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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身为世家女,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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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世家女,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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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
古言
宫斗宅斗文
身为世家女,是幸还是不幸?
我与竹马大婚当日,他手拿圣旨,将我全家下狱。
后来,哥哥被发配边疆,母亲没入乐坊,我在狱卒身下被凌辱至死。
再睁眼,我回到了竹马上门提亲那日。
1
我死的时候,身上已经溃烂了。
恶臭的味道飘散在狱中,身体下部还在不停出血,疼痛将我撕裂成好几份。
我的脸上是一道道伤口,有烧伤,有划伤,有烙伤……
几乎覆盖了我整张脸。
不远处,狱卒弓着身向裴怀汇报,我又经受了哪些酷刑。
看他的脸色似乎不太满意,厌恶地瞟了我一眼吩咐道:「明日会有人送蛇和蜘蛛进来,把她丢进去。」
我从前最是害怕蛇虫鼠蚁,可是如今我已然毫无反应。
他对我的无动于衷不满意,轻轻蹙眉后笑了起来:「明天那些男人来的时候,记得叫太傅大人过来看。」
「看看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是如何在那些男人身下求欢的。」
饶是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痛苦能够打击到我了,还是会被裴怀的恶毒所伤害。
我艰难地抬起头,双目泣血。
「裴怀……别这样……」
「不要侮辱我的父亲,他没做错什么。」
「你忘了……你小的时候他还给你当过老师……」
「别跟我提这个!」
裴怀突然暴怒,一脚踢在栏杆上。
「若非如此,嫣然又怎会跟你做好朋友,最后被你害死!」
我忍不住露出苦笑,就算我说一千遍一万遍,裴怀都不肯信。
当初我们一同出游,谁知那火炉突然炸开,彼时嫣然正好奇地低头看火炉,火星迸到了她的脸上,最后烧毁了大部分容貌。
那时她疼得彻夜哭泣,我一直陪着她安慰她,可不知什么时候京城中传出流言,说那火炉爆炸是我故意为之。
因为我喜欢裴怀,而裴怀喜欢嫣然。我嫉妒嫣然,所以毁了她。
自那天起,我再也没见到嫣然。
连父亲也被皇上拒之门外,流言最烈的时候,嫣然自杀了。
父亲被逼无奈选择辞官,并且勒令我去道观带发修行,就在我们一家准备动身的时候,裴怀站了出来,他抓住了流言的始作俑者,证明火炉的事跟我们无关。
并且当初的船家以及火炉来源都查得清清楚楚,确实只是个意外。
我们一家被赦免,但这消除不了皇上的震怒,于是父亲还是辞官了。
后来裴怀来提亲时,我们都感到很惊讶。
他只是说:「绵绵,我相信你。」
大婚当天,我喜滋滋地穿上喜服,却等来了身着常服手拿圣旨的裴怀,他说父亲贪污赈灾款,将我全家下狱。
直到开始被狱卒折磨,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裴怀的报复。
「让你们就此远离京城过安稳的日子,岂不是太便宜你们?」
「我要你们身败名裂,日日受苦,才对得起嫣然所受的苦楚!」
「她那么怕疼的小姑娘,死的时候该有多难受?她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才会那么痛苦,你毁了她的脸还不够,还要毁掉她的名声,江绵绵,我只恨你还没有偿还嫣然万分之一的痛苦!」
他说这话时神情狰狞,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快意和恨。
父亲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哥哥脸上被烙上「奴」字发配边疆,母亲没入乐坊……
这一切,都是因为嫣然。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我「哇」一声吐出一口血,头一歪晕过去。
裴怀皱眉:「你不能死,你的罪还没偿还,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
他打开狱门走进来,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沉水香,他打开锁链,让人去找大夫。
说时迟那时快,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抽出他腰间的匕首,狠狠捅入他的胸膛。
迎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我笑了起来。
「你在此处藏着匕首这件事,还是我教你的。」
看着他倒下,我毫不犹豫地抽出刀抹了脖子。
终于可以解脱了……
2
「绵绵,在发什么呆呢?」
我回过神,眼前是嫣然娇笑的脸,旁边林蓉蓉打趣道:「绵绵的心怕是早就飞到裴公子身上啦。」
「没错没错,听说皇上有意给江家和裴家赐婚呢。」
「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喝到绵绵的喜酒啦。」
嫣然拉着我的手一脸天真:「绵绵,你真的要嫁给裴怀啦?」
她的眼睛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裴怀……
这两个字瞬间把我从最深的地狱中拽了出来。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
「不,我不嫁!」
众人都愣住了,嫣然眼中快速划过一抹喜色,随即小心地看着我:「绵绵,你怎么了?」
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很疼。
再看看周围,我确定自己重生了。
真是皇天有眼!
我看着不远处的炉子,烧的是银丝炭,不闻烟味儿又足够暖和,惯常是京中富贵人家的最爱。
我记得,上一世这炉子是哥哥送来的。
出游这日变了天,原本炉子放在下层,嫣然难得出宫见江景,流连甲板不愿意进去,我怕她冷才让人将炉子搬了上来。
脑中一片混乱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炉子会炸。
可能是我看炉子的眼神太专注,嫣然转头顺着我的视线凑过去:「绵绵,这炉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瞳孔一缩,看到那火光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下一秒,我一把拉过嫣然挡在她身前,然后,炉子炸了。
火星落到我脸上身上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脑海中想的是,太好了,这一次真的太好了。
火光四起,周围人都在尖叫,我将嫣然推得更远,唯恐她沾上一点火星。
下人们争先恐后地跑上来,手中端着水桶,一桶桶水浇在我身上,早在起火时,我就将大氅扔到一边,水兜头淋下,寒凉混合着烧灼一阵阵侵袭而来,渐渐地火灭了。
「绵绵,你的脸……」
我看到众人惊恐的神色,有胆小的已经瘫坐在地,眼神中是压不住的同情。
我不自觉地伸手摸上脸庞,烧过的地方已经起泡,熟悉的疼痛几乎将我拉回上一世的牢狱,当时的火油和烙铁落在脸上的时候,比这要疼痛百倍。
于是我微笑起来:「不碍事,不疼的。」
真的不疼。
比起上辈子那些酷刑,区区火烧,真的一点都不疼。
3
船靠岸后,更多的人围上来。
嫣然一见到裴怀,仿若乳燕投林般扑进他怀里,颤抖得仿佛那个死里逃生的人是她。
「阿怀,我好害怕,你不知道那些火烧起来的时候有多恐怖……」
裴怀一愣,这是第一次嫣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如此亲密,他脸上涌出狂喜,轻轻拍着嫣然的背安慰。
各家派来的人都在寻找着自家小姐,到处都乱哄哄的。
只因大家在岸边只看到起火,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乱成一锅粥。
我忍着伤痛戴着面纱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那一对相拥的璧人,脑海中千回百转,都是上辈子和嫣然的点点滴滴。
「绵绵,你愣着发什么呆呢?赶紧找太医啊!」
李蓉蓉应付完家人冲上来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让让,让让,这里有伤者,太医呢?人呢?」
幸亏她嗓门够大,太医找到目标急匆匆赶过来。
我揭下面纱,便听到太医倒吸一口凉气,我倒是很平静:「麻烦胡太医了,身上还有些伤不方便展露,不如随我回家再看。」
嫣然像是刚想起我,拉着裴怀小跑过来着急道:「阿怀,你快看看绵绵,她伤得好厉害该怎么办啊?」
裴怀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伤得这么重。
「怎么会如此严重?」他下意识转向嫣然,「还好受伤的不是你,你最受不了疼了。」
嫣然似是没想到他这个反应,不由娇羞地低下头。
恰好哥哥刚到,闻听此言不由露出愕然的神情。
我轻笑一声低下头,李蓉蓉直接骂道:「裴怀,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绵绵就不疼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裴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不用解释过多。」
我打断她的话转向哥哥,「哥哥,记得将船上的下人们都带走,这次的事我怀疑并非意外。」
