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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没有高质量古言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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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是书荒了,有没有类似于《重生之女将星》和《嫁给一个和尚》那种有谋略带家国情怀的古言小说。再或者有没有类似《小豆蔻》的文!
被夫君逼疯、被庶妹一剑穿心,我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一本为庶妹如心穿越而来所写的书。
而我等不过是一些可悲的工具人罢了。
如今我已知天机,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林如意,生来便是要万事如意的!
1.
还是和前世一般,赵王陈恭暨如期登门了,可是今日所来却不再是和往日一般的送些讨好我的小玩意,而是退亲。
曾几何时,我卑微小心讨好试图挽回他的心,愿意按照他的喜好活着,为他做一切事。
这一次,我不会再稀罕了。
这一世,我不会再仗着父母的宠爱,强行嫁给这个不爱我的男人。
我正了正发髻,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堂前。赵王一见我便一脸正色道:「如意,从前经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我心知你一直爱慕于我,可是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
瞧瞧,这就是爱到心缝里的样子,退亲都不肯提半分那个人的缘故,唯恐污了他那冰清玉洁的爱,这深情的样子可真让人恶心。
我冷冷地笑了,不卑不亢地取下了定亲的玉佩,双手递上道:「殿下说笑了,从前婚约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对殿下亦是没有半分多余的情意的。」
看到他脸上闪过的错愕,难堪,似乎不相信从前那般痴缠的女子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直到我转身离开时,他还拿着玉佩发愣。
这一夜,我大醉一场,庆祝自己终于彻彻底底地退出了一场不属于我的爱情故事,飞出了囚墙困境。
次日赴宫宴时,父亲破天荒地要我留在家中,他和母亲带上庶妹如心赴宴。
我母亲乃开国元勋忠勇侯府独女,一向忍不得委屈,见父亲这样厚此薄彼,便梗着脖子和父亲大吵一架。
我那素日低着头的庶妹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柔体贴,糯糯地拉着父亲劝慰,衬托出我们母女如夜叉一般。
「父亲,既然母亲不愿带我,我便不去了。莫伤了你和母亲的和气。」
父亲见她如此懂事,安抚地拍了拍她:「莫怕,我说你去得,你就去得!」
我心知父亲如此,皆是因妹妹前日在中秋赋诗宴上一鸣惊人,如今京中王孙公子正趋之若鹜,她正是林家的荣耀。
而我,一个被退亲的弃妇,父亲心中定是觉得带我出去都是侮辱了门楣。
我父亲乃是吏部尚书,官居要职,素来极要脸面,又爱钻营,攀附权贵。被我母亲这样反驳自然忍不得气。再加上我庶妹火上浇油,他对我母亲更加不喜。
而母亲如今还不能接受枕边人突如其来的转变,但我却心知这不过是个开始。
我笑着慢条斯理地给母亲披上披风。
「母亲就带上妹妹一块去吧,虽然庶出的女儿家按规矩不该到前头去,但是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就让妹妹替我陪着母亲吧。」
林如心一贯装作单纯的眼睛,出现一闪而过的意外,随即又透过得意。
她大约也没想到我能如此识时务地为她让道,又觉得自己确实出彩到了我也要仰她鼻息的地步。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为了争口气,为着规矩今日才如此震怒。
但前世也正是因为母亲一次次跳入林如心设好的圈套里,被她激怒,和父亲大吵大闹,以致被她钻了空子,引荐了个假清高的女夫子给父亲,最后母亲和父亲夫妻离心,一个人在陋室抑郁悲愤而死。
我很清楚,现在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论今夜如何争吵,都阻碍不了她大放异彩,那何必再赔上一程呢。
2.
做了一场戏,着实伤神,我特意叫婢女阿香进来给我篦篦头。
「小姐被赵王这样糟践,今日又被二小姐夺了去宫宴的资格,往后小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阿香在一旁说得义愤填膺,字字句句无不是说着将来恐怕府里再没我的位置了。
「阿香,渴了吧。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我体贴地递上了一盏茶,阿香先是一愣,转而感激地笑着道:「我们小姐这么好的人,来日找的夫君必然会比赵王好千万倍。」
「千万倍?如今赵王是储位最有望的皇子,我恐怕是找不着了。」
我哀伤地看着窗外,眉头紧锁,仿佛一个为情所伤,不知所措的女子。
「陛下皇子众多,除了六皇子赵王,四皇子郕王亦是人中龙凤,虽然腿有残疾,但是素日最是温良待人,才华……」阿香越说越起劲,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神采奕奕。
三、二、一。
我在心中饶有趣味地默默数着数。
直到我那素日号称最是忠心的小丫头,七窍流血地软倒在了地上。
「小姐……茶里……有毒……必然是,是二小姐或是赵王所为……」
明明痛苦得要死,每说一句话都是万刃割心,可这小丫头却还是要说。
他可真会调教人。
「好了,你先吃下这颗药,压压疼,我要见你主子。」
「我没有主子,我是小姐从街上……」
我直接掰开阿香的嘴塞了进去,起身拍拍手。
「废话我不想听,我知道是他,告诉他明天辰时,天盛阁楼顶见。」
是夜,我披着黑色斗篷去见了四皇子陈恭平。
还不待我开口,他已经熟稔地为我递上了一杯茶。茶香四溢,我一闻便知是我素日最爱的碧螺春。
「想不到还真是殿下,殿下残了双腿竟然还想着做棋手,实在是有趣。」
我绕着郕王陈恭平的轮椅饶有兴致地转了两圈,本以为他不说愠怒,至少会面有不快。
却不想,他只是低头烹茶,幽幽地说了一句「大争之世,某身残志坚,叫小姐见笑了。」
武能上阵杀敌,军功赫赫到被陛下忌惮,文却又能如此隐忍,被人当面羞辱而面不改色。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男人,由不得回忆起前世他好像是突然暴毙的。
具体的缘由我不得知,只因那时我的夫君即将登上大位,日日和我的庶妹厮混在一起。
而我作为他心上人的一根刺,自然要被妥帖地掩埋住。
我被镣铐禁锢在一处冷宫里,一件破烂的华服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而我那庶妹还不时「好心」地送来吃食,每每说「愧对」于我。
真是恶心又伪善。
「小姐不是素来嫌茶有苦味,不若配一块饼饵吧。」
郕王抬头递给我一碟子果子,我才发现即使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依然出众的不可方物。
这要不是个瘸子,可真是颗沧海遗珠。
「说吧,费大力气在我身边埋下这个桩子究竟是求什么?」我懒得再兜圈子,便单刀直入地点出了今日相会的主题。
「求小姐。」
郕王认认真真地作揖看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许久却只看到了幽深和不可测。
「那作为交换,殿下能给我什么?」
我眉眼微挑,不是不能做这笔生意,但是不能做亏了这生意。
「若我功成,我愿意和卿卿共享至尊。」
3.
我没有想到郕王会和初次见面的我说出这样的话,由不住一愣。
回过神,我忍不住揶揄道:「事还没成,殿下倒是先叫上卿卿了,惯是情场老手的。」 ·
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道了一句:「父皇如今还是忌惮我在军中威望,已经选定了左相的女儿给我做正妃,一些心腹人家的姑娘做侧妃,不日可能就会下旨赐婚,望小姐不要思虑太久。」
「好。给我三日。」
看着这个本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明明是为家国天下征战毁了双腿,此时却被父亲兄弟所忌惮到如此地步,连后院都要牢牢把控在手里。
若他有半分异常,恐怕这群打理他全部衣食住行的女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他归西。
果然不出我所料,回到家中,父亲喜气洋洋,全家上下也都恨不得围在林如心的身边鞍前马后。
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回了院子,晚秋的风冷得厉害,夜来的风也大得很,枯叶不断地扑到我的身上。
我又想起了前世那些绝望的,被林如心压得死死的日子。她在宫宴上出尽风头成了闻名天下的才女,女扮男装施舍百姓,成了人人口中的活菩萨,发明各色机巧……
此后更是如何了不得的贵人她都有机缘相识,连陛下都喜爱她如亲女,人人都喜欢她,欣赏她,帮助她。
而我仿佛就是一个为了衬托她难能可贵爱情的一个工具,她和我的丈夫偷情到至死不渝,甚至意图斩杀发妻。
我却因她的「圣洁」,不过稍作反击便被天下人唾弃。
4.
