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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什么又甜又虐的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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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又甜又虐的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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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
甜文
现言
先虐后甜
有什么又甜又虐的短篇故事?
他们说这只是游戏,让我灭了男主满门。
然而 NPC 的血溅在身上,却是那样炽热与滚烫,我这才惊觉,这个所谓的全息游戏,连接的却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村庄,真实的人们,和真实的、红着脸问我喜欢什么花的少年男主。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满身是血的我回过头,却见少年呆呆地望着我。
手中,还捧着一束滴着露的白海棠。
1
在这个世界,我曾有着显赫的身份。
如今却如一只野鼠,于昏暗的长街上慌不择路地窜逃。
身后,抓捕我的呼喝声渐近,下一处路口,我忽然撞进了一座妖红的车辇。
车内,随即传出一道厌恶的斥责。
「哪里来的脏东西?」
为首的甲士将我高高提起:「主君,是一个瘦弱的少女。」
「杀了,还是放了?」
漆黑的长街外,渐渐响起粗野的呼喝声,听起来,那些人依旧没有放弃寻找,我在那铁钳般的手掌中挣扎:
「救我……」
车辇上,织金绿的绣帘被主人轻轻撩起,轻飘飘一道目光投过来,带着冷眼旁观的味道。
眼见那些人就要寻来,向死而生的渴望令我卑微地祈求:「求你!」
「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听见我的哀求,戴着碧绿扳指的手扶住了窗棂,因用力而青筋浮动:「真的吗?」
「什么都愿意做?」
「我……」
不等我回答,神秘的主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在和自己较劲。
许久,才用喑哑的声音下达命令:
「把她丢进来。」
出乎意料,车内同样一片漆黑。
四处都是一样的,柔软的,冰凉的触感,一片大袖摇过,头顶上飘下个酥柔的嗓音:「趴下。」
「没有命令,不许抬头。」
「是……是……」
听着车马行进的轱辘声,我隐忍地跪伏在地,打算过几个路口就寻隙逃跑。
熟料,后背忽然贴上一片温热的肌肤,隐含力道,直到我被压到五体投地才反应过来——
踩在我后背上的,是主人的赤足。
那微凉的足尖缓缓地游弋在我单薄的后背,暧昧而隐含麻痒:「怎的牙齿咬得这般紧?」
「刚才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
我垂头不语。
铿然一声,是主人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开始饶有兴致地捆缚我细瘦的四肢。
车外,忽然传来几道粗野的呼喝:
「停车!」
驾车的甲士无动于衷,继续前行。
车外刀戈激烈,车内却是落针可闻,主人缓缓收紧绶带,终于将每一寸都落到了实处:「我还缺个花插。」
「所以这个人,我要了。」
几道惨叫过后,外面的人像被夜鸦叼了舌头:「可……可她是云上天的逃奴!」
「嗯?」
又是两道扑倒的重声。
外面的人学乖了:「既……既然贵人喜欢,那……」
剩下的声音,被刀光吞没。
车厢渐渐亮起,我这才发现车里都是海棠花,身后的人拿来一朵纤长的花枝,插进我四肢紧缚的缝隙里,吐息像蛇信一样带着毒:「夹紧了。」
「只要掉一根,我就将你丢下去。」
纤弱的腰背几乎反折过来,要将身体献祭给这无理的侵略者,我默默忍受着四肢的撕扯感,尽全力侧头去看。
身后对方垂着眼,似乎正欣赏自己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那双眼明明暗得像夜风,却又在风里藏了光。
恍然间,竟有三分似故人。
2
初次见到龙池,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
彼时我身份高贵,所过之处,人人敬畏,他父亲龙员外将我带到附近,卑躬屈膝,姿态讨好:
「孩儿,快来见礼!」
我抬头望向田埂,只见一个少年背对着我,正精准地往田鼠洞里撒尿。
见洞里的小鼠被水流冲得吱吱直叫,他甩了甩脑后的狼尾,得意地仰天大笑。
……愚蠢且中二。
他爹硬拉着少年跪下:「儿子,快来拜见上师,她见你骨骼清奇,说要把你带在身边修行哩!」
天使,意即天上的使者。
实际上,从天而降的我并不是修真者,而是这个世界区域的管理员。
这个世界系统,名叫《吾乃龙傲天》。
在这个地方,飞花摘叶,飞檐走壁乃至御剑飞行,都是可以通过熔炼体质达到的,而修炼的最终目的,就是突破肉身,飞升到更高的境界。
然而少年提着裤子,却是龇着雪白的八颗牙。
「什么云上天,沽名钓誉……」
他爹闻言大惊:「说什么胡话!还不快给天使赔礼道歉?」
只见这少年被他爹一脚踢倒在地,却是懒洋洋地用一双漆黑的眼打量我,那眼中丝毫不见其他人的狂热与崇拜,而是纯粹一个男人打量女人的眼神。
我被那露骨的眼神睨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心里暗骂一声小畜生。
熟料他似乎听到了,一双上扬的眼顿时变得犀利:
「你骂我什么?」
他爹见状,又要上手抽他。
彼时的我懒得和一个 NPC 置气,只是高冷地一抬手:「无妨。」
「他若不愿意,不必勉强。」
3
若是故事终结于此,也就罢了。
像龙池这样平凡的少年,本就是很多,很多的。
然而这个世界中的人,对修真有着近乎执着的狂热,没过几天,少年便被他爹抽了三十大棍,脱成赤条条送到了我门上。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即便屁股被打开了花,他还是咬着漂亮的下唇,一脸的吊儿郎当:
「呸!老子才不会拜一个娘们儿为师!」
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所有人都说,这只是个游戏,里面的人物都是数据 AI。
但没人告诉我,AI 也会有如此强烈的个性。
简直就像个活生生的少年一样。
三天后,我在龙员外的帮助下,再次逮到了在赌坊输得几乎当裤子的龙池。
只见少年吊儿郎当地盘坐在赌桌上,歪着脑袋,嘴角微扬,一头极乌艳的黑发高高束在脑后,活脱脱一个富贵窝里的纨绔。
他爹见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孽种!上师要传你功法,你却在此处厮混?」
少年撇嘴:「爹,你真信这个女骗子的话?」
见我还是如之前那样,一副帷帽长袍的禁欲打扮,他双手环臂,扬起坏笑:「堂堂上师,做什么遮遮掩掩的?」
「摘下来,给小爷看看脸?」
闻言,我皮笑肉不笑:「行啊,你先练,只要能筑基,说什么我都听。」
他对着我龇牙。
「一言为定!」
见他终于低头,我将系统打印的教材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筑基入定》《兵解十法》《天魔功》《枯荣决》……
龙池随手拿起一本:「《筑基入定》?」
「嗯,若有不懂,随时问我。」
事实上,我也不懂。
由于世界体系不同,这里的人物所修炼的并非来自我的教授,主要靠他自己领悟。
龙池闻言,斜眼睨我,颇有一副野性难驯的美。
「这有何难?小爷给你开开眼。」
说罢,便双手立印,盘腿而坐。
没过多久,便闭眼嚷嚷:「上师,您瞧我丹田隐亮,气海发热,是不是筑基成功了?」
什么,还没五分钟,他便成了?
我惊讶之下,俯身查看对方状态,谁知他狡黠一笑,手一扬,竟趁机掀翻了我头上的纱帽!
一时四目相对。
我这才明白自己中了计,心下既怒又耻。
「看够了?」
对方用亮亮的眼神打量我,忽然扭过脸去,口吻傲娇:
「呵,一般姿色。」
话音未落,一行鲜血从他鼻中蜿蜒而出。
4
一晃十年过去了。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久到那个人的面孔都在时光里模糊。
见我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冷酷的贵人似有嫌弃,伸手将我的脸扭去了另一边。
夜色中,车辇不知何时已离了地面,如闪亮的星子破开陡峭的星月,隐入黯黑的山林深处,一座明亮玲珑的宝阁渐渐被点亮。
几排长长的乌甲阵仗候在阶下,声音整齐划一,低沉肃穆:
「恭迎凛天君。」
身后,那尊贵的主人捏住我的后脖颈,乌睫低垂,唇角往下撇:
「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主人。」
我被他掐得抬不起头。
「好的傲天。」
「……」
怀疑自己听错了,对方皱了皱眉头,一手提住我衣领,将我提了进去。
出乎意料,阁内竟别有洞天。
只见水晶帘后,千树枝灯,一束雪亮的月光从阁顶投下,投在一个绝美的女子身上。
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便好似冰雕的玉像,雪化的人儿,令人一见倾心。
凛天君在那美人身边,默默地坐了一会。
许久,仿佛忽然意识到我的存在,朝我淡淡启唇:「从今天起,便由你负责照料她。」
留下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留下我,和女主人……早已僵硬的尸体。
看起来,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只是衣衫齐整,妆容俱全,尸体保存得宛若生时,显然一直被人细致地照顾。
洞府很大,我四处潦草地逛了逛。
却见走出这处冰雪洞天,府外竟栽满了洁白的海棠花。
随风入夜,浩荡而疏雅。
这景象,竟好像在哪里见过。
5
当年的龙池在我眼中,非常符合 AI 迎合市场制造的人物形象……懒惰,肤浅又好色。
我自然是讨厌他的。
如果不是他巴巴地跑来和我道歉的话。
那一日,满心不爽的我去院外散心,却闻暗香浮动,芬芳四溢,门口不知何时,被人摆了一大束喷香滴露的玉兰花。
我拿起花,环顾四周:「是谁?」
不远处的树荫,传来一道瓮里瓮气的声音。
「一个英俊而强壮的男人。」
「……」
感受到那火辣辣的视线,我将花随手一丢:「有话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对方羞涩地将身体往树后藏了藏,只露出两个眼睛。
「可我有点害羞。」
闻言,我朝天比了个中指。
对方疑惑道:「上师,你那是什么手势?」
「……向天致敬。」
「哦哦。」
对方羞怯地躲在树荫里:「我只是觉得,这花很配你。」
听他油嘴滑舌,我转身退回院子:「孺子不可教也。」
「可教,可教!」
少年忙不迭地从树上下来,一反常态地老实:「龙池自知冒犯,特地来赔礼道歉,还望上师既往不咎!」
以为他又在骗我,我心下大为反感:「你若能筑基,我自然既往不咎。」
「做不到,便休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我一拂袖,径直退回了院子里。
我当时并非在欲擒故纵,而是逼迫他知难而退,自己再换个更乖巧,更听话的角色来培养。
谁知之后的日子里,龙池每日鸡鸣便会在院外等我。
即便我闭门不出,顶着满头露水的少年也没有任何怨言,依旧忘我地在树下修炼,除此之外,我窗下也总是会出现香喷喷的鲜花,不是玉兰就是杜鹃。
听龙家的仆人说,这些花都是他们少爷每天起大早摘的。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游戏。
但人非草木,孰能毫无触动?
为了防止在 NPC 身上投入太多感情,我冷酷地令仆人传话,声明自己不喜花的香味。
少年听了,讪讪地抱着花离去了。
本以为他不会再来,熟料傍晚,他又带着一束海棠花,激动地闯进了小院。
我正要大声呵斥他滚,却见对方双目黑亮,精神振奋,汗水沿着乌艳的长发直往下滴:「上师!我筑基成功了!你瞧!」
说罢,他双腿蓄劲,口中清叱——
下一刻,便是提气飞跃!

此刻的我面上不显,实则无比震惊!
要知道我查阅过几千万个样本,最顶尖的人物也要半年才筑基,这已经是非常逆天的速度了!
而龙池仅仅用了……十天?
不等我从情绪中回神,少年已然轻飘飘地立于树顶,得意地朝我摇晃着手中的花束:「这回,你总可以原谅我了吧!」
一时间,漫天的海棠花瓣,纷扬如雪。
6
花瓣落在脸上,是什么感觉?
有点酥,还有点痒……
我从混沌中醒来,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那洁白的花瓣,一时间,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环顾四周,我竟在一张……大床上?
几根修长的手指晃了晃,拿走了我面前的花枝,身后,凛天君只披黑衫,袒露出精赤的半边胸膛,微微俯身,神情瑰丽。
「你也喜欢这花?」
一股惑人而甜靡的酒气直往我鼻腔里钻,沿着下颌淌下的冷汗连成串,一滴滴落在脖子上。
「……小人不敢。」
「呵。」
见他伸出手,我下意识地一缩头。
然而对方越过我,却只是提了个酒壶在手上,随后拈来床头的花,一枝又一枝,插得我满头满鬓,浑如一只锦鸡。
接着便带着几分醉意,打量我良久。
「好丑的花插。」
我:「……」
仿佛是要我更好地承认自己的丑,凛天君掀开床边的被褥,露出一张包裹着冰霜的绝美脸蛋来。
只是瞥了一眼,我登时汗毛直立!
