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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人生中拿到一副烂牌被自己打好了是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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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一件事自己没有优势最后做的很好,还是自己背景不好最后确定了很棒的结果…都好,希望大家分享 镜像问题:http://www.zhihu.com/q…
我小时候在我姥姥家生活,村子里有对盲人夫妻,女儿和我差不多大。
当时全村就这家最穷。
爸爸从小眼睛就看不见,妈妈是隔壁村的也是眼睛从小就盲,长大后俩人结成夫妻,生下她。
从我有记忆起,这女孩没有爷爷奶奶,只有她和父母。
我小时候,她家还住以前她爷爷奶奶留下的草房子呢,一下雨院子里到处泥泞,屋里也漏雨。
一直到她念小学四五年级,家里才盖三间瓦房。
她穿的衣服也是补丁,长得也不漂亮,头发枯黄,身材瘦小。
但就这样的烂牌,她天赋秉异,念书后成绩十分好,尤其是数学。
在村小念书谁也比不过她。
初中在镇上念的,因为家庭条件差,别人中午都吃食堂,她一天瞪着那种没有脚踏板的自行车穿梭家里和镇上吃完饭继续去学校。
平时要帮家里干活,农忙时自不必说。
但饶是这样,依然全镇第一考进我们市最好的高中。
我念高中时和她一个高中,但不同班。
我经常见她举着一个馒头夹菜,在操场旁的花坛边念英语,最常穿的衣服就是校服,冬天穿家里套的那种棉袄,外面罩一件旧的外衫。
每个周六上午放学,她会骑车回家帮家里干活,依然是那辆脚踏板只剩下一个棍的自行车。
有次我中午回家吃饭,我自行车被人放气了,于是情急之下借她的自行车,踩不住,下坡时那个棍直打转吓的要命。
而且车子还嘎吱嘎子响,随时要散架一样。
我去修自行车的地方想给她安个脚踏板,却没有,只是帮她修了一下那个棍不让它打转。
她笑着给我说,骑她的自行车需要技巧的!
后来她考上了TOP5的大学。
进了大城市很好的单位,结婚生子,现在已经二胎了,生活平淡幸福。
我讲的很平淡,但她算是我遇到的把烂牌打好的女生吧。
贫寒的家境,双盲的父母,毫无背景。
这样的女生,现在在相亲市场上估计都是最弱的。
她只有读书的优势,却将次发挥到极致,把一把烂牌打的很好。
我后来给我妈提到她,就说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父母,靠着聪明坚毅落户大城市,十分佩服。
我妈却又不同的解读,我妈认为她除了聪明,还有父母带给她正面的影响。
我当时十分诧异,我说她家那么穷,父母双盲,给她没有带来啥帮助吧,从功力的角度讲。
我妈给了我一个你不懂的眼神,然后问我,你看她从小家境那么穷她穿补丁衣服,她自卑过吗?她的衣服虽然带着补丁,哪次不是干干净净的。
我一想也对。
我妈又说,咱们这边农村很多很多你同龄人都辍学去打工,其中不乏成绩好的,她父母那样穷都咬牙坚持供她念书,这对于俩盲人来说十分不容易。
我妈和她爸爸是同龄人,小时候经常一起玩。
我妈就给我讲过,他们从来不歧视她爸爸眼瞎(对不起我用这个表述),因为她爸爸虽然眼瞎但是非常聪明,比如抓石子那种游戏,谁都玩不过她爸爸。
包括出个什么主意,她爸爸都最先想出来,虽然不识字但算账非常快。
她妈妈十分利落干净。
虽然看不见,总是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灶台被单压根比眼睛利落的人整的还干净。
他们家住草屋时,一下雨院子里就泥泞,后来她父母就去山上摸索着弄石头敲碎,一点点铺起来,院子周边种花。
捯饬的十分漂亮。
家里也养鸡鸭,但从来没有像别人家一样满院子鸡屎鸭屎。
后来我们都喜欢去她家玩,尤其是夏天,经常摘她家院子里的凤仙花染指甲,她妈妈特别热情大方让我们摘。
顺着我妈的启发,我回忆,她家确实是村里灶台最干净的床铺最整洁的(虽然有补丁),院子铺上碎石子种上花的。
而且她家的地里庄稼长势最好你们能想象吗?
是她看不见的爸爸一手操持的。
夏天白天热,她父母就晚上去浇地。
我妈还给我讲了一件关于她父母人品的事情,说有次她爸爸去镇上买化肥,半路钱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被风刮跑了,反正钱没有了。
刚好我小舅舅从市里去镇上遇到了她爸爸,我小舅舅得知他钱掉了没办法买化肥,就主动给他垫上钱。
那是玉米丰收的季节。
全村都在抢收。
她父母为了感谢我小舅,用一夜时间把我姥姥家的玉米给掰好,整整齐齐码放在地头。
我姥姥他们早上去收玉米,都惊呆了。
当然这笔钱他们家卖了玉米又还了。
我妈说,他父母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家庭氛围,这样供女儿读书的心气,她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能把她影响塑造成人才。
你只看到她家穷,她父母眼盲,她父母的人品格局这种最重要的东西你忽略了。
正是她父母的人品和格局影响着她。
让她穷但不自卑,让她虽然贫寒但没有贫苦之气。
我看到的她拿的是一手烂牌,但是对于她而言不是。
PS:你们知道她父母怎么生活吗?还把家里清扫的干干净净,被单洗的发亮。
很简单,就是摸黑一点点清扫,洗衣服时用搓板摸黑反复洗。
因为习惯了 ,生活完全不受影响。
夏天白天热,夫妻俩就晚上去浇地,而且以前还是需要下坡到河里担水。
平时在村里走路就是拿着棍指路。
她爸爸还拉着平车去镇上赶集卖菜呢,周围人都知道他倒也不坑他,自己称自己拿菜。他能记清楚村里到镇上每一段路的路况,就用一根棍探索出来的。
我爸。
二十岁前后出了工伤,失去了双腿,右臂骨折,只剩一只左手能动。
在医院期间,学会了用左手吃饭,后来又练习用左手写字和画画。最后写字没练下来,但是左手吃饭用筷子没问题,以至于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爸是左撇子。
经过复健,右手也能用了,只是活动受限,不能抬高,最高只能平举。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我妈,俩人结婚生了我。
小时候我家很穷,爸妈干过裁缝,也收过旧衣服养家糊口。就是用锅碗瓢盆和城里人换旧衣服,我妈清洗干净,我爸摇着手摇的那种残疾人助力车,摇两个多小时到周边的村子里,便宜卖给村民。卖完衣服再用换来的钱买点锅碗瓢盆,赚点差价。晚上再摇两个小时回家。
后来录像带开始流行,我爸存了点钱,又找家里人借了1000块钱,开始租录像带。印象里我爸支个行军床,上面都是录像带,就在市场的一个角落,揣着手等着生意。我妈做了饭给他送过去。北方的冬天很冷,雪厚的能没到成年人的小腿。旁边的摊贩冻的要把脚盘起来,盖个被子。我爸还跟他们打岔,说你们看我没腿,就不怕冻了。那时候打开的饭很快就凉了,所以冬天的时候,我妈要用保温瓶装一壶热水,我爸就一口热水吃一口饭这么吃。
再后来存了点钱,我爸先后开过馒头店,压过面条,卖面条的时候,因为操作不当,我妈的手指卷到了机器里,指甲都被卷没了,好在没伤到骨头。直到现在,我妈的两根手指指甲都缺一块,长不出来了。
最后开了个副食店,其实就是一个比报刊亭大点的铁亭子。卖烟酒饮料,卖点副食零食。因为我爸残疾,所以有周围学校的小孩儿来抢东西,抢了就跑,我爸追不上,我妈一个人去追,小孩儿们跑一段,就分散开了,我妈不知道该追谁,就这么丢过好几次东西。后来我爸找了几个哥们儿,请人家喝了顿酒,人家帮忙蹲稍,终于蹲到了这帮小孩儿,吓唬一通,他们以后也不敢来了。
