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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哪些虐男主的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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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虐男主】的定义: 1.【正常套路型】 男主深情,但女主不爱男主,因此男主煎熬痴狂balabala 2.【别有目的型】 女主为报复或者是别的目的,…
那天我凤装霞帔,嫁入王府。而我要嫁的人,是我熬夜追的虐文里的男主。
1
「礼成——送入洞房。」
陌生又尖细的声音刺入耳膜,我下意识皱起眉头,勉强睁开眼后入目是一片红。
下意识想抬手扯去挡住视线的那抹红,我却发现身体竟是无法动弹。
耳边声音不断:
「恭喜晋王得此贵女……」
「华小姐和晋王真是郎才女貌……」
……
直到屁股挨着床榻,耳边渐渐安静下来后,我才发现自己终于有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迫不及待地扯下那抹红色,眼里总算有了些别的颜色。
低头一看手里的那抹红:红盖头?
再看自己的衣服:凤冠霞帔?
抬头:古色古香的屋里,烛火摇曳。
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十六七的模样。
只见她一脸惊慌,抬手夺过我手中的盖头给我重新盖上:「小姐,大婚之夜这盖头是要等王爷过来揭的,你怎么能自己拉下来?多不吉利!」
视线再次被红色占据后,我傻愣了片刻,结合刚才听到的喧哗声,我脑子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了。
想起方才一路上听到的恭维声:晋王、华小姐……
听着真是分外耳熟。耳边又响起那丫头的声音,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想:「小姐,你如今嫁入晋王府,可不比在华府一样自在了,夫人之前还一再叮嘱奴婢……」
晋王、华府……
我试探性地开口:「千芷?」
「奴婢在。」
回应声响起后,我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努力遏制住自己想口吐芬芳的冲动。
因为方才我叫出的这个名字……正是我熬夜追的小说里一个丫鬟的名字,所以现在我这是……穿越了?
只是因为熬夜追小说,忍不住在上班时打了个盹,结果一睁眼我就结婚了?
对象还是我熬夜追的小说里的男主——仲夜阑。
作为一个刚大学毕业的 23 岁适龄女青年,正是我相亲……啊呸,是我在社会大展宏图的好年纪,怎么打个盹就穿书了?
努力按捺住一团乱麻的心绪,我再次扯下了盖头。无视千芷的阻止,我别扭的开口:「千芷,你……去帮我备些热水来,我身子……乏了。」
「可是等下王爷……」
「他不会来的。」我打断了千芷的话,径直走到镜子前,开始拆凤冠。
因为我穿越进的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并不是那本小说里的女主……而是最不讨喜的白莲花女二。
做为小说里最不讨喜的恶毒女二——华浅,她一如所有言情文里的恶毒女二一般颇为攻于心计,行事也是狠辣无情,今日的这场婚礼,在原小说里也是她谋划来的。她先是对男主下药假装失身于他,之后又假意为清白自杀未遂,才如愿嫁入了晋王府,正是所有白莲花惯用的套路。
好在小说里男主虽娶了她,但是却从未碰过她,可能是作者有心理洁癖,这倒是也让我也松了口气。
身后的丫鬟千芷踌躇许久还是默默退下了,按我吩咐的去做。
剩我一人的梳妆台镜子里,果然是一张陌生的脸。只见镜中人眉目如画顾盼生姿,尽显柔弱之姿,果然是男人最喜欢而女人最讨厌长相。
行若扶柳,心如蛇蝎。
这八个字是我看完小说后对女二的点评,其父亲是当朝宰相,华氏一族也是世家贵族,她生的是柔美无辜,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可偏偏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原华浅和男主仲夜阑算是自小便认识,因男主前期因误会错认,才对她倾心。而真正的女主名叫牧遥,其父亲是边城太守,因政绩斐然才调到京城任职,由此也开始了这段三角虐恋。
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一直悬空的心也没有半点缓和。
一方面是我无缘无故穿书这一事实的冲击,另一方面是我在害怕……小说里女二的结局可是非常之惨,因其恶毒,所以作者给她安排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悲惨结局——先是落入勾栏,然后万箭穿心而死。
看的时候只感觉痛快,可是换到了我身上,想想就心口疼。
只怪我穿过来的时机太倒霉,今日的这场婚礼可算得上是小说的转折点,因为婚礼过后的第十天便是女主一家被斩首之日,罪名则是女二父亲华相一手编造的「叛国」。
女主之前在全家掩护下没有被抓入狱,想找男主求助却撞见仲夜阑和一直假称自己好姐姐的华浅的婚礼。万念俱灰下她暴露了行踪,被男主察觉就把她藏了起来。之后女主眼睁睁又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亲人们被午门斩首,她开始忍气吞声躲在晋王府,一方面和男主虐恋情深,一方面追查真相。
按小说里的情节发展下去,接下来就是女主牧遥觉醒黑化,开始触底反弹的爽文路线了。在女主光环的庇护下,她不仅找出了华氏的罪证,还和男主揭开了心扉。最后在男主帮助下她面圣陈情,使得作恶的华氏一族也落得同样下场,男子皆斩首,女子入奴籍。
回忆的入了神,浴桶里的水凉了我都没有察觉,还是屏风后千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自哀自怨。
「小姐……王……爷在前厅喝多了,怕惊扰你,托人传了口信说今晚就在书房歇下了。」
果然和小说一样,此时男主应当是发现了女主踪迹,两个人正在上演虐恋情深的苦情戏码。
掬了捧半凉的水泼到脸上,才让我混乱的脑子好了些。于是便起身开始更衣,我需要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先不管他们了。
虽不知是何缘故让我来到了这里,只是目前我需要应对的形势并不乐观,与其想着一些没用的抱怨,还不如快些接受再谋新出路。毕竟我可不是原主华浅,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那么如今第一个问题是女主牧遥。原华浅坏事做了那么多,此时牧遥刚看破了她的真面目,就算我现在跪在牧遥面前剖腹自尽忏悔,她都未必会原谅,所以我也只能另辟蹊径,徐徐图之。
第二个问题是男主仲夜阑。他目前之所以喜欢华浅,是因为错把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姑娘认成了她,现在此事只有当事人牧遥知……和我知。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必须要从我口中告诉仲夜阑,因为若是从牧遥口中说出来,恐怕我就更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在小说里,可是虐了两百多章牧遥才告知他这件事,现在我还有差不多一百章的时间去改变剧情,至少扭转一下仲夜阑的看法,最好让他在心里能对我……有所亏欠。日后我说出来此事,可以两相抵消,不然我现在作死地跑过去说,恐怕暴虐的男主会直接拿刀砍我。
前途未卜,随遇而安,我要……活着,这是我穿过来之后唯一的念头。
2
一夜辗转反侧,感觉我刚睡了片刻,千芷的声音就在帷帘后响起。
「王妃,时辰不早,该起了,今日还需进宫呢。」
这个称谓让人颇为不适应,看着千芷一脸的喜气洋洋,我心里却是压抑得很。
昨晚忧思过重,整晚勉强睡了两三个时辰,现在头沉甸甸地疼。
强按捺住自己的不自在,任千芷给我梳妆打扮。
只是当看到一柜子的白色罗裙,我还是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这怎么都是白色的?」
千芷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道:「小姐向来不是只喜欢白色吗?」
这白莲花还真是紧紧贴合自己的人设呀。
正欲开口让千芷日后订做些其他颜色的衣服,忽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传过来:「奴婢见过王爷。」
转过身,看到一高大的人影逆光而立,初晨的太阳透过他的轮廓落在地上,我微眯了眼,才看清他的面容。
这还是我和名义上的……相公的第一次见面。
一张薄冰般冷漠的容颜一点点从阳光里走到我的眼前,这张脸逆着日光透出些许苍白,站在面前俯视你时,目光仿佛如同冰刃能刺到人心头上。
果然生得好相貌。
回想起关于男主的设定,他的性情是按所有言情小说里的套数一样,暴虐冷血,唯独对所爱之人柔情。一开始因为误会,以为女二是他所爱,才会对她相护,而发现了自己真爱和看破的女二真面目后,才幡然悔悟,不再看顾女二半分,任她去自生自灭。
只见眼前的仲夜阑长腿一迈,几步到了我身边,开口:「昨夜贪欢多喝了几杯,怕惊扰到你,便在书房睡下了,阿浅可会怪我?」
看着他微微闪躲的目光,我回忆了一下,现在的牧遥应该是被关在这晋王府的哪个地方,他已经对女主动了心,偏偏自己不知,果真是当局者迷。
心里无数念头闪过,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我按昨日找千芷恶补的礼仪行了一礼,开口:「臣妾不敢。」
说多错多,在没有探明白处境之前,我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妥当。
然而礼刚行到一半,一双宽大的手掌就把我拉起来,仲夜阑的掌心如同一个烙铁烫在我的手腕。
此时他眼里的疼惜也是真心实意的,在得知华浅真面目之前,小说里的仲夜阑确实是真心对她好过的。
「你我之间不必用这些称谓,还像以前一样唤我就行。」
强忍着想从他手中抽出自己手腕的冲动,我抬头冲他一笑,一如之前那个刻意伪装温婉纯良的华浅。
时间紧,来不及用早餐,我就和仲夜阑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一路上仲夜阑眼神飘忽不定,应该心里念着不知该如何安置牧遥吧。
一辆马车上的两个人,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却无半点亲密。仲夜阑还没察觉,而我如同一个造物主一般旁观着。有没有可能小说里的女二也是察觉到仲夜阑对她无意,才会步步错下去呢?
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我现在保命都还来不及,还哪有时间想这个?