上辈子,嫣然受伤后,下人们统一被下狱由裴怀审理,我不知道他审理出了什么,才会对我是凶手这件事深信不疑,这次我是苦主,名正言顺的机会,我定要查清楚背后凶手到底是何目的。
裴怀想到刚才的所作所为,脸上露出愧色,上前一步诚恳道:「子湛,我身为大理寺少卿,这件事本就在我责任范围,不如将人交给我审理,我定尽全力,为绵绵报仇。」
「不必了。」哥哥冷淡拒绝,「这是我江家之事,就不劳少卿大人了。」
「子湛,此等大事,你不可任性……」
「裴大人不必与我套近乎,我与你不熟。」哥哥盯着他冷哼一声,「大家同朝为官,以后见面烦请叫我一声江大人。」
裴怀脸色难看:「你非要如此?」
不等裴怀说话,远处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江公子若是放心的话,不如交给我们锦衣卫。」
一转头,我看到了端坐马上的萧恪。
他狭长的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毕竟除了我们,恐怕没有人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了。」
他说得没错。
与其被踢皮球,最后落在大理寺手中,不如交给锦衣卫。
我拉拉哥哥的衣袖,哥哥一咬牙:「那就麻烦萧大人了,稍后我会将人送过去。」
裴怀急了:「萧恪,你这么着急到底是想查案,还是想灭口?」
萧恪轻笑一声:「我若是想灭口,就算人在大理寺又如何?」
哥哥还想说什么,我拦住他:「哥哥,比起大理寺,我更相信萧大人,这件事就这么定吧。」
「我想回家了。」
毕竟我是为救公主而受伤,怎么说都算是有功,在这儿和裴怀掰扯实在没有必要,真计较起来若让皇上以为我对救公主一事心生不满的话,那有功就要变成有罪了。
哥哥咽下口中的话,愤恨地瞪了一眼裴怀,护着我上了马车。
回到家,娘亲看到我的脸就开始落泪,父亲也匆匆赶回来。
「太傅大人,小姐的脸伤得太重,日后就算养好,恐怕也要留下伤疤。」
对于这个结果,我早就心里有数,也不算太意外。
想到船上的话,我直接问父亲:「裴家是不是真的在和我们议亲?」
父亲皱起眉头,斟酌着用词:「绵绵,那裴怀心中恐怕喜欢公主,不是你的良配,这婚事要不就算了?」
「我也是如此想的。」我点点头,「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今日受伤,裴怀只是庆幸受伤的不是公主,并不在乎我的伤情,所以女儿觉得,这门亲事不要最好,强求也不过是一对怨偶。」
父亲似乎也没想到裴怀竟如此不留情面。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绵绵不必忧心嫁人之事,女子活在世上不只有嫁人一条路,世道固然对女子苛刻,但为父在一天,就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一天,就算我不在了,还有你哥哥,你尽管挺起胸膛做人,伤疤不应该是丢人的印记。」
「爹爹要进宫一趟,你且放宽心,该你的一样都少不了。」
我心中一暖,差点落下泪来。
4
当晚,宫里来了圣旨,封我为县主,随之而来的还有大笔赏赐。
公公刚走,宰相大人就带着裴怀来了。
一是道歉,二是提亲。
「绵绵,我今日只是无心之言,你也知道嫣然是个娇气包,平日最是怕疼,我不过是担心她罢了。」
「知道了,裴公子说完可以走了。」
他顿了一下,放缓语气:「你这是生我的气了?」
「不敢。」我垂下眼不愿看他,怕忍不住自己心中的仇恨。
他有些不快:「绵绵,你以前不是如此小心眼的人,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至于吗?」
不过是一句话……
我以为他已经够无耻了,可他总能突破我的下限。
「裴怀,你敢跟嫣然说这种话吗?」
他哑然。
「裴大人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太傅府不欢迎你。」
裴怀走后,我叫来春桃将上辈子的流言传了出去,只是这次的主人公调换了。
我很想知道,当嫣然是局中人的时候,她要怎么破局。
当京城中流言四起的时候,裴怀怒气冲冲地跑来我家质问我。
「江绵绵,是不是你传出流言陷害嫣然?」
我不知道是他查到了什么,还是单纯就将罪责怪到了我头上。
其实前世今生加起来,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裴怀一直认定我是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明明小的时候我们感情还不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在他心中成了十恶不赦的代名词?
「裴怀,你有证据吗?」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除了你,还有谁会嫉妒嫣然而害她?」他说得理直气壮,面上一副正义之相。
「你知不知道嫣然为这事已经哭了好几天了,你现在就跟我进宫向皇上说明情况,还嫣然一个清白。」
说着他就要来拉我,突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阻止了他。
「裴大人这是做什么?在太傅府对江小姐动手动脚,恐非君子所为。」
萧恪挡在我身前,「从前竟不知道,大理寺查案原来是看感觉,裴大人无凭无据就能认定凶犯,真是令在下佩服。」
「不如锦衣卫的案子也交给裴大人感觉一下,省得我们辛苦了。」
裴怀涨红了脸:「虽然没有证据,但她从小到大都嫉妒欺负嫣然,如今自己脸毁了,当然更见不得嫣然好,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做?」
「哦,这么说的话,在下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认定,是公主对江小姐怀恨在心,在过往的日子里没有用皇权压迫江小姐,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在及笄后对炉子动了手脚,毁掉女子最重要的容貌,为防止查到自己身上,先发制人散布流言,咬定江小姐毁容后更加嫉恨自己,这样不但能把自己从凶案中摘出去,也可以让江小姐更加被人所唾弃。」
萧恪两手一摊,「虽然在下没有证据,但没关系,在下是这么认为的,就一定是对的,你说呢?裴大人。」
裴怀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反驳。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裴大人认定我是这么一个人,但我只有一个问题。」我看着裴怀一字一句问道,「如果真如裴大人所说,我一直嫉恨公主的话,请问出事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救她?」
「江小姐这就错了,你要是不救,裴大人就更加能说,这炉子是你动的手脚了,毕竟船是你家的。」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我救不救公主,都脱不掉一个『嫉妒公主所以暗害公主』的罪名,那依裴大人所言,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和萧恪齐刷刷看着裴怀,他脸色铁青,张口结舌。
5
「是啊,老夫也很好奇,裴大人能不能给老夫一个解释?」父亲幽幽的声音传来。
一转头,父亲和一众官员站在身后,裴相双目冒火,恨不得当下就破口怒骂。
「太傅大人,老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怀有点慌,额头上的汗不断往下落。
萧恪耸肩:「大人,给他点时间编一编吧,你这现场让他说出一二三,以裴大人的高才,委实有点为难他了。」
父亲认同地点点头:「萧大人说得对,那你就现编吧,我有时间。」
「我也想听听,我女儿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在裴大人这里脱掉『加害公主』的罪名。」
事已至此,裴相不得不出言挽尊。
「江大人言重了,怀儿是你教导长大的,他什么品性你还不清楚吗?不过就是耳根子软,糊涂了些,不至于,不至于的。」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的学生也不是个个都争气的,既然裴大人糊涂,那就不该待在大理寺,毕竟身为大理寺少卿,糊涂一次,就有可能毁掉一个家啊。」
裴相一脸苦笑:「太傅说得对。」
「父亲……」裴怀急了。
裴相一瞪眼,低喝一声:「闭嘴。」
父亲淡淡「嗯」一声:「裴相是该好好教教儿子了。」
「你不知道我这女儿啊,为了救公主身上被烧得不成样子,脸上每日抹药都疼得哭喊娘亲,我看着心肝儿都颤抖,如果能够选择,老夫宁愿自己受罪,都不愿看到我的女儿如此可怜。」
一向刚强的父亲,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声音沙哑,「我的女儿从小也是我们夫妇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一点苦都舍不得吃,可那日回来,硬是忍着不喊一声疼。」
「老夫只要想起那个画面,心就像刀绞一般。」
「她侍君至纯至孝到不顾忌自身安危,还要被人冠上恶毒的名头,老夫心寒啊。」
一席话,说得裴怀都低下头一声不吭,脸上慢慢浮现愧色。
我知道,父亲是真心心疼,一时间心里又酸又难受。
众人感叹着安慰父亲,父亲擦擦眼泪冷静下来:「裴相,你我之间,今日就当情分尽了,以后莫要再来往了,免得看着心烦。」
裴相一声叹息,看了我一眼领着裴怀走了,一向高大的身子在这一刻看着,竟然有些佝偻。
「今日多谢萧大人出言维护。」
萧恪侧身避过父亲的行礼,温言道:「太傅大人客气了,在下还有些问题想问江小姐,不知是否方便?」
「萧大人自便即可,太傅府的花园不错,萧大人可让小女领着赏玩一番。」
说完还给我使了个眼色,生怕我不想单独和萧恪待在一处。
我不禁有些好笑,我如今这副尊容,京中男子都避之不及,他凭什么觉得萧恪还能看上我?
