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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在后宫,不争宠如何苟到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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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宠的妃子,如何能活到最后呢 其实我就是想看小说了,坐等各位大大的脑洞和你们的小说
【我是太监,替公主出嫁了,成了敌国太子的太子妃】
我家公主听说自己要去北狄和亲,嫁给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茹毛饮血的北狄太子,当晚就收拾包袱跑路了。
陛下一怒之下,让我替公主出嫁。
可是我是个太监啊啊啊啊啊啊!
后来,北狄太子发现了我的身份,冷着脸问我:「说说吧。」
我:「小时候家里穷,爹娘实在养活不起了,就把我卖到了宫里……」
太子耐心听着,见我迟迟没有下文,问道:「下面呢?」
我掩面痛哭:「呜呜呜!下面没有了!呜呜呜!」
《替嫁太监妃》
1.
我叫元宝,是梁国安宁公主的贴身小太监。
梁国和北狄开战,我们梁国的太子没打过北狄的太子,被揍的嗷嗷叫,战败后只能叫公主去和亲。
听说自己要去和亲,嫁的还是北狄那个以糙汉著称的太子耶律铁龙。
我们家公主在出嫁第一晚,就打算从驿馆里出逃。
我极力劝阻,公主不肯听,还把我打晕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驿馆里 只剩下我一个人。
送嫁的程将军知道公主逃了,急的直挠头。
「公主跑了,这亲事怎么办?实在不行找个人替吧?公主的贴身宫女呢?」
我委屈的扁扁嘴:「公主的贴身宫女,也跟着公主一起跑了。」
「他们跑了不带我,还打我,呜呜呜……」
程将军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房间,又看了看我,双眼不由的发直。
「你别说,这小公公,长得还怪好咧,细皮嫩肉的……」
抬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看到我双目泛红,我见犹怜的样子,当即拍板。
「她们都跑了,那你嫁吧!」
「反正……呵呵,谁嫁不是嫁呢?」
程将军的话让我毛骨悚然,抗议道:「可是,我是个男的……」
「北狄太子要娶的是梁国公主啊!」
程将军嗤笑一声:「太监算什么男人?没根儿的玩意儿!」
「行了,说是你就是你了!」
「或者你现在跟我回京城,当着陛下的面告诉他,你把公主弄丢了,让陛下把你的脑袋砍了?」
程将军的话让我觉得脖子一凉,下意识的捂住了脖子,用力的摇头。
程将军看我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样子,又笑了,宽慰我道:「放心,我老程过过眼的男人女人可不少,我保证你这小模样,肯定能把那个北狄太子迷的走不动道!」
「等到了北狄,我们都走了,你就拿出本事来伺候北狄太子,能活多久,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2.
就这样,我从一个陪嫁太监变成了假公主,被送去北狄和亲了。
一路上,我好几次想逃,都被程将军抓回来了。
「你可不能跑,你跑了,我上哪儿去找模样那么俊俏的人扮公主?」
「元宝公公你听话,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可都攥在你手里了。」
我哭着问他:「万一北狄太子发现了我的身份,要杀了我怎么办?」
程将军思考了片刻,告诉我:「你放心,我们会给你爹娘送钱的!」
我更桑心了。
我五岁就被卖到宫里做了太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我死了竟然还要给他们送钱,呜呜呜……
但我跑也跑不了,死也不敢死,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北狄和亲。
大婚那天,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北狄太子。
他是真的好……高啊!
一头小辫子,满脸络腮胡,浑身腱子肉。
穿着一件镶了毛领的锦袍,高鼻深目,眸色湖蓝。
我极力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下巴。
手掌有蒲扇那么大,我怀疑他一巴掌下来,我可能会死。
他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有些傲娇的牵了牵嘴角。
「你就是梁国送给孤的公主?」
呜呜呜,我不是。
我心中哭成一条狗子,但对上他锐利的目光,只能咬着牙点头:「是。」
他抬手来碰我的脸,吓的我连连倒退,踩到裙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耶律铁龙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还公主呢!胆子这么小。」
「还有,你们梁国人是吃不上饭吗?我妹妹跟你一样岁数,体格子是你两个大!」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北狄人种和我们梁朝不是一个呢……
我低着头,努力不认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屁股摔疼了也不敢揉。
「殿下说的是……」
下一秒,就被他单手从地上捞了起来,扛在肩头上。
蒲扇大的巴掌重重的落在了我的屁股上。
「放心吧!来了北狄,孤肯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孤可不想让人说孤不给自己女人饭吃!」
我看着眼前距离地面两米的高度,一阵头晕眼花。
元宝我,恐高啊!
【嘿嘿嘿……有没有爱看的?】
1
我,玉子珩,三岁死了娘,五岁死了爹,六岁死了祖母,简直是人中龙凤!哦不,天煞孤星!
伯父冒着生命危险养我到十三岁,结果呢,议亲南府唐家宗子,宗子高烧死了,议亲西京陈侯世子,世子坠马没了……凡此种种,让整个大邺对我闻风丧胆。
以至于我大邺有双玉可止小儿夜啼:
一是玉将军来打你屁股,
二是玉子珩要做你媳妇儿。
哦,玉将军就是我伯父,所以我们玉家在幼儿教育这方面可以说是有口皆碑。
当然,伯父的手下那么多,多少人与他都是过命的交情,也不是没有宁愿舍一个儿子也要满足伯父把我嫁出去的愿望的人,但是他们都是小时候抱过我给我买糖吃的叔叔伯伯,我不忍心他们中年丧子,所以一一婉拒。
我一直觉得估摸是嫁不出去了,十八岁那年自己去了玉华观找老道士,问问他有没有做女冠的门路。
谁知道恰好遇上了太后。
太后跟我喝了会儿茶,讨论了一下玉华观的装修,赏了我一支镯子。
然后,
一道懿旨下来,我就成了后宫的玉昭仪。
2
昭仪,九嫔之首,不是没名没姓的后宫女子,死了是要进皇陵跟皇帝合葬的——换句话说,死了都要祸祸他家祖坟的。
所以皇帝真的是太后亲生的吗?
我很怀疑。
3
盼望着,盼望着,玉子珩终于要出嫁啦!
伯父后院的姨娘们欢欣鼓舞,前所未有的和谐,纷纷涂脂抹粉前来给我添妆。
她们不吝惜溢美之词,对着我小麦色的皮肤夸「肤若凝脂」,对着我圆滚滚的身材夸「盈润圆满」,对着我的一头卷毛夸「墨发如瀑」。
当姨娘们把对付我伯父的手段用在我身上,老实说,是个人都招架不住。
于是,我对伯父说:「姨娘们担忧我走了,后院没人主持事宜,心里不安。伯父正值壮年,官场上还有至少二十年的路走,再说几个弟弟将来还要议亲,种种事情,都缺不了个女主人。」
伯父觉得我说得很对,所以在我出嫁前,匆匆续弦娶了河东柳氏家主那守了望门寡的嫡长女——也就是我的表姨妈。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我还没入宫,宫里就传起了我的流言。
4
玉子珩把持玉将军后院,庶伯母们都要看她眼色过日子,最是泼辣狠心……
玉子珩克扣玉家用度,后院女子苦不堪言,她自己却逗鸟养花,奢侈无度……
可不是!都要出嫁了还要想办法把跟自己一样克夫的姨妈弄进来,小小年纪心机可重……
……
我……我能说什么,感觉她们说的也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宫里对我的流言——
「老奴进宫四十余年,耳朵还算灵光。」
面前这位面容白净、一脸笑意、颇有福相的教习嬷嬷是太后特意派来的。
宫内外对我这天煞孤星进宫的事很有些怨言,太后这是来表达她无声的支持。
「日后入宫,老奴也会跟着娘娘。」
「太后的心意,子珩感激不尽,雍嬷嬷也不必这样多礼,日后进宫还多赖嬷嬷护持。」
雍嬷嬷指正我:「懿旨已下,您该自称本宫。」
本宫?
「太后娘娘指了梳月居给娘娘独住,离皇上的乾元宫与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都不远,才翻修不久,是个好住处,娘娘去了便是一宫主位。」
太后这样的婆婆,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
不嫌弃我克夫,给我送镯子,给我送下人,还给我装修房子……
她真的不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娘吗?
饶是我非常自信,觉得自己阖该是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姑娘,太后这「婆婆的爱」似乎也有点过火了吧?
「雍嬷嬷,您就直说吧,太后她……到底看上我哪儿了?」
雍嬷嬷笑:「娘娘真会寻老奴开心。」
5
三个月后,我乘着太后特意派来的车架从青雀门入了宫,和我一起进宫的还有十五岁就名冠江东的才女宁三娘。
瞧瞧人家的十五岁——宁家品雪阁上弹琴练字,琴棋书画诗酒花。
再瞧瞧我的十五岁——玉家总账房里算账训话,柴米油盐酱醋茶。
再看看同我一起拜见太后的宁三娘,那叫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浩浩乎凭虚御风,飘飘乎遗世独立。
不比了不比了,伤自尊了。
6
「这两年后宫一直也没进新姐妹,好容易盼来了两个天仙似的妹妹,以后可热闹起来了,只是太后您可别只见新人笑,不见妾身们这些旧人哭呀。」
说话的是淑妃,穿着一身芥绿色的二十四幅长裙,上面绣着金线麒麟,戴着一套红宝赤金头面,颇为富贵逼人,妆容浓艳,有些看不出本来面目,但美是美的。
她是皇上潜邸时就跟着的老人,最初是从家人子中选出的侍妾,肚子争气,生了两女一子,两年前皇后薨了,淑妃暂代掌宫之权。
所以她才敢在慈宁宫里,第一个调笑。
「做娘亲的人了,没个正行。」太后笑斥。
淑妃得了便宜还卖乖,「瞧瞧,妹妹才来,太后就寻出臣妾的不是来了!」
「如此跳脱,可别吓着玉昭仪和宁美人。」
淑妃上首,一个穿着月白宫装的女子斜着眼看下首的我和宁三娘,她不像淑妃浓妆艳抹,带着有些清冷气质的丹凤眼眼尾处拖出几缕细纹。
琅琊王家女,正二品贤妃,无子。
「只盼你们早日为后宫开枝散叶。」
西南绵竹县令之女,侧三品,容嫔,曾生下一子,早夭。
「臣妾瞧着宁美人倒有点卫昭媛当年的样子,不愧是才冠江东的才女。」
陪京徐家女,侧三品,徐嫔,无子。
「姐姐又打趣我,宁美人青春年少,妹妹怎么比得。」
漱玉阁舞女出身,正四品,卫昭媛,一子。
……
还好有雍嬷嬷给我补课,不然这宫里一堆女人,真是头都要大了。
拉拉杂杂聊了一个时辰,女人们终于厌倦了刀光剑影,各自回宫休养生息,以待再战。
而对我「一见钟情」的太后,单留了我吃午饭。
就凭太后这样明目张胆的喜爱,当天晚上,皇上就来了我的梳月居。
7
怎么形容我跟皇上的第一次同床共枕呢,
只能说,我们两个都很努力。
皇上努力掩饰他的失望,
我努力掩饰我的无聊。
我觉得皇帝是个白斩鸡,又白又瘦没肌肉,属于伯父一指头能碾死两个的那种小白脸。
皇帝估计是觉得我又黑又胖,属于那种不靠太后一辈子也混不上一次侍寝的大黑妞。
我们两个,都太难了!
8
第二天早上,我已经梳洗完毕了,皇上才慢悠悠起来。
「昭仪一向起得这样早?」
早吗?不早啊。
平时这个时节我已经起来安排完早饭送伯父出门上朝,管事们都排队等着给我回话了。
啧,皇帝就是不一样,早朝就在家门口开,当然可以起晚一点。
要不是我一年前趁着陈王被抄家,托关系走门路买了陈王家离皇城近一点儿的宅子,伯父还得更早起呢。
京都的房价是一年涨过一年,好地段更是捧着银子也买不到,得亏是我玉子珩手段高,早于甘肃总督家抢到了好房子。
不过一想到现在住的可是大邺地段最好的房子,我瞬间没有了奋斗的动力。
皇帝没打算在我这儿吃早饭,太监伺候他穿了衣服就走了。
我开开心心送走了皇帝,回头看见雍嬷嬷带着梳月居的下人来了。
9
梳月居比正经宫室小,一共可以住两个主子,该配四个杂役公公,六个宫女,一个内侍总管,一个姑姑。
而实际上,除了我带进宫的丫鬟福宝和太后派来的雍嬷嬷,这里还有六个杂役公公,八个宫女,一个内侍总管。
如果说这是太后送的人,我也就不说了,可太后没送,如今掌管宫务的是淑妃。
雍嬷嬷只管告诉我这不合规矩,却不说她的想法。
难搞。
经过昨晚,我大概率是走不了宠妃路线了,太后的大腿也不好抱,淑妃么,太后我都没打算抱大腿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去内务府说,梳月居该配的人手都算不过来,不怕淑妃娘娘问罪吗,让他们今日重新安排人手。」
丫头公公们吓得跪了下来,内侍总管想了想,也跪下说:「娘娘哪儿的话,淑妃娘娘疼您才安排奴才们来,娘娘可别拂了淑妃娘娘一番好意。」
我并不理会这太监,只管叫福宝,「还不快去。」
内侍总管因我的无视,羞愤地磕了头就走。
啧,有脾气。
雍嬷嬷笑着扶我回房:「娘娘今日该好生休养。」
休养,我可是有大把时间休养。
10
在我侍寝后的第三天,皇帝去了宁美人那儿,这一去可不得了,连着睡了五天,赏赐不断不说,五天后宁贵人直接晋升宝林,差我半品。
啪啪的,我真是脸都疼了。
进宫第一天侍寝,第二天得罪后宫大佬,第三天被同天进宫的姐妹完全遮盖了风头,之后三个月,皇帝连梳月阁的门朝哪儿开都忘得一干二净。
真该多谢太后的厚爱,让我成为后宫八卦圈的焦点。
也要谢谢皇帝,就这么不给我面子,长得不好看在后宫真是没人权。
雍嬷嬷给我递上一杯温热的羊奶,「娘娘休养了三个月,也该出去走走了。」
我喝着羊奶,裹在细软的蜀绸丝被里自得其乐,「出门是不可能出门的,梳月居的小宫女小公公个个又可爱又会说话,我超喜欢这里的。」
「再不出去,太后娘娘该伤心了。」
雍嬷嬷笑容依旧。
我却感受到一丝寒意。
「……福宝,你去找那条明黄的裙子出来,我明天去给太后请安穿。」
雍嬷嬷持续暗示:「听说这会儿皇上也在慈宁宫。」
「福宝别找了,你主子天生丽质,这一身就挺好看,咱们现在就去请安!」
雍嬷嬷满意了,「娘娘的孝心太后都看在眼里。」
我可真是个大孝女!
