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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什么让你久久不能释怀的短篇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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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让你久久不能释怀的短篇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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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
现言
幻言
有什么让你久久不能释怀的短篇虐文?
我陪柏牧住了七年地下室。
打好几份工养他,陪他跑剧组,借钱给他治病。他说他永远爱我,要赚钱娶我。
我信。可他真的一夜爆红后,却瞒着我和别人结了婚。
1
我接了个大单。
李姐说这场舞如果跳好了,能拿二十万。
我在心里算着,可以给柏牧再请个健身助理,他要试镜的那部电影对身材要求太高。
欣然答应后,我却见李姐声音里带着犹豫,半晌她才开了口:
「主办方那边说,女主人要求你带上恩恩去……」
……
我拧冷毛巾的手顿了一下。
恩恩是我的女儿。
而现在,她正躺在地下室新买的小床上发着烧。
「恩恩还在发烧,不然……」
我迟疑着开了口,电话那边也沉默下来。
「是二十万,你再想想吧……哎喂,Lisa要带着孩子去?」
这京城之大,水之深,没有钱寸步难行。
又不能当饭吃,我要那自尊又有何用。
不就是钢管舞吗,我跳便是。
我抱着恩恩,甚至来不及流眼泪便出声打断:
「李姐,我去,恩恩没事了。」
「您知道的,我最豁得出去,这机会留给我吧。」
2
穿上银色亮片点缀的舞蹈短裙,我一只手抱起了恩恩。
喂了退烧药,可她还是闭着眼睛。
也好。
我如此不光彩这样子,我的女儿,她看不见最好。
这里是京城里出名的豪门会所,平时连做服务生的机会我都拿不到。是真的金碧辉煌,我却不敢抬眼瞧。
看多错多,我没有别的选择。
被带着进了主厅,我摸上最高最大的那根钢管,将自己的身体蜿蜒伸展。
抬臂弯腰,露出最迷人的曲线。
这些豪门公子哥向来出手大方,我最知道他们会把钱从哪里塞进来。
于是我用尽浑身解数微笑,让高耸的山峰成为最大的乞讨碗。
双腿盘紧,我轻垫脚尖,换来一阵又一阵欢呼。
这些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永远只懂得用下半身思考。
还是我的阿牧好。
他说我和他与恩恩,是最小的乌托邦。
除了我,他不会对任何美女心动。
想到柏牧,我跳得更起劲。
粉红色钞票在我身上贴紧时,我仿佛听见有什么人进来。
前簇后拥的,我也无心去看。
但远远地,我似乎听见熟悉的声音。
「宝宝,明天我就来娶你。」
起哄声一道接着一道,吞没了一阵为我而来的欢呼。
3
中场休息,我伸手探了探恩恩的额头,似乎已经凉下来很多。
终于松了口气,才用棉签沾了水点了点自己的口腔内部。
我还要跳一晚上,绝对不能总从台上下来。
想起熟悉的声音,我没来由的有点心慌。
从恩恩身上摸出手机,给柏牧发了条消息:
「今晚有活,我不回去了,冰箱里有饭你自己热热吃。」
那边很快回复,还是熟悉的猫猫头表情包:
「夜场戏,在想你。」
男人西装革履,身后是打光板和摄像机。
我松了口气,还在心里暗骂自己。
柏牧熬夜拍戏赚钱,你还平白怀疑柏牧,真不是人。
手指也赶紧忙活起来:
「明天回去给你买蒜蓉生蚝奖励你,辛苦阿牧啦,恩恩也在想爸爸~」
点了发送,却发现面前的光被一道阴影遮住。
来人是荧屏上的常驻演员,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却笑盈盈的抬了抬我的下巴,似是怜惜的摸摸我的脸颊。
「跳的真好,你真漂亮。」
「明天我结婚,你愿意帮我个忙吗?条件随便你开。」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接近大明星,我连连点头:
「楚小姐,您吩咐,我一定尽全力。」
她脸上的笑更甚,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在后台睡着的恩恩。
然后又开口:
「不是什么难事,让你帮我端茶给我父母而已。」
楚仪扶了扶鬓发:
「不用紧张,你漂亮,担得起这个活儿。」
「还没跟我说,你想开个什么条件?」
在心里犹豫了几秒,我几乎干脆的开了口:
「我有个朋友,他也是演员,只不过还不太出名,能不能请您帮忙提携一下?」
楚仪吹了吹指尖的丹蔻,美眸流转,笑意溢出水来:
「那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柏斯辉。」
是,怎么回事呢。
她分明满口答应,可我却觉得那笑容让我,脊背发凉。
4
这是楚仪婚礼前的单身派对,圈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既然明日需要我端茶送水,钢管舞自然不必再跳。
我抱着恩恩小小的身体缩在休息间,她的烧已经退了,也让我安心很多。
恩恩抱着我的腰,梦中还亲昵的唤着妈妈。
我也紧跟着沉沉睡去。
「梦辞,我会养你,等我成了大明星你就不用再辛苦了!」
我记得那天他拎回了小摊上的打折生蚝,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大餐。
我俩啊,拮据了好几年。
家里没根基,柏牧进片场找关系,四处都需要用钱。
兜里钱不够,自然是处处都要精打细算。
我们挤挤挨挨的缩在滴水的地下室,见不得光,也看不见未来。
没窗,也没亮。
地下室里连床也没有,柏牧总跑龙套半夜回来,就和我一起挤在捡回来的床垫上。
是恩恩周岁那天,他满眼是光亮,攥着我的手跟我讲:
「梦辞,我要改名了。」
进了剧组跑了多年龙套,阿牧开始相信命运。
他说柏牧这个名字不吉利,要改得星途璀璨,前程光明。
改名那天,我跪坐在床垫上用他唱歌的旧海报糊墙,恩恩在老旧的电风扇下摇晃着小腿。
而柏牧在身后抱紧我:
「斯有光辉,佑你余生。」
他没什么文化,分明油腻的不行的情话,却还是让我掉了眼泪。
恩恩挤在我俩中间,小脸气的通红:
「坏爸爸,不准欺负妈妈!」
值得吗?
倏的从梦里惊醒,竟是词条爆了。
柏斯辉荣登最高殿堂,拿了金奖。
这个名字一夜之间火遍了大江南北。
我脸上全是笑,高兴的低头亲了亲踢了被子的恩恩。
值得。
「恩宝,咱们这次可熬出头咯。」
等我干完明天的活,就回家等着柏牧接我出去。
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滴水的地下室了啊。
伴着美梦,我再次闭上眼睛。
5
被套上那件剪裁考究的汉服时,我还感叹。
不愧是楚仪大婚,连个小丫鬟都要穿的这么讲究。
离家好多年没再穿过,如今细细感受,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连恩恩也躲在角落摸我的裙摆:
「妈妈真好看。」
我把她抱起来狠狠亲了她一脸口红,大方的嘱咐:
「妈妈晚上带你去吃肯德基,你好好跟着李阿姨呆在这儿知道吗。」
她像小鸡啄米,还伸着三根指头保证。
我被楚仪的人带了出去。
这一趟真没白来,拿了二十万,还收了小费。
最主要的是介绍柏牧给了楚仪,以后他的明星路也能平坦几分。
「一会儿姑爷就来了,等着他和小姐跪下的时候,你就上去送茶给老夫人知道吗?」
我不住点头,也尽量挺直了脊背。
结果新婚夫妇携手走近的时候,我却手下一软。
「哎你小心点啊,你知不知道这茶多贵!」
我没出声,还是怔怔的看着台上。
看着那个清隽挺拔,熟悉的身影。
是柏牧。
是我的柏牧。
「也不知道楚小姐看上你什么了,非把这活交给你干。」
「唉算了,今天现场直播,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赶快去吧。」
我攥紧托盘,滚烫的茶杯被我的拇指狠狠的握着。
在一旁候着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柏牧开口:
「我来娶你了。」
「这么多年我籍籍无名,你却矢志不渝,陪伴坚守,你辛苦了。」
「这奖杯有你的一半,没有你拼死守护,我早就死在昨天了。」
……
他细数过往,谈起病入膏肓时她的守候。
谈起她深夜陪他对戏,谈起她不顾脏乱给他陪床。
我突然有点茫然。
难道,他高烧不退还追着给他喂饭的人不是我吗?
难道,节日纪念日拼尽全力转账给他维持仪式感的人不是我吗?
难道,借遍所有平台筹钱替他交了住院费还跳钢管舞养他的人不是我吗?
而此刻。
楚仪高高在上满脸泪光,不住点着头,像是打了胜仗。
我还在等。
柏牧没有说起她的名字,是不是还有别的考量?
直到,他单膝跪地向楚仪的父母发誓,说给爸妈敬茶。
我被带上来的时候,柏牧还满脸深情的望着她:
「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楚小姐?」
明明。
明明是我啊。
怎么共苦受罪的是我,而如今他声名鹊起飞黄腾达,连陪伴多年的人名都变了呢。
拇指已然被热气熏得红肿,我垂下长睫奉了茶,他却还是没有发现我。
倒是楚仪在我耳边道谢,说了句辛苦。
快退下的时候,我却听见了恩恩的声音:
「爸爸。」
「爸爸,你身边的阿姨是谁,你不要我和妈妈了吗?你不管我们了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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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兄成了我的监护人。
他混痞毒舌,不务正业。
我一直以为他抚养我只是被逼无奈。
直到某次他喝多时,亲了我一口。
1
养父和母亲葬礼那天,我少有的见到了温屿露面。
母亲改嫁这些年里,我见温屿的次数不到十次。
他好像一只老鼠,昼伏夜出,也不爱上学,我的养父都不稀得提起他。
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象征性地拿了三根香跪在地上,他表情敷衍,做完这个举动就走了。
好像这里不是在举办他生父的葬礼一般。
我周围的亲戚小声地议论温屿的不孝顺,说我养父可能是被温屿煞死的。
和他的名字不同,温屿整个人散发着问题少年的锐气,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温屿微微回头。
还没等我看清他的目光所向,他就决然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室的浮躁。
我有些茫然,温屿,好像是在看我。
2
温屿继续着以前的生活。
他有着一帮狐朋狗友,就是那种初高中喜欢聚在一起抽烟的混混。
白天他在家里睡觉,下午出门,然后夜不归宿。
整个暑假,我都没见到他。
但是每过一天,我的心惊胆战就多一分。
因为临近开学,我需要钱交学费。
已经成年的温屿顺理成章继承了家里全部的财产。
家里有多少钱呢,我也不知道。
要让我和他开这个口,太难了。
一天我去外面买书,回家的时候路过了小超市。
温屿整个人靠在超市的门口,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你说的是啊,家里有个拖油瓶很麻烦。
「……那么个拖油瓶我也不想养她。」
几乎是一瞬间,我心里的耻辱感几乎快跳出来了。
我不敢再听下去,飞快逃回了家里。
躲进我的小房间后,我能感受到我排斥这个家的一切。
我在房间等到了温屿回来的时候,壮着胆子走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和温屿正式打照面。
我直视着他,捏紧了衣摆。
「有事?」
温屿带着外面的热气,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了瓶矿泉水。
光线照亮温屿的脸,立体分明。
我张了张嘴,又放弃。
重复三次后,我颤着嗓子问:「我的妈妈和你爸是夫妻关系,所以家里的钱应该我们一人一半。」
我伸出手:「你把钱给我,我可以自己离开。」
听了我的话,温屿的眼眸里突然多了促狭的笑意。
「小屁孩这么精明啊?