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皇宫到了。
仲夜阑先出去,我也跟着他探出身子,就看见他微微一笑冲我伸手。
真是侍美逞凶,这一笑让我脚下一空,差点跌落下去。
还好仲夜阑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我歪倒的身子,我不由得面上一窘。
好歹我也是二十三岁了,怎么穿到一个十七岁姑娘身上,自己脸皮也变薄了呢?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一路无言尾随仲夜阑来到宫殿,老远就看见座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不等我们走近就见他走过来。
「皇兄终于来了,昨日我还想着去晋王府给皇兄道贺,母后劝我说怕惊扰到你们,我才作罢。」
听到声音我微抬眸,看到了一张和仲夜阑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只是仲夜阑的面容像冰刃一般有攻击性,而这个皇上则是如同美玉,带着玲珑剔透的柔和。
这应该就是小说里的男二了,当今皇上——仲溪午,他是仲夜阑的皇弟,在未来对牧遥一见倾心,甚至想力排众议,要立她为后,于是由此开始了狗血的兄弟之争。
我发现很多作者都有这种恶趣味,似乎都喜欢看兄弟为一人反目成仇。
说起来文中还有一个男三伍朔漠,身份是他国的皇子,在原小说开头夜探皇城时差点被捉,因牧遥无意相助才得以逃脱,于是他就此也陷入这个玛丽苏之争中。
这样想下来,牧遥果真是女主光环环绕,三大杰出青年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和我就是个明显的对比,回想起来,小说里华浅身边好像是连一个真心相待的人都没有。
我心情顿时有点不舒坦了,这作者也太偏心了吧,难怪女二都是恶毒的,条件明明那么好却人人只爱女主,时间一长难怪会心理扭曲。
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轻轻碰了碰我,回头看到千芷焦急的面容,我才发现仲夜阑他们两人已经走出几步远,我还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原来方才他们寒暄完,便相携同去太后宫殿,而我走了神就被忘在了原地,前面高谈阔论的两位倒是没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快走几步赶上,仲夜阑可能是以为我会自己跟上,就没提醒我,而这个皇帝仲溪午嘛……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倒像是在刻意忽视我。
进了太后寝殿,看到上面坐着两个华服之人。面带皱纹头发半白的应该就是太后了,另一个……应该是小说里冠宠六宫的戚贵妃,皇帝并未立后,因此后宫如今是她一头独大。
「儿臣/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笑得满目慈祥,像极了好脾气的老人。我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在上一轮宫斗中赢到最后的女人。
而且,小说里她并不喜欢华浅,因为作为后宫里的女人,她向来最厌恶用柔弱博取人心的伎俩。
果然没说几句,太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一改方才的和蔼:「既然如愿嫁入了晋王府,往后就收收心好生做晋王妃,别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
太后和皇上定是知道华浅嫁过来的真相,所以才这般不喜,所以也就是全世界只有仲夜阑能被华浅套路住,旁人都清醒得很。
果然是虐文里惯用的套路,一开始男主总是相信女二。
经昨天一夜,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逆天改命太难,但是为了活下去而去改变一个人的看法,应该就相对比较容易了。
若是往常的华浅,定是委屈地看向仲夜阑求助,所以太后说得这样狠估计也是想激我一下,若我面露委屈,她就可以趁机多敲打我一阵。
「太后教诲,臣妾铭记在心。」
我抬头直视太后,努力把她想象成要给我涨薪水的老板,目带虔诚。
太后没想到我是这种不卑不亢的反应,目光闪了闪,又不死心地开口:「记住没用,做到才行。」
我忍不住要喜欢这个老太太了,这嫉恶如仇的可爱模样让我差点笑了出来,我的萌点还真是奇怪。
「臣妾日后定当言行如一,克己复礼。」
这一番假大空的话说出来我毫不脸红,太后脸色稍缓,连一旁的皇帝听此也不由得瞥了我一眼。
恶毒女二保命攻略第一步:改变形象。
3
寒暄了片刻,皇帝和仲夜阑便借着探讨国事离开了,算起来仲夜阑年少时就养在皇后身边,自然和仲溪午关系不错,而此时仲溪午还没有见过女主,二人也不曾反目。
我则是带着假笑听太后和戚贵妃闲聊,太后终究心里对我有过节,所以刻意把我冷落在一旁,戚贵妃也不敢违背她而找我搭话。
一群人就旁若无人地聊着,我反正是并未觉得有半分尴尬,因为我之前在公司里每次和 boss 们出去吃饭时,都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像这样做一个无声的旁听者,我是最熟练不过了。
只是昨日没睡好,脑袋还是一阵阵地疼,默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就听见太后的声音传过来:「晋王妃这个模样是对我的话有什么不满吗?」
我的手一顿,就对上了太后略带冷意的目光。
我……就是走神揉了揉脑袋而已,她们说了什么?
还好不等我回答,太后又开口:「你来说说,为女子者,什么为重?」
脑袋极速地转动着,想了想小说里太后的性情,我犹豫了片刻开口:「回母后,古人曰,女子有四德,分德、容、言、工。」
「你也知德排第一位,日后就好生修身齐家,当好阑儿身边的贤内助。」太后看我回答得中规中矩,就淡淡敲打了一番。
果真是看我不顺眼,不放过任何机会说教,女二作的妖我来赎罪。
「臣妾定当牢记。」我敛眉垂首,做出恭敬的模样。
一旁的戚贵妃见气氛不好,颇有眼色地转移了话题,提起御花园池塘里新添的金鱼。
太后听到金鱼生了兴致,于是一波人流浩浩荡荡地出去观鱼,我亦是乖乖跟随着。
看着一堆人对着池塘里的鱼评头论足,我心里生出些说不上来的滋味。这后宫女人果真过得无趣,只是见了几只金鱼而已,却这般欢喜。
有妃嫔想讨好太后,一直往她身边凑,我就顺其自然地站到了角落。
无意之中感觉太后似乎看了我一眼,我望过去却没有捕捉到她的目光,只当是自己多心。
看着池边的一堆人,我突然想到很多水中救人的小说情节,说起来我在现代也是学过几节游泳课的。
若是太后失足落入水中,我能凭借自己三脚猫的游泳功夫救了她,那她定会对我一改从前的印象,说不定还能成为我的靠山,让日后得知真相的仲夜阑不敢轻易动我。
不过这也只是我自己想想瞎乐罢了,太后又不傻,怎么会自己往水里跳呢?再说恐怕也没有人敢把她推进水里。
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逗得想笑,但还未等我笑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噗通。」
人果然应该一心向善,心思歪了就会有恶果,就如同此时的我,只是想了想就遭了报应。
「天啊,晋王妃掉水里了,快来人——」
戚贵妃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我用蛙泳的姿势自力更生地游回了岸边,然后在丫鬟的帮助下爬上了岸。
本身我掉的地方就离岸边很近,所以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很快,快到连太后都目瞪口呆起来。
「你何时学会这种……」太后极为艰难地开口,似乎在想措辞形容我的泳姿。
现在是初秋时段,天气虽不算冷,但是全身湿漉漉的我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看到我狼狈的模样,太后便收了自己的询问,命左右奴婢带我下去更衣。
她虽讨厌我,但也只是口头上的教训罢了,不会刻意晾着我受罪,由此看来,这个老太太倒是没有那些腌臜的小心思,我心里也默默制定了日后的巴结路线。
跟着两个宫女到了一个宫殿,她们效率极快地备下了热水。我随便泡了下,驱了驱染上的寒意就赶紧起来更衣,毕竟太后还在等着呢。
刚套上外衫,坐在镜前擦拭头发,就突然从镜中看到我身后一声不响地站着一女的。
这丫鬟怎么这般不懂规矩?我回头,看到她明显有别于宫里奴婢的华丽打扮,心里一愣,顿时反应过来,目无波澜地看向她。
我们两个人诡异地沉默了许久,没办法,不是我故意装得高深莫测,实在是我不知道她是谁呀,万一开口说错话怎么办。
终于华服美人先开了口:「浅妹妹终于得偿所愿做了晋王妃,我这个做姐姐的,真心替你高兴。」
姐姐?
我极快的反应过来,小说里华浅是华府独女,因此华相只能从华氏旁支里挑出一女子送入皇宫,算起来我应该叫她堂姐。
不过这个堂姐嘛……可是小说里导致华府满门抄斩的重要人物呢。她先是利用华相的势力和帮助,一步步在后宫越爬越高,后来见华相势弱便反插一刀,向女主牧遥示好。
当然了,小说最后她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这种逢高踩低的墙头草,也只是一个炮灰罢了。
「华美人这般悄无声息站在人身后的祝福方式,真是平白吓人一跳。」我放下手里擦头发的布帛才开口说道。
看到我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华美人眼里闪过几分不屑,却还是面带笑容地说:「浅妹妹怎么如今这般生疏呢?想当初你我二人可是关系极好的。」
虽然华府确实是罪有应得,她倒戈也算是为民除害,不过她这种墙头草,反水也只是为了自己利益罢了,我仍旧是看不过去的。所以我并未回话,转身拿起梳子开始整理头发。
从镜子里看到,被无视的她脸上明显挂不住了,我才开口:「华美人既然已经入了宫,日后还是莫要与我姐妹相称了,我可担不起这一句……妹妹,免得惹人笑话。」
只有后宫里的女人之间,彼此才姐妹相称的。
华美人眼里虽然几经变幻,但还是没有对我发作,毕竟她自己老爹不成器,只是个七品小官,她全靠华相的势力才能在后宫步步攀升。
「是我失言了,和晋王妃许久不曾见过,好不容易才安排见上一面,一时亲切才口误了。」她能屈能伸地回道。
我心里一突,握住梳子的手一紧,回头问她:「安排?」
华美人面色闪过不自然,还是回我说道:「晋王妃身边围绕着太多人,太后也是心心念着你,我想和你说些体己话,才出此下策。」
「方才是你安排的人……推我下水?」
「岸边早有熟水性的嬷嬷候着,是不会让晋王妃受伤的。」华美人急忙忙地解释,「后宫眼线太多,只有这样才不会引人猜疑。」
脑子飞快地转着,我心底越来越凉,比方才落水时感觉还冷。
她不过是一个美人,哪里能在后宫只手遮天?想起太后之前似乎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会不会她以为我是刻意站在外围,以配合华美人行事?
心里一阵恼火。
小说里只是着重描写男女主的戏份,作为女二的华浅和炮灰华美人,只是简单提了几句她们相互勾结,传递情报,并未详细描绘如何勾结。
现在我穿过来,应是补充了小说情景外的故事。
心思百转,我当即准备斩断和这华美人的任何联系,一是斩断华相在后宫里作恶的手脚,二是处理华美人这个眼界狭隘的——
墙头草。
4
「华美人心思未免过重,有事大可直接与我相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我冷言开口。
华美人一愣,开口委婉地说道:「这后宫里事情太多,有些事情还要劳烦妹妹回禀华相……」
「荒唐!」我努力拿出最凌厉的气场呵斥她,「华美人莫非昏了头了吗?我父亲为何要知道你这后宫之事。」
看我义正言辞的模样,华美人被我整得一愣一愣的,忽然她一笑,略带几分自得走近了几步开口:「这里我都打点好了,没人会注意的,晋王妃可以放心。」
……这种智商是怎么在后宫混的?看来小说里她活到华氏倒了之后才死,应该全是皇上刻意放纵,用她来钓出华府,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活那么久呢?
