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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没有推荐的古言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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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喜欢那种文笔很好的,然后不喜欢宅斗宫斗文,喜欢格局比较大的,家国情怀和儿女情长都有的。 看过《重生之将门毒后》《重生之女将星》《山河枕》《嫁纨绔》…
我在霍府当了多年丫鬟,一直老实本分。
直到某夜王爷失控了,将我抱上了床。
芙蓉帐暖,一夜旖旎。
可上一个爬王爷床的人,已经被送去了乱葬岗。
第二天,望着自己浑身暧昧的痕迹,和在身边熟睡的王爷。
我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跑!
1
寒冬将至,这年我刚满十五。
爹娘一大早破天荒地给我和小妹一人煮了个鸡蛋。
这鸡蛋白里透着黄,晶莹剔透,闻着味可香了,可我却不敢吃。
往年寒冬腊月连米都吃不起。
娘居然舍得煮鸡蛋给我和小妹吃。
以往鸡蛋都是留给弟弟吃的。
我和小妹只能等弟弟吃完鸡蛋喝口汤尝尝味。
我犹豫着没敢动手,小妹倒是等不及吃了。
「娘!我也要吃!凭什么她们俩有我却没有?」
弟弟一筷子将我碗里的鸡蛋抢走。
我娘却着急地抢回来:「你个兔崽子!以后有你吃的!」
转头笑着把碗推向我:「来,月芽,你跟妹妹赶紧把这鸡蛋吃了!」
我吞了吞口水,到底没抵住诱惑。
三两口下肚,全身上下暖融融的。
这鸡蛋,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2
「月芽,莲儿,来见过玉婆。」
那婆子上下打量着我和妹妹:「两丫头五两银子收了。」
听着他们嘴里的「卖钱」、「收丫头」、「银子」。
我才明白,爹娘这是要把我和小妹卖给牙婆!
我嘴里哪里还有半点鸡蛋的香甜。
只觉得嘴里泛苦。
小妹吓得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爹娘!求你们别卖我!我以后什么都不吃,我就光喝水就成!别卖我好不好?」
爹娘哪里理她,只一心想那婆子再加些钱。
「咋这么少啊?玉婆子,我听说隔壁王婶子家姑娘卖了十两,我家两个姑娘咋只卖五两?」
玉婆子白眼一翻:「人家姑娘是卖到北城霍府去的。」
「啥?」
「北城霍府是什么地方,卖进府的奴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签的可是死契,可不把人命当命,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玉婆子看着我娘游移不定的脸,有些鄙夷:「有点良心的,谁愿意将孩子卖进去。」
我娘讪讪地笑了笑,心想若是两个都卖进霍府可有足足二十两。
「我去!」我抢她一步开口。
我娘眼睛一亮:「你说啥?」
「但小妹不许卖!」我定定地看着她。
「那怎么成?多个人得多张嘴吃饭了!」
我冷笑,平日里我和小妹两人加起来也没弟弟吃得多。
「你不答应,我就去跳河,让你们一两也拿不到!」
3
僵持之下,爹娘终于松了口:「只要你进府后将每月的月钱寄回家里,我就多养这赔钱货几年。」
呵,月钱,我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他们却只惦记着我的月钱。
小妹哭得泣不成声。
我擦了擦她的泪,轻声说道:「莲儿莫哭,你等着姐姐,姐姐一定想办法带你走!」
「姐姐!」莲儿忍不住抱着我痛哭。
那边爹娘数着银子,高兴地把烧鸡从柜子里拿出来:
「儿啊!快吃!咱以后有肉吃了!」
弟弟连忙大口吃起肉,一口接着一口。
我娘却斜眼盯着莲儿:「你自己说的啊,你留下什么也不吃,光喝水就成。
「这烧鸡是留给你弟弟长身体的,刚已经白给你吃了个鸡蛋,哭完了赶紧去干活!」
我气极反笑,冲上去撕了个大鸡腿,塞进莲儿的手里:
「莲儿吃!姐姐的卖身钱你怎么吃不得?」
「你这臭丫头!」
我双手一叉,护在莲儿身前。
许是从未见我如此彪悍的模样,爹娘到底还是没敢出声。
我守着小妹吃完大鸡腿。
抹了抹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真的不明白,我娘也是女人。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对我和妹妹?
她总说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那我更不理解了。
明明自己受过伤,为什么还要将同样的伤加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往后我若有了孩子,不论男女。
我定不让他们受一丝伤害!
4
玉婆子将我送到霍府,便赶紧走了。
北城霍府诚如玉婆子所言,死气沉沉。
听说霍府的主子霍云容是京城被贬的贵人。
仕途不顺、怀才不遇,因而性格极为古怪。
府里人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主子丢了小命。
我来不过五天,里院就抬出了五人。
那盖着白布的尸体从我耳边擦过,鲜血流了一路。
我冷汗涔涔,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啊!」
不好!是和我一同进府的银儿。
她与我小妹同岁,到底没忍住害怕叫出了声。
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府里,却极其尖锐。
5
「是谁?」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慵懒,却像是从地狱传来的。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瞬间,银儿就被拖到他跟前。
「公……公子饶命!奴婢知罪!」
「哦?你知何罪?」他邪魅一笑,倒像是真心在问她。
她被他绝世的容颜惊得羞红了脸:「奴婢……怕血,一时害怕……」
他却转瞬带了杀意:「怕血?可我却爱极了。」
他抬了抬手。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侍卫牵了一匹马进来,丢下一把刀。
「本公子最爱看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扬的美景,你若是让我满意了,我就饶你一命。」
说完就端坐在那儿,一副看戏的模样。
银儿颤颤巍巍地拿起刀,还没上前。
那马似是感应到危险,一声嘶鸣,将银儿又吓得瘫软在地。
那上位者冷笑一声,再不带丝毫感情:「带下去喂狗。」
我紧握着拳头,指尖泛青。
这霍府里人命果真如草芥。
可若我今日如同他人一般当个旁观者,又和死人有什么两样。
左不过一条命丢在这儿。
我牙一咬,捡起地上的刀。
钻进马的胯下,一刀开膛破肚。
马一声哀鸣,瞬间倒下。
我翻身滚到一旁,不顾全身污血,跪在地上:
「银儿妹妹还小,奴婢替妹妹动手,求公子饶了……」
「抬起头来我看看…… 」
我抬起头对上那人,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脸庞干净洁白,棱角分明。
高挺的鼻、薄凉的唇,恍若救世的天人。
只是那双清明透澈的眼,为何带着嗜血的冷?
6
「胆子倒是不小……可本公子最讨厌强出头的人。」
我心里咯噔一跳,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若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些许玩弄:
「若是,你把这肉吃了,让我看开心了,兴许能饶你们一命。」
他笃定了我吃不了这生肉。
我却松下一口气。
往年冬天,我和小妹喝着冷水望着田间的牛羊流口水。
穷人的冬天,只要有口吃的,哪怕是吃生肉也是吃得的。
我用刀挖出几块肉,嘴里血腥味四溢。
我喉咙一咕噜咽了下去,一口接着一口。
周遭的奴仆有些忍不住吐了一地,可我依然面不改色。
「行了!」
许是觉得恶心,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终是从阎王手里抢回了我和银儿的命。
银儿止不住地朝我磕头:「谢姐姐救命之恩!谢姐姐救命……」
我嘴角一咧,胃里如波涛翻滚,呕的一声全数吐了出来。
7
那夜过后,我便成了霍云容的贴身侍女。
我不知他是何意。
只知道他身边的侍女没有一个活满五天。
因为都被他亲手杀了。
我战战兢兢当值的第一天。
他就杀了春桃姐姐。
至此,我才算弄清楚。
为何他身边的丫鬟活不过五天?
那春桃趁他午睡,爬上了他的榻。
不过瞬间就被他当场斩断了双手拖了出去。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我笑道:「月芽,你看这血可有你那日的好看?」
我喉头一哽:「自是公子今日更加出彩。」
霍云容说这话又何尝不是在警告我。
可悲的是,那些丫鬟们整日对着这谪仙的假面孔,竟生了别的心思。
可她们却忘了,他本就是毫无人性的冷血动物。
此后,我收起心思。
谨言慎行,一刻都不敢懈怠。
暗暗将他的习惯喜好全都记下。
他每日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房。
我便卯时起床,采晨间的梅花煮茶。
他不喜人近身,每日辰时我便准备好热水和衣衫,放在外间榻上。
待他去了书房,我才会进屋,将屋内窗户全打开,放些新鲜空气进来。
再算着时辰,每隔一个时辰候在外间替换新煮的茶。
到了晚上,我将洗漱的水备好,提前用暖炉暖床。
知他胃不好,我便想起往日小妹胃里难受时。
我便半夜去塘里挖些野生的莲藕。
回来偷偷磨成粉,用热水一冲,喝下去立刻胃里暖洋洋的。
只是他这样的贵人,应是没吃过这样的吃食。
我便想了法子往精致里做。
我瞧他抿了一口,朝我看了一眼。
他虽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是满意的。
他满意时便会面无表情,若是生气了反而会笑。
8
短短五天,我却过得无比漫长。
我没死。
霍府上下皆像看到了曙光,人人眼含泪花。
只盼我将霍云容伺候好,他们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胆。
我虽忍辱负重,但一想到身上背负着上百人希冀,不免干得更起劲。
我日日跟供祖宗似的供着霍云容,想着法让他满意。
这贴身丫鬟也越做越顺手。
一做便做了三年。
霍云容瞧我的脸色也终于好了一些。
我也能进书房伺候些笔墨。
偶尔我做了什么合他心意了,他也能夸我两句:
「你倒是聪明,与那些蠢人不同。
「模样丑,心倒是细。」
我不骄不躁:「伺候公子是奴婢的福分。
「万不会再生其他的心思。」
这话也是我的真心话。
即使天天面对这人畜无害的面孔。
我依然忘不了春桃被砍断双手时的样子。
这三年我走得步步惊心。
唯恐哪天犯了错。
就没了小命。
这些年我存了好些钱。
我一个月光月钱就有三两,我自己存下二两,往家里寄一两回去。
还有平日的打赏,加起来也能凑个百两银子。
赎身是够了,虽然当初签的是死契。
可我总想着,若是哪日他高兴。
兴许能看在我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分上,还我自由身。
9
日子过得还算顺风顺水。
可小妹却给我来了急信。
爹娘要二十两银子将她卖给一个四十岁的鳏夫。
小妹今年不过十六,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又为了钱卖女儿?
这三年我每月往家里寄的钱,也够他们生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娘,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卖女儿?
这信一来一回就是好几天,不知妹妹如今是什么情况?