难道每个夜晚,他都与尸体大被同眠?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她。」
男人怜爱地低头,在那失去血色的唇上,落下轻柔的吻。
此刻,两张美丽的面孔靠在一起,一人一鬼,一生一死,赏心悦目中又透着瘆人的诡异,这要是在云上天,说不定会有不少迷妹磕起这对凄美的 CP。
虽然我实在欣赏不了。
这事本来与我无关,毕竟谁没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呢?
直到对方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忽然一把揽住我,狠狠堵住了我的唇……

这一刻对方传递给我的,不止有那辛辣的酒水,还有那尸体冰凉的体感!
一场恣意的掠夺结束,我顿时扑在床边不断干呕,身后,却传来凉凉的调侃:「从暗巷里逃出来的女人,竟不会伺候人?」
「……」
我能说什么呢?
你赢了,你个畜生。
我拼命擦唇,恨恨道:「贵人如此行事,就不怕她化成厉鬼来报复吗?」
见我被呛得满眼是泪,凛天君那双秾郁的眼睛定定锁着我,良久,山水墨一样的眼尾微微弯了起来,眸子里满是罕见的愉悦:「我敢做恶事,就不怕厉鬼来寻……就算她敢来找我,也得有命从我床上下去。」
说罢,他一手将我按倒在衾枕间,十足的坏相。
「你说,是不是呢?」
我还没回应,已经感觉喉头涌动,是刚才被灌下去的酒在作恶。
「等等,我……」
「嗯?」
对方的脸再次凑了过来,而我再也绷不住了,张口就是「哇」的一声……
一阵畅快淋漓过后。
凛天君,定住了。
7
人的转变,大抵都要经历漫长的折磨。
就像龙池。
他原本也只是个疏狂的平凡少年。
想当初他筑基不到两个月,又一举越过金丹,结了元婴,修炼速度堪称恐怖,每次上传的体质数据都在刷新。
我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毕竟想得到云上天的擢拔,每个人都需要拿出成果。
然而当我站在他身旁,并在后台如实上传样本数据变化的时候。
当这位未来的第一强者坐在我面前,整个人云蒸雾绕,汗如雨下的时候。
当汗水沥过少年白皙的面孔,滑下半透的衣料,嗅到那扑面而来的、青春的吐息的我……
总会不由自主感到惶恐。
这个游戏,实在是太真实了。
真实到我很难抽身事外,将一个活生生的少年当做数据来对待。
也因此,当少年又一次小心翼翼地亲近我时,我没有拒绝,任他拉着我的衣角,声音拖得长长地撒娇:
「上师,你就陪我一晚嘛,好不好吗?」
「……滚。」
「哎呀,我说的是陪我赏一晚的月!」对方无辜地眨巴眼睛,「上师想到哪里去了嘛!」
我一阵无语。
下一刻,便已被他拽着胳膊,带到了高空之上。
当我怼着袖笼,老气横秋地坐在屋檐上赏月,少年则提着美酒,举在唇边肆意地畅饮。饮罢一坛,他擦了擦唇,朝深远的苍穹慨然长叹:「上师,往日我一直得过且过,今日才知宇宙无穷,尚有许多奥妙探寻。」
「如今,我竟也有了亟待实现的愿望。」
「什么愿望?」
「自然是和上师做一对神仙眷侣……」
「把舌头给我捋直了。」
他干笑两声:「自然是和所有男人一样,头顶日月,脚踏山川,成就天下第一人啦,哈哈!」
笑完了,那一双清澈的眼朝我轻眨:「那上师呢?上师有什么愿望?」
「我?」我也灌了口酒,一脸麻木,「大概是被提拔后能有五险一金,周末双休,最好再有十五天年假吧。」
「?」
见对方一脸疑惑,我轻咳一声:「那是云上天的擢拔制度,听不懂也没事。」
「哦哦。」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默默赏了会月,他忽然伸手,悄咪咪地点我:「那上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我没有喜欢的男子。」
「怎么可能?」
我笑而不语,心下,却油然浮起了一个模糊的形象。
那是一个头戴冕冠,俊美绝俗,披着一身金色长袍的冷酷青年。
也是我们所有云上天子民的精神偶像,只可惜,我也只在荧幕上见过他。
见我默默发呆,身旁的少年伸手,忽然指向那巨大的月轮:「我从不觉得这月亮好看,今日可能是上师在,竟觉得月神也有几分美丽呢。」
「是吗?」
「是呀。」
少年龇牙一笑:「往日里,我总感觉这个天好假,总有想要打破的冲动呢。」
「所以上师,天上到底有什么啊?」
我闻言一惊。
区区数据 AI,竟会有如此敏锐的感官?
面对他好奇的目光,我努力压下心下的慌张,依旧维持着平淡的口风:
「待你突破境界,便可以自己上去看了。」
8
然而,不等他修炼到渡劫,关于这个天才的消息便已传遍了云上天。
我的死对头威逼利诱,要用手里几个即将渡劫的少年来换。
我断然拒绝:「为何要换?」
「唉,我已经完成三四个世界了,马上就要升职了,」她罕见地朝我赔笑脸,「就差一个拿得出手的大宗师了,你就帮帮忙呗?」
说罢,还特意将自己养成的角色资料给我看,有清冷的,桀骜的,华贵的,纯情的……
说真的每个都挺不错。
但对比龙池,又感觉差了点什么。
见我漠不回应,对方有些沉不住气了:「喂,姓玉的,你瞧瞧自己那张寡妇脸,能有那本事收拢一个大宗师吗?」
听她抨击我长相,我十分不爽。
「那也比你小三脸强。」
「你!」
云上天科技极度发达,早在十个世纪前,便觉醒了血肉编辑技术,也因此人人美得超凡绝俗,宛如谪仙。
就如我面前这位杏眼滴酥的女子,散花姬。
见我油盐不进,她忽然媚笑一声:「不换又能怎样?」
「本着良性竞争的原则,我可以直接去问他,只要他愿意,我就能名正言顺地从你手里抢走咯~」
神他妈的良性竞争。
然而这样的条例,在慕强的云上天,却被所有人奉为圭臬。
我毫无办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摇曳腰肢,走向正在院中修炼的龙池。
半年过去,院中原先还光秃秃的枝丫,早已挂满了鲜嫩的桃花,少年正坐在这一树明艳下打坐,一头恰到好处的碎发,微微遮住上扬的丹凤眼,墨绿发带坠入乌亮的马尾,在宽阔的肩头轻扫……
会成为龙傲天的少年,自然是俊俏的。
何况他还如此年轻而桀骜。
散花姬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一会,直到少年睁开眼,才用妩媚的声音打招呼。
「小哥哥,你看我和这桃花比,谁更娇艳?」
日头正好,耀得她桃红的裙摆如同一捧燃烧的火。
果然,睁开眼的龙池上下打量她两眼,眸子便亮了起来:「当然是姐姐更娇艳。」
闻言,我心下一沉。
虽然早有预感,但培养半年的心血即将付诸东流,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正打算退回房中,却听散花姬又得意道:「那么,若让这朵桃花将你带走,你可愿意?」
话语中的暗示,已然十分明显。
然而院中的少年龇牙一笑,却是散漫地拒绝了:
「不愿意。」
「……不,什么?」
此刻,回应散花姬质问的清澈声音,充满了慵懒与意气:
「因为,比起招摇的桃花,我更爱那孤芳自赏,清冽无香的海棠啊。」
闻言,我手一抖。
一不小心,竟打碎了门口的花插。
不知散花姬是如何离开的,下一刻,院中已消失了她的身影。
闻声而来的龙池蹲下身,正一片片捡着地上破碎的瓷器,高束的墨发在脑后扫来扫去。
此刻的我,忽然很想撸一撸那毛茸茸的狼尾。
心下,不知为何又有了愧疚之感。
「都是上师,实际上她比我更好。」
「那又怎样,喜欢是没有道理的。」少年扬唇而笑,灿烂如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嗯。」
对方得了回应,又高高兴兴地挽着我,嚷着我陪他一起修炼了。
「不用唤我上师了。」
望着那洋溢着明澈的脸庞,我心下忽然浮起莫名情绪,微妙而柔软。
「以后,你可唤我玉静姝。」
9
光影凌乱,寂静无声。
记忆在这里中断,我似乎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拖袍曳撒地穿过走廊,停在一个廓大的地方。
上方眼神灼灼,我下意识拽紧了领口,却听对方冷笑一声:「清醒一点。」
「你的担心很没必要。」
「……」
自那口酒灌下去,我吐了他一身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凛天君并没有杀我,而是将我丢去让人刷洗干净,似乎不想叫我死,也不想轻易地放过我。
几根微凉的手指在我颈间绕了绕,将一个滑滑的帛带扣了上来,逗猫似的。
我努力去拽那带子,却摸到了一个光滑的……铃铛?
这下子,完全被惊醒了。
环顾四周,我正处在一座灯火明亮的大堂,台上阶下,站满了覆着面具的甲士,他们两两相对,垂手候立,似乎对眼前的场景并不关心。
而我正被凛天君抱在怀里。
只见他鬈曲的黑发垂落于两肩,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手指拨动两下我脖子,那铃铛便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喜欢吗?」
「这样你跑了,我第一时间就能听见。」
我张了张嘴,声音却细若蚊蝇:「你个畜……主君,除了你身边,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那可不好说。」
男人托着腮,一手随意地往我蓬乱的发髻上插着海棠,动作缠绵优雅,仿佛那是一项多么精细,又多么伟大的事业。
见他乐在其中,阶下的两名甲士欲言又止,上前一步,又退了回去。
「主君,云上天派来的使者已经等了三天三夜了。」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及早处理为妙。」
「哦。」
似是有些无聊,凛天君淡淡叹了口气。
「那就叫上来吧。」
此时的我顶着满头花朵,形容十分怪异,因此一众使者进来,便都忍不住盯着我看。
而我瞧见了为首的那个女人,也禁不住瞳孔紧缩。
不可能……
她怎么会,还活着?
疑惑的我并不敢有太多的表示,因为整个过程里,凛天君一直冷冷地盯视我,观察我的表情。
那女人颇为奇异地打量我们两眼,唇角浮上妩媚的笑容:「神君威仪。不知那少女到底有何特别,值得您如此庇护呢?」
对她的质询,凛天君眯着眼睛,邪性毕露:「那她又有何特别,值得你们云上天特地来要人?」
将军。
闻言,使者们脸色丕变。
女人哑口无言,只得退步:「我云上天,愿以稀世美人相易,只求神君交还此女子。」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两个美人缓缓摘下了面纱。
不得不说,她们每一个的身上,都凝聚了云上天发展到顶峰的血肉科技,连头发丝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然而凛天君却连姿态都没变一下,仿佛并不感兴趣。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闻言,女人似乎有些意外。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重新堆满媚笑:「是了,神君自然有独特的品味。」
说着,她干脆地一拍手,站在队伍最末的一个美人渐渐走上前来。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她坦然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只在下一秒。
一直懒洋洋的凛天君,忽然坐直了身子。
10
我为什么会那么惊讶?
因为带着一众云上天女团来谈判的,正是许久未见的……
散花姬。
可我分明记得,她很久以前就死了。
就死在龙池渡劫的前夕。
11
那一天,她再次寻到了我这里。
但与往日那烟视媚行的做派相反,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惶恐,反复哀求让我收留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本是要拒绝的。
直到对方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胶囊,忍痛放在了我面前。
「这是?」
「帝国黑科技——胶囊宇宙,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
我知道这东西,可以屏蔽云上天监视的,最长可以到 72 小时,也因此造价高昂,十分紧缺。
东西是好东西,只是,为什么要给我?
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我将人藏在了村庄东面的树林里。
不过躲了两天,向来颇有城府的散花姬却很快地憔悴下来,她死死盯着我,压低声问我有关龙池的消息:「那个男孩子……他是不是快渡劫了?」
「是。」
「那你也要及早为自己打算了。」
「为何?」
她短促地笑了几声:「你不会以为,等他突破了,你就可以跟着享福了吧?」
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没说话,却听面前蓬头垢面的女人低声道:「在修炼那个……之前,他还不能叫做傲天。」
「因为那不是他的名,而是他的尊号。」
「在这个世界,姓龙的少年有千千万万个,而最终夺走这个封号的,有且仅有一人,所以,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闻言,我淡淡道:「云上天第一守则,不该问的绝不过问。」
「好一个国家机器……」
她干笑一声,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摸到头还在,便下意识地舒了口气:「不如,你也去练练那些秘籍吧。」
「?」
「说不定,你才是那个唯一的天才呢,呵呵。」
见她开始说胡话,我渐渐失去了耐心。
「你休息吧,我会再来看你。」
回到龙家的小院,不知为何,我脑海还一直萦绕着散花姬那怪异的言论。
……自己修炼?
可这明明只是个游戏啊,我一个血肉之躯,如何修炼游戏中的方程式?
