间倒下。
我翻身滚到一旁,不顾全身污血,跪在地上:
「银儿妹妹还小,奴婢替妹妹动手,求公子饶了……」
「抬起头来我看看…… 」
我抬起头对上那人,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脸庞干净洁白,棱角分明。
高挺的鼻、薄凉的唇,恍若救世的天人。
只是那双清明透澈的眼,为何带着嗜血的冷?
6
「胆子倒是不小……可本公子最讨厌强出头的人。」
我心里咯噔一跳,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若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些许玩弄:
「若是,你把这肉吃了,让我看开心了,兴许能饶你们一命。」
他笃定了我吃不了这生肉。
我却松下一口气。
往年冬天,我和小妹喝着冷水望着田间的牛羊流口水。
穷人的冬天,只要有口吃的,哪怕是吃生肉也是吃得的。
我用刀挖出几块肉,嘴里血腥味四溢。
我喉咙一咕噜咽了下去,一口接着一口。
周遭的奴仆有些忍不住吐了一地,可我依然面不改色。
「行了!」
许是觉得恶心,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终是从阎王手里抢回了我和银儿的命。
银儿止不住地朝我磕头:「谢姐姐救命之恩!谢姐姐救命……」
我嘴角一咧,胃里如波涛翻滚,呕的一声全数吐了出来。
7
那夜过后,我便成了霍云容的贴身侍女。
我不知他是何意。
只知道他身边的侍女没有一个活满五天。
因为都被他亲手杀了。
我战战兢兢当值的第一天。
他就杀了春桃姐姐。
至此,我才算弄清楚。
为何他身边的丫鬟活不过五天?
那春桃趁他午睡,爬上了他的榻。
不过瞬间就被他当场斩断了双手拖了出去。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我笑道:「月芽,你看这血可有你那日的好看?」
我喉头一哽:「自是公子今日更加出彩。」
霍云容说这话又何尝不是在警告我。
可悲的是,那些丫鬟们整日对着这谪仙的假面孔,竟生了别的心思。
可她们却忘了,他本就是毫无人性的冷血动物。
此后,我收起心思。
谨言慎行,一刻都不敢懈怠。
暗暗将他的习惯喜好全都记下。
他每日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房。
我便卯时起床,采晨间的梅花煮茶。
他不喜人近身,每日辰时我便准备好热水和衣衫,放在外间榻上。
待他去了书房,我才会进屋,将屋内窗户全打开,放些新鲜空气进来。
再算着时辰,每隔一个时辰候在外间替换新煮的茶。
到了晚上,我将洗漱的水备好,提前用暖炉暖床。
知他胃不好,我便想起往日小妹胃里难受时。
我便半夜去塘里挖些野生的莲藕。
回来偷偷磨成粉,用热水一冲,喝下去立刻胃里暖洋洋的。
只是他这样的贵人,应是没吃过这样的吃食。
我便想了法子往精致里做。
我瞧他抿了一口,朝我看了一眼。
他虽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是满意的。
他满意时便会面无表情,若是生气了反而会笑。
8
短短五天,我却过得无比漫长。
我没死。
霍府上下皆像看到了曙光,人人眼含泪花。
只盼我将霍云容伺候好,他们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胆。
我虽忍辱负重,但一想到身上背负着上百人希冀,不免干得更起劲。
我日日跟供祖宗似的供着霍云容,想着法让他满意。
这贴身丫鬟也越做越顺手。
一做便做了三年。
霍云容瞧我的脸色也终于好了一些。
我也能进书房伺候些笔墨。
偶尔我做了什么合他心意了,他也能夸我两句:
「你倒是聪明,与那些蠢人不同。
「模样丑,心倒是细。」
我不骄不躁:「伺候公子是奴婢的福分。
「万不会再生其他的心思。」
这话也是我的真心话。
即使天天面对这人畜无害的面孔。
我依然忘不了春桃被砍断双手时的样子。
这三年我走得步步惊心。
唯恐哪天犯了错。
就没了小命。
这些年我存了好些钱。
我一个月光月钱就有三两,我自己存下二两,往家里寄一两回去。
还有平日的打赏,加起来也能凑个百两银子。
赎身是够了,虽然当初签的是死契。
可我总想着,若是哪日他高兴。
兴许能看在我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分上,还我自由身。
9
日子过得还算顺风顺水。
可小妹却给我来了急信。
爹娘要二十两银子将她卖给一个四十岁的鳏夫。
小妹今年不过十六,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又为了钱卖女儿?
这三年我每月往家里寄的钱,也够他们生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娘,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卖女儿?
这信一来一回就是好几天,不知妹妹如今是什么情况?
我急得求到霍云容贴身侍卫展风那儿:
「展大哥,我等公子睡了再走,最迟明天就能回!求你,帮我遮掩遮掩!」
展风有些为难:「月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公子如今日常事宜都要靠姑娘打点,万一……」
我心里着急,眼泪在眼眶打转:「可我妹妹……她等不了,公子的一切事宜喜儿也在我身边学了两年,她定能应付!求你,我只去一天,明日傍晚便回,平日我也甚少与公子碰面,他不会发现的!」
展风挨不住我的乞求终是点了头,只叫我快去快回。
我待霍云容睡后,将明日要做的事写在纸上,千叮万嘱了好几遍才离开。
10
我赶到家时,家里贴满了囍字,小妹穿着大红嫁衣被绑在屋里。
我朝大门一踢:「谁敢!」
爹娘三年未见我,我通身绫罗绸缎,再加上我跟在霍云容身边几年,将他的气势也学了三分,也被我吓了一跳。
他们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敢说话。
「我说过让你们别把心思动在小妹身上吧?」
我娘回过神,双手一叉:「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要不是你一直拦着,莲儿早该嫁人了!」
我周身冷冽,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我给你五十两,你把小妹卖给我!」
「五十两?你有这么多钱?」
「北辰霍府记得吧?你们打听打听,霍家家主身边是不是有一个月姑娘?