「华美人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话非要遮遮掩掩?」我故作糊涂,加上华浅这副好相貌,看着确实无辜。
华美人被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装傻也带出了几分气性,她略带讽刺地开口:「晋王妃可真是健忘,当初华相送我入皇宫,又多加栽培,可不就是为了我能在这后宫相助于他吗?」
听到此话,我带上三分惊讶,七分难以置信开口:「华美人真是糊涂了吗?当初你一心要进宫,叔父官职太低无能为力,父亲因为手足之情,才略施援手,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我父亲攀权附贵了?」
华美人被我「精湛」的演技唬住了,仿佛从未见过我似的傻愣着。我便努力做出更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等她回话就开口:「念在你是我堂姐的情分上,此次落水一事我不会告诉旁人亦不会追究,只望华美人日后莫要再耍此等心机,伤往日情分了。」
推锅谁不会呀,借此机会把和她的联系一刀两断也好,华府有罪,华相的确人坏,但是不能由她这种小人来推波助澜。
「晋王妃今日是魔怔了吗?若不是当初你一心痴恋晋王,华相如何会把我送入皇宫给他铺路?」华美人被我几番抢白,终于恼羞成怒地开口。
我则捂住心口做出伤痛模样,把华浅柔弱的白莲花形象发挥到极致:「华美人这话好生伤人啊,我一心只向晋王不假,可是父亲若真想在后宫安排人手,华氏一族貌美女子那么多,父亲何必选你?你曾说自己对皇上痴心一片,父亲顾及与叔父的手足之情才破例帮你,可怜父亲一番好意却惨遭误解。」
华美人被我气得脸都涨红了,因为我不但颠倒黑白,还骂她丑。
不等她反驳,我又极为郑重地开口:「日后我会告诫父亲不要因为手足之情而一再破例了,华美人既然对皇上痴心不改,那就别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从一而终这个道理不用我来说教了吧?」
话说完,我就披头散发地出去找丫鬟梳头了,步速极快,完全不给她反应时间。
刚出了门,隐约看到拐角处闪过明黄色的影子,正欲过去查看就听到有丫鬟唤我,总归刚才我表现的是那么公正大义,我也不担心会有偷听的人,所以就装作不知跟着丫鬟去一旁整理我的仪容了。
梳完头发就跟着丫鬟回到了太后宫殿,刚踏过门槛,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到了我的面前,与此同时一双大手握住了我的肩膀。
「你没事吧?」
看到仲夜阑用满是关心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个遍,我心中默念:
这是女主的男人……
这是女主的男人……
……
给自己洗完脑后,我才装作羞涩地低头,遮住自己无半点情愫的眼眸:「王爷不必忧心,我并无不妥。」
话出了口才察觉不对,「我」字说得太顺口了,应该自称「臣妾」才对。
然而并未有人提出我的称谓不当,礼教森严的太后竟然满带笑意地开口:「方才要不是我拦着,恐怕阑儿就要飞奔到侧殿去找他的王妃去了,当真是对我不放心。」
仲夜阑倒是也不客套,半抱怨地说道:「好好的人交给母后不到半天就出了事,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太后故作恼怒地说道,眼里却未见半分怒气。
看向我的目光也柔和了些,果然……我赌对了。
「怎么这么热闹?朕错过什么了吗?」
仲溪午挑开帘子走了进来,一众人赶紧跪拜。他倒是并无半点帝王架子,笑着招手在太后身旁坐下。
「你的皇兄成了亲,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娇妻,还开始说教我这个半老婆子了。」太后笑着对仲溪午开口。
仲溪午朝我看过来,目光停了片刻才收回,我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跟着仲夜阑入座。
太后笑闹了片刻后,冲我招了招手:「浅丫头到我这里来。」
屋里气氛一顿,许多人,包括仲夜阑都目带惊讶之色,好奇太后怎么突然对我如此亲近。
我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太后突然拉起了我的手,从手腕脱下一个白玉镯子,戴到我手腕上开口:「这是先帝赏赐给我的,如今我把它送给你。」
我一惊,忙推辞道:「这怎么敢当……」
然而手还未抽出来,就被太后紧紧握住,她又说:「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我既然赐给你了,你就收下便是。」
抬眸对上太后略带深意的眼眸,我心里一跳。她满是细纹的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如同拍在了我的心头上,感觉格外沉重。
这是示好,也是……警告,果然,方才落水之事不简单。
「母后一番好意,晋王妃收下便是。」一旁的仲溪午也开了口。
我只得低头应和,明显感觉到各异的目光投过来,让我的脊背硬生生出了一层薄汗。
提心吊胆地用过午膳,方才离开皇宫,太后也未再多说什么。
马车里。
仲夜阑突然开口:「阿浅今日似乎颇得母后欢心,还未曾见过母后这般亲近待你。」
我一愣,这话的意思是,他一直都知道太后不喜欢我,所以今天太后对我好点他就察觉出来了。
本来以为他之前见我被太后说教不言语,只是因为他不知太后对我的敌意,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这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差距,果然因为是女二,为了满足观众嫉恶如仇的阅读感受,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扛。
仲夜阑虽说口口声声爱华浅,可是从细节上就能看出不对来。
现在的我越来越觉得华浅黑化得彻底,是不是因为仲夜阑的态度。
坦然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我强忍住自己的鸡皮疙瘩柔声开口:「应是因为王爷,母后才爱屋及乌了。」
或许是仲夜阑察觉到自己失言,他没有追问,笑着握住我的手安慰:「哪里是我的缘故,阿浅这般好,他人了解后都应明白的。」
我手背一僵,努力控制住,没有甩开他的手,露出一个白莲花的标配笑脸。
恶毒女二保命攻略第二步: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5
回了晋王府,仲夜阑还是一如既往地去了书房忙「公事」,我也就回了自己寝房休息,毕竟提心吊胆地在皇宫待一天,属实令人心力交瘁。
只是有人却不想让我这样安逸。
「王妃,这天色已晚,也不见王爷过来,老奴备了些补身子的汤,不如王妃带去探望下王爷吧。」
说话的人是陪嫁过来的李嬷嬷,非常忠心于华相夫人,也就是我——华浅的娘亲。
这说是送汤,摆明了是要我去邀宠,我心里不耐烦起来:「王爷有公事要忙,我还是不打扰为好。」
听了我的话,李嬷嬷顿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王妃怎么不明白呢,这新婚之夜王爷都没回房,现在若是还宿在别处,别人知道了指定该笑话王妃了。王妃还在华府的时候还知道抓男人心,怎么嫁过来就失了警惕呢?要知道……」
「我送,我送!」眼见着李嬷嬷的长篇大论没完没了,我赶紧先示弱。
李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面含「鼓励」地目送我离开。
带着千芷,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看到仲夜阑手持毛笔写着什么,看到我过来他搁下笔,问道:「阿浅怎么过来了?」
我示意千芷送上汤,开口:「听说王爷忙于政务,我特地命下人熬了些补汤,王爷莫要累坏了身子。」
「多谢你的一片心意了。」停了片刻,仲夜阑又说道,「今日皇上又给了我件差事,这几日恐怕我会比较忙……」
这就是委婉地告诉我,他不能来陪我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当即深明大义地开口:「没事,王爷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一旁的千芷顿时露出了和方才李嬷嬷同款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仲夜阑也没想到我会走得这么迅速和突然,他愣了一下开口:「我……我不是在赶你走。」
「我送完汤本就要离开了,王爷注意身体,我就先回房了。」不等他反应,我就火急火燎地出了书房。
完成了任务,现在终于能回去好好休息了。
「小姐……」
「不要说话。」千芷的声音刚响起来就被我打断,我可是不想再听说教了。
回去后李嬷嬷见我只是一人回来,顿时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只当看不见。
沐浴过后,就见千芷拿着一个红色礼单过来:「王妃请过目,这是归宁的礼单。」
梳头的手一停。对了,古代还有「三朝回门」这一风俗。这样说起来,我马上就要见小说里最大的反派,也就是华浅的爹——当朝华相了。
作为反派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而把华相拉回正路也是不大可能,那我只能先设计让他手里少些罪孽脏事,这样日后他倒台时,所犯的罪也不至于牵扯一族之人。毕竟我现在也是华氏之人,一损俱损。
婚后第三日便是归宁之日,一大早我又被千芷从床上拉起来。这古人未免太勤勉了吧?天还没有亮呢。
收拾整理了半个时辰之后,仲夜阑就出现了,一起用过早餐后,我们便同坐马车出门了。
然而车行到半路,一个侍卫突然敲了敲马车,在仲夜阑耳边禀告了些什么。
看着仲夜阑明显失了神的眼眸,我立刻明白了,如小说所述,此时牧遥趁仲夜阑陪华浅归宁,便逃出了晋王府,之后差点被官兵抓走,幸得仲夜阑及时赶到。
想到这里,我便开口:「王爷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先回门,在华府等着王爷。」
「这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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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要去和亲了,以后没我纵着你,可别再胡闹了。」邵渊站在阴影里,揉乱了我的发。
六月初八,春风和煦,我告别了儿时玩伴,独自踏上了和亲的路。
大辽的皇帝接亲那天,身后站了一排宫女,莺肥燕瘦,争奇斗艳。
他本人稚嫩尚存、袖珍无比,顶着发冠才堪堪到我的腰。
他上下打量,脸上浮现嫌弃之色,「听说你们大宋的女人骨瘦如柴,一马平川,今日一见,诚不欺我。」
我捂住了胸口,眯眼道,「听说你们大辽的男人体格健硕,不承想,皇帝陛下竟是个矮坑萝卜。」
「老女人,你说谁?」
「说你呢!」
大殿觐见的时候,二十岁的我和大辽年仅十三的幼帝扭打起来。
大辽的臣子脱口而出,说我欺负小孩儿。
我一肚子委屈却无人倾诉。
大辽和大宋隔着世仇,打得民不聊生,到了父皇那辈打够了,开始想法子休战。有什么好法子呢?和亲吧。
于是我生下来,就背负了和亲的命运。后来皇兄继位,宠着我,纵着我,还从世家公子里挑出了最优秀的后辈跟着,保护我。
及笄那年,我说,我想嫁给邵渊——大宋最受欢迎的小将军,我的青梅竹马,皇兄说,「欢儿,你知道自己的使命,朕不许。」
于是,我硬生生挨到了谁都不想娶的年纪,从众星捧月,到无人问津,只剩邵渊陪着我,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走了,他可怎么办呢?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将我打回了神。
幼帝赵允趁我走神,结结实实给了我一巴掌,他玉冠歪斜,攥着我的领子,「朕要杀了你!」