九几年,我爸开始炒股票,当时的股票要去证券大厅里,大家一起聚在大厅里看大屏幕。我爸每天上午都去,后来认识了几个炒股比较有经验的朋友,跟着一起,也赔过也赚过,不过家里条件慢慢地好些了。
再后来,国家开始打击封建迷信,那时候很多丧葬店都关门了,我爸就想,既然没人敢干这行,那就他干,于是他开了个白事店。
一开始,纸人纸马他不会扎,民俗他也不懂,就开着他的电三轮,在路上转,看哪家白事还开着就进去找老板聊天,看哪家纸活扎的好就买回来,拆了研究人家怎么扎的。当时有一家的纸牛扎的特别好,但是要100块钱,那时候的100块钱是比不小的开销了,我妈不乐意,舍不得。我爸还跟我妈吵了一架,他觉得,这100花出去,能赚好多100回来,这钱得花。
当时我家有个邻居,是个孤寡老人,姓庞。老头子一辈子没结婚,每天就东家溜溜,西家溜溜,我爸就老留他在我家吃饭。我妈也不老开心的,觉得自己家过的也不富裕,还要多养个老头儿。我爸说,咱们俩太年轻,人家主家来谈活,看咱这有个岁数大又面善的老大爷,会更容易信任咱们,觉得咱有个上岁数的懂道儿的给把关。
没过多久,扫除封建迷信的风口过去了,我爸也在这一行扎了根。他朋友多,家里出了白事都找他,我们家的纸活扎的也漂亮,人家再有朋友家里出白事就会介绍他去。慢慢地,我们家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后来,我爸也想过转行,他不想别人老说他跟死人打交道,挣死人的钱。
他试过开网吧,开棋牌室,开足疗店,但是都不太成功。要么就是不赚钱,要么就是赚的不多。最后还是只有白事儿这一摊一直坚持了下来。
2000年左右,我爸贷款买了一套三室一厅,一百二十多平米,3000块钱一平(有些朋友对这个价格产生了质疑,我也不太确定,要不就是2000大几,毕竟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贷了十年也不二十年。那时候我才刚上初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蒙被窝里哭了一宿。觉得我爸要走上杨白劳的老路了,要还十几年的债,我们家负债累累了,太可怕了,甚至连辍学打工要去干点啥贴补家用都想好了……
没想到刚买完房子不久,销售给我爸打电话,想5000一平收回房子,我爸没同意。他的哥们儿当时也跟我爸一起看房子,看上的房子这周还4000一平,下周就4500一平了,他哥们儿在电话里把销售骂了一顿,说他们不如出去抢钱,最后也没买。
结果房价一路狂飙突进……我家那套房子每年都在涨……最高的时候涨到了将近三百万。我们家也是从买了那套房子开始,逐步的和他的老哥们儿们拉开了差距。
靠着第一套房子的底气,我爸开着店,炒着股……又买了房买了车……生意也做的比较稳当,现在属于比较小康的状态了。老两口时不时的出去自驾游,还是挺美滋滋的。
总的来说,虽然我爸一身臭毛病,脾气暴躁,还很固执,我小时候对我非打即骂,要求严苛……但他的确是个很成功的爸爸。养家糊口这一块打败了很多同龄人,他拖着半截身子,靠着灵活的脑子,坚毅的性格,踏实肯干的韧劲儿和敢闯敢冲的勇劲儿,白手起家,挣出了一份至少能保我哪怕躺平也衣食无忧的家业,让人不得不佩服。身残志坚四个字放他身上一点也不夸张。(当然,这也让他一直觉得我特别不争气(? ?;)提起我就直叹息,毕竟我怎么干,也没法像他一样能挣三四套房出来……他觉得我倍儿失败。)
在中国飞速发展的这几十年里,他是那波抓住了时代潮流,吃上了时代福利的那帮人。第一波开台球厅,第一波卖录像带,第一波炒股,第一波开网吧,第一波贷款买商品房……他几乎每次都能在收到新的信息之后,迅速闻到钱味儿,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干,不会的就闷头开始学……他是我身边,最成功的一个起手一把烂牌,甚至比别人都烂,最后还打出了王炸的人。
初中时,有位姓郝的同学,先天身体不好。
四肢无力,拿不了超过二十斤的东西;只能慢慢走路,没有办法和大家一起跑早操。
当时,除了学校所在镇上的几位同学,绝大多数都寄宿在学校里,周末回家、返校,大家都是骑自行车。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他身体不好,第1周返校时,看到郝同学的父亲骑车送他返校,大家还觉得他很幸福,真好,爸爸送他来上学。
初一时,我们班里有100多位同学,宿舍床位不够,有二十多个男生在教室里睡,床就是课桌拼起来的,我的“床位”和郝同学的“床位”挨着。
郝同学学习成绩不太好,但一直很努力,想想四中的同学们,绝大多数都很努力,一些学霸更是超级努力。
晚上睡觉时,有时会听到郝同学说梦话,好几次居然说的是英语,我清楚地记得他有次说的是:It’s teacher’s desk,后来,我们和他打招呼时,就说It’s teacher’s desk。
有一次,郝同学睡觉时,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幸好是冬天,盖的被子比较厚(教室里冬冷夏热,空调暖气统统没有),没有摔伤,也因为被子太厚,他自己都无法站起来,我们临近床位的几个同学被惊醒了,一起把他连人带被子抬到了桌上。
初一结束时,郝同学觉得自己成绩不好,留级了。大家很担心他被新的同学欺负,很是担心了一阵,后来,我们班的班长盛同学也决定留级(他成绩还可以,但休了很长时间的病假,后来有点跟不上了),有盛班长和他在一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决定留级,需要很大的勇气。
大家现在都说衡水一中如何变态严格,我们初中同学说一起,都是淡淡一笑,我们切身领教过。
举个例子,晚饭前,我们有1小时课外活动时间,但除了体育生在操场上训练,绝大部分同学,都在教室里学习,如果,教室里有谁不在的话,大家第一反应是,这家伙不好好学习,出去学坏去了,所谓学坏,不过是出去租小说、去镇上的商店里乱逛。
当时的饮食也很差,说出来,现在的孩子们可能都不相信。
我们初中同学的群,大概是前年建的,大家一起聊天,郝同学说,我现在有两个愿望:
第一个是和王清同学随意说几句话(王同学是我们班的美女学霸,我们当时很多人都觉得她是像神一样的存在,学习不好的男同学一般都太好意思和学习好的女生打招呼);
第二个是再吃一次崔二同学带的咸菜,好吃,没吃够。
对,咸菜,您没看错,是咸菜。
那时,偶尔吃顿豆腐脑、从食堂里打一份炖菜,是极奢侈的事。
而很多女同学,为了抓紧时间学习,都是一手拿着馒头夹咸菜,一手刷数学题。
前两天,和初中同学同桌豆总吃饭(豆总是国内某知名企业北方区的销售老大),看着桌上的饭菜,回想初中我俩拿着萝卜条、咸豆腐“会餐”的情景,俩人感慨了半天。
在那样的环境里,郝同学努力了四年,终于考上了高中。
高中时,我们都在一中读的。对于四中出来的学生来说,从四中到一中,简直是从炼狱到了天堂,学校管理的十分松散,饮食住宿都好了很多很多。
没有了老师严格的管理,学习更多的取决于自的自制力,四中的学生到了高中,很多人成绩都下降了很多,而郝同学依旧十分努力。
高中,郝同学一直很努力,复读一年后,考上了一所医学院。
大家都说,老郝家祖上有德,终于考出来一个大学生,唉,这孩子,终于有口饭吃了。
而生活不是童话故事。
大学毕业后,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接受他。
没有办法,他抱着毕业证回到了村子里。
村里的风言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嗨,白糟践那么多钱,到头来,还不是工作都找不到?有这点钱,干点什么不好?
努力了这么久,居然还要白发苍苍的父亲种地养活自己?
懊恼,绝望,无助,叹息,流泪,一个个日日夜夜就这样过去了。
郝同学叹息了很久后,决定自立门户,自己在村里开了个小诊所。
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谁能相信你的水平呢?