「我如今在霍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霍家家主宠我宠得不得了,我只要一句话,你们连命都别想要了。」
我爹作势就要打我:「臭丫头!我可是你老子,你说的什么浑话?」
「打吧!霍家家主看到我漂亮的脸蛋弄伤了,我叫你手都保不住!」
我眼神一狞,学着往日霍云容的样子瞪着他。
他扬起的手抬起又放下,我松了口气,唬住他了。
「想想看?五十两,比那鳏夫的二十两可只多不少!」
我爹娘眼珠子咕噜一转:「行!五十两把莲儿卖你!」
「立字画押为证!」
待他们立好字据,我仔细看了几遍,妥善收好。
给了他们五十两,便迅速地带着莲儿走了。
11
莲儿抱着我大哭:「姐姐……呜呜呜……姐姐,还好你回来了……」
我抹了抹泪:「好了,好了,姐姐带你出去了!以后咱俩好好过,咱不欠他们了。」
到北城时已经是傍晚了,我安顿好莲儿,急急回了府。
一进霍府,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月芽姐姐,你快去吧!再不去展侍卫和喜儿就要被打死了!」
我脑袋一嗡,耳边只有「展侍卫和喜儿要被打死了」!
我冲进屋里时,霍云容的剑正滴着血。
「公子!」
展风腹部鲜血淋漓,喜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提剑的手一顿:「很好,你若是跑了,我便杀了他们俩,再将你抓回来杀了。」
我忙上前探了探喜儿的呼吸,还好还好,还有气。
他眼神透着强烈的杀意,仿佛要将一切毁灭。
我胆战心惊,暗道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纵然是死,我也不能拖累无辜的人。
我跪倒在地:「公子,月芽从没想过逃走!
「是……是奴婢的妹妹出了事,我一时心急,才擅自跑了,他们俩并不知情,是我威胁他们替我掩盖……一切都是奴婢一人的错!求公子饶了展侍卫和喜儿!求公子责罚奴婢!」
霍云容却笑了:「那你说我该如何罚你才好?」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公子杀了我吧。」
过了许久,只听他咬牙切齿道:「本公子不想看到你,要跪给我滚出去跪!」
待我睁眼时他早已不见,他是不杀我了吗?
我瘫倒在地,忙唤人来救人。
自己则老老实实地跪在屋外。
霍云容向来最会折磨人,寒风刺得我骨头生疼。
可他只叫我滚到外面跪,却没说跪到什么时候。
我便在屋外跪了一夜。
卯时快到,离天亮也不过几个时辰,我搓着冻僵的手频频哈气。
里屋的门却猛地被打开,一股暖流袭来,我却摇摇欲坠。
霍云容面色愠怒:「谁让你跪在这儿的?」
我盯着他的脸天旋地转,他的气怎地还没消?
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12
再醒来时,我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屋里暖和极了,居然放了好几盆炭。
膝盖不知道贴了什么草药,暖洋洋的。
「月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正要说话,喉咙却如刀割一般。
喜儿忙扶起我,给我喂了口水。
「我……这是怎么了?」
「姐姐烧了两天了,」喜儿边说边抹眼泪,「都怪喜儿没做好,害得大家都……」
我关切地握住她的手:「你可有受伤?」
「我没受伤。」喜儿脸又一红,「那日幸亏展侍卫救了我,我是被吓晕的……」
我点点头:「那就好,展侍卫他可还好?」
「大夫说是皮外伤,只伤口看着吓人,没什么大碍。」
我似想到什么,急急道:「那公子那边谁伺候着?是银儿去了吗?」
「月姐姐别急,银儿妹妹去做别的活计了。公子那边发了话,一切只等你好后再去,没让人伺候,只让展风跟着。」
我暗暗忖道,那他应是消了气的。
沉吟片刻,就要往那边去。
喜儿拦着我:「月姐姐还没好全,公子那边既发了话,姐姐何不多休息几日。」
我摇摇头:「我早早地过去伺候着,心也安些。」
喜儿红着眼:「月姐姐,都怪喜儿没用!害公子发现……」
我点了点她的鼻子:「可别这么说,眼下我确有一件事求你帮我去办。」
「月姐姐只管说,这次我定办得妥帖!」
「你帮我去城西的客栈给我妹妹莲儿带句话,就说……就说我一切安好,让她安心住下,其他的不必忧心。再替我将这些银子交予她。记住,绝不能将我在霍府的事告诉她,只叫她照顾好自己就行。」
「姐姐放心,我这就去!」
13
眼看着马上就到巳时,我心中一动,转道去了厨房。
找厨房借了石磨,磨了些黄豆,想做些嫩豆腐去讨霍云容欢心。
做至一半,又想起霍云容极爱梅花,何不磨些梅花混进去?
说干就干,混了梅花汁的豆腐粉粉嫩嫩,精致可爱,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又做了个寻常的藕丝炒肉,清脆爽口。
算着时辰往那边送去。
我敲门进去时,霍云容的发只用了根青色的缎带简单系着。
乌黑的发随意地垂至腰间,皱着眉在书案前写些什么。
我见他装扮,心中默想今日定是不会外出了。
「公子,用膳了。」
「嗯。」他目不斜视,放下手中的笔。
我忙将热帕子递给他。
在一旁打开盅碗,扑鼻的香味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他接过小碗,浅尝一口。
不过几下便将菜全部吃尽。
我站在一旁,静等他用完膳,迅速收拾了餐盒便要走。
「等等……」
我心中一惊,想着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忙跪在地上等他发话。
膝盖一跪便痛得发胀,我仍面不改色:「公子有何吩咐?」
他呼吸一滞,冷哼一声:「下去吧!」
我不明所以,却也知他本就喜怒无常,默默起身。
只起来时差点站不稳,还是展风扶了我一把。
「多谢展侍卫。」
抬眼却瞥见霍云容面色铁青,更不敢逗留,忙急急退下。
晚间我寻了展风,向他郑重道谢:「多谢展大哥,此次是我连累了你。」
「公子并不是真要杀我,姑娘也救了展风一命,可见于公子而言姑娘是不一样的。」
我苦笑:「不过是比别人多花了三分心思,若有心,谁都能做。」
他沉吟一会儿:「姑娘可知,公子可是一大早就知道姑娘不在了,硬是忍到了晚上,才知姑娘是出了府,这才大发雷霆。」
「怎么可能……喜儿分明是按我说的做的。」
「我原也不信,却想起晨间公子看了眼衣衫,说了句什么『这丫头也会偷懒了』。我当时以为听错了,现在回想定是喜儿哪里和月姑娘做得不一样,公子一眼就识破了。他以为姑娘只是想偷偷懒,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
14
展风的话不仅没让我觉得自己是特别的独一份,反倒让我如临大敌。
我将事事做到最好,只是想霍云容往后能开恩放我自由。
可照这架势,岂不是这辈子都别想离开霍府了?