花园里,萧恪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问道:「现在上药还疼得厉害吗?」
「也不是很疼,是父亲爱女心切,有些夸大了。」我斟酌着回答。
萧恪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
「江小姐认为,这件事有可能是谁干的?」
这是我两辈子的困惑。
之前我躺在床上,一遍遍思索着那些想让我和嫣然两败俱伤的人,可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
毕竟上辈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获利的渔翁。
我茫然地摇摇头。
萧恪沉思片刻,直截了当道:「我怀疑裴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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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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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薛家主母。
病逝的那天,我是笑着走的。
我这一生和丈夫相濡以沫,子孙满堂。
虽是深宅后院,无趣但也安康。
看着牵着我的手的儿子,我满足地合上眼。
可恍惚之中,他的最后一句话却如惊雷在我耳边乍响:
「你虽不是我娘亲,但待我如亲子,我必会将你厚葬。」
1
我是薛家太君。
病逝于自己五十大寿的第二日。
我走时是笑着的。
我这一世都活在富贵乡里,深宅后院,无趣但也安康。
我很知足。
思儿抓着我的手,跪在我床前痛哭。
即便他现在已过而立之年,官拜三品,在我眼中也依然是一个孩子。
「薛致呢?」
薛长思犹豫了一瞬,哽咽着道:「父亲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我与薛致少年夫妻,相敬如宾。
他忙于公务,甚少归家,初时我还会一个人默默哭泣,后来便想开了。
他未曾纳过一房妾室,也无庶子庶女。
他敬我爱我,他在外拼搏,撑起薛家的一片天,我怎好作小女儿姿态,无理取闹。
听到薛长思的回答,我望向门口。
我想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能见到他,亲口和他道别。
感谢他一世相伴。
望来世还能再续前缘。
可到最后,我都没见到他。
我溘然长逝,死时还在望着门口的方向。
2
我的魂魄飘出了躯体,俯瞰着薛长思哭泣。
我想拍拍他,让他别哭了,可触碰不到他。
突然却听他道:「你虽不是我娘亲,但待我如亲子,我必会将你厚葬。」
短短一句话让我虚虚搂拍的手僵住了。
他是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的儿子。
而我,薛氏宗妇,死后入薛氏祠堂,无需另行厚葬。
我飘向外间,却见薛致坐在厅堂中,低垂着眼。
他衣衫端正,穿的也并不是朝服,不像是刚赶回来的样子。
我隐隐意识到什么。
下人过来和他说:「夫人薨了。」
他应了声,摆摆手让人下去,却也没有站起来去看我的意思。
他已经不年轻了,两鬓俱是风霜。
我呆呆地站在他面前,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顿觉陌生。
半晌,他自言自语道:「若嘉华也能如你一般长寿就好了。」
听到「嘉华」两字,我如雷轰顶。
嘉华长公主,所有深闺女子都听过她的名字。
有人羡慕她,有人嫉妒她,有人嘴上说着不齿她。
可她确实是不一样的。
她是贵妃跟着先帝与秦国交战时生下的孩子,生在营帐,长在军中,后来更是以女子之身闯南征北。
倾慕她的男子数不胜数,其中竟包括我的夫君。
「当年若不是母亲让我娶你,负了嘉华,她也不会匆匆离开上战场,落下病根,后来难产而死。
「是你对不住嘉华,养育长思也算偿还了罪责。」
心口的凉意蔓延全身。
早年就有传言长公主未婚有孕,后来不了了之。
没想到竟是真的,她的孩子就是我一手带大的薛长思!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顾不上他到底爱谁,只想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那我的孩子在哪!
长公主一生未嫁,他偷梁换柱,只为让长公主的私生子活得名正言顺、前途坦荡。
那我的孩子呢!
后来几日,我跟着他,想要找出真相。
薛氏宗祠里早就被他偷偷放进了嘉华的牌位。
我看着薛致将我的遗体草草收殓,抛尸乱葬岗。
薛长思想要阻止,最后只是嘴唇动了动。
这就是我疼爱了一辈子的儿子啊。
「把她葬在这里,也算让她们母女团聚了。」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
薛长思有些震惊地看向薛致,似乎没想到他对他自己的女儿竟如此狠心。
薛致道:「本就是个野种,我从未和她同过房。
「我怎会碰一个害死嘉华的人?」
3
我跟着薛致飘了好多年。
看着他静坐望向远方,思念嘉华。
看着他和薛长思祭拜嘉华,看着他念她「吾妻」,薛长思唤她「娘亲」。
而我的墓前无墓无名,杂草丛生。
我的院子被封了起来,我的名字薛家也无人再提。
我数次想离开,却仿佛被困在了这里。
我从最开始的歇斯底里,恶毒咒骂,到后来平静绝望。
薛致终于在我眼前也慢慢走到了生命尽头。
前来探望的薛氏族亲感慨他为了我一生未纳妾,我没去几年,他忧思过度也要走了。
我只觉可笑。
薛长思道,一定会将他与嘉华合葬。
「您为娘亲付出太多,她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再负您。」
我以魂魄姿态飘荡那几年知道了很多事情。
长公主并非专情之人,薛长思并非他的骨肉,但他却能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薛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断了气。
我看着这一切,无甚波澜。
却突然听到有人喊了我一声:「阿竹?」
站在我面前的是魂魄状态的薛致。
他恢复了年轻时那样俊美的容貌,看到我时眼神颤了颤,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猛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年,难道你……」
他是薛氏家主,少年丞相,何等聪明,又何等会骗人。
没有待他再做什么,我的魂魄开始渐渐消散。
我终于解脱。
一切仇恨再无去处。
「只盼来世不复相见。」
我最后瞧了眼扑过来的薛致,毫不犹豫地嫌恶转身。
4
老天真会捉弄人。
我竟然回到了薛致来提亲前。
庭前花开花落。
我心中思绪万千。
原来,我一辈子都是个笑话。
我那清冷端方的夫君为嘉华长公主守身如玉,让侍卫代他行房。
想到我那从未见过一面的亲女,我流下两行泪来。
此世怕是也与她无缘了。
再来一次,我不会再嫁薛致,还要连本带利讨回我所受的欺骗。
我听着外头薛家请来的媒人将我夸出一朵花来。
说我是这京城最端庄、最温婉的女子,天底下所有称赞女子的溢美之词都可以用在我身上。
我不禁想到,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夸赞嘉华长公主。
但她依旧活得潇洒。
为何她能,而我不能?
重来一次,不如换个活法。
母亲派了人来喊我去前厅。
我进去时,媒人还在赞我与薛致多么般配。
我看到薛致时愣了愣,和上一世薛氏族人代为下聘不同,他竟然亲自来了。
他瞧见我,眼眸染上笑意,喜上眉梢。
他一身云锦织金华袍,束着白玉发冠,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他唇瓣动了动似乎唤了两字。
一箱箱聘礼被抬了进来。
父亲和母亲的笑意收都收不拢。
薛致的眼神一直流连在我身上,我低下头掩住眼中仇恨。
父亲迫不及待与他商议起婚事,话里话外提及我两个哥哥的官职。
薛致怎么会听不懂,但他没有避开,也没有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反而直接应了他。
父亲顿时眉开眼笑。
他是薛家少家主,原本是我父亲想尽办法都攀不到的高枝,可如今竟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
两人相谈甚欢,我这才意识到,我可能无路可走。
不,我被几十年后宅女子的思维局限住了。
我有很多选择。
只要我足够狠心,足够爱自己。
5
我循规蹈矩了多年,家中未曾对我设防。
我以求姻缘为由离家。
我做了三十多年的薛家主妇,要甩开几个仆从轻而易举。
我将首饰兑换成银两,藏在鞋袜中,待到安全之地再换成金元宝,离开齐国。
如今五国鼎立,不久之后就是战事四起。
乱世出英雌,这是我的机会。
齐国并非容得下女子的地方,不然不会只有个嘉华长公主。
而秦国女官贤名,我前世在深闺都有所耳闻。
秦国,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我离开第二日,家中就开始寻我。
我一路掩藏行踪,并不担忧被找到。
可我没有考虑到薛致。
骏马青衫,向来山崩于前不变色的齐国未来宰相乱了姿容。
「阿竹!」
避无可避,我淡然立于原地,唤了一声:「薛公子。」
薛致抿紧了唇,眸光闪动:「你是不是在家中受委屈了?
