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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文]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复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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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复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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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复仇文
爽文
古言
现言
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复仇故事?
全文侠断了我的新文流量,也断了我母亲下个月的手术费。
看着盗文评论区一水儿的【博主配享太庙】,我于恍惚中被车撞倒身亡。
再有意识时,我已化身为数字怨灵,游荡于网络间。
全文侠,家破人亡的结局,轮到你了。
1
刚发完新文开头三千字,我便匆匆赶往医院。
年前母亲查出了心脏病,短短数月已经发展到要住院的地步了。
医生说,要尽快安排做心脏搭桥手术。
手术费,大约十五万。
可我掏不出这笔钱。
我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尚没有固定收入。
平时我会在网上写写短篇小说,挣一些稿费。
但我是个扑街作者,每月稿费浮动很大,少的时候只有几百,多的时候也不过千把块钱。做零花钱是绰绰有余,支持妈妈手术却是天方夜谭。
「囡囡,你带妈妈回家吧,咱们不看了。」
病床上,我妈颤巍巍地握着我的手。
因心肌损伤,心脏泵力不足,她的嘴唇发紫,原本瘦小的身体也浮肿了起来。
「做手术要借一大笔钱,术后还有排异反应,不可能恢复如初。你还这么年轻,刚刚大学毕业,有无限可能的将来,妈妈不能拖累了你!」她道。
我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妈!你胡说什么呢?!」
我从小和我妈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
我妈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女娃,刚成年就被换亲嫁给了我爸。
我出生时,因是个女儿,当场就要被我爸溺死。
是我妈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硬生生将我抢了回来。
后来,她偷偷攒了路费,趁我爸外出之际,带我逃到了城里。
她没什么文化,这么多年来却凭着自己勤劳和坚韧,一点点把我拉扯长大,将我供成了一个大学生。
眼看着马上就是好日子了,我怎么能让她就这样离我而去?
「妈你只管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我开通了水滴筹,好多人给我们捐款呢!做手术不成问题。」我拂去眼泪,使劲挤出一个微笑,「我以后工作了,慢慢还,能把这些钱还清的。但你要陪在我身边,不然……」
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决堤:「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妈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乖囡囡,不哭,妈妈听你的话。」
我照顾妈妈吃了午饭,看她沉沉睡去。
我骗了她。
我确实开通了水滴筹,但捐款者寥寥无几。
这个社会的信任,已被透支得太厉害了。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挨个给我认识的人跪下磕头,一分一分地借;去裸贷,让隐私照片四处流散,我也要把手术费筹出来!
我平复了起伏的心情,掏出手机看时间。却看见我写小说的 APP 图标上,999+的未读消息格外显眼。
2
是 bug?还是我一直以来期盼的愿望成真了?
我的心震耳欲聋地跳动起来,手指颤抖着点开后台。
四个显眼的红色 99+向我宣告,这不是 bug!
【设定这么牛逼!我蹲了!作者快更!】
【妈的,又给我推新文,还写的这么吸引人!我只能蹲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已经过去三小时十七分钟了,作者应该码了十万字了吧?】
【更新请用三百六十度螺旋飞踢狠踹我的屁股!】
……
实时上升的评论让我激动得几欲窒息。
在过去的四个小时里,我发出的新文浏览量破了两万,赞数已达到了交稿的标准。
自我写文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放在过去,这样的数据短则一两周,长则几个月才能达到!
还没缓过劲儿来,我的编辑给我发了私信:【新文写到多少字了?现在流量正在上涨,你赶紧写完交来,我立刻给你审核上架,别拖!】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编辑主动发消息催稿!
我的写文搭子也发信息让我快写:【快快快,这设定、这数据,说不定这篇出来你就要升咖了!】
升咖?我不关心这个问题。盯着不断上涨的流量,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字:钱!
流量就是钱!
可是没上架前的流量都不能算,所以我要抓紧时间,趁流量还在的时候赶紧写出来上架。
我抓起随身背着的笔记本便跑到医院对面的咖啡馆,旁若无人地火速敲起字来。
码字的这段时间,数据疯了一般上涨着,直逼万赞。
我很心急,又不得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能急,急了剧情就会走形。
一个爆款的文章不仅仅要开头吸引人,后续的质量更为重要。
曾经我在达到交稿数据时过于心急赶文,结果结局走形,导致上架后格外地凉。
眼下是天赐的机会,我不能浪费。
要速度,更要质量!
许是天上文曲星保佑,压力之下我文思泉涌,手速也快得飞起。
三个小时,我硬生生码出了一万字。又精读了两遍,确保节奏和剧情都没跑偏,赶在编辑下班前交了稿。
不到两刻钟,编辑就给我走完了上架流程,还破天荒地给我留了言评价:
【开头结尾都保质保量,设定勾人,不出意外的话,会爆。】
虽然她给了高评价,但没亲眼看到上架数据的那一刻,我始终不敢放下悬着的心。
上架成功后我立刻发了专栏链接,踢了读者,发了推文群,然后一刻不停地刷新着专栏数据。
开始的半个小时,数据上升得并不算快。半小时后赞数明显增快了许多。
写文搭子激动地给我发消息:【九子,你真牛啊!星光灿烂和月上柳梢都推了你的新文!你要火了!蹭蹭蹭,我狂蹭!】
我的心激动地跃起,又踏踏实实地落回了肚子里。
我知道,我稳了。
平台专栏里的文,不像回答下发布的文,有流通的流量,除了前期积累的读者,后续几乎只能靠推文起量。
而星光灿烂和月上柳梢是小说推文界的两位大佬,口碑好、粉丝也多。专栏文章上了他们的推荐,就约等于泼天的富贵砸了下来。
专栏的赞数疯狂地攀升着,不过一个多小时,就达到了两千赞。
我曾经上架的文章,几个月都达不到这个赞数,撑死专栏千赞,然后就永远停滞不动了。
短篇小说就是这样,新文迭代得极快。上架的时候不火,后面再翻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不停地计算着。
一条推文视频的热度大约能维持两天,现在他们才刚发,还不是热度最高的时候,就有这样的速度。我估计着我这篇文极大概率会日万赞。
今天是这个月的 20 号,离统计本月稿费还有十天。照目前的趋势乐观估计,这十天里我的专栏能混上三四万赞,或许更多。月底之前大概率还能赶上第一波官方站内分发。如果分发也给力,下个月我能拿到的稿费至少有大几万,开单量多的话也许还能够到六位数的稿费!
再想方法借一些,第一波手术费就能凑齐。
数据好的文,官方之后还会多次分发,再下一轮的稿费也会很可观。
总而言之,妈妈的手术费,有希望了!