天还未亮,我便将喜儿和银儿唤到跟前。
得知我想慢慢把霍云容的事摊给她们,喜儿和银儿竟急得哭了起来。
「月姐姐,我如今看到公子腿就抖,心里害怕得紧。」
「我也是……」 银儿也一脸恐惧,「公子吓人得紧,可只要月姐姐在,公子便不吓人了。」
我眉头一皱:「哪有你们说得吓人,公子平日里虽爱板着脸……但……」
我编不下去!
就连我心里都是极怕他的,又怎么说服她们呢?
「罢了罢了,你们去吧。」
喜儿撒娇地摇晃着我的手:「我们要一辈子跟着月姐姐才好呢!」
可我不想一辈子跟着霍云容!
他若是如平常大户人家那样,我就是做一辈子的奴又怎么样。
能保我一生温饱,我便是卖了死契也认了。
可他总是想要我的命呐!
心中有事,我日日无精打采、唉声叹气。
好在这段时间,霍云容出门出得很勤,倒也没注意到我。
今日子时更响了三响,他竟还未回来。
北城夜里还下起了暴风雪,连路都看不见。
我拢了拢披风,好像听到屋里杯子碎了的声音。
我守在正门,并未见霍云容回来。
怕不是风雪吹的?
霍云容屋里的物件都是他极爱的,若是坏了破了,指不定他又要生气。
我赶紧推门进去。
却被一个厚重的身影压倒在床,屋里的灯早被风吹灭了 。
那人身上虽带着血腥味,可独有的梅花香我如何不熟悉。
是霍云容!
「公……公子!」
他看上去神志不清,面色酡红,薄唇娇艳欲滴。
我看他如此,也猜到定是中了什么。
可体量悬殊,我怎么推都推不动。
夜里外面除了我之外,一个人也不会留。
我心中暗恼,早知如此,我管什么杯子?
我总防着自己别做错事,到头来却没防住他!
「公子!我是月芽,您清醒一点!」
他眼里似有几分清明:「是月……」
「是月芽!奴婢是月芽!」
「月……」他说完欺身压住我,脱尽我的衣衫。
我一记勾腿,他一声闷哼。
他有些委屈:「我难受。」
我心中掀起一片漪澜。
他这样谪仙的面孔,我这等凡人哪抵挡得住。
我想我此刻当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像着了道似的,不再反抗,竟任由他在我身上驰骋。
床围里旖旎绯色,颠鸾倒凤。
15
折腾了半夜,他沉沉入睡。
我起身抱起自己的衣衫,悄悄地退了下去。
他若醒来,会如何对我?
杀了我?
之前的春桃姐姐不过是碰了他的脸,便被砍了双手丢出去喂狗。
还是会收了我?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脑子异常清醒。
赶紧回屋收拾包袱,装好值钱的家当,带着妹妹连夜跑了。
等马车在鹅毛大雪中飞奔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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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仙女爱上了凡间的穷书生,我的哥哥。
上一世她忤逆王母,只能和我哥鹊桥相望,她说,“妹妹我真羡慕你是个凡人,我们神仙不能自由恋爱。”
重生一世她有了重新投胎的机会,她迫不及待把仙胎和我的凡胎交换、
我成仙后,她当了三个月的农妇,后悔了。
1
七仙女下凡游玩时,爱上了凡间的穷书生,在我们村里传的沸沸扬扬。
“你说那个神仙都看上我家的儿子,我家儿子果然是不同凡响!”
我娘笑的嘴都快裂了。
而七仙女本人就在我家里倚着我哥,两人郎情妾意,好不暧昧。
“可惜王母娘娘不准我们神仙和凡人谈恋爱,羽郎,我好羡慕你那个妹妹。”
七仙女说着看向了正在洗碗的我。
她看不到我手上的茧子,也看不到我身上的破补丁,只看到了我的凡人身份。
“她啊,你可比我妹妹好上千倍百倍,她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哥嫌弃的朝我撇撇嘴。
七仙子唇角一勾,“当然羡慕啦,我要是凡人就好了,我就可以自由恋爱,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咱们永远都不分开。”
天上骄傲的小仙女话音刚落,王母娘娘就降下一道天雷。
七仙女哀戚戚的看着我哥和我。
“王母娘娘来了,她要拆散我们,羽郎,我不愿意与你分开。”
我娘在旁边撺掇,“小七,那你就跟王母娘娘说呀,把咱全家都变成神仙,那岂不是就可以永远厮守在一起。”
我哥也面上一喜,“是啊,把咱们全家都变成神仙,这样,小七,我们就能永远不分开。”
七仙女顿觉有理。
她刚刚点头,王母就降下了彩云,亲自来规劝七仙女。
“小七,你一介神仙,怎么能和低贱凡人在一起!”