第二日天还不算大亮,我因整夜做噩梦而不得安眠,早起逛逛园子想醒醒神。
却听闻前院里赵王和如今最是势盛的藩王世子都上门来找林如心了,此时正在前头连脸面都不顾要大打出手。
母亲身边的顾姑姑忍不住暗暗唾骂道:「大小姐莫恼,那小娘皮如此妖媚行事,得意不了几时。」
我正倚着栏杆喂鱼,只是漫不经心道:「姑姑小心说话,这林府怕要变天了。」
三日还不到,林家的门槛几乎要被找林如心的贵客踏破,父亲仿佛已经忘了我们母女一般,出门只知彰显他的爱女,连母亲气得起不来身,都顾不上打理。
家里伺候的下人都怠慢起来,甚至背地里说我母亲没多少日子了。
我亲自去母亲院子里镇着,又发卖了嚼舌头的,母亲院子里才渐渐又安稳了下来。
三日之期已到,我伺候完母亲汤药后,便赴约去了和郕王约定的地点。
此时阳光明媚,几丝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印在郕王正在练字的脸上,衬得他仿佛不是凡间的俗人。
这样出众的夫君,要不是他废了双腿,大约还真轮不到我这个被人退亲的弃妇。
「卿卿想好了吗?」
郕王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盯着我似乎很在乎回答。
我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蹲下身笑着塞到了他怀中故作小性道:「这是嫁妆,记得要下配得上我的聘礼。还有我自小金尊玉贵脾气不好,以后要殿下多忍耐了。」
他接过册子,眸色晦暗不明。
我知道野心勃勃如他,需要我这么一个出身世家的女人成为他的助力。而我,为了阻止赵王如前世一般登上大宝,也需要一个能堪大用的皇子。
四皇子郕王殿下,正合适。
午后我刚回家中,便被太后传召入宫。
在太后宫中,我见到了正默默垂泪惹人怜的好妹妹,还有我那曾经海誓山盟的青梅竹马。
太后开口,我才知如今赵王殿下要求娶我这好妹妹,但是我这妹妹顾着姐妹情谊,死活都不肯答应。
说我们姐妹情深,她绝对不能这样,不然姐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瞧瞧,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即使在明知对方是自己姐夫时,就多有小动作的女人,在最后的关头也能把脏水一干二净,仿佛一朵出水白莲。
我神色如常,俯身跪地道:「赵王殿下和妹妹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实在是佳偶天成,还请娘娘不要听妹妹的孩童之语,为他二人赐婚吧,如意见妹妹有这样好的归宿,心中也是不胜欢喜。」
既然要演,那就看看谁能演到最后。
不知为何,我一口气说完那些话时,我瞥见了赵王陈恭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甚至有些一瞬间被刺痛的感觉。
果然得不到的就是永远的白月光,得到的就是一抹蚊子血罢了,我倒要看看一丝困难没有的两人,今生又能有多情比金坚。
狗男女,要牢牢锁在一起才好。
5.
我领着浩浩荡荡的赏赐故意从东华门回家,毫不畏惧流言,把京都逛了半圈。
我要人人都知道是我亲手成全了这对佳偶!
这是从前一手促成我和赵王定亲,如今又转而喜爱我妹妹的太后的赏赐,亦是她代最为疼爱的孙子的补偿。
此后数月,林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人人都打从心里觉得林如心迟早会登上皇后的宝座,我一定会烂在泥地里。
林如心却至此都仍不罢手,非要杀人诛心,日日自请去我母亲跟前伺候汤药。
她面上恭恭敬敬,但是却时不时绵里藏针几句,叹息我将来恐怕难觅佳婿,说不得老了只能青灯黄卷的话,来刺激我母亲。
这日我刚走到母亲房门口,便又听她如此言语。
「咳!」母亲竟然被气得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我手忙脚乱地赶紧冲进去将母亲搂在怀里,让几个小丫头分别去取水,请大夫,禀告父亲。
「姐姐,都是我的错,自来笨嘴拙舌的又不懂伺候……」林如心低着头,莹白的脸上瞬间就挂了泪珠,端的是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啪。」我毫不留情地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她眼神中错愕和怨毒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可是不过一瞬间,她便眼神又恢复了柔弱,哭着扑进了此刻同父亲一同前来的赵王陈恭暨的怀里。
陈恭暨仿佛珍宝一般地将林如心搂进怀里,温柔地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脊背,如哄孩子一般。
这是我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我一时看愣了神,却不想被自己的父亲狠狠甩了一巴掌:「孽障,你也不看看如今你妹妹是什么身份,你竟然如此肆意妄为!」
母亲见状,拖着疲弱的身躯起身要劝,我却死死抱住母亲,毫不畏惧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三人强硬地道:
「我知妹妹如今尊贵,那便少来我们母女处讨嫌,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这个抢姐夫没纲常的!」
大约是被我一下子戳中了痛处,亏了道理,赵王抚慰林如心的手都顿住了。
刚刚还睚眦欲裂的父亲也一下子哑了火。
「父亲,是我抢了姐姐的,我该死!」说着从赵王的怀里挣扎出来就说要去跳河。
「都是我害姐姐被京城上下说是被退婚的老姑婆子……」
「你住口!住……咳咳咳。」
母亲被气得几乎喘不上气,只是厉声但却无力地叫住口。
「母亲!母亲别动气,滚出去!请赵王殿下带着你的女人滚出去!」
见母亲被他们气得如此,我忍不住也动了气。
但面前的两人,一个爱林如心逾越珍宝,一个视她为门楣光耀,各个都只顾着哄住这宝贝,根本无人在乎我母亲。
接着,那林如心还冲到了我的膝盖边作势要跪下请罪。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轻蔑,以及觉得我和母亲奈何不了她的得意。
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林二小姐这说的哪里话。我们郕王殿下素来钦慕林大小姐,只是碍于林大小姐从前仰慕者众多,不敢轻易上门唐突。今日老身前来,就是替我们郕王殿下求娶大小姐。」
来人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秦虞姑姑,历经三朝,素来是宫中有脸面的,在外多代表着太皇太后的颜面。
说完郕王殿下求娶之意,秦姑姑又转向林如心。
「大小姐明明是京都瑰宝明珠般的人物,怎么话到了二小姐这个亲妹妹嘴里,就变味了。二小姐该修内帷了。」
6.
她的一句「二小姐该修内帷了」无疑是狠狠打了林如心的脸。
毕竟她素来标榜自己蕙质兰心,温柔贤德。
见着这样一位够分量的皇家内使,赵王和父亲都赶紧上前问了秦姑姑的安。
「好了,客套的话老身就不多说了,今日是我们郕王殿下登门求亲的好日子。如今我们殿下正在前院带着聘礼等着呢,请林老爷移步吧。」
我父亲当时就换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地请秦姑姑到前院。
父亲一路上都在说,怎么可能郕王会上门求娶我这个已然让皇家退过亲的。
林如心似乎是被秦姑姑那句话气得不轻,路过我身边时还不忘嘟囔。
「不过是个瘸子配弃妇,有什么了不得的。」
赵王的脸色倒是深沉得很,一路上不知在想什么,连他的宝贝心肝和他说话都好几次心不在焉,气得林如心几乎要跺脚。
堂前是足足八百八十八抬的聘礼,两只嗷嗷的鸿雁如今正被放在聘礼的最上头。
相比于赵王聘娶林如心时六百六十六抬和两只木鸿雁,显然不是体面的一两分。
连身侧的下人们都开始转风说,大小姐到底是名扬京城多年的,哪里就如二小姐日日叹气的嫁不了了。这郕王殿下如此聘礼怕不是一日之功了,比赵王的都体面得多……
林如心的脸渐渐再也维持不住小白兔的懵懂单纯,拉下脸狠狠剜了一眼那几个嚼舌头的婢女。
真好,如果不是事事顺遂,所谓的女主也不过是个有七情六欲,肮脏情绪的俗人,可不是什么神女。
我的目光穿过人群,对上郕王殿下就是一个赞许的眼神,他好像读懂了一般,微微欠身好像在说过奖了。
「先皇后故去多年,难为郕王殿下能准备这么齐全,只是如心看这后头的箱子都轻得很,只盼殿下别觉得我姐姐是被退亲的,胡乱糊弄吧。」
林如心这话一出,连我的父亲都似乎觉得郕王必然是因为腿瘸来捡我这个便宜的,这八百八十八抬估摸着就是个虚架子。
「好了,贵的贱的都不打紧,四殿下人品贵重,你姐姐能一个好归宿就好了。」
我这父亲倒是恨不得草草将我脱手了事,心里也打定了四皇子聘我不会舍得拿出好东西来的想法,只想平事。
「你等胡沁什么,这都是我们太皇太后娘娘,先皇后娘娘的嫁妆体己!」
「来人!把聘礼都打开,给林大人过过数目,打开林家的正门、偏门,让全京城的百姓都进来看看,我们四殿下拳拳爱慕的诚意。」
秦姑姑不愧是办事多年的老人精了。
郕王殿下送来的奇珍异宝刺痛了全京城的眼,更是狠狠地刺到了林如心的心。
听闻她为此病了数日,叫赵王心疼得和什么似的,带去庄上养病了。
7.