我急得求到霍云容贴身侍卫展风那儿:
「展大哥,我等公子睡了再走,最迟明天就能回!求你,帮我遮掩遮掩!」
展风有些为难:「月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公子如今日常事宜都要靠姑娘打点,万一……」
我心里着急,眼泪在眼眶打转:「可我妹妹……她等不了,公子的一切事宜喜儿也在我身边学了两年,她定能应付!求你,我只去一天,明日傍晚便回,平日我也甚少与公子碰面,他不会发现的!」
展风挨不住我的乞求终是点了头,只叫我快去快回。
我待霍云容睡后,将明日要做的事写在纸上,千叮万嘱了好几遍才离开。
10
我赶到家时,家里贴满了囍字,小妹穿着大红嫁衣被绑在屋里。
我朝大门一踢:「谁敢!」
爹娘三年未见我,我通身绫罗绸缎,再加上我跟在霍云容身边几年,将他的气势也学了三分,也被我吓了一跳。
他们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敢说话。
「我说过让你们别把心思动在小妹身上吧?」
我娘回过神,双手一叉:「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要不是你一直拦着,莲儿早该嫁人了!」
我周身冷冽,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我给你五十两,你把小妹卖给我!」
「五十两?你有这么多钱?」
「北辰霍府记得吧?你们打听打听,霍家家主身边是不是有一个月姑娘?
「我如今在霍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霍家家主宠我宠得不得了,我只要一句话,你们连命都别想要了。」
我爹作势就要打我:「臭丫头!我可是你老子,你说的什么浑话?」
「打吧!霍家家主看到我漂亮的脸蛋弄伤了,我叫你手都保不住!」
我眼神一狞,学着往日霍云容的样子瞪着他。
他扬起的手抬起又放下,我松了口气,唬住他了。
「想想看?五十两,比那鳏夫的二十两可只多不少!」
我爹娘眼珠子咕噜一转:「行!五十两把莲儿卖你!」
「立字画押为证!」
待他们立好字据,我仔细看了几遍,妥善收好。
给了他们五十两,便迅速地带着莲儿走了。
11
莲儿抱着我大哭:「姐姐……呜呜呜……姐姐,还好你回来了……」
我抹了抹泪:「好了,好了,姐姐带你出去了!以后咱俩好好过,咱不欠他们了。」
到北城时已经是傍晚了,我安顿好莲儿,急急回了府。
一进霍府,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月芽姐姐,你快去吧!再不去展侍卫和喜儿就要被打死了!」
我脑袋一嗡,耳边只有「展侍卫和喜儿要被打死了」!
我冲进屋里时,霍云容的剑正滴着血。
「公子!」
展风腹部鲜血淋漓,喜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提剑的手一顿:「很好,你若是跑了,我便杀了他们俩,再将你抓回来杀了。」
我忙上前探了探喜儿的呼吸,还好还好,还有气。
他眼神透着强烈的杀意,仿佛要将一切毁灭。
我胆战心惊,暗道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可纵然是死,我也不能拖累无辜的人。
我跪倒在地:「公子,月芽从没想过逃走!
「是……是奴婢的妹妹出了事,我一时心急,才擅自跑了,他们俩并不知情,是我威胁他们替我掩盖……一切都是奴婢一人的错!求公子饶了展侍卫和喜儿!求公子责罚奴婢!」
霍云容却笑了:「那你说我该如何罚你才好?」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公子杀了我吧。」
过了许久,只听他咬牙切齿道:「本公子不想看到你,要跪给我滚出去跪!」
待我睁眼时他早已不见,他是不杀我了吗?
我瘫倒在地,忙唤人来救人。
自己则老老实实地跪在屋外。
霍云容向来最会折磨人,寒风刺得我骨头生疼。
可他只叫我滚到外面跪,却没说跪到什么时候。
我便在屋外跪了一夜。
卯时快到,离天亮也不过几个时辰,我搓着冻僵的手频频哈气。
里屋的门却猛地被打开,一股暖流袭来,我却摇摇欲坠。
霍云容面色愠怒:「谁让你跪在这儿的?」
我盯着他的脸天旋地转,他的气怎地还没消?
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12
再醒来时,我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屋里暖和极了,居然放了好几盆炭。
膝盖不知道贴了什么草药,暖洋洋的。
「月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正要说话,喉咙却如刀割一般。
喜儿忙扶起我,给我喂了口水。
「我……这是怎么了?」
「姐姐烧了两天了,」喜儿边说边抹眼泪,「都怪喜儿没做好,害得大家都……」
我关切地握住她的手:「你可有受伤?」
「我没受伤。」喜儿脸又一红,「那日幸亏展侍卫救了我,我是被吓晕的……」
我点点头:「那就好,展侍卫他可还好?」
「大夫说是皮外伤,只伤口看着吓人,没什么大碍。」
我似想到什么,急急道:「那公子那边谁伺候着?是银儿去了吗?」
「月姐姐别急,银儿妹妹去做别的活计了。公子那边发了话,一切只等你好后再去,没让人伺候,只让展风跟着。」
我暗暗忖道,那他应是消了气的。
沉吟片刻,就要往那边去。
喜儿拦着我:「月姐姐还没好全,公子那边既发了话,姐姐何不多休息几日。」
我摇摇头:「我早早地过去伺候着,心也安些。」
喜儿红着眼:「月姐姐,都怪喜儿没用!害公子发现……」
我点了点她的鼻子:「可别这么说,眼下我确有一件事求你帮我去办。」
「月姐姐只管说,这次我定办得妥帖!」
「你帮我去城西的客栈给我妹妹莲儿带句话,就说……就说我一切安好,让她安心住下,其他的不必忧心。再替我将这些银子交予她。记住,绝不能将我在霍府的事告诉她,只叫她照顾好自己就行。」
「姐姐放心,我这就去!」
13
眼看着马上就到巳时,我心中一动,转道去了厨房。
找厨房借了石磨,磨了些黄豆,想做些嫩豆腐去讨霍云容欢心。
做至一半,又想起霍云容极爱梅花,何不磨些梅花混进去?
说干就干,混了梅花汁的豆腐粉粉嫩嫩,精致可爱,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又做了个寻常的藕丝炒肉,清脆爽口。
算着时辰往那边送去。
我敲门进去时,霍云容的发只用了根青色的缎带简单系着。
乌黑的发随意地垂至腰间,皱着眉在书案前写些什么。
我见他装扮,心中默想今日定是不会外出了。
「公子,用膳了。」
「嗯。」他目不斜视,放下手中的笔。
我忙将热帕子递给他。
在一旁打开盅碗,扑鼻的香味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他接过小碗,浅尝一口。
不过几下便将菜全部吃尽。
我站在一旁,静等他用完膳,迅速收拾了餐盒便要走。
「等等……」
我心中一惊,想着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忙跪在地上等他发话。
膝盖一跪便痛得发胀,我仍面不改色:「公子有何吩咐?」
他呼吸一滞,冷哼一声:「下去吧!」
我不明所以,却也知他本就喜怒无常,默默起身。
只起来时差点站不稳,还是展风扶了我一把。
「多谢展侍卫。」
抬眼却瞥见霍云容面色铁青,更不敢逗留,忙急急退下。
晚间我寻了展风,向他郑重道谢:「多谢展大哥,此次是我连累了你。」
「公子并不是真要杀我,姑娘也救了展风一命,可见于公子而言姑娘是不一样的。」
我苦笑:「不过是比别人多花了三分心思,若有心,谁都能做。」
他沉吟一会儿:「姑娘可知,公子可是一大早就知道姑娘不在了,硬是忍到了晚上,才知姑娘是出了府,这才大发雷霆。」
「怎么可能……喜儿分明是按我说的做的。」
「我原也不信,却想起晨间公子看了眼衣衫,说了句什么『这丫头也会偷懒了』。我当时以为听错了,现在回想定是喜儿哪里和月姑娘做得不一样,公子一眼就识破了。他以为姑娘只是想偷偷懒,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
14
展风的话不仅没让我觉得自己是特别的独一份,反倒让我如临大敌。
我将事事做到最好,只是想霍云容往后能开恩放我自由。
可照这架势,岂不是这辈子都别想离开霍府了?
天还未亮,我便将喜儿和银儿唤到跟前。
得知我想慢慢把霍云容的事摊给她们,喜儿和银儿竟急得哭了起来。
「月姐姐,我如今看到公子腿就抖,心里害怕得紧。」
「我也是……」 银儿也一脸恐惧,「公子吓人得紧,可只要月姐姐在,公子便不吓人了。」
我眉头一皱:「哪有你们说得吓人,公子平日里虽爱板着脸……但……」
我编不下去!
就连我心里都是极怕他的,又怎么说服她们呢?
「罢了罢了,你们去吧。」
喜儿撒娇地摇晃着我的手:「我们要一辈子跟着月姐姐才好呢!」
可我不想一辈子跟着霍云容!
他若是如平常大户人家那样,我就是做一辈子的奴又怎么样。
能保我一生温饱,我便是卖了死契也认了。
可他总是想要我的命呐!
心中有事,我日日无精打采、唉声叹气。
好在这段时间,霍云容出门出得很勤,倒也没注意到我。
今日子时更响了三响,他竟还未回来。
北城夜里还下起了暴风雪,连路都看不见。
我拢了拢披风,好像听到屋里杯子碎了的声音。
我守在正门,并未见霍云容回来。
怕不是风雪吹的?
霍云容屋里的物件都是他极爱的,若是坏了破了,指不定他又要生气。
我赶紧推门进去。
却被一个厚重的身影压倒在床,屋里的灯早被风吹灭了 。
那人身上虽带着血腥味,可独有的梅花香我如何不熟悉。
是霍云容!
「公……公子!」
他看上去神志不清,面色酡红,薄唇娇艳欲滴。
我看他如此,也猜到定是中了什么。
可体量悬殊,我怎么推都推不动。
夜里外面除了我之外,一个人也不会留。
我心中暗恼,早知如此,我管什么杯子?
我总防着自己别做错事,到头来却没防住他!
「公子!我是月芽,您清醒一点!」
他眼里似有几分清明:「是月……」
「是月芽!奴婢是月芽!」
「月……」他说完欺身压住我,脱尽我的衣衫。
我一记勾腿,他一声闷哼。
他有些委屈:「我难受。」
我心中掀起一片漪澜。
他这样谪仙的面孔,我这等凡人哪抵挡得住。
我想我此刻当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像着了道似的,不再反抗,竟任由他在我身上驰骋。
床围里旖旎绯色,颠鸾倒凤。
15
折腾了半夜,他沉沉入睡。
我起身抱起自己的衣衫,悄悄地退了下去。
他若醒来,会如何对我?