我哥跪在地上,言辞深情切切,“王母娘娘,我和小七是真心相爱,我爱她,她也爱我,就是谁来都不能拆散我们这对真爱。”
七仙女也跪在王母面前,“娘娘,我和羽郎是真心的,您别拆散我们。”
我娘迫不及待在旁补充,“王母娘娘,要是神仙和凡人不能在一起,要不就把我们全家变成神仙也行,或者,就让我儿子成为神仙也行,这样我儿子就和七仙女一样了。”
王母冷笑一声,“你当神仙人人都能当吗?!小七,过来!“
七仙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母娘娘强行用法力带走。
七仙女的呼喊声嘶力竭,“王母娘娘,你拆散我们,我恨你,羽郎,羽郎……”
王母娘娘招呼来了雀鸟,成千成万的雀鸟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座鹊桥,“七月七,我只准你凡间一年见一次凡人。”
王母娘娘还是善良了。
2
鹊桥搭建后,我娘和我哥,还有整个村子却都在咒骂王母娘娘。
“那老神仙竟然不准你哥和小七相见,当真恶毒。”
村里都在说,王母娘娘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一定是因为玉帝和王母娘娘感情不和,才见不得他们相恋。
我哥又再娶了。
他养的姨娘小妾给他生了十个八个孩子。
但他每次上鹊桥总会和七仙女保证,“小七,我这辈子心中永远最爱只有你一个。”
三年后,我在干裂的土地上干农活时听说了一个消息。
七仙女自己拿刀剃了仙骨,仙子的血染遍了凤凰山,天边染了一夜的彩霞。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那位单纯的小七仙女。
却没想到,我重生了,而她也重生了。
再见到她,是在奈何桥边。
“妹妹!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七仙女两眼发光的看着我,“我不愿再当神仙了,我跟你换!”
我愣住,看着她。
“你是说,我当神仙,你当凡人?”
我是太太的二等丫鬟,因为长相出众被内定为小侯爷的妾室。
不料侯府被抄家,小侯爷被贬为庶人。
家丁都散了,只有我愿意跟着他。
相伴两年,我绣花他写字,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后来,侯府被平反,他又成了尊贵的小侯爷。
我自请离去,他却慌了:「我想娶你为妻,你可答应?」
就这样,我从一个小丫鬟,变成了正经的信安侯府少夫人。
1
人人都唤我隽客,是到老太太身边伺候以后她给改的,从前我叫鲤儿。
我出身寒门,父母双亡后,养在姨妈家里。
姨夫依附于信安侯府,做点小生意,算个小富户,够给我口饭吃。
和其他脸蛋蜡黄的小姑娘不同,我生得白皙纤巧,八岁时,便已可见来日的美貌,是不应投生到小门小户里的美貌。
我姨夫是个善考虑的人,知道这样的天赋不可埋没,于是积极寻找门路。
通过层层传递,他把话送到信安侯府夫人陪房的耳朵边,说陶信的外甥女有殊色。
后来王福家的见了我一面,果然十分满意。
她当时在自家园子里溜达,将手轻轻一搭,我姨妈赶紧上前搀扶。
王福家的笑着说:「你外甥女如今便生得这样,还不知道来日会出落得如何呢。留在寻常人家,未免可惜了些。」
姨妈心领神会,一回到家,便赶紧和姨夫说了这件事。
他们把我带到侯府,换了六两银子,从此与我再无干系。
陶家不是好待的,我进侯府的前一天,往他们的水壶汤罐里丢了一把沙子。
我姨夫心有成算,前后两个老婆生出的一窝儿女也各个能干。昨儿兄弟互告黑状,今日姐妹争抢头花。
我寄人篱下,姨夫明明吞了我爹留下的钱,却谁都可以欺负和使唤我。因为容貌生得好些,表姐妹嫉妒,下手更狠。若再多留两年,我怕是会死。
等进了侯府,先被带着教了半年规矩。后来管事的看我生得好,做事也细致,便把我分到了老太太屋里。
当时老太太捏着我的手,给我改了隽客这个名字,意为月橘花。老太太屋里,原有个韵客,和我同批进来的,还有幽客。
2
在老太太屋里服侍了一年,老太太过世了。我私下痛哭了几场,因她对我是极好的。
白事过后,韵客贴身伺候老太太数年,自请入家庙守香烛。幽客去服侍二小姐,我被分到了太太的正院。
自进了正院,我便小心行事,仔细伺候太太。在大丫鬟们跟前,从来不争不抢。
至于府里的小侯爷,我是从来不敢沾惹的。他是太太的命根子,同他沾了边的,小事也是大事。
我想活下来的心,比谁都强烈。
因我从前学过几个字,太太知道了,让一个姐姐教我。她丢给了我几本旧书,有不会的去问她。
是太太心善,也是认字的丫鬟好用。能帮写字,能看得懂账本和礼单。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我在太太院中,已经升到了二等丫鬟。除了端茶倒水、来往传话和做针线,便是给太太查书、写字、念东西。
教我认字的姐姐,被太太嫁给了一个小管事,所以我才顶了她的缺。
每当我握笔的时候,想到此事,总有些不寒而栗。
那也会是我的以后吗?
我偷偷地在心底思索着出路。
若我要出去,能去哪里。
我不像别的丫鬟,无论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都至少有家人庇护。不在侯府里,回去了也一样过。
姨妈家我是不能回的,姨妈是继妻,在家中说不上话,保不住我。前脚我回了陶家,怕是后脚便被捆了送给哪个小官富商作妾。
我能独自生存、寻个出路吗?