现如今林如心和赵王的婚事倒成了二等闲谈,我和郕王的婚事成了一等热门。
城南、城北的说书摊子日日都是讲我定亲那日奢华气派的故事。
我的婚事也由太皇太后从宫内专门拨出一批人来操办,家中那些仆妇也都收敛了起来,不敢再随意怠慢。
我和林如心的婚事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定在了同一日。
出阁的前一晚,我和林如心都不约而同地遣人前去约对方见面。
如今正是深冬,我备了一个暖锅,准备了一壶好酒。
「姐姐,虽然你从前尊贵,但是你要学会认命,四皇子身有残疾,就算是陛下嫡子也不可能有机会继承大统。姐姐和姐夫不如就此追随我和赵王殿下吧。」
她目光灼灼,言语里是那样的自信和坚定。
这大约是她这个女主自以为对我这个工具人最大的宽容和能给我最好的命吧。
我拿过酒壶为她斟满:「妹妹此生自有天佑,将来事事都会逢凶化吉、富贵无极。」
她愣愣地拿过我斟的酒,似乎对我能说出这样的言语感到震惊和疑惑。
我给自己也斟满,举杯道:「但是妹妹的天机气运亦需要德行配位。恕我直言,妹妹你配不上。」
「配不上」这三个字我咬得格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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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生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皇兄的手,一剑刺死了他的心上人。
许悦瑶睁大了眼睛,连个声响都来不及发出,便死在剑下。
皇兄不顾血污抱着断气的她,悲怒交加痛苦不堪:
「苏破玉!她是我喜欢的人!」
我拔了剑,挽了个带血的剑花:
「那又如何?」
动摇我南朝江山社稷,只让她死一次都是便宜了她。
1
我是南朝唯一的嫡公主,小名阿瑶。
抓周的时候,我的皇兄递给我一块美玉:「阿瑶,玉有君子淑女之美德,选这个好不好?」
我拔了把小短剑将美玉斩成两半,惊艳四座。
自此我有了正式的名字:苏破玉。
皇兄一直不明白,南朝皇族素来温良,父皇性子温润,母后也是柔婉淑雅,他也翩翩如玉,为什么我却不一样。
我和所有的南朝女子一样,天生的娇声软语,更兼容貌楚楚,惹人怜爱。但我心狠、沉静、清冷无情,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平静地看着周围的人哭笑,永远都置身事外。
譬如此时,看着我的皇兄痛失所爱,而我面无波澜。
「你疯了!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
他哭着喊着,全然没有帝王威仪。
我微微勾唇,心底凉成一片。
我是没心没肺啊,可是,上辈子南朝灭亡我也流干了血泪啊。
「苏破玉!阿瑶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何至于此?」
他目眦欲裂,眼底盛满痛失挚爱的疯狂:
「阿瑶……我的阿瑶……」
他一遍又一遍唤着许悦瑶的名字,深情又悲痛。
可是他忘了,曾经,阿瑶也是我的小名。
许悦瑶第一次知晓这事时,立在他身边惨笑一声:「命薄之人,冲撞了公主名讳,抱歉。」
后来,他便只叫许悦瑶阿瑶,而叫我皇妹,到了最后,又成了苏破玉。
我爱银链额饰,能衬得我的眉眼愈发波光潋滟。江南的巧匠打造了一条银链额饰上贡于我,用了最好的水晶,链上还细细地雕了花样,名曰「人间富贵花」。
许悦瑶素衣凄美,看着精美的链饰眼含羡慕:「公主身体康健,面色红润,果真当得起人间富贵花之称,我这病弱残躯却是不配的。」
第二天,我的好皇兄拿走「人间富贵花」,送到了许府。
我喜欢秋千,迎风飞起恣意潇洒,许悦瑶攥紧了她的衣裙,笑得勉强:「若是我身子好些,看见秋千也不会这样难过了。」
于是,皇兄为她拆遍南宫中的秋千,只留了我宫中那一架。
我于琴艺上天赋卓绝,又苦学多年,终习得琴音袅袅,动人心弦。许悦瑶委曲求全:「公主珠玉在前,实在令人羞愧,阿瑶此生再不弹琴。」
我的皇兄求到了我跟前:「皇妹,你不要再弹琴了行不行?阿瑶只有这么一点爱好,我实在不忍心……」
「皇妹,你不弹琴还有别的啊,就让一让她吧。」
我笑着把他请出我的宫殿,从此之后,我对他的称呼从哥哥变成了皇兄。
2
父皇母后早亡,皇兄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年纪轻轻就登基为帝。我和他也算是相依为命,共同撑起了南朝大局。
如果他只是偏心许悦瑶一些,我是不会和他翻脸的。
我得到的爱足够多,以至于来自兄长的爱就算没了也不觉得怎么样。
可许悦瑶要夺的何止是他的爱。
她要的是南朝江山。
因为她知道了,除了南朝江山不存,没有任何事情能令我绝望。
而上辈子,她成功了。
我那蠢笨的皇兄爱她入骨,毫不怀疑地喝下了她递过来的毒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也断送了南朝江山。
我至今都忘不掉,彼时我从南北两朝边境赶回来,只见许悦瑶把他的尸体吊在城楼上,笑意柔弱而恶毒:「苏破玉,你完了。」
「辞哥哥死的那一刻,就注定你要遭报应!」
她立在城楼上,嗓音是不再掩饰的狠辣。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许悦瑶喜欢林辞。
而林辞喜欢我,甚至连他的死都与我有关。
彼时南北两朝起了战事,南朝因为军队缺乏训练,战力不行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求和。
北朝点名要嫡公主和亲,才肯罢休。
林辞跪在金銮殿前,少年人的脊背挺直,像一杆枪:「臣请命出征,退北军,守南地!」
他太决绝、太倔强,皇兄便允了他。
一腔热血的少年在出征前夜到了我的宫殿前,什么也没说,只留了一枝向日葵花给我。
后来,他带着一队不要命的死士深入北朝腹地,以命相搏,重创北军。
他真的保住了我。
可他却被从西北赶来支援的北朝四皇子斩杀,永远地埋骨他乡。
许悦瑶站在城楼上哭得凄厉:「辞哥哥是为你死的!但你可曾给过他半分温柔?你不曾!」
「你仗着所有人都爱你,从来不把谁的爱放在眼里!」
是的。
某种程度上,许悦瑶说对了。
我不把任何人的爱放在眼里。
和江山百姓比起来,爱又算什么呢?
林辞于我有恩,我自会铭记在心。
他的亲人我都一一妥帖照拂。
可也仅限于此。
不爱就是不爱。
他爱我那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份不爱会毁了我最在乎的南朝江山。
许悦瑶哭得撕心裂肺,亦笑得疯癫猖狂:「你对不起他,那我就来替他复仇,你要什么,我便夺什么,你在乎什么,我便毁什么!」
南朝皇族子嗣凋敝,皇兄殒命,血脉就此断绝,南朝后继无人,动荡不安。
许悦瑶和她身后的许氏带着叛军占据南都,控制了周遭六城。更绝的是,我那不成器的皇兄甚至把虎符都给了她。
兵荒马乱间,我带着未反的朝臣避出叛军的势力范围,集结了一支稀稀拉拉的军队勉强支撑。
而本就在两朝边境虎视眈眈的北朝四皇子,则趁势领兵南下,连破数城。
他倒是假仁假义,不动我的地盘,只一个劲儿地和许家叛军打,最后攻陷了南都,还将许氏一族千刀万剐。
不止如此,他一路上还严令约束军队,没有烧杀抢掠,甚至对不幸被波及误伤的百姓做了简单的补偿,名声好得可怕。
他破南都那日,周遭十八城竞相递上城印和降书。
他真是一个……政治手段远胜于我的人啊。
所以,我放弃了抵抗。
我让我的百姓、我的臣子去降。
南北两朝一统,自此再无战争杀戮,于百姓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唯一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我。
北朝四皇子卸下甲胄,一身朝服踏上南朝金銮殿那日,前朝嫡公主一身素衣自城楼跃下,殉国而亡。
3
没想到一睁眼,我又回到了南朝战败、林辞欲出征这年。
许悦瑶小意温柔入宫来,劝说皇兄不要让林辞出征。
而我拔剑杀了她。
我居高临下,看着痛哭流涕的皇兄冷冷地做出了决定:「林辞不必出征,本宫去和亲。」
林辞已是南朝最为出色的将才,他若死了,南朝过不了多久就会亡于北朝之手。
想要保住南朝,为今之计,只能是我去和亲,争取缓冲的时间,让南朝军队有机会逐步壮大。
「至于许悦瑶——」
她这辈子只是因林辞争风吃醋,嫉妒于我,还没动南朝江山,杀她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没关系,人都死了,罪名什么的随便想一个就是了:
「她心术不正,有进谗言、挑拨离间之罪,当诛。」
我取了明黄的绢帛放到皇兄面前:「写吧,和亲旨意,我的皇兄。」
他抱着许悦瑶不肯松手,看我的目光里全是恨意。
「皇兄若是提不起笔了,那便我来。」
我幼时也有一段时间很黏他,甚至为此和他一起去上过太傅的课,一起练字,一起学武,即便时间不长,但也足够我熟悉他的一些小习惯。
他写撇爱拉长,写竖不悬针,写行书最擅,写瑶字最认真,这些我都知道。
他的笔迹,我写不到十成十,十成九总是有的。
我冷静地用「柔婉贤淑,敏慧嘉颜」等语夸完自己,写完了自己的和亲旨意:「皇兄,玉玺。」
他还是不动,依旧怒目而视。
何必呢?
我转身,准确无误地挑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了玉玺盖章。
走出宫殿之前,我告诉他:「若不是这世道不容女子登基为帝,我定是要把你扯下来的。」
只可惜,我纵然有做女帝的野心,可时局却告诉我,现在缺的是一个美貌倾城的和亲公主。
我走出宫殿,通知跪在台阶下的林辞:「林小将军,本宫决定去和亲。」
他神情错愕,带着一丝无法挽回的痛苦和悲哀。
「皇兄性子太软,南朝江山靠他恐怕是靠不住的,那么林小将军,你呢?」
林辞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笑了:「南朝军队若交于林小将军,将来一定训练有素,锐不可当。」
「此外,本宫还有一件事要嘱咐林小将军。」
我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任美艳的裙裾拖在地上:
「林辞,你得好好活着。」
我起身离开,身后,林辞哽咽的声音响起:
「臣,遵命。」
4
我通知内务府替我备嫁妆。
因着不想便宜北朝的缘故,我特地嘱咐按照规制来就好,不要超出一分一厘。
北朝兵强马壮,但是经济远不如南朝发达,也正因如此,南北朝立朝七百年,形成角力之势,相互钳制。
除非我是傻子,否则绝不可能给北朝送钱,打破这个平衡。
内务府又来人问我嫁衣的样式,我随手指了一个。
和亲公主,嫁衣再漂亮也没用,反正都是要脱的。
来人又问照南朝婚俗做红盖头还是照北朝婚俗做一柄婚扇。
问要不要陪嫁我父皇母后替我埋的女儿红。
我统统回复随意,不失礼节就好。
很快,北朝那边也送了国书过来,指了我的夫婿是北朝四皇子。
前世间接灭了南朝的人啊……
我默了默,让人搜罗了他的资料给我。
北朝四皇子,名慕容离,从前在西北守疆,北却鞑虏,威惊绝域,被当地百姓奉为战神。
这些我上辈子就知道,并不感兴趣。
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他那一串战绩后的一行字:【风流好色,流连花丛多年。】
下面写了注解:【传言,四皇子曾至北朝三十三城,此三十三城的青楼花魁,没有一人逃过四皇子的魔爪。】
我放下资料摇了摇头。
据说北朝皇族的男人血脉遗传有问题,大多荒淫无度,极爱绝色美人。
上辈子见到他的时候,此人眉宇间全是肃杀之色,盯着人的时候眸色深不可测,我还以为他是例外,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倒是玩得花。
我父皇只四位妃嫔都嫌累得慌,三十三城的花魁娘子,他睡得过来吗?