11
皇帝再次见到我,他愣了一下。
我打包票他是在想我是谁!
太后亲亲热热地要我坐她旁边,于是我跟皇帝不得不面对面看着彼此。
问题是他真不是我喜欢的那款,我也看不出花来啊!
尴尬.……
皇帝身后的太监举着一幅刺绣,苏绣的手艺,绣面上是彭祖像。
送老人家这种东西,寓意不错,而且这绣工了得,挂屋里挺合适。
「卫昭媛知道母后喜欢苏绣,恰她家里又寻到了苏绣大家,求了几次,求到了这幅刺绣献给母后。」
敢情是替小情人说好话来的。
太后眯着眼看了看,不咸不淡地说:「不错。」
「她出身卑微,好容易寻来的东西怕也入不得母后的眼。」
「东西好坏在次,心意坏了就要不得了。」
「母后言重了,卫昭媛没有那个胆子。」
太后笑着,突然问我:「今日怎么想起看我这老太婆了?」
那不是雍嬷嬷逼我来的吗!
我狗腿而谄媚地开口:「想太后娘娘了,一刻也不能耽搁,跑着就来了。要是知道皇上在这儿,怎么也要装扮一下。」
「小姑娘家家的装扮什么,这样就挺好看。」
嗯,我也觉着我挺好看,是你儿子眼瞎。
皇帝见我跟太后聊得欢,自己的事还没着落,不得不强行打断,「母后有了玉昭仪就不要儿子了吗?儿子可是有事要求母后。」
太后收起了笑意。
「卫昭媛前日里诊出来有孕,她年纪小,自己都顾不过来,淅儿那处还想请母后安排照顾一番。」
啧,这卫昭媛可真有点越级碰瓷了。
她一个昭媛,出身又不好,按理本不该自己养孩子,就像淑妃当年,大女儿还是给先皇后养的。
仗着圣宠自己养孩子就算了,现在怀二胎了,老大就想送到太后这儿。
太后是什么身份?她养的孩子又该是什么身份?
昭媛胃口不小啊。
「按理说,昭媛的身份,不该养育皇子。」太后说:「哀家以前当她不懂事,如今既然悟了,也不晚。」
太后忽地冲我笑了笑。
心头强烈的不安感升起。
「子珩乃九嫔之首,玉家满门刚直,正适合养育皇子,三皇子就由子珩来抚养吧。」
「母后……」
「皇帝信得过哀家,就将淅儿送去梳月居,信不过,哀家也就懒得费心。」
皇帝面沉如铁。
太后老神在在。
雍嬷嬷笑意盈盈。
我哭笑不得。
现实教育我们,在宫里不要乱跑,不然很容易捡到儿子的!
12
我终于想起在玉华观太后跟我说了些啥了!
我终于明白太后看上我哪儿了!
……
「哀家听说,自从你到了伯父家,便有七个弟弟陆续出生,可见别人说你刑克亲人是做不得准的,反而倒是个福星。」
「太后见笑了,伯父常年征战,伯母亡故多年不曾续弦,故而后院不安。」
「玉将军四年前重伤,听说是你找来了南荒神医,救回了你伯父?」
「多亏上苍垂怜。」
「当年大司空乞骸骨,你在十里亭拦着不让他走,硬把他次子留下来给你家弟弟做老师?」
「弟弟们顽皮,臣女也是没办法了,只想给他们找个好老师。」
「小玉将军十二岁用计烧了燕云阙突厥的粮草,得了战功,可哀家怎么听说是你派人把他送去边关体验生活的?」
「这个……大哥儿在京城纵马踩伤了人,若是给伯父教训怕是半条命都没了,臣女就私自把他送去边关。」
「去年你与甘肃总督抢陈王的宅子,说是为了你伯父上朝方便,你可知总督府在京城的住所狭窄,妾室都只能打地铺了?」
「臣女……是按合乎律法的程序买的!」
「哈哈哈,子珩啊,哀家可真喜欢你这性子!」
喜欢我这性子?
我信你才怪!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让我给你家当保姆!
我不喜欢你了,太后!
你再也不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娘了!
13
其实在克死唐家宗子和陈侯世子之前,我在大邺的婚恋市场也算是名噪一时的香饽饽,夫人太太们都像太后一样喜欢我,导致我一度认为自己就是这么可爱。
用贵妇圈的话来说:玉子珩,天生的冢妇。
可再会管家,再能教养弟弟,前提是儿子命得承受得住啊!
在这一点上,太后她老人家就十分有与命运抗争的思想高度,宁愿儿子死,也不想后宫乱。
14
三皇子沉淅送到梳月居的时候,卫昭媛带着皇上压阵,誓要给我个下马威。
人家一家三口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我在一旁站着是有点影响画风。
卫昭媛又是哭哭啼啼又是眼波流转,一面舍不得儿子一面聊扯皇帝,作为宫妃业务能力是真强,职业操守是真高。
之前徐嫔说宁宝林像卫昭媛我还不觉得,可能当时在慈宁宫,妃嫔们都得端着高贵大方的姿态,直到今天见了卫昭媛这小女儿姿态和妩媚作风,倒真是与宁宝林有几分相似。
皇帝宠了宁宝林一段日子,依旧是去卫昭媛处多,宫里八卦说:宁宝林大家闺秀,到底是比不上漱玉阁里面学的狐媚手段!
其实我个人并不是很在乎门第观念,后妃嫔御宁有种乎?
但是卫昭媛吧,就真的,有点那啥。
这么说吧,要是她在我伯父后院里搞这套,我三天之内就把她送庄子上。
还是缺个皇后,这个后宫,太乱了!
15
皇帝看着我的梳月居,吩咐我:「就算养育了淅儿,也该时常带他见他母亲,不要离间了母子情谊。母后时常夸你品格高尚,朕不说你也该明白。」
「是。」
「淅儿,你若是过不惯,便与你贴身的嬷嬷说,你是朕的儿子,没有谁能压过你去。」
「儿臣知道了。」
卫昭媛凄凄惨惨戚戚地拉着我的手:「玉妹妹,你可要体谅我这做母亲的心啊...」
妹妹?老子我九嫔之首,就算比你年轻比你嫩,你也该叫我姐姐,见我行半礼!
看在你现在得宠的份上,先给你记下!
终于送走了白斩鸡皇帝和嘤嘤怪卫昭媛,我问沉淅:「三皇子下午一般做些什么?晚膳吃什么?」
沉淅还没说话,他的嬷嬷便开口:「我们三皇子下午……」
「本宫问你话了吗?」
嬷嬷一下闭了嘴。
「三皇子,你记住,身为主子,与人面对,只有对方不配你说话时才让奴才传话,本宫是昭仪,你是无品皇子,如今还是当得你亲口说话的。」
沉淅才三岁,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与卫昭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秀气得过分了,像个漂亮小丫头。
「我下午想……练字,晚膳要吃清淡的。」
我看着沉淅那石榴大小的手,又看了看瘦瘦小小的身子。
「你喜欢写字?」
「母妃说,每日都要写十页大字。」
这么小的人每天写十页大字,不出五年手就能废了。
「哟,那可不巧,今日本宫这梳月居乱得很,你的东西还没安置好,乱纷纷的不好写字,且待宫人收拾,你随我来给花圃除虫吧。」
「可……」
「福宝,去给三皇子准备身短衣裳。」
「是,娘娘。」
16
无视沉淅贴身嬷嬷的愤愤不平,我带着沉淅松土除草撒石灰,回房梳洗后,晚饭也没有按卫昭媛那儿的吃法——开什么玩笑,她为了身材吃得清淡,小孩子哪能跟大人一个吃法。
我勉励沉淅:「我家大哥儿出生的时候才三斤多,都说养不活了,结果特别能吃饭,十岁上就比我还高,你好好吃饭,也能长成威武男儿。」
「娘娘说的是小玉将军吗,听说他天生神力,十岁就上阵杀敌了。」
沉淅眼睛亮闪闪的,小孩子都有这种崇拜英雄的情节。
「那都是外头流言,他去边关的时候都十二岁了,不过如今手里确实有了抗击上百敌寇的功勋。」
「我要是吃得多,也能变成这样吗?」
玉子瑜高大威武那是因为我伯父高大威武,至于沉淅,你看看你那弱柳扶风的娘,再看看你那身无二两肉的爹……这事儿我看悬。
「你要是不好好吃饭,那肯定是不成的。」
沉淅吓得赶紧刨了几口饭。
吃完饭,沉淅的屋子也收拾好了,我带他去看他寝殿。
「字画留下两幅,其余的收起来,淅儿,你要明白字画不是给你炫耀的,因时因景欣赏才有意思;这个盆景放外屋去,挡风水了;把库房里石青色床帐找出来,这个天还用大红色多热得慌……」
我一面吩咐,梳月居的宫人们一面有条不紊地收拾整理,等我说完,福宝刚好上了热羊乳。
给沉淅上的是菊花茶,给他解腻的。
宫人们把寝殿重新弄好了,我问沉淅:「这样安排你喜欢吗?不喜欢也得明日再改,下次记得,我安排的时候若不满意当时就提,不要等我说完了再开口,徒费人力物力。」
「……我喜欢这个屋子。」
「你平时睡觉谁值夜?」
「嬷嬷们。」
我冲他的贴身嬷嬷说:「你也是第一日来,不一定习惯,本宫会派一个宫女随你值夜,等以后熟了,你们换着来。若有急事就找福宝,绝不可出门乱晃。」
「回禀娘娘,」这嬷嬷这次也学乖了,对我恭敬不少,「三皇子就寝往常都有两个嬷嬷两个宫女并一个内侍值夜,如今骤然减了这许多人,奴才怕三皇子不习惯。」
我轻笑,「既然你问了,本宫不妨与你说明,不论宫里各处人手如何安排,我梳月居绝不许僭越之事,无品皇子按律得一教引嬷嬷,两乳母,两宫女,一内侍,可观你言行,三皇子绝不止这点下人,这是视宫规如无物,是大不敬。」
「奴婢不敢!」
我问三皇子:「你觉得本宫说得对吗?」
「我……不知道。」
「本宫今天先教你一件事,人在哪里守哪里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说好了你只该配一个人值夜,那么哪怕你哭闹,也只得一个人值夜。」
「可皇兄们都有许多下人值夜。」
「别人坏了规矩,你也跟着坏,存着法不责众的侥幸,还有个皇子样子吗。」
沉淅被我说的小脸一红。
我管教家里那几个猴崽子多年,一个沉淅简直不够当下酒菜的,刚训完他,我又捏捏他的脸:「早点睡,明天早上给你做麒麟形状的米糕。那模具是专门在边关找人雕的,栩栩如生,到时候你可以自己用樱桃汁点睛。」
「真的吗?」
「真的。」
沉淅安安静静地上床睡觉。
我临走又补了一句:「要是想你娘亲了,别一个人躲床上哭,大不了我明天带你去看她。」
「嗯。」沉淅答应着,带着一丝鼻音。
17
沉淅这个孩子吧,好养。
至少比我家那群猴崽子好拿捏。
每天喂饱了,给他念念书,在地图上玩儿领兵打仗的游戏,解个九连环,做做花灯,给花圃除草剪枝,睡前洗香香往床上一扔,齐活儿。
卫昭媛让他练字,可他那小手连兔毫都握不稳,我找人做了一支小号兔毫,给他描字用。
我娘亲是先皇都称赞不已的书法大家,她当年为了我练字写了不少书贴,玉家的猴崽子们用过了,沉淅刚好接着用。
我还准备把梳月居的荷花池清理了,填上土给他练凫水,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嘛。
卫昭媛这一胎害喜害得厉害,门都不出,说是整个人肿了一圈,连皇帝都不敢见——这也是后宫女子的悲哀,色衰则爱驰。
所以我带着沉淅去她宫里几次,也就没去了。
宫里传出我对待三皇子苛刻的言论,可每次去给太后请安,明眼人都看着沉淅越来越壮越来越活泼,谁也没法昧着良心说我虐待皇子。
不过如今我也不在八卦中心了,如今后宫里风头最劲的女人,当属宁宝林。
18
皇帝大概就吃艳丽娇媚这一款。
宁宝林入宫时很有些才女的清绝冷艳,不如卫昭媛妩媚可亲,所以皇帝更爱卫昭媛。
可卫昭媛怀孕后,宁宝林不知怎么茅塞顿开,在端午宫宴上跳了一出嫦娥拜月,一身素白羽衣搭上鲜红色的水袖,更显得她腰肢细软不盈一握,皇帝一晚上根本没看其他女人一眼。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我带着沉淅坐着看跳舞,问沉淅:「宁宝林好看还是我好看?」
沉淅闭着眼睛无奈回答:「昭仪娘娘好看。」
「我和宁宝林掉水里了你救谁啊?」
沉淅:「我能不回答吗?」
「不能。」
「娘娘,你说过教我凫水的……」
我翻了个白眼。
看吧,男人都是视觉动物,都爱漂亮姑娘。
晚上皇帝直接搂着宁宝林回宫了,我吃多了,牵着沉淅步行走回梳月居,消消食。
「娘娘,我明天想去看娘亲。」
「为什么,你怕她难过?」
沉淅又不说话了,低着头假装地上有黄金。
「你没法让她开心,这个后宫谁也没法让她开心,淅儿,当一个人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寄托给另一个人,那么她就不会再真的开心了。比方说,她做了皇后……」