百思不得其解,我将系统下发的教材又翻了一遍,翻到最后一本,只见封皮血红,上书三个大字——《枯荣决》
按分类,这就是最高等的教程了,目前还没有人物角色能修炼到这一关。
但光看这本薄册却平平无奇,也没几张纸。
我终于被勾起了一点好奇,翻开扉页,却见白纸上写着几个小字:
「血肉苦弱,魂体飞升。」
? 本内容版权为知乎及版权方所有,侵权必究
不小心双击了去世男神的头像:
我拍了拍「时砚礼」的肩并说哥哥来我怀里吧。
五分钟后,男神回过来一句:你老公不介意吗?
1
大学毕业临近,我终于鼓起勇气给时砚礼写了一封告白信。
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天,终于在某个夜晚收到了时砚礼的信息。
意图暧昧的三个字:来我家?
我明知道这邀请过于轻佻,还是去了,甚至换上了一条我从来不敢穿的性感小黑裙。
去他家的路上,我如踩在云端,整个人就像要飘起来一般。
可推开他家门时,我直接愣住了。
客厅里男人们已经酒过三巡,齐齐看向我的目光,带着几分暧昧的审视。
时砚礼慵懒地倚在吧台边,修长的指间捻着香槟,清隽眉目笼在灯影里,雅淡薄凉。
漂亮的女人踮着脚尖半趴在他的肩上,朝我抬了抬下巴:「阿礼,新找的小女友?」
时砚礼语气疏离:「实验室勤工俭学的学生。」
是的,大学四年,我的身份就是在他的实验室给他当助理,安静如影子跟在他的身边。
暗恋如同一味慢性毒药,经年无声渗入骨髓。
我到底是没按捺住,向他表露了心迹。
漂亮女人上下打量我,意味不明地笑道:「瞧这打扮,可不像只是一个学生的心思。」
我站在众人玩味的目光里,尴尬地抓紧裙边。
时砚礼轻飘飘地睨过来:「方弥同学,帮帮忙收拾一下?」
哦。
原来他叫我来他家,只是为了让我帮忙收拾酒局后的烂摊子。
「好。」我低着头慌慌张张往厨房冲。
身后女人洞悉人心的话传来:「她喜欢你。」
男人们随之附和的一阵笑,我拙劣的情意,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男人开玩笑:「小姑娘那么喜欢你,要不就收了吧。」
我羞耻得无地自容,埋头用力洗刷着杯盏,但心却狂跳了起来,竖起耳朵紧张期待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哗啦啦的水声中,我隐隐听到了时砚礼轻慢嗤笑声:「想都别想。」
那男人又笑:「小姑娘挺漂亮的,老牛吃嫩草你还不乐意?」
时砚礼慢声反问:「谁会喜欢一个残疾人?」
2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时砚礼的家的,难过得蹲在路边哭了好长时间。
是,我左耳失聪,右耳也不太灵光,一直戴着助听器。
难道残疾人就不配喜欢人吗?
自尊心被时砚礼狠狠踩在脚下,我暗暗发誓:再也不喜欢他了。
那段时间,我的状态极差,我哥不放心,便每天来学校接我。
他来的次数多了,系里莫名其妙就有了一个传闻,说我准备结婚了。
这事太荒唐,我也没解释。
在拿到了国外一所常青藤院校的 offer 后,便出国了。
一走就是五年,直到母校向我抛来橄榄枝。
接受母校的人才引进,回国搬进新办公室那天,我从置物架上翻出一份旧报纸。
时隔五年,时砚礼的消息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眼前。
权威报道上刺眼的一行字:著名青年物理学家时砚礼先生凌晨两点于家中离世,享年 32 岁。
黑白照片里的人,眉目清隽温润,眸底似盈着笑,只是那笑意隔山隔水般,遥远疏冷。
帮忙搬东西的学生凑过来:「咦,这不是时教授吗?」
我浑身冰凉,牙关打颤问:「他……怎么去世的?」
「生病。」学生回想了一下说,「据说为了完成一项研究,他不肯入院治疗,靠药物支撑了几年。」
我紧盯着手中的报纸,耳边学生的声音逐渐虚幻起来。
「差不多两年前吧,时教授成功研究出活体再生型耳蜗,在这几天后就去世了。」
「方教授,您的这间办公室就是时教授以前用过的,他去世后封禁了呢。」
耳朵里植入的人工耳蜗莫名声音呲呲尖锐,我捂住耳朵:「我知道了。」
学生不再多言:「东西都搬上来了,您有事再叫我们。」
他出去后,门被轻轻带上。
刚打扫过的办公室宽敞空旷,窗外绿树摇曳,穿透进来的阳光卷着浮尘。
我坐在阳光下,手脚冰凉。
其实这些年,我偶尔想起时砚礼,总带着怨气,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他。
可此时此刻,真知道这辈子不再见了,就挺难过的。
呆坐了许久,我拿出手机,翻出了时砚礼的微信。
聊天页面上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在国外留学的第三年春节,时砚礼久违地给我发了一条拜年信息。
——方弥同学,新年好,年年岁岁平安顺遂。
想想,那应该是他在世间最后的一个春节。
可那时我心里头憋着一股劲,怨他怪他,半个字都不愿意回。
我颤抖着手一遍遍轻触他的头像照片。
早知道就理他了,或许至少能再见一面。
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惊诧地发现竟然是我不小心双击了他的头像:
我拍了拍「时砚礼」的肩并说哥哥来我怀里吧。
3
悲伤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宣泄出来,我就被这一句「哥哥来我怀里吧」给搞懵了。
玩过微信的人都知道,我们双击对方的头像就会给对方发出一条「拍一拍」的消息。
但拍一拍后面的内容,是对方设置的。
也就是说,时砚礼把自己的「拍一拍」内容设置为:哥哥来我怀里吧。
时砚礼这么骚的吗?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神,聊天框里又慢慢地浮现出一行字。
时砚礼:你老公不介意吗?
我的身体重重一颤,死人回微信了?
不对,怎么可能呢?
时砚礼去世近两年,那时候微信都还没有「拍一拍」这个功能,他怎么能设置「拍一拍」内容的?
肯定是有人在他去世后,用了他的手机。
我打出疑问:你是谁?
那头秒回:时砚礼。
完了后,还调侃了一句:方弥同学,连个备注都没舍得给我?
这语气,这称呼,都太熟悉了。
可我不信邪:别装了,我已经知道时砚礼去世了,你为什么要假扮他?
这回,那头沉默了好几分钟。
我紧张地催促:说话啊。
时砚礼姗姗回信:这么希望我死?好,我摊牌了。
我:???
时砚礼:我是时砚礼,这会儿我正躺在棺材里和你聊天。
我脑海中浮现出男人散漫戏谑的模样,心尖顿时狠狠地颤抖起来。
难道,我见鬼了?
好死不死,时砚礼又补了一句:四周挺黑的,你怕吗?
我的手一抖,手机差点就从手中掉了下去。
如果不是有人用他的手机故意恶作剧,那对面的,是人是鬼?
我迅速点了语音通话的邀请,心提到嗓子眼。
终于,他接了。
可电话那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像他真的身处在封闭黑暗的空间里一般,没有风声,没有人声。
我颤抖的声音从唇中滑出:「时砚礼?」
话筒里传来他低沉温淡的声音:「嗯,是我。」
手机从手中滑落,我手忙脚乱去捞住。
时砚礼察觉到了,有低低的笑声回旋。
温暖的阳光裹了我的一身,青天白日之下,我实在难以相信见鬼这个说法。
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身为物理人,我更愿意相信平行时空论。
虽然这个想法很疯狂,我还是颤声问了出来:「时砚礼,你那边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
「2018 年 5 月 11 日。」
时砚礼似是被我弄得无奈了,恶趣味地逗我:「傻子,我在棺材里,时间和你也是一样的。」
4
听到这个时间,我再也克制不住,眼眶酸胀得厉害。
不一样的。
他在 2018,而我,在 2021。
我们之间,隔了三年。
「时砚礼,如果我说,我是 2021 年的方弥,你信吗?」
话筒里传来「滴滴滴」几声,通话被挂断了。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安静下来的聊天页面,他是把我当做神经病了吧。
毕竟,这么离谱的事情,谁敢信?
十几分钟后,时砚礼幽默发来消息:抱歉,棺材里的信号不太好。
我顿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记忆中,人前把绅士刻在骨子里的时砚礼,人后在我跟前,不经意间总是能流露出一些散漫的坏。
坏中偶有点幽默,所以我以前总觉得,他对我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后来才知道,他这散漫游离的姿态里,尽是凉薄。
克制着心头酸楚,我追问:你信吗?
时砚礼:信。
我:为什么?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久久没见到时砚礼的消息。
我以为,物理学家时大教授是在写长篇大论和我讲解超时空对话的原理之类的。
没想到,良久后他发来了简短的一句。
——方弥同学说的我都信。
我盯着这话反反复复看了又看,话里带刺:呵,残疾人说的话你竟然信了。
时砚礼再度沉默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理我的时候,他岔开话题:27 岁的方弥,过得好吗?
我赌气回他:很好,学有所成,不仅被母校引进回国,还占了你的办公室。
时砚礼:嗯,有出息了。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拉,我终是没忍住。
颇有怨气地敲出一句话:时砚礼,你看吧,残疾人也可以发光,也会有人喜欢。
又是对方正在输入很长时间,他似有话,又欲言又止。
最后,时砚礼:冒昧问问,下一期的彩票开奖号码是多少?
我:……
这特么还是人?
狗东西,想得倒是美。
我愤然骂道:时砚礼,你真不是东西。
5
晚上我拉着闺蜜游婧喝了个烂醉。
一边喝一边哭:「我那么难过的时候,他却问我要彩票号码!」
我是真伤心了,眼泪哗啦啦地流:「更气人的是,我虽然嘴硬骂了他,事后我竟然有点后悔,惦记着他是不是真的很缺钱。」
知道了我和时砚礼隔空通话的事,游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点头道:「这样看来,你的确挺不争气。」
「争气有什么用,他又看不到。」
2018 年的时砚礼,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一年多以后就会死吧。
这些年我心中是有执念的,拼命变得更好更优秀,疯狂去追逐他的脚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亲口承认自己当年瞎了眼。
可是,他竟然死了。
游婧无奈地叹声,想了想,说:「他不是生病了也没入院治疗吗?或许,除了醉心研究,他也是真的很缺钱?」
我抱着酒瓶子,愣了愣。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现在能让四年前的时砚礼去接受治疗,顺利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活到现在?」
「这样的话,你就有机会再见到他?」
游婧这番话把我震惊到了,酒精作用下,脑子混沌得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当然了,强行改变过去,也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清。」她继续说道,「你们能不能再见,也说不定。」
突然之间,在一片混沌中,我看见了一丝光明。
我喜不胜收,又哭又笑地扒拉着手机屏幕:「我不管,我要告诉他彩票号码。」
从网上搜到开奖号码,我吭哧吭哧地给时砚礼发了过去。
大半夜的,我怕他不能及时看到,心急地给他打语音通话。
幸好,他接了。
不等他说话,我哭唧唧地喊:「时砚礼,中奖号码我告诉你了,快去买。」
时砚礼一阵无言。
酒精上头,我人都像是飘在半空中,什么都管不了,哭得越发凶了。
「等拿到钱了,你就去好好治病。」
一想到他会死,我整颗心都碎了,无力地低声求他:「你别死,好不好?」
早秋的夜凉风穿梭过高楼,吹动远处的灯影摇摇欲坠。
四处静寂,我的哭声此起彼伏。
时砚礼低低地叹息了声:「傻子。」
「我是傻,傻傻地看不出来你那么嫌弃我,傻傻地喜欢了你这么多年。」
其实我真不是一个能言善语的人,甚至寡言少语得有点沉闷。
也只有喝多了,才敢一吐为快。
我捂着心口抽噎:「时砚礼,我求你了,别死!」
哪怕他真的瞧不上我这个残疾人,我也要他活着,好好的就好。
时砚礼应该是把手机移开了,话筒里远远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再说话时,他的嗓音里有难掩的沙哑,如被痛苦撕裂。
只是他的腔调,过于和缓温柔,「别哭了,哭得我更疼了。」
我的心都提了起来,着急地问:「哪儿疼?」
「心疼。」
6
第二天醒来,我看着微信上的聊天记录,隐约想起来昨晚零碎的片段,懊恼得直想扇自己耳光。
想起他的那一句「心疼」,心里又五味杂陈。
这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缓了缓情绪,我还是鬼使神差地问时砚礼:彩票买了吗?
他回得倒是快:怎么,想分钱?