我忍着腮上火辣辣的疼,揪住他抛在外头的一缕头发,几乎把他头皮拽下来,冷笑道,「就凭你!我趴下来给你砍,你够得着吗?」
宫女「嘤嘤」哭作一团,老臣气得破口大骂,说我有失体统,所有人都不敢上来拉架。
两国刚刚止战,没必要因为两个不成器的傀儡重新打起来。
我把赵允摁在地上捶,抬手就要还他一巴掌,不料手腕倏地被人攥住,强劲有力,掰得我无法寸进。
「够了。」头顶有人不咸不淡道。
我百忙之中,抬头看他。
一双寡淡而剔透的眸子正瞧我,那人立在我身后,与我一息之隔,着玄紫色朝服,领衽平整无痕,如琼枝一树,绝世独立,眉若剔羽,好一副谪仙之姿。
「大胆!你是什么人?」我怒喝一声,「还不放开本宫!」
「朕要是你,就闭嘴不说话。」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赵允突然抿住了嘴,直挺挺在地上躺好。
那人仍攥着我的手,嘴角挂着淡漠的笑意,表明了身份:「臣谢言,见过娘娘。」
谢言,大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宰相,出身于大辽望族——谢氏。
当年两国打得焦灼难分,谢言入仕,一番整顿,病恹恹的大辽将士便如雄狮一样,势如破竹,剑指金陵,压得皇兄喘不过气来。
他入仕不过二十岁,短短三年,攘外安内,将幼帝于危机四伏中扶起,可以说,势如中天的大辽,是在谢言手上长起来的。
皇兄原本想将我嫁给他,被他婉拒。
有传言说,三年前,谢氏一族葬身火海,谢言自此便发誓,终身不娶。
所以大辽的亲贵王侯恨他,恨这个手握大权,却无法拉拢的人;亦怕他,早两年有个藩王造反,欲取幼帝项上人头,谢言被叛军打断了七根骨头,用当时仅剩的一只好手,提剑割下了藩王的头。
事后,大家都以为,他会诛了藩王九族,可偏偏,他饶过了人一家老小,有人揣摩谢言心意,以为他看中了藩王的嫡女,献媚送进宫中,可偏偏,他赐了一杯毒酒,送美人上路。
如此清贵不问世事的模样,让人琢磨不透。临行前,皇兄曾与我促膝长谈,他说,拿下十个皇帝,都不及拿下一个谢言来得重要,若有机会,叫我全力以赴。
如今我得见传说中的谢言,很年轻,相貌出众。
他的手握着我的腕,周围的目光却一副我亵渎了神邸的模样,满是谴责。
「原来是谢丞相,失敬。」我笑着拍拍土,从地上爬起来,礼仪周到地在众人目光里,扭到了脚,哎呀一声,朝着谢言怀里倒。
如我所料,谢言虚手一扶,将我推开去,后退一步,目光里带了讥讽。
他如传言一般,不近女色。
「娘娘自重。」
朝臣的目光从震惊到讥讽再到嫌恶,小皇帝皮笑肉不笑道:「不知羞耻。」
「都说大宋女子安分守己,公主作为一国表率,此举委实欠妥。」一个络腮白胡的老爷子醒目怒睁,慷慨陈词。
我指着赵允身后的莺莺燕燕,弯唇笑道,「就许你们皇帝陛下左拥右抱,不许我见一个爱一个?两国欲结秦晋之好,可你们大辽,似乎……一点诚意都没有啊。」
「您贵为皇后,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老者被我的无耻言辞气得七窍生烟,转而对谢言道,「丞相!此女荒唐无度!还是遣回大宋去吧!和什么亲!我就不信咱们大辽的铮铮男儿,还打不进金陵去!」
他这句话,可是触了我的逆鳞,想我余尽欢为和亲而生,抛下故国,抛下青梅竹马,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辽宫,第一天就被一个老古董轻而易举就否定了我存在的意义,哪能不生气。
我踱步到他面前,弯身凑过去,吓得他往后倒退两步。
我揪住他的山羊胡,笑里带冷,「老大爷,我这辈子从不挑食,可唯有一样,亏,我不吃,别人更不能硬往我嘴里塞。你们谢丞相还没发话,轮得到你?」
老者气得脸色铁青,「无知妇人!放……放手!」
我手一松,看他狼狈跌倒在地,对着谢言一通陈词。
末了,谢言只淡淡说道,「送回去也可,谢某手中无兵可用,依着方大人的意思,燕城打起来,便让令郎带人上吧。」
义愤填膺的方大人突然被堵得哑口无言,「这……这……我乃礼部尚书!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另有大臣笑道,「方大人的宝贝疙瘩,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嘴嘴里怕化了,哪能为咱们大辽效力啊。」
「如此,怕是不行了。」谢言惋惜道。
礼部尚书发了急症,被人从大门抬出去的。想那和亲一事是谢言亲手促成,方大人当众跟我叫板,便是挑战谢言的威严。
谢言问,「娘娘满意了?」
我无辜地对谢言笑笑,「谁叫他年纪大了,不禁吓。」
末了,我住进了椒房宫,听说,是谢言早就布置好的。
大辽的宫人将轿子抬得四平八稳,我坐在里头,笑眯眯道,「小心些,不管我做皇后还是谢夫人,日后都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宫人一个踉跄,轿子前倾,差点将我摔出去。
「不长眼的东西!」曲拂从大宋千里迢迢跟来,很是忠心护主,「摔了娘娘,你们十个人头都不够砍!」
那群宫人如临大敌,欲落了轿子请罪,我摆手,「罢了,谁没站稳?」
左前脚的小太监低低回道,「是……是奴才……」
这般维诺姿态,如何在宫里活下去的?
我饶有兴致地问,「你说,在你们大辽女子心中,谢言是不是比皇帝好?」
扑通……
谁都没料到他这么不禁吓,身子一软,竟叫我彻底从轿子上滚了下来。
那宫人吓得脸色煞白,跪在我脸前,不要命地磕头,「相爷饶命。」
我胳膊肘破了个口,膝盖也火辣辣地疼,听他一喊,怒气横生,「好个谢言,连名字都提不得?你怎么不说娘娘饶命?」
谢言淡淡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宫人无礼,冲撞了娘娘,是谢某疏忽。」
回头,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辽宫内的灯火将他颀长身子照得挺拔玉立。
谢言积威甚重,甚至能随意出入后宫,放在大宋,像他般放肆的朝臣,早就被皇兄吊起来千刀万剐了。
我在曲拂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压着怒气笑道,「听闻椒房宫是谢大人亲手布置,只可惜……洞房花烛夜,是见不到谢大人了。」
满地宫人恨不得将头低下去。
谢言挂着淡淡笑意,倒不接茬,对身后的侍卫道,「此人手脚笨拙,不适合继续待在内宫,鞭四十,赶出去。」
我抬手一拦,跟他抬杠,「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本宫自己有眼有嘴,轮不到你来替我做主。」
谢言静静看着我,负手而立。
我心中好奇,一向众星拱月的谢大人第一次被人忤逆,该做何反应。令人失望的是,他气性不错,至少当我的面,并无任何要发怒的迹象。
要知道,我余尽欢真心想惹怒一个人,势必会气得别人七窍生烟。像谢言这般不温不火的脾气,还是头一次见。
于是我低下头,拉开肘部的衣衫,血已经顺着小臂一路蜿蜒至指尖,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谢大人,您若心疼我,就替我吹吹……」
扑哧……
曲拂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差点也没憋住笑,硬绷着脸,叱道,「坏丫头,笑什么!」
谢言目光在我伤口上逡巡,半晌凉凉道,「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不疼。」
说完,抬脚与我擦身而过。
果然是油盐不进之人。
瞧着他走远,我才嗷的一声打了个哆嗦,托着胳膊,哼哼唧唧道:「曲拂,快!上药上药!」
把我摔了的小太监叫阿悬,我入主椒房宫,罚他去院子里扫洒三日,以示惩戒。
外头哀号断断续续响了一日,紧闭的门窗都阻隔不住,我抬手在棋盘落下一子,「曲拂,去外头瞧瞧,他们可是在欺负阿悬。」
曲拂泫然欲泣,「公主!奴婢从来没凶过人,可不想留下恶名。」
昨天她吵着要砍人家脑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老神在在道,「咱们要硬气一点,才不至于被人看扁。慌什么,就当还在金陵,你是我最宠信的大宫女!」
曲拂抬起手背擦了擦泪,「公主……您……您棋谱拿反了……」
啪嗒,棋子没放稳,从棋盘上飞了出去,我被人戳穿了心事,烦躁地掷出棋谱,砸得棋盘上珠玉四散。
皇兄教过我,心不静,便去下棋,如今,竟连下棋都救不了我。
外头的哀号声吵得心乱,我穿过门廊,大步走到椒房宫宫外,漫长的宫道上,阿悬瘦弱的身子被一群太监围着,拳脚密集地落在身上。
我越来越看不得弱小可怜的人受欺负的场景,许多年来,我见一个帮一个,皇兄总说,「欢儿啊,你有多大的善心,能一个个帮下去。人间苦难不断,菩萨都救不了。」
我倒是觉得,像我这样生来不由自己的命,需得多多行善,才不至于晚景凄凉。我哪里是为了别人,只不过想要个善终而已。
我抄起一旁洒扫用的扫帚,狠狠扔过去,打中一个人的后背。
「瞎嚷嚷什么!」
施暴者被我砸中了后脑勺,捂着哎哟一声,「哪个不长眼的!」
人群一静,穿着银纹红底太监服的人回头,看见我时,怒容僵在脸上,「娘娘!」
他丢下办事的人,对我拱手讪笑,「奴才钱枫奉皇上之命,教训宫人,不料污了娘娘的耳,这就命人提远些。」
我原以为是阿悬被我相中入了内殿,遭人嫉妒,被教训一番涨涨脾气也好,谁料里头还有别人的事。
我拧着钱枫的耳朵去了御书房,将他扔在了谢言脚底下。
我抬起绣鞋,踢了踢他的手,「说,谁让你干的?」
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钱枫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声,「娘娘饶命啊!奴才猪油蒙心,奴才该死!」
彼时御书房里,赵允趴在桌案上,睡得昏天黑地,谢言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中,旁边堆满了一摞折子,手中的朱笔还未放下。
钱枫一喊,给赵允吓一激灵,从桌子上栽下来,谢言也抬头,皱了皱眉,神色淡漠地看着乱作一团的御书房。
「御书房还是头一次这般热闹。」一束天光打在谢言的侧脸,轮廓似刀削,他不着痕迹地放下了笔,将奏折整齐地放在案头,才抬起眼睛来看我。
我抱臂盯着他,不解恨地又踢了钱枫一脚。
赵允扶着玉冠从地上爬起来,对我怒目而视,「你发什么疯!」
「他打了我的人,你们说怎么办吧。」
赵允冷笑,「放屁!没朕的命令,他怎么会跑到你的宫里打人?」
「是啊,没你的命令,他怎么就打了呢?」我踢踢钱枫,低着头目光阴沉,「你刚才不还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钱枫脸色煞白,看看我,又看看谢言。
我挑眉,「难道说,是谢丞相让你干的?」
「臣还不至于为了几句疯言疯语,就牵累无辜。」谢言眼风一扫,眼底浮现一抹讥讽,「大概,是底下人,擅自揣摩圣意。」
钱枫当着我的面软倒在地,辩白道,「奴才该死……那阿悬不老实,活也不干,净顾着偷懒……奴代为教训……」
我一脚踹在他身上,「打狗还要看主人,本宫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教训?」
钱枫见无人替他撑腰,爬着跪在赵允身前,「皇上!您救救奴才……」
赵允刚从周公处回来,被钱枫一晃荡,迷蒙的眼神渐渐清醒,随后浮现出深深的戾气,将他踹开,「你个狗奴才……又背着朕做了什么缺德事?」
接连挨了两脚,钱枫捂着脑袋,畏畏缩缩地将前因后果说了,说自己因嫉妒阿悬,才痛下毒手,到末了,赵允脸色越来沉,半晌,神色不自然道:「皇后,是朕看管不利,看在朕的面子上,此事别再追究了。」
「你让我不追究,我就不追究了?」
小皇帝咬牙,「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朕能给的都给。」
「止战,退兵。能做到吗?」
「你做梦!」小皇帝露出尖牙。
「那还问我做什么?」我摊摊手,「不如把谢大人赐给我?」
赵允拧着脖子,「怎么是将谢言赐给你,明明应该将你赐给谢言!」
我说,「噢,那你将我赐给谢言。」
赵允一噎,明白自己被我耍了,气得一甩袖子,「谁爱跟你拌嘴!」
钱枫顺坡下驴,「皇上,小柳姑娘还在御花园等您呢。」
小柳是赵允的新宠,最近宫内风头正盛的小宫女。赵允落荒而逃,钱枫见自家主子都跑了,擦这边绕过我去,拔腿就跑。屋里,霎时间只剩我和谢言。