没人来应诊,郝同学依旧坚持着,发广告、免费义诊,目标就是活下去。
生活是这样,如果你想要放弃,它随时给你放弃的机会。
如果你咬牙坚持,它或许在某个时刻給你一处生机。
听上去好像是传说一样,邻村有位大姐,得了种怪病,县医院、济南的大医院,都去过了,都没治好。听熟人人说郝同学在村里开诊所,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去了,没想到竟然被治好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个治疑难杂症的郝神医。
随着治疗成功的病例越来越多,郝大夫的名声越来越响,诊所由村里搬到了县城。后来,在县城名声越来越响,郝大夫又在省城济南开了分店,顾了专职司机接送他。
现在一周四天在县城、三天在济南,名声越来越响。
我们同学在群里现在都喊他神医,大家开玩笑说,下步神医该直奔北京了。
在朋友圈里,看到郝同学一家的照片,看到他幸福的笑脸、看到他家儿子得的一张张奖状,由衷地替他高兴。
世事艰辛,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一个艰难连着一个艰难。
但我们足够努力、足够勇敢,总有可能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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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清华招生办打来的恭贺电话后,我爸懵了!
反应过来后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你怎么敢瞒着家里人偷偷高考?」
血腥味和耳鸣让我看人都有点迷糊,却还是轻轻笑了。
「为什么不敢呢?我等这一天等了九年了!」
1.
家庭聚餐后,我在厨房洗碗。
默不作声听爸爸把弟弟夸得天花乱坠。
「琪雅高中一本率可是 80%!」
「以后妥妥的名牌子大学。」
还有——
「哎,女娃娃不行的,你看刘楠,每个月 3000,还得住家里!有个屁用哦!」
我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将眼角泪水擦干净。
我没享受过明目张胆的偏爱。
中考后,爸妈背着我偷偷给我报了「定向师范」,回来后,像是难得有些愧疚:
「囡囡,家里困难,你能理解的对吧?再说读个高中风险多大啊,万一你成绩下滑考不上大学了呢?」
对啊,我能理解,我必须理解。
否则就是不懂报恩的白眼狼。
我噙着泪点头,任凭他们轻描淡写否定我全校第一的成绩。
拖着行李箱,来到离家千里的中专,过完了自给自足的 5 年。
这 5 年,爸妈没给过我一分钱。
因为学校不需要学费还会补贴生活费,毕业后分配工作。
只不过,需要返回户籍地支教 5 年。
而今年,是合同协议上的第 2 年。
2.
我经常反思,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他们才会如此偏心。
于是我省吃俭用,每月 3128 元工资,2000 给了爸妈,让他们改善生活。
可是他们转头就去给弟弟买了高中。
我给他们买衣服买鞋子,他们嫌弃款式不好看,让我大冬天冒雨跑商场换个两三次。
最后横鼻子竖眼「哼」道:「还行吧,凑合穿。」
而弟弟只要一句「父亲节快乐」,就能哄得爸爸喜笑颜开,说他听话懂事。
我包揽了家里所有家务,却仍被指着鼻子骂:
「怎么把你弟的校服洗褪色了,会不会做事情?!老子生头驴都比你听话懂事。」
再后来,妈妈隔三差五提起我的婚事,她会说:
「囡囡,你今年也 21 啦,妈妈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你了。要尽快找个男人撒,否则等你弟去大城市工作了,老家房子一卖,你那点死工资租房都租不起。」
而在给弟弟庆祝录取的宴席后,她图穷匕见:
「昨天婶婶还说给你做媒,王伯家那个儿子,你有印象吗?他家拆迁了,三套房呢!要是能拿一套给你弟弟,他以后就不愁娶媳妇咯!」
王伯家的儿子吃喝嫖赌,蹲过两次局子,
甚至酗酒斗殴把人揍进 ICU。
再缺心眼的母亲,也不会把女儿推进这种火坑。
我试着拒绝:「听说他品性不太好。」
「哎风言风语听不得,家里有钱,会疼人就行。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小伙子蛮积极的,我看值得托付。」
这时,我才绝望地明白,他们眼里只有弟弟。
于是,我乖巧温顺地说:「这么好吗?妈,你可得安排我们见面。」
3.
我长相属于甜美系,班上的孩子们最喜欢我,说我「最最温柔漂亮」。
而王旭在看到我第一眼时,就满眼放光。
他对我很感兴趣:
「楠楠是老师啊?老师好啊!对下一代子女教育好,清闲!我家小区好几家老婆是老师,小孩都考上了重本。楠楠要是嫁到我们家,保准教得比他们还好!说不定能让我儿子上清华!」
我垂头笑了笑。
王旭却以为我在害羞,喋喋不休了两个小时,炫耀他从天而降的好运气,回去后似乎向家里表示了满意。
因为妈妈看完微信,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哟,你看这小伙子懂事的,就已经改口叫我『岳母』了呢。」
「不行,得提醒提醒他,拿点礼物来我家登门拜访一下。没点诚意怎么好意思娶我家囡囡的?」
那个瞬间,我很想说「不要乱占人便宜」,
但我忍住了。
按照以往经验,在爸妈看来,占便宜的是他们。
还本付息的却是我——
他们不在乎。
那个夜晚,我回到房间痛哭了一场。
彻底撕碎所有对于亲情的希望。
然后咬着唇,一边啃知识点,一边做着买来的高中习题集,直到趴在桌上睡去。
因为我享受了国家五年的免费教育、生活补贴,我有义务和责任去履行那份《师范生公费教育协议书》。
我得认真对待我的学生们。
所以我给自己定的离开时间是三年后,
也就是弟弟高考的那年。
4.
这个暑假,为了躲避王旭,也为了挣点外快,
我干脆带了五份一对一的书法兴趣班。
师范里什么课都学,书法是我练习最久的,七年下来足够教人。
其中一个小孩家里很有钱,住在郊区别墅,一楼客厅摆放了一架钢琴。
钢琴平日里都没人碰的,这天辅导课快结束时,我却听到悦耳轻灵的钢琴声。
不由道:「逢星,谁在弹呀?没有你架子鼓耍得好。」
沈逢星是个很臭屁爱耍酷的漂亮小朋友。
对于这种傲娇的孩子,要多夸,果然他开心地道:「是我堂哥,他放假回来了。」
「嗯?」我微微一愣,边整理宣纸和碑帖边走下楼:「去了北大的那位?」
沈逢星连连点头。
那就是沈霖。
他初中和我同届,我俩争过一段时间第一。
多数时间他败北,每次年级成绩单出来总在我底下紧挨着,因此我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后来高考,他以省前十的成绩去了北大,现在应该是大四。
一转眼……这么多年了。
我有些恍惚,从楼梯走下,看到坐在钢琴前的青年面容沉静。
他微垂着头,眉间碎发遮住眼眸,隐约只看见细密的长睫微颤。
跳跃在琴键上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在窗外夕阳照耀下像是一件白瓷打造的艺术品。
我没敢多待,别过脸匆匆离开。
直到挤上公交车后,一摸手提袋,才发现顺路打印的几套高考习题册落在了沈家。
不得已折回,刚敲开门就看到沈霖那张清俊帅气的脸。
他了然道:「来拿资料的?」
说着把博古架上的习题册给我,轻笑:「你还带了高中生家教吗?六科全部不及格,这俩月估计你得累得够呛。」
「……」我接过资料,沉默片刻:「其实是我做的。」
沈霖眉梢一扬:「嗯?」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师范前三年和高中课程差不多,但我当年摆烂,基本没学。现在重新自学了一个月,总分加起来过了 300 分,已经很满足了。」
说着我将那沓 A4 纸胡乱塞进手提袋,窘迫得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尴尬感难以言喻。
隐匿于暗处的努力,在破土而出前是见不得人的。
就在我慌不择路想要逃走时,沈霖却叫住了我:「那什么……」
他像是疑惑,瞬间明白什么后又像有些焦躁,抿紧薄唇,最终还是试探道:
「刘楠,你需要……辅导吗?」
5.