很难。如今这世道,怀璧其罪。
我生得这样,又在侯府里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到外头去怕是不好生存。
想了很多法子,总觉不妥当。
3
就在我反复思索未来时,事情忽地起了变化。
那日,太太准备去寺里祈福,我清点好香烛、彩纸和果品的数量,正要进去回话,便听见她让王福家的拿好契书。
过了半月,寺里的尼姑来了,王福家的在旁边伺候,当丫鬟的都只能在外边守着,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
等王福家的出来以后,特地到下房找我。
她握着我的手,语焉不详地说:「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啊。记得当初,婶子带你进来时,个头还矮着呢。」
过了三日,太太唤我进屋说话,谜底方见分晓。
她当着我的面许下了话,将来要把我指给小侯爷贺乘英作妾。
贺乘英,字允臧,太太的幼子,未来的信安侯爷。
她说:「论容色,满府的丫鬟,没有比你更出挑的了。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行事从来稳妥大方。便是外头的小姐,有些到了我跟前转一圈,看着也不如你。我也犹豫了几日,到底想着好花该栽入绮园中,明珠该藏到宝匣里,就如此吧。」
太太没有问我的意见,轻飘飘几句话,便决定了我的命运。
我恍恍惚惚地想,原来她那日让王福家的拿好契书,是为了去庙里算八字。
等出了屋,我的月钱已被提到了一两半。
太太的一等丫鬟,月钱也不过一两。她们还都是府里家生子,大小管事的女儿。
府内姨娘月钱二两,我如今这一两半,是未来的预示。
贺乘英是未来的侯爷,贺府的中心。能被定为他的妾室,与跃了龙门何异。
4
相熟的丫鬟们都来恭喜我,连小姐也送来了东西道贺。
可我的心却悬着,方向已明了,却不晓得前路会有怎样的荆棘。
入正院以来,我小心谨慎,绝不学其他人围着这个凤凰转。却偏偏,因着这份谨慎入了太太的眼。
想想这几年,因为野心大了,被撵去别处的丫鬟可不止一个。
一日,小侯爷私下叫人传话给我,当时我在下房绣花,被他叫去了园子里。
那是个极僻静的地方,极少有人路过。我到时,他坐在凉亭中,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我走到他面前,福了个身,不敢看他。
我不敢看他,不是他生得不好,而是他生得太好了。
太太便是个美人,他生得很像她,五官精致俊美。一身英气,应是来自侯爷。
他让我坐,我便坐了。
他开口:「你可知道,日后你会成为我的妾室。」
这我能不知道吗,我说:「奴婢自然知道。」
他又说:「是我同母亲说,挑你进我的院子的。」
我愣住了。
他没理我,自顾自往下说:「一开始,只是有点在意。母亲院里这么多人,都赶着奉承我、伺候我,只有你避之不及。便是一时只有你看着屋子,我来了,你上了茶,转身赶紧叫别人来侍奉。若人多点,一不留神,你便像云一样消失了。」
「来了正院,目光便忍不住去寻你。后来母亲说,要从身边给我再定个姨娘,我便马上提了你。母亲想了想,没有回绝。」
「你放心,来日便是有了主母,我也一定厚待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5
自小侯爷和我说了那番话后,我倒是松了口气。
若已注定要为人妾室,那么主君心底多在意我一些,我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人能很快适应一些事情。过了一段时间,我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能从姨妈家出来,能在正院里活得好,当了小侯爷的妾室,一定也能过下去。
只是瞧见小侯爷来正院请安、用饭,总是不免有些害羞,依旧躲着他。
来去走动间,他的目光仿佛也时而会在我的身上。
在正院里,有了这个未来姨娘的身份后,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虽然只是个妾室,但傍着了小侯爷,便只是雀儿也会不一样。这也是世间的常理,高高在上的人将身上一星半点的好处落下,便该引得众人如鱼抢食一般争斗,否则如何显出他们的尊贵。
从前在我跟前谈笑无忌的大丫头们,一开始也睨着眼看我的态度。
我求她们别折煞我:「人还没出这个院子,如何姐姐们就待我生分了。咱们是一道长大的,一个糕点还要掰成几块,你一点我一点地分来吃。要是没有姐姐们,我是断然到不了今日的。」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们才如常待我。
除了我之外,小侯爷屋内还有个一等丫鬟,叫瑞露,也定了做未来姨娘。
她被卖得比我早,长到六七岁便入府来服侍,后来去了小侯爷的院子里,做事十分妥帖,算是院子里的第一人。
自从消息传开,她便不怎么待见我了。嘴上没说什么,只是遇到了,脸上总摆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我的好友凝霭说,今后我和瑞露都要跟着小侯爷,正房奶奶她不敢触怒,同我却还有的争。她是打小伺候的,我是太太赏的,听起来,还是我名头大些。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心中不舒服。
凝霭从前叫幽客,后来又被改了名。她是府里仆妇的女儿,家里已看好了人,只等小姐定了亲,便求个恩典。
两人都有了去处,此时相对,难免感到寂寥。
6
二小姐嫁人了,但不是一般的夫婿,而是金尊玉贵的五皇子,少年即被封靖王。
我总听府里的人说,知道靖王同信安侯府关系一向密切。这两年我帮着太太准备节礼,太太也会为靖王府准备一份送去。
二小姐待我很好,她是太太的嫡亲女儿,为人温善。每日来正院请安,若瞧见我,总是和和气气地说话。
出嫁前,她特地叫我去她的院子,同我说,她只小侯爷一个兄弟,日后我伴在他身边,辛苦我多多照顾规劝。
说完,送了我一对玉镯。
这样好的姑娘,我衷心祝她嫁入皇家后万事顺遂。
二小姐出嫁后,便轮到了小侯爷的婚事。
一府一年不好办两次喜事,现在相看,到了来年正好成亲。
我不由私下揣测,不知未来的少夫人是何等人物。若是太太娘家的那位表小姐倒不错,她常来府里玩,性情很好,和正院里的丫鬟都很亲近。