我撑着腮,靠近谢言笑道,「谢大人,此事您一点不知?」
谢言端起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抬眼看我,笑道,「略知一二。」
我故作忧伤地一叹,「谢大人,你要安插人,也当做得隐秘一下,真当我蠢笨无知,钱枫说什么,我都信?」
钱枫能做到大内总管的位置,怎会没有脑子,阿悬若真如表现出来的木讷恭谨,岂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钱枫扯上关系。
要么,阿悬出言挑衅;要么,钱枫故意为之。
无非想叫我心生同情,留下阿悬。
「谢大人,此事捅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一个外臣,将手伸到后宫里,被政敌知晓,便是致命的把柄。强如谢言,也一定懂得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的道理。
谢言道,「娘娘若是为了六宫之权,拿去便是。」
小皇帝父母双亡,阖宫的妃子都为先皇殉葬去了,偌大的皇族只剩下他一个,谢言这位摄政丞相既当爹又当娘,将小皇帝抚育到十二岁,没让他被乱臣贼子赶下去,便是外臣,也不可能轻易将六宫之权放给外人。
我做好了唇齿交锋的准备,如今,他竟随意开口,给了我。
又靠近了些,近到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味儿,我得寸进尺,「谢大人,我不光要权,我想要你。」
谢言端坐在那儿,唇角冷冷勾起,「娘娘真不怕死。」
我笑起来,竟觉得他这副模样格外招人稀罕,摇头笑道:「我的谢大人,怕死,便不会千里迢迢跑来和亲了。」
我垂眼,盯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想也不想就摸了上去。
谢言抬眼,眼底迸射出点点寒光,他反手将我扣住,轻轻一拉,两人距离骤然缩短,鼻息交融。
「娘娘,您嫁给臣或是皇上,其实并无分别。」
那木香近闻褪去了温和,反倒清冽,我后脊梁骨窜起一股凉意,后撤几下,发现无法与他抗衡,笑容淡下来。
他低下头看我,笑不达眼底,「我若是娘娘,便过一天算一天。」
我从未见过有一人,谈笑间便是字字诛心。
他一张檄文发去大宋,迫我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
终有一天,将军重披甲,战士再掌兵。我,又该如何自处?可不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么?谢言终是不再伪装,撕掉温和的外皮,他坏得彻底,狠得彻底。
我攥紧了他的衣袖,努力压下心绪,微笑道,「谢言,一定要打?本公主愿给你做妾,只要你松口,饶了大宋……」
他无言,看我的时候,像看一具木偶。
我知道此话有些不自量力,我是谁,谢言凭什么放着大好河山,千秋伟业不要,要一个女人?
一场风起,御书房外,梨花雨飘飘洒洒,雪白的瓣晃晃悠悠。
谢言的肩头落了花,他松了我的手,笑着拂去,「不打也可。娘娘喜欢我,便证明给我看吧。」
「无赖!流氓!不要脸!」
我一边骂,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
曲拂小跑跟着,「公主,您都骂了一路了。谢大人怎么您了?」
谢言没怎么我,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的场景,我捂着额头,脸颊烧红。
他说出那句话后,我脑子一热,便凑上去,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随后便听此人不冷不热地说道,「娘娘就这点本事?」
这点本事!
谢言他一个不近女色的光棍,有何脸面说我!
此事如心头梦魇,缠着我一整夜,梦里无数个谢言围着我,如和尚念经,反复就说一句话「你就这点本事……你就这点本事……」
不到天明,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床上起来,抱着自己坐了好一会儿,才将曲拂唤进来,「翻一翻嫁妆吧,我记得皇兄给我带了不少好看的衣裳。」
谢言要诚意,我便做给他看。
「公主,锦盒是陛下送您的,要打开看看吗?」曲拂整捧着四四方方的雕花小盒问道。
我目光一顿,缓缓摇头,「不必,给我压到床底下吧,那可是顶好的嫁妆。」
曲拂疑惑地看我一眼,端详着手里的锦盒,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邵小将军送——」
「曲拂!」我打断她,罕见地冷下脸,「有些事,没必要再提。」
曲拂脸色都白了,毕竟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训过她。
她小心翼翼道:「奴婢多嘴……」
我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拧上了眉头,严肃的模样把曲拂给吓着了,这才缓下脸色,「是我不好,不怪你。」
曲拂她知道什么呢。
曲拂眼泪都掉下来,跑过来抱住我的腰,低声啜泣,「公主,曲拂不该劝您去找谢大人的。您明明喜欢的是……曲拂是个心狠的人,只顾自己,从来没问过您心里苦不苦……」
我一愣,低头发现自己的中衣被曲拂哭成湿嗒嗒的一片,想笑着安慰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揉了揉她的脑袋,望着窗外皑皑梨花,「我自小千娇万宠,与黎民百姓比起来,一点都不苦。和亲的时候不苦,跟谢言说我要做妾的时候不苦。邵渊是要点兵上阵的呀……我倒宁愿他永不披甲,长居京城……娶妻生子。」
曲拂抬起朦胧泪眼,「咱们大宋的郡主有许多,为什么不是她们?为什么是您?」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和亲的事,交给别人来做,我不放心。」
梨花飘飘洒洒地飞进窗子里,一瓣落进茶杯里,晕开小小的涟漪。
一如那日我站在梨花树下,对着邵渊亲口说道,「诸方神明在上,今朝我远嫁他方,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会及神明,各迁本道,唯愿邵渊娶以扶柳佳人,遇今生良缘。两生欢喜,共鬓白头。」
邵渊当日红着眼眶,死死攥着我,不许我走。
昔日骄傲开朗的少年,丢掉了所有的尊严,跪在皇兄的书房外,求他收回成命。
我还记得皇兄的原话,「邵渊,大辽一日不破,你就没资格说这种话。」
公主和亲,本就是对大宋男儿的侮辱。出嫁时,公主的陪嫁里,总有一抔故土,就算客死他乡,有故乡的一抔土陪着,伴她魂归故里。
曲拂看懂了我的表情,哭得肝肠寸断,「公主,你好傻……」
我笑出声来,「傻人有傻福呀,人呐,总要往前看的。」
近日,我迷上了在御花园挑金鱼,养几尾红的,几尾黑的,几尾黑白红相间的。可惜挑了好几个时辰,没个中意的,心里正发闷。
突然间,便听到小姑娘嘤嘤哭泣,像小猫似的。
我好奇,拨开藤蔓走进一片不大不小的小天地里。四周被假山围城隐秘的天井,有秋千停在牡丹丛里,花间蹲着一个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
我再一瞧,旁边不是皇帝赵允吗?
他蹲在小丫头身边,可怜兮兮地哄,却越哄越糟糕。
两人听闻动静,回过头来看见了我。
好有灵气的小丫头,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像两块水玉。
小丫头脸色一白,慌乱地跪在地上,「娘娘饶命!花不是奴婢种的!您饶了我吧!」
赵允脸色也不太好看,像是被人捉奸在床——
我一愣,这本来就是!
他说,「皇后,你别误会,这花……」
我冷冷一笑,扭头就走。
赵允急急忙忙追出来,拦住我,「皇后,你听朕狡辩!」
我住脚,凉凉看他。
一阵僵持过后,赵允先败下阵来。
「是朕缠着她,你别怪她。」
真是好熟悉的话。
当年我偷跑出宫,再回来,被叫到御前责罚,邵渊也对皇兄说,「是我缠着公主,您别怪她。」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生气了,问道:「她叫小柳?」
赵允顿时戾气横生,像炸毛刺猬,「你想干什么?」
我笑眯眯地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打着商量,「想不想让她当皇后?」
赵允神情一动,分明想过,可很快又阴下脸,「以她的身份,还配不上。」
「你跟谢言说说,替她找个有权有势的义父不就行了。」
赵允烦躁地揉揉额头,「难就难在这儿,她……不愿意……况且,你还能把皇后之位让出来啊?」
「有何不可?」
赵允神色动容,「你真的愿意?」
他说着话的时候,才真正像个天真的孩子,我笑了,「皇上,我让你别打大宋了,你能答应吗?」
赵允皱眉,「你别问我,你去问谢言。」
「所以,你把我指给谢言吧。」
赵允犹疑一阵儿,退缩道:「谢言他不同意。朕赐了他多少女人,他都不要。」
「他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
「之前是有过未婚妻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听他继续道,「后来女子随爹娘登门拜访,被谢家那场大火一并烧了去。谢言此后,就再也没提婚娶之事。」
「这么说,他至今对自己未婚妻,念念不忘?」
赵允摇了摇头,「只听说他对人家挺好的,你想清楚了,说不定,谢言还念着旧人的好。」
我吃饱了撑的,跟死人争长短,心中只顾着好奇另一件事,「好端端的谢家,怎么就一把火烧没了?」
赵允突然烦躁地推开我,「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不知道不知道!」
我有些莫名其妙,喊道,「哎……哎……别急,你不是喜欢小柳儿,我帮你。」
赵允相见恨晚地抱住我,「此话当真?」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放开放开!」
说完我在他耳边一阵嘀咕,赵允狐疑,「朕有的是宝贝,她喜欢,朕连汗血宝马都能送她!」
我翻了个白眼,「小姑娘喜欢新奇的玩意儿,宫里的东西可不行。」
六月初二,我与赵允相约赶夜市。
赵允是皇帝,我是皇后,动了脑子偷跑出宫,谁也拦不住。
在宫外,我碰上了谢言。
他简简单单穿着身浅青色的袍子,温和有礼地站在小赵身后,若非我那日见过他锋芒毕露的样子,绝不会想到当日御书房里的谢言和眼前的是同一人。
「几个意思?」我对着赵允使了使眼色。
赵允大手一挥,朝我挤眉弄眼,「你帮了我,我也得帮帮你。」
小赵真上道啊,若早些知道,我就好好打扮一番再出来了。
见到谢言,一种无形的尴尬在二人之间弥漫,上次我亲了他,仓皇而逃,只好讪笑道:「谢大人,别来无恙。」
谁知谢言权当无事发生,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娘娘客气。」
「谢大人惜字如金,竟一个字也不想同我多说。」
「身份有别,娘娘有话,跟皇上说便是。」
赵允干笑,一副朕不想听,不想管的模样,转脚就溜进人堆里去。
我沉下脸,皮笑肉不笑,「谢大人,天底下可没您这般平白占人便宜的。」
谢言淡淡扬起唇角,一改方才寡淡温顺的模样,「明明是你亲我,如今反倒怪起我来。」
周围的百姓听到亲这个字眼,纷纷竖起耳朵偷听八卦。
「我亲你,你不也没躲吗?」我抱臂上前,昂首看着他,「谢大人,我看你是乐在其中。」
众人的目光又变了变,去盯谢言,引诱无知少女,着实可恨。有人认出谢言,对着他指指点点。
谢言笑意加深,让我没由来地后脊一凉,接着他说出来的话差点让我当场去世。
「您身份尊贵,谢某不敢违抗。」
众人好奇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还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谁啊?连丞相大人都不敢得罪!」
我瞬间满脸通红,咬碎一口银牙,「谢大人,第一回,是你先碰的我。」
第一次,大殿之上,他攥住了我的手腕,无可辩驳。
落在众人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观众的目光几度反转,就差摆了小桌前排兜售瓜子了。当朝丞相的风流韵事谁不爱看?