「还学会和我争家产了。」
说完这些话,温屿的笑容一敛,他仰头喝了一口冰水,喉结动了动。
「我告诉你,钱都是我的,别想拿一分钱。」
我的手僵在原地。
果然是这样!温屿果然是这样的人!
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的挫折感。
我跑回房间,反锁住房门,狠狠哭了一场。
第二天我肿着眼走出客厅的时候,却看到餐桌上放着的一沓钱。
是……给我的吗?
我数了数,快两千块钱,正好是我一学年的学费。
家里好像没有温屿的动静,我默默把钱收下了。
温屿好像并不是对我漠不关心。
3
那天之后,我对温屿的感觉好了一点点。
虽然他依然不知道在忙什么。
但我庆幸他是这样的人。
异姓兄妹,天天打照面,那太尴尬了。
拿到学费后,日子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温屿也没那么恶劣,偶尔会在桌子上放个一两张百元大钞给我做伙食费。
但他比较粗心,有时候会晚一天给钱。
我有其他方面要买的东西也不敢和他开口。
只能从每天的伙食费里省。
开学后一礼拜,我顿顿不吃早饭,后来早操的时候在操场上晕过去了。
在校医处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校医愁容满面。
「小姑娘,你营养不良啊,是不是不好好吃饭?」
我刚想说话,她就叹了口气:「老师已经叫你家长了,等等我好好叮嘱几句。」
叫家长?
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把温屿叫来?
我紧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好听到从外面稳健的脚步声。
温屿有些不熟练地走进来:「老师,我就是她家属。」
「小姑娘营养不良,你们家里人应该注意一下她的饮食。
「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也有盲目减肥的,你们家里人要干预一下。」
温屿被校医一顿劈头盖脸地攻击,原本锋利的眉眼松动了下来。
「抱歉了老师,是我没注意。」
我有些错愕,温屿就这么和校医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出门后,温屿找了个楼梯死角,他靠在墙壁上,脸隐匿在了阴影处,声音还是吊儿郎当的。
「说吧小屁孩,钱不够用吗?」
我脸红,点了点头。
如果这能借机让温屿给我多一点钱的话,我不介意。
温屿的胸腔微微振了振,发出了一个轻笑。
「钱不够用跟我说啊。」
「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哥啊。」
这是我第一次从温屿的口中听到他总结我们的关系。
温屿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百元,手指一顿,他又抽了几张零钱给我。
「行了,我要走啦。」
说完这句话,温屿就迈着大步潇洒离去。
温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发推平了,看起来利落了不少。
我好像又忘了问他一直在忙什么了。
4
一个月后,我和同学逐渐熟起来了,其中和一个叫萧芩的女生玩得最好。
她和我去书店后,说要去网吧找个人,我在前台处等着他。
网吧里乌烟瘴气,全是没有散尽的烟味和泡面的味道。
我憋了口气,转头的时候无意间扫到了高高的柜台后面。
熟悉的寸头,熟悉的眉眼。
那个人好像注意到了我的注视,抬头一看。
「小屁孩?」
他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惊异:「你也来上网?」
说完他笑了起来,牙齿发出洁白的亮光。
「我不是。」
他抱着胳膊,好像赞许地点了点头:「也对,未成年人别来这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那你以前不还老在这儿?」
以前继父总是说他又在网吧。
不知道迷恋什么。
被我这么一说,他也不恼:「咱俩能一样吗?」
在我和温屿短暂的斗嘴期间,萧芩已经回来了。
她挽着我的胳膊,正准备带我离开。
温屿从钱包里又抽出了几张零钱。
「行了,来都来了,给你零花钱,你走吧。」
「我不要。」
「行,有本事一直别要。」
温屿笑着把钱放回去,我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萧芩有些错愕地看着我和温屿,似乎不知道温屿和我是这样的关系。
从网吧下来后,萧芩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持续了几分钟,她终于憋不住了,试探性地问我:「你和温屿很熟啊?」
「……他是我哥哥。」
我有些生疏地叫着那个称谓,萧芩却仿佛噎住了。
「你也别怪我大嘴巴,你哥以前超有名的。」
我好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后续。
「打架逃课,以前是我们初中出了名的不良。」
我的脑海里好像浮现了温屿以前的样子。
满身锐气,眉眼间自带一股煞气。
我小声嗫嚅:「其实温屿,还挺好的。」
5
萧芩自从发现温屿是我哥哥以后,就和我有了些隔阂。
但她也没对同学提起我和温屿的关系。
萧芩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不久后的一个周六,我就遇到了麻烦。
那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
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我有些奇怪,隔着门问:「谁啊?」
「我,孟野。」
「走错了吧?」
正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敲门声却依然不停下。
「温屿,我知道你在家。」
温屿?
听到他的名字,我便不自觉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花衬衫大裤衩的黄发青年,五官立体,但总有一种邪气。
属于我在大街上会绕着走的类型。
「他不在。」
孟野见到我,脸上本来狂躁的表情僵住了。
转瞬间,他一拍额头:「他妹,是吧?」
说着,他非常自然熟地挤开我,到了客厅里。
「我是你哥朋友。」
「温屿最近在忙什么呢?」
我想到了上次偶遇温屿的场景,小声回答:「在打工吧。」
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孟野的人,但我的直觉是他和温屿的关系非同寻常。
我有些笨拙地给孟野倒了杯水。
「你先等等,我去叫他。」
温屿给了我一个智能手机,就是为了让我能联系到他。
这几个月来,我一次都没拨过。
响了两声后,温屿接通了电话。
「小屁孩,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呢?」
我瞥了眼孟野:「哥,你朋友来咱家了。」
电话那头的温屿好像突然站了起来。
声音也变得格外严肃:「叫什么?」
「孟野。」
6
电话猝然被挂断。
孟野的手机开始叫个不停。
孟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我,然后接通了电话。
「温屿,不到你家里你是真不理人啊。」
可能是我的错觉,孟野的语气带着点隐约的责怪。
「行了,我就在这儿等你。」
说着他自顾自地挂掉了电话。
「行了,我在这儿等你哥就得了,你回房间做作业去吧。」
这句话简直让我如蒙大赦。
我逃一样地躲进了房间,反锁了门。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我才后知后觉开始担心温屿。
虽然孟野看着不会伤害温屿的样子。
但总觉得孟野带着点愤怒。
我坐在面向窗户的桌子上,面对着阅读理解题目却总是静不下心。
微风从开着的窗口吹进来,弄得我有些烦躁。
我站起身,正好看到温屿从外面往家走来。
他的步履紧张,到楼下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往上看了一眼。
倏忽间,我和他冷冽的视线对上,我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温屿就低下了头,随即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们住在二层,很快我就听到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把头附在门上。
「哟,可算看到你了。」
「走走走。」
「干嘛啊,轰人啊?」
「有什么事外面说。」
关门声「砰」的一声。
孟野好像迅速被温屿揪了出去。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安静得好像没人来过。
我回想起温屿当时仰头看我的眼神,莫名有些难受。
7
正当这时,大门又开了。
温屿胸口起伏着,额前出了很多汗。
他工作的地方离家里有好几公里,应该是跑回来的。
他看着我,顿了许久,露出了一个和往常一样痞气的笑容。
「能耐了小屁孩,不认识的人都往家领。」
明明是孟野自己挤进来的,我被他说得有些委屈。
辩驳道:「他说是你朋友。」
温屿的眉头突然松动了一下。
语气也放柔了一些:「下次不要放不认识的人进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况且……」
况且,还是因为你的名字,我才放他进来的。
「是是是。」
温屿点头附和着,把餐桌上孟野那杯水倒进了水槽里。
然后他洗了洗杯子,重新接了杯水,一口气把水喝完了。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吁叹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指一直紧扣着杯壁。
「我比较忙,你一个人晚上在家实在害怕的话,可以开灯睡觉。」
说完这句话,他把杯子重新洗了洗。
温屿低头的样子很好看,我怕目光暴露想法,只能低头掩饰。
做完这件事,他就把杯子放进了柜子。
他好像要走了。
我跟他到了门口,他突然转身,差点让我撞在他胸口。
我听到头顶传来轻笑声。
「钱够不够?」 
我耳根通红地退后,摇了摇头。
温屿扬了扬手:「走了。」 
室内重归寂静。
温屿不知道的是,我只是怕要求太多,怕他把我当成负担。
8
这件事还没结束。
那天我也不知道温屿和孟野究竟是聊了什么。
总之孟野没有再登门。
过了大概一个月,我突然在校门口看到了孟野。
我们是重点高中,出于刻板印象,我觉得孟野在这儿不会有熟人。
直到他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朝我挥了挥手。
我就更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想到温屿上次看到孟野后的反应,我有些提防,决定闷头走开。
没想到孟野飞快窜到了我跟前。
「喂妹妹,看到我装看不见是吧。」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有几个人侧目。
毕竟孟野的黄色头发太招摇了。
「不好意思,你别来找我了。」
我找准了时机,往外跑开了。
因为我及时脱身,所以这件事在普通同学里也就小范围传播了一下。
也没对我生活造成什么不便。
我照常上学放学,却在校门口又被两个人堵住了。
这次来的人我却一点儿也不认识。
不过气质和孟野如出一辙。
「你就是孟野来接的那个人?」
「他小女朋友啊?」
说完,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发出了难听的笑声。
我抓着背包带子的手慢慢收紧:「我不认识他。」
说完,我决定故技重施,往人多的地方跑。
但这次我失败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眼疾手快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是没关系吗?跑什么?」
9
他们两个人把我带到了一个棋牌室。
里面坐在一起玩的一眼就能看出都是社会青年。
旁边横着一个沙发,坐着一个红色卷发的女生,她涂着黑色的口红,看到我来歪了歪头。
「这是孟野小女朋友啊?」
「估计是了,刚刚还想跑呢。」
「擦,在我烧烤店里闹事了就跑,现在女朋友在这儿我就不信他不来。」
女生看着我,打量了会儿。
「我看不像。」
「这女孩子看着不像是和孟野会打交道的样子。」
带我来的一个人嗤笑了声:「学生妹,谁不喜欢。」
「再说了,别人可看到了,孟野在门口等了她好久。」
许是孟野的名声太大,旁边打麻将的人都侧头来看我。
「妹妹,你跟我说,你和孟野什么关系?」