杀了我?
之前的春桃姐姐不过是碰了他的脸,便被砍了双手丢出去喂狗。
还是会收了我?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脑子异常清醒。
赶紧回屋收拾包袱,装好值钱的家当,带着妹妹连夜跑了。
等马车在鹅毛大雪中飞奔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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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贵人病了,男女有别,太医们近不得身。
有人在御前说于家的小姑娘似乎在市井中治好了不少人。
于是我被一台小轿抬进了宫,封的,是个最末的答应。
1
我外祖是个太医,阿娘年轻的时候也爱看几本医书,后来嫁给我爹,平阳侯的庶四子。
嫡祖母待我们并不苛刻,但府里的事也轮不到阿娘插手,于是她把心思都花在了我身上,抱着我在书房一本书一本书地读。
起初我都是边睡边听的,直到她从嫁妆里翻出一本《草药初经》,我的眼睛和脑子同时亮了,从此再也听不进看不见别的书。
那时我刚五岁,阿娘见我感兴趣,就用医书来教我识字,后来,我问的问题越来越多,阿娘也答不上来,她便鼓励我给舅舅写信,再后来,回我信的变成了外祖。
那是个像宝藏一样挖不尽的严肃小老头子,每年四节给他请安的时候,他总是一边捻胡子一边说于家偷了他们老钱家的种,所以阿娘才把我生成了姓于的。
我知道他是在夸我,夸我比表哥表弟甚至舅舅都聪明。
可学医,光聪明是不够的,我一定得有病人,不然就像赵国纸上谈兵的那个赵括,一上战场就露怯,打战输了会死人,医错病,同样也会死人的。
一开始我在下人里试,很快弄懂了就是同样的头疼脑热,成因不同,体质不同,那配的药也会不同。
但最多也就是头疼脑热,院子里的下人年轻,吃得饱,又常做活计,实在生不出什么大病。
从外祖家回来的那条道上,掀帘偷看时我见过一条巷子,那巷子附近都是医馆,多的是没钱的病人窝在那里等,等哪天哪个大夫有空发善心,会去救救他们。
我好想好想走进去,进去听一听各式各样的脉,试试我能治好几个。
可我不能,我是侯府的姑娘,不缺衣食,所以也不缺人看管。
直到十二岁,嫡祖母半夜生了一场急病,眼看来不及等外祖到就不行了,我用几只针,一碗米浆水救回了她。
其实那天没人看见的地方我的手很抖,我让人全出去的时候声音也是强装的硬气,因为我只在外祖的信里见过这种情况该怎么治。
可做大夫的,总有第一次扎针,总有第一个危急病人,更何况那是对我们一家很和善的嫡祖母。
索性那些在人偶身上练的功夫没有白费,我成功救了人。
从此嫡祖母看我的眼光开始不同,她问我:「小阿沅,你救了祖母,想让祖母送你什么啊?」
我知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仰着脸激动道:「祖母,阿沅想治病,想给草巷里那些没有钱的人治病!」
2
有病人的时光真的好快活,晨起我会花一个时辰辨草药背药理,再根据病情的记录斟酌治疗方法,午后,我便可以在祖母安排的草巷旁的院子里见一个个活生生的病人。
日子好似陀螺一样飞转,充实得让人每天都暖洋洋的。
府里的小丫头嚼舌头的时候,都说我医人医傻了,不修女德,不读《女传》,净想着那些几文钱都拿不出来的穷酸病人,日后怕是很难嫁到好人家了。
阿娘偶尔也发愁,嘟囔着最叹气养得这么呆可怎么办,可看见我那么高兴,只能促着小弟拼命读书,她说将来如果真的婚嫁不如意,起码还有弟弟能养我。
可她不知道,京里最有名的回春堂,在不了解我的身份前,可是愿意出一百两一月请我呢,那些钱,养几个我都够了。
只有外祖和祖母,外祖说痴是一种天赋,才不是那些庸才说的傻。
而祖母则经常拉着我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丫头啊,你这双手有大功德,我们老于家,以后怕是要沾你的光。」
每当这时候,我都心虚地低下头,祖母不知道,我在做一件会让她很生气的事,一件,她三令五申不让我做的事。
3
遇见宋凛那天,我依旧偷偷摸摸在给翠红楼的姑娘治病,窈娘这次的打胎药喝猛了,下身一直不住地流血,那些老大夫困于男女之防,根本扎不了针。
等我满头大汗止住她的血从后院溜出来,见到的,便是神不守舍蹲在后门口的宋凛。
他整个人看着糟糕极了,可仍先温和地朝我拱手行了一个礼才说道:「听闻于姑娘医术非凡,尤善妇科,某家中有一急病之人,还望姑娘上门施救。」
我看着他,不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摸摸脸上尚完好的面罩,慌忙把他拉进小巷道:「你是谁?谁告诉你我姓于的?你想威胁我吗?」
这两年上门请我的不少,可绝不应该有人在一家妓院的后门堵我,只因我从来都是偷偷给她们治,不摘面罩,选的地点也甚是隐蔽,不是不好挪动的病我也从不来楼里。
大概是我慌张的表情太过明显,他配合地走到小巷中,目光探究地问道:「既知不妥,姑娘为何还坚持替她们医治?」
我将他从上到下仔细瞧了瞧,看他通身贵气可那张脸我又不识,赌气地说道:「自然是因为她们的命也是命,而我是个医者啊。」
说着,不自觉带上了哭腔:「你别想拿我败坏我家姐妹的名声,大不了我就去家庵,我们家,规矩好着呢!」
即便我再不通世事,也知道跟风尘女子牵扯,会堕了全家姐妹的声誉,所以祖母只让我接诊良家女子和儿童,所以窈娘第一次上门求诊的时候才会被打出去。
可那时她的坏病再不治全身就要烂光了,她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磕,我既能治,又如何狠得下心不管。
于是我假装偶遇换了身份去治她,治了以后才知道,于妇科而言,她们是多么好的病人。
寻常妇人们都太害羞了,哪怕我也是女子,很多法子她们也不愿意尝试,很多病痛和治疗感受,她们也说不出口。
可那些姐姐不仅愿意信我,配合治疗的时候也总是能清楚明白说出我想要的东西,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两年历练下来,就算和外公这个妇科圣手比,我也未必会输。
于是我就一直偷偷治着,想着若有一日东窗事发,我入家庵便是,只要重罚了我,家里的名声便保得住。
可他只是对着我笑,笑里也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心,他说:「姑娘不拘身份治病,想必也会对我家长辈尽心,既如此,那我也送姑娘一份大礼,姑娘回家等着吧。」
我忐忑地回家,怎么也没料到,等待我的会是一封召我进宫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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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痴儿,被爹娘卖了换盐米。
我到虞国公府的第一天,国公府的狗生了。
第二天,国公府的马怀孕了。
第三天,国公府的大少夫人有喜了。
国公夫人拉着我的手,直呼我应是她托生在别人肚子里的嫡亲女儿。
可没想到,认了国公夫妇当爹娘的第二天,宫里又来人接我了。
1
我叫阿余,不是年年有余的余,是多余的余。
我生下来不会哭只会笑,我爹还以为我是个小福星。
结果我到了五岁都不太会走路,更不会说话,只会嗦着拇指傻笑。
我爹娘认定,我是个傻子。
「孩儿他娘,咱家都五个孩子了,大的那几个能帮家里做活儿也罢,这小傻子恐怕连个说亲的人都没有,咱能养她一辈子?」
我娘挺个大肚子,伸手掏了掏满是破洞的米缸,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卖了吧,万一这胎是个男娃,她弟弟还得喝米粥呢,养她平白添一张嘴。」
寒冬腊月,我嘴角的口水挂成个冰凌,被我爹装在麻袋里卖去了千金阁。
我爹要把我卖二十两,人家只给五两。
我爹不敢还价,把我丢下就跑了。
千金阁妈妈问我会不会跳舞,我嗦着手指头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问我会不会画画,我拿口水在沙地上画个小狗鼻子。
千金阁妈妈直呼我爹是个骗子,不过半盏茶工夫,她就找人牙子把我给打发了。
「随便几文钱都行,我这可没时间养个傻子。」
顶着北风,人牙子怕我冻死,随手把我插在一坨草堆上:「你在这儿等着,别乱动。」
我听话,乖乖地一动不动,不多会儿雪就把我盖成了雪人,只露出一双眼在外。
人牙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婆。
「吴嬷嬷,这丫头还小呢,吃不了几口饭,倒是村农家的孩子,能干活!」
人牙子把我从雪堆里拔出来,拎着我的胳膊抖落抖落。
那个老婆婆上下打量我,我冲她嘿嘿一笑,又嗦起指头。
嘶,凉凉的,咸咸的。
我又被老婆婆领着,进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
这门比我家的屋子还要大。
老婆婆说:「国公府里并不缺下人,我瞧你年纪小,寒冬腊月一身单衣可怜得很,国公爷和夫人都是慈善的人,你就留下当个倒夜香的小丫头吧。」
我用冻成胡萝卜的手,拉了拉婆婆衣袖:「肚,饿饿。」
老婆婆给我塞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我揣着包子蹲在狗窝旁边一顿乱啃。
啃着啃着,狗竟然蹲在我旁边就下崽了!