昨晚那点旖念瞬间消散,我无语到极致。
什么狗玩意儿。
明明昨晚还给了我暧昧暗示的人,转眼就是若无其事调侃的态度,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梦。
我是真被气到了,连着几天没再找他。
时砚礼当然也不会主动找我,微信安静了下来。
直到这天傍晚,一节课结束,我收拾讲案准备离开。
有学生凑上来,好奇地问:「方教授,听说您是时教授的学生,是真的吗?」
我手下的动作一顿:「嗯,听过他几节课。」
时砚礼是特聘教授,课不多,但每一次都是人满为患。
那会儿抢时教授的课,甚至成了一个潮流,每次校园网都会被挤爆。
「那可不可以问你个私人问题啊?」她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同学们都在议论,他们说新来的方教授,和时教授是一对儿,是真的吗?」
哦,我明白了。
敢情这些兔崽子是想来听八卦的。
我忍俊不禁,摇头道:「没有的事。」
这不,女学生明显不信地说:「啊,怎么可能呢。」
我一瞬失笑:「同学,你还挺失望的?」
自打回来后,我还真听到很多学生悄悄揣测我和时砚礼的关系。
没当一回事,他们还真敢来问。
她急切地摆证据妄图说服我:「您肯定在骗我,学长和学姐们都说了,时教授是为了您才把活体再生型耳蜗作为他最后一项研究。」
「而且,还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呢。」
课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空间一下子宽敞了起来,穿过窗户的风吹得人心涟漪起伏。
我茫然问:「什么名字?」
「弥声啊,您不知道吗?」
「学校论坛里还有人写了你和时教授的帖子呢,好像叫,生命献礼——方弥的声音。」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莫名觉得耳朵里的耳蜗似有电流声呲呲刺穿耳膜,头痛难忍。
这股痛感持续了好长时间,回到家我整个人都脱力了。
呆坐了许久,我点开时砚礼的微信,指尖几经踌躇,反反复复写下又删除。
最终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似乎,有很多事藏在了那段不为人知的岁月里,隐秘不着痕迹,教人不知从何说起。
挺神奇的是,我这边还没发出去,时砚礼反而来信了。
依旧是调侃的姿态:这么难开口,真问我分钱来了?
7
想见他的念头太强烈,我无暇理会他的调侃,轻敲出一行字:我想看看你。
似乎是没料到我会提这样的要求,时砚礼突然就沉默了。
没等到他的回答,我不死心地直接把视频通话打了过去。
他既没有接听,也没有掐断,铃声不断回旋在寂静的夜里。
头痛剧烈袭来,我难受得蜷缩在沙发上。
忍着痛感敲出一句:时砚礼,你真他妈混蛋。
一行字发出去,眼睛也跟着泛酸。
既然当年对我那么狠,那就彻底狠下去啊,为什么临死,还要给我留下模糊不清的情意暗示。
可当我想再度靠近时,他又不肯做出回应。
就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视频通话的铃声忽地响起。
明明那么想见他,真要见了,却又心慌得厉害。
手脚并用爬了起来,端坐在沙发上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才敢点了接听键。
屏幕微闪,我屏住呼吸,心跳似乎也停滞了下来。
镜头里的画面,似乎是静止的。
夜色掩合,清寒的星火投进窗户,被窗格子分隔成无数的碎片,他静坐在窗下斑驳碎影里,清瘦的身影如同虚化了般,遥远梦幻。
他侧过头来对着镜头微笑,月色搭上略薄的两片眼皮,温润散漫无声魅惑。
「说说,我怎么混蛋了?」
这么美好的人,任谁见了,都会喜上眉梢。
可此时此刻,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木木地看着他坐着的轮椅,头脑一阵眩晕掠过,声音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知道我问的是他坐轮椅的事,唇边笑意释然温淡。
「记不清了,有几年了。」
时砚礼过于淡然,就好像,坐在轮椅上如同残疾人一般的人不是他。
悲切的痛感从胸腔蔓延开,一呼一吸都疼。
我急急把镜头从脸上移开,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砸。
是我错了啊。
时砚礼当年那一句「谁会喜欢残疾人」,我以为他是在羞辱我。
没想到啊,他口中的残疾人,是他自己。
空气安静须臾,时砚礼轻叹气:「又躲起来哭了?」
「就是怕你看到了,该哭了。」
我哭得不能自已,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时砚礼坏坏地威胁:「再不理我,就挂了啊。」
倒不信他真会这么干,我还是缓了缓情绪,把手机镜头转到脸上。
虽然已经刻意把手机拉远,眼睛红得太厉害,藏都藏不住。
时砚礼笑:「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这毛病。」
我撇开脸,心里头闷着一股气,怪他吧,凭什么一句轻飘飘的怕我哭,就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
喜欢残疾人怎么了?
犯法吗?
时砚礼看出来了,勾起唇角:「倒长了点脾气。」
我抬眸瞪他,想要怼一句,旁光扫到他的手,又噎住了。
夜晚的风,拂动垂落在窗棂两侧的白纱,时砚礼背对着窗,搭在轮椅两侧的手冷白修长,腕骨嶙峋突出。
瘦,比以前更瘦了。
瘦得人心疼。
想好好说话的,可一张口,话就带了刺:「没有我给你做饭,饭都没得吃了?」
时砚礼这人,除了研究,世俗食色性三欲,他都过于寡淡。
人活得不食烟火,我早该想到,这世间迟早留不住他。
时砚礼顺着我的话,轻颔首:「嗯,怪你把我的胃口养刁了。」
我倒不会自恋到他真的没我不行,却还是忍不住心酸。
如果当时我没有误会,坚定地留下来陪着他,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时砚礼。」
「我听着。」
我定定看着他,眼眶又红了一圈:「怎么办,我好想抱抱你。」
8
明明人就在眼前,可就是碰不到摸不着,无力的空虚感抓心挠肺。
想见他,想拥抱他,想要真真切切地触碰。
哪怕是千万里路,想到总能见面,奔赴再久,都能始终心怀期待。
可横跨两个空间的我们啊,该怎么拥抱?
时砚礼眸中暗色浮动,他压下眼睑,喃喃道:「傻瓜。」
眼睛笼了雾气,我几欲泪目:「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如果你回了,我一定不会走。」
他又是叹气:「信,我早就回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回信了?为什么我没收到。
想追问,他已再度开口,循循善诱的口吻:「别再说傻话了,相较于你灿烂的人生,任何人都该是不必着墨的一笔。」
记忆中,时砚礼从不会和人谈人生,说大道理。
如今这些话从他口中出来,未免显得沉重了些。
「不要让任何人阻止你奔赴更好的未来,我也不可以。」
我哪听得进去,执拗地摇头:「你少说教了,我要什么自己来决定。」
时砚礼顿了顿,张了张唇欲言又止,眉间漾开几分隐忍的痛色。
夜更深,月色凉凉铺了满地,他置身一片清冷之中,被孤寂吞噬。
那月色如同也打在了我的心头,幻化成刀把心脏片得血肉模糊。
那种渴望见到他的迫切感,烧心烧肺。
静默许久,时砚礼温缓声声:「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
「那就不要再回头看了,继续往前走。」
我突然有个预感,时砚礼要再度消失了。
心念一起,那端时砚礼温柔舒展眉目:「方弥同学,很高兴再见你,这就够了。」
「时砚礼——」我慌张地喊他,破了音。
他伸手拿手机,遮住了镜头。
对面只剩下一片黑暗,他的声音在黑暗里静静徜徉。
「给时间时间,让过去过去,好好的。」
话音落下,通话结束,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瞬之间便凉了个透。
颤着手试探地给他发消息,意料之中的,我被他拉黑了。
我固执地连连发出去无数条消息。
石沉大海般,再也没了回信。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时砚礼那么理性克制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必定坚守彻底。
黑暗浓墨重彩压着人,我看着亮起又熄灭的屏幕,清楚感知到胸膛剧痛。
时砚礼挺狠心,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给我。
结束和开始,他都游刃有余。
我含泪发出一条他永远也收不到的消息:时砚礼,其实我挺恨你的。
但不及爱意千万之一。
9
故事的开始,是多年前的那天。
大名鼎鼎的时教授实验室招助理,来应聘的学生排成一条长龙。
许多人是慕名而来,而我,是因为穷。
那天,负责面试的老师看到我戴着助听器,甚至没多说,便把我拒绝了。
她只说我不适合,倒也算委婉。
但我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其实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很多次,委屈谈不上,就是莫名地红了眼眶。
许是因为这种偏见,来自于一个我敬重的老师。
我垂着头转身离开时,不经意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慌乱间抬头,对上了一双幽邃沉静的眸子。
办公室空旷,傍晚夕阳铺天盖地,他略显清瘦的身影染上一圈薄薄的橙光,融入夕阳温柔旖旎。
他的手稳稳扶着我,短暂的目光交接,他微微皱了眉。
身后的老师恭敬地唤他:「时教授。」
时砚礼朝她礼貌颔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简历上:「为什么想来实验室当助理?」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低着头窘迫道:「穷。」
勤工俭学成了我大学时光里不可或缺的事,时砚礼的实验室助理,是最优选。
虽然自力更生没什么好丢人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少女的自尊心作祟,仍然窘迫难堪。
手中的简历被抽走,时砚礼带笑的嗓音低低落下。
「嗯,我招助理,是因为懒。」
恰到分寸的风趣,引得周遭笑声一阵。
他看了眼我的简历,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身上,礼貌专注:「方弥同学,我们一定可以很合拍。」
「方弥同学」这个称呼从他唇齿之中出来,卷着温柔的暖意袭向我。
被人这样温柔相待,便想用更多的温柔,回馈赠与。
少女的心动,是夏日旷野骤然烧起的火,烧成燎原之势。
时砚礼清冷安静得近乎孤僻,不喜欢人群,不喜欢阳光,实验室里关着他大半的时光。
藏身在黑暗中的人,专注耀眼如燃烧的白日焰火。
我曾在无数个黑暗里,看到了那团火。
他不爱说话,居多时间都在沉默思考,一天下来,我们通常只有寥寥几句对话。
饶是这样,在他身边时间长了,我们还真有了说不清的默契。
他一抬手,我便知道他要什么。
我一看他,他便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说我爱哭,其实也对。
跟在他身边那四年,哭鼻子的事我没少干。
哭什么呢?
他做实验时不小心烫伤了手,我得红眼睛。
他一进实验室,昼夜不休连轴转,我想起看过的那些猝死的新闻,劝他不听,就又要哭。
他病了,我守着病床前时,更是不停地抹眼泪。
或许他知道的吧,这个小姑娘不是个爱哭鬼,后来常哭,是因为心疼他。
但绅士如他,从未有过逾矩。
那几年,他用最温柔的姿态,无数次慰藉了我孤苦寂寥的灵魂。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每每总会在我的眼泪中妥协。
我一红眼,他准能乖乖听话。
虽然许多次都会碎碎念:「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啊。」
这是时砚礼为数不多可爱的瞬间,生动鲜明。
以至于后来我总能轻易就想起来,那样鲜活的他,胜却人间所有山川日月。
那几年啊,是我们的时光。
我们的距离,比任何人都亲密。
可我们,不是恋人。
10
和时砚礼断联后,我连续请了几天假。
不知道该怎么纾解情绪,索性寻了一个午后,独自驱车去了墓园。
挺意外,有人比我先到了。
女人听见脚步声,微转过头,眼圈有点红。
我的记性一向很好,电光火石之间,便想起了多年前我和时砚礼表白后,被他叫到家里的场景。
是了,她当时就靠在时砚礼的肩,唤时砚礼「阿礼」。
他们亲密的样子,是那天晚上给我的第一个打击。
「方弥。」女人微启唇,竟然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无意探究她怎么知道的,轻点了点头,把怀里的一束向日葵放在黑色碑下。
「你还记得他喜欢向日葵呢。」女人看了我一眼,表情有意外,有欣慰。
「他不喜欢花。」
时砚礼家里和实验室,从没有多余的东西。
有天我去他家的路上,经过一处卖花的小摊,突然心血来潮,想着买束花装点一下环境,他的心情或许能舒畅些。
便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问:时教授,你喜欢什么花啊?