或者说,不会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吧?
看来得去细查一下。
我和亲虽是为大局,但也没想牺牲在花柳病上。
5
慢了一点。
我还没查明白,和亲的日子就来了。
不过这速度之快,着实令我心安。
因为这么快,北朝就来不及调兵,没工夫整一些阴谋诡计。
两朝和亲,边境起码能太平上一段日子。
当然,前提是我这个作为和平枢纽的和亲公主,别年纪轻轻就得了花柳病,客死他乡。
我带着浩浩荡荡的和亲车队出发那天,皇兄立在南都城墙上,眼眸发红:「苏破玉!和亲是你自找的!就算死在北朝朕也不会给你收尸!」
我上了美艳的桃花妆,闻言轻轻一笑:「不用,你给你的阿瑶收了尸就好。」
至于我……
我是苏破玉,才周岁就拔剑斩玉的苏破玉。
阿瑶,早已不是我的名字。
6
半个月后,我到了两朝边境。
慕容离穿了北朝的婚服,骑着他那匹天下闻名的乌骓亲自来迎我。
再见故人,心境已然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第一次见他,是我在南宫城墙之下,跪地递上南朝玉玺。
而这辈子,是他翻身下马,笑意张扬,眸色却深深:「南朝嫡公主,果真名不虚传。」
横贯在我和他之间的山河破碎尚未发生,我这才有心看了看他容貌。
唔,确实是好看。
他的容色如天光乍泄,惊云破月,身姿气度挺拔如松,明朗阳刚到耀眼,和南朝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公子一点都不一样。
而我偏生最爱这般灼灼如阳的少年郎。
忽然觉得,要是他没有花柳病的话,我和亲其实是血赚不亏的。
7
慕容离很急,带着我疯狂往北都赶。
车队稍歇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盯着我不放。
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偷偷抱我,满足地在我耳边喟叹:
「小公主,等拜过堂就能碰你了。」
他和传闻中的一样,下流好色,眼神不住地往我纤细的腰上看,然后又努力移开。
我觉得好笑。
上辈子我递了玉玺后,曾为了京郊的农户土地一事去找他交托,偶然见一细腰美女正意图爬床。
他一脚把娇滴滴的美人踹出去老远,冷冷下令:「赏个一丈红吧,细腰染血,想来好看。」
那年秋天,南宫的枫叶都不敌女子身下的血红。
真是可惜了,那美人没有遇见尚且年轻的慕容离,不然定能得偿所愿。
「嗯?小公主,你走什么神?」
他捏着我的下巴,愈发凑近。
我笑着拿下他的手:「我叫苏破玉。」
一口一个小公主,听起来就很浪荡。
风流无边的男人亲了上来,然后兴致勃勃地给我取小名:「小公主不好听?那玉儿?玉玉?小宝贝?小心肝?」
我:「……」
他是懂取名字的。
他绕起我一缕青丝,笑意痞坏,眼神却莫名看着深情:「我不闹了,阿瑶。」
我丢失多年的小名被他唤了出来。
震惊、错愕、茫然、无措一齐涌上心头。
最后,我望着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突然福至心灵:
「我们以前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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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那日,我娘和我说:
「作为王妃,要三从四德,以夫为纲,为府中表率。」
可从没人教过我。
若被休弃,女子该如何自处。
拿到休书那日,我被连夜送回南阳老家。
锁于祠堂中时,我只觉遍体生寒。
难道女子这一生,只能受夫家所控,为家族名誉羁绊吗?
我偏不。
1
我从小就是一个对别人感情很迟钝的人,这是我大哥先发现的。
小时候,我胆子特别小,见什么都怕,而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叫谢砚,谢砚大我五岁。
可对于五六岁的谢阿锦来说,哥哥就是无所不能,那时候我就总爱跟在我哥身后。
直到有次把哥哥跟烦了,他恶作剧在我脸上画了只猫,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被所有姐妹嘲笑的时候。
我给她们解释:「哥哥说是喜欢我,才给我画的,他说我这样画很好看的。」
然后姐妹们笑得更大声了,我不理解她们为什么笑。
我迷茫地回头看向哥哥,哥哥后来拉着我去洗了脸。
他沉默许久,才艰难开口:「对不起,阿锦。」
我急了:「哥哥不要道歉,哥哥的小猫画得真的很好看,她们不喜欢没关系,我很喜欢的。」
后来我哥红着眼笑了:「傻子。」
我看着他,我不傻,我是学堂最聪明的小孩,我五岁就可以背完整本三字经的。
我八岁的时候,琴棋书画就有点成就了。
可我哥说我傻,我不解,他说,阿锦,你怎么就看不懂别人眼里的恶意呢?
这下轮到我迷茫了,许久,我反应过来轻声问:「谢砚,你画猫并不是因为好看,是因为讨厌我吗?」
他没说话,我猜出了答案,后来我再也跟过我哥。
我哥有时候别别扭扭地来找我玩,我看着他却总感觉不相熟了。
我客客气气,像对待各位姐妹一样客客气气。
再后来他出征,偶尔回来看见我,想开口也是没话说了。
2
我是十六岁嫁的人,我没见过三王爷萧明憬,但我三岁便知,他是我早已订好的夫君。
临别前一晚,我娘跟我说,以后入了王府,不可娇惯,谨遵三从四德,作为主母要为王爷分忧。
作为王妃,要为府中表率。
我握着阿娘的手:「阿娘,我嫁过去,日后是不是就见不得你,见不得家中众人了。」
我娘抱着我,把我搂在怀里:「出嫁从夫,日后......王爷便是你唯一的家人了......」
我恍惚许久,后来只记得嫁人那天,阿哥从千里之外的边关赶了回来。
他一身盔甲都来不及换,便要背着我上了轿子,临别时才听他说:「阿锦,日后若不开心给兄长写信,忘了哥哥之前混账样,哥哥真的真的最喜欢阿锦了。」
我声音闷闷:「阿锦知道。」
我好几年前便反应过来,或许兄长也不是讨厌我,只是一时恶作剧,可他那时候早已经不在京中,这些话始终也没得说开。
3
我大婚那日第一次见萧明憬,烛光下,他生得极好,挑起盖头,一见我便笑了。
他笑着问我:「卿韵可有闺名。」
「回爷,妾小字阿锦。」
「阿锦,谢阿锦,倒是好听。」
那个名字在他口里转了两圈,我垂眉拧着帕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只记得那夜折腾很久,后半夜起了风,风声呜咽,在风声里睡熟了。
我一直觉得我跟王爷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那种夫妻。
虽然他后来从外边带回来一个有孕八个月的外室,我心中虽觉得好像不对。
但却也觉得,身为主母,看着王府开枝散叶是本分,那女子既然怀了孕,纳妾也实属正常。
可是后来,那女子不来敬茶,我的丫鬟生气去找王爷。
王爷却说,她怀孕不好敬茶,丫鬟跟我说的时候,气得快骂街了,说那个女人魅惑主子,我不该让她轻易进府。
她碎碎念好半天,才想起我没说话,忽然停了嘴等着我回复。
我认真想了想,才开口:「王爷说得对,她既有孕,是不该多走动。」
我的丫鬟一直说王爷偏心,可......怀孕这么对待大约也正常吧!
父亲的后宅向来只有阿娘一个人,我一时间也分不清这算不算偏心了。
可阿娘怀孕的时候,父亲总是什么都纵着阿娘,这小妾怀孕,不敬茶,不拜见或许也是正常吧!
偏心就偏心吧!总归我是主母,主母要有气量。
而且,我能怎么办?我是给小妾下堕胎药,还是去跟王爷吵?