我没有理由拒绝。
他正儿八经读过高中,去了北大。
我急需这样的领路人。
于是这个暑假,我在兵荒马乱里度过。
晚上疯狂刷题,白天做家务、备课,到网吧做校园微课的 PPT,录制视频,准备书法课程
然后提早一个小时去沈家。
沈霖会借机给我讲解思路,说怎么由上到下搭建思维框架,聊一些提高效率的方法。
他喜欢坐在一楼落地窗前,这里能看到花园,阳光从繁密的木叶间温柔洒下,穿过他腕骨上的玉质转运珠。
我注视着那截清瘦的腕骨,微微出神,直到沈霖收起批改的红笔,感叹:
「493 分,两个月,你当年没读高中,真是太可惜了。」
我只是笑。
沈霖也笑:「如果你去了,说不定又是被你碾压的三年。」
我将鬓边的头发拂到耳后,飞快订正通红一片的试卷,头也不抬道:「没有如果。」
沈霖沉默片刻,认真地道:「但你有以后。」
我听沈霖说起北大的生活。
那里有丰富多彩的社团,有冬日结冰的未名湖,有复古的清宫楼阁,
有和隔壁清华争抢做「世界一流大学」的嬉闹,还有各种业界或者学术讲座。
暑假结束的前两周,沈霖提前返校了。
我来给沈逢星上最后一节课。
上完课,我捏捏他的脸告别:「小朋友在新的学期要好好听课,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别摸头了会长不高的!」沈逢星拍开我的爪子,掏出两个盒子,慢吞吞道:「这一个大一些的是我给刘老师的礼物,小一些是霖哥刚寄回来托我给你的。」
「哼反正肯定没我的好。」他嘴上说着「不屑」,眼睛却巴望过来:「是什么呀,老师快拆开看看!」
「多大人了还在乎这些?」
我哭笑不得地顺他意思,打开礼盒。
怔住了。
里面是四枚北大徽章。
一枚长方形,三枚圆形,还有一枚琪雅高中的毕业戒指。
沈霖仿佛送回来了我失落的这些年。
6.
五家授课地点都不算近。
炎炎夏日,来回折返,回到家都是满头大汗。
这天我终于结束整个暑期授课,到家洗了把脸,就听到弟弟在沙发上喊道:
「姐——你是不是上完课啦!发工资没?给我买部手机呗!」
我挤了十四站公交车,没舍得买矿泉水,又热又渴。
来厨房倒杯水喝,就看见浸没在池子里没洗的碗筷,我气不打一处来:
「走读要手机干什么?」
弟弟理所应当:「同学们都有啊,就像耐克鞋,不买的话大家会瞧不起我的。」
「不行。」我强忍怒火:「现在手机太容易上瘾了,你会管不住自己,总想着玩一玩,耽误学习。等高中毕业再说。」
弟弟:「谁说我管不住……」
「好,你有自控力——」我终于忍不住了,将手里水杯啪嗒一下重重搁在案台:「那你答应了早上洗的碗怎么非得拖到现在等我回来?!爸妈有事出去了,你动动手指头都不愿意?!
「暑假快过去了,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晨昏颠倒,睡醒了就是打游戏!
「给你报的预科班也没去上,吵嚷着氛围不好。
「你基础本来就比别人薄弱些,不抓紧赶上高中怎么办?」
或许是我罕见地发火,弟弟只敢小声嘟囔:「洗碗不本来就是你的事儿嘛,这么多年都是你做……」
我懒得和他多费口舌,飞速刷了碗筷,回到房间砰的一下关上门。
掏出耳机来练英语听力。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来敲门,她神色暗沉:
「你说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不就三个碗没洗吗?你弟现在还闹别扭不吃晚饭。」
我心里冷笑:关我屁事。
这么大人了,吃不吃饭还要看别人脸色?惯着他了!
面上却诚恳:「对不起,妈,确实是我的错。」
她脸色稍霁:「和我道歉干什么,待会去给你弟道个歉。还有手机,两个月补习班也挣了点钱吧?那种一两千的便宜货就算了,给你弟买个好点的,能多用点时间。」
许是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见我没反应,妈妈不满道:
「哎,实在不行,让王旭那孩子给天仔买吧,他前些日子还说要送我手机呢。」
我深吸口气,挤出一个笑来:
「八字都没一撇呢,怎么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弟弟的手机当然我来买,等订了婚再让他孝敬您不迟。」
妈妈满意地走了。
关门声后,我开始下载银行 App。
家里人偶尔会查我的网上转账。
所以 18 岁那年,我单独办了张工行银行卡,手机里工商 App 用完就卸载,也没有设置任何短信提醒业务。
这次暑假 5 份兴趣班,我谎称只带了两家,收入 6000。
其实有两万左右,剩余的钱我让家长打到了这张银行卡。
现在上面余额是 12 万。
七年从牙缝里攒下的 12 万。
我用额头贴着冰冷的手机屏幕。
心想,我就靠着你们逃离这个「家」了。
7.
我用 6000 块钱给弟弟买了顶配的手机。
不仅如此,我还把九、十月份剩下的工资都给了他,眨眨眼道:
「嘘,别和爸妈说,拿钱去充值游戏或者买鞋子,最新款的。」
「!姐你太好了!」弟弟欣喜若狂:「正好出了雅典娜的新皮肤,我馋好久了!这就去买。」
我比爸妈对他严格很多,他从没在我这里听到过「认真学习」之外的建议。
所以唯一的「束缚」撤掉之后,弟弟愈加堕落放纵。
他打了一个学期游戏,本就垫底的成绩一落千丈。
高一寒假,拿回了年级倒数第 5 的成绩。
他也少见地有点慌了:「姐,怎么办,爸肯定要打死我的。」
我这学期带了班主任,正在一笔一画写着班上学生的期末评语,闻言用云淡风气的语气温柔笑道:
「其实作为老师,是不知道家长有没有看成绩单的。」
「你是说……?」
「别让爸知道你真实成绩就是了。」我叹了口气:「否则他血压一高一激动,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你看他前阵子喝酒还住了 3 天医院。」
弟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对啊对啊,我这就去想办法,把成绩改一改。」
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也算是不让爸妈担心尽孝心了。」
我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写着学生的评语:
「XXX 诚实有礼貌,不弄虚作假,上课认真……」
我在评语角落给小朋友盖上小红花,边写边喃喃道:
「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呢。」
8.
这学期的期末成绩,被弟弟轻易糊弄过去了。
一个省示范高中,中等偏上的成绩,足以上好的一本,甚至是差一点的 985。
也足够让我爸感到骄傲自豪,他拍着大腿夸道:
「天天真不错啊,才一个学期就学得这么好了,比你姐可强多了。寒假想去哪儿玩?爸爸给你钱。」
「海南!冬天去海南度假。」
「行行行,让你妈给你订票。媳妇,要不咱全家人一块去吧,订 3 张机票,啊你说为什么不 4 张——囡囡寒假不是带了补习么?正好留下来看家。」
而弟弟似乎也尝到了甜头,高一下学期同样如此。
哪怕被请了家长,也央求我帮他去搪塞老师。
我照做了,顶着「刘天姐姐」的身份,被他班主任皱眉训得狗血淋头,
再耐着性子保证回去会好好管教。
于是高二那年,他同样如此,我偶尔替他整理过一次书包,辅导书和资料全是空白。
而这一年,在爸妈的压力之下我和王旭订婚了。
订婚宴是王旭掏的钱,办得热热闹闹,他喜笑颜开地揽住我,开口就是誓言:
「我这一辈子啊,就认定楠楠了,感谢上天让我遇到这么温柔善良、漂亮懂事的女孩儿!
「我一定会掏心挖肺对楠楠好的,丈母娘和老丈人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还在酒吧喝得烂醉,大清早我和同事去把他刨过来的话,
这些誓言我几乎信了。
而且,我承认,在这一瞬间,我很累。
想着要不「到此为止」,要不要人生就这样算了。
就这样结婚生子,再在柴米油盐里匆匆老去,在争执和压榨里转瞬枯萎。
没有梦想,也不存在远方,按照婆婆的意思生个一儿一女凑成「好」。
然后再让后一代人,重蹈我这懦弱而憋屈的覆辙。
王旭不务正业,性格暴躁,很大可能会家暴。
又可能会在家暴过我之后,下跪流泪道歉,说自己王八蛋,然后屡教不改,继续家暴。
他可能会赌博败光所有家产,再把我拖进泥沼旋涡。
可那又怎么样?我好累。
晚上,订婚的喜讯公布在朋友圈。
留言纷纷恭喜,说什么「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我面无表情地浏览,机械回复「谢谢」,配上各种开心的表情。
唯独有一条祝福显得格格不入:
「愿你岁月不蚀,百岁无忧。」
头像是只慵懒的黑猫,背后未名湖水倒映着博雅塔。
照片的主人只露出了一只挠猫的手,手指修长漂亮。
腕骨上是碧色的珠玉。
点进去,沈霖毕业了,保研了,依旧是天文领域。
毕设是在国外哥伦比亚大学做的,暑假在联合国总部实习。
瑞典的白云蓬松柔软,天蓝得像是一个梦。
而沈霖的背影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出神了很久,回复沈霖「谢谢」。
再打开 B 站,翻找到收藏夹里的高中物理知识点讲解,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外面的星辰很亮很亮。
我绝对不要「到此为止」。
哪怕这座山再高不可攀,哪怕我会摔得头破血流,
我也要翻越这座高山。
誓死不低头。
9.