我对这个红发的女生莫名天生有些好感。
「没关系。」
「你看,我说了吧?」
「你们这样去校门口找人,要把小姑娘吓坏了。」
「那不然孟野为什么去学校门口找她?」
听着他的话,我有些无奈:「他只是和我哥认识。」
「你哥是谁?」
「温屿。」
听到这个名字,带头的那个人语气更冲了。
「温屿,那不就还是那伙人吗?」
说着,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你小女朋友在我这儿,棋牌室这儿。」
10
这件事的最后,就是孟野和温屿一块来了。
孟野还了带头的那个男生三千块。
温屿在旁边脸色沉得吓人。
交了钱后,我才得以和温屿回家。
临走前,温屿转身,郑重其事抛下句:「这是我继妹,她和我没半点关系。」
说完后,他自顾自地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
回家路上,孟野表现出鲜有的安静如鸡。
快到小区的时候,孟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站定在原地,气得不行。
「靠,温屿,我们什么时候有这种时候啊?」
「不就是看元哥进去了,就欺负我们群龙无首呗。」
听到了「元哥」这两个字,温屿像是压抑着什么一样吸了口气。
可能是顾虑到我在身边,温屿的语气放得很平缓。
「孟野,不要再提那些事了。」
「元哥坐牢也是应该的,你也好好为以后打算吧。」
路灯下孟野的脸色阴沉不定。
「温屿,你给老子玩真的?」
「兄弟几个都在等元哥回来,就你金盆洗手是呗。」
说着,他惨然一笑:「你想金盆洗手,可以啊,现在你妹妹受了委屈,我们甚至不能硬茬儿一点。」
「你想金盆洗手,人家让吗?」
温屿一顿,扭头看向了我。
似乎在思索孟野话里的正确性。
虽然我对孟野的话听不太懂,但是直觉判断孟野说的不是好事。
我揪住了温屿的衣服下摆:「这样挺好的。」
「我没受委屈。」
温屿的负担好像一下子解开了。
他不语,直直看向孟野。
孟野明白了温屿的决定,脸上一片通红:「行,温屿,以后老子没你这兄弟。」
往外走了几步,他又气冲冲地回头:「那三千,老子会立刻还你的。」
11
温屿把我领回家后,他站在门口好久。
他的上半张脸在家里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得有些不真切。
「今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孟野他可能也没想到。」
想到孟野临走前不断说的元哥,我的心里满腹疑窦。
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对温屿好多疑问。
我再也憋不住了。
「元哥是谁?」
温屿呼了口气:「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
我注意到提到这个名字时,温屿的语气突然紧绷了。
但这个晚上,我格外执拗。
「我要知道。」
我总觉得,温屿和我中间好像隔着什么。
他对我很好,但是不许我靠近。
这种感觉抓耳挠腮,我也说不出为什么。
此刻,我也只是充满希冀地看着他,期望他会告诉我他的过去。
温屿微微抬头,眼神意味不明。
一秒,两秒……
「那就不说吧。」
我咧开嘴,即使我很注重掩饰,但是声音还是有点颤抖。
温屿就是温屿,是一座近在咫尺的孤岛。
我能感受到温度,但是永远无法靠近。
正当我准备回到房间的时候,温屿在原地重重叹了口气。
「元哥他,是我们以前的大哥。」
「在我最恨温国良的时候,他们成了我的兄弟,当时和他们一起逃课,是挺高兴的。」
我注意到温屿说完时脸上的怔忡。
「然后呢。」
「本来是逃课,玩游戏,后来他们就变了。」
说着温屿皱着眉:「有天元哥抢劫了。」
12
我的心猛然皱缩。
抢劫……
温屿似有所感,抬眼看向了我,眼神里满是嘲讽。
「那段时间我已经开始和他们疏远了。」
「你看,你何必听呢,我说了,只会让你怕我。」
他为了掩饰失落,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恢复了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
「哎呀,小屁孩,我还要去上网吧上夜班呢。」
他转身要离开。
现在我和温屿就像在风中相依为命的狗尾巴草一样,单是一个人在风中摇摆,就有点可怜,两个人才会显得好一点。
「哥。」
我猛地叫住了他,温屿的背影一僵。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即使现在,我身边也有那些幼稚的「兄弟大过天」的青春期男生,但是他们远没有温屿那么善良。
以前,我妈跟我简单讲过温屿的身世。
我继父好赌,温屿妈妈重病在床的时候,我继父还在牌桌上。
据说温屿妈妈死后,十三四岁的温屿还去棋牌室里拿起一个板凳砸了我继父的头。
我继父后来不赌了。
温屿妈妈用死,换来了他回归正常生活。
死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经是个拿着妻子医药费去赌博的垃圾,只知道温屿是个殴打父亲的叛逆少年。
我妈妈跟我讲的时候,她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地心疼温屿。
此刻的我也一样。
温屿背对着我,好像吸了口气:「下次这种事情少打听。」
语气明显上扬。
13
很快就到了过年。
温屿也被网吧老板放了假。
他拿着工资带我去超市采购。
我们都不太会做菜,又觉得过年要有氛围。
所以当温屿问我小屁孩要吃什么的时候。
我眨着眼睛,回答说:「火锅?」
他翻了个白眼,带我到了火锅食材区。
温屿像是不知道价钱一样,看到什么都拿。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哥……」
「过年不就得吃点好的?偶尔消费一次没关系。」
「不是,我是想说我不爱吃羊肉卷,能不能再拿一盒肥牛卷。」
温屿澄澈的眸子里有一丝笑意。
「想得美,我爱吃羊肉。」
但他还是又拿了一盒肥牛卷。
家里没有电火锅,我们买了一个鸳鸯锅。
回到家里,我们打开电视,随便放着节目。
火锅的热气氤氲上来,温屿的脸都模糊了。
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却是我十几年来最幸福的一天。
肉还是买多了,我们两个人吃得都揉肚子。
看着节目,温屿皱起了眉头:「好无聊。」
「是啊,好无聊。」
「要不我们去江边?」
温屿好像很有经验,他先带我到楼下买了仙女棒。
然后用电驴载着我。
寒风刮着我脸,空气里都是过年的味道。
我小心翼翼把手搭在温屿的腰间。
江边的人很多,还有放花灯的,但在我过往的十几年时间里,我从不知道过年江边会这么热闹。
温屿用打火机点燃了两个仙女棒。
我们一人一个。
「小屁孩,许愿吧。」
「仙女棒也能许愿?」
温屿抿着嘴角,脸上有一丝微笑。
我看着即将燃烧殆尽的仙女棒,默默许愿:「希望我和温屿一直在一起,好好的。」
还好我说得快。
说完的那一瞬间,火光就「啪」的一下没了。
就像快乐一样。
温屿眯着眼睛:「小屁孩,许了什么愿?」
我耳根瞬间发热:「不告诉你。」
我生怕温屿发觉我的不对劲,隔了一会儿才抬头,却看到温屿扭头看着旁边。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着穿着灰色羽绒服的孟野。
14
孟野在原地尴尬了几秒,然后摸了摸鼻间。
「去你家敲门没人。」
孟野朝我们走过来,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红包。
鼓鼓囊囊的。
他先是给温屿,然后手一顿,转而给了我。
「当是给妹妹的红包吧。」
我不明所以,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后知后觉想到孟野欠温屿的三千块钱。
原来是还钱来了。
做完这件事,孟野局促地把手插进口袋,表情扭捏。
「走了。」
我拿着红包,不知道该不该拿。
温屿扫了一眼,没说什么,把手里的仙女棒给了他一个。
「新年快乐。」
孟野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笑容。
但是他又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
「新年快乐。」
我看向温屿,他的脸上也浮现一个极淡的笑容。
他们没说什么,就这么和好了。
温屿给我们点燃仙女棒,有了孟野的一份,感觉火焰更为明亮了些。
「温屿,你说得没错。」
「最近我想去求我爸给我开个店。」
光亮摇曳在我们的脸上。
马上是新的一年了。
15
孟野的家庭条件比我们好多了。
但他父母又早就各自建立家庭。
每个月孟野都会收到两份钱,作为生活费来说很丰厚。
孟野也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
对温屿而言,这只是孟野随口说的一句话。
因为孟野以前太能花钱了,他爸妈未必能一下子给笔大钱。
没想到开春后,孟野又来到了我学校门口。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这次试图把自己藏在人潮里,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揪着我的后领子:「走,找你哥去。」
我们一起来到温屿工作的网吧楼下,孟野勾着嘴角,逼我打电话给温屿。
温屿听到我和孟野在楼下后,立刻像火箭一样窜了出来。
他穿着网吧的朴素工服,脸色疲惫。
「孟野,你……」
他皱着眉头,刚想指责孟野,却被孟野勾住了脖子。
「我要开店了!」
温屿原本准备指责的话语戛然而止。
「我找好店面了,准备开个烧烤店,你不知道,我爸说就给我这一次机会,咱俩好好干?」
温屿看了眼网吧的门口,压低了音量:「咱俩?我有工作。」
「你在这儿赚多少钱啊,你来帮我,我给你涨这么多。」
孟野伸出了两个手指。
「两万?」
温屿扬了扬眉毛,故意给孟野添堵。
「我去,你还是兄弟吗,两万?你怎么不把我卖了。」
孟野苦着脸,我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妹妹在笑什么?」
温屿耸了耸肩:「笑你傻呗。」
说着他转身,孟野在后面喊:「你干嘛去啊,这不来帮我啊。」
温屿回头,表情无奈:「辞职。」
16
温屿去帮孟野后,我们的生活改变了很多。
本来靠温屿在网吧的工作和他其他杂货,我们也是捉襟见肘。
还累得温屿一脸憔悴。
孟野请了不止温屿一个眼光,看来也是有心要帮温屿。
温屿在烧烤店里帮忙进货、串串、收银,活像个二老板。
不止钱多了,休息的时间也变多了,我现在能在白天看到温屿了。
他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以后,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的地方。
左邻右舍和温屿碰面多了,偶尔提起我,语气里带着嫌弃。
往常我遇到他们时,都不搭理。
可能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所以跑到了温屿面前。
温屿回来后向我打听了情况,知道我这一年多都在忍受后,他气坏了。
他故意带着我在小区里转悠,果然遇到了一个老头。
老头油腻的视线看向我,好像我不在场一般对温屿说:「这个拖油瓶温屿你还在养啊?」
温屿淡然地笑了,挽住我的肩膀:「这是我妹妹啊,我养她不是应该的?」
老头的笑容一僵,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等老头走远后,我看向温屿,温屿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的心尘埃落定。
拿到孟野那里第一笔工资的时候,温屿就带我到商场的品牌店里买了上千的衣服。
结账的时候,我左右都不想要,在收银台反复游说温屿。
温屿花钱的时候都特别利索,他直接扫码付钱,然后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我手里。
「小屁孩,我给你花钱,你就收着。」
「好歹咱俩兄妹一场。」
但他没给自己买。
偶尔我也希望温屿没去孟野的烧烤店。
因为温屿从烧烤店里带回来了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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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半辈子的梦想就是能在镇上买套房。
可凑齐首付那天,他们遭遇抢劫。
劫匪为了钱开枪打死了他们。
两年后。
劫匪的儿子。
转学到我所在的班级。
1
我不止一次将周时安踩在脚底下。
眼前的少年苍白消瘦。