谢言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面不改色道,「乖……谢家养不起你。」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哄得五迷三道,很久以后,在他揶揄的目光里,怒道,「谢言!你不要脸!」
故事的结尾,我掩面泪奔,冲出人群,俨然一个被伤透了的可怜人。
赵允站在人群之外,皱着眉,「你和他真是登对,就冲你跟他叫板的勇气和炉火纯青的演技,朕说什么都得把你塞进谢家。」
随后,我拉着赵允穿梭在热闹的夜市中,刻意离谢言远远的。
放出宫的我,就像回到了当初的京城,北方气候燥一些,深春的风吹在脸上,反倒没了湿热的气息,不知不觉,买下一堆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我在糖人儿摊子前拽住了赵允,低头问他,「你带钱没?」
他一愣,「我从不带钱。」
于是我俩同时将目光转向跟在后面的谢言。
他感知到赵允的期盼,才缓缓走过来,「买什么?」
那做糖人的小贩插嘴道,「夫人和公子看中了糖人,等您掏钱呢!」
我一愣。
赵允也是一愣,脸颊抽了抽,露出古怪的笑来,「哈哈哈……」
许是被夜市热闹的气氛感染,我没由来地欢快起来,也满脸带笑,挑着一个兔儿糖咬进嘴里,对着谢言眨眨眼,「相公……我和儿子要吃糖。」
赵允拍腿大笑。
谢言对着笑得捂着肚子的赵允道,「您看热闹都不带脑子吗?」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谢言敢这么跟赵允说话了。
赵允笑声卡在嗓子里,待他回味过来,笑容一点点被怒容取代,「余尽欢!你敢占我便宜!」
我护住手里小兔形状的糖人,躲在谢言身后,舔了口兔子糖,「逆子,怎敢直呼你娘大名。」
赵允气得直跳,「反了!谢言,你给我逮住她!」
他说这话时,我已经跑远了。
入夜后,华灯初上,我和赵允你追我赶,手上缠着新买的铃铛,随风飘出一段清亮的乐曲。
最后,赵允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累得气喘吁吁,「小爷走不动了。咱们两个,谁再跑谁是王八!」
他怀里塞满了买给小柳的礼物,倒腾半天,对我道,「你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我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左手抱着一盒新出炉的云片糕,手指还勾着一提瓜子儿,哪有工夫拉他啊,「你让谢大人拉你。」
赵允闻言惊恐地摇头,「不行!我死也不要碰他!」
「不要碰谁?」谢言的声音插进来,他伸出手,等着赵允把手伸过来,「皇上,该回宫了。」
赵允求助地望着我,求我替他解围,我心中叹了一口气,谁叫我心软呢,将糖葫芦往谢言手里一塞,腾出的空手才将赵允原地拖起。
谢言眉头都皱起来,盯着我只咬了一半儿,还带着牙印儿的糖葫芦。
我赶忙叮嘱,「不许扔!」
谢言的手僵在半空,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将它丢出去。不得不说,一向不染烟尘的谢大人,被一串糖葫芦拉入了凡尘,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张开嘴,「啊——」
谢言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生怕他不明白我的意思,示意道:「糖葫芦。」
他拧了拧眉,终是在我期盼的目光中,伸出手来。
我凑上前去,咔呲!就着他的姿势咬了满嘴冰糖碴,舔了舔嘴角,嚼得欢快。
「谢大人亲手奉上的果然不一样,好甜。」
赵允好奇道:「有多甜?我也尝尝。」
他张开嘴,与谢言四目相对,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寂寞地砸砸嘴,「啊……忽然不想尝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谢言烦了我,将糖葫芦伸到我鼻子底下,「早点吃完回宫。」
我便也不捉弄他,干脆一口一个,酸甜在舌尖交织,好不畅快。
赵允嫌弃道,「你还是放开我吧,就这吃相别人还以为你怀了呢。」
我翻了个白眼,侧头去咬吃得,牙关一合,咬在一块软肉上,舌尖一触温凉。
我眼珠子一抬,见谢言面无表情,手被我咬在嘴里,周身俨然有山雨欲来之势。
啪。
一声响,谢言松了手,糖葫芦掉在地上,滚了个个儿,沾了一层土。
「不好好吃,那便别吃了。」他抬手抵住我的额头,用力一推,「松口。」
手抽回去,他从袖中掏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去黏着的糖碴,白皙的皮肤上遗留一排整齐牙印。
谢言做完这些,将帕子塞进我的手里,「擦嘴。」
我,「?」
合着我的嘴,还没他手干净。
赵允赶忙打圆场,从怀里掏出帕子,生涩地在我嘴角蘸了蘸,「行了行了,朕累了,早点回去。」
「来人,送陛下回宫。」
谢言抖落衣角,盖住手上不体面的牙印,轻轻一句话,角落里便出现了许多黑衣人,毕恭毕敬对着赵允拱手,将他围在了中间。
赵允踮着脚,透过黑衣人的肩膀问,「皇后呢……她怎么不跟朕一起?」
我提着大包小包,「是啊,我也走——」
话未说完,衣领被谢言拽住,「臣还有话跟娘娘说,陛下先行回宫。」
赵允了然地噢了一声,暗戳戳给我一个「看好你」的眼神,心无旁骛地由着别人扛起自己,往皇宫去了。
夜市灯火将熄,许多商贩撤了摊子,只留下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叫卖。人一少,街上便冷清下来。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裳,靠近他道,「谢大人舍不得我?」
谢言垂下眼,静静盯着我,「是舍不得。」
我掩嘴笑道,「原以为谢大人是个正经人,现在知道了,你还会骗人。」
「小娘子,刚扎好的兔儿灯,让郎君给你买一个吧?」一个笑脸盈盈的老板娘招呼我。
我心里欢快起来,想起南方的寝宫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兔子灯,有些是皇兄送的,有些是邵渊亲手扎来给我的,眼睛画得炯炯有神。
我在摊前挑挑拣拣,最终选了只红眼睛的小兔,笑道,「谢大人,这笔银子算我欠你。」
谢言尚不及多言,一柄寒光森森的刀刃倏然插入我俩之间,横刃一抹,向谢言挥去。
「谢贼受死!」
上一刻还笑着与我说话的老板娘,面无表情挥刀而出,眼神犀利,身形流利。
她就像鞭炮的引子,一声厉喝,扎鸡笼的,卖伞的,皆褪去伪装,拔出匕首,朝着谢言杀去。
谁能想到,跟谢言逛个街,也能遇见刺杀。
刚到手的兔儿灯惨遭围猎,刀尖儿划过了兔子眼,戳了俩窟窿。
我飞快蹲进摊子下,刷打开小伞,遮在面前,透过缝隙看着谢言被一群来历不明的刺客包围,很快连脸都看不见了。
我心里直打突,不知道是哪里的乱臣贼子,谢言死了,我还能活吗?可是,他明明带了隐卫出来。这会儿却集体隐匿,不知所踪。
谢言一人穿梭于刺客之间,三步之内,手探上一人头颅,咔嚓一声,扭断来人脖颈。他的武功在刺客之上,大抵是不需要担心他命丧敌手。
我小心观望,忽见一把匕首奇诡地从谢言身侧探出来,向着他心口窝刺去。
他看见了,却没有动。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变,扑向他,「谢言,小心!」
他应是没想到我能突然冲出来,一愣,眼睁睁看着我和匕首擦身而过,扑在他胸前。
细密血珠成线喷出,溅在谢言染血的前襟,再添一抹殷红。
我捂住脸,顾不得喊疼,望着谢言,浑身发抖,「你伤着没?」
谢言低头,手背缓缓抬起,上面有一道崭新的刀伤。
我呼吸一窒,听他淡漠道,「杀干净。」
刹那间,暗中所有隐卫如幽夜中突现的狼群,隐秘无声地穿梭人隙,四周响起扑哧低钝地割肉声,霎时间血腥四溢。
我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带动了脸上的伤口,有一股热流滑下来,疼逐渐变得剧烈。
「一定要这样?」我的声音低沉而阴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谢言撕碎。
谢言拿着帕子,替我按住了脸颊的伤口,「娘娘脸伤了,回宫吧。」
我推开了他的手,「你既如此迫不及待,当初何必叫我来和亲!」
谢言笑了,终于说出了他今夜的目的,「燕城要塞之地,能不费一兵一卒而取之,谢某以为,娘娘能明白。」
我冷笑,好个不费一兵一卒。
谢言遇刺,贼喊捉贼。
今夜过后,消息便会传遍天下。大宋刺客刺杀大辽重臣,皇兄理亏,为避免挑起战争,只得将燕城双手奉上。
谢言手上的伤就是证据。
我夺过帕子,狠狠捂在谢言手上,仿佛再狠一点,伤口就不复存在了。
「谢言,你好狠啊,连自己的人都杀。」我望着满地尸体,讽笑不已。
饶是被人按着伤口,谢言眉头都不皱,「娘娘何以断定,是我的人?」
「若是我国刺客,绝不会将我当成你的娘子。」
谢言不做反应。
我眼里疼出泪来,「若是我国刺客,也绝不会在刺杀你的同时,放过我。」
我忘不了,那晚我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谢言紧促的眉和浓郁的冷寂。
他一场谋算,破了我的相,也夺去了燕城。
一晃数月,赵允来找我,我都爱答不理的。
他干脆抱着我的大腿哭,「皇后,朕发誓并不知情,都是谢言一人所为,你不能迁怒于人!你还得帮朕追小柳啊……」
我一脚踹开他,不耐烦道,「你这么喜欢她,直接封她个妃子当当得了。我又不管。」
赵允的脸难得垮下来,「小柳说,她想出宫。」
天空下一行鸿雁飞过,不知不觉冷了。
我沉默了很久,道,「她想出宫,就让她走吧。非得把山雀圈起来,拔光了她的毛,弄哑了她的喉咙,到最后一头撞死在金丝笼里才满意吗?」
赵允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皇后,你……你这话说得可真吓人!」
好半晌,他突然忐忑地问我,「你不会觉得自己住在这儿也是一只金丝雀吧?」
何止是这,天下之大,无处不是我的囚笼。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突然跳起来,慌慌张张地对我说,「你……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我被他闹得不耐烦了,把他赶了出去。
中秋到了。
赵允半是欣喜,半是忧伤地过来跟我说,小柳答应陪他过一个中秋。
「之后呢?」
「她便走了。离开京城……回家去。」
中秋那晚,小赵抱着我,泪水沾满了我半边衣裳,他嘴里一直嘟囔,「这是朕给她的恩赐啊……皇宫太冷,朕不想让她留下来。」
我说,「宫里好看的那么多,你再找一个啊。」
他说,「永远不会再有一个小柳了。」
不知怎么的,我泪水突然流出来。
彼时,我已经半醉,不好让群臣眼睁睁看着皇帝皇后哭成一团,待小赵离席去与小柳告别时,我便一并跟出去了。
大辽的御阶外,有一座宽阔的青石桥,唤作「明月桥」。
此处望月,最是圆满。
我拎着一壶酒,脚步虚浮,看着一轮圆月挂天,突然想起了明媚秀丽的江南。
不知道邵渊和皇兄此刻正在做什么?