2
我吓得身子一歪,险些躺进夜香桶里。
「婆……狗狗……」
我叼着肉包子,慌张地去找那个老婆婆。
婆婆以为我和狗为了一个肉包子打起来了,没好气儿地拎着我去找狗。
结果却是一眨眼的工夫,一群小狗嘤嘤呜呜地满地蠕动。
婆婆瞠目结舌地看了看狗,又看了看我,慌张地找来一只篮子,把大狗小狗一齐提进暖房。
独留我一人在狗窝旁雪中凌乱。
我人太小,根本提不动夜香桶,只能慢慢推着前行。
婆婆看见,就不让我倒夜香了。
她怕我掉进粪坑里都捞不起来。
我被送进了马厩里,她让我给小马喂草。
「这是国公爷最喜爱的小马驹子,一天喂四次,就用这个盆装草,不许多也不许少,要是喂得太多,小马驹子就胀死了!」
我头上顶着一根儿枯草,脖领子里插着一把枯草,搅着手指头,憨笑着问婆婆:「小马驹子吃草,阿余吃包子。」
婆婆无奈,又去厨房拿了个包子给我。
我没吃,把包子揣进衣服里。
我怕饿,怕明天没吃的。
马厩里没有被子,四面漏风。
我冻得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头在哪,只能把小小的身子塞进草垛子里。
打着哈欠,冻晕过去了。
再睁眼,马厩里围了一群人,他们围着马儿转,根本没注意到角落的草堆里还有个我。
「真稀奇,国公爷这匹黄风驹金贵得很,配的公马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怎的今日就怀上了,还怀了一个月了?」
「菩萨保佑,只消再等十个月,家里的黄风驹就有崽子了!国公爷定然欢喜!」
「扑通——」
我从草垛子里掉出来,把大家吓了一跳。
我揉着惺忪睡眼,指着马肚子憨憨道:「两匹,小马。」
大家都对我这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是哪里来的顽童,怎么跑到马厩里睡觉了?」
老婆婆看清是我,赶忙叫下人给我拿来几件厚衣服。
我拿脏兮兮的小爪子捏了捏衣袖,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暖和的衣服。
「好孩子,你怎么在这儿睡了一夜啊?夜里会冻死人的知不知道?」
3
我不知道这里不能睡觉,但是我却知道,哪里能睡觉哪里就是我的家。
老婆婆把我用大棉袄裹着带进房里,屋里暖烘烘的,比春天正午的太阳还要暖和。
屋子里摆着一只大铜盆,里面红彤彤的,还冒着热气儿。
我伸手就要去铜盆里,却被人打了一巴掌。
「傻丫头,这是火盆,手伸进去就废了!」
我把被打疼的手塞进嘴里,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婆婆,好。」
「唉,好好一孩子……」
老婆婆叹息着走出房门,临走还不忘嘱咐我以后就在这间屋子的床上睡觉,不要去马厩里面睡。
我似懂非懂。
我没有忘记给小马驹子喂草,手脚暖和了就颠颠儿地往外跑。
小马驹子比我高,它们也有阿爹阿娘。
它们的阿爹阿娘膝盖都比我高。
小马驹子不饿肚子,但是阿余饿肚子。
我寻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一间冒炊烟的屋前停下。
我站在窗边努力探头,却连窗沿里面长啥样都看不见。
「外面是什么人?」
有个好看的姐姐打开了这间满是香气的房门,她手上还沾着白色和雪花一样的东西。
我努力仰着脸儿,试图让姐姐将我看清楚些:「小马儿饱饱,阿余饿。」
姐姐身后来了个人,在她耳边低语:「是吴嬷嬷昨天买回来的小丫头,是个痴傻的,放去马厩喂草了,随便打发了就是。」
漂亮姐姐转身进去,又很快出来。
她往我怀里塞了两张大炊饼,还有一个热烘烘甜丝丝的东西。
「下次别往这边来了,这里是大哥儿和大夫人的院子,小心惊扰了主人,吴嬷嬷也要被牵连。」
我愣愣点头,高兴地抱着炊饼往回跑。
没注意脚下的冰雪,冷不丁栽了一个大跟头。
不过这个跟头没有栽到地上,反而是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
我抬头,眼睛都看直了。
这就是花灯会上画的仙女!
「仙女,香香的,仙女姐姐!」
我高兴得把饼都掉在了雪地上。
「诶诶,这是哪里来的毛孩子,手脚这样没规矩,冲撞了大少夫人你十条命也赔不起!」
「微然住口,不过一个孩子你也要计较。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院儿里的?」
「我,叫阿余,喂小马。」
我磕磕绊绊地,努力把几个字组成一句话,不能让仙女姐姐也笑话我是个小傻子。
「哈哈哈……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会喂小马驹子!」
仙女果然是喜欢我的,她笑得多开心啊!
我这样一通瞎跑,收获了两张炊饼、一个烤地瓜、一兜儿甜糕,还有一件绣了花夹着雪白兔毛的棉袄。
我怀里抱着这堆沉甸甸的东西,还想对仙女姐姐说些什么。
但是仙女姐姐身边的那个叫微然的姐姐凶巴巴的,一直说我是来打秋风的。
「你还需要什么东西,我叫微然拿给你。」
她的手比蚕丝还要绵软,轻轻地抚在我脸颊上,暖乎乎的。
我指了指她的肚子:「弟弟,两个。」
说完我就抱着这一堆东西跑了个没影儿,生怕那个微然姐姐反悔,要把东西拿回去。
4
天还没亮,一股猛烈的寒风吹过我的铺盖,席卷全身。
我打着牙颤睁眼,是老婆婆在帮我穿衣服。
她眉眼中隐隐藏着一丝笑意,手脚也轻柔了许多。
她叮嘱我:「等下见了国公夫人,礼数要周全,我教你的没忘记吧?」
我不知道国公夫人是什么,但能住在这样大宅子里的人,肯定都是和仙女姐姐一样好看的。
我懵懂地,使劲地,点了点头。
随着第一声鸡鸣,我就已然被婆婆领着走出了屋子。
「婆婆,饼!」
我肚子咕噜噜地叫,想跑回去拿饼,却被一把拎了起来。
「用不着吃凉饼了,以后都不用了!」
我突然一下害怕起来,心头酸酸的,嘴唇也跟着哆嗦。
难道老婆婆也不要我了?就像我爹把我用麻袋装着那样卖给别人,不要我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冰面上,拉着婆婆的裤脚:「小马不饿,没撑,阿余也不饿,婆婆,别不要我……」
婆婆满脸高兴,我想应该是她觉得不用留下我这个拖油瓶才这么高兴的。
她把我抱起来,带着我走进了一间更大的院子。
我被眼前的风光迷得痴了神。
好气派的屋子!比我家村子后的山坡都大!
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屋子里坐着的就是昨天的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旁边还有个更气派的妇人,是话本子上的天宫王母!
我见到仙女高兴,蹬着短腿儿从婆婆身上跳下来,不顾嘴角的哈喇子,颠儿颠儿地跑去。
屋里所有人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乖囡囡,过来这里。」
上座的气派王母伸手招呼我,仙女亲自把我抱了过去。
「小丫头,你多大了?」
我听不太明白这话,我爹娘觉得我傻,从未教过我数数。
「夫人,这丫头六岁,是城郊一庄户家里的小丫头。家里人口多,养不起了,就给卖了……千金阁的不要她,老奴瞧着她可怜心疼,才买回来了。老奴自作主张了一回,望夫人恕罪。」
「这么好的孩子,被人卖来卖去的,她又不是个物件儿!」
这位抱着我,被称作夫人的妇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
我吓得一个哧溜掉在地上。
她又把我捡起来,替我掸去屁股上的土,笑得比我娘还温柔。
我娘从没有对我笑过。
「大哥儿媳妇,你瞧这孩子讨人心疼不?」
「儿媳昨天见她第一眼,就喜爱得很,觉得她就是自家的小妹,恨不得把屋里的宝贝全送给她!」
仙女姐姐笑吟吟地望向老婆婆:「吴嬷嬷的眼光好,给咱家买了个大宝贝回来!」
「我今儿一见她,就像看见了宝贝心肝儿肉一样。生了三个毛头小子,一把岁数再想要个姑娘怎么都要不上了,乖囡,以后叫我阿娘可好?」
阿娘?
可是我阿娘不要我了。
我瘪了瘪嘴:「阿娘不要阿余。」
夫人眼眶都红了,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那捞什子算哪门子爹娘?打今儿起你就是我的嫡亲女儿,是国公府的四姑娘!」
「恭喜夫人,贺喜姑娘!」
「吴嬷嬷以后就不要管外院儿的杂活了,这丫头年幼,身边缺稳重的人照料,吴嬷嬷以后就照顾姑娘吧。」
我听着他们云里雾里的话,听不懂是真的。
我却隐隐感觉到,应该是不用再被卖出去了。
仙女姐姐走来,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笑得好似一朵儿能掐出水的花:「要不是幺妹昨天一番话,儿媳竟不知自己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当真是两个?」
「宫里太医院正亲自把脉,是双生!」
「真人菩萨保佑,这是把福星送到我国公府了啊!」
他们都跟我说,以后要管仙女姐姐叫大嫂,这位抱着我的要叫阿娘。
我又笑出了哈喇子,真好,阿余有阿爹阿娘了,阿余不是没人要的小多余了!
5
吴嬷嬷握着我的手,在纸上画着一根根线条组成的图案。
她一个一个指给我:「宋雪余,这就是姑娘的名字。」
我不认得字,但听得懂这是我的新名字。
他们说,我是冬雪送来的阿余,所以叫我雪余。
更希望每年瑞雪,能给虞国公府带来年年有余的喜气。
虞国公府的每个人见了我,都恨不能把唇印子刻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喜欢我什么,但是有人喜欢我,我高兴。
这说明阿余不多余。
我在院子里跟着小狗学刨雪,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两人。
「你就是我阿娘刚收养的小丫头?」
那人非常自来熟,说话间就自顾自地蹲在我身边,抓起一捧雪,捏了个小鸭子塞给我。
吴嬷嬷行礼道:「二哥儿三哥儿安好。」
小狗也蹲在一旁,欢喜地摇尾巴。
我不认识他们,学着吴嬷嬷依葫芦画瓢道:「安好!」
我的鼻涕不知什么时候挂成了根冰棍,悬在嘴边。
我一抬头,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捏鸭子的哥哥比站着的那个矮一大截,跟我说话只用低头,不用弯腰。
就属他笑我笑得最厉害!
我乐呵呵地把小鸭子放在他头上,很认真地道:「哥哥好,小鸭子也好。」
他愣了,突然一下就不笑了。
应该是他生性就不爱笑吧。
二哥哥把小鸭子取下来:「父亲下朝回来了,赶快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再来同妹妹玩。」
我目送他俩进屋,而后又没心没肺地一头扎进雪地里。
晚上吴嬷嬷盘膝把我抱在怀里,掰着我的指头教我数数。
我很快就数清了,我现在有阿爹阿娘、三个哥哥、一个嫂嫂,很快又要多一个嫂嫂。
我数得这么快,也不是很笨嘛!
吴嬷嬷跟我说,从今往后我就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热乎饭。
我还得跟着其他贵女一样,再大一点就要学读书,学女工,学礼仪。
这些是我从前闻所未闻的,现在听来也格外陌生。
能吃饱饱就已经很好了!
临睡前,我揪着吴嬷嬷的袖角,怯生生地道:「婆婆,阿余是不是,不会再被卖了?」
吴嬷嬷心疼地把我搂着,我感觉头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淌下来。
「不会了,不会了……」
6
早上又下雪了。
吴嬷嬷把我裹在大斗篷里,像扛着一个超大个汤圆那样把我带出去。
听说我每天早上都要去给阿娘请安。
我喜欢新的阿娘!
阿娘把我带上马车,说要带我去一间更大的房子。
阿娘的房子已经很大了,比阿娘的房子还大,那得有多气派啊!