他回得干脆:都不喜欢。
我不禁失落,隔着屏幕,他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又颇像是哄人一般说:我有认真在看图片,觉得里面向日葵最好看,就它吧。
这之后,向日葵便成了他家里常客。
时砚礼常坐在窗前安静看书,小案几上黄色的向日葵迎风舒展。
时光静好得让人流连忘返,在我的脑海里停驻。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花呢?」女人笑道。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弟弟那人,很烦人吧,喜欢什么从来不会说。」
「弟弟?」我惊愣住。
「是啊,亲生的呢,可他和我都不亲近。」她意味十足地看了我一眼,「当然了,他和谁都不亲近,你是例外。」
我欲张口争辩,又无从说起。
似乎,那几年,时砚礼的确怪孤僻,来往的人寥寥无几。
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唏嘘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啊,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心疼人。」
「没想到吧?」她侧头对着我笑,耸了耸肩说,「我也没想到。」
她谈兴颇浓,细细和我说起了往事。
那天晚上我忍着泪跑出时砚礼家,她当时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小姑娘眼看要哭,不心疼?」
时砚礼沉默不语,喝了挺多酒。
他向来克制,那天还是喝多了,反而和她这个姐姐谈到了一起。
他说:「小姑娘那双眼睛一红,谁看了都得心疼。」
所以啊,第一次相遇时,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时砚礼形容起我和他的相遇,用了一句:「那是一个孤独的灵魂遇上同类的碰撞,很奇妙,我就是觉得,她和我是最契合的。」
那四年于他,是陪伴,是慰藉,是恩赐。
她问他:「那为什么不去追?」
时砚礼醉眼微醺:「无法给予的未来,仍放纵给她期待,便是罪该万死。」
故事至此,她轻擦了擦眼角:「我当时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直至他的病再也瞒不住。」
想来时砚礼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当初漂亮得张扬的女人,眉目间已然有了憔悴的薄纹。
她蹲下身整理花束,声音哽咽:「你出国的第一年,他病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风吹过低矮的绿树,簌簌作响,在我耳中穿过消散,脑海里空茫茫一片。
临走,她劝了我一句:「去试试弥声吧,总归是他的心意。」
11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追了上去。
「时小姐。」我叫住她,「冒昧提个请求,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时教授的遗物?」
以她对时砚礼的情感,多半是留着他的东西的。
反正我是这么期望的。
她回头看向我,没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异时空通话的事,难以开口。
「你不是有他家的钥匙吗?」她语气平和,「家里的东西我们都没有动,你想看什么都可以去看。」
「谢谢。」
她笑了笑,没再多说,走了。
从墓园离开,我回了一趟家。
出国之前,我曾小心翼翼地把关于他的一切锁进抽屉,细细珍藏,现在反而起到了作用。
时隔五年再一次走进他家,恍如隔世。
屋里的摆设还是原样,甚至窗前的茶几上还有干枯的向日葵,风化成碎片落满桌。
时家人怕触景生情,把这座房子封存起来,再也没有来过,所有的东西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几乎没费什么劲,我轻易便在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的手机。
细细擦拭干净,放下充电。
很幸运,他去世将近两年,手机倒比他主人还要坚强,还能正常使用。
更幸运的是,他的手机号竟然没有注销,账户余额还有挺大的一笔。
在等待微信更新的时间,我拿起桌角的小匣子擦拭掉灰尘。
印象之中,这是我在旧物市场淘来的,钱不多,但对当时还是一个穷逼的我来说,算是一笔巨资。
没办法,我见不得他家里空荡荡的,经常动少女小心思,悄悄买点小物件儿塞进来。
时砚礼喜欢老物件,这个木匣子,就被他留在了书桌上。
那时他还挺认真地说:「谢谢方弥同学,我会好好爱惜的。」
他认真的姿态,通常有几分娇憨,嘀嘀咕咕着说:「就用它来装最重要的东西好了。」
很显然,他简单得近乎寂寥的生活,少有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所以很长时间,匣子里都是空荡荡的。
这会儿再打开,我诧异地发现,匣子里竟然装了两封信件。
其中一封,便是我当年毕业时给他写的告白信。
在通信发达的当代,我被时砚礼影响,喜欢老物件,喜欢不急不躁温慢生活,固守着车马慢时代的小浪漫。
写一封蕴满笔墨香的信,慢慢寄到他的手中,告白的字句含蓄,爱意却有千斤。
压在我的告白信下的,是一封时砚礼的回信。
我握着泛黄的信笺,心绪千万。
原来他的回信,在这。
拉开窗帘,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打开他的信。
阳光穿过窗格子,微尘同光翩跹,信笺徐徐展开,露出藏在岁月里的回信。
方弥同学,展信悦。
阳台的门敞开着,外面的绿树枝梢已长到栏下,阳光正好,我就是在这里给你回信的。
你的来信,我翻阅数次,字字烧心。
欢喜两心同,又憾不能同路相携,思量许久终是不知该如何。
我即将路行至此,爱意走投无路,再讲便罪不可赦。
听闻你即将远赴他乡求学,前程如花似锦,我独自欢喜许久。
方弥同学,天使降临人间总会有残缺,请不必再为偏见难过。
前方的路必定阳光万里,沿途的鲜花都会为你盛开。
我在这里很好,和友人逐一碰面道了别,昨夜还悄悄喝了珍藏许久的酒。
等给你回完信,还要去街角买一束你常买的向日葵。
生命来来往往皆是常态,请不要为我的离去感伤。
冬日阳光总教人惫懒,我大抵是犯了困,数次眼睛酸涩。
那么就此停笔了。
愿我的姑娘,年年岁岁,平安顺遂。
12
其实信不长,也不难懂,我却看了许久。
字字句句间,依稀有那人的文墨风骨,余韵悠长。
先前再见他,内心总是太急躁,想要的太多,情绪便也随即起起落落。
看了他的信,反而平和安宁了。
他这人,自有让人安心的魅力。
我在阳光下坐着打开时砚礼的微信,果不其然地在黑名单里找到了我。
原来在过去发生的事情,在未来真的能尽数接收。
把我的微信从黑名单移除后,我有点小嘚瑟地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时砚礼,想甩开我,门都没有。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时砚礼才回消息。
一串省略号:……
他确实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问:在我家?
我:嗯,坐在你书房阳台前给你发的消息。
这句式似曾相识,他又问:看了信?
他已经有答案了,根本不需要我回答,紧跟着便又发来了一句:忘了告诉你。
我:什么?
时砚礼:我就是在你现在的位置去世的。
阳光暖暖地笼罩着,屋内依旧挺清冷,我轻弯了唇角:然后呢?
时砚礼继续吓人:屋子里有鬼。
我:那正好,你让他出来。
停顿了一下,我敛了笑:我很想他。
上一刻挺能贫的时砚礼无了言语。
我盯着聊天页面看啊看,终于等来了两个字。
——我在。
几乎不用思考,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想来此刻,在另外一个时空的他,也正坐在阳台下的摇椅上。
我们身处在同一个位置,却是两个不会重合的空间。
无比靠近,又遥远得无法抵达。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树梢已经越过护栏高出一大截,冬去春来,日子过得好快。
似乎一切都挺好,少了那个人,便什么都不对了。
视线回到手机屏幕,我坚定无比地敲下:时砚礼,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如果你不来,那我就去找你。
这世界很美好,但我从不怀疑,他比这世界,更值得追逐。
他久久不说话,我能够想象到,此时的他定是看着手机皱了眉梢,或者,又在叹气。
我平静地落字:请不要试图说服我,也不要为我的执拗叹息,请你一定要努力地活着。
殉情从来都不是古老的传说,那是奔赴。
到后来,时砚礼没再回消息。
但我坚信,他什么都明白。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他家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才离开。
经过路边商店时,花店门口摆放的鲜花开得正好,黄澄澄的向日葵迎着夕阳灼灼盛放。
老板从门内探出半边身体,惊喜地出声:「呀,是你啊。」
不等我说话,她指着旁边的道路说:「我以前在那路边摆摊,你经常来买向日葵。」
「我记得。」我点了点头。
她搓着围裙笑吟吟地问:「听时教授说你出国了,现在是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听她提起时砚礼,又有了探知欲,「他常来买花吗?」
「是的,有一阵子他也常来,后来身体不大好,便让我给他送,前两年他说要出远门旅游,我便没再送。」
看吧,时砚礼这人,连谎言都说得温柔。
我伸手拿了一束向日葵,她笑道:「你和时教授对向日葵还真是情有独钟。」
「他挑的,我也就习惯了。」
她甚是健谈,意味深长地说:「向日葵最适合暗恋的人,悄咪咪地示爱,他肯定喜欢了很多年。」
我愣了愣,恰好有客人,她去忙了,我没再追问。
后来无意间看到向日葵的花语,便也明白了。
原来我那些年的暗恋,他已经在寂静漫长的岁月里,悄然做出了回答。
我们沉默地爱着彼此,很多年。
13
生与死的话题太过于沉重,时砚礼有意避开,那天的话题我们都没再翻起过。
联系算来是频繁的。
我这么讨厌琐碎的人,在他那儿,总能絮絮叨叨有无穷尽的分享欲望。
某个傍晚的风和夕阳温柔,我会给他拍一张照片。
看到动人的书或电影,我讲给他听。
喜怒哀乐大事小事,都要和他说道说道。
他更多时候是在听,我知道他都懂。
我极力不着痕迹地告诉他:我和这个美好的世界,都在等他。
我们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却都真真切切地努力着。
时砚礼的日常: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吃药。
怕我惦记,他总能把事情做到极致。
每天什么时间睡去什么时间醒来,什么时间吃药什么时间去医院,他都会精确地发给我。
他惯常是轻松的姿态:方弥同学,我来打卡了。
我们都在试图淡化未知的将来,珍惜仍然能感知对方的当下。
他从未给过我任何的承诺,但他在努力向我奔来。
年底时,我哥结婚。
我给时砚礼录了一段婚礼小视频。
想起他之前的调侃,便也恶趣味地说:「我老公和别人结婚了。」
这句话发出去,我忽动了旖旎心思。
周遭是喧嚣的人声,我抱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珍重地跳出:那么时砚礼,你现在可以来我怀里了吧?
时砚礼没想到他当时一句调侃,我借梗而上,反倒难住了他。
他一时缄默,应是思虑万千。
婚礼散场,时砚礼仍然没有回答。
我叹了声,翻看了一下过往的天气。
然后给他发消息:晚上你那里会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发完消息,我驱车往回走。
车里音乐声轻缓流淌,车开上三环路,刚才还微风尚好的天忽然大雨倾盆。
傍晚余晖落尽,夜晚拉开序幕,路上堵了长长的车流,一眼望去,茫茫大雨里一盏盏车尾灯连绵数里。
时砚礼的语音通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话筒里他的声音低回:「下雨了,路上堵车得厉害。」
我看向前方停滞不前的车流,开玩笑问:「在三环?」
「怎么知道的?」
我没想到真猜中了,笑道:「巧了,我也在。」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转头看向窗外,明明心里很清楚,就算处在同一个位置,我们仍然没办法相遇。
时砚礼:「在看窗外?」
「我相信你也是。」
明明平常的通话,忽然间就多了几分伤感。
我们都察觉到了这样的氛围。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时砚礼开腔时嗓音有点哑:「方弥同学,关于那个问题的回答。」
以他的性子,估计又想给我说大道理了。
我抢先打断他:「等见面,再慢慢说给我听。」
总会再见的。
傍晚七点的三环,暴雨淹没了世界的喧嚣。
我听见他说:「我爱你。」
14
这天开车回家的路上,堵了很长时间。
大雨连城,路边的灯光穿透雨帘,照在回家的路上。
我的心飘啊飘,如在云上。
在第十年的开始,我爱的人,有了回声。
我们隔着时空,寂静地恋爱了。
这世间千里万里,命运总会以最奇妙的姿态,给坚定奔赴的人赠予鲜花和掌声。
我去时砚礼家里的次数更加频繁,在每个忙碌结束的傍晚,打开手机和他连线,视频那头,和我这边,是同一个场景。
很奇妙吧,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不同的空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偶尔闲聊,天南地北地说,偶尔安静,他看书我刷剧,全是最舒服的相处状态。
有一次我在看剧,大抵是太入神,半天没理他。
等看完,发现时砚礼盯着我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哎呀,别看了,怪害羞的。」
时砚礼低低笑出声:「那你也看看我,咱俩扯平。」
深陷热恋的人或许都有些矫情,我撇嘴傲娇道:「才不看,看了也得不到。」
这类有点小暧昧的话,若是放在寻常情侣身上,倒算得上一种小情调。
可到了我和时砚礼这里,便有那么一些别样的心酸。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劲,果然,时砚礼的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来。
「抱歉。」
我懊恼得要死:「不要说对不起,你是最好的。」
他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的存在,就是爱的最好意义。
见他眉色郁郁,我伸手隔着屏幕替他舒展,轻快笑道:「拜托,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约会超酷的吗?」
时砚礼从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马上便消散无影踪。
他望向我浅笑温淡:「嗯,超酷的。」
在不能相拥的日子里,我们都有好好地表达爱意。
在这之后的某天,我再来时砚礼家,突然有人敲门。
门打开,楼下花店的老板抱着一大束红玫瑰站在楼道里:「上回忙忘了,之前时教授出远门前和我订了花,让我在你回来之后给你送。」
我讶然地抱着花回到正打着视频通话的手机前:「你怎么做到的?」
「傻瓜,2018 年的时砚礼,给 2021 年的方弥预定了鲜花,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明白了。
只需要时砚礼提前预订,花店愿意接受,便是时隔多年,鲜花仍然能够送达。
看吧,只要有心,爱你的人总能想到让你开心的办法。
我被触动,嘴里却开着玩笑:「盲生,被你发现华点了。」