这一年多,我一直在留意房源。
我很清楚,十多万根本买不到什么房,甚至首付都不一定够。
于是,我把目光放到了郊区老破小。
至少留意路边广告,通过房产中介搜集半年信息后,我趁着寒假有空挨家挨户联系房主看房。
路上雪很深,我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忽然看到了王旭。
他喝多了,和一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下了出租车,簇拥着进了一家会所。
没注意到我。
我快步跟上去,想叫住他,却听到他们说:
「今天可要好好放松下!」
「旭哥不是快结婚了吗?不怕嫂子发现?」
「嗐,提她干什么,她管得了老子?老子指东她不敢往西。就算发现了,打一顿不就是了,他妈的她家收了老子那么多钱,还敢不把女儿嫁过来?」
「哈哈哈说的也是……」
我顿住脚步,拢着羽绒服帽子,在雪地里站了足足十分钟。
然后颤着手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
「喂,110 吗?我举报有人卖淫嫖娼。」
「地址是 XX 街道 XX 区 XXX 会所。」
「……谢谢警察同志。」
半小时后,警察抵达,押着衣衫不整的一行人上了车。
王旭狼狈失措,只套了毛衣,鞋都穿反了,甚至想要逃跑,在雪里摔了一跤。
被警察摁在雪地里铐住,他还在一个劲地狡辩「我没有」。
而我在「乌泱乌泱」的警铃声里,只觉得荒谬,筋疲力竭走到旁边公交站,在长椅上坐下。
这时我才发现,我腿脚发软。
踉跄着靠在了冰冷的广告牌上。
红蓝的警灯散了,白雪堆恢复了原色。
太荒谬了……即使没有同居,我也是王旭名义上的未婚妻。
偶尔会一起出去看电影,轧马路,就像很普通的小情侣。
我自认做得还不错,吃饭 AA,如果收到礼物立刻回送等同价值甚至更贵的。
和所有同事朋友都保持正常社交,杜绝一切暧昧。
可他竟然还嫖娼?
……好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靴停在我面前:
「刘楠?」
我蒙着泪眼抬起头,撞进沈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
「真的是你?」他这才注意到我在哭:「……怎么了?」
「被狗咬了,虽然知道会疼,但没想到这么疼。」
沈霖张唇想说什么,我用力擦去泪水:「不过没事,我也咬回去了。」
沈霖:「……」
他走到一旁便利店,半分钟后出来,将一杯热咖啡和一包纸巾递给我。
在我旁边坐下,语气慢条斯理:「咬回去多跌份啊,不怕牙硌得慌?下次打回去,多打几次就不敢咬你了。实在不行,在他脸上写满『王八蛋』——像你以前对付校霸一样。」
沈霖是冷淡的磁性嗓音,很安抚人心。
我没忍住破涕为笑:「还记得呢?」
「是啊,还记得。」沈霖敛下眸,也捧着他那杯咖啡抿了一口,蒸腾的热气弥散盖住他的眸子,侧脸犹如精雕细琢的雕像,轮廓优雅漂亮,「一战成名。」
我有些恍惚:「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时的我和现在约莫是有些不一样的。
家庭虽然偏心,但学校的驰骋痛快却也给了我另一个天地。
我以为我会有灿烂耀眼的未来,因此有恃无恐,锐利张扬,任何人都欺辱不到我的头上。
「没什么不一样的。」沈霖微微低头看过来:「话说你来这里干什么?还在给逢星上课吗?」
我下意识道:「没,看房子。」
沈霖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婚房?」
我摇摇头,将喝完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
「不结婚啦。买我自己的小天地,把户口迁出去。否则被家里拿捏住,考得再远也脱不了身。」
说着,我将巴掌厚的广告单炫耀给他看:「跑了四五十家,终于挑到一间合适的了。再凑点钱,等到六月份就能付全款啦。」
「冒昧问下……多大的?」
我很自豪:「九平米,当年一家用户厕所改造的。找了好久呢!甚至还算学区房。」
沈霖:「……」
沈霖何其聪明,早就串起了前因后果。
但我没想到他轻笑了声:「想要一个结婚的幌子为什么不找我?我家比王旭有钱。」
他的眸子干净纯澈,眼底仿佛是星辰大海。
对着这样的眼,我无法说出「利用」「用完就要扔」这种卑鄙字眼。
只好手足无措「讷」了声:
「你来晚了。」
10.
王旭嫖娼被抓,拘留了十五天。
估计也怕丢脸,没敢让我知道,过年去拜访王伯夫妇俩时他们也尴尬得措辞找借口:
「哎这不最近拿点钱打算开个小工厂么,去隔壁市里看看行情!」
王婶眼神有点闪躲:「这年头钱不好赚咯,他也算是上进,知道不坐吃山空。」
大过年哪家工厂还开?
我没有戳破,温柔笑着帮王婶捏肩捶背:
「那等他回来,咱们一家人再去饭店吃顿好的。」
许是我表现出的逆来顺受,王婶对我很满意,连连道:
「肯定的肯定的。哎楠楠,你啥时候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啊?要是怀上了就扯证,早点让我抱大胖孙子啊。楠楠长得这么盘靓条顺,生得娃肯定也随娘。」
「我也很想搬过来……」我装出犹豫的样子:「可是爸妈不让,非要等办完过户再说。」
王婶有点不满:「都订婚了,他俩人咋想的?古板!」
我似是灵光一闪:「他们思想观念太传统了。哎,不如这样,伯母,你四五月份的时候让王旭骗一下我爸妈,说快要买房了,把我户口迁出来。」
「这……不好吧?」一听到上户口王婶就急了,生怕我占便宜,分她家房产。
我连忙安抚她:「到时候我先去学校集体户过度一下。」
又保证道:「我爸妈看不出区别的。然后他们就管不到我啦,随时可以搬过来。」
这样一说,王婶自然同意:
「哦这样啊,没问题我去和王旭说。」
而爸妈那边,秉承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
见「女婿」要买婚房,火急火燎将藏好的户口本给了我,让我快去买房、挂名、迁户。
妈妈高兴疯了:「囡囡你之前还死活不肯,现在知道王旭这孩子实在吧?还没结婚就给你买了房!」
爸爸比妈妈谨慎一些,多了个心眼。
过户那天也跟去了,亲眼见到房产证才松了口气,坐到一旁抽烟,等我忙完才吆喝道:
「新房还没装修吧,那这段时间还住家里。」
他磕了磕烟灰,似是警告:「生活费要照付啊。」
我抚摸了下崭新的硬壳户口本,有些啼笑皆非。
这九年我是如何能忍受过来的?
我他妈真有受虐体质啊。
不过快了。
还有一年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于是我微笑着揽上爸爸的胳膊:
「当然。天天快要高三了,怎么着我都得在家再住一年,照顾他高考完呀。」
11.