我相信,瑞露心里一定也是这般复杂。
知道似乎定了户部右侍郎家广有贤名的次女时,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因传闻中,赵家二小姐十分娴静温善。
然而未及纳彩,赵家便遇上了白事,二小姐得为长辈守孝三载。于是婚事作罢。
侯夫人又相中了指挥使梁浩波的长女。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先是愣了,接着脸上泛出担心。
只因一个姐姐说,她家有亲眷在梁府干活,那梁家大小姐,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7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那么发展下去。我在等着,一切尘埃落定。
然而事情,再次偏离了我的想象。
半个月来,府里的气氛都很紧张。
二小姐回来了一趟,这之后太太神情都带上了忧虑。小侯爷来请安,也不像从前那样,说说笑笑,讨母亲开心。他们数次屏退众人,独自商量着什么。
于是正院里的下人都提起十二分精神伺候,每天垂着面庞进出,只求不要落到太太眼里,做了出气的倒霉蛋。
直到那一天,侯爷还未回府,突然来了一队宫里来的侍卫,领头的还有堂倌。
府里的人一下子都慌了。
太太还来不及反应,又有内监过来宣旨。
那时府中人才知道,靖王犯了大事,触怒圣上,被押着送回王府,日后再审,二小姐也被一道关着。
信安侯府作为同靖王来往最密切的人家之一,也被算了进去,眼下侯爷已经被抓。至于信安侯府其他人,出嫁女不论,太太小侯爷都被下令发回原籍。到此还特别言明,太太是女眷,小侯爷不曾入仕,故而不作牵连,开恩放回。
至于下人,御令上说了,不得带一个,都得还家。
一时之间,树倒猢狲散。信安侯府的钱财珠宝被一箱一箱抬出,侍卫念着身契,下人家仆领了便回去收拾东西逃命。
也有忠仆不愿意走,哭着喊着要留下来,到底抵不过家人的拉扯和侍卫的驱赶,被带走了。
我也领了身契,塞到了衣服里,又去打包了我的东西。然后同那些侍卫说,我是小侯爷的妾室,也算家人,求他们让我留下来。
太太还撑着,坐在主座,看着东西一样一样地被抄检。一旁的小侯爷脸色惨白,却不敢抵抗,恐遭更多灾祸。
清点完成,已是半夜,那堂官说:「命令下得急,明日起,夫人和公子便得离京,今晚府外都围着人,还请莫要令我难做。」
说罢,人便走了。
8
从前我觉得是瑶台阆苑的侯府,如今凌乱不堪,四处都是翻检的痕迹。绫罗被踩得乌黑,瓷器碎了一地。
太太这才起身,一起身,便晃着要倒下,我和小侯爷赶紧上前扶她。
遭遇大祸,太太和小侯爷一时都无暇顾及其他,此时他们才发现,我还在。
太太有气无力地问:「隽客,你虽被定给了乘英,但还没过明面。眼下怕是连乘英院里的人都走光了,不走也得被赶走,你为何不拿了身契逃命去。」
我如何没有考虑过?
但就像我从前想过的,我无处可去。
我不像瑞露,过不了富贵日子,回去也是家里的姑奶奶。
我回不去姨夫家。生了这张脸,若是一个人生活,前怕恶官刁汉来为难,后怕一个麻袋下来把我送去秦楼楚馆。
太太和小侯爷虽然落了难,但圣上的惩罚不算重,只是让人回去原籍。虽然回去后不免要辛苦生存,但小侯爷是个大男人,三个人一道总比一个人更有依靠。
来日事情若有起色,还能得个忠诚的名声。
没有起色,因为没上户籍这点,想来也是能逃生的。
当然,也是卖身契已经在我手里,出门便是大道朝天,我才敢如此想。
于是我说:「我是在正院里长大的,受了太太多少的恩,侯府便是我的家。如今遭了难,若你们两人自己去,还不知要如何过活呢。我想跟着太太一起回正乐。」
太太很感慨,眼睛中泪光盈盈:「隽客,你果然是个好的。只是,他们怕也不让带着你……」
我说:「我被太太指给了小侯爷。他们说家人返回原籍,难道我就不算吗?」
太太这才点了头,贺乘英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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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上救命恩人的床。
他却将我送给敌方当侍妾,我一举揭发他安排在敌方的细作。
后来,我被他抓到地牢里。
他怒斥我忘恩负义。
“你救我,我以身报答,还你救命之恩,何来忘恩负义?我与你,早已两清。”
“一夜之情就妄想抵消本王的救命之恩,这本帐岂能如此算?我雷藏从来都是让别人吃亏,自己绝不吃亏。”
1.
九个月前,我阿爹因在朝堂怒骂昏君获罪,满门十八口人被押往菜市口处决。
轮到斩我时,正逢汉王雷藏班师回朝途经菜市口,强烈的求生欲使我奋力地奔向他求救。
就这样我成了家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我住在雷藏的府中,但不久雷藏便提出将我嫁给梁王做侍妾。
他说梁王表面放荡不羁,贪恋女色,实际野心勃勃,对朝廷怀有异心。
因此,我嫁给梁王,目的就是监视梁王的行踪和异动,找到梁王谋反的证据,并及时将消息传出来。
我毫不犹豫答应了雷藏的要求。
临行前夕,我向他主动奉送我的完璧之身。
一夜欢愉,无尽恩爱。
翌日我以雷藏义妹的身份前往梁地,等见到梁王后,我立即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举揭发雷藏安插在梁地以及梁王府的所有细作。
雷藏失算了,纵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我的亲人全部被昏君杀死,死无全尸,我巴不得这个腐朽不堪的朝廷灭亡。
当然,我也清楚地知道雷藏很快发现我背叛了他。
以雷藏的个性,他决不容许叛徒活着。
2.
我被关在地牢里已三日。
原以为雷藏会一剑将我刺个透心凉,没想到他却是让我在地牢里饥渴而死。
一剑透心凉我死得舒服了,这怎么能让雷藏满意呢?
正饿得头晕眼花时,牢门吱地一响,昏黄的油灯光洇出一道魁梧颀长的身影。
我凝视着地面显现的身影,一步步向我走近。
然后停在离我只有一尺远的地方。
这么近的距离,我嗅到他鼻端喷出的气息。
我记得这个气息,那个雨夜里,我主动宽了衣裳,躲在他的褥子里,那褥子里传出的都是这样的气息。
“为何要背叛本王?”