2g 网速从不冲浪的老男人自然听不懂,脸上写满了可爱的问号。
我逮到机会就嘚瑟:「还有你不懂的事情,真棒。」
时砚被我逗乐,笑意里有几分狡黠:「盲生不好听,还不如叫——」
他吊人地停住,我傻傻地问:「叫什么?」
「叫先生。」
他唇边勾着的笑意挺坏,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此先生非彼先生。
娇嗔道:「时砚礼,你想占我便宜。」
时砚礼脸上的笑容弧度愈发大了,我悄然红了脸。
15
自从隔时空送花成功后,时砚礼就没闲着。
他这人性子看似疏淡,其实骨子里,特有小浪漫的情怀。
除却日常送花,他总能细致入微地在每个节日安排好可以送达的礼物,我终日被无数惊喜包围着,人越发明朗。
似乎,他除了不能把自己送到我身边,其他的都可以。
我们都在竭力抹去这样的遗憾,满心欢喜地相爱。
时间长了,我家里到处都是时砚礼送来的小物件。
有一次游婧来家里做客,看着我那些宝贝,都忍不住吐槽。
「你们这谈恋爱的方式,还真是世上独一份。」
「那是。」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时砚礼事情的人,有许多甜蜜的事,我都忍不住和她分享。
就是特骄傲,特满足,特想把他介绍给这个世界。
「是挺美好的,不过……」游婧见我一脸幸福,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可能说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但你们这样,有种饮鸩止渴的危险。」
不可否认,她把这段关系一针见血挑开来,我的心是颤抖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清醒地知道这个道理。
「一边清醒一边沉沦,心甘情愿就不会畏惧未来不如所愿。」
游婧长长叹气,伸手拥抱我:「我不劝你,只希望你们得偿所愿。」
这场缘分还没有结果,我和时砚礼,都在努力地往最后的路上赶。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时砚礼的 2019 年,六月初的时候,我忽然收到他即将远赴国外治疗的消息。
我心里一沉,着急地问他:「不是说治疗已经有效果了吗?」
在这之前,他往返医院,呈现给我的状态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别着急。」时砚礼柔声安抚,「我很好,出去治疗是为了往更好的方向去,不是因为病情恶化。」
隔着屏幕,他的眼睛似有星星发着光,那般充满希冀,那般真诚。
我信了。
往后数月,一切倒还算正常,只是视频通话次数少了一些,联系还是密切的。
变故发生在十月底,那天早上醒来,我照常查阅了洛杉矶过往的天气。
然后给他发消息:今天你那边,是个好天气。
中午时,他没回消息,我如往常般和他唠:早上又有学生来问我你的事情,他们都挺崇拜你的。
又补上一句:我也是。
我的时教授,他在漫长的岁月里,一如既往的光芒万丈。
到了晚上,时砚礼那边仍然没动静。
语音通话视频电话一通通打过去,尽数无人接听。
我彻底慌了神,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时砚礼事事细微,大大小小的手术之前,都会和我细细说好时间。
他是怕自己不能回信,我会胡思乱想。
今天这样直接失联,是第一次。
一整晚我抱着手机,睡了又突然惊醒,迷迷糊糊之间总以为他回消息了。
可直到第二天傍晚,他仍旧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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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被网暴两年之后,顶流爱豆许烬自杀未遂,突然宣布退圈。
那天,我亲眼见证了全网少女的失恋。
直到许烬住进我对面,成了我的邻居。
彼时,他掏出钥匙锁门,而我费力地拎着手里的灯牌,被他撞了个正着。
灯牌上面还闪烁着几个大字:「许烬NMSL」
许烬看着我,冷笑:
「我妈确实在我十岁那年就死了。」
「小黑粉,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看全文链接:
01
顶流爱豆许烬突然宣布退圈。
消息一出,全网哗然。
人人都在猜测许烬退圈的真实原因。
绝大部分网友联想到了前段时间的爆炸新闻——
「国内知名男爱豆许烬疑似自杀未遂,深夜送医,洗胃抢救。」
这条热搜撤得很快。
但还是被许多眼尖的网友截图下来,发在许烬的超话广场讨论。
「许烬为什么自杀,是不是被骂破防了?」
「所以那件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谁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啊?网暴没有成本,黑子快闭嘴吧。」
……
路人纷纷冲进许烬的超话,带上各种梗图,疯狂吃瓜。
只有许烬的粉丝们,还在为他说话,努力在各种评论区控评。
可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许烬,他本该拥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的璀璨星途。
现在,一切已经戛然而止,重重地画上了句号。
我关掉了电脑网页。
许烬刚出道的时候,风光无限。
在韩国当了很多年的预备役练习生,付出无数努力和汗水,却一直换不来结果。
解约回国之后,许烬在选秀综艺上直接爆红。
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全网少女的舞台初恋。
直到一个小号发布了许烬的爆料。
那条微博仿佛是一道分水岭。
从那之后,关于他的黑料层出不穷。
尽管这没能阻挡许烬成为顶流,依旧拥有无数粉丝。
可是,讨厌许烬的路人却越来越多。
我撑住下巴,盯着电脑屏幕看。
屏幕上是许烬那张爆火出圈的银发照片。
那张生图里,许烬的手骨节分明,半掩住轮廓英挺的侧脸。
璀璨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宛如神明挥落的星辰。
如果没有我,许烬的前路应该会坦荡如砥,一帆风顺。
因为——
当年第一个爆料许烬的人,是我。
02
我带上棒球帽,准备出去遛弯,顺便丢垃圾。
对门的空房子似乎住进了人。
只是,这位新邻居有点奇怪。
花束和快递在外面堆了一地,也不见有人拿进去。
我摇摇头。
恐怕又是个跟我一样的懒狗。
我蹲下身,开始动手拆自己门口的快递。
只是,拆开之后,我忽然意识到里面的东西并不是我买的。
快递里,是一个超级大的灯牌,上面还贴了张纸条。
「许烬哥哥,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加油度过难关!」
我:?
疯了吧,许烬的快递怎么送到我家来了?
我拨动了灯牌的开关。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这个灯牌的重点在背面。
「许烬NMSL」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给全世界最该死的许烬。
两排字突然一起疯狂闪烁,吓了我一大跳,差点闪瞎我的狗眼。
就在我手忙脚乱想要关上灯牌的时候,对面忽然传来关门的声音。
抬起头,我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淡漠的眼。
在看清那张脸之后,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了。
因为刚才出现在屏幕里的那张脸,此时此刻,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愣在原地,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伸出手,我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
哦草,好疼。
「你是……许烬?」
我迟疑地问。
许烬没有回答,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视线下移,终于徘徊在我手里的灯牌上。
我的心跳都快停在这一刻。
许烬走近我,轻声念出了灯牌上的字。
而后,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讥诮。
「我妈确实在我十岁那年就死了。」
「车祸,当场脑死亡。」
许烬垂眸看向我:
「小黑粉,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03
许烬的话让我微微一怔。
不等我解释,他转身就走。
虽然这灯牌确实和我没关系,但……总有股莫名其妙的心虚。
我拎起垃圾,走向了电梯。
没想到许烬还没来得及下去。
按开电梯门的一瞬间,他就站在里面,我们的视线再次交汇。
又遇见了。
许烬现在一定像吃了屎一样膈应。
走进去之后,思来想去,我还是打算解释一下:
「这个东西不是我的。」
「我只是想出门去扔个垃圾,然后顺手拆掉了快递员送来的快递。」
「碰巧在这个时候……你就出现了。」
许烬沉默,显然不相信我的说辞。
也是。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巧合?
如果我是许烬,我也不信。
许烬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面无表情:
「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的新家?」
「你们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了。」
他目光嘲弄,句句冰冷。
「我知道,你们巴不得亲眼看着我死。」
他的话越来越刺耳。
我皱眉,试图打断:「许烬,你先听我说完……」
可许烬没有停。
他缓缓走近我。
那双眼尾下垂的眼眸,盛满冰冷的憎恶。
直到将我整个人困在电梯的角落里,许烬一只手臂撑在我的耳侧。
他轻声说:
「不如这样吧。」
「下次我割腕的时候,喊你来我卧室直播。」
「没准,你还能蹭蹭我这个死人的流量,当个网红。」
说起这些的时候,好像死亡在他嘴里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
我记得,从前在舞台上的许烬,光芒而耀眼。
我也记得,无数个摄像机前的许烬,眼神清澈,态度诚恳。
他似乎从来都不是这样灰蒙蒙的。
我正想说些什么。
电梯里,突然传来「咣」的一声巨响。
我们被黑暗包裹,跌入死一样的寂静中。
……他妈的。
电梯坏了。
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赶紧拿出手机,企图寻求帮助。
可手机没信号。
我慌了。
「喂!喂!」
「外面有人吗?」
「救命啊!」
就在这时,许烬在我身后冷笑:
「怎么办啊,小黑粉。」
「你现在,可能要跟你最讨厌的人死在一起了。」
胡蝶x许烬
关于女主的爆料后续有反转!别骂她啊啊啊
请宝贝们点点左下角的赞同“▲”,点赞过千开始写全文交稿!
摄政王杀我夫君,灭我满门。
登上皇位后又将我赐死。
重生后,我的绣球砸中一个傻子。
娘泪眼婆娑劝我悔亲。
我摇摇头,语气坚定,“不必。"
他是我未过门的夫君。
也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这一世,我要他坐高台,受万人朝拜。
1.
爹爹病重,娘亲孱弱,为了替我招一门好亲事,急得头发都白了大半。
可绣球砸中的是一个傻子。
他满脸泥沼,破旧的衣衫上打着一个接一个补丁,接到绣球后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娘皱起眉大声怒骂:「哪儿来的叫花子!」
当场毁了约。
我在众人的指点和嘲笑声中哭着跑回房里。
傻子虽傻,可看我一脸不愿,轻轻放下了绣球,转身离开了。
我望着那个背影,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可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第二日,傻子横死街头,衣衫破碎,怀里还抱着一颗石头,上边写着「癞蛤蟆」三个大字。
满城风雨,说尽我谢家不守信用,欺凌弱小,把人逼死还要凌辱一番。
皇商之名,实属德不配位。
爹怒火攻心,当场就去了。
娘哀痛过度,也没能撑过一个月。
这一切来得太快,完全是一场针对谢家的阴谋。我闭上眼思索良久,没有头绪。
那个傻子横死,绝不可能是爹娘做的。
但谢家这块肥肉,满京那些公子,哪个不想来沾上一口?
那个黑夜里,我对谢府最后的记忆是乳母一声凄惨的尖叫和瞪大了的双眼。
偌大的谢府顷刻间分崩离析,而我被打晕抬进了花楼。
我在绝望和无助中,等到了第一个客人。
2.
摄政王顾明昭。
他一身黑衣,面上笑得和煦,可嘴里的话却冰冷刺骨:「谢家姑娘,这暗无天日的感觉好受吗?」
我恍然间明白,是他做的。
谢家一介商贾,哪里得罪了他?
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怒火,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王爷天潢贵胄,何至于作出这等下作的事,有失身份。」
他摩挲着手不应声,上下打量着这个暗室,轻嗤了一声:「谢小姐以为这是在哪?」
一根带刺的软鞭挥在我身上。
炽烈灼烧般的痛传到四肢百骸,我只恨不能当场自尽,可他一手钳住我的下巴,声音冰凉:
「谢家姑娘,那块玉佩,在你这儿吗?」
我满脸愤懑,喊了一句:「没见过什么玉佩。」
他眸色深沉,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定定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冷,终于开口:
「你后悔么?」
思来想去我也不知他为何问出这句话,倒是愣了片刻,皱起眉看他。
「也是,他死了你也不掉一滴泪,你这种人也会后悔?」
他掐着我的脖子撞到墙角,双眼血红:「谢白榆,你真该死啊。」
窒息的感觉涌上来,我挣扎了几下发现完全无用,只得闭着眼等待死亡降临,可他忽然松了手,转身走出了房。
朝门口的护卫说了一句:「看好,别让她跑了。」
3.
断粮三日,我昏死过去后又被凉水泼醒。
龟公狞笑着朝我走来,闭上眼,我突然想起了枉死的爹娘。
舔了舔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水,干涩许久的唇缓和些许,我沙哑着嗓音开口:「叫你们大人过来。」
龟公捏着褪了一半的衣裳愣在原地,而后破口大骂:「你这贱蹄子还妄想见我们大人?」
我神色坚定,一字一句:「你就说,玉佩。」
他迟疑着拉好了衣服,朝我唾了一口,叫骂着走了出去。
「到嘴边的鸭子飞了,我艹,一会回来弄你!」
嘴上是很硬气,可他走出门时腿脚有些哆嗦,还险些被绊了一跤。
玉佩,到底是什么?
就连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顾明昭,也能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将我掳至花楼。
我方才和龟公所言,只不过是在诓骗他,让顾明昭回来见我罢了。
门被一脚踹开,我没等到回来的顾明昭,等到一群五大三粗的护院,站在后边颐指气使的是刚刚那个龟公。
他被削了半只耳朵,死死瞪着我,那群护院朝我涌过来。
我知道,顾明昭不会回来了。
真可惜,死之前,我还不知道玉佩是什么,在哪里。
4.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软榻上,睁开眼看见一身黑衣的顾明昭。
他轻声问我:「疼吗?」
我没答话,偏过头去。
他伸手掰过我的头,强迫我与他对视。
那双眼深不见底,隐隐带着血色。
我觉得有几分可笑,既杀之,又救之?