福宝震惊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宫里的耳目。
「可皇上去找宁宝林,她难道就能阻止了?」
沉淅嘟囔着:「她说,只要我争气……」
「屁话!」
沉淅对我时常口无遮拦已经习惯了,倒是福宝提醒我:「娘娘,这是在外面呢...」
「沉淅,你知道有的鸟吧,自己飞不高,所以下个蛋让它使劲飞,这也就算了,但是把自己飞不高的事儿怪在蛋身上,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昭仪娘娘,你又在骂我娘亲,我听出来了。」
「听出来就好,这话只有本宫,福宝,你听到,要是传出去,那就是你说的!」
沉淅无奈说:「哦……」
19
不久后,宁宝林查出身孕,晋升宁嫔,比我高一品。
与此同时,卫昭媛滑胎,是个已经成型的皇子。
沉淅穿戴好衣裳,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我要回去。」
我养了沉淅快半年,他极少主动提要去看卫昭媛,更不会提自己要回去。
我牵着他的手,「我们先去看卫昭媛。」
几个月不见,卫昭媛宫里已经没了先前的热闹,就连滑胎,也只得了皇帝的几箱子药材和内侍传话的慰问。
皇帝甚至没来看她。
听说今天宁嫔也有些不舒服。
太医院一半的太医都去了宁嫔那儿候着。
卫昭媛明显精心打扮过,刚滑胎不久,头发却干净蓬松,眼睛还红肿着,脸上却化了淡妆。
只是她整个人肿了一圈,怎么掩饰都去不掉那容颜衰败的感觉。
沉淅和我一出现,卫昭媛就伸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疯了似的叫:「淅儿!我的淅儿!快过来,娘亲不能没有你!你回来啊!」
沉淅顿了一下,依旧要过去,我拉着他的衣领,低声问沉淅:「你还要过去?」
「她是我娘亲!」
我无奈,孩子太善良了也不是事儿。
我隔着几丈远问卫昭媛:「卫昭媛这模样,万一皇上来了,会怎么想?」
卫昭媛泪眼滂沱,「皇上不会来了,不会来了……」
我心想,真没用……
我一向不喜欢软弱的人,比如当年向梁之战临阵脱逃的驻军,投井自杀的太守,畏罪潜逃的都督……
那时候我爹捂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外界血肉纷飞,对我一遍又一遍说:「爹爹死也不认输,你也永远不许认输!」
沉淅如此软弱,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卫昭媛言传身教。
这次机会正好,我要给沉淅好好上一课。
「沉淅,你等三个月,那时候你要回去,我绝不拦你。」
20
不到三个月,卫昭媛在太湖带着宫人泛舟,正遇到皇帝与宁嫔同游,卫昭媛不复当年纤细身量,穿一件姜黄色坦领配蓝宝璎珞,显得体丰娇艳,介于少女与妇人的风情晃得皇帝移不开眼。
宁嫔本来让漱玉阁排了舞,要献给皇帝,卫昭媛言到这段时日学了琵琶,正好为宁嫔伴奏。
珠圆玉润的手拨弄着琵琶,也拨动了皇帝的心。
皇帝一看身边的宁嫔,虽说怀了孕,却依旧瘦弱可怜,这方面就比不得卫昭媛万种风情了。
于是,当夜,卫昭媛复宠。
第二日,卫昭媛派了宫人来接沉淅。
沉淅问我:「你出的主意?」
「对。」
「为什么这么做?」
「让你看清事实。」
沉淅小小的脸闪过许多情绪,最终他释然一笑:「你赢了,我不回去了。」
没有谁在见过强者后,还甘于平庸。
玉子瑜不愿意,沉淅也不愿意。
天下猴崽子都一样好调教。
21
卫昭媛复宠,有些账也就要开始清算。
卫昭媛在先皇后还在时就得宠,皇后一薨,后宫里剩下的女人年华老去的居多,她却正值豆蔻年华,娇艳欲滴,又生了三皇子,所以独得圣宠几年。
皇后当年走得不光彩,皇帝对立后这个事有心病,多半不愿意再立后。
于是后宫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两年,太后一直忍着,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太后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
她给过淑妃机会,可淑妃奢侈无度,终究上不得台面。
她也给了贤妃机会,可贤妃孤高自许,后宫处处树敌,愚不可及。
这一次后宫里进了我与宁三娘两个新人,其实便是太后给出的讯号——后宫暂时不需要皇后,但是妃嫔可以进一些了!
宁三娘是个妙人,前脚宁家祖父被摘了官帽,后脚她就进了宫,卫昭媛论美貌、论才情、论家世,没一样比得上她。
所以才昏着频出,一会儿想把沉淅给太后养,一会儿又缠着皇帝再要个孩子。
那时的她看似鲜花着锦,实则已经是强弩之末。
后宫里她仇家不少,趁着她怀孕摆了她一道,先是发胖,再是滑胎,她容颜颓败,失宠也是意料之中。
分析得这么明显了,是谁害了卫昭媛,若她再猜不出来,也就白活这么多年。
淑妃有儿子有掌宫权,不需要害她;贤妃目无下尘,不屑害她;宁嫔更是只把她当垫脚石、挡箭牌,乐得看她蹦跶。
徐嫔、容嫔,二选一。
22
徐嫔当年被卫昭媛狠狠羞辱过,笑话她的口音,在她生辰宴上当着满宫的面勾走了皇帝。
所以,当大家都以为这次是徐嫔下的手时,容嫔被查出来在卫昭媛的点心里下药,就格外令人震惊。
毕竟容嫔在后宫就像个透明人。
可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容嫔被贬入冷宫,容家也因此获罪。
皇帝觉得委屈了卫昭媛,想提一提她的位分。
恰好宁嫔生产在即,就等着诞下皇子,两位爱妃一同晋升,何等美妙。
三个月后,宁嫔生下了一位小公主,皇帝兴冲冲地让内务府给宁嫔拟封号。
谁知太后直接下了懿旨:
玉昭仪抚育三皇子有功,着晋为正三品贵嫔,赐号「仪」。
接了这旨意,我开心地啃了口内务府送来的蜜瓜:「太后可真调皮,这个封号皇帝想给宁嫔呢。」
福宝也喜上眉梢:「这是夸主子仪态端方。」
雍嬷嬷也来道喜:「恭喜娘娘,正三品已有协理后宫之权,太后娘娘对娘娘寄予厚望呀!」

嘴里的蜜瓜瞬间它就不香了……
沉淅和小公公们蹴鞠回来,满头是汗。
沉淅想向我问安,见我脸色实在不好,不敢说话,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
我看了沉淅一眼。
沉淅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可爱一些。
「你娘要升职了。」
沉淅:「……哪个娘?」
我咬牙切齿,「两个都要!」
放下蜜瓜,我吩咐福宝:「准备仪仗,本宫要去谢!谢!太后娘娘!」
23
这次去见太后,她那里还坐着雍容华贵的淑妃,以及她诞下的两位公主。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地逗着太后,殿内殿外都是快活的气息。
我进门前调整了脸色,开开心心谢了恩。
淑妃不停夸太后疼我,眼里却是深深的戒备。
太后却毫不在意,「哀家有些话要对子珩说,淑妃你先带孩子们回去吧。」
一个「淑妃」,一个「子珩」,太后偏心几乎是偏到脚后跟去了。
母女三人离开时,大公主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小年纪,眼里竟然已经有了怨毒。
啧……
她们一走,慈宁宫便安静下来,女官煮好了茶便安静退下,殿里只剩我与太后。
太后分了我一盏茶,自己从容品茗,举手间潇洒肆意,颇有些魏晋风骨——谁能想到太后当年也是屠户女出身,进宫做了宫女,生下五女一子,击败各大豪门贵女,最后登上太后之位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面对与她一样出身低微的淑妃、卫昭媛等人时,从不推己及人,有丝毫偏袒。
足可见后宫对人心性磨砺之深。
「先皇后走得早,哀家不怕说些让死人不安的话,皇后做个世家夫人没问题,做皇后却差得远。」
我安静如鸡,不敢说话。
「淑妃自幼进宫,虽说是家人子,可委实没受过贫苦,自囿前程,以为豪奢华贵便能令人高看,呵,落了下成。」
淑妃,出局。
「至于贤妃,读书读傻了。」
确实。
「如今淑妃贤妃之下,就是你了。」
我忙狗腿地笑着:「太后娘娘,臣妾实在是胸无大志……」
「胸无大志会费尽千辛万苦给玉家子弟寻老师?会将父母留下的遗产全部抚育军队遗属?会把跟着自己长大的弟弟扔到尸骨成山的燕云阙?子珩,看人看结果,哀家不会看错你。」
「但是,若臣妾所做,有负太后您所望呢?」
如果福宝在,她一定会冲上来捂住我的嘴。
但是这句话我已经从进宫前憋到现在。
就像伯父说的:「我的手下可以为我百死无悔,不是因为我是玉将军,而是我能给他们看得见的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我呢,我莫名其妙置身后宫漩涡,我能得到什么?
太后勾唇一笑,隐约可见年少时的妩媚娇憨,「损我一人而利大邺,有何不可?」
损我一人而利大邺,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我低头长拜太后,「子珩,必竭尽全力。」
24
宁嫔的小公主满月之日,宁嫔成了舒嫔,卫昭媛升为卫昭仪。
宴会过后,因为舒嫔还不能侍寝,皇帝理所应当地召幸了卫昭仪。
卫昭仪情到浓时,提出了要从我这里接回沉淅。
第二天,皇帝没问太后意见,就亲自来了我这里。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给沉淅试冬装,他个子长了一些,内务府做的衣服有些小。
沉淅一面换衣服一面背世家谱,卡在了「陈留子巡」那里,急得抓脑袋。
皇帝接了一句:「陈巡子季。」
殿内诸人纷纷向皇帝行礼。
皇帝看着白胖的沉淅,险些没认出来这是他的三儿子。
「怎么教起世家谱了?」
沉淅端正地回禀:「贵嫔娘娘说,来年春猎儿臣要见许多人,若不熟悉世家谱是要闹笑话的。」
「你是皇子,不认得臣子又如何,不要学些妇人做派。」
皇帝这是成心来找碴?
我低着头不说话,沉淅被皇帝教训,毫不怯场,毕竟他平时被我训得不少,且我大多数时候比皇帝凶多了。
「父皇恕罪,儿臣以为,君驭臣牧民,不识臣则更不识民,古语云,民为重,社稷次之,皇族便要深识世家,深知民生,不然耳目堵塞,则危矣。」
「放肆!」
皇帝怒吼。
梳月居宫人们吓得全部跪伏在地。
沉淅看了我一眼,才从容跪地,「儿臣见识短薄,儿臣知错了。」
皇帝深深地看着我,就连我第一次侍寝时他都没有这样正式地审视过我。
「你教他的?」
我同样礼数周全地跪下:「臣妾只是教三皇子世家谱,恐怕三皇子是见世家起灭,自己悟出的道理。」
皇帝走到书案前信手翻阅,将我与沉淅晾在一旁跪着。
「这是柳大家的字帖?」
「回皇上,柳大家正是家母。」
皇帝怔了一下,「朕差点忘了,玉将军只是你伯父,你是崇文公之女,早就听闻崇文公当年能言善辩,在御史台骂死过御史,生个女儿果然也如此牙尖嘴利。」
空气里响起了压抑的吸气声,不出意外是我那傻乎乎的福宝。
「皇上,请慎言。」
皇上,请慎言,我敢保证,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说这句话的人。
以至于皇帝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而沉淅张大了嘴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你说什么?」
「臣妾说,皇上,请慎言。」
世界安静了,又爆炸了。
25
啪——!