3
我不再盯着手机,安心地回到医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妈妈。
她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我就知道我们囡囡是有本事的。」
和妈妈闲话家常了许久。
自她住院以来,整个人第一次看起来这般轻松。在我的千叮万嘱之下,她向我保证,一定会好好接受治疗:「囡囡能赚大钱,妈以后还要跟着你享福呢!」
夜幕降临,她沉沉睡去。
有心脏病的人容易疲劳,也更嗜睡些。
我掏出手机,查看专栏数据,才发现过去的三个小时里,一共才增长了两千赞。
现在总赞数四千赞。
虽然这已经是我曾经可望不可求的数字了,但我现在却无法轻易就满足。
我又开始时刻刷新赞数,可是赞数增长却越来越慢!
不应该啊!
此刻正是大家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是推文视频流量最高的时候,增速怎么会变慢呢?
我来不及思考,作者群里有人疯狂地艾特我。
【九子,你文章的推文评论区里出现了全文侠,把流量都引走了,赶紧去举报吧。】
我立刻便冲进了推文视频的评论区。
眼前一黑。
大半个评论区几乎全是全文侠。
【哪个宝宝还没有看过后续?要的给我一个小爱心,我私你。】
【这么好看的文我不允许大家看不到全文!私我发全文!】
【一声公主殿下,全文这不就来了吗?】
【会员想回本。小本生意五毛两篇,非诚勿扰。】
……
这些评论私发全文的还不是最麻烦的,现在最头疼的是有人已经将我的小说全文做成了视频发了出来,挂在自己的账号上。
正经推文的转化都被那个全文侠给截走了。
而且随着盗文视频的热度越高,很快所有推我小说的正规博主的视频下方,都会出现直达盗文视频的关键词。
路人很难通过举报让盗文视频下架,必须得作者本人提供身份证件、作品主页截图和作品签约合同,亲自去举报,才能让盗文视频下架。
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便举报了盗文视频侵犯著作权。
视频软件处理的速度也很快,十多分钟就下架了盗文视频。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我的写文账号私信里就收到了辱骂。
? 本内容版权为知乎及版权方所有,侵权必究
三年前,相依为命的姐姐,被入室抢劫的男人杀害。
我被姐姐藏了起来,没有看到凶手的模样。
却闻到了他身上一种,我之前从没闻到过的奇特味道。
直到三年后,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我才终于明白,我找了三年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1
2000 年 6 月的一个夏夜。
和我相依为命的姐姐,被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卧室杀死了。
事后,邻居们都说我姐姐是活该。
因为凶手,是被我姐姐亲自带到家里的。
我姐姐,是做那种生意的。
每当家里来了客人,姐姐总是会提前让我躲在小房间里。
关上灯,不看,不听,不想。
但那个男人却在事后,用枕头闷死了姐姐,还拿走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钱。
直到男人走后很久,我才在小房间里,觉察出不对劲。
我打开门,走进姐姐的房间。
姐姐已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轻轻呼唤她,却只摸到了她冰冷的手。
2
警察在第二天到来,带走了姐姐的尸体。
就在警察准备将我一并带走的时候,我逃跑了。
我不想被他们送到那种,挤满了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地方,也不想被任何陌生人收养回家。
我要报仇。
我要在警察找到那个犯人之前,亲手杀了他,给姐姐报仇!
也许在别人眼里,姐姐是个肮脏的坏女孩。
可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有姐姐对我最好。
我憎恨那个杀死姐姐的凶手。
哪怕是豁出性命,我也要亲手杀了他!
而且,我自信自己有可能比警察更早一步找到凶手。
虽然那晚,我没有看到凶手的长相,但我却闻到了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一种独特,隐秘,另类的味道。
3
我从小,就对气味特别敏感。
很多味道,闻一次,就能在脑海里深深记住。
但这次,我无论怎么回想,都搞不清,那个男人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
姐姐死后,我开始在街头流浪。
我希望能在熙攘的人群里,找到那个气味的真相。
我想,那个男人一定是从事着什么特殊的职业,或者有着什么特殊的身份,所以才会在身上留下那种与众不同的,寻常人根本闻不到的味道。
可是,我遇见过的所有人,他们身上的味道,都和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迥然不同。
一晃,整整三年过去了。
当我已经开始怀疑,那个男人或许根本就已经不在这个城市时,就在昨天,在一个普通的路口,
一个身着大衣和围巾,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和我擦身而过。
而那股暌违了三年的味道,瞬间涌入我的鼻腔。
4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
我立刻开始悄悄尾随,然后目睹那个人进了一个即将拆迁的老旧小区。
当时我已经决定了,等这个人再出现,我就要冲过去杀了他。
我甚至在他住的那幢单元楼下,蹲伏了整整一晚上。
但第二天上午,当那个人再次从单元楼里走出来,当我已经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准备对他一击毙命时。
等冲到那个人面前,我才发现:
那是个女人。
一个高挑,美丽的女人。
在女人略带错愕的眼神里,我落荒而逃。
5
我逃回到营地。
这是一个背靠垃圾场,独属于流浪者们的营地。
这大半年以来,我晚上都会在这里栖身落脚。
黄毛和我打了声招呼,递给我半罐他吃了一半的牛肉罐头,也不知道他哪里捡的。
我接过来,道了声谢。
「哥们儿,你昨晚没回来,又是去找杀你姐的那个男人了?」
我点点头。
「警察都找不到的人,你说你,费什么劲。」
我低头扒了一口肉,但感觉有些吃不下。
「你连凶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别说了……」我将罐头还给黄毛,冷冷地看着他。
「不说了不说了,你看你,又露出那一脸要杀人的样子。」
黄毛悻悻地说道。
我低下头,也不再说话。
「不过老弟,哥们儿还是佩服你,宁愿风餐露宿,也要给自己姐姐报仇。你有古代大侠的风范。」
黄毛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拍起我的马屁。
我苦笑了一下,心里却忍不住又开始抽痛。
黄毛吃完剩下的罐头,忽然说道:「听说没,最近要整治市容了。」
「也不知道,城管会不会把我们都抓进收容所遣送。」
我看了一眼黄毛,随口问道:「要是能安定下来,你愿意吗?」
黄毛舔了舔嘴唇,一仰头道。
「怎么,就你想当大侠?就不允许我也仗剑走天涯?」