既然如此,我死去的爹娘,又算什么。
「榆姑娘,可还记得我?」
他执着地拿着一根木簪问我记不记得他。我漠然望着这支素净的发簪,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凝望着我的神色,忽然间大笑:「谢白榆,你真的不记得。」
我该记得什么?
他面色黑得吓人,将我身上的衣裳撕裂。
我面色平静看着他。
珠帘磕碰,碎玉琳琅,山峦起伏。
闭上眼,我在他身上挠了数道血痕,只恨不能化指为刀,一刀毙命。
我恨他害我双亲,也恨他败我谢家一世声名。
突然想起那个横死街头的傻子,那天他的尸体被人抬到谢家门口,洗得发白。
那张脸看起来,似乎还很年轻。
末了,我朝他说:「我那未过门的夫君,是你杀的吗?」
他掐住我的下巴,冷冷地笑了。
「一个傻子,他也配?」
我也笑,笑着对他唾了一声:「疯子,不如傻子。」
他怒极,把我甩在床上,转头往外走。
奇怪,这样也不杀我,难道留着我还有什么用么?
5.
我被顾明昭养在城郊的院子里,就这样过了三年。
三年里,我终于明白玉佩是调动一支军队的信物,正是这支军队和我谢家的钱财,帮顾明昭夺得了皇位。
只是连我都不知道玉佩到底在哪。
顾明昭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穿上龙袍的那日,来到我院中。
「多谢你替朕害死了朕那个傻子弟弟。」
「那块玉佩,是他儿时给你的信物啊。」
「谢家姑娘还真是无情,不记得我便罢了,朕那痴情的弟弟,你也从未在意过。」
我瞪大了眼,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一对少男少女在湖畔嬉戏,少女不慎跌入湖中,少年纵身跃入湖水将她救起,自己却晕了过去。
而湖畔飞速划过的一片黑色衣角和地上掉落的木簪……
顾明昭和……顾敛尘。
「想起来了?」他脸色黑沉。
我掏出怀里的发簪朝他刺去,可惜刺了个空。也是,三年来我试过无数种杀他的办法,都以失败告终。如今他已然得到皇位,也无需留着我看戏。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我便缓缓倒在了血泊中。
「谢白榆,你选错了人。」
他轻蔑地看着我倒下,然后这样宣判我的一生。
临终前的那一瞬,我眼前闪过的是那具洗得发白的尸体。
那可是皇子啊,怎会沦落至此?
顾明昭,你到底做了什么!
大片的血色蔓延,窒息的痛楚还未曾缓过来,一睁眼,我看见了死在我面前多年的乳母。
百赞更新,千赞包完结
救救孩子,重生归来整死摄政王救活皇子就靠你们了!
给大家磕一个
我生前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发给了陆严。
他是我的大学老师,也是我暗恋很多年的人。
毕业多年后重逢,我才知道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
他皱着眉问我:「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却只能沉默。
要怎么告诉他,分别这两年,我的父亲成了杀人犯。
而他亲手杀死并分尸的人,是我的母亲。
在坠落湖水前,我闭上眼睛,想到上一次我们来这里蹦极时,我抱着他说「我喜欢你」的场景。
好像就在昨日。
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1
我二十四岁这年,仍然母胎 solo。
公司里的前辈看不下去了,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原本我是想拒绝的,结果她掰着手指头,给我细数对方的优点:「不到三十,有车有房,工作稳定,收入可观。」
「最重要的是,长得很帅。」
就冲这个帅字,我答应了她,和对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一面。
其实我根本不相信。
毕竟年轻又有钱的帅哥,哪里还能沦落到相亲局。
然而当那道清隽修长的身影推开玻璃门,穿过走廊站在我面前时,我险些失手打翻了手里的柠檬水。
「陆老师?」
瞳仁乌黑,皮肤素白,陆严这张寡淡的脸,配合漠然的神情,看上去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今天天气热,他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衬衣,扣子仍然端端正正扣到最上面一颗。
只有袖口的位置露出一截突出的腕骨,上面一颗小痣,平白添了几分欲色。
客观来说,确实很帅。
然而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只是握紧手中的玻璃杯,阴阳怪气道:「哎呀,这不是陆老师吗?您都要三十了,怎么还没对象啊?」
陆严撑着桌面,目光在我脸上打量片刻,尔后轻轻勾起唇角:「当然是因为,我在等你啊。」
2
「……」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有点震惊,没想到以陆严的条件,竟然会跑来相亲。
陆严是我的大学老师。
大二时,他教我们线性代数,和我结了仇。
因为我过生日,和室友在 KTV 通宵喝酒,第二天醉醺醺地跑去上课,陆严说要扣我们平时分。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是学校临时通知调课。」
我站在讲台前,仰着头,和陆严对峙。
那时候,我刚把头发染成鲜艳的火红色,穿着一条十分夸张的裙子,浑身上下写着「刺头」两个大字。
「活动是我组织的,就算要扣平时分,你扣我一个人的就行。」
陆严垂眼,神情淡淡地看了我片刻,忽然微勾唇角:「好啊。」
然后期末考试,他真的给了我 59 分。
我不敢置信,跑去院办找陆严,结果他人不在。
同办公室的老师很好心地告诉我,陆严去外面开会了,大概要两小时后才回来。
「你可以先坐在这里等他。」
没想到,陆严回来得太晚,我已经坐在他的位子上,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推醒。
睡眼蒙眬地抬起头,就看到陆严站在我面前,仍然是神情冷淡的模样,但眼神很嫌弃。
然后他说:「口水擦一擦。」
3
从记忆中回过神,我看到面前的陆严,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距离他教我时,已经过去了四年。
可时间就好像停滞在他身上,如今三十岁的陆严,和四年前二十六岁时相比,相差无几。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点了一杯冰美式。
「比起这个……」他打量我片刻,缓缓道,「我倒是更好奇——尤贞同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才二十四岁,又怎么会跑来相亲?」
我沉默片刻:「因为我不想工作了。」
店员把我们点的咖啡端上来,我端起冰拿铁喝了一大口,接着往后一靠,摆出一副女流氓的架势。
「我打算找个男人养我,等确认关系就辞职,住他的房子,开他的车,他负责上班赚钱,我负责在家花钱……」
我说了一大堆,结果对面的陆严神情毫无波动。
只是在我说完后轻轻抬起眼皮,往我被袖口遮挡严实的手腕上扫了一眼。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淡淡地说,「怎么不继续染红头发了?」
我笑了:「陆老师,瞅您这话说的——我都毕业两年了,您见过哪个社畜染那颜色的头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显然不可能再聊得下去。
我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拿铁喝掉,抬手叫店员过来买单。
结果陆严一伸手拦住我:「不管怎么样,我好歹做过你老师,还是我来吧。」
4
从咖啡馆出来,陆严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虚情假意地笑:「不用不用,我家住得可近了,就在这周围,我溜达着就回去了。陆老师您慢走。」
等陆严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拐到街角里,从一堆停得乱七八糟的电瓶车里,推出我生锈的小电驴。
我骗了陆严。
其实我家住得很远。
我只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而已。
要说我没有喜欢过陆严,那是不可能的。
大学那会儿,因为那张过于出色的脸,就连他的线代课都比其他老师难抢。
毕业前夕,我还听说,有个研二的漂亮学姐跟陆严表白,然后两人在一起了。
现在既然陆严出来相亲……那他们是分手了?
我骑着电动车,一路胡思乱想着往家赶,大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小区附近的十字路口。
我还在街边等绿灯,就见身后,那辆与我并行了一路的黑色轿车也跟着停下。
接着缓缓摇下的车窗后面,露出陆严那张好看的脸。
「……」
谎言被戳穿,我尴尬了一秒,很快调整好表情:「我过来找个朋友,这么巧啊陆老师,您也住这边?」
「嗯。」陆严一手搭着玻璃,指了指马路斜对面,「我住在那边。」
他说话时,一双秋水含情眼总是很专注地望着我,令我心中生出某些错觉和微薄的希冀。
我不得不掐掐手心,让自己清醒过来。
红绿灯变换,我重新跨上电瓶车,冲陆严摆摆手:「既然如此,老师早点回家,我就不耽搁您了。」
等陆严的车开走后,我拐到另一侧的马路边,去菜市场买了半斤死虾,一块冬瓜,拎上回家。
陆严刚才指的那座小区,是整个三环房价最高的一处。
安保严密,绿化可观,户型绝佳。
而我住在菜市场后面,楼宇凌乱的老小区里,每天要路过一段散发着鱼腥味的积水小路,才能抵达单元楼门口。
一条马路,隔开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拎着买的菜上了五楼,用钥匙拧开房门,对着光线昏暗的客厅轻声道:「妈,我回来了。」
5
周一去上班时,隔壁工位的周姐凑过来,问我对陆严感觉如何。
周姐向来热心,之前给我张罗了好几次相亲。
我一直推脱,只有这一次去了。
不想就碰上了陆严。
我不好拂她的意,只能含糊其辞道:「还好啦……主要看男方怎么想的。」
周末在咖啡馆,我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好吃懒做的拜金女身份已经跃然纸上。
陆严脑子坏了才会看上我。
结果我刚这么想,就见周姐笑眯眯地说:「男方怎么想的我已经清楚了,现在主要看你怎么想。」
我一愣:「这话的意思是……」
她伸出手来,拍拍我的手背:「傻孩子,意思就是,人家小陆对你很满意啊。」
也就是在周姐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刻,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微信新消息,来自陆严:
「什么时候下班?我过去接你。」
我装作没看到这条消息,下班后就去公司楼下推我的小电驴。
刚跨坐上去,面前忽然停了一辆有点眼熟的车。
车窗摇下,露出陆严神情平淡的脸:「我送你回家。」
我假笑:「不用了陆老师,你看我这小电瓶,你后备厢也放不下啊……」
话音未落,车窗又被摇上去,接着车门打开,陆严径直下车走到我旁边,跨上小电驴:「你带我,也是一样的。」
「……」
一下给我整不会了。
他 188 的身高缩在小电驴后座,两条长腿差点绕成弹簧,明明应该很委屈很不舒服,这人的表情倒是十分坦然。
我一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真的骑着电瓶车往家的方向赶。
结果刚走过一条街,就在十字路口被交警拦了下来。
「电瓶车不能载人知道不?」交警上下打量我几眼,忽然笑了,「不戴头盔就算了,还是个小姑娘带个大男人,拍电影呢?」
我和陆严乖乖下车,交了 100 块罚款,接受了半个小时的交规教育,末了还把车留在了原地。
交警叔叔让我明天再过来取。
我蔫巴巴地站在那里,结果陆严眯了眯眼睛,忽然微勾唇角,露出个笑容来:「没办法,看来只能我送你了。」
6
陆严的车里有股非常好闻的薄荷香气,一缕若有似无的凉缭绕在鼻息间。
我系好安全带,转头问他:「所以你是故意的吧?」
「嗯?」
陆严在那选了好一会儿车载电台,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尤贞同学,你指的是什么?」
一个叫陆老师,一个叫尤贞同学,礼貌又客气的称呼,偏偏是因为男女间最庸俗的那点事情才得以重逢。
一瞬间,我觉得十分没意思,于是闭上嘴巴:「算了,没什么。」
他选的是个音乐电台,我听着音箱里传来的熟悉鼓点声,忽然开口:「你也喜欢草东吗?」
红灯,陆严踩下刹车,侧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节目是听众点歌。」
原来如此。
我垂下眼,又不说话了,倒是一向高岭之花的陆严主动挑起话题:「我记得大学那会儿,你话是最多的,可以从上课前一直说到下课后。」
我淡笑了一下:「那可不,就因为这,你天天点我回答问题。」
「所以,现在怎么不爱说话了?」
夕阳西沉,刺目的红从车前玻璃照进来,刺得我眼前一片乱飞的光点。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陆老师,瞧您说的,人是会变的啊。」
陆严把车停在马路边,我跟他道了谢,就准备告别。
他却很自然地下车,跟了上来:「正好,我要去买点菜,再一起走一段吧。」
陆严身上有股清冷疏淡的气质,很清晰地将他与菜市场的喧嚣拥挤划分开来。
这种出众,令路人不时投来目光,他却完全不在意,只一脸平静地跟在我身后。
我挑了一把小青菜称好,然后就站在卖虾的摊前不动了。
陆严耐心地陪着我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在干什么?」
「等。」我说,「等虾死。」
「……」
眼见陆严眼神困惑,我十分耐心地跟他解释:「一般来说,虾在这种环境待一天,也就差不多了。死虾的价格只有活虾的三分之二,但刚死就买回去煮的话,和活的口感没差。」
最后,陆严跟我一起,在老板不甘的眼神里,各买了半斤死虾。
后面几天,他开始每天开车来接我下班,然后陪我在菜市场逛完,再各自分别。
想拒绝的话,都被他进退得宜的拉扯推了回去。
周五下午公司团建,敬了一圈酒,散场时已经很晚。
我其实并没有喝得很醉,只是有些头晕,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吹风,有个男人走到我面前,叫了一声:「尤贞。」
「尤贞,我送你回家吧。」
是隔壁部门的林旭,我刚入职不久,他来跟我表白,被拒绝后,见我就阴阳怪气,一口一个女人都爱渣男,看不上稳重的老实人。
「不用了。」
大概是喝酒壮了胆,他只当听不到我的拒绝,伸手就过来扯我袖子,手指蹭到我腕上的疤痕,愣怔两秒后,忽然缩了回去。
下一秒,陆严冷冷的声音就在我发顶响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7
林旭忙收回手,讪讪一笑:「我是尤贞同事,看她喝醉了不太舒服,想扶她一把——你是她男朋友啊?」
陆严没应声,只是走过来扶起我,往他停车的地方走。
林旭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凯迪拉克啊,果然女人都喜欢有钱的,啧。」
身边的陆严忽然停住脚步。
片刻后,他转过头,目光冷淡又锐利地看过去:「不然呢?喜欢三十多岁一事无成的?还是喜欢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
他人长得高,此时神情冰冷,越发显得气势逼人,林旭一下就怂了,往地上啐了一口,转头就走。
我站在那,不知怎么的,就笑出声来。
陆严扶着我坐进副驾,又无微不至地替我系好安全带。清凉的薄荷香气钻入鼻息,我的酒醒了一点,转头问他:「是周姐喊你过来的吗?」
「嗯。」他应了一声,打开车载音响,发动了车子,「她说你喝了酒,我不放心。」
看来林旭纠缠我的事情,也是周姐告诉他的。
我托着下巴,安静地坐在那里,车载音响里传来熟悉的音乐声,是草东的《勇敢的人》。这次不是电台了,我问陆严:「你也开始听他们的歌了?」
「那天你说过后,我回去就查了一下,才知道是个乐队……」