阿娘对我说,这里是皇宫,是天底下最大的房子。
天底下最尊贵的叔叔婶婶想见一见我。
我还想嗦指头,却被吴嬷嬷一把拍掉。
我眨巴眨巴眼:「什么是最尊贵?」
「就是,他们是天下最厉害、最好的人。他们勤政爱民,让百姓不饿肚子,百姓敬他们爱他们,他们就是最尊贵的人。」
阿娘一边温柔地跟我说着,一边用蜡梅红汁在我额心点了个红点。
我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和插了胡萝卜做鼻子的雪人儿一样可爱。
这个叫皇宫的地方太大了,抬头就是一片雪后湛蓝的天,再也看不见街边鼓楼。
皇后婶婶看起来很喜欢我,我一进屋她就让我坐在她身边。
她还给我吃做得比花灯还好看的糕饼。
皇帝叔叔捏了捏我的脸,指着他自己的肚子问我里面有没有弟弟妹妹。
我答:「有臭臭。」
皇帝也不爱笑了,皇后笑得如雨打海棠,枝头乱颤。
「你叫余……小阿余对不对?那你看看婶婶的肚子里有什么呢?」
我沉思良久,摇了摇头。
应该是没有弟弟妹妹的。
我看婶婶有些难过,我不想让这么好看的人难过,我想让她像阿余一样一直开心地笑。
我趁阿娘不注意,又把指头放进嘴里,含糊道:「婶婶辛苦,妹妹心疼,妹妹不想让婶婶疼。」
「妹妹?陛下……是小昭,是咱们的小昭,她没有离开我们……呜呜……」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坏事了,惹得婶婶哭得这样伤心。
我抱着婶婶不敢松手,努力用脸贴去她的泪水。
「婶婶不哭,妹妹会难过。」
「妹妹会回来的。」
阿娘起身道:「童言无忌,陛下和娘娘不要太放在心上。」
婶婶却说:「不要紧,当年我的小昭也是和她一般岁数的。国公夫人好福气,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姑娘,这是本宫羡慕不来的福分!」
皇帝叔叔说,要让我做个县主。
县主又是个什么?
「县主是接受一个县的百姓食邑供奉的人,小余儿有福气,也让百姓们沾沾福气。」皇后婶婶解释道。
我似懂非懂,想起马车里阿娘跟我讲的话:「百姓供奉阿余,那阿余也尊贵。阿余尊贵就不让他们饿肚肚。」
帝后愣了片刻,哈哈大笑:
「是这么个理儿!徽娘,你家这宝贝丫头哪里就是个痴傻的?分明是外面人在胡说八道!朕看她活得比朝堂上黄土埋半截的老家伙还要通透!」
短短三四天,我就从一个没人要的乡野傻丫头,翻身变成了帝后亲封的县主。
我不知道这对我的人生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的人生有眼前吃饱喝足的一亩三分地就很满足了。
我牵着阿娘的手,漫步在宫道儿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雪印子。
有几个姐姐背着我说悄悄话,说我是什么踩了狗屎运,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阿娘帮我把她们骂了一通。
阿娘说我是国公府天赐的宝贝,以后都不能有人再欺负我。
7
「你们国公府好歹也是高门大户,怎么如此丧尽天良!」
「哪里来的蛮民,胆敢在国公府门前撒野!」
「我呸!你们虞国公府的人绑走了我的女儿,敢做不敢认是吧!」
马车缓缓停下。
我好奇地探了探头,我听出那是把我卖了的爹娘的声音。
一张狰狞的脸突然撩开帘子,贴到我面前。
我吓得尖叫一声,眼前发黑,倒进阿娘怀中。
「余儿,好丫头,我是你亲爹,你不认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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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世子睡了,他食髓知味。
从此,我开始了打两份工的生涯。
白天做厨娘,拿六钱;晚上陪他睡,拿三两。
还包吃住,多好差事啊!
就喜欢这样爽快的金主!
1
我和主家宴请的贵客睡了。
这是个意外,端个醒酒汤的功夫,我就被拽上了床。
第二天,贵客醒来,黑着俊脸问我是谁。
果然,昨晚黑灯瞎火没看清,他睡错人了。
我眨眨眼:「我叫红豆,是温泉别业的厨娘。」
他面色扭曲了一下,闭了闭眼道:「罢了,你随我走吧。」
我有点犹豫:「我在这里做厨娘,一个月三钱银子包吃住。跟您走的话,做什么,给多少?」
他穿衣服的手一顿,沉声道:「在厨房做,月俸给你翻倍。」
我拥着被子坐起,喜滋滋道:「您真好。」
他突然贴近我,左手挑起我下巴,右手按上我赤裸的肩,定定端详。
我惴惴,收了笑。
贵客指腹、手掌皆有茧,是个习武之人,这么抓着我久了,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痒意,我下意识闪躲。
他收手,轻咳一声:「陪我做,月俸给你十倍。」
我眼睛一亮:「可以白天在厨房做工,晚上陪您嘛?」
做厨娘拿六钱,陪睡拿三两,一个月三两六钱,一年就是四十三两二钱,还包吃住!
他眼角抽动:「你能兼顾?」
我挺挺胸:「我很能干,保证两边都不耽误。」
他眼神下移,慢吞吞道:「是挺能干。」
我看他眼神不对,突然发现刚才有点激动,被褥往下滑了一些,露出了春光。
脸上微烫,我用手掩好。
他掀了下眼皮,又问:「你很缺钱?」
我笑笑:「银子嘛,多多益善。」
他勾唇:「伺候好本世子,不会叫你吃亏。」
我眸光微动,他竟然是昨夜宴请的主宾,贵客中的贵客。
我供职的主家姓柳。
柳家是江南豪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今年决意开拓北蒙诸部及北地诸国的市场。
柳二少领了命,第一件事便是要打通上层关节。
北蒙虽向朝廷称臣,但内政方面向来是蒙人治蒙,北蒙王一系在诸多军政大事上都有决策权,更别说小小商会之事。
所以,柳二少费尽心机宴请了世子,希望得一句恩准。
昨夜温泉酒宴,宾主尽欢。
可今日一早,柳二少看到世子身后的我,春风得意不再,脸色转而泛青。
我知道他为什么错愕惶恐,按照他原本计划,陪世子春风一度的应该是费心调教的扬州瘦马,而非我这个其貌不扬的厨娘。
柳二少一脸大势已去的神情,冲着世子长揖,颤声道:「世子……」
不等他开口,世子扶住柳二少的手肘,笑言他很满意我,希望带我走云云。
柳二少的脸上灰败褪去,惊喜到满面通红,一叠声命人带我去收拾东西,还生怕我孤单,要把我同屋的枇杷也一并送给世子。
枇杷听了我的转述,一蹦三尺高,喜道:「哎呀,你一晚上没回来,我还当你出事了,担心一夜,原来是遇上造化了。」
我手上收拾着,笑眯眯道:「可不,年俸翻了十二倍!」
枇杷扑哧一声:「你傻啊,还只算钱,世子要是喜欢你,日后抬了做妾室,那你可就一步登天了。」
「这个就别想了。」我撇撇嘴。
东西不多,我们都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裹,便随着管家出来了。
枇杷看着鞍前马后殷勤关照世子的柳二少,咦了一下:「二少这脸色不似平日,好像不太对。」
我漫不经心道:「是有点红,大事办妥,太激动了吧。」
2
世子并未带我们回王府,而是将我们安置在苏黎城东的一处名为拂水苑的宅院里。
那是个三进的院子,有管家小厮侍女十来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枇杷露出些微失望的表情,我却不意外。
我在知道世子身份时,就明白我不可能登堂入室成为他的妾室。
北蒙王族与大庆皇室世代联姻。
如今北蒙王爷的正妻,世子的生母,便是当朝荣敬长公主。
可今上只得一独女,今年堪堪十岁。
世子已十九岁了,正常该当爹的年纪,为了等小公主长大,不但侧妃妾室一概皆无,如今收了个暖床的女人也要偷偷养在外面,不敢带去家里。
以上细节都是拂水苑的哈斯嬷嬷说的。
枇杷听的一惊一乍,叹口气:「这么说,红豆想抬妾室,也不容易啊。」
哈斯嬷嬷笑笑:「是不容易,但世子打小恋旧,姑娘安安分分伺候好他,待日后公主下降,您自然有前程。」
我知道哈斯嬷嬷的意思,这席话既是提点,也是告诫。
只是她和枇杷都错了,我要的并非是前程,仅是钱程,不过这些话,也没必要和她们说。
于是,我回她们一个笑,以示自己的听劝无害。
住进拂水苑的第一晚,世子就来主院找我过夜。
这事儿昨夜已做过,我本不觉有什么难度。
谁知,酒醒的他难应付得多,折腾起人来没完,我勉力奉陪了两次,实在有些遭不住,只能哑着嗓子求饶。
他还算讲道理,没有硬来,抱我去洗漱,接着放我睡了。
这一觉极深极沉,一夜无梦。
迷迷糊糊间,有人推我:「起来垫垫肚子,小心饿过头。」
我将头埋进衾枕里,假装没听到。
那人却不肯放过,掀开被子:「起来了。」
光线刺眼,我半眯着眼抬头,看到晨练回来的世子站在我床前。
意识回笼,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离开柳家的温泉别业了,当即坐直身子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初。」他丢下两个字。
完了,还说要早起给他做早膳,现在都好开始准备午膳了!
我头皮一麻,掀被子就要跳下床,结果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我捂住小腹,龇牙咧嘴。
眼前一暗,人高马大的世子蹲下来,皱眉:「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我面红耳赤,死死抓着裙摆,摇头:「方才下床太急,牵扯到了而已。」
他收回手,缓缓道:「哦,你急什么,茶点留了你的份。」
我扶着床沿站起来,懊恼:「我该给你备好早膳的。」
他也站起来,露出戏谑之色:「还惦记你那厨娘的工钱?」
我面上发烫,认真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挑挑眉:「随你。只是红豆,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嘴上不屑我厨娘的工钱,一尝我备下的午膳,却笑了:「还不错,六钱委屈你了,凑整涨到一两吧。」
做厨娘拿一两,陪睡拿三两,一个月四两,一年就是四十八两,还包吃住。
就喜欢这样爽快的金主!