他趴在地上喘着气,眼眶青紫,嘴角渗出的血缓缓淌进泥里。
他身下是泥坑。
又脏又臭的泥坑。
我脚上使了使劲儿。
他半张脸便陷在淤泥里。
「杀人犯的儿子,你怎么不去死?」
2
我父母大半辈子的梦想,大概就是能在县城里买一套房。
我爸说买了房子,我们一家人就能搬去城里住了。
我可以读城里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妈一边纳着鞋底,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暖暖的,她说:「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住在楼梯房里,妈妈都看好了,就买二楼,楼层不高,价格便宜,你奶奶腿脚不好,一楼潮湿,二楼刚好,爬起来楼来也不会太累。」
于是啊。
爸爸起早贪黑地做工。
妈妈白天在家忙农活,入夜了就做些手工活,做好了第二天再拿到镇上去卖。
他们攒了好久好久。
终于在我十一岁那年。
攒够了房子的首付。
3
那天早晨。
天灰蒙蒙的。
爸爸跟我说去村头的银行取钱,等把钱都取出来就拿着去城里交首付。
可这一走。
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
爸妈在取完钱回家的路上,不幸遇上了劫匪。
劫匪拿着枪,逼迫他们把钱交出来。
那可是我爸妈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啊。
我爸不肯,争夺过程中。
劫匪开了枪。
我妈下意识护我爸。
第二三枪的时候,妈妈扑在了爸爸身上。
最终。
爸爸妈妈什么也没护住。
4
镇上监控缺失。
等抓到劫匪时。
那四十万血汗钱早已被花了个精光。
爸妈用命来护的钱,又被别人换成了命。
那些钱变成了健康的骨髓植入他儿子的身体里。
是的。
现实就是这么滑稽。
劫匪用这笔钱去救了他儿子的命。
孩子一天天恢复健康,劫匪选择了自首。
他将所有罪行揽下。
最终杀人、抢劫数罪并罚。
他被判了死刑。
事情绕了一圈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我没有搬去县城里。
我继续待在小镇上。
继续住在那套青瓦红砖的老房子里。
过着和之前差不多的生活。
上学放学,两点一线。
只是再也等不到爸爸妈妈了。
5
生活按部就班。
两年时间弹指一挥。
我也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可很快。
这份宁静就被新来的转校生打破。
「同学们好,我叫周时安,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话还没说完。
讲台底下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他好像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
「哪个杀人犯啊?」
正在八卦的语气带着点顾忌。
若有似无的眼神也朝我扫了过来。
「就是那个啊,两年前姜宁爸妈那件事。」
意味深长的一阵唏嘘后。
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写字的手一顿。
抬头望向讲台上的少年。
初秋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
他看起来像是透明的。
眼前的少年清瘦白皙,一头简单干净的短发下是一张利落精致的脸。
他站在讲台上,微抿着唇。
他仿佛被光包围着。
6
在黑暗里的是我。
父母去世以后,只剩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
在乡下,没有父母庇护,孤寡老人和未成年少女,向来都是被欺负的对象。
奶奶的身体大不如从前。
所以只有我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她。
夜里总有村痞流氓来我家院子里偷东西。
不满十二岁的我。
第一次拿起了刀。
我学电视里的模样。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凶更狠,我说你们再敢偷一个,今晚就别想活着出去。
邻居想占我们家地,三番五次放他们家狗来糟蹋我奶奶辛苦种的粮食。
我第二次拿起了刀。
当场砍死了那两只畜生,还将畜生的尸体丢进邻居院子里。
这下,他们终于老实了。
我明白以暴制暴是不好的,可小小的我,能保护自己和奶奶的方式,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在学校里也是。
小孩子的恶,从来都是直白明了的。
他们骂我丧门星,骂我克死父母。
我不止一次被堵在厕所。
被淋粪水。
被塞虫子。
被逼迫吃各种奇怪的东西。
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甚至比他们更狠。
一年后。
谁都知道镇宁二中有个不知死活的疯婆子。
7
「老师,我可以拒绝这位同学转到我们班上来吗?」
新来的老师刚到小镇不久。
她一脸蒙,显然没搞清楚状况。
她扶了扶眼镜,微笑着问:「为什么呢?」
我还没开口。
其他同学抢先替我说了。
「因为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班不欢迎杀人犯的儿子。」
「对啊,老师你还不知道吧,他爸是杀人犯,可吓人了。」
「杀人犯的儿子说不定以后也会杀人呢。」
「对啊,老师,我们害怕。」
「杀人犯能不能滚出去啊。」
讲台上的少年。
皱了皱眉。
他低下头,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泛白。
8
新来的老师大概是圣母心泛滥。
她最终还是留下了周时安。
她说:「上一辈犯下的错,下一代不该承担。」
她说:「周时安是无辜的。」
无辜?
她说得好有道理。
所以。
他爸爸犯下的错,后果我就该来承担吗?
我不无辜吗?
我一脚踹翻课桌。
跑了出去。
9
我是学校的尖子生。
最后校长和年级主任来我家劝回了我。
他们说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我父母在天之灵看见了也会欣慰。
他们说我奶奶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我能上个好大学吗。
他们说只要我好好听话好好学习,他们能继续免了我的学费。
他们可真会拿捏住人最脆弱的部分。
既然赶不走周时安。
那让他自己走总可以了吧。
于是我将曾经保护自己的剑,狠狠刺向了他。
周时安的课桌,经常被塞满垃圾。
他的书包被划烂。
凳子被涂满胶水。
连校服也被人剪烂。
我坐在角落。
欣赏被所有人霸凌的他。
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崩溃大哭,并没有像丧家犬一样跪地求饶后落荒而逃。
他的情绪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总是安安静静收拾好抽屉里的死老鼠和蟑螂。
一次又一次擦干净凳子上的胶水,实在擦不掉的时候,他就垫上几张报纸坐在上面。
校服补上了一个又一个补丁。
他总是默默处理好一切糟糕的事,也没有告诉老师。
他仿佛置身事外,也仿佛这些事并不能打扰到他。
得不到激烈的回应。
同学们只觉得他是个好看的傻子,久而久之也就失去了兴趣。
只有我还在坚持。
我一想到他身上流淌着的血,是我爸妈拿命换来的。
我就恨不得杀死他。
恨不得放干净他身上所有血。
10
我逐渐开始变本加厉。
我在他凳子上放钉子。
我甚至开始想象他一屁股坐在钉子上被扎得鲜血淋漓的样子。
可是他每次都能发现我放的钉子。
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一颗。
他默默将那些钉子收好。
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一个月后。
我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那个铁盒子。
盒子里的钉子被摆得整整齐齐。
钉子旁边,还有一颗糖。
周时安将这些钉子物归原主了。
我拿着铁盒子。
突然觉得那一盒铁钉像是照妖镜。
而我是露出真面目的妖怪。
我的丑恶被照得无处遁形。
我这时候才恍然大悟。
我好像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副模样。
他坐在窗户边。
正埋头写手里的卷子。
有风从窗户外吹进来。
他额头前短短的碎发就在他眉间荡漾。
我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台词。
冤冤相报何时了。
11
晚上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去镇子西边。
那里是镇上最大的市集。
我需要将奶奶晒好的玉米拿去卖掉。
这段时间刚刚入秋。
每天都是下不完的秋雨。
一直到天黑了。
我才卖完最后那点儿玉米准备回家
奶奶的腿,一到雨天就会疼痛难耐,我怕她一个人在家不方便。
为了赶时间。
我走了侧边的小道。
小道蜿蜒曲折,没有路灯,天晴的时候会有月光,可今天,没有月亮也没有光,我拿着小小的手电筒,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路上。
果然。
在前方不远处。
隐约蹲着一个人。
12
那人蹲在地上。
手里有星点红光在燃烧。
我埋着头,一手按住揣了钱的荷包,一手紧紧握着手电筒。
见我走来。
他将烟头丢在地上,两脚踩熄了火光。
他拦住了我的去路。
漫长幽深的小道,前后都看不到头。
我想往回跑也来不及了,下雨路滑,我跑不过他。
我跟我爸妈不一样。
我很凶,但是我怕死。
「抱歉,可不可以让一让。」
那人没说话,撑起手,挡住我的去路。
我们镇上一直是有许多小混混的。
他们没钱没工作,一天到晚在镇上溜达。
可能他只是想要点钱去网吧玩游戏。
我咽了咽口水。
「我没几个钱,今天市集上没什么人,我就卖了几斤玉米。」
那人还是没说话。
黑暗里。
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
有点危险。
他一手撑墙,另一只手勾进了我的衣领。
我一阵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我把钱都给你,放我走。」
我当然不会给他钱。
示弱的同时,我已经准备一脚踹向他的裆部。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
「小妹妹,我觉得,你比钱更有意思。」
语气轻佻,说出的话令人作呕。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
我只知道,我要护住我自己,还有那些钱。
可能他看出来我想跑的意图。
他一手环过来作势要捂住我的嘴。
我看准时机。
一脚踢向他的裆部。
13
我发誓,我根本没碰到他。
可他,突然就倒下了。
眼前的男人捂着后脑勺缓缓倒在地上。
他倒下我才看到,他身后。
站着一个瘦瘦的身影。
周时安被雨淋得浑身湿透。
头上的碎发耷拉下来贴在额角。
他站在雨里。
浑身止不住颤抖。
他手上。
拎着一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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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我为了男朋友和投资商喝得胃出血的时候,他在演唱会上和白月光盛大告白。
我被网暴的时候,他说八年恋爱是受我胁迫。
后来我重新带了新人,颁奖礼当天他堵住我,眼睛通红。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冲他笑笑。
“不好。”
1
江沉在演唱会上和虞兮表白的时候,我还在外地给他谈新合同。
品牌商不做人,直接把一瓶52°的茅台撂在桌上。
“莫姐,喝完这瓶我们就签。”
江沉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蓝血奢侈品牌拒之门外,这次好不容易才有机会。
我咬咬牙仰头干了,胃里顿时一片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把人恭恭敬敬送出门,转头就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助理小柔跌跌撞撞举着手机冲进来。
“莫姐,江哥……江哥他和虞兮官宣了!”