皇帝将我母亲的字帖狠狠摔在地上。
「仪贵嫔不敬君主,罚……罚……」
皇帝话还没说完,我主动取下了正三品贵嫔的头冠,一头自然卷的黑发落下——头发和人一样,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
「臣女,崇文公玉离之女,玉子珩。崇文公玉离,十七岁连中三元,任翰林院编修,十八岁擢御史台,三年,外放通郡,值向梁大乱,奸细夺堪舆图予突厥,都督畏罪潜逃,敌军将至,驻军哗变,太守携妻女跳井自杀,玉离自通郡驰援,言『死战不退』,三日后援军至,而玉离尸骨分离,突厥铁蹄践踏,死无全尸!
向梁至京师三千余里,项梁守军奉玉离衣冠而还,百姓设路祭三千余里,哭喊震天。先帝亲往吊唁,追封崇文公。」
「这就是皇上口中的『能言善辩,骂死过御史』的家父崇文公。」
我抬头直视皇帝,甚至懒得掩饰我的鄙夷:「臣女,请皇上慎言。」
皇帝用手指着我,羞愤让他的手指都不由得颤抖。他嘴巴张了两次,最终什么也没说,甩袖子走了。
福宝过来扶我,沉淅关切地看着我。
我淡然一笑,「咱们背到哪儿了?陈巡子季后面是什么来着?」
沉淅小腿肚子还在微微颤抖,哆嗦着说:「陈季儿子是谁,真的不重要了……」
26
皇帝没再提把沉淅接回去养这事儿。
甚至由于我站在了道义的最高点,他没法朝我发火,故而大大斥责了卫昭仪一顿。
我教育沉淅:「知道他为什么不敢朝我发火吗?」
沉淅估计想脱口而出因为你太凶惹,好在他压抑住了这危险的想法。
「因为他不能。」
皇帝可以惩戒羞辱妃嫔,却绝不能打趣为国捐躯的忠臣。
除非他已经放弃自我准备当个昏君。
这一点,我不用说得太直白,沉淅已经能够明白。
因为他现学现卖,很快就干了一件非常给我长脸的事情。
岁末大寒,内命妇同外命妇每年都要例行捐粮开粥棚,这博名声的好事儿自然是太后牵头淑妃实操,其余贵妇出钱出力,正所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借钱捧个钱场。
那日三品以上的内外命妇齐聚一堂,好生热闹。
我带着沉淅一出场,夫人太太们便对着沉淅好一顿夸,说沉淅有福相(就是胖),又夸他像我,长了一副聪明相。
摸着良心说,我没看出来这小崽子哪儿像我了。
我这么特立独行的一头卷毛哪儿找去?
大家集体性失忆,假装卫昭仪从没存在过——当然,最近她刚被皇帝斥责,暂时也没脸出来晃悠。
入座后大家便讨论起今年各家捐多少粮食,沉淅听得十分认真。
贤王妃说:「臣妾就腆着老脸,捐两千两银子。」
英国公夫人便说:「王妃姐姐们两千两,我等便出一千六百两。」
贤王妃就打趣她那老闺蜜:「你可别装穷,我知道你是有些家底的。」
英国公夫人:「不敢越过了王妃姐姐去。」
贤王妃:「太后娘娘您瞧这人,自己抠门还要怪在我头上来!」
两位京城抬杠担当一出马,慈宁宫立刻充斥了欢声笑语。
只有沉淅在这时候摸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原本正搂着大公主,见他来了,就让他坐在脚踏上。
沉淅仰头看着太后,一脸纯真:「皇祖母,为何英国公夫人捐的不能越过贤王妃去呢?虽说品级不同,可这是有益灾民的好事,再多也不嫌多呀?」
这话一出口,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我作势要告罪,太后摆摆手示意不用。
「淅儿,目的是好的,并不代表可以不守规矩,若为了做一件好事而不守规矩,那也就算不得好事。你懂吗?」
沉淅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了悟。
「我明白了,皇祖母,这就像之前我刚到梳月居时,为着照顾好我,内务府派了许多下人,这便是为了我好,是做好事,可贵嫔娘娘说,我一个皇子,伺候的人有定数,多了就是僭越,不守规矩,便让多的人回了。若当时全然为了我好,留下许多人伺候,淅儿就变成了不守规矩的皇子,自己还懵懂不知,以为非这么多人手不足以伺候我,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沉淅「后怕」地拍拍脑袋,「幸好贵嫔娘娘让他们走了。」
太后看着我,眼神似乎在问:「你教的?」
我疯狂暗示: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这话一说完,淑妃已经跪下请罪:「太后,是臣妾掌宫不严,才出了这种事情!」
沉淅坐在脚踏上,承受着太后身边大公主如若实质的恨意,还「宽慰」淑妃:「淑妃娘娘,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谢谢您,但淅儿还是想做个守规矩的孩子。」
淑妃的脸色发青——这些年来国库充盈,她掌宫后便越发奢靡,因着宫人都得了好处,交口称赞,她便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原本该用银的,用金子,原本该两个人伺候的,用六个人,凡此种种,太后早已对她失望,她却还茫然不自知。
我本来想明年开春天气好了才下手,谁知道沉淅灵光乍现,猛然来了这么一手,连我都吓着了。
孺子可教啊!
27
太后娘娘发威,淑妃娘娘被骂,贤妃娘娘歇气儿,我玉子珩正式成为了后宫这大邺最繁华建筑群的管理阶层。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沉淅的一场即兴表演。
我牵着我的宝贝蛋沉淅快乐地走在皇城的小路上。
时值隆冬,沉淅为了维持风度只穿了件孔雀裘,薄薄的不顶风,可能是觉得自己今天立了大功,沉淅胆子也大了不少,走着走着就嚷嚷腿痛要抱抱。
我心想适当地给予小崽子鼓励也是有必要的,于是吩咐福宝:「抱着三皇子。」
沉淅:「不要福姑抱,要你抱抱!」
「装小孩装上瘾了?」
「我本来就是小孩!」
「小孩是不是该听大人的话?」
「我……我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个大人!」
「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不懂事,福宝、雍嬷嬷咱们走,不跟傻子玩儿。」
圆圆胖胖的沉淅,在大雪中凌乱了……
刚甩开沉淅没两步,我就被一个穿着银狐狸皮的妇人拦住了。
妇人身材纤细高挑,皮肤赛雪,眉目婉转,鼻梁细直挺翘,金色华胜下的额发微微卷曲,轻轻扶着侧腰向我行礼,姿态优雅。
「伯母不必多礼。」我扶起了她,打量她圆润许多的脸颊:「前阵子听说伯母有孕,这么快就显怀了。」
柳氏嫣然一笑:「娘娘见笑了,有孕后吃得多,妾身怕是胖了。」
「家中可好?」
「太医说将军今年的伤病犯得比往年少多了。二哥儿三哥儿去白鹿书院求学,今冬不回来过年。四哥儿五哥儿六哥儿长高了不少。七哥儿如今也启蒙了。家里一切都好,娘娘莫要牵挂。」
「玉子瑜呢?」
柳氏顿了一下,「大哥儿……还是不愿意回来。」
「好大的脾气。」我冷笑,「玉子玲和玉子瑕几时那么好学了,伯母直接派人去燕云阙给那三个死小子送春联吧。」
「啊?」
「那两个小崽子一定是去找玉子瑜了,几个弟弟说不定还帮着凑路费呢!」
「妾身……妾身回去便派人去寻。」
「不用了,早跑没影了。」
柳氏歉然道:「是妾身不好,没管教好孩子们。」
「伯母,这些事情,伯父送进宫的信里都会写,你找我何事?」
柳氏被说中了心事,苦笑:「娘娘是厉害人,妾身却只是平凡女子,若不是沾了表姐的光,原也难嫁进将军府……妾身,一直是想报答娘娘的。」
「你照顾好伯父,就是最好的报答。」
柳氏摸了摸肚子,眼里尽是柔情,终于,她看向我,「柳家……有意送女进宫。」
我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
「有何不可?柳家想送就送啊。」
我难道还能吃人?
明年开春,后宫指定要扩招,趁着后宫高位妃嫔不多,赶紧进来卡位,死了说不定也能享受国家级公墓呢。
柳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竟一下子愣住了。
「娘娘……妾身还以为娘娘……」她压低了声音,「是有大志向的。」
「即便是有,又关进宫的小姑娘什么事?」
柳氏彻底糊涂了。
夏虫不可语冰,我拍拍柳氏的肩,「雪地路滑,伯母坐我的轿子出宫吧。」
「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沉淅凑了过来,「娘娘刚刚升任后宫副总管,调个小轿子算什么,再说了,夫人是娘娘的伯母,也就是本殿下的伯祖母,要是谁不让你坐轿子,本殿下就亲自把你背出去,看谁还嚼舌根。」
沉淅在哄妇女方面一定是天赋异禀,把柳氏哄得乐呵呵地出宫了。
沉淅朝我伸出手,「娘娘,我们回家吧。」
风雪渐浓,我没有回握他,因为看见长廊拐角处裹着大红猩猩毡的卫昭仪正看着我与沉淅,无声流泪。
沉淅顺着我的目光也看见了卫昭仪。
「你不去看她吗?」
沉淅回头冲我笑了笑,说是笑,我却觉得他比哭泣着的卫昭仪还要伤心。
「像现在这样,我们都好,我回去了,她就如同三岁孩童抱元宝于闹市,她不会好,我也不会好。」
沉淅微微摇头,「何必呢……」
我伸出手,将他抱起,用我的斗篷盖住他冰凉的身体,缓缓走回梳月居。
我们两个都没再看卫昭仪一眼。
28
「淑妃管理后宫不利,念在其辛劳多年,功过相抵,罚俸一年以作惩戒。夺其掌宫之权,由贤妃、仪贵嫔代掌后宫金印,见金印如见太后……」
太后的懿旨刚下,贤妃就恰到好处地「病了。」
沉淅很是不解:「贤妃娘娘为什么不愿意掌宫?」
他的脸上写满了「她是不是傻?」
雍嬷嬷端来了温热的羊乳,我和沉淅一人一杯。「马上就要过年,宫里最忙的时候,这时节接过掌宫权,查账,采买,改掉淑妃在时的规矩,办大大小小的宴会,宗亲世家们的年礼赏赐,桩桩件件,哪样都能脱人一层皮,更何况,淑妃娘娘在后宫这些年,忠心的奴才不少,有那么一两个使绊子,娘娘说不得就要降一品。」
瞧瞧!在宫里几十年的老人就是不一样,一眼看出来我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那怎么办?娘娘,要不我们也装病?」沉淅用尽他所有聪明劲儿想出了这个办法。
连福宝都被他蠢得偏过头笑。
沉淅生气了,「我才四岁!我还没开蒙!不许你们一群读过书的人嘲笑我!」
我放下手中的羊乳,轻捏太阳穴。
「沉淅,下次你再遇事就想着躲,我就不要你了。」
我笑着跟沉淅说这话,可福宝和雍嬷嬷却不敢再跟着笑。
沉淅看着我,委屈地咬着嘴巴不肯说话。
我拿着金印在沉淅眼前晃了晃,「我敢接这金印,我就敢当后宫的家。你敢做我儿子,却不敢挨我的训?」
沉淅红着眼睛摇头。
「沉淅,只会耍小聪明,哄哄人,骗骗自己,不算是个强者。真正的强者,是明知刀山火海,也能直直闯过去。」
「来,我来教你,怎么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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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当守门太监高喊着皇上驾到时,我正和心上人互诉衷肠。
所幸他一身太监装扮,随即混入一堆宫人中。
殿门被推开的刹那,我俨然又是一副温良恭顺的皇后尊容。
1
顾成河自然没有瞧出异样,他一门心思都在云嫔身上,又怎么会发现我哪里不同。
此时刚下朝,他来得这般匆忙,我不用问就知道他来所为何事。
云嫔有孕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皇宫,因是顾成河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十分重视。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高兴,眼里嘴角都带着笑,可见他对这个孩子期待已久。
我不由心生一阵厌恶,一点都不想和他同处一室,但我现在必须忍,只得曲意逢迎。
我笑问:“皇上可是为云嫔而来?”
紫玉连忙奉上茶,但他一口未喝,急切道:“皇后也知道了?是啊,云嫔怀了朕的孩子,朕觉着也该晋晋她的位分,皇后觉得如何?”