「要是你找到了那个杀死你姐的凶手,你别轻举妄动,叫上哥们儿,哥们儿帮你一起弄他。」
我笑了笑,嘴上说了句行。
「哥们儿认真的,你说你这小胳膊小腿,对上那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够死几次?」
黄毛表情很严肃地说道。
「说实话,虽然咱俩都是浪迹江湖,但你啊,至少有人疼过,跟我不一样。哎,我也想有个姐姐,要不回头你带我去咱姐坟前,我也去磕一个。」
黄毛一旦激动起来,就容易喋喋不休。
「早点休息吧。」
我无奈地拍了拍他。
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我想好好去睡一觉。
更重要的是,我想去梦里,见见姐姐。
6
我又梦到了姐姐。
姐姐抱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
她说:「你不会嫌我脏,对吗?」
不会,姐姐,我从没觉得你脏。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让我们能好好活下去。
「乖,等姐姐攒够了钱,就给咱们买个大房子。
「然后,我会天天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我还要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真得不想离开你。」
姐姐抱着我,开始哭泣。
随后,我感觉姐姐,开始被拽离我身边。
是那个男人,那个身上散发着奇特味道的男人。
姐姐哭喊着救命,一只手拽住我的身体。
我也哭喊着:「放开我姐姐!」
在拉扯间,我惊醒了,发现是黄毛在一直推我。
「瞧我这乌鸦嘴,赶紧起来,快跑,城管真来了!」
7
我睡眼惺忪,看到远处的黑暗里,驶来几辆面包车。
随后从车上跳下来许多穿着制服的男人。
他们手里的手电朝着营地照过来,惊起了一阵阵嘈杂的叫嚷。
「快跑,被抓进收容所可就麻烦了。」
黄毛说着就往后面的垃圾山跑,我也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我听到那些城管们大喊着「别跑。」
黑漆漆的夜色下,我跟黄毛手脚并用地爬过眼前的垃圾山。
刚一落地,一道光柱就朝着我们照了过来。
「守株待兔,还真给我等到了两个小家伙。」
面前,一个五大三粗的城管说道。
在我愣神的时候,一旁的黄毛,忽然冲着那名城管就扑了上去。
「黄毛!」我大喊道。
「你快逃,记得,给咱姐报仇!」
黄毛这一冲,被那个城管侧身闪了过去。
他这时回头看我,表情着急地说:「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跑。」
我点点头,连忙朝着另一边垃圾场的小门跑去。
刚冲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黄毛似乎被城管踹了一脚,这会儿已经趴在地上了。
「哥们儿!谢谢你!」
我朝着黄毛喊道。
趴在地上的黄毛,慢慢抬起头,伸出手,不知道比画了一个什么手势。
不过远远地,我看到了他咧开嘴,似乎是笑了。
几天后,我走在街头,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则发生在广州的新闻。
据说,是一名大学生,因为没有暂住证,在收容所被殴打致死。
我不知道黄毛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除了黄毛,还有灰哥,老狼,少爷,这些都是我在营地认识的朋友。
后来,我也都没有再见到他们。
或许该见的,总会再相见。
而该死的,一定不会活下来。
8
黄毛他们被抓走后的第二天,我又继续去跟踪那个,身上散发着那股味道的女人。
虽然她不是杀我姐姐的凶手,但她一定跟那个凶手,有着某种联系。
我相信,盯下去,一定能找到我想要的结果。
徐小晴,这是我跟踪的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年纪并不大,一个人住在那幢筒子楼的二楼。
之所以认为她是独居,是因为我没看到她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出来过。
她的工作很普通,在市中心医院旁边的十字路口,经营一家服装店。
那个十字路口,看起来人流量比较大。
但因为往来的人,大多是着急去医院看病的。
所以她的这家服装店,生意好像也并不是特别好。
看起来,徐小晴似乎没什么生意头脑。
除了这些身份背景外,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一条线索是——
徐小晴,有男朋友。
因为情人节那天,我看到她捧着一束花,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有很大可能,徐小晴身上的味道,就和她的男朋友有关。
但问题是,她的男朋友,我居然一次都没见到过。
当然,我也没有全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紧徐小晴。
甚至现在即便是跟踪,也尽量掩藏在足够远的地方。
毕竟上次,已经被她撞见过。
如果太频繁在她工作或居住的地方出没,肯定还会被怀疑,给自己惹上麻烦。
我反复劝自己,不要太着急。
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就别惊动那条,就要慢慢上钩的鱼。
9
在黄毛他们被城管抓走的第二周,我终于见到了徐小晴的男朋友。
那是一个长相清瘦的年轻男子,外表看起来,颇有几分四大天王里黎明的模样。
看到他我才想起来,这个男人,之前其实我在徐小晴的店里,已经看到过一次。
只是他上次走到店里后,完全就像是一个偶尔路过,随便逛逛的路人。
期间甚至没有跟柜台后的徐小晴有任何交流。
以至于我完全没把他,跟徐小晴男友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但这一次,我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男人在走进服装店后,虽然依旧和徐小晴一句话都没说,但徐小晴却主动拿了一件衣服,上前邀请男人试穿。
男人在试衣镜前换上徐小晴递来的衣服,尺码居然刚好合适。
而徐小晴在帮男人换衣服的时候,身体则有一个明显前倾的动作,像是想要在身后搂住男人。
这些细节都在暗示,徐小晴不但熟悉眼前的男人,而且和他关系暧昧。
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两个人必须佯装不认识。
难不成,徐小晴,是这个男人的情妇?
等到男人走出服装店,我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只要从那个男人身上,确认到那个独一无二的味道,
我就敢百分百肯定,杀死我姐姐的凶手,就是他。
可没想到,这个男人似乎格外机警。
他刚踏出服装店没走几步,就开始回头张望,对周遭的环境格外敏感。
我没能跟上去。
但没关系,我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因为没过多久,我就远远地看到他,走进了一百多米外的医院。
是个医生啊。
难怪,徐小晴要把服装店,开在这里。
10
医生身上,会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酒精的味道?过氧化氢的味道?
还是什么药的味道?