「我知晓你父母亲偏心,你莫怕,等你嫁过来,我定会……」
原来他都知晓啊。
前世,初嫁给他,回门之日,他以有公事为由没有陪我。
这还是京城世族宗妇头一桩奇闻。
父亲觉得我丢尽了他的脸,他又迫不及待想捞点好处,见不到薛致便把气撒在我身上。
他以我没学好女训为由,将我的手心打得皮肉翻卷。
回薛府后,我还未涂抹伤药,就被薛母叫过去奉了一个时辰的茶。
终于,她高抬贵手,掀了掀眼皮道:「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可他呢,始终不曾说些什么,也不曾做些什么。
我打断了他的话:「薛公子,我对你无意。」
薛致整个人僵住:「阿竹,你说什么?」
「还请薛公子唤我陈听竹。」我瞧着他的眼睛,朗声道。
「我已受了多年父母偏心之苦,并不是因此离开,我离开是因为——」
薛致紧紧攥着缰绳,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年见不上几次的夫君,几十年的冷待,我不断麻痹着自己、说服着自己,这是「相敬如宾」,是他为我与长思在外劳碌。
对镜贴红妆,我精心打扮,期待着入夜薛致推门而来。
被我视为甜蜜又疼痛的美梦,竟是一场令人作呕的骗局。
我胃中翻涌。
我绝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因为我不想嫁给你。」
找到我的喜意从他脸上尽数褪去。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不、不可能,定是哪里弄错了!」
6
创业未成,中道崩殂。
我坐在马车里,薛致让三个侍女照顾我,瓜果点心都是最高档的。
可那也不能忽略我被他看管起来了的事实。
中途,我逃过一次,不出意外被抓了回来。
我对他冷言冷语,他面露受伤,却不愿放我离去。
他说服了自己,我定是和他成亲后才爱上他的,因此现在才对他这般不假辞色。
可他错了。
前世,我早就欢喜上了他。
是草长莺飞时,我的纸鸢落在了他的手上的初见。
是灯火阑珊时,我与侍女走散,他命人将我送回的再遇。
是冬雪宫宴时,我被大哥带到老王爷面前谄媚,他以公事之名打断了老王爷黏在我身上的眼神……
于他只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这几载幽暗深闺中的光芒。
如今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眼看着离京越来越近,我开始频繁吃那些寒凉刺激的食物,两天下来腹痛难忍。
癸水提前来了。
闻讯而来的薛致手足无措地站在马车外,他瞧着蜷成一团的我,满眼心疼。
惺惺作态。
前世,我生女之时,也不见他这样。
一有颠簸我就喊疼,队伍的前行速度不得不放慢。
我心中掐算着时间,终于拖到了那日。
秦国使臣谢春山离京之日。
7
我借如厕之时,翻墙出驿站,撒腿就跑。
我只有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谢春山住在哪里。
但我知晓最繁华的酒楼坐落在哪里。
谢春山是秦国国君的外甥,年方十六,生性风流,出入侍女成群。
前世还曾有传闻,说长公主孩子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他。
但与他相交的女子没有一个说过他的不是。
可见这人秉性并不坏,而且他是秦国人。
他说不定会帮我。
我心中并无把握。
我提着裙摆,一路狂奔。
终于。
远远地,我与楼上那凭栏饮酒之人四目相对。
他身姿懒散,一头乌发流淌在身畔,几缕垂荡在红栏之外,貌美侍女侍奉在侧。
好一幅富贵公子醉卧的佳景。
而我发髻散开,癸水沾到了衣衫,形容狼狈。
身后追来的人擒住我的臂膀。
那一刻,我昂起脖子朝楼上人道:「求您救我!」
我喉中干涸,双目圆瞪,乱发飞过眼前。
顷刻间,红衣铺满了我的视野——
谢春山竟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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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听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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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在战场上伤了命根子。
为了重拾男人雄风,他夜宿青楼,找了最艳俗的娼妓。
身为当家主母,我直言那娼妓对侯府有大恩,直接给她赎身接回了侯府。
坊间都在议论,高贵如小侯爷,竟也和他们的品位一样。
夫君羞得难以见人,老侯爷气得晕了过去。
重活一世,我要让世人都看看。
这侯府里到底还有多少腌臜事。
1
从战场回来的小侯爷伤了命根子,京城的贵女们都不愿嫁给他。
老侯爷到府上和爹爹喝了一场酒,我那不靠谱的爹爹就头脑发热答应了婚事。
他面色潮红,眼神呆滞却念念有词。
「小侯爷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小文武双全,长大后为国尽忠,一点小小的隐疾算什么?」
父亲的酒还没有醒,圣上赐婚的圣旨就送到了我们府上。
老侯爷去过很多府上喝酒,却只遇到我父亲这一个冤大头,怕我父亲酒醒后毁约,连夜入宫讨了赐婚的圣旨。
祖父罚父亲跪了三日祠堂,娘亲的眼睛都哭肿了,也没能阻止我嫁给一个不行的男人。
新婚夜。
顾承泽挑起我的盖头,神色黯淡:「终归是我对不住你。」
为了他这一句对不住,我孝敬公婆,爱护弟妹,侯府入不敷出我拿自己的嫁妆养着侯府上下,甚至帮他教养他的外室子,最后却被他们打杀。
如今我回来了,这一次他们谁也别想再占我的便宜。
2
外室子进府这日,老夫人拉着我的手恳切道:「如姐儿,你们成婚七年无子,如今外面的风言风语很是难听,我想着给你们过继个孩子,也能堵住那悠悠之口。」
我同样诚恳地看着老夫人劝道:「不就是侯爷不举吗?八年前侯爷从边关回来就闹得人尽皆知了,现在再想堵住悠悠之口,怎么可能呢?」
老夫人的脸憋成了猪胆色,以往她提起这个话题,我怕伤害到侯爷的自尊心从来都是无有不应,如今直接揭开他们的遮羞布,这感觉真的很爽。
上一世那畜生打杀我的时候,老夫人还在旁边阴恻恻地提醒:
「先把她私库的钥匙找出来,嫁过来那么多年,嫁妆居然一直紧紧握在她自己的手中,我明里暗里讨要好几次她都不乖乖奉上来,真是不孝。」
这一家子都是烂了心肝的玩意,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给他们留情面。
见老夫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老侯爷直接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远哥儿伤了身子,但你们大房不能断了香火,待会儿你从旁枝这些适龄的孩子中挑选一个你有眼缘的孩子养在身边。」
我装懵懂。
「是儿媳亲自挑选吗?」
老侯爷也没想到我今日如此难缠,只是摆摆手。
「先让孩子们进来吧。」
一起进来了好几个孩子,很显然那外室子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
他皮肤白嫩五官精致,行礼的时候端端正正。
难怪上一世我第一眼就认定了他,这一次嘛,只要他们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我走到其中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子旁边,问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他虽然穿着朴素人也瘦小,但回答问题不亢不卑。
「回夫人的话,之前家中都是祖母照顾我,半年前祖母因病逝世,如今只我一人了。」
老夫人看我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别的孩子,很是着急。
「如姐儿,这孩子不妥,他家中无亲眷说明这孩子克亲。」
我默默腹诽:克亲才好啊,最好把你们侯府所有人都克死绝了才好。
我装无奈:「罢了罢了,这几个孩子我也就跟这孩子有眼缘,既然你们觉得不好,那就让他们换一批孩子送来吧。」
我心底发笑:急死你们才好。
顾承泽坐不住了:「夫人何苦折腾呢,我看这小娃娃很是喜爱,不如我们就收养了他吧,我是一辈子是不能生养了,你看这孩子眉眼处还有几分像我呢,或许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你觉得呢?」
我拉着那个黑瘦的小男孩:「我还是喜欢他,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们再换一批孩子。」
顾承泽表面上还是那副谦谦君子温润模样,但他攥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和不悦。
也是,以往只要他卖惨提起他一辈子不能生养这回事,我都要心疼很久的,又怎么会驳斥他的话呢。
更何况今日让外室子走了,来日又找何借口再把这孩子弄进府中?
最后还是老侯爷一锤定音:
「看样子这两个哥儿都与我们侯府有缘,不如都收养了。」
老夫人很是不悦,但又怕我真的一个都不要了,最后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3
那黑瘦的小男孩叫顾元晖,是侯府旁枝中最不起眼的一户人家,选择他进府也是看他黑瘦干巴,想要反衬顾元若的玉雪可爱,谁知道我偏偏看中了他。
其实我对这孩子没太大的印象,选他也是单纯为了给顾家添堵。
一想到因为他,顾家的其他人如鲠在喉,我就心情顺畅,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多吃了两碗大米饭。
顾元晖这孩子也是可怜人,他从小就没见过父母亲,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祖母。
元晖祖母年轻时是宫中的女官,所以对元晖的教养很是严格,行走坐卧都进行了严苛的训练。
别人家小孩子在巷子里跑闹的时候,他要学礼仪;别的小孩子一起踢毽子的时候,他在背三字经。
他祖母的学识有限,但对他的教养一点也不曾松懈。
祖母离开的时候除了一间破屋子,一个吊坠,其他什么都没有给他留,所以小元晖就吃上顿没下顿地过了半年,是个性格坚毅的孩子。
老夫人做主把两个孩子都放在我的院子中,我欣然应允。
我每日给他们安排清淡粗糙的饮食,元晖从不挑剔,元若跟着吃了几日后就装不下去了:「我要告诉爹爹和祖母,你苛待我不给我吃好吃的。」
我心底冷笑,乖顺儿子才装了几日就装不下去了?