我当然不会拒绝,这可是一出难得上演的好戏呢。
于是笑着说:“云嫔才入宫两个月就为皇室立下如此功劳,当真是有福气的。有她作了表率,后宫定会开枝散叶,子嗣绵延不断。不如臣妾替皇上拟个封号,就定禧字吧。”
他连连称好:“禧,礼吉也。禧字寓意吉祥如意,这个字妙!沅昭,你真是朕的解语花。”
这一次,他唤的是沅昭,不是皇后。
我又是一阵恶心,努力抑制才说:“只要皇上不觉得是臣妾擅作主张就好。”
他握住我手,“怎么会呢,朕一直觉得此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娶你为后。就算再来一百次,朕始终都是你的夫君。”
我不动声色将手抽出,佯装捂住泛红的双颊,一脸羞涩:“皇上又打趣臣妾了,这世上哪有再来的事……不过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是去看看禧妃吧,她这时候是最需要皇上的关怀。”
他再次感慨:“沅昭,有你真好。朕先去瞧瞧她,晚些再回来陪你。”
就在他离开的瞬间,我叫住他:“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怎么今日不在?”
他愣了愣,才答:“你说他啊,这狗奴才不知怎么生了病,一大早上吐下泻的,朕就没让他跟着。”
说罢,他匆匆忙忙走出凤仪宫,而我在他背影完全看不见后,嘴角的笑容迅速消散。
顾成河啊顾成河,你想要孩子,我就给你一个便是。
2
午膳刚过,册封禧妃的圣旨就到了朝云宫,顾成河不但晋了云氏妃位,还轻饶了她父亲贪财纳贿的重罪,只作撤官惩处。
流水般的赏赐全部涌入朝云宫,禧妃一时风光无限,在后宫出尽了风头。
就连圣宠优渥的珍妃也被比下去。
我去朝云宫时,珍妃正站在不远处的巷道里,神色幽怨地站在树荫下,望着朝云宫的方向迟迟不肯离去,仿佛只恨不得自己也能迅速怀个龙嗣。
我莫名有些想笑,放眼整个后宫,只有她是在认真宫斗,为了争夺顾成河的宠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巴不得立刻就将我取而代之,坐上皇后之位。
这两年,她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对付我可谓是费尽心思,然而到现在,她仍旧什么都不曾得到。
真真是可笑,她真以为我在乎这些吗?
简直是愚蠢至极。
她看见我,自然是阴阳怪气:“皇后娘娘还是别去的好,您这肚子两年都没动静,去了岂不是要被笑话!”
紫玉立刻接过话茬,讥讽道:“我家娘娘肚子的确没动静,但珍妃您呢?日日侍寝不还是个下不了蛋的鸡!”
“好你个贱婢,你竟敢骂本宫是——”
珍妃气得扬手就要给她一耳光,却被我立刻握住。我使的力气很大,握得她手腕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盯着她眸子,一字一句道:“本宫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说罢,放开她的手扬长而去。
来到朝云宫,禧妃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双手轻抚着小腹,无时无刻不在我面前显摆炫耀。
我只当看不见,让紫玉呈上从小库房里挑选的几样珍宝首饰,然后叮嘱她要安心养胎,并免去她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
禧妃乐得答应,还说:“皇后娘娘放心,太医说了,臣妾这胎的脉象像是男胎,所以臣妾一定会万分小心的。”
可谁能想到,只是过了一个月,朝云宫就传来噩耗,说是禧妃喜脉没了。
我听及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好戏这就来了。
我慢悠悠地赶去朝云宫,甫一进入就看见顾成河站在最前面,龙颜震怒,一旁宫人大气都不敢出。除了地上跪着的几个太医,就连本该养胎的禧妃也颤颤跪着,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我忙对她说:“你怎么能跪着?身子这样虚弱,你该赶紧去床上歇养。”
然而她哭得更厉害了,身子都快抖成筛糠,脸色惨白如灰,总觉着下一瞬就快晕死过去。
我轻声问顾成河:“皇上,到底是怎么了?胎儿怎么样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面上怒意只增不减,目光里的怒火如同一头嗜血的猛兽,恨不得要将禧妃生吞活剥。
他盯着禧妃狂吼:“胎儿?朕倒是希望她能怀个胎儿!你去问这个毒妇!问问她究竟干了什么蠢事!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就连朕都敢诓骗!”
我一时听不明白,不由看向地上的禧妃,她此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对着我就是磕头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啊,臣妾罪该万死,臣妾知道错了,皇后娘娘饶命啊!”
“臣妾不该谎称怀孕,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的爹犯了死罪,臣妾只是想救救他,这才编造了谎话,臣妾只是想尽孝啊! ”
我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妃嫔请喜脉都是要几个太医全部定论,难道所有太医都被买通了?”
太医令徐海赶忙回答:“宫外有些黑市会售卖假孕药,许多青楼女子常用此药欺骗客人,以此嫁进高门。此药虽不能让女子瞬间怀孕,却能影响女子的情绪,产生恶心呕吐停葵水等症状,致使脉象看起来如盘走珠。全因微臣们医术不精,这才每日都诊错脉象。”
“但此药效果只能维持一个月,到期喜脉会自动消失,所以青楼女子都会在到期时故意制造小产症状,让人信以为真。所幸禧妃只知可以假孕却不清楚喜脉消失,今日照例让太医请喜脉,这才败露真相。 ”
我当即对着禧妃怒喝:“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皇上有多期待这个孩子,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去蒙骗皇上的感情,真是罪不可恕!”
禧妃仍要解释,然而顾成河根本不想再听:“住嘴!把这个毒妇扔进蛇窟!”
很快侍卫将她拖出去,众人也都退下去,整个大殿只剩下我和顾成河。
他一脸颓然之色,望着我喃喃道:“皇后,朕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为何就这么难呢!自从咱们的孩子没了,后宫就再无所出,难道朕命里绝子吗!”
是,我从前也有过一次孕,只是意外小产了,在那次之后,不管如何调理身子,太医都说我很难再有孕。
他忽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道歉:“对不起,是朕不该说的,无端又惹你伤心。你别担忧,朕会寻遍天下良医也要治好你,咱们会有孩子的。”
我压根就不想听他继续说,连忙假意抚慰:“皇上万不该这么想,皇上正年轻,未来的子孙福还在后头。不过后宫人数太少了,总是那几个旧人,臣妾觉着要不扩充后宫,子嗣自然就充盈了。”
他思忖片刻,点头道:“朕就知道还是皇后最有办法。”
然而他不曾看见,我嘴角扬起的一抹笑意。
3
八月初旬,顾成河下圣旨举行选秀大殿,经过一段时日,最后的殿选来临,该由我和顾成河一道甄选,是以尤为隆重。
兴许是没有出挑的秀女,他的兴致始终都是恹恹的,倒是我相中了几个世家千金,模样标志,性子讨喜,全都留了牌子。
原以为此次选秀就这样收场,直到最后几个秀女站成一排,顾成河的眼睛终于一亮,甚至有点喜出望外。
我跟随他视线望过去,这下一看,当真不怪他如此激动,最中间的秀女的确是惊艳无比。
她不但美,还很媚。
她的穿着并不华丽,却让人一眼就瞧过去。她肌肤胜雪,唇如花瓣,鼻梁娇俏高挺,一双美目含了几分娇艳和迷离,眼角一颗美人痣更显媚靥楚楚。
她腰身盈盈一握,一袭水雾绿烟罗软纱百褶裙衬得她体态修长,前凸后翘,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她上前跪下,绽放笑容,那笑意仿若是盛放到极致璀璨绚烂的烟火,美得让人沉醉,当真是真媚骨倾城。
她不用开口,就已经勾去人的三魂七魄。
她声音泠泠动听,开口后更把人迷得神魂颠倒:“臣女沈如黛参见皇上皇后。”
顾成河的眼睛都看痴了,竟一时忘了说话。
的确,放眼整个后宫,没有谁的容貌能胜过沈如黛。就连一向自诩美貌的珍妃在她面前,也都黯然失色,毫无可比性。
李公公一连轻唤好几声,顾成河才回过神来。他问:“皇上,您的意思是?”
顾成河立刻大声宣布:“沈氏女如黛,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姿雅悦,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正六品贵人,封号为俪,赐居长乐宫。”
俪字封号特殊,有夫妇之意,可见其偏爱和唯一。
古往今来,多少妃嫔使出浑身解数想不曾得到俪字,珍妃就是其中之一,偏偏她就得到了。
更何况,还未侍寝就得封号,沈如黛是头一个。
我不由偏头看向顾成河,他的眼里早就没有别人,炙热的目光毫不掩饰其内心欲望,恨不能即刻就将美人拥入怀中。
看来,我挑中的人确实不错嘛。
我再看向珍妃,她是刘丞相的独女,顾成河登基后纳她为妃,这两年她几乎是占尽宠爱,现在出现俪贵人,自然视为眼中钉。
她脸色难看至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俪贵人,阴阳怪气地道:“颜如天上月,人间黛色绝。臣妾恭喜皇上得了位举世无双的美人儿!”
俪贵人巧笑嫣然:“嫔妾多谢珍妃娘娘谬赞,嫔妾定会尽心服侍皇上,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嗣。”
气得珍妃僵在那里,再无话可言。
我只静静看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惬意,想必这个后宫今后可有的热闹了。
当夜,鸾凤春恩车就载着沈如黛去往顾成河的寝宫,听紫玉说,勤政殿是专门布置过的,里面贴满了大红的喜字,粗壮的红烛流了一整夜,照得如同白昼明亮,直到第二天才渐渐熄灭。
尚衣局还专门送去喜服,这是寻常夫妇成亲时的礼仪,看样子,他是想与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他仿佛是要昭告所有人,他对她是如何如何喜欢,她在他心里又是多么不同。
晋封的圣旨大清早就送去长乐宫,不过一个晚上,沈如黛就从俪贵人变成俪嫔,位份连升三阶,实乃前所未有的事。
作为新入宫的妃嫔,俪嫔一大早来凤仪宫请安,不过一个晚上,她的眼神态度就截然不同,仗着顾成河的宠爱,处处高人一等。
我悉心叮嘱她几句,她虽应着,言语却漫不经心。临了很不耐烦,娇滴滴地道:“皇后娘娘,嫔妾记住了,时候也不早了,皇上等会下朝就要去找嫔妾,嫔妾这就告退了。”
我故意惊叹道:“看来皇上的确是对俪嫔与众不同,时时刻刻都想看到你呢!你定要早日怀个龙嗣才是!”
提及龙嗣,珍妃可坐不住了,于是脱口而出:“真是个狐媚子!沈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下贱放浪的妖女!”
俪嫔不怒反笑,声音苏媚入骨:“是啊,嫔妾是狐媚子,但狐媚子好啊,只有美人才能比作狐媚子,嫔妾最爱听别人夸赞了。倒是珍妃娘娘你这张脸,别人都看不下去吧!”
珍妃气得脸都青了,俪嫔却大笑着离开了。
我望着珍妃愤愤的模样,心里笑得前仰后合,然而面上却还是神色如常。
珍妃似乎瞧出我在嘲笑,冷声道:“皇后娘娘是觉得臣妾很可笑?那您看好了,她俪嫔今日如何得意,那她后面就会哭得有多惨!”
是吗?
那你还真能高估自己啊!
4
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的我实在是疲乏得很,紫玉命宫人在寝殿内备了汤池,我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闭目养神。
珍妃在我面前吹嘘了一上午才离开,无非是说她才是顾成河心中最重要的人,至于俪嫔,不过是图个新鲜,等过一段时日,她仍旧是后宫第一人。
她向来和我不对付,在俪嫔那里被羞辱,自然要在我身上找弥补,以此来彰显她的地位。
我一惯擅长贤后的角色,她要说就让她说个够好了。
午后,我又在忙碌过几日将要举办的中秋宴,晚膳前才堪堪将四司八局的任务吩咐下去,以确保宴会不出差错。
紫玉心疼极了,站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给我的太阳穴轻轻按揉。
我霎时觉得无比舒服,静静地享受着她的按摩。然而过一会儿,她的手离开了,我方要开口询问,一双温热的大手突然蒙住我的双眼,熟悉的气息将我迅速包围。
我知道,是他来了。
他永远是最好的良药,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我心底弥漫开来,瞬间治愈我一整天的不悦和疲倦,全身心都充斥着幸福和安宁。
我贪婪地嗅着属于他的味道,良久才问:“你就不怕别人发现夜闯皇后寝宫?”
他在我耳边低低笑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突然很想看他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像往常那样的一脸正经,大笑道:“陆玉辞啊陆玉辞,没想到你个一身好风骨的君子也有不正经的时候。”
可他就是不肯让我回头,只道:“昭昭,别闹。”
我才不依,拼命想挣脱他的手回头看,然而下一瞬,他温热的呼吸已酥酥麻麻地扬在我的右肩,随即落下一个吻。
他说:“昭昭,你知道的,在别人眼里我是无趣,不苟言笑,但只有在你这里,我才是最完整最真实的我,完完全全属于你一个人的我。”
他的话热烈而深情,瞬间将我的心搅得缱绻而温柔。
在不断升腾缥缈的水雾中,我将他一把拽下,所有埋藏在心底不能言说的情爱都慢慢融化。
5
中秋夜,整座皇宫张灯结彩,一排排火红的六角宫灯挂在树梢上,如同无数明亮晶莹的星子点缀成一条璀璨夺目的绚烂银河。
此时的太极殿内,丝竹弦乐齐奏,舞姬轻歌曼舞,君臣觥筹交错,宴席上一派盛况空前的热闹之景。
俪嫔今晚更为绝色,精致的妆容百媚千娇,一双丹凤眼妖冶妩媚,朱红色的唇娇艳诱人,一颦一笑都能勾得人如痴如醉。
她是同顾成河一道来的,两人站在一起,可谓是江山美人,盛世旷主。
她又是天生的美人在骨又在皮,只需一抹柔媚眼神,一句娇声细语,一个柔软腰肢,一张倾城笑颜,就让顾成河将她捧在手掌心。
但凡是得了新鲜玩意儿,吃的玩的用的,他都是第一时间送去。每日下了朝,也是第一时间赶去长乐宫。
无上的宠爱致使俪嫔性子也越发骄纵,更加目中无人,珍妃对她也更加嫉恨。
这时,宫女为顾成河呈上一道蟠龙菜。蟠龙菜形如金龙翘首盘尾,栩栩如生。它是由猪肉、青鱼和鸡蛋搅散而制,色香味绝佳,是只有当今天子才能吃的菜肴。别人吃不到,更是吃不得。
俪嫔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面露好奇,娇声娇气道:“陛下,嫔妾还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菜,也不知是何滋味?”