都不能,我只能看开点。
4
萧明憬的后宅除了我,还有三位妾室,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前两位一个姓李一个姓王,对我倒是恭恭敬敬,而怀孕那位便是第三位,姓周,从她入后院我便没见过。
周氏进府一月有余,而这两日王氏一直来我身边碎碎念,
「夫人,那周氏真是太过猖狂啊!听说她前两日闹着吃燕窝,府里燕窝便都送进她院里了,我们是一口都吃不着啊!」
另一位李氏也跟腔:「夫人,您得管管她啊!她仗着和三爷青梅竹马就......」
我敏锐地捉到了什么:「什么叫她和三爷青梅竹马?」
王氏被打断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诺诺开口:「是......是啊!那周氏听说也是官家小姐,夫人您不知道......」
「我不知,不知他有青梅竹马的......」
既有青梅,何必当初同意了这门亲事。
后来我慢慢反应过来,决定去看周氏一眼,只是还没进门,就被急匆匆赶来的萧明憬拦住了。
「谢卿韵,你来干什么?」
他声音严厉,我愣了一下。
「夫君,我来看一眼周氏。」
「无需你来看她,快回去。」
我愣愣看着他:「夫君今日......有些吓到我了......」
他愣住,好半天,才换上笑声音也温了下来:「阿锦,我刚刚走路声音有些急了,你先回去,我晚上去看你好不好?」
我弯着眉眼笑了:「好。」
5
可那天晚上,萧明憬终究没来,反而是一群兵冲了进来。
我想我这辈子再没有那般狼狈,我被五大三粗的侍卫抓着手腕,他们扯着我大步出了门,头上的步摇丢了,头发散了,他们扯着我走得太快,鞋子还丢了一只。
我的小丫鬟被扣了起来,我被拖着到了周氏的小院。
我还不懂发生了什么,膝盖砸在青色的石砖上格外疼。
泪在眼里几转却终究没落了下来,我抬头,红着眼眶对上院里站着的人。
「夫君。」
萧明憬淡漠地看着我:「谢卿韵,你怎生得如此狠辣,周婉她怀的可是我的骨肉啊!」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忽然气极反笑:「夫君怎可诬陷于我。」
「什么叫诬陷,从你贴身丫鬟房间搜出了同样的落胎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怔住:「我的丫鬟?」
我回头就看见被侍卫摁着的小丫鬟,小丫鬟哭着摇头。
我记得她,那小丫鬟叫月儿,就是在我耳边整日替我生气的小丫鬟,是临别阿娘送我的丫鬟。
萧明憬一声令下,我有些着急想拦住他们,但又被侍卫拽了回来,我就那么看着小丫鬟被摁死在了水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死人,一个那么爱说话的小姑娘此时苍白冰凉,睁着眼,死不瞑目,我手都有些颤抖,然后心脏一疼,最后我没忍住晕了过去。
我整整烧了七日,我在醒来的时候,萧明憬就坐在我旁边。
我下意识睁大了眼盯着他,他伸手抚开了我的发丝。
「阿锦,是本王误会你了,这都是那小丫鬟一人之错,委屈我阿锦了。」
他看着我,目光温柔,和那夜满目冰冷之人判若两人。
我声音烧哑了,好半天才勉强开口:「是妾管教无方......爷,妾这几日日日梦见阿娘,妾想......」
「我让将军夫人来一趟。」
萧明憬温和的打断了我的话,我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好半天最后只剩了句好。
6
阿娘来那天,我抱着阿娘就哭了,哭了半晌才停住。
娘看着我心疼至极:「我的阿锦,怎么瘦了这么多。」
「阿锦生病了几天,才看起来瘦了。」
「可是委屈了?」
「无妨,王爷已经查清楚了。」
阿娘摸着我的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久以后,她才忽然低头看我。
「阿锦,如果有一天王爷想休了你,不必劝阻,回家便好。」
我抬头看着我娘,我娘抱着我叹气:「娘对不起你,不该高嫁的,又是你这副傻性子,他这后宅,苦了你了。」
「娘,我......不傻......我可以背好多本书的。」
「闭嘴,娘说什么是什么。」
「哦!听娘的。」
我娘走了,我却更谨慎了,是不能随便被休回家的,我家中还有那么多表妹,我若被休了,表妹们该如何嫁人。
那时我还不清楚,京城是怎么传我的,三王爷和周婉郎情妾意,我横插一杠搅了二人婚事。
周婉进府后,我又善妒地害死了二人的孩子。
在京城中,我的名头坏得不能再坏了,所有人都知道三王爷讨厌我至极。
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乐呵呵地,抱着汤去找王爷:「我给爷送汤,我亲手熬的。」
侍卫拦住了我:「王爷在批公务,我替夫人送就可以。」
「我就送一下,我看一眼王爷就走。」
「王爷嘱咐了,任何人不可来打扰。」
我老老实实地把汤递给侍卫,可一回头便听见屋里的动静。
「王爷,奴婢喂您吃葡萄。」
我回头看着侍卫:「里面有人。」
「夫人回去吧!」
我抽抽鼻子:「哦!」
原来是有人,所以王爷不让我进,那我下次再来吧!下次没人就好了,我得努力,万万不能让王爷休了我。
7
可惜后来王爷还是要休了我,王爷休我之前,我刚听了市井的流言。
他们都说我傻,但我真的不傻,我当时只是听到市井那些流言,一瞬间就明白,那是王爷放出去的。
不然,王府的八卦任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可他放出去这些干什么?
我想了很久,最后终于想了出来,王爷是要休了我,放出流言是为了理直气壮地休了我。
七出中,我已经额犯了两条无子和善妒。
这可如何是好,善妒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事到如今,先把无子给解决了吧!
王爷是偶尔会来我这留宿的,可如今过了快一载,去年冬日我入府,如今又临年关,怎么一直不曾有孕。
我请了府医查看也说身体没什么问题,可人既然没问题,为何怀不上孩子?
年关要出去采买,一次,我索性也跟了去,我支开了侍卫,最后在一个城东的医馆看了诊。
医馆大夫说我身体康健,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又默默拿出一个香包递给大夫。
「求大夫帮我看看这香包。」
「这香包中多种药材均是避子之势。」我微微闭眼,许久又拿出一个餐盒递给大夫。
「大夫帮我看看这粥。」
大夫捧着粥定住了:「掺了麝香,夫人万不可再食。」
我沉默了,那粥是每次萧明憬在我这过夜后第二天都要陪我喝的。
我都说我聪明了,我娘还不信,看,谁都骗不了我。
回去的路上我抱着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
无子,善妒,萧明憬帮我凑好了。
如今只差一纸休书,我叹了口气,我回去的时候恰好碰见了萧明憬。
他看见我,柔和喊了声:「阿锦。」
我离他远远的,那一瞬间,就像我知道发现哥哥讨厌我的时候。
恐慌感一下弥漫了全身,泪啪嗒啪嗒就落了。
萧明憬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着泪:「是谁欺负你了?怎么出去一趟还哭了?」
「萧明憬。」
「怎么了?」
「欺负我的是你。」
我还在哭,萧明憬却僵住了:「在胡说些什么,可是听人编排了几句,市井之言,不过都是瞎编乱造,我信你,我的阿锦不会是善妒之人。」
「我就是善妒之人,我还无子,我还搅了你和你的青梅竹马,萧明憬,你讨厌我,你在市井放出流言,毁我名声,你在我的饭菜之中下入麝香,防止我有孕,你明知道我是被诬陷,却打死了我的丫鬟,萧明憬,我想......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愣住了一瞬,瞧着我好半天忽然笑了一声,声音轻声地劝道:「阿锦乖,不闹了。」
我垂着头,许久,委屈到极致问了句:「爷,我向来乖,我不闹,你能不休我吗?」
「阿锦,先回去。」
那一瞬间,我心如死灰,可怜的谢阿锦,她甚至还不太信自己居然被夫君厌恶。
8
王爷的休书,是在九月份给我的,给我那天。
他说,让我稍微等等,等他接我回来。
我接过休书,声音喑哑:「爷,您这是休书,不是和离书,休书给了,便是真的断了。」
萧明憬微微一僵,我却格外安静的收好了休书。
我被休了,但比休更难过的是,我也没办法在谢家待了。
谢家是大家族,还有很多待嫁的姑娘,我住家便会毁了所有人的名声。
最后,我爹娘决议,把我送回南阳的外祖父家。
心中的薄凉感冻得早已经麻木,我坐在堂前,垂头听完他们的商讨完我的去向然后抱着不多的行李上了车。
我到外祖父家时已经是晚秋。
天气渐凉,我下马车时是舅母来接的我。
外祖父外祖母年迈,家中舅母便负责了我,她生怕我带坏家里的公子小姐,只借口没有空着的院子便匆匆把我安置在了佛堂。
佛堂并不算好,佛堂大门平日都锁上了,我出不去门就罢了,还经常有人忘了给我送饭,我想自己做,可又没有食材,佛堂的小院里只有一口井,我便自己打水来烧,偶尔饿狠了便灌一肚子热水。
佛堂没有睡觉的房间,只在佛像后边摆了一张床,我睡了两三日,便开始做噩梦。
梦惊醒时,我看着佛像总有一种全是我的错悲哀恐惧感,后来我有点怕了,我怕就这么被关在佛堂关一辈子。
我才一十七岁,我怕我最后不是死就是疯。
9
自那日惊醒,我便拼命地练习爬墙,刚开始,我总练不好,后来稍微好一点,生生练习了一个月,我不记得摔过多少次。
我才第一次翻过墙头,那天很幸运,赶在府里的小厮休沐,我撑着身子翻过三层院墙,第一次看见了街巷。
我梳着妇人发髻,借口给夫君买衣服买了套男装,又寻了锅灰把脸脖子手衣服都涂脏。
为数不多的首饰钱财全被我换成了银票,藏在了衣领之间。
身上只带着百十文,才又学着跛子一瘸一拐去租马车。
车夫问我去哪,我不敢说话,只比划半天,往北走。
我记不清穿过多少村庄和城,这一路并不算好走,所幸我的脑子一向好使,我渴了饿了也不买东西,只一瘸一拐地去乞讨。
就这么生生走了两个月,大雪纷飞时,我步履维艰地到了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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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休后我当上了打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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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到我掉下冰窟时,萧致并没有像前世那样,跳下来救我。
他穿过人群,将庶妹拥入了怀中,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
他颤抖的背影写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那一刻我知道,萧致也重生了。
1.