我忽然觉得也不能算是背叛,毕竟我不是雷藏的手下,哪里来的背叛一说呢?
“是爱慕梁王的容貌?还是贪恋梁王的权势?”
这……
我艰难地抬了抬眼,目光触及雷藏冷峻的面庞。
他有一双真正的剑眉,不像其他男人的眉毛略有弧度,他的眉毛又粗又浓又长,毫无弧度,看起来就像是剑直入鬓角。
眉毛和眼睛的距离很近,有些眉压眼,眼睛不算特别大,但眼神很深邃,形状也好看,像绿幽幽的翡翠。
可以说,他应该是我见过最俊的男人。
梁王虽是久负盛名的美男子,仍要逊色雷藏三分。
至于权势,天子之表兄,手握百万大军,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我不爱慕雷藏的容貌,也不贪恋他的权势。
我心里所思所想所念的,是那阳光浓烈的午后,我拼着命向他奔去,跪倒在他的马下,祈求他救我性命。
而刽子手的大刀在我身后扬起,他举剑一搁,便将刽子手的刀击落。
“这个女人的命,本王要了。”
他抄起我的腰,将我横放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我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却忍不住侧过头去看雷藏。
只看到他些微的侧颜。
从此,像春山长驻我心上。
可雷藏对仁武帝忠心耿耿,殚精竭虑,维护大周的万世基业。
换句话说,他是个护弟狂魔,只要有谁不利仁武帝,他必将其绞杀。
我与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3.
雷藏伸手捏住我的下颌。
“连翘,当初本王在刑场救你性命,免你人头落地,你却以怨报德对待本王。你爹刚正不阿,未想他女儿竟是忘恩负义之辈。”
雷藏的声音平静,但我知道他的怒气非同小可,因为他的怒气全运在手上,我的下颌被他捏得剧痛难忍。
我从没忘记他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作无头亡魂。
“汉王,你救我,我以身报答,还你救命之恩,何来忘恩负义?”
他捏在我下颌的手越来越用力,我感觉下颌要被他捏碎。
“难怪你当初自荐枕席,原早就打定主意背叛我。连翘,一夜之情就想抵消救命之恩,这笔帐能这么算吗?”
“怎么不能这样算?你救我命,我将我的身体给你,正好两清。”
我向他微笑。
瞬时雷藏哈哈大笑,手里愈加用力。
“连翘,本王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人,素来只有本王让别人吃亏,你想让本王吃亏,那是万万不能的。”
“那你究竟要我怎样还你救命之恩?”
他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的美色,充作他在梁地的内应,并不是真心想要救我。
仁武帝想杀的人,雷藏只会提前替他杀。
雷藏沉吟不语。
“汉王,只要不让我死,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看到梁王带兵打到京城,取仁武帝的首级。
那我的亲人才会在地下安息。
雷藏冷哼一声。
“你觉得你有资格向本王提要求?为奴为婢,汉王府不缺。至于为妾,你一个残花败柳,焉能上本王的榻?”
我咬住唇。
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雨夜,那个夜里雷藏是如何愿意让我爬上他的床榻?
“只能是一命还一命吗?”
“此时要了你的命,也不值回当初我救你。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从此刻起,本王向你讨债,直到本王觉得不亏了,你的债就还完了。”
我听出来,雷藏是不想让我死得太容易,我只有受尽折磨,他方觉得不亏。
“好。”
我点了点头,活一日是一日,也许能撑到梁王打到京城。
雷藏见我点头,唇边忽涌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拍了拍手,只见牢门打开,从外面进来一名蒙面的黑衣人。
这是雷藏搜罗的江湖上的武功好手,共有三十六人,被称为三十六鬼骑。
除了雷藏,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真实身份。
那黑衣人手里端着一张雕花木质文盘,文盘里摆着一只奇怪的器皿。
这器皿说圆也不是太圆,比蹴鞠要稍大,外面包裹一层金玉之类的东西,精致之中透露出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雷藏伸出手,黑衣人便将那器皿放在他手心。
“看得出来这是何物?”
雷藏将器皿移到我面前。
这时我才看到器皿里面,里面是中空,颜色刺白刺白,我突然感到心里不适,胃里翻滚。
这个器皿让我不舒服。
但我还是努力地辨别这是个什么材质的器皿。
鼻端嗅到浓香的酒味,在这个器皿里盛有酒。
是青梅煮的酒。
那日清晨我前往梁地,雷藏亲自煮青梅酒为我饯行,他祝我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闻出了青梅酒,但我还是不清楚这器皿是何物。
“汉王,不知。”我摇了摇头。
“你真看不出?不妨再看看。”雷藏唇边的笑越来越玩味。
我还是摇头。
雷藏大笑起来。
我默默地看着他笑,等待他揭示谜底。
果然他笑了一会便止住笑,把玩手中的器皿。
“武人素有以敌人之头颅制成酒樽饮酒,连翘,你明白了吗?”
瞬间我怔住了。
我确实曾听阿爹讲过,但这是北方蛮族的行径,他们在打败敌人后,会将敌人首领的头颅制成精美的酒樽,饰上金银,用来饮酒。
“那,那是谁的头颅?”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甚至身子也打起颤。
雷藏是不会用别人的头颅制成酒樽,拿来让我猜这猜那,因为那没意义。
除非是……
雷藏凝视着我的面庞良久。
“现在你怕了吗?”
我怕了,深深地怕了,有一种未知的恐惧在身体的血脉里蔓延,袭卷全身。
雷藏单手捧起那头颅制成的酒樽放到唇边,他仰头,不由分说饮起盛在头颅里的青梅酒。
酒在他的喉头往下滑,咕噜声不绝。
他一口气饮完了酒。
饮完,雷藏似是有意无意地又瞅了那酒樽一眼,便将它扔到黑衣人端着的文盘里。
“连翘,你听好,这是你爹的头。”
雷藏没有半分停顿说出来,还说得很快。
“你娘的头,你兄长的头,你一家十七口的头,本王全部制成酒樽……”
刹那间,我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好像咔地一响。
断了。
我大叫一声,两眼一黑,晕过去。
4.