「台湾的。」我低声说。
「对,不过好像出的歌没有很多,一共十几首,我都放进歌单里了。」
他说着,顿了一下,在红灯前踩下刹车,转头看着我:「尤贞,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你一些。」
这句话他说得好诚恳,声线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和小心。
酒精化成的醉意在我大脑里横冲直撞,一瞬间,我脱口而出:「陆严,你认真的吗?」
「当然。」陆严说,「我也已经不年轻了,尤贞,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我百分百的真心。」
这时候歌单正放到《山海》:「渴望着美好结局,却没能成为自己。」
我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车里只有安静的音乐声回荡。
车停在路边,陆严替我拉开车门,扶着我下车站稳后就很绅士地收回了手,与我并肩而行。
「天太晚了,我不放心你。」
他太有分寸,把我送到单元楼门口就停下,与我道别:「你上楼吧,我看到灯亮了再走。」
喉咙里好像哽着什么东西,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握紧包带,跌跌撞撞地上楼,开门,按下开关。
昏暗闪烁的光芒照下来,我从窗口往下望,陆严仰着头,冲我摆摆手,然后转身走了。
8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大学时的事情。
「口水擦一擦。」
陆严说完这句话,我彻底清醒,从椅子上蹦起来:「陆老师,你怎么能给我 59 分?」
「扣了一分平时分。」陆严扯扯唇角,「尤贞,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
我用了一秒钟意识到这件事,然后马上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陆老师,我知道错了,你就不能看在我每节课都为班上同学带来快乐的分上,帮我把这一分加回来吗?」
陆严不说话,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双手合十作鞠躬状。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开学补考,卷子我出,我可以帮你画好重点。」他朝我摊开一只手,「你的课本带了吗?」
陆严的重点划得很有用,一整个暑假我都在拼命刷题,终于高分通过了开学前的线代补考。
为了表示感谢,我带着自己烤的一堆奇形怪状的饼干,去办公室答谢陆严。
他正在写论文,我随意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全英文,一个字都看不懂。
「陆老师,谢谢您帮我划的重点,我补考过啦。」我笑眯眯地望着他,「这是我自己烤的饼干,不太好看,但很好吃。」
陆严把那包装得花里胡哨的饼干袋接过去,目光落在我浅橘色的头发上,嗓音温淡:「怎么不是红色的了?」
「漂太狠头发留不住色,多洗几次就掉完了。」
我随意拨了下头发,笑着说:「今晚我就去换个色,染成北极星绿。」
料想陆严这人大概是不知道什么叫北极星绿的,我又用手机翻出照片来给他看,结果不小心多划了两下,翻到我之前偷拍他上课时的一张。
空气凝滞了一秒,我尴尬地收回手机,装作无事发生:「陆老师,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陆老师?」
陆严像是才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声:「嗯。」
我下了楼,走到学校新修的梧桐大道上。秋日阳光仍旧带着夏天未曾褪去的燥,我晃了晃脑袋,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抬起头往上看。
二楼的窗口,陆严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片形状古怪的饼干,正垂眼向我看过来。
9
后来陆严没有再教过我别的科目,学校太大,我也只能偶尔遇见他。
有一回,我穿了一条长度到脚踝的大裙摆 lolita 裙,灰蓝色的长卷发盘在扁帽下面。因为赶着去另一栋教学楼上课,只能提起裙摆在路上狂奔。
当天晚上,那段跑步的视频就被挂上了表白墙。
评论区褒贬不一,夸我的和骂我的吵翻了天。室友把链接发过来,我只看一眼就浑不在意地关掉,继续挂着耳机,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然后就撞上了陆严。
后退一步才站稳,我下意识抬起眼睛,撞进一双漩涡般深邃的目光里。
「尤贞。」
下一秒,我猛然从梦里醒了过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惨白的月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我摸了一把背后黏腻冰凉的汗水,下了床,冲进卫生间。
灯泡的光忽明忽暗,镜子里的人瘦到夸张,细软的头发只留到及耳的长度,脸色也是苍白的。
最重要的是,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一潭死水,不见生机。
我对着镜子沉默良久,很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然后踉踉跄跄回到卧室,拉黑了陆严的微信,又拉开抽屉,从药盒里掰出两颗药吞下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做了无数支离破碎的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黄昏。
调成静音的手机上,陆严打来了十几个电话,还有一条短信,来自三小时前。
「尤贞,我在你家楼下。」
10
我下楼的时候,身上甚至还穿着那件汗湿的睡衣。
陆严站在路灯边,指间夹着一支烟,好像一具沉默但又惹眼的雕像。
下午六点,天色将暗,夕阳在天边涂抹出大片的血红色。这是老小区一天里最热闹的时段,不时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子跑过,都会多看他两眼。
我在几步之外停下,望着陆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残余的药效还停留在身体里,我大脑有点迟钝,看见陆严把烟头按灭扔进垃圾桶,朝我走过来。
每一步,都好像踏在我心上。
他在我面前停下,微微垂眼望着我。
我本来以为他至少会问点什么,比如究竟发生了什么,比如我为什么要拉黑他。
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抬手摸摸我还湿着的头发,牵起我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事情。
小学时,因为被同桌欺负,我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被老师带进办公室。她要我写检查,我就撕了纸跑出办公室,一路跑出了学校,蹲在家里附近的书店门口发呆。
黄昏时分,妈妈找到了我。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温声问我:「贞贞饿不饿,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了炸鸡。」
不能再想。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甩开陆严,只是沉默地跟着他走进一家餐厅。
陆严把菜单递过来,我选了一份白灼虾和清炒冬瓜。
「你好像只吃虾。」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但答非所问:「毕竟要补充蛋白质。」
事实上,在这座北方的内陆城市,不便宜的河鲜绝不是最佳选择。
我想陆严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再问,只是在菜端上桌后很耐心地帮我剥虾。
雪白饱满的虾肉一只只放进碗里,我叹了口气,问他:「陆严,你就非我不可吗?」
他很平静地说:「是。」
于是我又不说话了,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完,看着陆严去结账。
他回来时,我把白瓷瓶里的玫瑰花瓣一片片扯下来,碾碎在指尖,然后抬眼看着他:「你可能要多付一支玫瑰的钱了。」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冲我笑了一下:「他们说,花本来就是送给客人的。」
我造作失败,只好丢下满桌散落的花瓣,跟着陆严往出走。他没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带进停在马路边的车里,递给我一只纸袋。
「什么?」我没有接,「礼物吗?」
「我找隔壁艺术学院音乐系的老师打听到,南郊有一家藏在小巷子里的唱片店。」他说,「今天早上,我开车过去找了一下,还真的有。」
我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专辑,草东的《丑奴儿》,上面甚至还有亲笔签名。
我摩挲着专辑的纸壳,感受到一股猛烈的情绪在心头横冲直撞,就快要失控。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眶的酸涩感压下去,我狠狠咬了下舌尖,抬眼看着他:「陆严,我想去蹦极。」
11
当天晚上陆严联系我,他安排好了蹦极的地点,但因为疫情限流的缘故,我们被排在了半个月后的周末。
我说好,然后接下来半个月,他仍然每天来接我下班,并见缝插针地在车里跟我说一些他的近况。
「前段时间我刚升了副教授,下学期就要开始带研究生了。」
「明天是这学期要上的最后一节课,马上学生就该放暑假了。」
在将要去蹦极的前一天晚上,他开着车,忽然告诉我:「今天我离开学校前,碰上了你大学室友,叫林灵的那个。」
「她听说我是来接你的,很诧异,说你从毕业后就没有再和她们联系了。」
他停顿了一下:「尤贞,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缓缓摇头:「能有什么事?就是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
不知道陆严有没有相信,但他也没有再问,只是如往常一样,把我送到马路边,陪着我买了菜,在门口和我告别。
「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要蹦极。」
他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缱绻,「尤贞,明天见。」
「……明天见。」
其实我是有一点恐高的,然而和陆严并肩站在蹦极的山台上时,心情却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高台距离地面有 50 米高,下方是一整面镜子般的湖泊,探头往下看时,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眩晕。
我才看了一眼,就被陆严抓着手腕拉回来:「小心点。」
工作人员走过来,在我们腰间绑上绳子,我偏头看着陆严,忽然勾起唇角:「陆老师,你说如果绳子忽然断掉,我们这样,算不算殉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老师。
陆严眼睛里的波光动了一下,轻声说:「算。」
但一时之间,我竟然分不清楚,是湖水还是他的眼睛更澄澈。
工作人员严肃澄清:「女士,我们的绳子很牢固,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的。」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
在跳下去的前一秒我还在笑,然而失重和濒死的感觉接踵而至,连将要出口的尖叫都被卡在喉咙里。
剧烈的风声里,我听到陆严模糊但庄严的声音。
「尤贞,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我闭上眼睛:「陆严,我也好喜欢你。」
山岳巍峨,湖水辽阔,散布在天地间的阳光没有尽头,万物中,只有拥抱的陆严和我,还有融在风里的眼泪分外渺小。
在生死未知的前一刻,陆严终于抱住了我。
被拉上去后我什么也没说,但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活在炼狱般的现实里。
陆严牵着我的手往山下走,绕到后面时,我才发现小路旁那扇破败的木门是虚掩的,有个小男孩正猫着腰从那里钻进来。
我甚至有闲情问了他一句:「听说当初有个研二的漂亮学姐跟你表白。」
他怔了怔:「……是有,但我没有答应。」
原来如此。
我们到停车场时,前面有对男女在吵架。
那好像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人摇着头说自己不想上去了,男人很凶地过去扯她的衣摆,一边拽一边骂:「专门打车过来的,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女人尖叫:「我们分手!」
男人面目狰狞地扬起手:「分手!老子喊你说分手!」
像是从温软的梦境骤然跌落现实,我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快步跑过去,挡在了那女人的面前。
男人恶狠狠地看着我:「滚开,少他妈多管闲事!」
「尤贞!」
陆严追过来,把我和那女人一起护在身后,嗓音冰冷:「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当着警察的面动手!」
他比那男人高出大半头,对方的气势一下子就软了,骂骂咧咧地离开。
我转过头去,那女人哭着跟我道谢。
她很年轻,很漂亮,但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松开她,摇摇头:「没关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着,后视镜里倒映出我苍白的脸,陆严不时担心地望向我,看上去好像想问点什么,又不敢开口。
车在马路边停下,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忽地转头看向陆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看看?」
夏日阳光炽烈,我与陆严并肩穿过老小区的树荫,光影明明暗暗地从身上掠过,然后骤然凉快下来。
昏暗的楼道里吹着幽冷的风,陆严跟着我上了五楼。
我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从旧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报纸,但头版头条的字眼还是很清晰:「男子因妻子提出离婚而杀人分尸,目前已被警方逮捕。」
陆严怔在那里,片刻后,他猛地抬眼向我看过来。
我惨白着一张脸,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蜿蜒淌下。
「陆严,这个被分尸的人,就是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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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2-26 09:37:41  更:2024-02-26 09:5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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