我重生了,但时机并不好,正是我跌入冰窟的时候。
上一世萧致不顾一切,将我从冰窟里救了出来,他死死抱着我,怕极了我会死。
因此事,萧致恨极了庶妹,因为是庶妹非要拉着我滑冰,我才落水的。
落水后,我缠绵病榻三年。
那三年,庶妹因为愧疚,一直在伺候我,但萧致不待见她,每次看见她都会冷眼呵斥,恨不得将她当场杀了泄愤。
病的三年,我虽得了家人和萧致极好的照顾,但还是因为身子弱,没熬过去。
我死后,魂魄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一直游荡在人世。
我看到,我死后的第二年庶妹自愿入萧府为婢赎罪,无论萧致怎么羞辱她,她都不离开,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起居。
一年后,萧致去狩猎,故意将庶妹丢在大雪封山的树林里两个时辰,庶妹冻得奄奄一息,就在我感叹萧致做得过分时,他却疯了一样回来了。
他跳下马,跌跌撞撞奔去庶妹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猩红的蓄着泪花的眼里,皆是悔恨和失而复得的激动。
那一刻我懂了,在萧致漫长的虐待庶妹的岁月中,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一阵极冷的寒风刮过,萧致用大氅紧紧裹住了庶妹,而我,却在这阵风里化作了一捧青烟,彻底消失在这人世。
再睁开眼,身体依旧是彻骨的寒冷,但这冷却和前世死前的冷不同,我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我挣扎着,脑中混沌地意识到,我重生了。
重生到我被庶妹拉着滑冰,而掉下冰窟的时候。
我看到了萧致,他和岸边所有看热闹的人一样,冷漠地看着我垂死挣扎,而后,他留下了一个冰冷的眼神,转身走了。
他走得极快,好像在找着什么,而后,我看到他拨开了挡路的人,一把将庶妹抱在了怀里。
他背影颤抖,纵然看不清他的脸,我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是激动的,是喜悦的。
我明白了,萧致也重生了。
这一世,他放弃了我,选择了庶妹。
意识陷入彻底黑暗的一刻,我朝岸边的人喊道,「我出百两,答谢救命之恩。」
2.
再醒过来,已是三日后。
娘和前世一样,哭坐在我床边,一直爱美的她,蓬头垢面衣裳皱乱。
我心里刺痛,哑着声喊了一声娘。
我娘喜极而泣,抱着我又哭又笑。
大哥带着大夫回来,大夫说我身子骨太弱了,一定要好好养着,切不可再受寒受累。
我笑着应是,这一世我的意志要再坚定一些,要再努力一些,让自己活得久一点。
爹爹从衙门风风火火赶回来,官帽都歪在了脑袋上,大冬天他愣是跑出了一头的汗。
「我的姣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爹哽咽着,「夫人,明日我陪你去还愿,给菩萨塑金身!」
我娘笑着点头。
我叹了口气,前世我死后,娘也大病了一场,一直郁郁寡欢,身体也每况愈下,爹爹更是四十不到就致仕回乡了。
可是他本来很受今上器重,前程远大的。
爹娘离开后,大哥一个人留在京中,虽兢兢业业,但官位却一直停滞不前,没过几年也心灰意冷,回乡去了。
「爹,用我的钱,我要亲自给菩萨塑金身。」我笑着道。
这一世我要努力活下去。
「行,用姣姣的钱,菩萨更能感受心诚,保佑姣姣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爹笑着道。
「姐姐。」庶妹徐蓉进门来,她眼里还蓄着泪,愧疚地走近床边,跪下磕头,「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
娘顿时沉了脸。
「你还有脸认错?我怀疑你根本就是故意的,蓄谋害死姣姣。」我娘抬手便扇了徐蓉一巴掌。
徐蓉跌坐在地上,又哭着爬起来赔礼道歉。
我娘恨极了徐蓉,准确说,她恨她娘。
我娘出身武将世家,虽非高门功勋,但在西北也是极有威望的,我爹则算是寒门士子,十来岁就进入我外祖资助的私塾读书,和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
她们成亲后,感情一直很好,有一年我爹出公差,我娘那时候怀着我,不便陪同伺候,于是让自己最贴心的婢女翠娟跟着去了。
没想到,翠娟在我爹酒里下了药……
我娘知道后,正是怀我的第七个月,她当场便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我。
等她身体略好些,被关在后院的翠娟已经怀了徐蓉,我娘到底心善,留下了她们母女。
但那以后,我娘再没有见过翠娟,见到徐蓉也是冷言冷语,不给半点脸面。
「来人!」我娘一想到我差点死了,一巴掌根本不能解气,冲着外面喝道,「将她们母女发卖了,快!」
我爹为那件事一直理亏,这会儿根本不敢开口阻拦。
但我知道,前世我爹最后还是和我娘求情,留了她们母女,我娘虽同意了,但也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
我爹苦闷,喝醉了酒,回家时被翠娟拦了路扶去了她的房里。
若非我娘知道后,带着人赶过去,说不定我又要多一个弟弟。
那之后,爹娘的感情更差了,我娘很久都没有理我爹。
「娘。」我在徐蓉的哭声中拦住了我娘,「妹妹也不是故意的,您别怪她了。」
徐蓉一愣,仰头看着我,盈着泪的眼睛里,满是错愕,我爹则是背过身,暗暗松了口气。
「你就是太良善了,这时候还替她们说话。」我娘赌气道。
我不是良善,而是因为徐蓉现在有博阳侯世子萧致撑腰,我们哪里能卖得了她。
闹下去,不但将我爹推远,还会得罪萧致。
想报仇要徐蓉的命,有的是办法。
3.
前世我一直深信徐蓉是无辜的。
就算萧致一直说是徐蓉害的我,我都还一直为她说话。
直到我去世,徐蓉进侯府做婢女,偶尔一次,我看到她拿着我的遗物,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我才知道,看错了她。
她的心计,隐忍,手段,是我这个养在深闺的人,望尘莫及的。
她知道,萧致喜欢我,无论她用什么手段,萧致都不会看她。
所以她设计我落水。
我因早产自小体弱,三九寒天落入冰窟,就算侥幸救回来,也不会长命。
果然,一切都被她算到了,她拿我做工具,步步为营,最终达成所愿。
她的心思,连萧致都不知道。
这一次,我没有像前世那样,同意徐蓉伺候我,所以养病的这半个月,她只来了一次。
不过,她没来也不是她不想扮演愧疚妹妹了,而是她太忙了,忙着和萧致幽会。
一个月后,我正在学扎马步时,乳娘来回我,说她看到萧致和徐蓉幽会。
「哦。」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努力站稳。
宋时清哼了一声,「不许动,说一盏茶的时间,少一点都不行。」
我瞪他,「你够啊,真当是我师父呢。」
宋时清是我舅舅的养子,自小养在西北,但那时我常去西北,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亲如兄妹。
他十五岁时跟着舅舅去了军营,这次得了三个月假,特地来京城看我,却被我抓住,要求他教我武功,强身健体。
于是他开始拿鸡毛当令箭,每天对我呼来喝去,见不得我偷一点懒。
「大小姐,萧世子明明和你……」乳娘一脸气愤。
她很奇怪,明明之前萧致一直和我走得近,怎么又突然和徐蓉走得近了。
「萧世子那么大的人了,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呗。乳娘,你有空操心这事儿,不如想想我们晚上吃什么吧,我好饿啊。」
乳娘生气,宋时清笑着道,「乳娘别听她的,饿她一顿。」
乳娘又噗嗤笑了,高高兴兴走了。
「所以你这段时间伤心,是因为萧致移情别恋了?」宋时清问我。
「我哪里伤心了?」
「你愁眉苦脸啊。」
「拜托你,我愁眉苦脸是因为某些人拿鸡毛当令箭,我是被气的。」
宋时清很得意,戳了戳我的额头,「好徒儿,好好练,为师不会害你的。」
「宋时清!」我实在撑不住了,直挺挺往后倒去,宋时清单手将我接住了。
「宋师父,」我直接赖在他手臂上偷懒,「让我歇会儿行不行,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宋时清面颊微红,瞪了我一眼,「撒娇讨好也没用,宋师父我,不吃你这一套。」
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侧徐蓉喊我,「姐姐,宋表哥,你们……在做什么?」
我离了宋时清的手臂,回过身去,就看到徐蓉和萧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
「在习武吗?」徐蓉天真地看着我们,「你们感情真好啊,还像小时候那样亲密。」
萧致没说话,但脸色极难看,阴沉沉的,比这会儿的天都要暗几分。
4.
宋时清看到萧致,挑了挑眉,在我耳边问我,
「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一顿出出气?」
我瞪了他一眼,「你别惹事啊,闹来闹去丢人的是我。」
别人还以为我争风吃醋呢。
宋时清扯了扯嘴角,睨了一眼萧致。
「姐姐。」徐蓉喊了我一声,我这才想起来,萧致和徐蓉还在,不由道,「找我有事?」
徐蓉看了一眼脸色更沉的萧致,尴尬地道,「我和世子是来看你的,担心你恢复得不好,看来是我们多虑了,你看上去比以前还要有精气神。」
「多谢关心,我确实比以前好。」我摆了摆手,跟着宋时清回去。
「等等。」
忽然一直沉默的萧致开了口,他皱眉看着宋时清,「她身体底子弱,静养是最好的办法,你让她练这些,只会让她身体不堪重负,病情加重。」
他说完,宋时清和徐蓉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垂着头眉眼,心头冷笑,萧致这是愧疚?