不对,我闻到的,都不是那些医院里能闻到的寻常味道。
除非这个医生看的,是某种并不寻常的疾病。而且他还需要亲自帮患者上药,
久而久之,身上才可能沾染某种特殊的药物味道。
但要是这样的话,又不对了。
因为如果医生身上有这种味道,那么患者身上,一定也会有。
但这三年里,我却只在徐小晴一个人身上,闻到了和那晚近似的味道。
这怎么想,似乎都不太合理。
虽然还是无法想通那个味道的真相,
不过我已经决定,将接下来的跟踪目标,换成这个神秘的男医生。
但执行下来却发现,难度系数很高。
这个男人和徐小晴不一样。
他的警觉性很高。
好几次在医院门口,当我快要靠近到男人身后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似乎能意识到,有人在跟着他。
而在医院外面蹲守的难度也很大。
因为门口的保安每次看到我,都会驱赶我。
他好像以为我是守在医院门口要饭呢。
但如果待得再远一点,天一黑,我就又完全看不出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下班的。
有了第一次在徐小晴家的失误后,我现在变得格外小心。
宁愿进展慢一点,也要一切都稳一点再出手。
我想,如果医院这边无法突破,那么就只能再回到徐小晴身上,
我不相信,他们就只满足于在那家服装店似有若无地见面。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11
自从我跟踪尾随徐小晴以来,她几乎每天都要早早去店里。
但那天,徐小晴直到下午才下楼。
她拎着一个手提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很明显,是要去见一个对她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我远远地跟在她后面。
看得出,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时而脚尖踮起,在路上快步地跳跃几步。
但又似乎并不着急。
偶尔会停下来,嗅一下路边栽种的报春花。
走走停停,大约一个多小时,我才跟着她来到目的地。
那是城郊一个尚未建好的公园,几乎没有什么人。
徐小晴缓步走进公园,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她样子很悠闲,并不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就像是独自来野餐一样。
我看到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食盒,打开盖子,看起来像是准备要自己享用。
但很快她又小心翼翼地盖好,将食盒放回包里,似乎只是为了拿出来欣赏一下食盒里的东西。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天黑了下来。
公园里,此刻已经一个人也没有。
但徐小晴,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来,确实有什么人是需要她等的。
八点左右,我悄悄从躲藏的地方出来,准备先在附近逛逛。
结果走出公园没多远,就差点和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迎面撞上。
好在那个人几乎没有多看我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但我已经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徐小晴要等的那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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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穿越者夺走了身体,她利用我的身体将我的生活拉入地狱。
最后,她笑眯眯地说:「这个世界玩够了,接下来去哪呢?」
她哪里都去不了。
在她惊恐的尖叫声里,我选择和她同归于尽,两个灵魂,玉石俱焚。
(一)
被穿越者夺走身体的第五年,我醒了。
我看着穿越者气死我的母亲,凌辱我的哥哥,让疼爱我的继父心神不宁,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我看着穿越者将我害得家破人亡,游离于不同男人之间,嬉笑着和他们毁了我的一切。
我看着穿越者挑衅侮辱我尊重的老师,放弃我坚持了许久的学业,骗取家里所有的财产,挥霍在各种声色场所。
我看着穿越者亲手将信任我的朋友推入深渊,她被一群纨绔少爷玩弄后选择自杀,看我的最后一眼,我永远不能忘记。
这混沌的五年里,我无能为力,恨得心神俱裂,愧疚得号啕大哭,灵魂疼痛到每时每刻都在颤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毁去我人生的一切美好。
最后,穿越者笑眯眯地说:「这个世界玩够了,接下来去哪呢?」
直到此刻,我才觉得身体一松。
我心想:你哪里都去不了。
我选择和她同归于尽,在她惊恐的尖叫声里,两个灵魂,玉石俱焚。
——然而一觉醒来,我回到了她刚穿越来的第一年。
一睁开眼,我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晚晩,」面前的女人眉眼温柔,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张了张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妈妈。
我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最后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妈妈。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的能力。想要改变命运,夺回自己的身体,就按照我说的做,惩治那个穿越者。】
三天前,这个不知来路的东西就找上了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我只知道,为了复仇,为了挽回我失去的东西,为了保护我的家庭和朋友,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说:「好。」
尽管醒来已经有几天了,但我才刚拿回身体,无法掌控好自己,时不时晕倒昏迷,也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是穿越者来过的副作用,我心知肚明。
「晚晩,你最近累着了,好好休息,」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站在我身侧,面露关切,「我已经打点好关系了,你下个星期就能去岳华学院……」
——这是我的继父沈天鹏,一个温和儒雅的商人。
我自小家贫,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我也乖巧懂事,努力念书,勤奋刻苦,在班级里名列前茅。
十六岁那年,母亲再嫁,继父妻子早逝,还有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儿子,就是我的哥哥,沈之行。
继父家庭条件不错,视我如己出,哥哥性格清冷寡言,不善言辞,但对我很好,我们家庭和睦,妈妈脸上的笑容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我原本以为,这是个光明的开始,却没有想到,这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穿越者来了。
她来的时候,刚好是继父要带着哥哥搬进我们家的前几天。
穿越者一醒来就大吵大闹,非说不让沈之行入住,甚至还污蔑他,说他私底下欺负自己。
妈妈信了一半,因为我从不说谎。
而继父,虽然相信哥哥,但夹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最后不得不让哥哥单独租房子住,而他也时不时和哥哥住一起。
和睦的家庭就此有了裂缝,但这只是个开始。
继父是生意人,家庭条件不错,送哥哥去了一所贵族学校,是为了以后送他出国。
穿越者知道后就不依不挠,要放弃自己的市重点学校,非要也去那所学校。
继父不得不把穿越者送了进去,然后在那里——
哥哥的噩梦开始了。
我的噩梦也开始了。
我闭了闭眼睛,不想再回想这些令人作呕的往事,只是低声说:「叔叔,没关系的……」
是我的错。
是我不对。
纵使我被千刀万剐,也无法弥补前世对他们的伤害。
我醒来的时候,穿越者已经占据了我的身体两个月,哥哥已经搬出去住,裂缝已然产生。
而我在旁人眼里性格大变,妈妈虽然不解,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着我,以为我是受了她再婚的影响。
我好像受限于一些规则,不能说出真相,但没关系,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我还可以挽回。
我体内那个自称「监管者」的东西又开口了。
【我是用防火墙把她赶出去的,但她还没离开这个世界,我感应得到,她现在就在那个岳华学院里。】
【把她清除出这个世界,是你的任务。】
它好像对穿越者深恶痛绝,所以才帮我重回五年前。
不用它说,我也会找到穿越者的。
我要让她尝到我经历的一切痛苦,将她驱逐出我的世界,碾碎她的傲慢,让她为我前生的家人赔罪。
门铃响了。
妈妈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继父忙不迭去开门,我听到了小声的交谈,大概猜到了门口站着的是谁。