弟弟刘天混过了两年高中。
经常会打游戏打到凌晨,第二天打着哈欠去上学。
如果是以前,我会揪着他耳朵喝道「快去睡」。
会教育他好好学习,不要攀比穿着不要虚荣。
但现在我不会。
反而隔三差五给他发点零花钱。
他去充值游戏也好,逃课去网吧也好,都和我无关。
直到高三第一次月考,纸终于包不住火了。
模考成绩 217,年级倒数第一,老师强令要求父母过去。
当然,我也跟去了,凑个热闹,听老师将爸爸训得面红耳赤。
爸爸狡辩道:「不是老师,我家天天一直名列前茅的,怎么可能……」
「名列前茅?」老师瞪大了眼:「他哪次不是班上倒数第一?!行行好,就算是买进来的,多少也踏实学点儿吧,班级平均分都能被他拖个三四分!初中的计算都算错,心思都花哪儿去了?!」
我爸也蒙了,扭过头喝问弟弟:「说?!怎么回事?」
弟弟吓得发抖,哽了半晌没出声。
爸爸暴跳如雷:「你他妈的给老子快点说!!!」
待到弟弟终于哭丧着脸承认「伪造成绩单」后,向来要面子的父亲,
拎过一旁座椅砸向弟弟,骂道:
「他妈的我让你不好好学习!我让你骗人!我让你造假!」
妈妈连忙护着:「你打孩子干啥嘛,有话好好说……」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鸡飞狗跳。
真热闹啊……
我在角落嗤笑一声,趁着没人注意走了出去。
晚自习时间,回廊上很静,走过灯火通明的教室,
能看到黑板上写满了公式或者诗歌分析,底下奋笔疾书的学生们在埋头苦学。
外面星辰似点,皎洁的月光洒落。
我浸没在月色里,看他们在灯光下耀眼又夺目。
这是我曾经无比憧憬希冀的未来。
没忍住,我凑近去看了看,窗旁一个男生正被数学压轴题卡住,咬着笔帽沉思。
解析几何需要变换一下坐标系,是去年江苏省的最后一道大题。
看他又想了三四分钟还是毫无头绪,我撕下一页随身带的笔记本。
写了步骤,叩了叩窗给他。
「什么事……操!」
男生接过纸页一看,愣了愣:「这题这么简单?!这种变换谁他妈的做得出来啊。」
旁边的学生闻风看过来:「原来江神最后一道题也卡了啊哈哈哈哈!」
「据说这道题得分率不到 0.5%,散了吧散了吧。」
「江敏,给我看看,这啥解法……哦凑,妙啊。」
「什么什么!快让我也看看!」
这个叫江敏的男生烦躁地抓抓头发,将我写的纸页夹到书里,
又随手在他的试卷上写了几行公式,再将试卷揉成一团抛了出去:「接着!」
见试卷准确无误落到同学桌上,他吹了声口哨:「三分!」
然后转头看向我:「你哪个班的?这么快就做完出来了?」
「我是家长,来听训话的。」
江敏:「……」
他狐疑地抬眼打量了我一番,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带了点促狭笑意:「刘天?」
「我弟。」
他目露怜悯:「辛苦。」
我正准备离开,他却叫住我:「哎姐姐你哪个大学呀?」
我脚步微顿:「没上过大学。」
江敏明显不信:「那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实话实说:「上个月把所有省份去年的高考卷都刷了一遍。」
「哦……」江敏了然,又想到了什么:「这道题你当时做出来了吗?」
「当然。」说着,我没忍住揉揉他脑袋:「我整套卷子数学满分呢。」
江敏意识到被我耍了:「……操!!」
12.
或许是当久了老师,我很喜欢逗小孩。
顺手留了串号码给江敏,笑眯眯道:「小朋友有什么不会的来请教姐姐呀。免费,不收钱,请我喝杯奶茶就行。」
「……」江敏一言难尽地望着我,
活像在看流氓。
本以为江敏不会加我,没想到当晚就看到了他好友申请——
科比投篮的头像下,他言简意赅:
「我江敏,问问题。」
我通过了,随手拿起台灯旁的纸笔,准备帮他算题。
江敏却问道:「你和刘天真的是姐弟?」
我顿了顿,回复:「嗯。」
「亲的?」
「嗯。」
江敏:「……基因突变吧?」
我哭笑不得:「有没有学业问题?」
江敏发来一条语音,像是自习课后仍旧热闹的球场。
秋末蝉鸣吵闹,欢呼声伴随着篮球碰撞,风轻轻拂过。
他声音有点沙哑,但充满了少年人的张扬:
「没有,那题纯属意外哈。我可是很强的。」
「姐姐先回聊了,有空可以来玩啊。」
「到时候请你喝食堂冰沙。」
我笑了声,将手机静音放到一边。
掏出打印的语文诗歌阅读,开始奋笔疾书。
人生路上或许有无数种基因突变,
或中彩票,或遇到拆迁,或因为时代的发展颠簸于浪潮,碰上猪都能飞起的风口躺着挣钱。
但只有努力这一种,会带你坚定地走向彼岸和终点。
13.
或许是弟弟成绩太差。
这个学期,爸妈主要精力都花在了他身上,没怎么烦扰我。
家里鸡飞狗跳,但我过得很轻松。
晚上备备课,在微信群给家长答疑,之后就主攻理科的六门课。
等到假期结束,甚至还有心思找江敏要来一份「江南十校联考」的试卷和答案。
打印出来后我立刻做了,仔细对完答案,长出一口气——
668 分。
Lucky number。
做完后,随手将考卷撕碎,扔进垃圾桶。
而客厅里,妈妈在打电话给姥姥,话里话外止不住的自豪:
「你可别说,男孩子冲劲太足了。」
「对啊,天天第一次月考才 200 多分,这才小半年就 500 多了,指不定明年能上清华北大呢。」
「他也爱玩,静不下心,就是聪明,从小到大都聪明。」
我「唔」了一声,目光扫到一旁因为做题太投入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
江敏:
「这是十校排名和分数段,姐姐你可以对照一下。」
「一般在前 700 的话,是稳定 985。前 2000 稳定 211,前 8000 稳定一本。」
「还有前几天忘记提了,今年联考,据说有人作弊(比如说你弟我就觉得可能性很大啊),所以姐姐可以把你的分数排名,减个 50 名左右。」
我心下了然。
由着爸妈炫耀弟弟突飞猛进的成绩,看他们过年走亲戚时心安理得地接受各种客套赞美。
我没和任何人提这件事,只给江敏回了个「知道了」。
江敏的喜恶从来不屑于遮掩,慕强也慕得直来直去。
自从我几次线下约着刷题,速度比他这个年级前 10 快大概 1 倍后,他就心甘情愿地分享各种一手资料给我。
说实话,我很缺这些重点高中老师整理出的资料,
也很感激他,私下请他和朋友吃过几次大排档。
篮球队里的男孩女孩们吵闹又活泼,闪亮着眼叫我「姐姐」。
10 多人的队伍,有一个女生,个子挺高,一米七多,但腼腆害羞,我就逗她:「萧甜怎么不吃?减肥?」
「不是。」她认真摇头:「我要减脂增肌,不能吃太多油炸食品,否则体力跟不上男生。」
江敏顺嘴把我递给萧甜的烤串,一口叼了过去,口齿不清「嗷呜」道:
「姐姐你别管她,她晚上回去还要喝牛奶,说是还要长个呢。」
旁边有男生打趣:「女生长那么高干什么,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萧甜被他们说得头越垂越低。
在桌底下绞着手指。
「她想长个子是为了打篮球,为团队贡献一份力量,怎么扯到谈婚论嫁了?」我嗤了声,停下翻动烧烤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了那男生一眼:
「要我看,萧甜比你们自律多了,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绕操场跑 10 圈,你们男生谁做到了?还『嫁不出去』,谁规定男生就得比女生高啦,那得多自卑才要在身高上找心理安慰啊。」
我行事作风有点绵里藏针,从不轻易落人面子。
如果翻脸必是绝杀。
所以,我软着嗓音说完这段话,解了萧甜的围,那些男生也没察觉我在生气,反而嘻嘻哈哈:
「这不是说着玩儿的嘛,我们甜哥什么人!以后傲视群雄。」
只有江敏觉察我情绪不对,敏锐地看了我一眼,岔开话题:
「哎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篮球队训练先缓一缓,专心冲刺吧——大家有心仪高校吗?」
「想去北京呢,大城市就业机会多。」
「诶我想去杭州,那边风景特棒!」
「你们怎么看城市啊?我挑专业,物理 top1 是北大,我想去但可能去不了,中科大也行吧。」
只有萧甜,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后,小声道:「北航。」
她重复道:「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总有一天,我会看到我参与的项目里火箭腾空而起。」
她眼底梦想的星光真美。
「张嘴。」于是我将仅剩的烤菜叶送到她嘴边,作为奖励:「会的,到时候告诉我发射时间,我在电视机前蹲守。」
一旁江敏觍着脸要吃的:「姐姐,我的呢我的呢?我也要!还有,如果姐姐想考大学的话,你会考哪里呀?」
「自己烤。」我将生材料推给他,不假思索地道:「北大吧。」
我做好被嘲笑的准备。
那种虽然不是恶意,但也很扎人的理所应当。
比如「那对你来说太难了」「可以适当放低点儿目标」「脚踏实地些儿」。
从小到大,似乎有太多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江敏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丹凤眼里很是认真:
「这么肯定选北大啊,清华也太惨了吧,痛失状元。」
男生们吹着口哨起哄,我抿着唇笑了声:「承你吉言。」
这本来会是和这群高中生的最后一次聚餐。
因为他们只剩不到三个月就要奔赴考场,
也会是个再平常不过的聚餐。
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旭和他那群狐朋狗友。
14.