表面却慈眉善目苦口婆心:「若哥儿,我听族里送你们入府的三叔公说,你们小时候家贫吃了上顿没下顿,脾胃都饿出毛病了,所以我才给你安排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先把你们的肠胃调养过来。」
他自小受宠,满心以为进府享福来了,怎么能吃得下这些他以前都看不上的饮食呢。
他哭闹起来:「你这个坏女人,祖母说整个侯府以后都是我的,你居然敢给我吃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
我直接板起脸来:「琳琅把戒尺拿过来。」
我严厉地盯着元若:「你可知错?」
元若明明怕得不行,却梗着脖子不服气:「我才没有错,你就是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我就不信你敢打我,祖母说了我长大以后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你现在敢打我,等我长大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那孩子挑衅地看着我。
「啪啪啪!」
戒尺砸在皮肉上的声响伴随着元若鬼哭狼嚎的痛哭声,听在我耳中仿佛这世上最美妙的乐章。
十个戒尺打下去,元若的手心肿得老高。
院子里老夫人安插的丫鬟早就偷跑去送信了,我约摸着老夫人快到了,一脸心疼地捧着元若的手给他涂药。
顾元若气得又蹬又踢,我佯装被踢到,顺势从椅子上摔坐到地上。
屋子里人仰马翻的时候,老夫人进来了,我立马哭着抱屈:
「母亲,这孩子和我八成是八字不合,我好心给他准备饮食他嫌弃,他忤逆不孝。我管教他,他不服气还对我拳打脚踢。人都说三岁看老,这样的孩子我可不敢养。」
老夫人本是怒气冲冲来兴师问罪,谁知道反被倒打一耙。她只得拉过元若的手小心呼气,然后板着脸对我说:
「如姐儿,你好歹也是二十多的大人了,怎么能和这么小的孩子一般见识?孩子本身就在长身体你给他吃的都是什么东西?孩子不懂事劝两句就罢了,你值当动手吗?你看把若哥儿的手打的。」
我一脸愧疚又隐隐露出一丝执拗:「母亲教育的是,今日是我冲动了。但这孩子真的和我犯冲,趁着还没上族谱,我们赶紧把他送回去吧,另外选一个合眼缘的也行啊。」
元若听我又一次要送走他,再加上有老夫人撑腰,冲着我就撞了过来:「你这个坏女人,侯府本身就是我的家,该赶出去的是你才对。」
我顺势再次躺在地上晕过去了。
侯府收养的孩子入府不到十日就气得侯府的当家主母晕过去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刮遍了整个上京城,顾承泽不能人道这件事又一次被大家大肆渲染。
4
我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月,其间除了元晖每日服侍汤药早晚问安,侯府仿佛忘记了我一般,顾元若那狼崽子也被老夫人挪去了她自己的院子。
琳琅禀报说还有两日就是府里结算外账和发放月银的日子了。我让她附耳过来,琳琅迟疑地问:「夫人这能行吗?」
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果不其然发放月银的第二天晚上顾承泽来了我的院子,嘘寒问暖,自责说自己公务繁忙疏忽了我。
我心里明镜似的,却顺着他点了点头:「是啊,这个公务一忙就要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实在是辛苦侯爷了。外人都羡慕侯爷这个编修的差事清闲,谁又能懂侯爷的不易呢。」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我体会到了骂人不带脏字的快乐。
谁不知道他那个六品编著就是陛下体谅他战场受伤给他的虚职,有他没他都一样。
顾承泽东拉西扯一通以后问:「账房说这个月府上挂的外账都没有结算?」
来了来了,他每次想要达成什么目标,都是先装作一副关心呵护我的模样,再装作不经意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感念于他对我的体贴,从来都是尽我所能。这一次嘛,他的小算盘要落空咯。
我忧心地蹙了蹙眉,拉着他的手有点委屈:「侯爷,从我嫁进来府上就入不敷出,我日日补贴,却总是不足。」
顾承泽仿佛在表演川谱变脸,刚刚还温润体贴地夸我,这一听我不打算再给银子,指着我的鼻子骂:「亏我觉得你书香门第温柔知礼,如今却连我府上挂的外账都不愿意抹平,你就不怕来日被人戳脊梁骨吗?」
我不气也不恼,用浸泡了生姜水的帕子拼命揉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转过头装作委屈至极的模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上银子亏空。上个月老侯爷在珍品斋拍下一本价值一千八百两的孤本,前两天珍品斋的掌柜来结账,至今还是打着欠条的。」
顾承泽看我哭了也有点尴尬,他语气微缓:「之前父亲也经常买一些孤本和字画,甚至娘亲妹妹每个月衣服首饰都是一大笔开支,我们侯府不至于拿不出这点银子来。」
虽然语气没有刚才严厉,但话里话外都是质疑我不会管家。
我红着眼眶盯着他看,委屈得说不出话。
琳琅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那都是夫人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在贴补,不然早就支撑不住了。上个月夫人回娘家,我们太太发现夫人身上的袄子还是三年前的旧衣服,起了疑,夫人虽然给敷衍过去了,但又怕太太发现她一直拿嫁妆养着侯府的事情,怕到时候侯爷的脸面没处搁,这才没有继续贴补。」
顾承泽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我一直拿嫁妆养着侯府,但以前我顾及他的尊严不提,他也就乐得装傻,现在琳琅把这层遮羞布扯了下来。
顾承泽的面色涨红,也没有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飘然,他装作诧异:「夫人怎么早不说?我们府上杂事多,真是辛苦夫人了。」
左一句辛苦右一句愧疚,就不提一句还我银子,还想继续忽悠我让我心甘情愿掏银子。
不操心不付出,他们天天诗与远方,岁月静好,却只有我一个人背负着整个侯府负重前行,凭什么?这世道何其不公,他们凭什么如此欺我,凭什么?
我气得狠了,看着顾承泽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庞,恨不得在上面扎几个窟窿:「侯爷若是觉得被人知道动用媳妇的嫁妆也没关系的话,我这就安排夏至给账房送银子。」
顾承泽面色扭曲,不可置信:「不就一堆黄白之物,没想到你看得这样重,难道在你那里我们府上的脸面还不值那点银钱?」
听听,人言否?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这些黄白之物,你们侯府不善经营不事生产却铺张浪费,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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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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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皇后,但皇上不爱我。
我进宫那日,皇上目光深沉地警告我:「你已贵为皇后,以后就要好好守好你皇后的本分。」
「朕的一颗真心都给了央央,能给你的只有皇后的尊荣。」
然后他在贵妃的宫门口站了一夜。
听说贵妃终是被打动了,二人深情相拥,好不感人。
后来,贵妃小产,再难以有孕。
皇上破天荒的踏进了我的宫殿。
1
裴毓修登基第三月,我便被封为了皇后。
不是因为他对我有什么情意,而是另有两点原因。
一是我出身显贵,是京中人人称赞的闺秀,堪当大任。
二是裴毓修三个月也没能说服百官立他的心上人为后,只能退而求其次。
……
进宫那日,正是立春,一年之中的好时候。
可我的一生,唯有这个时候是最为不好。
世人只知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谁知宁做枝头雀不做笼中凰呢?
新婚之夜,裴毓修来时喝了很多酒,已经醉醺醺的了。
他目光深沉地警告我,「你已贵为皇后,以后就要好好守好你皇后的本分。」
「朕的一颗真心都给了央央,能给你的只有皇后的尊荣。」
到底是心里念着别人,即使将自己灌了许多酒也没能如愿给我一个新婚之夜。
说完话,连我手中的团扇都没有拿下,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便踉踉跄跄离开了凤仪宫。
听说,是在贵妃的蒹葭宫门口站了一夜。
初春多雨,饶是雨水打湿了他的鞋靴,沁透了他的龙袍也不曾离开。
而蒹葭宫内,烛光照得通明,隐隐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最终,贵妃赤着脚跑了出来,扑在皇帝的怀里。
「阿修,我以为……你心里没有我了。」
「傻央央,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一生一世,永不负你。」
若我是个看客,我定会为他们真挚的情意感动到潸然泪下。
可我是戏中人,多余的那一个,便只会觉得如鲠在喉。
如此恩爱,又何必再把我牵扯进来呢?
2
我按照皇帝的吩咐,规规矩矩地做好一个皇后应有的本分。
当然,这后宫里除了裴毓修心尖尖上的贵妃和我这个皇后,也还是有其他嫔妃的。
为了巩固皇权,自然是要纳重臣之女进宫的。
裴毓修再爱李央央也没能为她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起码名义上没有做到。
不过她们和我一样,都是摆来看的花瓶,里面插的是已经枯萎的花枝。
德妃像芍药高贵大方。
淑妃像梅花坚韧艳丽。
只是都不再是盛开时的美丽,更添了几分憔悴。
德妃慵懒地托着腮,将桌案上的叶子牌掷到了地上。
「三缺一,这狗皇帝怎么不多纳一个?」
翻着典籍的淑妃掩面低笑,「你可小声些,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莫让旁人听了去。」
德妃努努嘴,再次将目光投向采青。
「采青,你再陪我们玩玩吧?」
采青为我研磨的手顿了顿,脸上满是愁怨。
「德妃娘娘,奴婢的月例都输给你了。」
言下之意,爱莫能助。
将旨意拟好,再盖上凤印,我才得空抬眸看她们。
「德妃别急,马上就不缺人了。」
德妃和淑妃对视一眼,走到我身边来看了看那道懿旨。
德妃一手拍在桌案上,怒斥裴毓修:
「当真是个狗皇帝,连陆家小女儿也不放过!她才十五岁!」
淑妃偷偷瞄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
「若臣妾没记错,陆家公子和娘娘是有过婚约的……」
将懿旨收好,递给采青,我淡淡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
从封后圣旨到丞相府的那一刻,就只能是过去的事了。
往事不可追,追也追不回来的。
我和陆肆,只能说是镜花水月,有缘无分。
懿旨到了忠义侯府,轿撵便如同当初抬着我一样将陆沅抬进了这金色笼子里。
裴毓修守着对李央央一生一世的承诺,自然也没有踏进陆沅的未央宫,只是赏了个贤妃的位份以做安抚。
年幼的贤妃来凤仪宫请安时,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
德妃大大咧咧,将叶子牌塞到贤妃手里。
「好妹妹别哭,男人不过是玩意儿,没有也就没有,咱们这里有更好玩的。」
「这叶子牌三缺一,就等你呢。」
许是没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贤妃连小声的啜泣都停住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德妃。
也不知道德妃是不是该当一个先生才对,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教会了贤妃玩叶子牌。
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又要查看宫里的开支账目,又要管理好后宫众人,连带着哪家大人府里有喜事也得是我来筹备贺礼。
见我蹙着眉头,淑妃上前看我。
不愧是太傅孙女,一眼便看出了账目上的端倪。
「这宫里的开支,三分之一都用在……蒹葭宫了。」
这裴毓修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登基一年便花了以往近两年的花销。
德妃听到我们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宫里谁人不知陛下对贵妃的宠爱,蒹葭宫里连烛台都是金的。」
我看着账本上的结余直叹气。
「只怕我今天不能同你们玩叶子牌了,我得去一趟乾安宫。」
贤妃正要告退就被德妃拉住。
「无事,臣妾们等你。」
也是,这宫中的日子格外的漫长,总是要找些乐子的,不然这枯燥的日子怎么才能过完呢?