其实,他这世选择徐蓉而放弃我,我并不恼他,他有选择的权力。
可是,他冷漠地看着我去死,太让我心寒了。
「萧世子你真闲,」宋时清嗤笑一声,「首先,我不会害她,其次,她身体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宋时清说话素来不留情面,他说完,萧致面色更难看了。
萧致道,「姣姣,我的话你不听,那也该听大夫的话,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我转头看着他,「我不会糟践自己的身体,因为大夫也说我练得很好。」
萧致表情一怔,吃惊地看着我,仿佛接受不了我对他这么冷漠。
他这样,让我觉得很可笑。
我不想看到他们,拉着宋时清走了。
身后,我听到徐蓉哽咽着道,「致哥哥对姐姐的病情比我还要了解,作为妹妹,我实在太失败了。」
「不关你事,你怎么自责了。」萧致安慰徐蓉,「不管她的死活了,她是大人,什么后果都该自己承担。」
萧致又摸了摸徐蓉的头,「你不是要带我去看梅花?走吧。」
我翻了个白眼,以前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徐蓉阴阳怪气的本事这么大,萧致为人行事这么轻浮的?
前世,我和他虽彼此有情,可他一直是端方君子克己守礼,莫说像我落水那天,他当着外人的面抱徐蓉那样抱我,便是私下里,他也从没冒失地和我有身体上的触碰。
他和徐蓉,是真爱吧。
爱到难以自制不顾礼仪?
我忽然想到前世的这个时候,宋时清也回来过一次,也让我起来多走动,说天天躺着,好好的人也会废掉。
但那时我意志不坚,动起来太辛苦了,而萧致也反对我多动,劝我听大夫的话静养,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躺着了。
宋时清因此和萧致打了一架,我护着萧致骂了他一顿,他气得说我又笨又懒,不管我了。
那以后,直到我死,都没有见到宋时清。
不过,我却从大哥的口中,听到过宋时清的消息。
「表哥。」我放下茶盅,皱眉道,「你探亲假结束后,是不是要去郭将军的西北防营历练?」
「是啊,怎么了?」宋时清擦着刀,抬头看我一眼。
「别去郭将军的军营。」
前世,他离开舅舅的军营去郭将军身边历练,但他不服郭将军的管教,不但和郭将军打了一架,还写了奏疏弹劾郭将军。
具体细节我不知道,但我记得,他最后没有占到便宜,不但被打了八十军棍,还撸了一身军职。
「我也不想去,郭让那个老匹夫……」宋时清沉着脸道。
「那你就别去,记住没有。」
宋时清应承我,「知道了,我不去!」
说着他便走了。
第二天我就听说萧致被人倒了粪水,他虽避了不少,但还是一身脏污,臭气熏天。
我练拳的时候观察宋时清,想套他话确认是不是他干的,但他贼得很,半点口风不透,「我知道我生得俊美,可你也不用这么迷恋我。」
我翻了个白眼。
天天打拳,我不但没瘦,反而还长了两斤肉,我爹娘说我气色好很多,大夫都夸我恢复得好。
这一日,我和宋时清赖在大哥房里,他们两个人正监督我喝药,萧致不请自来。
气氛尴尬起来,我不想多留,准备将药喝完离开。
我被药苦得皱着眉头,宋时清轻笑,「眉头皱得像个老太太。」
我瞪他一眼,忽然眼前多了一颗蜜饯。
萧致居然随身带着我喜欢吃的蜜饯。
萧致见我不接,往我面前递了递,「又忘记带蜜饯了吧?幸好我这里有。」
我皱眉。
5.
宋时清警告地看着,仿佛我要接了萧致的蜜饯,他就立刻剁了我的手。
我也回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对萧致道,「多谢萧世子,不过我喝药不用蜜饯。」
前世的我,每次喝药都会闹着苦,要吃蜜饯,所以萧致每次来见我,总会帮我带些来。
因为我喜欢吃,他还请教过厨娘,亲自动手为我做了一匣子。
那时的我,每一颗入口的蜜饯,都觉得格外甜。
但这世我喝药不用蜜饯了,苦涩也是一种滋味,没必要刻意躲避,就像我娘说的,人世百味,都是人生。
萧致满面失落,将那颗蜜饯攥在了手心。
我忽然意兴阑珊,说回去休息了,便出了书房。
走了十几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萧致在我身后喊我,「姣姣。」
「萧世子,」我淡淡道,「我们两人的关系,没熟悉到让你喊我闺名的程度,你还是称呼我徐大小姐更妥。」
萧致又是一愣,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他正要开口,徐蓉从另一侧袅袅过来。
「致哥哥,你今天是为那件事来的吗?」徐蓉仰头望着萧致,双颊酡红,满面娇羞。
萧致深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徐蓉温柔地道,「是,我在等徐大人下衙回来。」
徐蓉笑眯眯的,「致哥哥,你真好。」
我懒得看他们腻歪,快步走了。
晚上我娘和我爹吵架,我匆匆赶过去劝架,进正院的时候,就看到徐蓉母女跪在院子里。
我没搭理他们,直接进了屋子里,刚进去,就听我娘道,「徐俊毅,你恶心了我一次,还想恶心我第二次?」
「你想将徐蓉记在我名下,就等我死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想都不要想。」
我爹被骂得面红耳赤,看到我来,他大大舒出口气,难得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爹,大哥和表哥回来了,说有事要回您。」我笑着道 。
「哦哦,好,我这就去看看。」我爹快步去了。
我扶着我娘坐下来,在她耳边道,「娘,您暂时先答应我爹。」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娘怒道,「我一起长大的丫鬟,我当她姊妹一样养着,掏心掏肺,却没想到被她背刺了一刀,这口气,到死我都咽不下去。」
「想让她的女儿做嫡女,再高嫁,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娘,」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让您先暂时应下,不是给她面子,而是稳住我爹,后面的事,您交给我。」
我不希望爹娘因为那对母女,伤了夫妻情分。
至于徐蓉的命,根本不用我们亲手取,这一世,她走的每一步,都在送命的路上。
我娘按我说的做了。
于是徐蓉母女活跃了起来,姚姨娘居然喊了绣娘上门给她裁衣服,挑的都是些她以往碰都不敢碰的颜色。
「她也配穿那颜色,呸!」乳娘啐道。
「行了行了,您也消消气。」我拉着乳娘坐下,「让您办的事,您办妥了吗?」
「奴婢做事,大小姐您就放心吧,没有不妥当的。」
隔了几日,博阳侯夫人就听说了,萧致和区区三品官家的庶女来往的事,她勃然大怒,让人将萧致绑了回去。
博阳侯夫人是今上亲封的安阳县主,养尊处优骄傲了一辈子。
前世,她连我这个嫡女都看不上,这一世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徐蓉。
前世她之所以同意我和萧致的婚事,是因为我亲自种了十六盆她喜爱的茶花送给她。
她收了花后,又加上想和萧致和解,于是借着台阶就下了,同意了婚事。
这世,萧致会让徐蓉学着我种茶花,还是另寻其他法子?