再次醒来依旧是在地牢里。
冰冷的水从我头顶浇下来,全身湿漉漉,眼中水涟涟,刺得眼睛疼。
我眨了眨眼睛,等眼中的水淌下眼角,我又看到雷藏。
除了雷藏,地牢里还有十七名黑衣人。
每名黑衣人手里都捧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器皿。
“连翘,本王的救命之恩可不是容易还的,你会后悔当初让本王救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呲着牙,探出头,想要去咬他。
他实在是太可恨了。
雷藏没有动,我们之间的距离,根本让我无法咬到他。
我扯着脖子都粗起来,离他还有一寸的距离。
雷藏猛地抓住我头顶的发丝,使我的脸抬起来面对他。
“你问本王要干什么?本王告诉你,请你饮酒,用你家十七口人的头制成的酒樽饮酒,你会觉得酒很美味,会时刻回味这美酒的滋味。”
霎时我的心凉透了。
雷藏真的说对了,我会后悔当初让他救我。
当初我要是被砍掉了头,就不会让我家人死后还要遭受侮辱。
雷藏松开了手,向后退出几步,挥了挥手。
“给她饮,一滴酒都不许浪费。”
一名黑衣人立即走上前,将酒樽抵在我的唇边。
我咬紧嘴唇。
“汉王,这女人不张嘴。”
雷藏哼了一声。
“就算她是块铁,你也要给本王撬开她的嘴。”
黑衣人应了一声,手捏住我嘴唇两侧用力一挤,我的唇不由就张开。
他将头颅里的酒灌入我唇里。
防止我吐酒,他抬起我的下颌,使酒沿着我的喉咙管滑下去。
很快,其他头颅酒樽里的酒全被强灌到我的唇里。
饮了大量的青梅酒,我早就昏昏沉沉。
迷糊中,我看到雷藏又伫立在我身侧。
“酒的滋味如何?”
我望着他,唇边浮出微笑。
“梁王迟早会打到京城,昏君的末日指日可待。雷藏,你这条昏君的走狗,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响亮的耳光落在我的面颊上,我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哈哈。
我戳到雷藏的痛处。
“雷藏,你怕了吗?大周就要灭亡了,梁王将会取而代之,成为天下之主。”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颊上。
疼痛让我的意识更清醒。
“梁王会来救我。”
我想起梁王对我的承诺,他说会护我一生平安,会恢复我阿爹的名誉,会帮我重建太尉府。
“想要梁王来救你?连翘,你少痴心妄想,梁王至多能看到你头颅制成的酒樽。”
那抹残忍之色久久停在他的眼中。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雷藏和梁王是多不同的两个男人。
如果当初是梁王途经菜市口,我奔向的是梁王,如今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看来,昏君的头倒会被梁王制成酒樽,那天下人只怕都想用这酒樽饮酒。”
我也大笑起来,故意激怒他。
果然雷藏扬起了手。
耳光落下来的瞬间,我出其不意张开嘴,咬住他的手。
我咬得很用力,也很紧,唇里的每颗牙齿都要咬到他的血肉。
“快放开汉王。”
地牢里有人惊呼。
但没有人上前阻止我,直到我耗尽精气神晕厥过去。
用我亲人的头颅饮酒,也必须配上雷藏的血才行。
5.
醒来时依旧是漆黑的地牢。
我像一块破布被扔在角落里。
身下是发霉的稻草,有几只老鼠在稻草里吱吱叫,小眼睛闪烁着把我当成食物的贪婪的光。
它们在我身上跳上跳下,试探我是不是死了。
我极力地忍耐,就当它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想要美美地享用美餐时,我伸手抓住一只离我最近的老鼠。
顿时其他老鼠一哄而散。
我撑着手,靠角落坐起。
被捏在手心里的老鼠望着我绝望地叫,仿佛在祈求我放了它。
蓦地,我又想起九个月前的那一幕。
当时,我也是像这只老鼠一样,祈求雷藏救我。
我应该也是像这只老鼠一样卑微。
“放了你,你怎么还我的饶命之恩呢?我可不想吃亏。”
我学着雷藏说话。
可瞬间我心就软了,摊开了手。
老鼠一窜三尺,逃得无影无踪。
这时牢门外传来脚步声,门上锁声响,坚固的大铁门被打开。
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挑灯沿着石阶而下。
我吃惊地望着那身影。
直到灯光打在我脸上,我才看清那女子的样貌。
“阿玥,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女子是礼部黎尚书的女儿黎玥,黎尚书与我阿爹同年入朝为官,两家关系较为深厚。
两年前,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黎玥与我兄长订下婚约。
因此,黎玥算是上我家未过门的媳妇,也是我的未来嫂子。
当然,她永远也当不上我的嫂子。
自从我家十七口在刑场人头落地,黎玥就和我家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为何会出现在雷藏的地牢里呢?
总不会是雷藏把她抓来的吧。
从黎玥的神色来看,她怎么也不像被抓来的,倒像是主动来的。
“我听说你被汉王关在这里,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更让我吃惊了。
雷藏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怎么会同意黎玥来看我?
“阿玥,雷藏他怎么可能同意你来看我?你怎么知道我被雷藏关在地牢里?”
黎玥面上忽然一片酡红,浮出几丝羞涩。
这神情让我似懂非懂。
“你和雷藏是什么关系?”
我不是傻子,这是女子被问起意中人的神色。
“阿翘,实话告诉你吧。十天前,太后指婚,将我指婚给汉王为妻。”
我怔住了。
雷藏不喜女色,虽是而立之年,但仍未娶妻。
曾有不少绝色女子,甚至世家贵女,对他投怀送抱,他都无动于衷。
早前先帝给他指婚三次,雷藏拒婚三次,而这次他如何就同意太后的指婚呢?
那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雷藏对黎玥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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