是哥哥。
我最近频频晕倒,不省人事,家里人带我去了医院一趟,却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我们一家,今天都没吃过饭。
所以哥哥是来送药和饭的。
这一瞬间,一股莫大的力量支撑着我站了起来,妈妈甚至还来不及阻拦,我就快步走到了门口。
那是个又高又瘦的少年,眉眼清俊,神色平静,风尘仆仆的样子,额头上还有些汗。
他看上去已经转身要走了,却冷不防对上我的眼睛,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鼻子一酸,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他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霎时间就涌现了无措,走上前一步,却又生生停下了步伐,沉默地看着我。
继父张了张嘴,看上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也一副疑惑而茫然的表情:「晚晩……」
而我终于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哥哥。
妈妈和继父认识了三年,半年前结婚,买了一套房子,商量着在装修完之后要住在一起。
我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原先妈妈和继父接触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带上孩子,我虽然认识他三年,但彼此交流不多,感情也算不上深厚。
直到要住在一起的这半年,我们的接触才多了起来。
哥哥不爱说话,喜欢看书,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我还记得,继父带着他来见我的时候,摸着他的头说,之行,晚晩比你小,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躲在妈妈身侧,好奇地打量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又羞赧的笑容。
而小小的少年平静地看着我,而后点了点头。
我以为他没笑,是不喜欢我。
当时的我不知道,「照顾我」这件事,从此以后就成了他贯穿一生的承诺。
那噩梦般的五年里,我看着穿越者折辱他,污蔑他,戏弄他,嘲讽他,在岳华学院里孤立他,折磨他,最后将他像一块垃圾一样扔开。
在继父和妈妈相继离世之后,哥哥被一群追债的人带走,从此不知所踪。
我不明白,为什么穿越者要这么对待他。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即便这样,在第三年,穿越者病倒在学校里的时候,哥哥还是出现了。
他喂我吃了退烧药,给我端了热水,买了饭,照顾我睡着,最后掩门离开。
那是唯一一次,因为这具身体发烧了,我冲破了穿越者的桎梏,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浸润了枕巾,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想说,我不是晚晩。
我想说,哥哥,带着叔叔和妈妈离开吧。
我想说……
可我却只能睁着眼,盯着那一片仿佛永不散去的黑暗。
我哭得太过伤心,沈之行的身体顿时僵硬了。
他张开手,后退一步,抵在了门板上,虚虚扶着我的肩膀,看上去想推开我,却没敢用力。
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孩子,怎么又哭成这样,」妈妈看见了我泪流满面的样子,顿时慌了,从旁边拿来纸巾,「怎么了,怎么了?」
继父也问道:「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没和我们说?」
我早已想好说辞,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梦见哥哥一个人住在外面,遇到了危险,我很着急,但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就吓醒了。」
妈妈一愣,继父却已经松了口气,温声安慰我:「没事的,之行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他是男孩子,没那么容易遇到危险的。」
不——
我的手指蜷缩了起来,抬起头:「哥哥,以前是我不对,我不想家里忽然多一个人,所以才吵着闹着说你欺负我,其实都是骗人的,都是我自私找来的借口。」
我说:「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哥哥你能不能搬回来?」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凄惨。
惊魂未定,眼眶红肿,语气可怜,与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
哥哥顿了顿,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我,干净温和,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动作生疏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梦都是假的,不要怕。」
就这样一句话,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那场长达五年的噩梦是真的。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它成真了。
(二)
岳华学院是一所典型的贵族学院,但教育资源丰富,在整个澧安市都排得上号。
论起应试升学率,岳华比一中差一点;但如果加上出国、保送、特长、竞赛这类特殊招生,岳华的名气就远远超过了一中。
我过去想的唯一一条道路就是参加高考,考上一个好大学,何况岳华出了名的学费昂贵,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去一中以外的学校。
——但这不代表着岳华就是一条绝路。
「晚晩,」继父开车送我和哥哥去学校的时候,小心斟酌了一下言辞,「岳华入学一个月以后是有分班考试的,但是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学习嘛,都是一步一步来的。」
我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的,谢谢叔叔。」
岳华到了。
我看向这扇欧风式的圆顶大门,看着郁郁葱葱的林木和掩映在其中的红砖教学楼,看着那一条我走过无数次的木质拱桥以及潺潺流淌的清溪,目光没有一丝变化。
哥哥注意到了我的走神:「怎么了?」
「没事,」我回过神,微笑着回他,「只是觉得,这里真漂亮。」
岳华的学生很少,一共一百四十个人,只有三个班级,一班,二班,三班,入学的时候进行随机分配。
但到了分班测试,班级就会增多,从 A 分到 E,由排名由高到低进行分班。
与此同时,岳华的制度也非常残酷,从第一次分班考试开始,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考试,排名末尾的学生就要被送出自己的班级,依据排名进入靠后的班级。
哥哥在一班,所以继父也将我送进了一班。
教务处,后勤部,办公室,每一个地方我都万分熟悉,从报到到领书拿校服,最后找到班主任,我都游刃有余。
「周嘉晚是吧?」班主任姓李,是个颇为严厉的女老师,看见我之后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下课,我带你进班自我介绍……」
岳华的教室很宽敞,窗明几净,我走进去的时候步伐一顿,随后目光落在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又垂下眼,表情平静。
「笃笃。」
我在黑板上写名字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很甜美的声音。
「老师,我也是今天来的转学生~」
我写的「晚」字,最后一笔顿时飞了出去,我却恍若未觉,只是擦掉了多余的笔画。我垂下眼,仿佛嫌那一小块黑板不干净,于是擦了又擦,速度越来越快,呼吸急促,神经质一般地摩挲着指尖的粉笔灰。
最后转头的时候,我的表情已经变得温和而干净,将手背在身后,笑意澄澈:「大家好,我叫周嘉晚。」
随后,我看向门口的漂亮少女,那张脸颊分明陌生至极,却灼伤了我的目光,令我的心脏都颤抖起来,发出阵阵抽搐的剧痛。
是她吗?是她吧。
【你知道,为什么穿越者独独要这样恶劣地对待你的亲人和你的朋友吗?】
【从她选择你的身体开始,你和她之间的气运此消彼长,你越痛苦,她越得意,你爱的人过得越差,她就会过得越好。】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选择我?」
【高位面的旅客,家里有权有势,偷渡过来玩耍的,选中你,只是随机而已。】
随机,高位面,旅客,玩耍。
大人物轻飘飘的一个游戏,命运的骰子却足以把我这样挣扎求生的普通人压得痛不欲生。
【我把她挤出你的身体,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肯定不会甘心。她已经选择了你,没办法更改人选,所以这一次,她会用自己的身体重新回来,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要怎么做?」
【她想做什么,就破坏什么;她想得到什么,就夺走什么;她想伤害什么,就保护什么。】
就如同现在,我目光温柔,干净无垢地看着穿越者,甚至对她也笑了笑:「新同学,你也好呀。」
你好吗?
你还好吗?