我腿突然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砖上,疼得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
她颤抖着拿手机给我看,那上面正是今晚江沉演唱会的视频。
安可环节,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将虞兮接上舞台。
他们拥吻的镜头被投放在巨大的屏幕上。
台下万人狂欢,见证他们的爱情。
亲眼看见的一瞬间。
仿佛有根针深深地扎进了我的眼里。
我一瞬间疼得钻心,下意识捂住眼睛,剧烈的恶心涌上来,我吐得几乎连胃都翻过来。
“雯姐,你还好吗?”小柔吓得声音都在发抖,“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我摇摇头,冲她伸出手。
“把手机拿来,我要……我要联系江沉。”
“嘟——嘟——”
他没有接。
当天晚上我坐红眼航班回A市,戴上眼罩的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窒息感铺天盖地将我淹没。
我和江沉在一起整整八年。
可他从不曾公开承认过我。
我们身边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2
江沉演唱会VIP第一排15号,永远是空着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的某个特别的人留的位置。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的。
直到昨晚,新晋小花虞兮出现在了那个位置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们官宣的消息,当晚就直冲微博热搜第一。
双方粉丝载歌载舞,声称这是娱乐圈今年来少有的门当户对,一片喜气洋洋。
可紧接着深夜就有营销号爆料。
“某顶流疑似靠身体上位,与经纪人关系暧昧。”
又把历年来我给江沉拉的资源和投资商拉了个表。
配图是一张深夜江沉扶着我走入酒店的照片。
粉丝当场就疯了。
爆料早有预谋,接二连三砸出,公关团队甚至没来得及运作,我的个人信息就在光天化日下被扒了个透明。
刚下飞机,我的手机就被震爆了。
“老女人,你要不要脸啊?”
“贱人死全家!”
“是你威胁哥哥的对不对!”
私信更是一片谩骂。
“你死了,你全家都死了,骨灰被你姘头扬了。”
“哥哥一路靠自己打拼,就被你这种婊子害死了!”
CNMD,怎么就没人能好好整治一下这个贱人啊?!
我行李都没拿就接到公关团队负责人的深夜电话,连连道歉。
“雯姐对不起,对方准备充分,又是深夜,我们一时间都找不到人下场。”
我深吸一口气。
“对方是谁?”
负责人吞吞吐吐,“是……是虞兮那边的公司。”
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我努力控制住牙齿的战栗。
“热搜撤下来没有,联系对方公司了吗?”
“江哥说,让等天亮再撤。”
巨大的荒谬感涌上,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我爱了八年的人。
负责人叹了口气。
“姐,你还是看看江哥微博吧。”
他的声音里满是同情。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推送了江沉的最新微博。
“八年不易,披荆斩棘,终于等到你。”
虞兮那边也早有准备,迅速跟着转发。
“我永远在你身后。”
配图是两人紧紧交握的十指。
正主亲自下场,粉丝顿时有了方向,集中火力辱骂我,口口声声要给个说法,让我滚出公司。
我气得手指都在发抖,连登公司号的时候都点错了好几次,最后却发现密码被改了。
我给江沉打电话再次被挂断,只能忍着气给他发微信。
“江沉!你什么意思?”
江沉消息倒是回的很快。
“我给你打过来。”
他回的是微信电话。
“这事是兮兮那边团队背着她做的,她完全不知情。”
“你不是公众人物。”他的声音放柔和,“兮兮不一样,这事扒出来,她的事业就完了。”
一口一个兮兮,多温柔缱绻。
我靠在机场的角落,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
我哽咽着问他。
“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
“为什么要骗我?”
那边是江沉久久的沉默。
他说。
“姐姐,对不起。”
不接电话,怕被录音。
不微信回消息,怕被录屏。
我不知道有一天,他的这些心机会用在我身上。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少年,口口声声说会爱我一辈子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很想质问他。
但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姐姐,帮帮我。”
“好不好?”
我愣住了。
他已经很久不曾叫我姐姐。
我没想到在从他口中听到这个服软撒娇的爱称时,是他在替别的女人说好话。
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模糊。
隐约浮现八年前的江沉。
牛仔裤,连帽卫衣,身上味道清爽。
他在街上手忙脚乱发着传单,冒冒失失一头撞倒我,也从此撞进我的心里。
他对我伸出手,十分不好意思。
“姐姐,你没事吧?”
他缠着我要号码,期期艾艾来给我送早餐,省吃俭用送我一大捧玫瑰花。
“姐姐,我喜欢你。”
他条件那样优越,顺理成章地进入这个充满浮华的圈子。
“姐姐,等我有钱了,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
那时他看我的眼里有光,有满满的爱意,还有年少冒失的莽撞。
可后来,随着他越来越红,他不再对我提起婚姻。
圈里那么多年轻鲜嫩的肉体与容貌,他早已被五光十色迷花了眼,也早已忘记了曾对我许下的诺言。
我沉默了很久。
“江沉,我们到此为止。”
挂断电话后,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聊天。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一周前。
“我去A国谈你的蓝血代言。”
他回。
“1。”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开始和我消息越来越少呢?
是他拿下第一首金曲奖?
是他越来越晚的夜归和衬衫上遗留的口红印?
还是他越发隐秘的私人行程?
可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爱删聊天记录,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动手机,越往前,聊天记录越多,炽热爱意几乎喷薄而出。
“姐姐,我今天下戏早,你想吃什么?”
“姐姐,那个广告我不想去,我想在家陪你。”
“姐姐,你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他曾经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总是迫不及待地宣泄他的爱意,后来为了遮人耳目,跟我买了上下楼开始同居,更是占满我生活的每一个空间。
不过八年。
已经物是人非。
取消微信置顶的那一瞬间,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对自己说。
有些事情,该到头了。
3
早上到公司的时候,我已经写好了辞职信。
没想到还没进门,身上就被人砸了一个臭鸡蛋,紧接着是矿泉水瓶,烂菜叶……恶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和手流下,
我被劈头盖脸地砸蒙了。
愤怒的粉丝们早就在公司门口等着我了。
在他们的暴行升级之前,公司保安冲出来驱散了他们。
直到我狼狈不堪地被护送着进大门,还听见他们在我身后破口大骂。
“老女人不要脸!”
“从哥哥身边滚开!”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傻逼,也不看看你长得什么b样!”
……
都是这行混的人,大厅来来往往的人视线都停留在我身上,我整个人简直狼狈得无以复加。
就在我准备上去换衣服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江沉牵着虞兮站在里面。
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他们,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下意识站直身体,松开电梯按键,不想跟他们共乘一梯。
可虞兮却伸手按住电梯键,一脸惊讶的样子。
“莫姐,你怎么弄成这样?快进来,赶紧上去换衣服。”
我落到这个样子,还不是要拜面前两个人所赐。
在我被围攻的时候,我分明看见江沉的保姆车悄然从我身后进了公司停车场。
而他甚至没有下车来阻止一下。
我冷冷地看了江沉一眼,上了电梯,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江沉现在算是公司的一哥,他和虞兮两个人都是目光收集器,拜这两位所赐,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今天被狂热粉丝打了。
憋着一口气进了办公室,还没换完衣服,就听见小助理在怯生生敲门。
“莫姐,老板请你过去一下。”
从见到虞兮的时候,我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4
我在公司曾经也是金牌经纪人。
带出来好几个二线明星,可带了江沉之后,我就很少再接别的新人,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
这些年来造星频率越来越快,一茬接一茬让人目不暇接,我手里只有江沉一个人。
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个被卸磨杀驴的下场。
老板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小莫,公司准备签虞兮,你懂的吧?”
我看着他那张肚满肠肥的脸,忍不住冷笑。
“我带过那么多女明星,她虞兮又能红几年?”
一个江沉可不足以让公关部把锅全部甩到我身上,这背后当然有老板的授意。
用一个过气经纪人去换一个当红女明星,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一个虞兮当然不够,”老板搓了搓手,像只恶心的绿头苍蝇,“但是没办法,江沉也说不想跟你,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江沉竟然会做的那么绝。
他是我亲手一点一点带出来的,现在竟然是他在背后给我诛心一刀。
“你在公司这么多年也有苦劳,这样吧,我给你3N的补偿,咱们也算好聚好散,好吧。”
看着他那张脸,我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恶心。
“我要是不同意呢,我毕竟带了江沉那么久,手里也不是没有东西的。”
老板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莫雯,你是个聪明人,工作嘛,就是吃口饭,你相不相信,我有能耐让你在这行再也混不下去?”
“我记得你母亲还需要巨额医药费的对吧?”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我死死咬住颊肉,甚至尝到了血腥味。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家人要养,只能咬牙忍下这口气。
这行的都是人精。
我抱着箱子离开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像没看见一般,没人送我,也没人搭理我。
仿佛一只丧家之犬。
等电梯的时候,虞兮袅袅婷婷从走过来,故作惊讶。
“这不是雯姐吗?怎么走了?还抱着箱子,是被开除了吗?”