3
到乾安宫时,裴毓修正和李央央一起做桃酥。
李央央不慎打翻了一只琉璃盏,便惹得裴毓修心疼不已。
「央央,可有伤到?」
「莫去捡,不过一只琉璃盏,要是划破了你的手指,朕会心疼的。」
其实我也心疼,心疼那只琉璃盏。
西域贡品,价值不菲,够整个皇宫里的宫女半个月的例钱了。
两人蜜里调油过了许久才发现我的存在。
「皇后怎么来了?有何事?」
裴毓修也知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采青将账本递给裴毓修,他翻阅了几下便皱起了眉。
「陛下,如今济州干旱,严州水灾,国库都赈灾了。」
不用把话说得太清楚,裴毓修能明白就行。
李央央似乎没看到裴毓修苦恼的脸色,只顾着将成形的桃酥拿给他看。
「阿修,你瞧,这个做得最好。」
裴毓修的目光在看到李央央那一刻便柔和起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是,央央做的自然是好的。」
转而看着我,「朕知道了,会安排好的。」
这种郎情妾意的场面我也不爱看,拿着账本正要走。
便听见李央央哎哟一声。
忍不住回头去看,原来是被溅起的热水烫到了手,红了一块,双眼含了泪。
惹得裴毓修心疼不已。
说实话,李央央真的生得很美,说是嫦娥仙子下凡尘都不为过,如今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连我都忍不住心疼。
若不是李央央出身太低,裴毓修又根基未稳,这皇后的位置是轮不到我的。
还未进宫时,我便听闻过她们之间的情意,实在是缠绵悱恻。
裴毓修还是太子时被人追杀,意外掉落护城河里,顺着湍急的河水流到了一个小村庄,是李央央救了他,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
不论是英雄救美还是美救英雄都是一段佳话,更何况还有皇权和美人加持,更添了几分戏剧性,让人艳羡不已。
……
4
裴毓修所说会安排好,原来是削减了自己和我们几个妃子的月例。
可关于贵妃的是半点没动,一样是每月二十批云锦,一样是用最贵的螺子黛,一样是吃着从西域快马加鞭送来的葡萄。
德妃气得折断了手中的扇柄。
「狗皇帝,拿着我们的钱去哄美人一笑,真是让人恶心!」
我笑笑,然后宽慰她,「别气,到底是顾忌着咱们的家世,他对自己更狠,连他最喜欢的虾炙都划去了。」
淑妃接过话,「听说现在陛下连龙袍都重复着穿呢。」
贤妃鄙夷地撇嘴,「他倒是对贵妃真心。」
贤妃抱着怀里的波斯猫,不解地看向我们。
「可是咱们都是有私房钱的,即使陛下减了咱们的月例,也不会比现在差的。」
我们三人相视一笑,果然是年幼的小女娃,真是半点不懂这深宫的复杂。
差的不是我们这点月例,差的是济州干旱和严州水灾的赈济银两。
不过作为皇后,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裴毓修怎么做全看他自己。
可惜,裴毓修没能继续做一个疼爱贵妃的好夫君。
两处灾情严重,他不得不削减了蒹葭宫的开支。
吃不了最喜欢的葡萄,李央央和裴毓修闹了起来。
国事烦恼,心爱之人非但不理解反而发起了脾气,一气之下裴毓修也说了些难听的话。
「央央,你本就是一个农家女,以前吃糠咽菜都可以,如今吃不上葡萄就不行了?是朕太宠你把你娇惯成这样的性子!」
李央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愤愤地跑了出去,纵身一跃跳下荷花池。
初秋时节,池水凉得彻底。
裴毓修亲自跳下荷花池将李央央救了上来。
我得到消息赶过去时,正听到太医回禀。
「陛下,贵妃娘娘小产了……」
「又被寒气入体,只怕以后……再难有孕……」
随即便是瓷器落地的声音,伴随着裴毓修的怒吼。
「若是治不好贵妃,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太医,可谓是皇宫里最危险的职业,尤其是遇上像裴毓修这样有个心爱之人的皇帝,一不小心就会成了一个陪葬品。
一片寂静,太医不敢回话,贵妃侧过脸不肯看裴毓修。
只有我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太医发现了我的存在,一句请安才让裴毓修看了过来。
我这个人向来有眼力劲儿,只是上前宽慰了贵妃几句,又安排了许多补品给她,便回了我的凤仪宫。
凤仪宫内,德妃正数着准备好的果盘,连淑妃都放下书对我翘首以盼。
见我回来,德妃急忙拉着我坐下,还不忘往我手里放一把樱桃凉果。
「娘娘,快,跟我们说说。」
知道她们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桩事,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讲了给她们听。
然后便是一场唏嘘。
德妃说,也不能怪贵妃,怀孕的女子就是嘴挑的。
淑妃说,也不能怨皇帝,他既不知道贵妃有孕也确实是被国事烦恼了。
贤妃说,陛下真是好深情啊,竟然亲自跳下荷花池救她。
看贤妃一脸的向往之色,我们三人相视一眼。
年幼的小女娃总是会对这样的情节痴迷,本来是好事,可在这里,却不是。
淑妃又拿起自己的书,轻叹一声,「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这皇宫的墙砌得够不够密。」
显然,老话诚不欺我。
就算是皇宫的墙也不够密。
贵妃难以生育之事还是被传了出去,百官在早朝时纷纷上奏,皇嗣为国本,请陛下延绵子嗣,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裴毓修大发雷霆,扬言要拔了传出谣言人的舌头。
李央央又哭了几场,更柔弱了一些。
裴毓修哄了许久也哄不好,只能把我叫到乾安宫。
「皇后,此事你如何看?」
我只能看着手上的蔻丹,低声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不过臣妾以为,贵妃的身子调养一段日子,会好的。」
裴毓修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感到如释重负,反而是幽幽地看着我。
「皇后入宫也快两年了……到底是朕亏欠你了。」
我没回应,只是笑笑。
也不知道他说的亏欠是哪一桩。
是横刀夺爱拆散有情人,还是封为皇后却冷落一旁。
如此,又是相顾无言。
原本每月初一十五裴毓修是该来凤仪宫的,只是每回我们都是这样,他静静地坐着,我有时处理后宫事宜,有时练字作画。
偶尔他也夸我一句,皇后的字写得真好,皇后的画作得真是惟妙惟肖。
总之,没有红烛帐暖,只有相顾无言。
后来,他也基本不来了,我也落个清净。
坐了好一会儿,贵妃身边的宫女来了。
「陛下,娘娘她……她想寻死……」
裴毓修惊了,急匆匆地赶去。
我算是舒了一口气。
采青悄声道,「贵妃娘娘真是大胆,嫔妃自戕是大罪,她也能拿来威胁陛下。」
看着已经远去的明黄色身影,我摇摇头。
「采青,只怕日子不会安稳了。」
采青明了,随即出了凤仪宫。
再回来时,忧心忡忡。
「娘娘,贵妃闹了好大的脾气,话里话外全是……不许陛下宠幸其他妃嫔。」
不出意料。
李央央最在乎的就是裴毓修对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已经退步让他娶了别的妃子,又怎么会愿意让他再与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呢?