你踩着我家人的骨血,踏着我泣血孤鸣的灵魂,一步一步地愚弄这个在你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低位面人类,你一定过得很好吧。
她愣了愣,目光在我身上一略而过,好似有点疑虑,但很快就消散了。
李老师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你就是上周就该来的洛笑笑吧?」
李老师是一个古板严厉的人,却一视同仁,公正而负责,她看不惯上一次的「我」,当然也看不惯足足迟了一周来上课的穿越者。
洛笑笑。
原来她叫洛笑笑。
我在心底轻声说:「她看上去在装作不认识我,好像对我不认识她这件事,也觉得很正常。」
【被夺舍的普通人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点精神恍惚,不会想起自己被夺走身体,只会觉得自己生了病,所以她以为你不知道前两个月发生的事。】
我若有所思。
洛笑笑一顿,旋即扬了扬眉,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唇红齿白,笑语嫣然:「我也是转学生哦,我叫洛笑笑。」
台下响起了不算整齐的掌声,夹杂了两声调侃般的口哨。
我面不改色,笑容都没有半点变化,顺着李老师给我指的路,坐在了靠过道的一个空位上。
「哟,新同学。」身后,有人点了点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看见一张格外明朗俊秀的年轻脸颊。
染着浅棕色短发的少年将脸搁在课本上,好奇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露出一个坏笑:「刚刚在教室外就看见了,我说,你和沈之行什么关系啊,你是转学来谈恋爱的啊?」
我看着他。
我认识他,他叫陈子琛。
上一次,他也坐在穿越者身后,没心没肺地笑:「新同学,我看见了,你是被沈之行带进来的啊,怎么到教室门口就分开了?」
他讨厌哥哥。
理由很简单,刚开学,他喜欢的女孩子就对哥哥表达了好感。
上一次,上一次穿越者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是我继兄,」穿越者楚楚可怜,「可能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认识我吧……毕竟在家里,他也不怎么理我。」
陈子琛顿时义愤填膺:「怎么回事啊?沈之行还欺负女孩子啊?」
多幼稚的理由,多拙劣的演技,却让两个人一拍即合。
陈子琛在一次一次地探听哥哥在家中的「恶行」,穿越者的欲言又止,目光躲闪,都成了佐证那些流言的证据。
毕竟陈子琛家有钱有势,他人还开朗讨喜,说的话,谁都愿意听一听。
——那个沈之行,你听说了吗?
——他好像经常在家里欺负他妹妹……
——他对女孩子不都挺糟糕的吗,冷冰冰的,嗤,搞什么啊,也没什么钱,装什么高冷。
——是这样吗,但我看他还经常看英语老师的短裙啊。
——你这样一说,他好像对女老师都要殷勤一些。
——啊?我还以为他人挺好的呢,幻灭了。
——他妹妹还说自己在家里丢过东西呢……
——什么东西啊?不会是那些……
——他妹妹跟他可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他后妈的孩子而已。
——老师、妹妹,下一步是不是后妈了呀?
——嘻嘻,他可玩得真开。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窃窃私语中,令人不适的低笑声此起彼伏。
最后定格成陈子琛脸上懊恼的表情,他又带点无辜,又有些心虚地对穿越者说:「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看不惯珊珊对他那么好……明明他都不怎么不理人。我也没说什么,就是别人问我的时候,我就把你说的告诉他们了。」
穿越者叹了口气:「不怪你啦,其实你也没说错什么。我们都没多想,也就是抱怨抱怨,只是现在外面都这样说,搞得我都觉得他看妈妈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了。」
陈子琛又问:「我要不要去澄清一下?」
「你也太善良了吧,」穿越者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啦,清者自清。」
陈子琛就轻松了下来:「也对。」
说得多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是啊,陈家的小少爷,最单纯、最开朗、最天真、最无辜。
当然,也最藏不住秘密。
我后来才想到,穿越者还让我一个年纪,在她那个高等位面的世界里,她一定是个高高在上、娇纵傲慢的大小姐吧。
所以她幼稚、自大而虚荣,她的手段其实不值一提,她的表演看上去做作虚假。
她能伤害到哥哥,能伤害到我的好友、家人、老师,仅仅是因为,他们爱我。
他们爱我,才会被这样钝的刀刃刺伤。
穿越者在外人面前伪装得楚楚可怜,却把所有带毒的獠牙都对向了爱我的人。
但当我回到过去,我就发现,她的伎俩,剥夺了强制抢走我身体的能力,不堪一击。
我的目光游离了半晌,弯了弯唇,对陈子琛笑得春风拂面,温和地说:「他跟爸爸那边姓,我跟妈妈这边姓。」
「哦,」陈子琛被我绕进去了,「你是他妹妹啊,那你……」
我却打断了他:「同学,我也看见了噢,你给第二排的那个女孩子传纸条,你们在谈恋爱吗?」
第二排坐的女孩,就是陈子琛喜欢的女孩,文珊。
陈子琛顿时有点被看穿的尴尬:「喂,是我在问你,谁说传个纸条就是谈恋爱?」
「是吗,」我从善如流,「我看见她偷看你,还以为你们是情侣。」
陈子琛愣住了:「偷看?」
他有点兴奋的样子,却又警惕地顿了顿:「真的假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反问他,「我是觉得,你们看起来还挺配。」
陈子琛还要说话,他身后的洛笑笑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甘寂寞地插了进来,双颊粉嫩,微微嘟着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也能听听吗?」
我平静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不变,像是无风无浪的湖泊。
真是急切啊,片刻都忍不了。
【她想抢走你的一切,让你过得痛苦。】
「我知道啊,」我看着被她吸引走的陈子琛,温和地说,「我也一样。」
(三)
陈子琛和洛笑笑聊完天回来的时候,还一脸意犹未尽。我在收拾桌面,他刚想和我说什么,目光忽然停顿在了第二排的座位上。
文珊正在和哥哥说话,笑得羞涩动人。
陈子琛的表情顿时就僵了下来,然而下一秒,注意力又被我吸引了。
「叮」。
一枚硬币掉在了桌上,滚动几圈,最后落进了我的掌心。
「你就不知道注意一点吗,」我手撑着下巴,小声说,「你和洛笑笑聊得那么开心,刚刚第二排的女孩子看了你好久,你都没发现。」
「啊?」陈子琛的表情顿时就慌乱了下来,「她真的看见了?」
「不然呢,」我声音很低,「你和别的女孩子聊天,难怪你一转过头她就去找别人。」
「可是她……」陈子琛愣了愣,下意识就要反驳我,「她和我并不是……」
她和我并不是在谈恋爱,她喜欢的人是沈之行。
我心想,原来你也清楚啊?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我不会让他说完的。
「陈子琛同学,你是叫这个吧?」我打断了他,「你对每个女孩子都那么热情吗?你这样,小心那个女孩子不理你。」
陈子琛又愣住了。
他试探性地问我:「我和其他女生聊天,她会生气吗?」
「当然,」我微笑着说,「就像你看见她和其他男生说话,你不生气吗?」
陈子琛安静了,半晌,他支支吾吾地凑了过来:「你好像还挺懂的?」
「我为什么不懂,」我反问他,「我哥哥经常被当成争风吃醋的情侣之间的挡箭牌,也很苦恼地问过我该怎么办。」
上一次,文珊最后还是和陈子琛在一起了。
「我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女孩伏在陈子琛的肩膀上抽泣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子琛安慰她,「没事,我和他不一样,我会保护你的。」