众人全部凝神屏息,毕竟是帝王之菜,他这人惯是专横霸道,帝王权力没人能挑衅,大家都以为他会拒绝的。
怎料他笑着颔首,“那你尝尝便是了。”
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珍妃的面容都快扭成一团。
我倒是神色如常,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看来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我看向俪嫔,她眼里都是满足得意,将方才吃的片皮烤鸭推到一旁,十指妖娆地用筷子夹了块蟠龙菜放进嘴里,然而还没嚼两下就猛地吐出来。
在场气氛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乐师停下乐器,舞姬也止了脚步。
这是当众在打天子的脸面。
果然,顾成河脸色难看至极,只是当着所有人,他不好发怒。
俪嫔显然也注意到了,神色变得惊恐,连忙就要解释,却被珍妃率先抢过话。
珍妃忿然作色:“俪嫔,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皇上一向对你宠爱有加,所有人都瞧在眼里,你怎么能如此辜负皇上的真心!”
俪嫔急了,花容失色,眼泪都流下来:“嫔妾没有,那是因为这道菜太辣了,嫔妾吃不来!”
珍妃又讥讽:“谁不知道陛下不吃辣,所以蟠龙菜里用的是菜椒点缀,根本没有辣味,你简直是满口胡话!”
她说得不错,顾成河不喜辣,所以御厨善用菜椒或甜椒加入菜里,增添香味。
俪嫔仍在坚持:“可是……真的很辣啊!”
在场众人已在窃窃私语,无非都在议论俪嫔这样做的缘由,她不过一个小小妃嫔,在后宫出尽风头皆因皇上的宠爱,一旦失去宠爱,她什么都不会有。所以她为何要如此忤逆皇上,这根本就让人想不通。
顾成河的脸色已在震怒边缘,我最清楚他的脾气,曾经有个郝美人便是不小心触怒龙鳞,顾成河当众将她杖毙而死,更何况现在的俪嫔是在拂他的脸面。
显然,这时候就该我出场了,我用一贯公正端和的语气道:“俪嫔对皇上一片真心,依臣妾看,她断然不会说谎,倒不如皇上也尝尝,兴许真有误会。”
他思忖片刻,在所有人注视下也夹了块放到嘴里。然而神色如常,一点都没有吃辣而产生的不适。
珍妃忙问:“皇上,到底辣不辣?”
他摇摇头,一脸不置信地问俪嫔:“朕问你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
俪嫔早已跪下,哭得鬓发凌乱,脂粉残妆,苦楚戚戚道:“陛下,嫔妾没有撒谎,您一定要相信嫔妾啊!”
顾成河再也兜不住脸色,重重甩袖,厉声大喝:“来人,将俪嫔打入冷宫,朕再也不想看见她!”
侍卫们一呼而上,眼看俪嫔就要被带走,这时候我身后的紫玉突然开口。
她面朝顾成河道:“禀皇上,娘娘为了让此次宫宴不出纰漏,特地让宫人们小心陪侍,但方才彩香告诉奴婢,她曾看见珍妃的宫女将什么东西掺在俪嫔蘸烤鸭的糖碟中,奴婢想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而我又假装不经意地指着糖碟,那里面有一颗微小的粉粒,明显不是白糖。
我连忙问:“这是什么?”一旁的宫女皱眉,表示不知。
顾成河身后的李公公走过来,他是御前总管,最受顾成河信任。他将粉粒放进嘴,随即就说:“陛下,这是碱粉!”
御膳房的太监大惊:“怎么会是碱粉?碱粉本身涩苦,若吃了后再吃含椒类的菜,嘴里就会觉得非常辣。”
众人无不震惊,原来是这样。一定是有人偷偷将碱粉掺在糖碟中,俪嫔蘸烤鸭时,碱粉的涩被甜味盖住,只是舌尖仍留有碱粉,在吃蟠龙菜后才会辣得受不住。
俪嫔这下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陛下,就是这样,嫔妾是被陷害的!”
顾成河终于明白她的委屈,亲自将她扶起身,扬言彻查此事。李公公很快回来,有御膳房的宫女正往宫门逃,宫女被抓回来,指出主谋正是珍妃。
珍妃吓得要辩解,顾成河却先开口:“珍妃品行不端,德不配位,从今日起废黜妃位,降为婕妤!”
有人降就有人升,顾成河似欲弥补俪嫔,当下就晋她为俪贵姬。
俪贵姬显然受了很大的惊吓,顾成河再不想继续待下去,抱着她就回了长乐宫。
“娘娘,珍妃这一次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任她怎么猜都不会猜到咱们头上。”紫玉最见不惯珍妃这两年耀武扬威,此时最是开心。
“不过,奴婢不明白,”她看着顾成河的方向生出狐疑,“皇上对俪贵姬这般宠爱,方才又为何不肯相信她呢?”
我笑了笑:“相不相信不是看说出来的,而是要看心。有些人啊,一辈子都只相信自己,别人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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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洞房花烛夜,太子捂着自己的裤腰带,「你耍流氓!」
我笑了,新婚之夜不耍流氓耍什么,双截裤腰带?
传闻中,我天生凤命,出生时百花齐放,万鸟来朝。
其实,娇花是我爹种的,雀鸟是我爹抓的。
连时辰,也是精心计算后,我娘加班加点生出来的。
01
我爹是谁?
我爹乃官拜一品,曾掌西北三洲十二郡、三十万兵马,少年封侯的布衣传奇,一等镇国将军是也。
但,那是曾经。
现在嘛,我爹是兵权无掌闲赋在家、生不出儿子的好无聊一中年男人。
大概是太无聊了,他开始了宏伟的——皇后养成计划。
但我小姑母一直觉得,我爹不是在给皇帝养媳妇。
而是在给皇帝养打手。
别人家豪门贵女,琴棋书画全齐,行止坐卧端庄秀丽,双蛾颦翠眉,素肤若凝脂,人美话不多。
我,刀枪剑戟已臻化境,斧钺钩叉登峰造极,腕力臂力,强到发指,两颗玄铁流星锤甩的虎虎生风,花街柳巷如行自家后院。
按小姑母的话说,「你爹少年将军,拼杀半生,却被杯酒释兵权,这是在曲线报仇。」
精心将我培养出来。
专为了给皇帝添堵。
你想,谁家皇帝掰手腕子掰不过自己老婆能开心?
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皇帝要面子。
但皇帝他儿子不要。
宣旨太监来我家时,我正抱着新抓来的虎斑金钱豹磨爪子。吓得这位圣上近臣,差点没坐地上,宣旨时的嗓音都发着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远将军嫡次女,江云音,温婉淑德,性娴静端,甚有才名,封太子妃,赏凤鸣九天一件、斛珠三升、芙蓉锦缎三十匹。」
先不说这圣旨里形容的人,跟我有没有一毛钱关系。
单听到太子妃这仨字时,我爹跟我,大眼瞪小眼,交头接耳了足有三秒钟。
我:「你是不是行贿了。」
爹:「???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我:「那我怎么成了太子妃,不是说好了我要继承你的西北军的吗。」
爹:「…遇见问题请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02
坐在成亲的鸾轿上,身后跟着我爹掏空家底给我准备的兵器典籍,高手侍女十二人组时。
我终于找出了原因。
将门荣耀不似文臣,自古最难承袭。
皇权离不了兵权守护,却又最忌惮掌兵者,是以,我爹在顶峰时急流勇退,且坚决不生儿子。
但他个糟老头子也不甘心辛苦拼杀来的荣耀,一代而绝。
是以,给我整了个凤命传说,还带我上阵杀敌。
从我军功能够承袭西北军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只有一条路能走。
嫁入皇家。
按这个剽悍路线养出的不才在下我本人。
洞房花烛夜。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肤白貌美,长腿宽肩的小太子一边艰苦卓绝地扯着自己断成两半的裤腰带,一边面红耳赤地冲我道。
我起身、抬手,袅袅娜娜,呦呵,这才哪到哪。
我看他:「新婚之夜,不耍流氓,耍什么,双截裤腰带吗?」
我的目光向下一瞟,流连在三寸往下。
只一眼,太子的耳垂就红的能滴血。
我轻笑:「殿下不嚷着去徐良娣屋里了?」
太子脖子一横:「谁说我不去,沁儿身子不舒服,我……」
「哦?太子当真要在新婚第一夜,这般打我的脸?」
我笑着,步步逼近,在离他方寸之遥时,微微一笑,「殿下只要敢踏出门一步,臣妾就把你上衣也扒了,绑在门口柱子上,让京城百姓都饱览您的胴体。」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我在心里给自己小巴掌拍的嗖嗖响,完美。
太子看着我这堪比川剧变脸的功夫,惊了。
想来他身为皇后唯一嫡子,二十来年皇子生涯,过得平顺太过,从没被如此对待过,惊得下巴都合不上。
「本宫乃东宫太子…你敢?!」
我抚上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缓缓下游,「我十四岁就敢一箭射穿胡军统领,十六岁敢生擒白虎,如今我十八了,你猜…我敢不敢?」
那我可太敢了。
我一把勾住小太子的领口,往前一拽。
「刺啦。」
太子的领口劈叉了。
从脖颈子直到肚脐眼,从外衬直到里衣,碎的迎风招展。
我挑挑眉,吹个口哨,「身材不错嘛。」
「流氓!!!」
小太子悲愤异常的声音,回荡在东宫上方,绕梁三日,尚有不绝。
03
从我入东宫第二日,阖宫侧妃良娣侍妾都知道了一件事。
从前最受宠的太子乳娘之女,徐良娣,要凉了。
「要说这徐良娣也真是没眼色,太子妃乃是圣上和娘娘钦定的,将门虎女,她竟然敢在大婚之夜,硬说自己不舒服,让殿下去的陪她…怎么样,一大早就被罚跪了吧。」
「可不是吗,自取其辱,听说太子非但没去,昨夜还……噗嗤,昨夜还唤了五六次水往太子妃屋里。」
……
蜚语流言的正中心,我本人。
正逍遥自在地端坐正厅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美人。
明眸皓齿,杨柳扶腰,是个美人。
但也是个蠢人。
但凡是聪明人,断不会在敌我情况不明时,贸然出手,她昨夜的试探,蠢得没边。
搁军中,起码会死一整个大营的那种蠢。
「姐姐,妹妹不知所犯何罪,竟惹得姐姐一大早如此动怒。」
徐良娣身娇肉贵,得宠惯了,才跪了半炷香就熬不住了。
心浮气躁,又只会拈酸吃醋,只会靠色相侍人,段位太低。
我将手中的瓷白茶盏端起,无聊地轻拨几下茶叶,淡淡道。
「当本宫妹妹,你还不配。」
徐良娣出身卑微,但颇得宠爱,哪里听过这等直言讥诮,当即便变了脸色。
「你…你…你就不怕太子殿下知道吗?」
我看着她,一瞬不瞬,勾起一个略残忍的笑容,「你觉得,闹出这么大动静,太子殿下当真会不知道?可你看看,他来了吗。」
徐良娣的脸色一下苍白如纸,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我起身,慢慢踱到她身边,勾起她的下巴,仿佛勾起一条溺水的鱼,「那些无聊的争宠把戏,最好消停些,本宫治下跟治军一样,下作手段者,杀,无,赦。」
徐良娣看着我,惨白着脸抖了抖。
我松开手,径直向外走。
「跪着吧,跪到自己想明白了,再起来。」
赶我回到中殿时,尊贵的太子殿下,正睡的四脚朝天。
「啧啧啧,这体力,太差了。」我摇摇头,「得加强锻炼,不然怎么加紧生嫡子。」
听到生嫡子三个字,小太子打了个哆嗦。
嗖的睁开眼,眸中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呦呵,装睡。
看来这小太子,到底是皇权中摸爬滚打出的,心眼子颇多。
既知徐良娣非罚不可,又不想毁了自个的深情人设。
所以,搁着装不知道呢。
小太子演技颇高,看到我,活像见了追魂索命的妖精,刷的把自己在被子里裹成团,「大…大清早的,生什么嫡子。」
哎呀,昨夜压榨的狠了,给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这是?