李央央在蒹葭宫里摔了不少瓷器玉器,甚至有一只酒杯直接砸到了裴毓修的额头上,当场见血。
蒹葭宫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只有李央央不顾裴毓修阴沉的脸色,仍然指责着他。
「裴毓修,当初是你说的一生只爱我一个,如今你就要变卦了吗?」
「你要是敢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我就跟你没完!」
裴毓修看着疯魔了一般的李央央,只留下一句,「你太任性了。」
5
第二日,德妃淑妃照例来了凤仪宫。
德妃撇撇嘴,一边喝着燕窝粥一边说,「昨夜,那个狗皇帝居然来我宫里了。」
淑妃愣住,「昨夜,他也来过我的宫里。」
「我说,我来了月事不便侍寝。」
德妃拍案而起,「难怪,他来时的第一句话是,皇后和淑妃都说来了月事,你别说你也是。」
采青捂嘴偷笑,「那德妃娘娘如何解决的?」
「我说,我幼时骑马伤了身子,怀不了孕。」德妃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德妃突然沉默了。
「你们说,狗皇帝昨夜睡在哪里了?」
四四方方的桌子如今少了一个人。
淑妃叹气,「娘娘,你该劝一劝她的。」
轻笑一声,我答道,「少女心事,哪里能劝得住呢?」
德妃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不得不说狗皇帝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的。」
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高傲,很容易让不谙世事的小女娃动心。
说话间,贤妃便来了。
脸上挂着的是小女儿初经人事的娇羞。
德妃和淑妃看着她如此模样,本来要劝说的话也都堵在了喉咙里。
可她没能高兴几天,就又哭红了双眼,像初进宫那日一样红肿得像个核桃。
贤妃伏在桌案上抽泣。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陛下了……」
「那夜他明明说很喜欢我的……」
德妃怒气冲冲,却还是忍着性子温声哄她。
「好妹妹,别为那样的人伤心,男人说话是最不可信的。」
淑妃也难得地开口,「是啊,那裴毓修实在不是良配,何必为他伤心难过。」
只有我,直接击碎了她最后一丝期望,「你早知道,裴毓修只有李央央一人有真心,偏偏飞蛾扑火又能怪谁?」
说罢,贤妃哭得更大声了。
不等我们再说什么又干呕起来。
淑妃蹙眉,「莫不是……有孕了?」
采青立马去请了太医,果然,已经怀孕两月了。
皇嗣有望,本该是大喜事的。
偏偏蒹葭宫又闹翻了天。
「裴毓修,你混蛋!难怪这两个月你日日哄我,原来竟是背着我做了这样的事!」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蒹葭宫,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了!」
裴毓修听着李央央的谩骂低头不语,等里头声音停了才温声哄她。
「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因为和你吵架就去喝酒……」
「央央……我这也是为了皇嗣……我对她并无半点情意……」
「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接着便是裴毓修被李央央推搡着出了门,再接着是李央央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只听得轰的一声。
看来来得不是时候啊。
我看着一旁隐忍垂泪的陆沅,不由得有些心疼。
小小年纪被裴毓修哄骗,如今怀有身孕又亲耳听到心心念念的男人说这样的话,哪里能不伤心呢。
我握住她的冰凉的小手,「沅沅,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真的,在我看来,帝王的宠爱重要不过一个孩子。
陆沅望着蒹葭宫门口站着的裴毓修看了许久。
也不知她听进去我的话没有。
6
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不大,细细碎碎地飘着,只是在屋檐,梨花树上都铺上薄薄的一层。
裴毓修迎着雪而来,恍惚间我还以为看到了故人。
许是因为李央央和他大闹一场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想与我虚与委蛇。
「皇后,贤妃肚子里的孩子,你觉得是太子还是公主?」
太子?这样的话我哪里敢接?
「皇子还是公主都是陛下的血脉。」
裴毓修眯着眼看我。
「是吗……也不只是朕的血脉……」
又是一阵静默。
「皇后好好照顾贤妃,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我起身送驾,「臣妾谨遵圣谕。」
采青扶着我坐下,又将门窗关好。
「娘娘,陛下的意思是……」她不敢将话说出来,太大逆不道了。
我喝了一口热茶,「无事,他自己也会衡量衡量,到底是要一个有陆家血脉的皇子,还是要无子继承的风险。」
显然,他选了前者。毕竟他守着对贵妃的承诺,不好再次宠幸其他妃嫔。
贤妃不再哭哭啼啼,只一心养胎。
淑妃手巧,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了许多小衣裳。
德妃忍不住笑淑妃太过谨慎,「怎么都是青色粉色。」
「就算是做黄色做蓝色也是可以的。」
看了一眼我,淑妃悄声道,「蒹葭宫那位,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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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枝头抱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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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迷上一个戏子,戏子却偏爱三寸金莲。
为以获戏子青眼,她于闺房中自断双足。
可我小娘听说这件事后,竟大哭着扇了我一巴掌:
「这锥心之痛,为什么不是你来受?!」
后来我才知,她从小教育我敬重嫡姐,伺候嫡姐。
都是因为,那是她狸猫换太子的亲生女儿……
1
我死后,碎成几半的尸体被嫡姐掩埋在几株红梅下,成了红梅的饲料。
而我冻僵的头,被她赏给一只恶狗。
死前那日,她穿着火红的太子妃服制,耀眼得如同一抹骄阳。
还没等我开心地迎过去,旁边的几个宫人狠狠踢到我的膝盖上,我吃痛跪下。
然后他们押着我,拉到嫡姐身旁。
嫡姐红的似血的朱唇,笑起来是那么的好看。
可下一秒,她神色冰冷,目光阴鸷,仿佛恨毒了我。
我抠破脑袋也想不到,平日里我敬爱了万分的嫡姐,竟然会亲自绑了我。
命人活生生砍断我的四肢,然后淡定坐在旁边雕花红木椅上,边听我哀嚎,边吃着茶。
我不明白,这可是我日日尊敬的嫡姐啊,她怎么能对我如此狠心?
我一遍遍问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她走过来,从宫人手中接过剪刀,狠狠掰开我的嘴,一把割掉我的舌头。
我奄奄一息,鲜血流了一地。
她双目猩红,好似地狱里的恶鬼,眼神满是恨意:
「都是你,若不是你拦我,我早已和赵郎双宿双飞。」
「你为什么要拦我?让我失去得到他的机会?」
「所以,你真的该死啊!」
那个戏子赵郎,是戏楼里有名的角,一双桃花眼动人心魄。
只是好看的面皮下,骄奢淫逸,不是个良善的主。
偏爱出没烟花柳巷之地,尤其偏爱娇小的美人足。
没有想到,嫡姐依旧对这样的烂人念念不忘,哪怕成了尊贵非凡的太子妃。
我满嘴是血,就在疼昏过去的前一秒,她一碗碗冰水浇上来,我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你就安心地去吧。」
「你那位狐媚娘亲,定会早日去黄泉陪你。」
我睁大双眼,愤怒挣扎,嘴里说不出话,只能「啊啊」叫着,满眼是泪。
她转过身,等待我的,是宫人奉命,浇我全身一碗又一碗的冰水。
寒冬时节,滴水成冰。
第二天,我成了一座冰雕。
我的双眼大大睁着,和冰冻在一起,死不瞑目。
临死前,我伴着历历寒风起誓:
若有来生,我定要让她血债血还。
2
世人都说,春风楼来了个新戏子。
那戏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双桃花眼勾的人心醉,更别说那婉转莺啼的嗓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不消几日,就成了春风楼戏班里的名角。
每每开场,必高朋满座,场场爆满。
而嫡姐姜曦宁每次都悄悄带着百金,去给那戏子赵郎捧场。
可惜戏子有了心上人,是一个青楼馆里的小花魁。
小花魁除了面容美艳无双,一双三寸金莲更是堪称一绝。
世人皆传,所有见过此脚的人,都恨不得那双脚,生在自己腿上。
而这个赵郎,偏嗜三寸金莲。
他曾放言,世间唯有三寸金莲的女子能让他心动,否则,就算面若天仙,他也看不上。
因此,这位小脚妓子成了他的心尖宠。
上一世,姜曦宁刚得知戏子爱小花魁,差点找人抹了小花魁的脖子。
后来得知,戏子最爱的是她的脚,也害怕赵郎怪她,才饶小花魁一条命。
此后,她便每日费劲心思寻缩足之术。
可最后各种方法试了一遍,还是无功而返。
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个秘方,说若是去了脚趾,任何人的脚都能成为三寸金莲。
刚开始她也不信,直到亲自看到,小花魁那双脚精致小巧,洁白如玉。
而台下,坐着那看痴了的戏子赵郎。
她才下定决心,准备自行断脚,以求和那赵郎双宿双飞。
上一世的我看到她准备断脚,只觉得太过于荒唐,拼死拦住了她。
面对我的苦苦哀求,她还是坚决。
直到我夺过刀剑,说若她执意如此,我便即刻告诉父亲和嫡母。
而严厉的父亲若是知道,堂堂浙江巡抚的嫡女,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戏子,更为了那戏子的恶心嗜好,自愿变成残废,定会将她逐出姜家。
她才面色不喜地穿上鞋袜。
而三月后,入主东宫的旨意传来,她也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子妃。
再次睁眼,我竟然站在屏风后。
电光火石间,上一世所有记忆悉数涌进我的脑海。
四肢被砍沁骨的痛,舌头被剪的血腥味,全身被冻成冰雕的寒意......
上天垂怜,我竟然重生了!