可是吃了月饼,喝了桂花酒?邵渊有没有像以往那样,把我最爱吃的枣泥馅儿的月饼偷偷藏起来,包成拳头大,压在我的窗檐底下……
冷硬的风一吹,将我的恍惚吹散大半,噢,还是那弯月,却不在金陵。
我哼着江南的小调,摇摇摆摆地攀着石柱,拾级而上。走到上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我揉了揉眼睛,一抬头,看见桥上站了一个人。
我笑了笑,立在几步开外的阶下,「谢大人,赏月?」
谢言也看见了我,静静道,「许久未见,娘娘略显丰腴。」
我扶着石桥柱,几乎站不稳,歪歪倒倒,咯咯笑着伸出手去,「好你个谢言,竟敢说本宫胖,还不过来扶本宫一把。」
他许久未动,淡淡问道,「喝酒了?」
「瞧你说的,团圆的日子,为何不喝酒?」
「没有团圆。」谢言道。
我这是才想起,谢言的家人已经在三年前伴着一场大火,离他远去。难怪席间不见谢言的影子,这样团圆的佳节,于他来说大概是万分煎熬吧。
他对着我招招手,「过来。」
我回头瞧瞧,身后空无一人,然后又指指自己,疑惑道,「你说我?」
「不是你是谁?」
我柳眉倒竖,佯装生气,「谢言,你好大的胆子,敢命令本宫?」
谁知谢言大手一挥,竟然从后头扣住了我的脖颈,往他身前一拉,二人间的距离倏地缩短。
谢言在我的脸上细细打量许久才说,「伤口长得不错。」
我摸着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道,「若是因此结了疤,谢大人可要对我负责。」
「我没让你扑过来。」他说完松开了手,转身就走。
我捂着头,酒劲儿上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伸手拽住了谢言的袖子,拉住他。
「你要去哪儿?」
「回家。」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突然对他道,「回家做什么?空荡荡的,倒不如陪我在这里过。」
谢言脚步一顿,僵在那里。
我晕晕乎乎地走上前,「谢大人,我迷糊得很,您这么走了,不怕我一头栽进水里去?」
「娘娘尽管试试。」谢言道。
我手一松,腰肢压着扶手,半个身子翻过了栏杆。
快要掉进河里时,一只坚硬有力的臂膀伸过来,拦腰将我软塌塌的身子拉回桥上,「闹够了没有?」
他箍得我腰发了疼,我哎哟一声,转而咯咯笑个不停,「我的谢大人,你轻点儿呀……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呢?」
我顺势一勾,便软倒在他怀里,淡淡的沉木香夹杂着我脂粉的香气,在夜风中荡漾。
「站不起来咯……」我确实醉了,醉了的人放肆也黏人。
他没有推开我,看着我的目光暗沉沉的。
我笑得停不下来,干脆两只手一并钩在他脖子上,坐着护栏,与他面对面说话,「谢大人真是胆大包天,光明正大地抱着本宫,就不怕朝里的老头拿唾沫淹死你?」
谢言罕见地冷了脸,「娘娘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唔……我倒是忘了,我是阶下囚,可不敢与您相提并论……」我放开他,失去支撑后,坐在桥头摇摇晃晃,耳边珠钗丁零作响,「您还是回去吧,别连累我。」
谢言手臂收紧,「娘娘既然干了,不如干个彻底。缩手缩脚,为人不齿。」
「缩手缩脚?」我笑道,「若有一日,你沦为我的阶下囚,本宫一定叫你尝尝畏手畏脚的滋味儿。」
谢言轻叱一声,「怕是等不到了。」
我不再说话,趴在他肩头,举酒自酌。
让我心神松懈之时,谢言淡淡问道:「邵渊是你什么人?」
啪,手没拿稳,酒壶落地,瓷片四散,佳酿溅了谢言一身。
两军对垒,敌将更替,谢言都是第一个知道的。也就是说,皇兄食言了,他把邵渊派上了战场。
我看向了天边的圆月,森凉的寒意渗进骨子里。
「你喜欢邵渊。」谢言抛出一句。
我将头埋进他怀里,醉醺醺道,「不……我不喜欢。」
谢言突然抬手,抚上我的脸,周身萦绕着一股森凉冷气,「那为何哭了?邵渊就这样好?值得你为他跑来大辽?」
我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你别说了。」
「放不下另一个,又何必招惹我?」谢言仿佛没听见。
我捶在谢言身上,「只有你——」
「只有我什么?」谢言冷笑,「只有我喜欢你,你才好恃宠而骄,为所欲为,才好对我软磨硬泡,磨到我撤兵休战,叫你的邵渊老实待在金陵,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余尽欢,你把我当什么了?」
风一吹,脸颊冰凉,我抬起头,抹了把脸,带着哭腔,「我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谢大人,您骂我是白费力气。」
谢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酒劲上头,我不争气地哭出声来,「我求求你,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谢言道:「酒喝多了,容易做梦。」
他倏地推开我。
「啊——」我失去了重心,直直掉进了水里。
冰冷的河水灌进了我的鼻孔耳朵,冲掉了脑子里的昏沉和疯狂,连邵渊的影子,也慢慢荡涤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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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囚鸟》作者 @咕咕咕吱
「姐姐,你别不要我。」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比我高半个头的少年将我狠狠抱住,禁锢着我,不让我离开。
「松手。」我漠然地将他的手从我的衣服上拉开,眼里满是嫌恶,「你有没有自知之明?明明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却喊我姐姐?」
我冷笑一声,不打算放过羞辱他的任何机会。身体微微靠近他,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无视他不知所措的表情,语气中充满故作的暧昧,「还是说,优等生对这个游戏上瘾了?」
2、《暮雪覆秋枝》作者@长姐艺安
25 岁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如果 27 岁之前嫁不给爱情,就果断地嫁给我能力范围可遇的最有钱的一个人。
婚礼当天,我的新婚丈夫亲口告诉我,他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所以不会碰我。我俩就凑合过日子吧。
说这话时,他看我的眼神绝望又冰冷:「生活到底要将就到什么时候?」
3、《暗恋失火》作者@枝枝为只只
我暗恋了十年的男人,跟我视频的时候,看上了我室友,还让我帮忙追她。
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我从来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小静,拜托了。」
可我没从中听出一点恳求的意味,似乎他早就吃定了我不会拒绝。
对我,他向来稳操胜券。
4、《虫儿飞》,作者@刘小谦
我上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比我大 31 岁,有老婆孩子。他开玛莎拉蒂,给我每个月 20w 提现额度的卡,别人还在住四人间宿舍的时候,我在他的别墅里,有管家那种。
分开是我提的,那年我 23 岁,我想有一段正常的恋爱,可以结婚的恋爱。
5、《不完美的妻子》作者@万泉寺超人??
我和我老公是从校服走到婚纱,我自认为自己嫁给了爱情。
可婚后,我发现他常常和我一起吃饭的时,捧着手机对另一头笑,而且早晚雷打不动的在厕所,时间越来越长。
6、《他从心间过》,作者@小呀小猫咪
离婚的时候,安沁喝醉了和朋友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可惜没到十天,她就在一场朋友的私人宴会上遇见了前夫。
没办法,圈子就是那么大,当时她没有喝醉,所以两人得体地微笑颔首——很体面的样子,任是谁看见都要夸一句,这两人离婚离得也很有风度。
7、《影后的女二剧本》,作者@小呀小猫咪
我在宋锦城眼里,大概就是毛遂自荐的情人。
那时我已经拍过几部小火的剧,在里面饰演或恶毒、或娇蛮任性的女二、三、四,年底公司的对赌协议没过,被他以低价收购,年末的尾牙上他大发慈悲地过来露了露脸,那是我的机会。
我的经纪人一定想不到我这样大的胆子,其实她给我物色了其他的金主。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他权势极盛,传闻中不好招惹,并不是个仁慈且脾气好的人。
可我实在不想余生辗转在一个又一个肥头大耳的金主间糟蹋自己,那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气为自己谋划。
尊贵的盐选会员,请您查收~
我被谢予白用铁链囚禁的第七年。
他像往常一样掐着我的脖子,笑得阴翳。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不断地吐血,却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哥」。
他被谢家当成童养夫这么多年,我从未喊过他这个称呼。
可如今……
我对着他惨白的脸色,笑着说:「哥,你没听错。」
「我不想嫁给你了,我们两清吧。」
1
「唔!」
滚烫的身体紧压着我,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颈边。
我脚踝上的铁链随着身体的冲击,发出「叮当」的撞击声。
谢予白掐住了我的脖子,笑得阴翳:
「谢瑜,跟我闹绝食自杀是吧?
「你一天不吃饭,我就让人多折磨你妈一天。
「我倒要看看,是你身子硬,还是你妈……」
「哥。」
我木然地动了动眼球,突然开了口。
谢予白的动作猛地一停,声音越发冷了下去:「你叫我什么?!」
不管是之前也好,现在也好。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叫过谢予白「哥」。
因为我从小就知道我长大后会嫁给他,又怎么会管他叫哥呢?
但今天……我想叫了。
「哥,」我淡淡勾起唇角,眼神越发空洞,「七年了,还不够吗?」
从谢予白娶了我,彻底接管我爸留下的公司那一天开始。
这场名为「仇恨」的报复,整整持续了七年。
最开始时,我闹过离婚,提过补偿,也试过各种各样的自杀。
可最后却只能被逼着全部放弃。
因为谢予白的手里攥着我妈的命。
我乖一点,我妈在地下室那狗一样的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所以,其实我不是有意闹绝食。
我是真的……吃不下。
原来胃癌晚期,居然这么痛啊。
「够?」
谢予白阴冷地扯了扯唇角,捏住我的下巴,往我嘴里灌粥。
「谢瑜,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够。
「你们母女不是怕我抛下你们不管吗?