文珊小声说:「嗯,我现在才发现,还是你对我最好。」
「珊珊,我真的很喜欢你……」陈子琛鼓足了勇气,「和我在一起吧。」
文珊抿了抿唇,表情羞涩:「好。」
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留给哥哥的,就只有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
「啊,」陈子琛看上去有点尴尬,「这样啊。」
「洛笑笑同学看上去很喜欢你,」我转了话题,「你刚刚不是说你们没谈恋爱吗,其实——」
我话语未尽,但我知道陈子琛应该懂我的意思。
他立马信誓旦旦地解释:「别胡说,我只喜欢她一个人,我不会变心的。」
我没再说话。
下课后,我去找哥哥,他问我全英文教学还适应吗,我笑了笑:「还好。」
「你刚来学校,听不懂也很正常,」哥哥清俊的眉眼还是十分平静,「晚上回去,我再帮你梳理一遍。」
「好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谢谢哥哥。」
顿了顿,我又说:「新来的洛笑笑同学好像也不是很适应,不过我的新同桌认识她,下课就帮她整理笔记去了。」
哥哥顿了顿,漆黑的眸里涌现了一分茫然,大概是以为我在羡慕她,试探性地问:「……那我也帮你整理?」
「不用啦,」我忍不住弯起眼,心情很好地说,「我只是觉得,大家好像都挺友善的,真好。」
说完,我不忘对哥哥身边正看向我的女孩子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看见落单的陈子琛被洛笑笑拉住了。
「陈子琛,你一个人啊,」洛笑笑自然地说,「一起吃饭吧。」
但他完全没有刚开始那么友好,表情甚至带了一丝厌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洛笑笑一起吃饭的邀请,甚至毫不客气地说:「我们不熟吧。」
……
「怎么了?」见我忽然笑出了声,毫无所觉的哥哥不解地问。
「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啦,」我眉眼弯弯,「哥哥,我买了两瓶牛奶,分你一瓶。」
哥哥对牛奶不太感冒,但看了我一眼,他压下了那种纠结,认真地说:「谢谢。」
以前,陈子琛每天中午都会和文珊一起吃饭。
面对一直热切的追求者,哪怕不喜欢他,也会抱有一些虚荣的占有欲。
尤其是,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仿佛对他很感兴趣,一下课就来找他的女孩。
文珊果然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热情爽朗的小少爷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分寸这一点,让人有些不满。
不过没关系,小狗爱去找别人玩也没关系,把他关在门外,饿他一天,他就会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陈子琛果然也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被人宠坏了的小少爷,在没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前,对所有的介入者都不会有好脸色。
不仅如此,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文珊对陈子琛都没有好脸色。
我和其他同学都不咸不淡,唯独和陈子琛越发熟络,洛笑笑不解其意,但还是咬着牙,要来找避之不及的陈子琛碰壁。
陈子琛喜欢文珊这件事,不算秘密,可惜洛笑笑太自大了,居然没有发现。
或许我能比过她的,也就是重来一次的信息差罢了。
陈子琛懊恼万分地来向我求助:「诶,你这么懂,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我慢悠悠地说:「这个很简单,你就表现出不喜欢洛笑笑不就好了。」
他眼眸闪了闪,低头说:「这人真讨厌,还不就是冲着我家来的,天天缠着我。」
洛笑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并不显赫,据监管者所说,她来到低位面,也是有限制的,并不意味着无所不能。
我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班里逐渐传起了奇怪的流言,说新来的女生洛笑笑,不好好学习,天天只会找男同学撒娇玩闹。
有人看见她在酒吧出没,有人看见她对着男老师娇滴滴地笑,有人听说她以前私生活混乱,还有人听说她在外面和一帮黑社会混在一起。
这些声音都很小,但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的同桌就是流言的缔造者吗?
我不知道。
陈子琛回来感谢我,兴奋地说:「诶,珊珊真的愿意理我了!她还答应我周末出去一起玩!」
我说:「真好。」
我喝了一口牛奶,心想,真的好简单啊。
只是稍微推了一下,过去那些让我无能为力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敌人,其实也就这样,没什么可怕的。
就连嚣张跋扈的洛笑笑,也远没有那么聪明,充其量是一个被庇护得不知人间疾苦,身居高位,恶毒而天真的未成年女孩。
……真的好简单啊。
可是过去的穿越者,就用这样简单的手段,摧毁了我的哥哥。
我心想,再来一次,这样简单的手段,用在你自己身上……
你会不会也感到疼痛呢?
洛笑笑。
(四)
我没有和班上同学打好关系的想法,我知道,过段时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再和我一个班。
分班考试很快就到来了。
我和哥哥在同一个考场,我进教室之前,哥哥拦住了我,认真地问:「东西都带齐了吗?」
我:「啊?」
「垫板,2B 铅笔,直尺,橡皮,还有校园卡和学生证,」他一样一样地报着,「早上起来检查了吗?」
我乖巧地说:「检查了,都带齐了。」
「水杯里装了温水,你到时候放在地上,」哥哥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放桌上怕泼了。」
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他「嗯」了一声,犹豫半晌,还是低头对我说:「别紧张,考试加油。」
「哥哥也是,」我认真地说,「以你的成绩,一定可以进 A 班的。」
A 班,是整个岳华师资力量最顶尖的实验班,里面的学生是成绩最优秀的那一批。
但事无绝对,总有一些更有权有势的人,能把孩子直接安插进 A 班。
上一次,哥哥也是能进 A 班的。
如果不是因为——
我走进教室,放下书包,低头默不作声地拿出考试工具。
「诶,小四眼,」有人拍了拍我旁边戴眼镜的男生,「待会借我抄抄呗?」
我再转头的时候,眼睛里的阴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平静地看向身后的男生。
他身高腿长,看上去比我们都要大一点,容貌英俊,耳朵上还带了耳钉,正对戴眼镜的男孩吊儿郎当地笑:「互帮互助一下。」
见我望过去,他挑了挑眉,对我咧嘴一笑:「这一届还有你这样的妹子啊,我怎么以前没发现?」
我也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是转学生。」
邢越。
上一次,穿越者早就和他认识了。
邢家的公子,逃课抽烟,聚众打架,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点,几乎可以算是五毒俱全。
可笑的是,因为长了张不错的脸,又因为他平时虽然痞里痞气,但不对女孩动粗,还敢当众对老师叫板,居然还有不少女生爱慕他,觉得他是那种桀骜不驯的校霸。
我不知道穿越者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新鲜,她很快,就搭上了来者不拒的邢越,用我的身体,和他上了床。
穿越者扮作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哭诉重组家庭后,哥哥和继父对她有多么不好。