透过缝隙,我看到姜曦宁正脱下鞋袜,旁边放着那把锋利的短刀。
下一刻,我退出屏风,悄悄从侧门出去,轻轻关上门。
3
姜府乱成了一锅粥。
父亲得知姜曦宁没了脚趾,瞬间暴怒,一直追问姜曦宁,到底发生了何事。
而嫡母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姜曦宁不敢说出实情,不然当天就会家法伺候,逐出家门。
而下一秒,她突然匍匐地上,爬向我的身边,边哭边向我使眼色:
「阿妹,你快和阿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半夜醒来就成这样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着她因吃痛无法站起,只能趴在我脚下的狼狈样,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姐,我相信你。昨晚咱们饭后吃了茶,便直接回房睡了。」
「此事定与你无关。」
然后拖着她的身体,为她披上流光锦披风,扶她坐在榻上休息。
下一刻我转身,跪在父亲脚边:
「父亲,姜府昨日定是来了贼人。」
「最近我听说,省内大部不太平安,流民要么来了富庶浙江,要么去了京城。」
「而只怕昨日流民私自闯入府内,迷晕了姐姐,结果见姐姐房内并无太多财物,这才狠下心,剁下姐姐的脚趾,以泄他们怨恨。」
「父亲,姐姐端庄自持,定不会做出断脚这样的荒唐事啊!闺阁女儿家家,若是此事被人知晓,被有心之人宣扬,嫡姐的名声反而毁了。」
「父亲,为了姜家名誉,一定要慎之又慎啊!」
见我站在姜家的角度劝他慎重,而我又从不撒谎,甚至还有几分道理,就默认了我的说辞。
天天忙于朝政的他没时间多想,直接命令下人赶紧去找最好的郎中,让嫡姐姜曦宁好好休养。
父亲等人散去后,我坐到姜曦宁身旁,看她疼的龇牙咧嘴,我拿起药碗,语气满是关心:
「赵郎若是知道姐姐对他如此倾心断肠,定会爱上姐姐。」
4
「你猜出来了?」
听罢,她眼睛睁的老大,不敢相信我早已知道,这脚是她自己断的。
她担心我告诉父亲。
我佯装心疼,轻轻擦去她额上因疼痛而出的汗,轻声道:
「姐姐你放心,妹妹见姐姐如此痴心于心上人,妹妹感动都来不及。」
「妹妹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姐姐心想事成。」
听罢,她摸了摸我发髻上的珠翠,面上还是丝丝怀疑。
是啊,上一世我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事事劝她谨小慎微。
这次她为了个戏子自断双脚,我竟帮她打掩护,这确实不像平时的姜曦月。
我掩嘴轻笑,佯装卑微:
「姐姐,妹妹当然也有自己的小私心。」
「嫡姐您身份尊贵,妹妹一直敬仰姐姐许久。妹妹和小娘在府上衣食不愁,得益于姐姐和嫡母悉心照料。」
「所以,他日姐姐若心想事成,妹妹只求姐姐能够安顿好小娘,不让她再受苦。」
见我都是为了别院里的小娘,她这才相信,我是真心帮她。
她随手指向梳妆台上一个雕红锦木盒,用对待小猫小狗的口吻:
「你头上的珠翠都是几年前的,早不时兴了,这里面各种钗环珠翠,赏你了,拿去吧。」
「只要你好好守好这个秘密,往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我连忙道谢,一把抱过木盒,开心得合不拢嘴,仿佛得了天大的奖赏,然后让她好好休息,退出房门。
刚出门,我一脸谄媚的假笑瞬间阴冷下来。
姜曦宁,上一世我尊敬你,哪怕你克扣我别院内的炭火,我也不曾怨恨于你。
夫子留下的各种功课,你都是抄我的。每每夫子发现答案一样,你直接恶人先告状,说我偷抄你的。
最后迎接我的,是夫子鄙夷的神情和严厉的戒尺。
官家小姐如云的春日宴上,你和一众贵女一起,高高在上,嘲笑我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哪怕一个贵女故意捉弄我,推我入水,害我一身狼狈,你反而嫌我丢你脸面,对我冷嘲热讽。
我气,我恼,我怨,但我从未恨过你。
因为小娘说,不可以。
5
小娘柳氏原是青楼女子,一朝被父亲看上,有了我后被带回府。
因为烟花女子的身份等不得台面,所以不曾公开侍妾的身份。
每每我满腹委屈的回到别院,找小娘哭诉,她都语气不耐烦,把错误怪我头上。
她说你是巡抚嫡女,身份尊贵,而她我作为侍妾的女儿,本来就是半个奴才。
就算委屈,也得受着。
噼里啪啦对我一通指责后,她开始描眉画眼,抹胭脂涂粉,幻想着父亲能再来到这个别院。
可她不知道,父亲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
父亲早就纳了两房美妾,年方二八,和我一样大。
这次我刚踏入别院,她竟然在等我。
刚见到我,她瞬间扑过来,劈头盖脸甩我几个巴掌:
「这断脚之痛,为什么不是你这个蹄子?!」
刹那间我心里一片冰凉,好似跌入冰窖。
嘴里的血腥味混着脑壳子嗡嗡声,让我一时无法思考。
从小到大,小娘都特别喜欢姜曦宁。
哪怕她知道,我受了种种委屈,她依然说我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怎么能说主子的坏话?
我一直想着,或许娘吃过的苦头太多,所以哪怕现在依然穷困,也要比之前好太多。
她这才不敢让嫡母生气,想着卑微些能换来衣食。
所以,我每次都把委屈埋在心底,毕竟这可是我亲娘,亲娘总不会害我。
可当我听到,自己亲娘竟然说宁愿断脚的是我,向着别人女儿到这份上,我凌乱了。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难道就因为她是嫡女?
所以,哪怕我是她亲生的,也抵不过嫡女施舍给我们的一口饭?
不等我说话,她一把推开我,满眼阴鸷,命令我跪足两个时辰,然后关上了房门。
现在正是初冬,地面上一层薄雪。
跪在地上,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反而心里好受些。
心如刀割的时候,身体受些苦,心里反而没有那么苦了。
当夜,小娘发起了高烧。
6
我赶紧去找父亲,要他请郎中,可父亲早歇在了妾侍房里,拍了半天的门也没动静。
最后还是嫡母心善,给我几副退烧汤药,让下人熬好给我送过去。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过嫡母,不顾汤药烫手,直接一把夺过,飞奔回别院。
小娘烧的很是厉害,全身像炭火一般烫,开始满嘴胡话。
我费劲全身的力气,扶她躺起,一勺勺的喂她喝药,她嘴里还嘟囔着:
「老爷,你怎么不来我房里了呢?是因为我变老了变丑了?你当初在花满楼里,可是对我深情许诺,爱我一辈子。」
「姜郎,你真不是个东西!」
看她烧糊涂了,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唯恐隔墙有耳,传出去,只怕这个冬天连炭火都没了。
然而,她接下来的几句话,直接让我脚底一软,差点瘫倒:
「还好,我换了你的嫡女。」
「如今你的宝贝嫡女,可把我当亲娘,天天任我打任我骂呢!」
7
窗户上的明纸破了,寒风呼呼的吹进来。
我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剥茧抽丝中,真相逐渐清晰。
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从小到大,小娘都对我没有一丝好脸色。
她每每给我洗脑,说我是侍妾的女儿,上不得台面,所以事事都要让着嫡姐。
嫡姐病了的那日,她第一次没抄我的功课,我也是第一次被夫子夸奖。
回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直接一把撕烂我的本子,说嫡姐生病,我还有心思写功课,不赶紧过去照顾她,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然后把我赶到嫡姐身边,让我同其他奴才一起,忙上忙下的伺候她。
千思万想了几万次,也从未想过,眼前的娘,竟不是我的亲娘!
怪不得,她听到嫡姐断脚的消息,如此急火攻心的扇我巴掌,说为什么断脚的不是我,还罕见的发了高烧。
那才是她亲女儿啊!
姜曦宁,柳氏,上辈子你们一个虐我杀我,一个抢我身份,让我像狗一样活了那么多年。
这一世,也该换换了,我定要让你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下一秒,我眼神冷漠,一手把汤药倒进夜壶,退出房门。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悄然浮现。
8
一大早,我来到嫡母房间。
之前她刚刚得知姜曦宁断脚,直接担心得昏了过去,现在看她面色好了许多,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看着面前身穿青蓝色长裙,笑起来温柔如水,我喊了十几年「嫡母」,眉眼端庄贵重的妇人,竟是我亲生母亲,我死死含住眼泪,不敢哭出来。
我知道,现在时候未到,还不能打草惊蛇。
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我的计划,最后将姜曦宁和柳氏一网打尽。
和嫡母说了几句,我让她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
退出房门,来到姜曦宁的院内。
今天她已经能下地慢慢走路,她正命令下人采买三寸小脚的鞋袜,我拦住了她。
看着她愠怒的眼神,我轻轻靠近她的耳边:
「姐姐现在已经有了三寸金莲,便应该操心更重要的事。姐姐真以为,那赵郎只喜欢小花魁的一双玉足?姐姐糊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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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脚嫡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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