我大喜,又往他碗里布菜,含情脉脉看他:「多谢世子。」
就这样,十八岁的我成了北蒙世子乌仁策英的外室,以及,他外宅的厨娘。
3
那天世子一走,有十余日没有露面。
我有点忐忑,他是不是不太满意我,不想留我下来了。
哈斯嬷嬷解释说,世子在军中任副都统,平日要在军营练兵,处理军务,若金帐汗国的蛮子南下侵扰,他还要领兵驱逐,是很忙的。
我听了就放下心。
做了十来日饭,拂水苑众人都拜倒在我的厨艺之下,对比一开始稍显疏远的恭敬,如今个个亲热地叫我「红豆姑娘」。
今日是立春,我睡醒开门,就看到枇杷笑嘻嘻问:「红豆,小厮买好时令蔬菜啦,我们什么时候做春饼?」
我上前勾住她臂弯,一起到了小厨房。
灶下已有小丫鬟端了几碟朝食出来。
我看了一眼,已经有了果子粥、竹节卷馒头、酱瓜条。
我随手热了昨天备下的肥鸡丝,又炒了个杂蔬,就招呼小丫鬟们和枇杷一起吃了。
对付了朝食,我们一起洗净时蔬,烧开水。
烫面,加香油,调成稠稠的面糊,舀一勺在烧热的铁片锅上,用宽竹条抹开。
「嘶啦」一声,面糊受热,凝成一张薄饼,烙出点点金黄,发出勾人麦香,一出锅便被等着的众人抢走了。
枇杷跺脚:「红豆烙了半天,全填了你们的无底洞。」
哈斯嬷嬷咬着旁人孝敬的薄饼,故作严肃:「枇杷说的是,下面谁也不准抢,等姑娘做好了春饼再吃,光吃饼皮有什么意思?」
众人嘻嘻哈哈,也不知听了没听,照旧围着灶台不散。
「你们真把她当厨娘了?」凉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落下来,凭空剪断了所有欢声笑语。
我转头,看到众人散开,露出面色不虞的世子。
拂水苑众人面色讪讪,两腿战战,直欲下跪。
哈斯嬷嬷正要开口,我捞出新烙好的薄饼递过去,抢先对着世子说:「世子,你也尝尝,白口也好吃的。」
他眉心微蹙,没有开口斥责,先拿了饼。
那饼薄如蝉翼,却还能分成两片,他勾唇:「第一次见这样薄的双合饼。」
我一边在灶边忙活,一边回他:「这是我家乡的做法,大家看了都觉着新奇,这才围着看。」
「哦。」他不置可否。
「世子既来了,我再加几道菜。您先去主院等着,仔细被油烟熏着。」
他扫视了一圈,到底没发作,转身走了。
旁人如蒙大赦,纷纷下去各司其职,不敢随意玩笑。
我手脚麻利地做好了春饼,备好炉烧盐腌肉、各色炒时蔬和配饼的甜酱,想起世子一贯更喜欢吃肉,又做了羊肉片焖扁豆和肉丝炖酸菜。
本来没打算他过来,春饼的量准备不足,我又热了些饽饽,免得拂水苑众人不够吃。
备好了膳食,由小丫鬟们端去主院。
我则先去内寝换衣服,生怕衣裙上沾染的灶气影响世子的食欲。
4
等我换好衣服坐下,发觉世子静静坐着等,没有先动筷。
我连忙坐下,给他递上乌木筷:「耽搁久了,您饿了吧,下次若要来,提前遣人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备菜。」
他接过筷子,「嗯」了一声。
世子模样英俊不羁,实际上很重规矩,开始吃饭后,便不再说话。
用完了撤下餐盘,他才道:「我不在的日子,他们都这样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我一顿:「这算不上吧,我本来就是苑里的厨娘啊。」
「你是我的人,我一个人的厨娘,他们也配?」
我咬唇,道:「世子,您别这么想,我喜欢下厨,不觉辛苦……」
不等我说完,他打断道:「我会多招几个厨子,你喜欢便做,累了就歇着。」
心里一动,多招几个厨子,倒是好事。
本已在嘴边的拒绝被我咽了下去。
此事揭过,我转而问他:「世子今日怎么有空来?」
他道:「轮到我旬休,可在城里住上十日,不过今晚我要回王府,明日会再来。」
「嗯,好。」我记下了,接下来几天的菜谱要抓紧准备了。
「对了,」他突然话锋一转,问我,「你知道柳二少死了么?」
我本来正为他沏茶,闻言手一抖,茶水漫出些许:「啊,怎么会,怎么死的?」
他眼眸深深,不露半分情绪:「那次宴后,他就病倒了,拖了十余日就死了。」
我将茶盏放在世子面前,面露可惜:「柳二少刚打通北蒙商路,正是大展拳脚之时,竟然就这么没了,真是天妒英才。」
世子端起茶盏,垂眸又问一句:「你说他真是病死的吗?」
「难道不是?」我奇道。
「你希望他是病死的吗?」
这句话里有话,我摇摇头:「不希望。」
「哦?」他看向我,眼里露出点意外之色。
我笑笑:「世子有所不知,我在柳家专做养生药膳,号称久服可固本益气、延年益寿。可如今,常年吃我药膳的柳二少却英年早逝。」
世子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我,直盯得我毛骨悚然,半晌后,他眼中锋芒尽敛,淡淡道:「让你失望了,苏黎城大半名医都去瞧过,就是急病而死。」
我小声「啊」了一声,叹气:「好吧,看来什么养生药膳都是骗人的,我日后还是不做为好。」
他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那日走时,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扔给我。
「这是?」我捧着瓷瓶,小心看了看。
「消痕膏,你看看自己的手。」
我一看,果然手背处有红痕和细细的划伤,我摆摆手:「下厨嘛,自然会被油溅,被什么东西划到,不打紧的。」
他却很严肃:「你肌肤光滑细腻,触之生温,毫无瑕疵,合该好好养着。若是因下厨毁伤,以后便不许你踏入厨房半步。」
啊,我说自己明明容色平平,怎么入了这位爷的眼,原来,是喜欢我这身肌肤……
明白了关节,我乖乖道:「知道了,我会好好养着。」
5
世子旬休放十日,有六日留宿拂水苑。
我白天给他做饭,晚上陪他睡觉,一个人打两份工,挺累的。
鉴于他明日就要回营,我拿起小本子问他这几日用膳感受如何。
他挑眉:「你还识字?」
我点头:「小时候家里教过。」
他拿过我的小本子,封面是我自己写的,一笔一划四个大字——《拂水食单》。
他笑意盈盈:「字一般啊。」
我不生气也不脸红:「我又不是书法大家,写工整明白不就好了。」
他摇摇头,似乎感叹我的不思进取。
他一一翻看,边看边笑:「写的什么,食单是这样的吗?」
我坐过去,指着他翻开的那一页:「这写的是瓤冬瓜的菜谱,下面写的是每个人吃了之后的意见,哈斯嬷嬷觉得有点淡,少布觉得冬瓜太烂,枇杷觉得二分肥八分瘦的肉馅有点柴。
「我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第二次做的时候可以调整一下配方。」
他往后翻了翻:「这几道菜我怎么都没尝过?」
「虽说众口难调,但只有大部分人说不错的菜,我才端上您的餐桌。」
他嘴角微翘:「我不挑食,没有忌口,你不必这样费心。」
我拿回小本子,提笔道:「那不行的,食有定数,您在军营和战场上可以凑合。但都回家了,吃的每一口都要是值得入口的佳肴。这几日的膳食,可有能改进的地方?」
他歪头想了想,道:「虾肉烧麦有些淡,燕窝火熏芙蓉肥鸡油了些,栗子炖豆腐不够入味,其他的都很好。」
我一一记下,说下次改。
他明日便要回营,今夜就格外放纵。
我应付不来,就揽住他脖子,故技重施,带着哭腔求饶。
他掐了一把我腰上软肉,语气很不满:「啧,在厨房你不怕烫、不怕油溅、不怕刀伤,就在床上娇气。」
我哼哼唧唧:「不一样的嘛,我喜欢下厨。」
「什么意思,言下之意你不喜欢上床?」
「呃……」
完了,怎么说话没过脑子,要怎么狡辩。
他掐掐我的脸,咬牙切齿:「是不喜欢上床,还是不喜欢和我上床?」
我脱口:「只和您上过床,无从比较。」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耳后,说的话却阴恻恻的:「你还真的考虑啊?」
嘤,吓人。
说错话的后果就是,求饶不管用,找补也不管用,道歉撒娇通通没用。
他第一次在我身上尽兴。
结束的时候,我喊哑了嗓子,瘫在他怀中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眼一闭就睡了过去,连洗漱换衣也没醒过来。
第二天醒来都是午后了,枇杷端来膳食,坐到床边,一脸担忧:「红豆,你没事吧?世子走时说你累着了,不让我们吵你,结果你就睡到这个点。」
我坐起来,披了件外袍,眼神发直:「是很累啊,钱好难挣。」
感谢北蒙军纪森严,他泰半时间都不在拂水苑,不然这每年四十八两,我有命挣,没命花。
6
寒来暑往,主院里杨树新芽换黄叶,枯枝绽杨花,两番更迭,距我住到拂水苑竟有两年了。
我的《拂水食单》也写了厚厚三本,江鲜单、肉牲单、羽族单、杂素菜单都写完了,目前在写点心单。
因聘的厨师没有擅长点心的,管家还特地从王府调了一个擅长此道的过来。
汉人厨师姓丁,原是南都望春楼的主厨,后来选入南都宫廷,在御膳司的点心局供职,后因在三年前的省亲宫宴上表现惊艳,被今上赐予长公主。
丁御厨白净高瘦,说话温和,看起来不像厨子,像个读书人。
他又很会做蟹粉酥、鸡丝卷、海棠糕之类精巧好吃的甜点,一来拂水苑,就很得众人欢心,还俘获了不少小丫鬟的芳心。
枇杷天天要去厨房看他做点心,又害羞,非要扯上我才肯去。
我故意捏捏她的脸:「丁御厨的点心好吃,就是发胖呀。」
枇杷羞红了脸,也把手伸到我腰间:「你也不少吃,也胖了呢。」
我们打闹一番,一起到了小厨房。
丁御厨已穿好了厨师服,等我们过去了。
他知道我想学,不但不避忌我,还大大方方教我。
今日要学的是荷花酥。
他亲自演示给我看,制馅料、水油面团、油酥面团、包酥擀制,前面我边看边做,都没什么问题。
包制收口的时候,却总不得要领,废了好几个面团。
丁御厨很耐心,靠过来将手心里的面团摆在我眼前,细细讲给我听,还上手帮我调整。
我听得认真,学得入迷。
陡然间,有人沉声问:「你们在干嘛?」
我头也不抬:「学做荷花酥呢。」
可丁御厨的脸色变了,猛地后退一步与我拉开距离,抱拳行礼:「世子。」
我这才回神,抬头就看到面色不善的世子。
他去了梀亚部打北蛮人,一走就是数月,我前些天才收到飞鹰传回的捷报,不过他信里也没交代什么时候来拂水苑。
此时的他一身戎装,风尘满面,胡子拉碴,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张张口:「世子怎么来了?」
「哼,来的不巧,打扰你们教学相长了。」他睨着丁御厨,阴阳怪气。
呃,又吃醋了。
我心里好笑,嘴上安抚道:「世子一路辛苦,一定饿坏了吧,你先去浴房洗漱,我给你做点吃的。」
他还站着不动,不错眼盯着丁御厨。
丁御厨在他的视线中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我赶紧上前挡去视线,用手肘撞撞他:「想吃什么,裙带拌面好不好?」
他这才把目光移到我脸上,打量一下:「是饿了。」
「好,你快去,我这边也抓紧扯面。」
他瞥了一眼面案后的丁御厨,托起我的下巴:「不急,先吃点别的。」
说着,他吻了下来。
我举着沾满油污面粉的手直躲:「诶,脏。」
他一吻落空,不耐烦起来,一把将我扛到肩头,向着浴房脚步匆匆:「洗洗就好。」
我气得捶他:「一路有人呢,你放我下来!」