看着她故意瞪大的眼睛和矫揉造作的表情。
我嗤笑一声,“恢复期过了吗?脸上做那么大的动作不怕面瘫吗?”
她向来被嘲笑只会瞪眼式演技,这么多年来毫无进步。
虞兮的脸沉了下来,可随即又得意地笑起来。
“你也不看看自己,又老又丑的,配待在江哥身边吗?”
“那个位置江哥还不是给我了?你还真以为自己多重要啊?”
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重重地捏了一下,又酸又涨。
“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见到他?”
就在这时,电梯来了。
我不想再和她废话,正要进去的时候,虞兮突然伸手拽住了我的纸箱子。
我下意识一推,虞兮顺势一倒。
“哎呀!”
她故意往下扯,纸箱子被撕烂,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江沉闻声赶到的时候,正看见虞兮跌坐在地上两眼通红的模样。
“你对兮兮做了什么!”
江沉一来就粗鲁地推开我,伸手把虞兮拉起来护在身后,好像我是什么坏人。
虞兮还在哭哭啼啼。
“我好心想帮莫姐拿东西,可是不小心把她的纸箱子撕坏了,莫姐生我气也是应该的。”
“都是我不好,她应该很讨厌我吧?”
江沉温柔地哄她,头也不抬的呵斥我。
“给兮兮道歉!”
走廊上接二连三有人探头出来看热闹,他这么不留情面,我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简直无地自容,只能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呀,那是什么?”虞兮突然伸出手,指着地上的某处。
我的心突然重重一沉。
箱子最底下那张合照被摔了出来。
那是我和江沉最早的合照。
我们俩在摩天轮的最高处,我举着糖葫芦给他看,却被他偷亲一口,照片正拍下了我张嘴惊呆的表情。
那时他说。
“姐姐,都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可以得到幸福,我会永远爱你。”
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了那张照片。
江沉当着我的面,毫不留情地撕烂了那张合照。
他问我。
“莫雯,你恶不恶心啊?”
5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抱着箱子,被淋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狼狈地躲在屋檐下掏出手机打车。
可打车软件上等待的人数有100+。
身边突然驶过一辆车,在经过我的时候骤然加速,泥水点子溅了我一身。
我晃了晃神,才发现车牌号很眼熟,那是我曾经带过的三线明星的保姆车。
之前一口一个莫姐喊得仿佛异父异母亲姐弟,现在出事了立即迫不及待划清界限。
我从来都知道这个圈子现实。
可之前站的位置高,带的又是江沉,资本们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太过分。
可今时不同往日。
我成了那只被杀鸡儆猴的鸡。
而这一切,都拜那个我全心全意爱过的人所赐。
雨水打在脸上,我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苦涩得可怕。
可成年人的世界里永远没有最糟糕。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医院!
“莫小姐,请您赶紧过来一趟,您母亲刚才心跳突然停了!”
我的心一瞬间停在了半空。
可这时候根本拦不到车!
我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眼前车来车往,一咬牙准备冲出去不管不顾拦车。
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姐姐!我送你!”
戴着鸭舌帽的英俊男大冲我兴奋地挥手。
我眼前一阵恍惚,错眼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江沉。
可再看,却又变成了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这是……?
看着我有些茫然的表情,男大顿时连身后摇晃的尾巴都耷拉下来,垂头丧气指着自己的鼻子自我介绍。
“姐姐,我是之前给你投简历,想让你带我的实习生!”
“你没看上我的那个——”
我恍然大悟。
顾熙。
身高188,体重70kg,双开门八块腹肌,国外top商科毕业。
既有脸,又有脑子,跟那些九漏鱼完全不同。
可我手头已经带了江沉,所以还是拒绝了他。
“快上来,雨这么大,别淋湿了。”
见我还在发愣,男大索性停车下马拖人一条龙,箱子扔在后备厢,把我塞进副驾,又递给我一条毛巾,末了把空调温度打高。
“姐姐?”
我骤然反应过来,也顾不得麻烦人了,直接抓住他的胳膊。
“第一人民医院,麻烦快点!”
然后我看见他的耳根子。
一点一点。
红了起来。
6
我赶到的时候,妈妈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抢救。
手术室外的红灯冰冷地亮着,我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上。
幸亏顾熙一把将我捞起,年轻男孩的热度隔着衣服传来,带着强大的可靠感。
“姐姐!”
我用力揉了一把脸,努力冷静下来,“谢谢你,你先回去吧。”
可他却反而把我强行扶到座位上坐下,“姐姐,你先别着急,我先去问问情况,你在这等等。”
我谢过他,把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手心,只觉得心力交瘁。
不知过了多久。
手被一个暖暖的东西轻轻碰了碰,我抬起头,这才发现顾熙竟然还没走,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小毯子,又给我端了一杯热牛奶。
“还有几个小时,你之前受了凉,先喝点热的垫垫。”
然后又安静地在我旁边坐下。
我不是第一次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结果。
可这是第一次,身边有人陪着。
和江沉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母亲身体还好。
随着他越来越红,为了怕粉丝发现影响不好,他和我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那句“姐姐,等我有钱了我就娶你”。
也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一动不动在手术室外坐了好几个小时。
都说手术室门外的墙,比教堂聆听到更多虔诚的祷告。
可我妈一生行善积德,从不曾做过什么恶事,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灾厄?
偏偏这个时候,墙角闪起一道亮光。
多年经验告诉我,有人偷拍!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的顾熙已经像一头小豹子一样起身冲了出去,一把将那人死死按在地上。
那人脸死死贴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喊痛。
“莫姐!莫姐!我知道错了!”
“你赶紧让这小哥放开我啊!”
我这才发现,被抓那人竟然是道上一个还挺有名的狗仔。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眼珠子一转,小声道。
“莫姐,我保证今天出去不会放你和这个弟弟的消息,你放了我好不好?”
“你倒是放啊。”顾熙冷笑一声,竟然又把他的脸往地上重重一掼,狗仔顿时哭天喊地地惨叫起来。
他甚至还有余力掏出手机,充满威胁和暗示。
“我要打110报警了。”
“莫姐!我刚才拍到了私生粉假装医护人员接近你妈的视频,”狗仔苦着脸,“老太太是看了视频之后才突发心梗的。”
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一来医院的时候我就去问了医生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他们都含糊其词,一口咬定是我母亲因为天气变化突然病情恶化。
可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藏着这种事!
江沉和虞兮不约束他们的cp粉,竟然上医院来害无辜人的性命,简直岂有此理。
“人呢?!”
“已经跑了,”狗仔叫苦不迭,“姐,你是我亲姐,让这小哥松松腿吧,我脖子都要断了!”
我深吸几口气。
“把你拍到的视频给我。”
“成成成,姐这弟弟腿太硬了,快松快松,我这腰也不行了!”
顾熙看向我,见我点头这才松开手,乖乖蹲到一边,像一条听话的大德牧。
把视频发给我的时候狗仔还在抱怨。
“弟弟,你这腿哪练的啊,往我脖子上一糊,赶上泰山压顶了。”
“对了,莫姐。”
给完视频,狗仔走了几步又回头,“这段时间有人要搞你,你小心点。”
末了又嬉皮笑脸跟我商量。
“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要不我兄弟们要是拍到了消息先拿到你这来?多给点就行。”
我只是一个经纪人,做到这个地步,根本就是要我彻底从这个行业滚蛋。
可这些年妈妈的病就像个无底洞,我哪里还有多余的钱。
我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却响起来顾熙的声音,沉着又稳定。
“她有什么照片拿来给我,照片两倍,视频三倍。”
我骤然睁大眼,“你一个连道都没出的练习生有什么钱,别来凑热闹。”
可他却已经和狗仔交换了联系方式。
还转头安慰我。
“安啦,姐姐没事的。”
“再说了,你持身那么干净,怕什么?”
我还想说什么。
可这时手术室的灯突然熄了,我妈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我再也顾不上别的,赶紧围上去一迭声地问。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脱离危险,但病人基础疾病多,还要先住进ICU观察恢复情况。”
我只觉得腿一软,险些跪倒。
还好,还好,人还在。
7
ICU简直是个烧钱的无底洞。
万幸的是妈妈终于从ICU里推了出来。
我是在一个早上被轻微触碰头顶的动静惊醒的,一抬头就看见了妈妈心疼的表情。
“我们雯雯怎么瘦了那么多?”
她的手瘦得只能看见青筋,
我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她看了我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雯雯,是妈妈拖累你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酸,好半天才压下去泪意。
“妈——”
妈妈的手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
“我们雯雯是好孩子,别怕,妈妈陪着你呢。”
嗓子有些发紧,我想问她,又怕刺激到她,可妈妈却说。
“我都看见啦,江沉太不是个东西了,跟他早点分了也好,总不能一辈子都陪在这么个烂人身上。”
“我其实不是怪你瞒着我,我只是担心我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
“等我走了,我的雯雯怎么办呢?”
我的眼圈突然红了。
可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我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好像小时候那样。
“别怕,妈妈在。”
8
可我没想到,江沉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网络上他俩的cp粉如同一条疯狗,没日没夜刷着广场话题,但凡有人提出半句质疑都会遭遇群起而攻之的刷屏辱骂。
过了最开始水军投放的高峰期,逐渐开始有看不下去的路人说话了。
“这俩合作了得快十年吧?他JC又不是傻子,一个大老爷们还真能被控制?他后来咖位成一线了也没看闹掰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一线还会被到处逼着陪睡吧?这是哪家新时代小白菜啊笑死。”
“就是,他经纪人可牛逼了,j姓男星最新那个高奢代言就是她谈下来的吧,这会放下碗骂厨子了?”
“姐妹们姐妹们,我来大胆猜测一下,这不会是新欢上位要踩死旧爱吧!!!”
……
眼见势头不妙。
我妈被私生粉刺激住院的消息流出,江沉竟然还假惺惺的来医院探望。
我一推开病房门,就看见江沉捧着花站在门口,他的助理拎着一堆营养品,几乎将病房门口挡了个严实。
还有……亭亭玉立站着的虞兮,她妆容娇艳,衬得这段时间在医院的我越发灰头土脸。
许久不见,我已经尽可能规避掉他的所有消息,但是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依旧心寒了一下。
这是我曾经爱过八年的脸。
而他现在抱着一捧花站在我面前,满脸关心的样子。
“莫姐,听说你母亲住院了,我来看看。”
虞兮也在此时恰到好处凑了过来,挽住了江沉的手。
“莫姐,我听说江哥要来看阿姨,所以也跟来了,你不会介意的吧?”