我看着他,坐上榻,「放心,今日不生。」
小太子长舒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舒完,我接着道,「每月初一十五,按规矩殿下需宿在臣妾殿中,机会多的是。」
说完,我上上下下用眼光在他周身游走,「殿下,你太弱了,得锻炼。」
小太子倏而变了脸色,「本宫…弱?」
我点点头,笑不露齿道,「可不是吗,隔壁张太傅家的猫都比殿下体力好。」
激将法对男人,尤其是大权在握但还未上位的年轻男人,向来管用。
小太子果然咬牙切齿地一把将我捞回床上,长指开始不安分。
「昨夜不过是怜惜你初经人事,太子妃倒半点不领情。」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跳起来,「等下要进宫拜见父皇母后,这妆发束起来很麻烦的,别乱动。」
可小太子已然念动了,侧躺着,可怜兮兮地瞅我。
我忽然想起从前秦楼楚馆中花魁们的经典台词:男人嘛,一向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天性如此。
所以,看得到吃不到,才是最好的预备前戏。
我点着脚尖,轻摇缓步向他走去,俯下身,吻住太子的喉结,纤指缓缓向下。
「唔…」小太子喉结滚动,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浮汗。
好了,就是现在。
我猛的停手抽身,好整以暇看他,「殿下,该走了。」
小太子长襟下摆一团糟乱,丘壑起伏,难以置信地看我。
我指指屏风旁的水滴钟,一脸无辜,「时辰到了。」
04
帝王家,情事从不仅仅关乎两情相悦。
而是维系宠爱、尽早生下子嗣的战役。
但凡战役,便需精心准备战法。
是以,短短一刻钟内,我使出了激将法套欲擒故纵的连环计来。
看小太子似有星星之火,但暗自隐忍的眸。
吾心甚悦。
在马车一个颠簸时,精准地栽进他怀里,状似无意地拂过下摆。
「太子妃。」太子环住我,眸中火势燎原。
长指不轻不重在腰侧软肉上掐一下,「没看出来,你倒还有当妖妃的潜质。」
我看着他,但笑不语。
小样,勾栏柳巷哪个军中老爷们没去过,我走过的花魁厢房,怕是比小太子走过的套路还多。
果然,小太子情不自禁倾身向前,可这投怀送抱的时间我精准算过。
就在下一秒,内侍的声音响起,「殿下,神武门到了。」
看着小太子懊恼的神色,我便晓得,生嫡子,有门。
皇家中,宠爱是最虚无缥缈抓住无用的东西,早点把儿子送上皇位,才是终极目标。
05
奉天殿中,瑞气腾腾坐着帝后两尊大佛。
气场难分上下,一样耀眼生辉、气势迫人。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免礼。」
我直起身,盯着皇后娘娘两眼直放光。
啊,偶像。
皇后娘娘虽是女流,但与陛下乃结发夫妻,陪着圣上从布衣草芥,一路拼杀至尊之位,数次招兵买马,于危城陷落中,救出陛下。
可以说,没有皇后娘娘,陛下如今还不知道搁哪玩狗尾巴草呢。我朝女子之所以地位颇高,能入朝为官,甚至封侯拜将,多亏皇后娘娘。
「瞧瞧云音这孩子,不管什么时候见你,都这么眼巴巴的。」
皇上指指我,朝皇后娘娘打趣道:「太子要不是你儿子,怕是我们云音还不肯嫁呢,到底都是军中长大的,气势非凡,打眼一看,朕还以为看见老六了。」
听完我后脊背冷汗就下来了,皇上这话,夺笋呐,整个大芜朝的笋都让他夺完了。
六皇子他吧,是我绯闻前男友。
陛下不提还好,一提,太子的俊脸,黑的那叫一个精彩纷呈,黑中透绿。
我福身,恭敬道,「殿下宅心仁厚,霁月光风,儿臣嫁之,诚心诚愿、人生大幸。」
说完,还借着宽大衣袍掩饰,悄悄在袖子下,抓住太子的手,轻轻在手心挠了挠。
太子嗖得缩回小手,微微侧身,半气恼半窘迫地看我一眼,我朝他挤挤眼,他赶忙又转回身子,一瞬不瞬地直视前方。
皇后娘娘看着我,笑了,「臣妾倒觉得,岸儿和音儿方才并肩而来,颇像我们年轻时在酉阳刚成婚的样子。」
这话一说完,明显感觉到殿中紧绷的气氛,终于轻松了几分。皇上臭不要脸地执起皇后的手,皇后娘娘也小胖鸟依人地配合着。
仿佛刚刚的插刀事件,从未发生过一般。
我暗自心里抖了抖,啧啧,都是演技派。
陛下又赏赐了些金银玉器,嘱咐太子要好好待我,便留了太子继续议事。
皇后娘娘则召我,前去偏殿小议。
「你们都下去吧。」
皇后娘娘仪态万方地屏退左右后。
我俩立刻脱鞋丢袜,靓女打挺,做起了真自己!
皇后娘娘一边葛优瘫,一边抖腿,方才母仪天下的样子荡然无存,「音儿,姑母晓得,将你许给岸儿,实在他娘的委屈你了……」
皇后娘娘与我父亲乃是堂兄妹,恰逢乱世,皇后娘娘父母兄弟皆早丧,自幼由父亲拉扯大,是以,和亲兄妹无甚分别。
我挥挥手,「哎,凑合过呗,反正嫁谁不是嫁,当你儿媳妇好歹还能横着走。」
皇后娘娘一拍膀子,叭叭作响,「放心,姑姑罩你!」
姑母从头上取下了十二凤金步摇,嗖的一伸小胖手,飞镖一样精准投在了我的发髻上。
「霍,姑姑身手,不减当年啊!」我海豹式鼓掌,一阵拍马屁,给姑母拍的神清气爽。
「那小瘪犊子的后宅,乌七八糟,得大力整顿。见凤钗如见本宫,以后在东宫,随便整,你把小犊子扒光了都没人敢管你!」
我为啥崇拜皇后娘娘呢。
因为我俩实在是狐姑狗侄女,一丘之貉,一脉相承。
我爹都说,每次看见姑母,就仿佛看见了三十年后的我本人。
就说扒光太子这个事,全天下除了我俩真敢想,且真敢干。
还有谁?!
我一抱拳,「姑母放心,包我身上!」
皇后娘娘没入宫时,那可是混社会一把好手,如今就算荣登高位了,显然也对这些后宫鸡毛零嘴之事,兴趣索然,很快转了话头。
皇后:「哎对了,钦天监管事的说,今年是大旱之年。」
我登时土拨鼠尖叫,「胡人整天放羊,不整农业,只要干旱,必来抢粮食啊!」
皇后点头如拨浪鼓,「可不咋的,烦人,我让糟老头子抓紧练兵了,削他!」
我:「削,必须削!但是…谁带头削啊?」
皇后:「扒拉扒拉,好像只有你爹了。」
我:「我爹啊,那自己人!让太子也跟着练呗,他连鸡都不敢杀,以后怎么当皇帝?」
皇后:「可以,安排!」
皇后猛的一拍大腿,一个鲸鱼打挺坐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冲。
我:「干啥去啊?」
皇后回身:「战场凶险,我得给你们准备点东西。」
我:「啥东西啊?」
皇后笑的贼眉鼠眼:「好东西。」
06
皇后娘娘是个实在人。
赶我出宫时,各类宫廷秘药装了足有两大车,什么龙虎酒、老参丹、鹿血丸……
我怀疑皇后娘娘把太医院存货全一锅端了。
车架里,小太子一头雾水,「母后赏你了什么东西?怎么神神秘秘的拿绢布盖着。」
我看着他,笑的不怀好意,「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太子此时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天真开口。
我倏而贴近他,在他耳垂处轻咬一口,「能让你比太傅家猫儿还骁勇善战的好东西。」
小太子哪曾听过这等虎狼之词,蹭的一下坐开老远,耳垂似能滴血,义正言辞道。
「不…不可白日宣淫。」
正义之声却随着我越贴越近,越来越小,最后已细如蚊声。
「别闹,正在街上呢…」
我却毫不在意地直接靠在他怀里,伸手在他胸口摩挲。
「怕什么,太子出行,半副銮驾的阵仗,提前半日便会清街罢市,只等贵人通行了,太子便是在这儿像昨夜那样鬼哭狼嚎,也无人听得见。」
闻言,小太子一凛,掀开帘子看向车外。
繁华街道上,果然闭户塞市,空无一人。
「此时正是晌午,商贩不做生意,如何养家糊口?」小太子问道。
不错嘛,这小子比我想的聪慧,竟一下便听懂了弦外之音。
我一摊手,「自然是有米下锅便煮粥,没存粮来肚儿空喽。」
小太子正襟危坐,沉眉锁目,一掀轿帘。
「传本宫令,收銮驾,日后出行,清街锁路不可超过三炷香之时。」
「是。」侍卫官应道。
我侧首看他。
这小子虽身娇玉贵,但,日后或许会是个好君主。
小太子被我盯得心里发毛,「太子妃为何这般盯着本宫……」
我仗着功夫一流,长臂一伸,牢牢将他按在马车壁上,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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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跟他的白月光大婚时,我孤零零地在冷宫里咽了气。
所有人都试不出我的呼吸,却不知道,我是唯一的闭气功传人。
皇帝在我的墓前痛哭失声,我却已经跑到了塞外,在酒楼里大吃大喝,顺便摸西域小郎君的腹肌。
日子本该这样愉快地过下去,直到有天地震把皇陵震塌了,皇帝发现我的棺材里装了一堆烂土豆。
那日,天子动怒,立志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来。
1
楚祁安和宋姝即将大婚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冷宫,吃一碗馊了的冷饭。
我的宫女银翘心疼我,冲着来送饭的太监道:「我们娘娘只是被禁足,吃食用度上还是贵妃!」
太监冷笑:「你知道是贵妃就好,贵妃上面还有皇后,奴才也只是听皇后之命行事。」
银翘气红了眼,她知道,是宋姝在刻意折磨我。
可是全宫上下,没人敢说什么。
谁都知道,宋姝,那个刚入宫没多久的美丽女子,是楚祁安十几年来的白月光。
人人都说她心慈貌美,如同神女下凡,纤尘不染。
连这个送饭的太监都偏帮着她:
「娘娘,你下毒谋害皇后,皇后还留你一命,已经十分仁善了。」
银翘急道:「我们娘娘是被冤枉的……」
我按住她,示意不必多说。
楚祁安都不信我,跟这个太监说有什么用。
太监不屑地撇撇嘴,离开了。
我听到外面有侍卫在闲聊,说楚祁安对宋姝如何如何宠爱,婚礼的排场是如何盛大。
「小声点,别被里面这位听见了。」
「听见也没事,她仗着跟了皇上几年,就敢毒害皇后,皇上不会允许她活着离开冷宫的。」
嘈杂的议论声中,我自顾自地在床上盘起腿,闭上眼睛,开始练习呼吸吐纳。
银翘帮我端了洗漱的水进来,一眼看到我这样,有些担心。
她凑上前来,小声问:「娘娘是在练功?」
我闭着眼睛,缓缓点头。
银翘更加不放心了,她咬了咬嘴唇:
「娘娘,你是不是想逃出去?