他语气满不在乎:「有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矜持什么。」
我磨磨牙,呵,什么关系,金主和外室的关系。
这么上不得台面,他倒是总挂在嘴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7
浴桶里水都凉了,他才终于闹够,抱着我出来了。
我披上衣服,亲手替他净面刮胡,更衣束发,把他从粗野的武夫恢复成了翩翩公子。
他从妆奁前起身,转身面对我,突然伸手托住我的腰,拎起来掂了掂重量。
我吓了一跳,脚踩实地才反应过来,咬牙:「你又干嘛!」
他啧了一声:「我出征数月,你倒还胖了五斤?」
我心虚,丁御厨的蟹粉酥虽好,实在胖人。
他眯眯眼睛,凑过来问:「是不是我不在,你饭都能多吃三碗?」
我咽了咽唾沫,道:「自然不是,我知道世子喜欢我丰润。虽然想您想得茶饭不思,也逼自己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不然等世子回来见我消减了,心里不喜怎么办?」
他挑眉:「想我想得茶饭不思?」
「嗯嗯。」
他嗤笑:「厨房那个人是谁?」
「丁玉山,长公主最爱吃他做的荷花酥了。」我加重了语气。
「你学做荷花酥,是为了写你那食单?」
「嗯嗯,还有,日后若有机会,也好借此讨好长公主。」
他的表情柔和下来,摸摸我的头发,半晌道:「我让人教他点规矩,教学就教学,动手动脚做什么。」
我长舒一口气,连连道:「是是,以后我们保持距离。」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丢过来。
是个锦囊。
我看看他,面露不解。
他微抬下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拉开抽绳,里面一只温润细腻的羊脂玉镯。
他拉过我的左手,将玉镯套到我腕上:「我觉得你戴上这个,一定极美。」
我的目光也被镯子吸引,待他套上了我才愣住:「这个……」
他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沉下脸打断:「这个不折现银,不要就还我。」
这个镯子,一眼就价值不菲,折现得有个几百两吧,可惜了。
我摇摇头。
他抓着我的手紧了紧:「上面没有打王府的记号,不是公中的东西,是我自己从珍宝阁买的,专门送你。」
闻言,我眼睛一亮。
他勾了勾唇,眼中没有笑意:「但是,你如果敢把这个转卖折现,你就死定了。」
我眼中的亮光熄灭了,垂头闷闷道:「哦。」
他捏捏我颊上软肉:「你攒那么多钱干嘛,拂水苑短你吃穿用度了?」
「我也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啊,」我很自然道,「要为以后打算的。」
「你不住这里便是搬去王府,更不会缺钱。」他皱眉。
我叹口气:「那可不一定。」
他眼神闪动,像是想到点什么,没再说话,只吻了吻我的发顶。
我们都想到了,南都金尊玉贵的公主已然十二岁了,再过三年,她就会嫁到北蒙,成为他的正妻。
而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外室,若是见容于公主,就能住进王府,若不容于公主,自然是要被远远送走的。
我们的缘分,其实也就这两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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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穿到古代,十八岁时被表妹陷害流落匪窝。
土匪头子人高马大,凶神恶煞。
说要娶我做压寨夫人。
当时我就哭了,生怕他反悔。
毕竟,他可是我找了十几年的男主啊。
1
我叫楚青月,十八年前胎穿到这个不知名的景国。
成了尚书府的幺女。
一出生就患有心疾,需每月按时用药才能缓解。
带我过来的那个系统,在这十八年里只说过一次话。
是在我的抓周宴上。
那时候我看着满地的金银珠宝古籍字画,正思考拿哪个。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吓得我当场心疾发作,差点直接去世。
系统说如果我想活下去的话,就必须找到这个世界的男主。
否则,十八岁那年我就会死于心疾。
就相当于我中了毒,而男主是解药。
而它给我的关键信息非常少。
男主是个乞丐,腰上有个青色月牙胎记。
于是我自懂事起便四处救助乞丐,寻找男主。
我找了十几年,整个上京包括上京周边的乞丐几乎全都被我收编了,我连男主的影子都没看到。
可就是因为我的这一举动,全上京都知道楚家小姐是个大善人。
于是赐婚的圣旨就这么到了我家。
我就这么成了准太子妃。
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八岁,我已经开始等死了。
素日家人不让我做的事,我通通做了个遍。
最爱做的就是逗心机表妹。
她是我姑姑的女儿,几年前父母去世,她和她的双生弟弟便被我父亲接回了家。
表妹比我小两岁,成日缠着我爹娘和哥哥们,妄图取代我的位置。
但屁用没有。
所以她的那些小打小闹我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万万没想到,几日前我去寺里还愿,她也同去。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匪。
她竟然将我推下了马车,然后绝尘而去。
我被逼至悬崖边,失足掉了下去。
本以为必死无疑,但谁能想到,悬崖下面还有个匪窝,正在庆祝什么。
中间一个大草堆。
好巧不巧,我就掉那草堆上面了。
彼时一群挥舞着大刀的土匪围上前来。
本以为又是必死无疑,但谁能想到他们纷纷朝我下跪,说我是九天神女下凡。
那凶神恶煞的土匪头子被请了出来。
「大哥您看,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
土匪头子脸上好几道疤,看着可吓人了。
他走上前捏住我的下巴,粗粝的指腹磨得我的脸生疼。
他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不说就转身走了。
徒留我在原地茫然。
他的手下们倒是一下子笑出了声。
「呼呼呼,大哥看上仙女了,今晚就拜堂吧!」
当时我就一个感觉,心痛。
简直痛如刀绞。
然后我就痛晕过去了。
再醒来,喜堂都布置好了。
2
看着满屋的大红绸和红喜字,我一口气没上来又晕过去了。
再醒来,山匪头子坐在床边,正定定看着我。
他问我:「你可愿意嫁给我当压寨夫人?」
这谁会愿意啊?
我还没说话,他又说:「不愿意的话,只能把你送给底下兄弟了,正好还有几个兄弟没媳妇。」
几乎是瞬间,我权衡好了利弊,对着他真诚道:「我愿意。」
他点点头:「那你准备准备,晚上拜堂。」
这土匪还挺讲道理。
傍晚时有几个大嫂进来给我梳妆打扮。
原本的轻纱衣服被脱下来,换上了一件做工精良但不常见的大红喜服。
我震惊:「这衣服好漂亮。」
大嫂乐呵呵地说:「这是不久前大当家的从山下抢回来的货里的,可真是及时,这不,夫人您就来了。」
说完大嫂就停不下来了,一直在跟我说大当家的事。
说他其实是个好人,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前不久才劫了一批楚家的货。
大嫂笑得合不拢嘴:「就是那个楚尚书家,从楚家公子手上劫下来的。」
好巧,是我家的货欸。
我欲哭无泪。
到了晚上,在一众山匪面前拜过堂后,我被送回了喜房,全程战战兢兢。
外面吵吵闹闹地还在喝酒。
大当家也没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差点就睡着了,大当家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想闹洞房的小弟。
被大当家一声怒喝,争先恐后退了出去。
在我还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他直接掀了我的盖头。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我直接就哭了出来。
虽说今年我必死无疑,但怎么临了还出了这档子事呢。
我好难过。
任凭我眼泪糊了满脸,大当家也没管我。
他一身酒气,沾床就睡着了。
我准备往旁边挪挪,没想到大当家大手一挥,直接把我挥到了床上。
他抬起头,眼神迷离,含糊不清地说:「娘子,睡觉。」
我有一瞬间的蒙。
反应过来后,直接一脚踹开了他:「啊,你不要过来啊!」
大当家看了看他的肩膀,那里刚才被我踹了一脚。
于他而言如同挠痒。
他笑了笑:「娘子还挺有脾气。」
说完就把身上衣服全脱了。
速度快到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刚想大喊几声,我突然瞥到他腰间似乎有个胎记。
有点像但看不清。
于是我坐起身,手脚并用爬到他身旁。
哇,青色月牙胎记!
我终于找到了!
结合大嫂今天说过的,大当家以前是个乞丐。
天哪,男主是你吗?是你吗男主?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透着精光:「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十几年,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啊相公!」
大当家愣住了。
我太激动了,人一激动就容易大胆。
我摸了他的脸。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摸了好几遍。
好家伙,真扎手。
可能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了,大当家直接裹着被子缩到了床角。
我一步步向他靠近,笑道:「相公,睡觉了。」
他惊恐万分:「你不要过来啊!」
这真是,我枯木逢春了啊!
3
我没想到,这山匪头子竟然还是个纯情小伙儿。
喝酒都没上脸,竟然被我吓得脸红了。
之后我俩在床上展开了一场追击战。
你来我往热闹极了。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床塌了。
幸好大当家眼疾手快把我从床上捞了出来,否则我就要被床埋了。
此刻我与他面对面站着。
他揽着我的腰,低头看着我,眼神无比清明:「小心些。」
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就扯开他裹在身上的被子,他先是一愣,然后闭着眼睛视死如归:「你、你轻点儿。」
嗯?这不应该是我的词儿吗?