王旭明显喝多了,酒壮怂人胆。
何况他脾气本就冲。
遥遥看到我后,径直走了过来,将路边摊「啪嚓」掀翻,
指着我鼻子骂道:
「他妈的你说要照顾你弟,所以不能搬来同居,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大晚上和一群男人出来吃饭??」
烧烤蘸酱洒了我一身,火炭也擦过皮肤,疼得我一个激灵。
还好江敏一把拉住我后退。
「操。你眼瞎?」江敏也染了一身「花红柳绿」,瞬间炸了,指着萧甜说:
「她不是女的?何况我们都是她弟弟同学,她请我们吃饭,让我们多照顾下她弟弟怎么了?犯法吗?」
萧甜被所有目光注视着,有些手足无措,却咬着牙坚定道:
「楠姐除了请我们吃饭,很少出来的……」
王旭明显不信,嘴里国骂阵阵,撸起袖子就冲到我面前。
一个巴掌要扇过来前被四五个男生给死死拉住:
「哎干什么呢大哥?!喝多了想打架?」
「咱可不兴打女人啊!」
「哥你这一身肥肉还想横,去健身房练几年吧……」
高中篮球队的小伙子个个身高体壮,王旭动弹不了,目眦欲裂:「放开老子。」
江敏刚刚下意识地护住我,回过神来后,不可置信地嘀咕了句:
「不是吧?姐姐你男朋友?也太凶残了。要不我们按住他,姐姐你先回去?」
我叹了口气,望了眼马路对面,王旭那群朋友踌躇着走了过来。
「不用。」我低下头用纸巾擦拭衣服。
等他的朋友终于过来,试图拉架后我才缓缓柔声开口:
「王旭。你嫖娼被抓两次,哪来的脸指责我?」
我又转过头,对人堆里一个浓妆艳抹的短裙女孩笑道:「苏琳娜?」
她眼神闪躲地退后了半步。
「天上人间 35 号技师。」
「你最喜欢点的一个妹妹。」
「看样子服务很好么,最近晚上出去吃喝,成天带在身边。怎么也没人和我这个『准嫂子』说一声啊?」
一堆大老爷们噤若寒蝉。
而高中生们没接触过大人的龌龊,面面相觑。
我将擦完污渍的纸巾甩到王旭脸上:
「瓢虫是吧?知道我为什么不搬去和你同居吗——」
「我嫌脏。」
这句话让王旭勃然大怒,他竟然挣脱了束缚,握紧拳头朝我揍来。
情急之下,江敏低骂了声,转过身将我护住,用肩膀挨了这一拳。
而这也预告着今晚这场斗殴,彻底拉开了帷幕。
江敏断了一条腿,可他那晚笑得贼开心,被拉上救护车的时候,抹了抹脸上瘀青血迹,非常豪横地啐道:
「啊呸,人渣。」
深夜的医院被打破了静谧,白灯让人刺目心慌。
第二天,见我担心得快哭出来,江敏摸摸鼻尖道:
「没事啦姐姐,刚刚说梦校的时候我没说吧,其实我想去北大医学部,或者清华协和来着……所以自学过些医学常识,揍他揍得绝对是轻伤,不会被判定成斗殴的,不会蹲局子,也不影响高考。」
我:「……」
我几乎要被这傻小子给气笑了,深呼吸了口气:
「他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我是在担心你,医生说腿折了,高考的时候石膏都摘不掉,会影响……」
「不会啊。」他满不在乎地打断我:「我多聪明多厉害,区区三个月,影响个毛线。倒是那人渣……」
江敏顿了顿:「他叫什么来着?」
「王旭。」
「哦。」江敏冷漠应了声,又舔舔破损的唇角,露出个兴奋期待的笑:
「他要遭殃了。」
15.
王旭之前将人打进过 ICU,选择私了,赔了 50 万。
而江敏,显然不是愿意私下和解的类型。
他父母更是态度强硬,要求将法律程序进行到底。
篮球队其余成员多少挂了彩,他们家里也都没闲着。
萧甜父母当晚将女儿拍的录像,通过自媒体发到网络。
「深夜打人」+「临近高考的高三生」+「骨折」+「人生转折点」这些字眼,瞬间引爆网络。
更是有人扒出,王旭之前差点把人揍死,却轻易逃脱了法律制裁。
义愤填膺的网民们要求严惩王旭,王旭父母一把年纪了,想去求涉事学生网开一面,被气愤至极的父母们指着鼻子骂「怎么管教的儿子」。
这件事儿牵扯多方,闹得很大。
而我身处其中,即使在网络报道里神隐,现实里也逃脱不了干系。
爸爸听说后,甩了我一个巴掌:
「你糊涂啊!王旭要是被判了,你怎么办?!你们还结不结婚了?他要是想把婚房收回去咋整?」
舔舔唇角,嘶,好痛。
「就是!帮弟弟请同学吃饭?」这次妈妈没劝我爸不要打人,反而看仇人一样看我:「天仔在学校朋友缘好着呢,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缓缓起身,抚平起身时产生的裙角褶皱,温和道:
「我不结婚啊。」
爸妈很多年都没听过我明目张胆的反驳了。
印象里,我上一次撕心裂肺的反抗还是中考之后——
听说被改了志愿,我倔强着闹了一天。
然后被揍了三天,没吃没喝,奄奄一息,刚上小学没几年的弟弟在旁边拍着手学舌:
「白眼狼,白眼狼!」
所以,当我说出「不结婚」三个字后,爸妈惊诧地瞪大了眼:
「你再说一遍!」
「我说如果真的结不了婚,那就只能不结婚了,有什么法子呢?放心,房子不会收回去的,之后我想办法过户给弟弟。」我尽力将虚情假意说得情真意切,笑了笑,提起保温盒:「妈妈,我去医院看望一下那位同学了,替王旭搞好关系,说不定人家会愿意撤诉。」
说完,我不顾父母凶狠的目光,推门走进了阳光之下。
来到医院,江敏在病床躺着,左腿绑了石膏,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笔记和错题集。
也不知道遗传谁,他蓬松的棕发带了点自然卷,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点像没睡醒的狗狗。
一见到我,他眼睛都亮了:「姐姐你来啦!还带了保温桶,是有好吃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嗯」。
他忽然眯了眯眼,本就凌厉的丹凤眼愈加犀利:「你脸怎么了?谁打你的?!」
「汤没加盐,你想清淡点还是重味点?」我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打开,拿出煲好的排骨汤和小半瓶食盐。
「重重重!多加盐,医院食堂淡得嘴里能出一排丹顶鹤。」江敏意识到什么:「……别转移话题。」
我被他逗笑了:「怎么着,还要揍人家一顿不成?是我爸。」
病房里沉默下来,江敏不说话了,闷着头喝着汤。
我到洗手间清洗餐具,水声潺潺,抬起头照镜子,乌黑的发丝遮住了脸颊。
拂开,白皙的肌肤上一片触目惊心。
我爸那一巴掌甩得毫不留情,现在嘴里还有血沫残余。
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黯淡灯光照得洗手间阴沉,也衬得镜子里的我难得神情阴郁。
快了。
我啪嚓一下关了哗哗水流。
快了,还有两个月。
16.