博阳侯府关着门,静悄悄的,萧致一连七天都没出门,显然是被禁足了。
徐蓉急得团团转,时不时托人出去打听。
两日后,萧致天还没亮来找徐蓉,两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萧致才离开。
「你确定是告别的?」我问乳娘。
「他还求了圣旨,我看到他手里拿着御赐金牌了。」乳娘道。
「表哥。」我去喊宋时清,催着他道,「你今天就出发,立刻。」
本来我们商量的是明天启程。
「萧致被你算到了,他求了圣旨,去西南胶安县?」宋时清问我。
我点头。
我没猜错,萧致打算去西南立军功,绕开博阳侯夫人,求圣上赐婚。
前世,西南胶安县因为采石灰的事,矿民发生了暴乱,杀得朝廷措手不及,短短三个月,竟占了三府十二州,消息应该是昨天后半夜传到京城的,今上当场气晕了。
后来为了平息叛乱,朝廷耗费大量银钱人力,历时一年半,才将那些暴民清剿。
「萧致既是领命出征,那估计还有三日才能点完兵,你现在快马加鞭,至少能超他半个月到达。」我低声道。
宋时清收拾行囊,我问他,「不过,要是有人问你为什么恰好在胶南县,你怎么办?」
他本该在京城的,却突然出现在那边,若是有心人想害他,就能抓着此事做文章。
「哦。我姑奶奶的婆婆的三舅姥爷在胶安,有问题?」宋时清漫不经心地道。
我哈哈大笑,朝着他竖起个大拇指。
探亲,遇到了暴乱,他出手平乱,合情合理。
三日后萧致点兵出征了 。
我日子过得不错,每日打拳,身体越来越好,倒是徐蓉日渐消瘦下去,嘴角都是火泡,我爹升职那天府中办宴席,她扑了三层粉,都没遮住。
新年前,西南捷报不断传来,年后西南暴乱就平息了。
送回京的军功表上,宋时清的名字,赫然排在萧致前面。
三月时,宋时清和萧致一同回京,今上在金銮殿上接见他们,夸他们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
当今上问他们要什么赏赐时,萧致抢在前面,「臣想求圣上赐婚。」
「臣也是!」宋时清高声附和。
今上哈哈大笑,与大太监笑谈,「人不痴狂枉少年啊!」
「说吧,是哪两位小姐,这么有福,得了二位爱卿的心。」
但萧致却没立刻回话,而是转过身问宋时清,「你也要求赐婚?」
宋时清皮笑肉不笑,「当然!」
萧致又问,「你求圣上给你和姣姣赐婚?」
「当然!」
「宋时清!」萧致满脸怒意,「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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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花好月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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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新册封了一个妃子。
那个女人来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说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得宠的却只有她一个。
我平静地摸了摸肚子,充满怜悯地看着她。
“你大概还不晓得,你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1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养心殿给皇上送过银耳羹了。
我也没有再彻夜练习那些复杂的舞步。
我突然就不想再去争宠了,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都争不过那个女人。
其实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宫里面每个人都知道我爱惨了皇上。
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他,寻常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可嫁人,我为了赵祯,一直等到十八岁,活脱脱把自己拖成了一个老姑娘。
2
那个女人叫李荷花。
这个名字很土气对吧,京城里没有哪家姑娘会起这样的名字。
她确实不是京都人。
那一年长江水患,还是太子的赵祯奉旨南下治水,在藕花深处遇见了那个女人。
听说她当时身着鹅黄小衫,裤腿挽起来,半截辫子垂在水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婉转小调。
现在赵祯寝殿里还挂着他们初见时的画像,上书两行小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3
李荷花死在赵祯最爱她的那一年。
娘亲说我应该庆幸她死了,不然治理六宫的大权落不到我头上来。
可是我巴不得李荷花从棺材里爬出来,这样我好歹能和她争上一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面都没有见过,我就输了,一辈子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听说赵祯当年用京城布商的名义和她相处,那姑娘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偷了太子爷的心。这样不图名利、不掺杂权谋的感情,在赵祯心里,真真是天上地下头一份的纯洁。
有时候我真想把自己的心也剖出来给赵祯看一看,她李荷花的爱是爱,我许潇潇的爱就不是爱了么?
虽然我没有见过李荷花,可是满宫里都是她的影子。
上个月宫里新进了两个新人,她们来向我问安的时候,一个斜插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一个眉心点着如今紫禁城里最时兴的皎梨妆。
只消看一眼我就晓得,赵桢会喜欢她们的。
一个眼睛长得像她,另一个身形像她。
我曾日夜惶恐,生怕赵祯找到一个同她一模一样的替身,这样后宫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可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看着那些消似她的面容,竟也能心平气和说出:“诸位妹妹要尽心服侍皇上,替本宫分忧”这样的话来。
4
我们许家功高。
我早早就被择定为太子妃的人选,只是先皇的嫡长子幼时被人毒害,先皇伤心,一直没有确立太子的人选。
宫里适龄杰出的皇子有好几个,我不知道究竟谁会是我未来的夫君。
后来我去宫里赴晚宴,不小心在御花园踩了带青苔的鹅卵石,赵祯恰好路过,背着我一步步走了出来。
我当时避讳他是外男,宫里人多口杂是非多,没想到他却守礼得很,背着我时,只用手腕虚托着,并无半点逾矩。
那一晚的月光是我此生见过最盛,我到现在都能画出他肩上墨竹的纹路。
后来我问父亲,皇四子是否会成为太子?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说:“许家的女儿看上谁,谁就是太子。”
5
赵祯果然成为了太子。
我心心念念等他去南方治水回来,就迎娶我进门。
后来他回来了,整个人也变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把他的魂留在了南方,随着他心爱的女人一起埋葬。
娶我的事情不了了之,我成了京都里的笑话。
父亲盛怒,发誓要让赵祯付出代价。
我跪在地上求他,我没敢说我还想着赵祯,只求父亲为家族考虑,不要与太子为敌。
再后来,赵祯登基了,他想封我做皇后,用来稳定朝政。
父亲问我的意思,我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皇后不皇后的,我并不在意。宫里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我想去陪陪她。
皇后的吉服按例应绣百鸟朝凤,我怀着私心,在里衣上绣了一片竹叶。
那时候我觉得,我嫁给了心心念念的郎君,已幸福胜过世上女子万千。
到现在我才晓得,郎君心里没有我,我便是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也没什么用。
赵祯的这颗心,我暖不化。
6
朝恩是个公公。
我救下他的时候,他一双腿已经快废了。
他摔碎了珐琅做的花盆,被罚跪在一堆碎瓦片上。鲜血流出来,黏在他灰扑扑的裤子上,混着土腥味,在三伏天成功引来了成堆的苍蝇。
我救下他只是一时兴起,后来发现他竹子种得好,便留在身边做事。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会去看他养竹子。
有一回他问我,娘娘为什么喜欢独独喜欢竹子?
我不想说是因为赵祯的缘故,随口答道:“因为本宫喜欢吃笋子。”
朝恩松土的手一顿,正色道:“这种竹子的笋是不能吃的。娘娘若是想吃,奴才给您种些春笋。”
7
朝恩种出来春笋的时候,我被太医诊出喜脉。
我拦住了要通传的下人,想要自己去养心殿,跟赵祯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惜我去的不凑巧,赵祯的心腹元吉正在跟他汇报事情。
这些年,元吉身上只有一个差事,那就是遍寻天下,找到一个跟李荷花一模一样的女人,倘若找不到,元吉是万万不可能回宫的。
我隔着门扉看着赵祯欣喜若狂,平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就这样吧。
8
我没有想到放弃赵祯是这样平静的一件事情。
平静到好像是我去养心殿问他要不要一起用晚膳,他回答“不用”一般。
这一天实在是风和日丽,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有一行春燕掠过屋檐,惊动了竹影,树影横斜,洒在地面上疏疏地晃。
我定在原地瞧了一会儿,心想原来我这些年爱的是这样的风景,站在日光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春日的风、夏日的雨,时时都有的,不值当我惦记这些年。
9
朝恩提着一个小竹筐在宫门外等我,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
竹筐用墨绿的芭蕉叶虚虚盖着,露出来萤白一角,里头是嫩生生的笋。
朝恩提篮子的手上缠着绷带,我问他怎么了,他敛着眉,笑了一下。
他说他不小心,被马蜂蛰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晓得,剥笋子是伤手的,可是朝恩什么都没有同我说。
10
皇后有孕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到了晚上,赵祯来我这里了。
他叫来太医细细寻问我的胎像,又赏赐了我许多稀世的珍宝,表现得像天底下任何一个合格的丈夫。
在他命令御膳房每日给我炖血燕的时候,我打断了他。
“皇上喜欢吃银耳羹、喜欢松子糖、喜欢吃刚烤好的栗子酥,栗子酥油腻,只要一冷掉,皇上就不爱碰了。臣妾不喜欢用血燕,皇上晓得臣妾喜欢什么吗?”
赵祯突然表现得有些无措。
他在原地顿了一下,然后问:“皇后喜欢什么?”
我喜欢……
我明明是喜欢很多东西的,可是看着这张我我沉迷了好多年的脸,突然又记不起我喜欢什么了。
桌上还放着朝恩傍晚时提来的小竹筐,我的眼神无意识地聚焦在上面,半晌道:“臣妾喜欢竹笋。”
8
那个跟李荷花一模一样的人很快进宫。
她一来就被封了嫔位,封号为芙,享椒房专宠。
那些失了宠的妃嫔有时候会来我这里嚼舌根,说芙嫔这般得宠,他日有孕,封妃指日可待。
我一一瞥过这些怒火中烧的女人,淡淡道:“皇上喜欢她,本宫瞧着也欢喜,芙嫔是个有福气的。”
她确实有福气。
进宫那日,她依规矩来拜见我,是赵祯亲自陪着来的。
我瞧着这个酷似李荷花的女人跪倒在我脚下,心里有一瞬间恍惚。
李荷花——没想到我们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赵祯显然也觉得别扭,他几乎马上就让芙嫔站起来了。
我微微一笑,说道:“好妹妹,本宫盼你许久了。”
9
芙嫔很会讨赵祯喜欢。
又或者长着那样一张脸,不管做什么,赵祯都会喜欢。
她被赵祯千依百顺养了一段时间,身形圆润了几分,更显玲珑曲线,配上鹅黄色罗裙,活脱脱一支雨后新荷。
各种让人咂舌的好东西海样般往她那朱雀阁送,皇上的喜好便是下人们巴结的对象,内务府总管恨不得搬一把椅子坐到朱雀阁门口提芙嫔守门。
芙嫔很得意。
有一回在御花园赏春的时候,她状若无意道:“宫里的花百紫千红,可真正入皇上眼的,只有那一两朵。”
“凭它什么花都要争春,可是赏花的人却四季都在,”我忽然起了一点逗弄她的心思,凑近她低声道,“妹妹知道什么花才能长开不败吗?”
假花。
10
我没有再让朝恩种竹子了,而是把他调到跟前伺候。
他学东西很快,没让我操过心。
我的孕吐很严重,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朝恩时常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我冲他笑:“女人怀孩子都是这样的,你不必大惊小怪。”
朝恩去御膳房泡了酸笋给我开胃。
赵祯和芙嫔蜜里调油的时候,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听说朝恩甚至去找太医请教了女人生产的知识。
我笑话他:“难道本宫还会由你接生不成?”
朝恩红着耳朵说:“奴才只是想主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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