「我跟你保证,这辈子咱们都不会分开了。
「满意了吗,妹妹?」
我被强行摁着喝了半碗粥,却又不可抑制地吐了出来。
谢予白脸色越发难看,猛地将我翻转,扯紧了我的长发。
「不吃饭是吧?行!那就继续!」
我被迫跪在床上,由着他报复性地征伐。
承受着身体与心理上双重的撕裂之痛。
直到——胃中翻搅的血腥气,再也无法压抑。
鲜血从口中溢出,滴溅在纯白的床单上。
谢予白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伸手不停地擦着我唇边溢出的鲜血。
可结果,却是越擦越多:
「谢瑜!谢瑜!你怎么了?!」
身体颓然倾倒,我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炫目的水晶灯,解脱般地笑了:
「谢予白,你我这辈子……两清了。
「放了我妈吧。」
2
头好晕,但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很重。
我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又久远的天花板,我不禁愣了愣。
我居然还没死吗?
谢予白这是把我带到哪里了?
看着不像医院,也不像是他用铁链囚禁了我七年的卧室。
反而更像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家?
「刺啦——」
睡衣被撕裂,胸口传来一阵凉意。
指节分明的手覆盖上我的胸前,我浑身猛地一颤,惊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视线慌忙下移,却撞进了一双赤红的眸子。
明显年轻了许多的谢予白双目迷离,呼吸粗重。
一个又一个热烫的吻落在我的心口。
我的脑海仿佛劈开了一道惊雷,震得我剧烈一颤。
这,这怎么这么像谢予白被我妈下药的那天晚上?
视线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看着那熟悉的摆设,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那天晚上!
只是上一次,我因为胃疼,吃了我妈给的药,全程没有苏醒。
因此没能阻止错误的发生。
而这一次,上天见怜,我醒了!
「哥!哥!你冷静点!
「你看清楚,我是谢瑜,是你妹妹!」
谢予白的身体猛地一顿。
抬起赤红迷离的眸子,迷茫地看了我几秒,眉头紧紧皱着。
但我显然是低估了我妈「不成功,便想办法成功」的决心。
她灌了谢予白将近半瓶高度数的烈酒。
再配上酒里的「佐料」,谢予白的清醒连三秒都没撑住,就溃不成军了。
手掌顺着我的腰线步步下移,急切又无章法地扯住了我的底裤边缘——
3
「砰!」
我抓起床头装满了许愿星的玻璃瓶,重重敲在了谢予白头上。
玻璃破碎,手叠的纸星星散落了满床。
谢予白的身体骤然压上我。
而后,软趴趴地失去了意识。
我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劫后余生一般地闭了闭眼睛。
还好,还好。
床下有声音在嗡嗡振动。
我推开谢予白,想要爬起来去寻找振动的来源。
却不承想,身体才起来到一半,一阵天旋地转就席卷了脑袋。
我妈在我胃药里掺的东西,到底还是发挥了效用。
我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眼前渐渐蒙上黑雾。
失去意识前,我想起来了振动的是什么——谢予白的手机。
打电话的,应该是他放在心尖上暗恋的女孩儿,文思清……
「哎哟,思清来了啊。
「来找予白的?
「来,进屋进屋。」
交谈声从屋外传来,似乎是我妈在迎接客人。
我捂着发闷发疼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我房间步步走来。
「予白在阿瑜房间呢。」
「啊,这么早,他去谢瑜房间干吗啊?」
意识瞬间清醒,我的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
4
文思清,是我们家曾经的邻居。
一个军区大院,住了谢、文、纪三户。
谢予白跟文思清,都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两人打小斗嘴斗狠斗成绩,从高中斗到了大学。
看着像是水火不容的冤家。
但其实只差了那么一层窗户纸——谁都清楚我爸收养谢予白的目的,是为了提前给自己养个女婿。
所以,谢予白跟文思清约定好了,大学毕业这天就向我妈坦白:
我家的养育之恩,他会报。
但绝不会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来报。
结果,谢予白被我妈灌酒灌得烂醉,又中了药,始终没接电话。
文思清担心他出什么事,所以就在第二天早上,亲自找上了门。
然后,就被我妈刻意带领着,见证了这满床的惊喜。
文思清心灰意冷,回家接受了家族联姻,错嫁他人。
谢予白则带着无尽的悔与恨,与我纠缠了七年……
腿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昏迷不醒的谢予白动了动。
而后皱紧了眉头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嘶——」
茫然的瞳孔,渐渐聚焦,最后定在了我的脸上。
谢予白的身体猛然一僵,眸底显着清晰的剧颤。
「谢瑜!」
他猛地扑过来,双手剧烈颤抖,胡乱地摸着我的脸、我的唇。
像是在擦什么东西。
语调愤怒,却隐约有些颤抖。
「谁准你吐血的?
「你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没我准许,你连死不能死,听见了吗!
「你要是敢死,我就折磨你妈,让她生不如死!」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的身体猛地僵住了,心尖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
「谢予白,你……」
你也重生了,对吗?
5
没等我说完,房门已经被拧开。
门外的人眼看着就要进来。
我心下一急,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飞起一脚,将谢予白从床上踹了下去。
而后快速抽过被子,将我不着寸缕的身体完全盖住了。
散落满床的纸星星被抖落,不少都掉在了床下。
「予白你没事吧??」
文思清进门看到摔在地上的谢予白,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扶他。
谢予白却傻了一般地盯着她。
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思清?」
「嗯,」文思清点点头,脸上飘过一丝红晕,「昨晚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
「我怕你出事,就,就来看看。」
谢予白的瞳孔骤然一缩。
紧接着做出了跟我同样的反应——不敢相信地环顾了一下整间屋子。
显然是在消化重生的事实。
但没重生的我妈,反应却要比他还大。
见我们没有睡在一起,声音都高了几度: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没有……」
「妈!」我急忙打断她,「我哥刚给我送的胃药,被我不小心打翻了。」
「你重新给我冲一杯吧。
「顺便叫阿姨进来,把碎片扫扫。
「唉,可惜了,我的星星罐也一起碰碎了。」
说着,我抬眸看向明显松了口气的文思清,笑了笑:
「思清姐是来找我哥的吧?」
「嗯。」文思清点了点头,害羞地看向谢予白。
谢予白此时已经彻底回过神来。
动作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脸,嗓音低哑:
「思清,好久……不见。」
6
谢予白跟文思清出去聊了。
临出门前,却还特地坚持要把我房间的玻璃碎片扫干净。
包括那些散落满地的手工星星。
仔仔细细,一颗没落。
拎着垃圾袋出门时,深深回头看了我和我妈一眼,眸色幽深晦暗。
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缓缓关上了房门。
我也没管,直瘫在床上,劫后余生似的长呼一口气:「吓死。」
「阿瑜,」我妈脸色惨白,坐在我床边,神情绝望,「你不是喜欢予白吗?」
「为什么不留他呢?」
我眸子不禁微颤。
心底浮现熟悉的闷痛。
但更多的是释然。
「可他不喜欢我啊,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
「咱也不能太挟恩图报,强买强卖不是?」
我妈却哭着捂住脸,绝望地抽泣起来:
「予白万一真跟文思清结了婚,不要咱们娘俩了怎么办?
「你爸的公司怎么办啊?」
我心里清楚。
我妈其实害怕的不光是悉心培养的谢予白成为别人家的女婿。
更害怕保不住我爸辛苦建立起来的公司。
毕竟,我没有经商天赋,打小学的是钢琴。
谢予白才是我爸一手栽培出来的「接班人」。
可他如果不娶我的话,那就终究是个外人。
万一接手公司后存了异心,设套坑我们的话……
到底是不如女婿放心的。
「可是妈。」我裹着被子坐起来,抱住了我妈。
「你这么算计我哥,不怕他恨你吗?
「他娶了我,接了咱家的产业,把咱俩困在家里报复,怎么办?
「到时候别说靠山了,咱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
「所以,您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我。」
我妈抽噎的动作顿住了。
盯着我凝视了半晌,最终道:
「阿瑜,妈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找个能接你爸公司的好女婿。」
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妈!
就,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
不需要硬找女婿,我也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7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谢予白都没回来。
但,文思清在八点多就更新了朋友圈,配图是谢予白的侧脸。
配文是:【你值得我勇敢。】
我默默点了个赞,留下了真心实意的评论:
【祝哥嫂好!】
然后没过多长时间,电话就响了。
听筒里的声音清冷磁性,却言简意赅:
「出来。
「我在你家门口。」
我抿了抿唇,情绪有些莫名,轻轻「嗯」了一声。
从床上捞起外套穿上,刚要出门,我妈却突然来了精神似的:
「阿瑜,是纪望吗?」
「嗯。」我点头,握着门把手的手停了几秒。
纪望,谢、文、纪三家的纪家小少爷。
我的青梅竹马。
上辈子,联姻娶了文思清,却被谢予白嫉恨针对,斗得两败俱伤的倒霉蛋。
我妈却浑然不觉我的异样,反倒是来了劲:
「我瞧着纪望就不错啊,知根知底的,家境也合适,咱两家门当……」
「咔嗒。」
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轻轻撞了我一下。
谢予白紧接着开门进来,身上带着初秋的寒气。
手里还拎着两份打包好的炒粉。
是我跟我妈最爱吃的那家。
他看了看我身上的外套,声音清冷:
「这么晚了,去哪儿?」
8
我顿了顿,无意识收紧了手指。
上辈子,文思清和纪望早早就淡出了我的世界。
我不知道他们婚后过得是不是幸福。
只知道谢予白从那之后,就一直不待见纪望。
每次跟他遇见,谢予白的心情都很差。
回到家就一言不发地折腾我……
「就,出去走走。」
我抿了抿唇,没说我要见谁。
只默默绕过谢予白,开门出去了。
「妈。」谢予白换了鞋进屋,将炒粉放在桌上,神态如常,「给你们带了夜宵。」
我妈的眸子颤了颤,眼底有些湿润:
「予白,昨晚……妈是害怕……」
「妈,」谢予白笑了笑,打断了她,「我明白的。」
「也请你相信我,你们收养我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得。
「不管我最后跟谁结了婚,我都不会抛下你和阿瑜。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妈哽咽着,连连点头。
刚要开口,却又听见谢予白一边拆着一次性筷子,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阿瑜这么晚了自己出门,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放心吧,」我妈笑了笑,「她是去见纪望了。」
「有纪望在,不会有事儿的。
「予白,你说阿瑜跟纪望,成的概率大不大?
「我瞅着他俩,还挺般配的。」
「咔嚓。」
谢予白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断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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