「奴婢知道娘娘有功夫在身,可这宫城内有侍卫把守,外有禁军巡逻,就算是绝世高手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我睁开眼,呼吸沉入丹田。
银翘不知道。
我练的是闭气功。
2
我叫姜颂,是世间唯一的闭气功传人。
四岁那年,我还是个孤儿,跟野狗在街头抢半块红薯,抢赢后就遇到了我师父。
我师父是个胖墩墩的小老头儿,他说我根骨清奇,问我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弟子。
我问他:「做你的弟子有烤红薯吃吗?」
师父说:「有。」
就这样,我加入了我师父的门派。
我们门派一共有三个活物。
我师父,我,还有一只老乌龟。
据说这老乌龟已经活了一万年,而我们练功的方法就是盯着万年龟,缓慢呼吸。
想象自己是这只龟,一百年不用呼吸,一千年不用吃喝,一万年不用动窝。
这就是龟息功。
而龟息功练到极致,就是闭气功。
因为呼吸太过缓慢,所以约等于无。
闭气时我们就犹如进入了冬眠,不吃不喝不呼吸,新陈代谢慢到不可思议。
十五岁那年,我出师了,功夫大成,犹在我师父之上。
但很快我发现,出师似乎并没什么用。
人家的功夫练成了,可以一剑开天门。
我们的功夫练成了,可以特别像乌龟。
糟老头子坏得很,我觉得我被他骗了,十一年来练了个寂寞。
但师父并没给我质问他的机会。
他通过写信,爱上了远方的一个老寡妇笔友,千里迢迢地跟人家黄昏恋奔现去了。
至于我,他认为我功夫大成,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了。
就这样,十五岁的我再一次流落街头。
好在我师父人缘不错,江湖上其他门派的叔叔姑姑们轮流投喂我,我今天在峨嵋派学两天剑法,明日在霸刀门耍三天大刀,就这么一路晃悠。
晃悠着,晃悠着,我就遇到了楚祁安。
3
楚祁安当年还不是皇帝,是不得宠的六皇子。
他微服在酒楼里出访,结果遇上了太子派来的刺客。
眼看着刺客就要一刀捅穿楚祁安的心口,我使了个在峨嵋派学的劈挂掌。
运气不错,刺客被我打得吐出一口血,随后被赶来的侍卫们制服。
楚祁安向我拱手:「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我从被打翻的菜里摸了个鸡腿吃:「光用嘴谢?不得给点儿银子?」
楚祁安笑了。
他向我伸出手:「你愿意进王府跟着我么?」
我问:「跟着你有鸡腿吃吗?」
楚祁安说:「有。」
就这样,我跟着楚祁安进了王府。
各位应该已经发现了,我这人没出息,老是为了点吃的跳进火坑。
4
我从进王府的第一天起,就听到下人们议论。
「这模样,长得好像宋家大小姐宋姝……」
「唉……宋大小姐已经远嫁北安王三年了,殿下竟然还是放不下她。」
「可不是么,书房最里面的架子上,还挂着宋大小姐的画像呢。」
他们很快发现我听到了,不敢再多嘴,匆匆散去。
我耸耸肩。
这有什么的。
不就是替身梗吗。
我当初穷的时候跟着一个说书先生游走过江湖,看过好多话本子,这梗我熟。
而且我不在乎。
我在楚祁安的书房里见到了那幅宋姝的画像。
画面中的少女一身绿罗裙,清秀绝伦,的确是美极了。
我像她又怎样?普天之下,美女总是相似的。
于是之后,楚祁安送来了绿罗裙让我穿,我立刻穿上。
他让我学琴棋书画,我立刻学(但学得很糊弄)。
直到那天,在暖阁里,楚祁安喝了许多酒,吻了我。
我看着他。
玄色长袍,墨发披散,剑眉秀目,靠近时身上有清冷的梅花香。
他抱住我,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以及结实的胸膛和精窄的腰。
我颤抖着在心里对自己说:「姜颂,你何德何能吃得这么好!」
楚祁安不知道我的颤抖是因为兴奋。
他以为我害怕。
将我抱上暖榻,他轻声在我耳边说:「别怕,我会疼你。」
然后,他凝视着我的脸,半晌,伸手熄灭了床前的烛灯。
其实皇子们即便没娶妻,有个通房丫头也正常。
但楚祁安,他竟然是第一次。
没人能想象平日里冷淡矜持的六皇子,在撕开那月白衫子后有多反差。
我被折腾到天亮时才睡。
后来,只要楚祁安来我房里,天亮才能睡就成了常态。
楚祁安对我真的很好。
宫里赐了金贵的荔枝,每个皇子都只有一盘,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才发现一个也没给楚祁安留。
楚祁安却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
「我记住了,阿颂爱吃甜的。」
从那以后,但凡有好吃的甜食水果,楚祁安都会第一个想着我。
其他的吃穿用度更是从来没缺过我。
他说:「阿颂,王府里没别的女人,银子都是给你花的。」
于是我真没客气,开始大手大脚地接济我的穷兄弟们。
要知道,武林中人看似威风,实则穷得一匹。
而楚祈安哪怕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位,那也是滔天富贵。
楚祁安发话后,所有江湖的穷弟兄们找我借钱,我全都慷慨大方。
张大侠的母亲生了重病?
不要紧,我给请名医,再雇八个丫鬟伺候老太太!
玉清宫的女弟子没钱做冬衣?
不要紧,我当场甩出一厚沓银票给裁缝铺,顺便再为姐姐妹妹们每人打一套首饰!
飞鹰山庄的楼塌了?
不要紧,我出钱,咱再盖个十座八座!
我大笔支出,楚祁安也从不过问。
他对管家说:「只要阿颂能笑一笑,花多少银子无所谓的。」
师父教我,收人钱财,就得好好交差。
我花了楚祁安这么多钱,自然得贡献点价值。
于是,得知太子和奸相合谋,又要杀楚祁安时,我埋伏在奸相家的莲花缸里一天一夜,泡得我人都肿了,总算成功刺杀了对方。
后来,宫变之日太子引兵围了王府,万箭齐发之际,我护着楚祁安杀了出去,后背中了三箭,才护得楚祁安毫发无伤。
累死累活,总算把楚祁安搞上了皇位。
我以为至少可以过段安生享福的日子了。
结果宋姝就回来了。
5
其实楚祁安喜欢宋姝,当年在京城里,根本不是秘密。
只不过当初楚祁安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出皇子,所以没人在乎他罢了。
如今不同,楚祁安已经是皇帝了。
娶了宋姝的北安王日夜战战兢兢,生怕夺妻之恨惹恼皇上,于是赶紧写了和离书,把宋姝送了回来。
宋姝入宫第一天,就来看了我。
她比画像上更美,一身芜绿色软烟罗曳地裙,清丽出尘。
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封了贵妃,皇后之位空悬。
宋姝回宫后虽然还没名分,但人人都知道,楚祁安爱了她十几年,如今终于得到了她。
所以她一定是后位的不二人选。
宋姝自己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于是在见我的第一面,她就没有对我行任何礼,只是笑着说:
「啊,你果然长得很像我。
「祁安身边的宫人说,他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要熄灭床头的烛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光线昏暗的时候,你会显得更像我。
「啊,对啦,你也穿了芜绿色的裙子。」
宋姝瞧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笑:「可惜啦,画虎终类犬,你穿得没有我好看呢。」
我点头:「懂了,宋姑娘喜欢绿色,刚好我有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
我拍了拍手。
银翘应声而出,呈上了一顶绿帽子。
那一日,宋姝那张美丽的小脸气成了猪肝色。
她回去给楚祁安告了一状。
当晚,楚祁安来找我。
我头一次看到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楚祁安说:「你刁难姝儿了?」
我说:「没有啊,我好心好意送她礼物,还挑了她最喜欢的颜色。」
楚祁安气结。
从那之后,他就没再来过我宫里。
曾经楚祁安得了什么好宝贝,都会第一时间送给我。
但现在,无论是江南进贡的荔枝,还是西域献上的鹦鹉,各种珍奇异宝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宋姝那里。
就连有一次,银翘去御膳房拿我的冰糖燕窝汤,也被厨子为难地告知:
「姑娘,对不住,最近宫中血燕紧俏,皇上说宋姝姑娘身子虚,先紧着给她。」
宋姝连我最喜欢的甜食都抢了,但她似乎还是觉得不够。
一次,在御花园相遇时,她指着我腰间的玉佩:
「贵妃的气质与这玉佩不搭,不如给了我如何?」
我不同意。
那玉佩很贵,翡翠为底,外面用金子雕了竹枝做点缀。
但我不给宋姝,不是因为这玉佩贵,而是因为它是楚祁安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后来在宫变中,我带着它陪楚祁安出生入死过。
我越不给,宋姝越想要,争执之间,楚祁安来了。
宋姝立刻跪下:「贵妃娘娘,是臣女僭越了,臣女不过是从未见过这样美的玉佩,多看了两眼。」
她杏眸湿润,颊边挂着一滴泪,我见犹怜。
楚祁安皱了皱眉,他疾步上前,将宋姝扶起来:
「这是怎么了?」
宋姝哭了:
「皇上,我真的只是看到这玉佩,心里无比喜欢,所以不由得一直盯着看。
「但贵妃娘娘就说我觊觎这玉佩,莫不是想要逼她送我。」
宋姝望向我:「娘娘,臣女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我叹气。
宋姝如果去演戏,应当已是梨园一绝。
楚祁安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看了看那玉佩,对我说:
「贵妃,一块玉佩罢了,你给姝儿。」
他不记得这是他送我的初见礼了。
宋姝站在楚祁安身后,对我勾起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我装作看不见她,淡淡道:「凭什么?」
楚祁安还要跟我讲道理:「贵妃,你跟了朕这么多年,世上的好东西你应有尽有。
「姝儿不同,她在北地这些年,受了许多苦。
「她也不是爱金玉之人,旁的东西她大多没什么兴趣,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喜欢的东西,你让让她不行吗?反正你宫里,这样的玉佩成千上万。」
我静静地听楚祁安说完,笑了笑:「这样啊?」
随后,我拿起玉佩,扔进了旁边的池子里:
「她喜欢什么,皇上给她就是。
「但我的东西,只能由我自己处置。」
据说那夜,我吓到了宋姝。
她回去后就积忧成疾,一病不起。
流水的汤药灌下去,病情始终不见好。
直到后来查出,汤药里有慢性毒。
被揪出的宫人战战兢兢地叩头,供出了幕后主使:
「是……是姜贵妃让我们这么做的……」
而那时,宋姝已经有了身孕。
孩子因此没保住。
她跌跌撞撞地扑进我宫里,抱着一个空襁褓哭泣:
「娘娘,你可以嫉妒我得到了皇上的心,但孩子总是无辜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昏倒在了地上。
楚祁安在随后赶来。
他扶起宋姝,宋姝靠在他的怀里,面色苍白的哭相,像一具美丽又脆弱的瓷器,仿佛下一瞬就会碎掉。
楚祁安看向我。
他轻声道:「姜颂,你没资格嫉妒姝儿的。
「你应该很清楚,我这么多年来对你好都是因为她。」
说完,楚祁安抱着宋姝,转身离开。
他走后,那一晚的晚膳,我吃了三盘樱桃肉两块烤羊排五只炸乳鸽七碗糖蒸酥酪。
银翘不停地帮我拍打后背:「娘娘,你慢点吃。」
不行,吃慢了的话,我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对银翘说:「你也吃,不然之后可能没机会了。」
我猜得没错。
第二日,圣旨到了。
我下毒谋害宋姝,罪名落定。
剥去贵妃服制,打入冷宫。
冷宫中,我有了许多时间回忆过去。
我想起了师父说的话。
他说,人啊,身在局外都清醒,入了局都糊涂。
我跟了楚祁安七年,以为自己清醒,但到底还是入了局。
情爱是天下最厉害的局,师父被困住,抛家舍业地跟美艳寡妇奔现去了。
我也被困住,不知不觉间对无情帝王动了真心。
但师父也教我,人犯了错,什么时候想改都不晚。
我头一次发现,师父真是伟大。
他教了我世间最正确的道理。
还传授了我世间最有用的功夫。
6
这一夜,我静静地吐纳,体会着呼吸越来越慢,身体如沉入水流。
远处是楚祁安和宋姝大婚的声音,鞭炮不知放了几百几千响,喜气几乎要一路溢到这冷宫里来。
银翘坐在我旁边,冷宫里炭火不够,她心疼地揉着我冻红的手。
我帮她擦掉眼泪:「别哭,银翘,咱们马上就能自由啦。
「对啦,你知不知道,贵妃如果下葬,陪葬品都有什么?」
那日我虽然被剥去服制,但名分还在。
银翘立刻皱起眉头:「娘娘说什么胡话呢?快呸呸呸!」
「哎呀,我就问问,主打一个纯好奇嘛。」
银翘掰着指头道:「那可多了,就说先帝的刘贵妃吧,有金镶东珠耳环、珊瑚十八子手钏、镀金累丝凤钿、青金松石项链……」
我在心里算了算。
不错,别说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就是挥霍八辈子也花不完!
万恶的狗皇帝,宁肯把这些钱埋在坟地里都不给俺们老百姓花,没良心。
趁着银翘去院子里取衣服,我又做了几件事。
等银翘回来,已经万事俱备。
她服侍着我就寝,我状若不经意道:「对啦,枕头底下我留了封信,皇帝如果来看我,你就帮我交给他,别忘了。」
银翘犹豫了一下。
她其实知道,楚祁安和宋姝刚刚大婚,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看我了。
但她害怕我心情不好,于是安慰我说:「奴婢记住了,娘娘放心。」
我闭上了眼睛,黑暗将我包围。
呼吸越来越慢,血液的流速也越来越慢。
我感觉我的身体一点点凉了下去,先是手和脚,接着顺着四肢往上走,最后是心脏。
心脏的节拍越来越慢,直到终于不跳了。
很好,也算是还了这些年来,我见楚祁安时,它多跳的那些拍。
楚祁安应该正在和宋姝洞房花烛吧?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再刻意熄灭蜡烛了。
7
第二日清晨,人人都见证了新婚帝后的恩爱。
楚祁安陪着宋姝坐在凤仪宫里,这是宋姝成为皇后的第一天。
按规矩,所有的宫妃都应该来向她请安。
但楚祁安没有别的妃嫔,唯一的妃子,是那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贵妃姜颂。
宋姝挽着楚祁安的手臂,温柔道:「姜贵妃还是贵妃,不如让她也来请安吧?」
楚祁安的眸色暗了暗,他冷淡道:「她下毒害你,已被打入冷宫,你还有什么必要见她?」
宋姝柔声道:「姜妹妹也是一时糊涂,再说啦,姝儿如今终于嫁给了你,想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楚祁安转过头,看着宋姝美丽的脸。
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开心就好。」
他转头对太监道:「带姜贵妃来。」
宋姝坐在椅子上,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意。
等姜颂真的来了,见证自己和楚祁安恩爱无比的模样,自己才算真的赢了。
可太监这一去,就去了很久。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太监才脸色苍白地回来。
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良久才用颤抖的喉咙吐出几个字:
「姜贵妃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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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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