不重要了,我退后一步,弯腰盯着他腰间的胎记看。
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天不亡我啊。
我笑得有些忘我。
头顶突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我抬头,正对上他犀利的眼神。
我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正在我做心理建设的时候,他把我放在一旁的榻上,然后捡起地上的被子裹在身上,毅然决然地转头出去了。
门一开,好几个人倒在地上。
见到大当家开门,都打着哈哈说笑。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那张塌了的床,惊呼出声:「嚯!不愧是老大!床都塌了,真厉害!」
还有人探着身子想看我。
被大当家一个眼神吓退了。
他将人赶出去,关上门说:「天不早了,都回去吧。」
我坐在床上傻笑。
在必死无疑的十八岁,我的生路出现了。
这谁能忍住不笑啊。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冻醒的。
该死的,被子被他裹走了。
醒了没多久,昨日替我梳妆的大嫂推开门进来了。
看到那张床,她暧昧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转,然后一屁股坐到榻上。
「夫人醒啦?我家那口子回来了,大当家的让我来看看你醒没醒,要是醒了就让你去议事堂,没醒就继续睡着。」
换好衣服简单洗了把脸后,我跟着大嫂去了议事堂。
还没进门,远远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往外张望着。
走在我旁边的大嫂爽朗一笑:「夫人你看,那就是我家那口子,长得白白净净的,咱这儿的人都叫他书生。听说夫人长得美若天仙,就想看看,瞧这没出息的样。」
书生扒着门框,一脸焦急之色。
待我走近,书生瞬间瞪大了双眼,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楚小姐,真是您啊!」
4
呃,就很巧,书生是我之前帮助过的一个乞丐。
他当乞丐的时候就气度不凡,还会识字,这放小说里不得是天选之人啊?
于是我盯上了他,啊不,帮助了他。
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本想把他也编入我的乞丐大队,可他说要自己出去闯一番天地,没想到来这儿当土匪了。
但我现在肯定不能跟他相认啊。
谁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于是我假装失忆,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书生一愣,一口气把我的身世说了出来。
大嫂听到后,捂着嘴震惊地退到了一旁。
书生殷切地看着我:「您想起来了吗?」
我果断摇头。
书生仰天长叹:「怎会如此啊?!」
然后他欻一下站起身,对大当家说:「凌山玉,你知道她是谁吗?你怎么敢的啊?这下咱死定了,楚家一定会派人来找她的。」
原来他叫凌山玉,名字还挺好听。
凌山玉直接把书生提溜到一旁,然后走到我跟前。
他就这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要不是昨晚经历了那一遭,恐怕此刻我已经直接被他吓死了。
可是现在,我不仅没被吓到,反而不自觉笑了出来。
凌山玉眉头紧皱,问我:「你笑什么?」
我非常黏腻地喊了他一声:「相~公~」
在场另外几人不约而同抖了抖胳膊。
凌山玉那张藏在络腮胡下的脸悄然变红。
他轻咳一声,对书生夫妇说:「你俩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然后他就拉着我的手离开了。
身后还传来书生的劝诫之语。
回到房间后,他把我按在椅子上坐着。
他自己则是坐在我对面。
他问我:「你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昨晚你说你找了我十几年,这是为什么?」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摆摆手说:「我真的不记得,书生说的什么楚尚书家的小姐,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再说我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你的兄弟们都看到了。我之所以说我找了你十几年,是因为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中的人,腰上有块青色月牙胎记。」
说到激动处,我直接起身坐到了凌山玉旁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相公,信我,你就是我找了十几年的那个人!」
凌山玉没有反抗,任由我握着他的手:「腰上有青色月牙胎记的,这世上又不止我一人,你如何确定是我?」
「你有所不知,你那月牙胎记可太月牙了,跟我梦中的一模一样,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标准的月牙,错不了。」
凌山玉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那我也不瞒你了,其实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中人从天而降,老神仙说那是我的命定之人,可助我成就大事。」
我拍了拍他的手:「这不巧了吗,看来咱俩注定要在一起啊。」
凌山玉点头表示赞同:「好,我会帮你找回你的记忆,但无论如何,你我是夫妻,这点不会改变。」
我点头如捣蒜,我求之不得啊。
其实一开始我是不相信凌山玉就是我要找的男主的。
但我刚出现在这的时候被吓得发了心疾,我没看大夫也没吃药,可是我就这么好了。
我不得不信。
不过,我看向凌山玉:「你说的成就大事,是什么大事啊?」
5
凌山玉没有告诉我是什么大事。
他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就这样留在了这座无名山上的匪窝里。
凌山玉每天都很忙,忙得几乎没时间陪我。
但这不重要,因为我不在乎。
他也不碰我。
于是我和他每天晚上都躺在那张更结实的床上聊天。
由于凌山玉每天都很忙,所以我每天都跟山上的大嫂们待在一起聊天。
顺便打听凌山玉的事。
她们有的已经为人母,有的刚新婚不久。
女人们围坐一圈,孩子们撒丫子跑。
我问她们是如何来这儿的。
有的说是逃难来的,有的说是被救过来的。
总之,没有人是被强迫的。
「这儿挺好,有口饭吃,还不用每天担惊受怕的。」
说话的是书生的娘子。
她是书生从恶霸手里救下来的。
彼时她卖身救父,却被恶霸强抢,书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安葬好父亲后,她无处可去,便跟着书生上了山。
孝期过后,她便同书生成了亲。
说着,她拿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
写完后她碰了碰我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是我的名字,我家那口子教我写的。」
刚说完她突然变了脸色:「不好,梁二当家回来了。」
我转头,便看见一气势汹汹的女子朝我走来。
6
她在我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我几番,问道:「你就是跟凌山玉成亲的那个女人?」
我站起身,从容点头:「是我,你哪位?」
她向前一步,似要与我鼻尖相触:「呵,我哪位?我是这里的二当家梁禾,你说我哪位?」
书生娘子连忙将我二人隔开:「二当家别生气,夫人来得巧,正好大当家又看上了,这不就正好把亲给成了。平日里总说大当家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不就成亲了,是好事啊。」
梁禾挣开她的手,不悦道:「凌山玉背着我把亲给成了,他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
说完,她又气冲冲地走了。
看样子,是去找凌山玉了。
我问大嫂:「这二当家是不是喜欢大当家啊?」
大嫂摇摇头:「应该不是。我家那口子说他俩是一家人,但又两个姓,哎呀我也搞不清楚。总之她对你没有恶意,她对大家都这样。她还会医术,还教我们呢。」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人。
跟大嫂们告别后,我去了议事堂找凌山玉。
正好就看到凌山玉和梁禾在打架。
等他们打完了我才走近一点。
正好听到梁禾在质问他:「凌山玉!成亲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就这么着急吗?」
「你在外面走货,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禾从地上跃起:「气死我了,我又不吃人,怕我把你喜堂给点了不成?」说完她扔给凌山玉一个东西:「你要的东西我查到了,我要休息几天,别给我派任务了。」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不得不说,这两人站一起一看还真是像,尤其是眼睛。
梁禾从我身旁走过,却又突然退到我身边。
7
「刚才没吓到你吧。」
我下意识摇头:「没……」
还没说完,她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木盒给我:「送你的新婚礼物,算是见面礼吧。打开看看。」
我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根玉簪。
梁禾的声音再次响起:「喜欢吗?我挑了很久呢。」
我收好,抬头看向她:「喜欢,谢谢。」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不用谢,喜欢就好。」
然后她瞥到了凌山玉,瞬间又变了脸色:「气死我了。」
直到梁禾的背影消失不见,我才转身朝凌山玉走去。
他正在看梁禾刚才给他的东西。
一抬头看见我,他瞬间把东西收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说完视线又定格在我手上的木盒上:「你见到梁禾了?」
「嗯,这是她送我的礼物。」
凌山玉了然地点点头:「她是我妹子,脾气像个炮仗一点就着,你不用理她。」
说完他又问我来这干吗。
我答不上来,因为我单纯是来看热闹的。
于是我挽住他的胳膊,开始胡说八道一通:「你天天忙得没时间陪我,我来看看你还不成吗?」
比起刚开始时的无措,现在的凌山玉已经能从容应对这样的我了。
他揽住我的腰,低头看我:「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不是每晚都在一起吗?」
他揽我腰的时候,我确实被吓了一跳。
但当我看到他藏在大胡子下通红的脸时,我就知道他只是在强撑罢了。
于是我圈住他脖颈:「可你晚上只知道睡觉啊。」
凌山玉瞬间放开了放在我腰上的手。
而且因为我的动作,他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连带着我也倒在了他身上。
正巧这个时候书生来了。
他惊呼出声:「呀!非礼勿视啊。」
说完他就背过了身。
凌山玉手忙脚乱地把我从他身上拨开:「咳,那个,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处理。」
我刚站稳,他就把我往外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门合上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书生调笑的声音:「凌山玉,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没错,他就是害羞了。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大概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我没有发病,每天都活蹦乱跳的。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心痛难忍。
8
那天凌山玉早早就下了山,久久未归。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我并未发病。
他下山前同我说,回来便送我回楚家认亲,但他一去不回。
我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跑出门,正好看到梁禾带着人进寨门。
我喊了她一声,向她跑去,还没走出几步就晕倒在地。
晕过去之前,我看到梁禾急急向我奔来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但依旧心痛不已。
这让我很是慌乱。
梁禾守在我床边,我拉住她的衣袖问她:「阿禾,凌山玉在哪里?」
见我醒了,梁禾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可算是醒了。凌山玉一早就下山了,说是要去城里买什么东西。先别管他了,你感觉怎么样啊?」
她这话刚问出口,我心口突然一阵刺痛。
我紧紧捂着心口,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梁禾紧张地看着我,迅速往我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我感觉好受了些,连忙跟她说:「快去找凌山玉,他可能出事了!」
梁禾愣了一瞬,说了一声好,便匆匆出门离去。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只能任由心口如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
上一次这般疼,还是几年前,那次我家人甚至都开始给我准备后事了。
但疼了几天后,我又莫名其妙地好了。
我安慰自己,这一次我也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
梁禾出门不过半刻钟便回来了。
她说有人带着人正往寨子的方向来。
可能是朝廷派来剿匪的。
她让我立刻跟着书生娘子她们躲起来。
我不想走,若真是朝廷派来剿匪的,我主动表明身份,他们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也不会直接下死手。
梁禾说:「你太天真了,就算你真的是楚家小姐,若来人是楚家的仇家呢?他们只会连你一起杀了,再把罪名推到我们头上。别说了,先躲起来!」
临出门那一刻,我问她:「那你呢?」
她微微勾唇:「自然是去灭了他们。」
最后,我眼里只剩下梁禾提着长枪决然远去的背影。
书生娘子带着我从小道躲进了崖洞里。
崖洞里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她安慰我,从前也有官兵来剿匪,但山上地势复杂,没人能找到寨门在哪儿,就算找到了,那些人也不是二当家的对手。
我扶着墙坐在石凳上,稍稍安了些心。
可没过多久,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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