可拐角处分明有人悄悄举着手机。
我是很想给面前这对狗男女一人一耳光,但是只要我动了手,必然就会有偷拍的视频被送上热搜。
届时他们就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而我就是那条咬吕洞宾的狗。
“让开。”
我冷着脸对面前的两个人说,准备去墙角直接把那个偷拍的人给揪出来。
“雯雯,是谁啊?”
背后传来妈妈的声音,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把这两个人往外推。
我不敢冒险,万一妈妈看见他们俩又发病了怎么办?
可虞兮竟然一头就往里面钻了进去!
她还笑吟吟跟我妈打招呼。
“阿姨你好,我是江沉的女朋友,和他一起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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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为了我放弃了京圈太子的身份。
整整两年,他陪我住在长满霉斑的地下室,每天吃菜市场被捡剩的烂菜叶。
整个京圈都想不通,顾辞怎么会看上低贱如草芥的我。
我也曾问过顾辞这个问题。
直到结婚前两个月,我才知道。
因为顾辞把我认成了救他的女孩。
而现在。
真正救他的人找到了。
深夜,我的继姐发来照片,酒吧暧昧的光影下是顾辞淡漠的眉眼。
她说:「偷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还的。」
1
其实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甚至有种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的释然。
我就说呢。
京城最显赫的顾家的大少爷,当年怎么会突然俯身垂怜路边一棵被踩进泥里的野草。
很多年前我问顾辞,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当时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我的脸。
「我们安安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可我这个人太有自知之明。
这些年顾辞越宠我,圈子里关于我这个灰姑娘的传说越多,我就越忍不住惶惶不安。
现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时,我反倒无比平静,像暗流涌动的河变成了一潭无波无皱的水。
我一个人静静在窗边坐了很久。
从三个小时前顾辞出门去见何婧一直到现在。
2
白天时何婧忽然来找我。
她是我继母的女儿,何家的千金大小姐。
她以前特别喜欢抢我的东西,无论是一只小小的玩偶,还是我高中好不容易交到的唯一的朋友。
尽管她看不上,转头就丢掉了。
这一次,她要的是顾辞。
她说当年顾辞跟人约了架后,一身是血地倒在了雨后无人的街上。
是她救了他。
至于当初顾辞为什么会以为救他的是我,就是因为她找手机叫救护车时翻出了刚从我手上抢来的画,顺手就丢在了旁边。
我确实也想起了一件事。
有年冬天,顾辞偏要抓我的手塞进他的口袋里取暖,然后我摸出了一颗小巧的,用粉笔画着一只毛茸茸小兔子的鹅卵石。
石头精心打上了蜡。
我认出是我画的,好奇他哪儿来的。
「不记得了?」
「给你点提示——雨天、学校后街、救护车。」
可我实在想不起来,这种石头我画太多了。
顾辞有点不高兴,我哄了一下午才把他哄好。
我之前还很疑惑。
这么多年我给他画了不少东西,但他始终最喜欢那只画工尚且稚嫩的小兔子,甚至珍惜到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原来如此。
这下一切都有了解释。
「我和顾辞还有宋子川是一个圈子一块儿长大的。」
「以前也怪我一心扑在宋子川身上,但现在我不喜欢他了,我喜欢顾辞,还救过他一命,他以后自然会和我在一起!」
「但你毕竟跟了顾辞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打发你,正为难着呢。你要是识趣,就赶紧自己离开!给彼此留点体面!」
3
离开前,何婧状似好心地对我说,顾辞今晚会去找她,让我自己早点睡。
晚上十一点。
我假装睡着,听到顾辞手机振动。
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后换了衣服就准备出门。
我又装作被吵醒,问他去哪儿。
「有个朋友进医院了,我去看一下。」
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先睡。」
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何婧发来的顾辞出现在一家酒吧里的照片。
直到凌晨两点,顾辞才回到家。
他脱大衣的动作在看到窗边的我时停了下来。
「不是让你先睡吗?」
我找回自己的声音。
「睡不着,等等你。」
他碰到我的手后皱了皱眉。
「以后别等了。」
不知道在酒吧发生了什么,顾辞回来后心情很差,却又忍着在我面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他自己不知道。
他此刻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冷意。
进浴室时,他一把将我也拽了进去。
「洗个澡回暖下。」
4
肌肤相贴时,我才后知后觉,他身上还有烟味缭绕。
我想起高二那年,顾辞刚想学抽烟就被我无意间撞见。
他反应飞快。
把烟和打火机往宋子川手里一塞。
「这都是宋子川的!他让我帮他拿着。」
然后他丢下一脸无语的宋子川,把我堵在楼梯间,低声哄我。
「安许,我都追了你一年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做我女朋友?」
大概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当年桀骜恣意的小少爷,终究还是被云雾落满了肩。
一个月前顾辞的祖母去世了。她生前是个有名的外交官,是顾辞最敬重的长辈,也是顾家唯一愿意待我和善些的长辈。
我一直记得,刚高考完那个暑假,十九岁的顾辞牵着我的手回家时,他父亲看我的眼神。
像看到一只地沟里爬出来的胆大包天的老鼠。
顾母和顾辞姑姑在一旁边喝茶边谈笑风生,她们没有对我冷嘲热讽,但她们从头到尾也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没给过我一个眼神。
她们是懂怎样更能羞辱人的。
但其实我很能理解。
顾家比我想象中还要显贵。如果不是顾辞,我这辈子只能在报纸各个版块的头版头条见到这么多神秘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顾辞是独生子,是顾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高中我遇到他时,不过是他跟家里闹翻了,有意变得惹是生非不思进取。
可即便是那样的顾辞,也不是我配肖想的。
顾辞忍了一下午,最终在看到晚餐没有准备我的位置时,一把掀翻了桌子,晚餐和餐具撒落一地,他拉起我就走。
5
我被顾辞抱回床上时已经昏昏欲睡,思绪到处飘荡。
那天离开顾家后顾辞决定带我私奔。
我们改了志愿,一起去了南方海边的一座城市。
顾辞想自己创业。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我们都低估了顾家只手遮天的能力。
羽翼未丰的小鸟被困在迷雾深林里,别说创业开公司了,想摆地摊都没门。
那几年我们俩的学费生活费全都是我画画挣来的,日子过得非常困窘,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掰成两半来花。
春节来临的前几天,我的稿费迟迟没发下来,房租交不上,我们被赶了出来,在寒冷的深夜里流浪街头。
顾辞进了一家小卖部想帮我接杯热水,一回头发现我被几个坐在小卖部门口喝酒打牌的男人缠上了。
他差点把人脑袋砸开了花。
小卖部老板骂骂咧咧地把手里拿着的开瓶器砸向顾辞,指着鼻子骂他恩将仇报,打扰他做生意。
顾辞没躲,任由开瓶器狠狠砸在他眉骨上。
他闭着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牵着我离开。
走了很远顾辞才停下,他突然想起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的水杯。杯盖被遗忘在了小卖部,里面是快要凉透的半杯水。
那个春节我和顾辞一直在外面流浪,靠着身上最后的三十六块钱在外面硬撑了七天。
后来,就在我们要穷途末路那天,我终于收到了拖欠的稿费。
6
我们重新租了间地下室,二十七平米大小,照不进阳光,终日潮湿又阴暗。
但真的很便宜,我们也只租得起那里。
一次顾辞出门后,我悄悄跟着他。
他走了很久,重新找了一条小吃街,一家家低声下气地跟老板求个活干。
预料之中地,顾辞被人一次次不耐烦地推搡出去。
他在街口站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往回走,走到他常去的那个菜市场,熟练地挑拣傍晚的青菜,然后为了能去掉点根茎再上称跟菜市场的大叔争得面红耳赤。
我当时站在十米外的阴影里,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墙上的霉点和菜市场的烂叶子都是我的人生,可不该是顾辞的。
他本来是被众星捧绕的月亮,如今却因为我摔在地上,为一杯热水两毛菜钱折弯了腰杆。
而这样的深情重义,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自己身上哪一点配拥有。
晚上我一回到家就和顾辞提了分手。
「你是不是嫌我穷了?」他问我。
我笑了笑,说「是」。
「骗子。」顾辞嗤笑一声,红着眼睛一字一句说,「老子就算是捡破烂的,你这辈子也只能跟在我身后踩空箱子!」
他掐着我的腰,低头狠狠咬住我的嘴唇。
「分手,你想都别想!」
之前我一直疑惑,顾家为什么不把我的收入也一起断了,这样我们走投无路很快就只能灰溜溜地回京城了。
直到这一刻我忽然明白。
我知道顾辞有多固执。
顾家也知道。
所以他们没有直接对我们赶尽杀绝。
他们就是要我和顾辞在俗世里苦苦沉浮挣扎。
然后一点一点耗尽我们年少脆弱的爱情。
7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顾辞说要飞趟意大利谈合作,一大早已经去机场了。
我没了睡意,但也不想起床,就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直到十点多来了一个电话。
顾辞大半年前为我定制的婚纱到了,问我们什么时候方便送过来上身试穿。
我想了想没让他们送过来,自己跑了一趟。
婚纱是 E 家的高定,九百多万一件。
大中华区的设计总监 Cassie 亲自陪着我。
「您和顾先生认识很多年了吧?」她随口跟我闲谈。
「嗯,今年第十年。」
她恭维了几句:「从校园一直走到婚纱,您和顾先生的感情真叫人羡慕。」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插进来一个女声。
「这不是安姐姐吗!」
说话的女孩二十出头,一身小香风,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纵和傲气。
「李小姐。」Cassie 认出她,对她笑了笑。
我也认识她。
某家地产富商的千金,听说之前喜欢过顾辞一阵子。
「咦,安姐姐怎么还自己一个人呀?顾辞哥哥呢?」
「试婚纱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不陪你来?」
李薇捂着嘴,表情十分夸张。
「不会是顾辞哥哥不想跟你结婚了吧?」
8
Cassie 在一旁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这两边她谁都得罪不起。
这十年来顾辞为我干的荒唐事早就传遍了全京城。
去年,圈子里有个富家公子喝多了,嚷嚷着我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床上功夫,改天一定要亲自尝试。
没多久这事传到了顾辞的耳朵里,短短半个月内,那人整个家族的所有产业直接被顾辞连根拔起。
可 Cassie 也不敢为了我得罪李家的千金。
毕竟谁也不确定我一定就能嫁给顾辞。
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越捉摸不透,说不定前一天还捧在手心里的,第二天转头就翻脸无情。
我倒没什么反应,更没有像李薇想象中那样被她激怒。
我从包里翻出手机,按下顾辞的号码后停在拨号键上递给李薇。
「你这么关心,要不亲自打电话问他吧?」
她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这还是顾辞教我的。
他说要是有不长眼的敢找我麻烦,不用跟他们废话,直接打电话给他,他会替我收拾。
不过我通常不会真的拨过去,吓吓他们而已。
李薇暗暗瞪了我一眼,果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收起手机。
再过一段时间,也轮不到我在这儿狐假虎威了。
顾家肯定想不到,当年在南方,连贫穷和困境都没能扼杀掉的顾辞的感情,会在今年以这种方式被埋葬在京城的大雪里。
9
那套九百万的婚纱确实华丽至极,光是头纱上面就镶嵌了数百颗碎钻。
我远远看了一会儿,最后没有试那件婚纱。
其实三年前才是我和顾辞离结婚最近的一次。
他那时每天都数着日子,盼着二十二岁一到就跟我去领证。
他还攒了很久的钱,只为了给我买了一条两百三十五块的头纱。
可顾辞在二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收到了他祖母病重的消息。
他带着我连夜赶回京城,却见到老太太好好地坐在花房修剪盆景。
后来由她做主,我们结束了几年的漂泊回到了京城。
顾辞以继承人的身份进了他母亲在掌管的顾氏。
他进顾氏后成长得飞快,我亲眼看着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从恣意散漫变成了深不可测,令人畏惧的男人。
结婚的事暂时搁置了,顾辞变得很忙。
他让我有空多去陪陪祖母,老太太在顾家说的话很有分量。也是她开了口,我才能以顾辞女朋友的身份出入顾家。
顾辞以为老太太是喜欢我的。
但我清楚,她虽然待我温和,但并没有亲近。
我第一次陪她做花艺时,她很耐心地手把手教我怎么修剪怎么点缀,夸我很有艺术天赋,夸我聪明又可人。
可离开时也是她平静又遗憾地看着我。
「但是,你不适合阿辞。」
「你的出身背景会成为他的污点。」
10
什么样的出生呢?