江敏因为我受了无妄之灾。
他父母通情达理,没有迁怒我,可我还是很愧疚,
本来的计划里不存在这出闹剧。
江敏也不需要杵着拐杖、打着石膏,单脚一蹦一蹦地度过高三最后时光。
所以他住院那段时间,我会煲各种烫送给他。
然后丢一套试卷,我俩同时开始做,比速度和正确率。
「……姐姐你做慢点。」江敏瞥到我已经在写最后一题的手:「留点活路给我吧……」
我没听见他说话,只专注在复杂的代数运算上,终于解出来后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你刚说话了?」
江敏无语地移开目光,开始间歇性摆烂:「啊,我好累,我要姐姐……」
他及时顿住,继而道:「我要姐姐给我买奶茶。」
我:「……」
我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想喝什么自己点。」
江敏心满意足地点完一杯芝士奶茶,退出 App,却忽然顿住。
他盯着我的手机桌面背景看了片刻,眨眨眼:「姐姐,这人长得好帅啊,是明星吗?」
「嗯对。」我面不改色地扯谎。
将手机抽过来,息屏。
隔绝了那张沈霖的照片——
照片里,他身穿学士服,抱着黑色狸花猫,侧身站在北大的西校门前,身影颀长。
夕阳眷恋地吻上他眉前细碎黑发,衬得面容俊朗,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姐姐骗人。」江敏一瞬不瞬地看我:「一二线明星我有印象,对不上号,没人长这样,三线以下也不可能穿学士服去北大蹭照片,北影和中戏离北大都不算近呢。姐姐,这是你想考北大的原因吗?」
他缓缓坐直了身:「……这该不会是你暗恋的人吧?」
……这小孩真是。
明明特别会看眼色,机灵得不像十七岁少年。
但现在却像嗅到了腥味的猫,非得逮着问个水落石出,否则不肯罢休。
「不算。」我敷衍道。
江敏倔强地还要追问:「那算什么?」
我斟酌道:「……星星吧。你们也是我的星星。」
启明星,前进路,
指引我朝着命定的归途前进。
哪怕身处泥沼,也想仰望的那些星。
17.
网上的舆论让政府机构不得不严肃对待。
最终王旭被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
案件判下来的那天是 6 月 1 日。
高中生们都抓紧时间冲刺上课,哪怕是江敏,也拖着个断腿「身残志坚」地回到学校调整状态。
除了我,和搭班老师调了几节课得以到场,没有相关当事人出席。
我静静听完整场审判,未置一词,掏出语文诗歌汇集的小本子,垂着眼默声复习。
在判决结束后,忽然有个身影冲到我面前,她哭得肝肠寸断,恶狠狠地道:「都是你!都是你——我儿子才会这么惨!你这个害人精,狐狸精!」
我掏出纸巾,很温和地给王婶擦了下泪水,她撇过头「啐」道:「你怎么不去死啊?!」
「伯母,你冷静一点。案子还要二审,当庭闹起来,留给法官印象不好。」我压低声道:「至于为什么王旭这么惨——人是他打的,以前私下和解也是他那群『朋友』,在人家门口涂红色油漆、泼狗血,堵着人孙女上下学威胁的,而那位老伯两年后就因为肋骨旧伤,一命呜呼也是真的。欺软多容易,现在碰到硬骨头不好啃了,自然会遭殃。天道好轮回,你说王旭为什么会这么惨?」
「自然是他活该啊。」说着,我将纸巾塞进王婶手里,叹道:「擦擦眼泪吧,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王婶还要闹,扯着我不让我走,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我的皮肤。
我侧过头,用目光指了指守在不远处的警卫:「您确定想打起来?」
「你这个贱人!贱人!不得好死——」王婶愤恨地瞪着我,像是下定了决心,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刀,一抬掌就朝我刺来。
我:「!」
我下意识伸手格挡,被力道震得退后半步,跌坐在地。
警卫们也察觉到不对劲,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拉开王婶,其中一个关切地蹲下来焦急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我惊出一身冷汗,后怕地摇摇头,摊开手掌,冷静下来后还有闲心笑出声:「没事,文殊菩萨保佑。」
手心里躺着一本厚厚的「高中语文必背诗歌全集」小册,一把锋利的小刀寒光森冷,横贯了大半本册子,却因为纸张粗糙的摩擦力,止步不前,没能戳到我的皮肤。
……知识就是力量。
诚不我欺。
18.
王婶也因为故意伤人被审讯羁押,我拒绝调解。
听到消息后,爸妈非但没有关心我是否受伤,反而怪我惹怒了王伯一家人。
高考前一晚,妈妈怕打扰到弟弟,压着嗓音训我:
「本来好好一件婚事被搞成了个笑话,你说,你非得大晚上和一群高中生出去干什么?还被王旭撞见,丢不丢人?!」
我被她的逻辑搞得想笑。
为什么大晚上出去?因为白天我要上班,而且高中生们晚上下了自习才有自由时间。
更何况,王旭晚上在外面吃喝嫖赌撞见我,不斥责「他大晚上出去干什么」,反而追究我「丢人」?
偏心偏到大西洋了吧?
「这下好了,婚结不成了,名声也臭了,看以后谁还敢娶你!」妈妈还在絮絮叨叨:「要是一辈子都待在家里,那要累死我和你爸……」
我打断她:「放心好了妈妈,我以后绝对不会拖累家里的。明天我还要去监考,你也要送天天去考场,早点睡吧。」
我握住她的手,像是安抚:
「王家靠不住的,上次王婶还说你和爸收了礼没点回礼,太没礼貌了——你看,她既然敢捅我,说不定脾气上来了还会拿着刀子砍你和爸,那得多危险啊?别想着靠这种亲家,不如多花心思在我弟身上,他以后可是得光宗耀祖的呢。」
我在故意混淆概念。
生活里婆媳两家的鸡毛蒜皮和将她儿子送进监狱的深仇大恨,不能等同视之。
但我妈明显被我绕进去了,犹豫片刻:「……好,我去给天天削点水果。」
一提到我弟,她眉目就瞬间柔和下来,甚至还柔和地拍了拍我的手:「你也早点休息。」
这一瞬间,我心里千回百转,莫名想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于是我问道:「妈,你觉得天天能考多少分呀?」
「600 肯定是有的,上次摸底考试他 600 多呢,冲一冲说不定 650 朝上。」
「那我呢?」
「什么?」
我说:「如果我也上了高中,你觉得我当年能考多少分?」
妈妈反应过来我说什么后,像听了个笑话,「哈」了一声:
「囡囡你?别逗了。女孩子到了高中成绩就会下滑的,头脑没男生好,像什么数学物理啊,转不过弯——最多 500 吧,都不一定考得上好大学。」
「这样啊……」我稍微歪了歪头,柔顺的发如瀑布般从肩上倾斜,遮住我低敛的眼,指尖抚摸着桌上磨砂塑料文件袋,里面是我的准考证,我轻而又轻地说了声: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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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个真实的故事。。。。。绝对属于烂牌打的好的典型
著名导演马丁斯科塞斯自己筹款拍摄了人生中第一部长片:谁在敲我的门。
拍摄完毕之后,马丁斯科塞斯去电影节去找发行商,看看这部影片能不能在院线上映。
所有发行商看完后,只有一个反应:垃圾。
但还是有一个发行商向马丁斯科塞斯伸出了援助之手。
他的想法是,你片子拍的不行,但是没关系,现在的观众都爱看床戏,你找个女演员,和男主角来一段三俗的,我就让你上院线。
为了让电影上线,马丁斯科塞斯立刻去了巴黎,找到一个三级片演员,和男主补拍了一段床戏。
问题来了。。。
熟悉电影流程的朋友都知道,电影是由剪辑构成的,剪辑需要讲究逻辑。
那么,这一段明显突兀的床戏放在哪?
马丁斯科塞斯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
在影片男主人公和他的狐朋狗友谈论,什么是好女孩,什么是坏女孩,如何分辨处女和荡妇的时候,强行插入这一场床戏。
影片在芝加哥电影节上映的时候,影评人惊了。
还他妈有这么拍的?;这个导演想表现什么,是人性的失控还是社会的边缘?
影评人一通分析,马丁斯科塞斯出名了。。。
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我猜马丁斯科塞斯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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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4-01-29 15:00:50  更:2024-01-29 15: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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