比如我那个在按摩店打工的生母,比如我那个入赘何家的小白脸生父,或者那个家暴打死了妻子——也就是我母亲,被判了十四年的酒鬼继父。
「我只是希望我的孙子这一生能过得顺遂,顾家能平静安宁。」
「希望你能理解。」
我点了点头。
我理解的。
我特别理解。
顾辞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头就是在南方住地下室那几年,此生大概也不会有第二次。
但他不会知道,十四岁以前,我一直睡在继父家那间四肢都伸展不开的漆黑杂物间里。能拥有一张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床,是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十四岁那年,我亲眼看着我妈死去。我在街口的垃圾桶里躲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躲过那双猩红的,想要杀人灭口的眼睛。
后来警察把那人带走后,顺便送我到京城,把我交给我那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我一开始也对新的生活有些期待的,我想往后的日子应该能平静些了,可何婧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我在学校里被所有人霸凌。
我第一次遇见顾辞就是在高一那个燥热的晚自习,班里几个女生撕碎了我的作业,老师不由分说把我赶出了教室。
在学校徘徊的时候,我碰到了三个逃了一天课刚翻墙回来的高年级男生……
对于贵族学校的这些纨绔子弟来说,没有任何背景后台的我是个绝佳的玩弄欺凌对象。
可我没想到他们在学校里都敢那么肆无忌惮。
我被强行拖拽到最偏僻的器材室里。
他们刚脱下我的衣服时,器材室的门被人一脚狠狠踢开。
「砰」的一声巨响震住了所有人。
顾辞背对着月光走了进来。
我后来曾无数次地梦到那一天。
有时候做的是噩梦,梦里顾辞没有出现,黑夜过后,我悄无声息地死在第二天清晨;又或者我多忍耐一两年霸凌后,再死在某天的清晨。
有时候我会顺着那天一直梦下去。
那天之后顾辞就这样强势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其实拒绝过很多次,但他太执着,执着到我差点以为这真的是命运专门给我的赠礼。
直到如今大梦初醒。
我就说呢,我哪有这种好运气。
11
我数了数。
已经有九天没见到顾辞了。
交完画稿后我还是决定去趟顾家。
顾辞父亲喜爱山水画,我年初时耗费了很大精力找了一幅名家作品,前段时间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顾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热闹,门口各种豪车来来往往。
我在门口犹豫了几秒,迎面碰上了推门出来的宋子川。
他颧骨和嘴角都有明显的红肿,一身冷凝,像是刚与人起了争执。
见到我时他素来冷淡的脸上闪过片刻迟疑。
「安许。」
他伸手拦住我。
「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看着他脸上的伤,很快猜到:「顾辞是不是回来了?」
「你们俩刚刚,是打了一架吗?」
宋子川没吭声,只把我塞进车里要送我回去。
我没再为难他。
这些年圈子里的人表面上毕恭毕敬喊我嫂子,背地里都只把我当一个玩物。
宋子川是唯一一个真心拿我当朋友的人。
我们在南方那几年他也没少顶着家里的压力偷偷帮我们。
至少,在下车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12
「安许。」
我正准备下车,宋子川突然拽住我的手腕。
我愣了下。
「怎么了?」
宋子川一时没说话。
他性子一向淡漠,一副永远冷静自持的样子,此时却明显有些烦躁和紧张。
「我有两个哥哥,家里家业不需要我操心,所以我比较自由。」
他终于开口。
「而且我们家没有顾家那么复杂。」
我点点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同我这些。
「所以如果顾辞不要你了……」他抿了抿唇,侧头看向我。
「你要不就跟着我吧。」
大概是我的失神有些明显,宋子川匆匆移开了视线,又说了几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的情况……以后你在京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你要是不愿意,就还把我当朋友,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13
第二天我就在何婧口中弄清了状况——
顾家昨天在办宴会。
说是普通宴会,但请了不少年轻的世家姑娘。
顾母对我的态度一直摆在明面上,这两年也没少当着我的面折腾。
只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顾辞去了。
而我甚至都不知道顾辞回了京城。
何婧特意来我的画室耀武扬威。
「昨晚顾阿姨也太热情了,总叫我没事多去陪她聊天。」
她脖子上戴着一条很吸睛也很眼熟的项链。
我见过那条项链。
当时顾辞的特助例行拿着拍卖册来问我有没有喜欢的,我随手翻了翻,什么都没选,但对那条价值三百万的粉钻项链有点印象。
何婧注意到我的视线,她抚了抚项链:「哦对了!这是昨晚顾辞送我的。」
「我都让他别乱花钱了,但他知道我最喜欢粉色,非要拍下来送我!」
我一时没捧场,甚至盯着项链有些出神。
何婧对我的反应十分不满。
「你很喜欢吗?要不我送给你吧!」
她作势解下项链要给我,娇嗔道,「哎呀都怪顾辞,非要弄得这么高调。」
我躲开她,下意识说了句:「这不算高调了。」
「毕竟你救过他。」
何婧以为我还在装傻,自己气了个半死。
但我说的其实是实话。
顾辞之前以为救他的是我,就在学校里明目张胆地护了我两年,那些霸凌过我的人后来见到我都绕着走,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我比顾辞小一届,我升高三那年他家里是要让他出国读大学的。
然而高三开学的那天,他单手拎着书包一脸散漫地出现在了我们班门口。
早读的声音忽然被按停,整个班鸦雀无声。
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向我走来。
所以你看,只要顾辞想,他能轻易就把人宠到天上去。
一条几百万的项链,只是个开始而已。
14
顾辞晚上回来了。
他像往常一样掐着我的腰把我抱起来,弯腰把脸埋进我肩膀。
颈边气息滚烫,顾辞慢条斯理地吻了吻我的锁骨,然后松开我。
「我今晚有工作要处理,你先睡。」
他对昨天的宴会只字不提。
顾辞应该还不知道我去过顾家,遇到过宋子川。
他也不知道,我今天下午还见到了一个人。
半年前顾辞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向我求婚,订婚宴上顾家从上到下一个人都没来。
今天他父亲却纡尊降贵出现在我的画室,只为了通知我一句,顾辞已经答应明年春天就结婚。
当然,新娘不会是我。
他父亲警告我,过段时间最好安安分分听从顾辞对我的安排,别妄想继续纠缠。
听他的语气,未免未来的顾太太膈应,我应该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看着身边平整的床单,才意识到顾辞一直待在书房,一晚上都没回卧室。
后来,渐渐地,顾辞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一天我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换台时,忽然意识到,上一次和顾辞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像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
冬至那天,我给顾辞打了个电话。
他那边的风声有点大。
「我还在公司。」
他顿了下。
「有个项目要赶,我明天回去。」
可没过半小时,何婧就给我发来一段顾辞在游艇上的视频。
15
应该是一场私人聚会。
几艘停靠在一起的游艇点亮了整片海面。
游艇上的服务生都穿得很暴露,有的还端着托盘就直接被人拉进怀里。
而顾辞嘴里叼着烟,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和旁边的男人谈笑风生。
天亮的时候,我给顾辞发了条短信。
我之前一直在等着顾辞亲口跟我说,但现在我忽然不想再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了,继续下去对彼此都只是折磨。
如果顾辞真的为难,那就由我来开这个口吧。
我让顾辞今晚回家吃饭。
过了几分钟顾辞回我一个「好」。
起床后我就去了趟超市。
我做饭其实挺好吃的,毕竟个子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我就要每天负责全家一日三餐,做得不好吃还要挨饿挨打。
久而久之就练了一手好厨艺。
只是在南方的时候顾辞不让我做这些,回了京城后,光家里的厨师就有三位。
晚上顾辞迟了很久才回来,菜热了又热,早就失去了口感。
「要不倒掉再重新做一份吧。」我有点遗憾。
我只是想跟顾辞最后再好好吃一顿饭而已。
他似乎有些倦色,按了按太阳穴。
「不用那么麻烦。」
李姨端菜的时候多说了几句:「这都是夫人做的,从早到晚忙活了一天嘞。」
顾辞手一顿,抬眸看向我。
他应该察觉到我的不同寻常。
「先吃饭吧,快尝尝味道怎么样。」我只是笑了笑。
在我原来的计划里,吃完这顿饭我跟顾辞就该再无瓜葛了。
只是意外来得太突然。
李姨端着重新热过的鱼汤过来时,我突然对那个味道难以忍受,扶着桌子干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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