——这恰好戳中了邢越的痛处。
邢越的母亲早逝,父亲给他娶了个后妈,还生了个儿子。
后妈不冷不热,弟弟乖巧聪颖,父亲越来越偏心,甚至打算把继承权放给弟弟……邢越从此放纵自己,仇视家人。
同样是重组家庭,同样是令人讨厌的兄弟,让他觉得,自己和穿越者同病相怜。
他的恨意无处抒发,于是用来「替天行道」。
考场上,别人给他递答案,监考老师发现了什么,他顺手就把那团答案踢到了哥哥的桌子底下,若无其事地把作弊的嫌疑扣在了哥哥头上。
没有人为哥哥说话,给他递答案的同学不,目睹了全程的穿越者当然也不。
最后,所有人都默认了哥哥作弊的事。
邢越自诩「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单方面把哥哥当做「欺凌女人的垃圾」,正因如此,他理所当然地诬陷哥哥,霸凌哥哥,带人围殴哥哥,冷漠地说:「对待垃圾,就得用垃圾处理的方法。」
他口中的垃圾,究竟是哥哥,还是他的后妈和弟弟,又或者是两者都有,没有人知道。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他觉得和自己一样境遇的穿越者十分可怜,因此他是正义的、公平的、正确的。
我记得邢越向穿越者邀功那一天,脸上的笑容。
和两年后,他把哥哥的高考成绩替换给自己的时候,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邢越用饶有兴致的目光又扫了我一圈,我只是若无其事地取出考试袋,摆上桌子:「这次监考的老师是陈主任,你认识吗?」
我的问题很突兀,邢越的动作却顿住了。
我平静地对他笑了笑:「我上次去补习,看见陈主任进了锦程教育。」
锦程教育是邢越后妈名下的机构之一,陈主任也是邢越后妈家的人。
上一次也是他盯着邢越,发现了不对劲——可惜邢越的爸爸到底不可能让邢越背上作弊这样会被记入档案的记录,他也认定是邢越的后妈故意想陷害邢越,于是这件事没有调取监控,就被几个似是而非的「人证」草草解决了。
为了这件事,邢越的爸爸还和后妈狠狠吵了一架,而邢越也醒悟过来,和爸爸的关系有所缓和。
这些事,都是邢越后来告诉穿越者的。
此时,邢越看着我,表情阴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弯着眼,温和地说:「邢越同学,你很有名,我在来到学校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
他脾气暴烈,喜怒形于色:「你在提醒我吗?」
我转过头:「有时候,人的命运是靠自己掌握的,有些人看似身处低谷,实则只是掩藏在砂砾之中,被旁边的水晶夺走光芒。可是他迟早会成为最美丽的珍珠,甚至可能在光年之外,它成了一颗星星。」
我笑了笑:「但是水晶并不值钱啊,我只喜欢星星。」
邢越若有所思,表情一下放松下来,暧昧地扯了扯我的头发:「你很会讲话嘛,转学生。」
我没有说话,因为预备铃响起了。
我确实只喜欢星星。
至于那些垃圾一样的沙子和砾石——
我低下头,露出一个冷笑。
我会一点一点把你们碾碎的。
*
岳华的考试难度偏大,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被困在身体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了五年,学习和观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我小时候就被夸过坚韧,曾经我不以为意,现在却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词语。
就像是最不起眼的野草,被燃成灰烬之后,也要借助春风再次破土。
——最终我迎来了重来的机会,之前的一切准备,都成了有的放矢。
考试结束之后,哥哥去做值日,我站在教室门口等他,迎面就撞上了洛笑笑。
尽管最初看见她的时候,我会浑身颤抖,但直到现在,我已经能很好地克制好自己的情绪,甚至对她很友善地笑了笑:「洛笑笑同学。」
她站定在我面前,眯了眯眼:「周嘉晚。」
从高位面来到低位面,她是有金手指的,目前看来大概也就是才艺、外貌和财富……尽管看上去已经足够碾压我,但洛笑笑有致命的弱点。
她不把这个位面的人当「人」。
她与生俱来的傲慢,令她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也想当然地没有把我们的情感放在眼里。
比如陈子琛对文珊的喜欢,比如邢越对于鼓励和认同感的渴求,比如——嫉妒这种情绪。
她不关注周围人对她的看法,也不明白为什么陈子琛不理会她,自然就不会懂,一个天天围着男生打转,漂亮得过分的女生,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名声。
上一次,是因为打压了我爱的人,才让她过得越来越好,那这一次呢?
洛笑笑就好像是和我闲聊一样,随口问道:「喂,你为什么要转学到这里来?」
她在试探我。
我思考了片刻:「岳华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洛笑笑说,「不过我听老师说你之前是一中的。」
我垂下眼:「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之前生了场大病,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可能人总有一些阶段的想法,连自己都不能理解吧。」
「哦,」她的笑容流露出几分不自觉的不屑和得意,「但是刚来不久,你的人缘倒是不错。」
「洛笑笑同学不是比我更受欢迎吗?」我故作惊讶,「不过,大家确实都很友善。」
她的表情有所放松,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坐在你后面那个男生,你也认识?」
「你说邢越吗,」我明白她想问什么,适时地露出了几分羞涩,「我听过他的名字,就和他说了几句话。」
「你喜欢他?」洛笑笑皱了皱眉,理直气壮地问,「你不是喜欢陈子琛吗?」
她选中我,当然是觉得我文静乖巧没脑子,她问什么我就会答什么,所以连拐弯抹角都没有,就直接来找我搜集信息。
但是这也太……自大了吧。
我有点不可思议,但最后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皱了皱眉,露出一点抗拒的表情:「洛笑笑同学,这是我的隐私吧?」
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问问而已。」
洛笑笑转身就走,而我站在她身后,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既然我表现了几分喜欢,她会直接夺走。
我微微弯了弯唇,看向走出教室的哥哥,口吻轻快:「回家吗,哥哥?」
「我今天看到你和邢越说话了,你们认识吗?」哥哥看向我,清冷的眉眼中流露了几分忧虑,语气认真,「嘉晚,我们虽然还是学生,但是邢越并不是一个适合交朋友的同学。」
我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呀,哥哥。只是随便聊了两句,没有关系的,我也不想和他做朋友。」
「我以前见过他在学校外面打架,」哥哥从口袋里掏了一颗牛奶糖递给我,「虽然他没有欺负过女生,但是和他走得近了,容易招惹到那些社会上的人。」
和看上去稳重端正的外貌不同,哥哥嗜甜,随身会带着一两包糖。
我拆开糖纸,乖巧地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放心吧,哥哥。」
「嗯,」哥哥摸了摸我的头,「我也会保护你的。」
我鼻子一酸,对他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
这一次,我也会保护你的。
(五)
回到家里,妈妈和继父都很默契地没有问到考试的事情。
妈妈只是很欣慰地拉着我谈话:「听之行说,你适应得很好,和同学之间也相处得不错。晚晚,上次你沈叔叔都告诉我了,岳华是全英文教学,考试也和普通高中不一样,我们第一次成绩下降也没关系,慢慢来,啊。」
我点头:「妈妈放心吧,我觉得我发挥得挺好的。」
「那就行,」妈妈的神色忽然又出现了一点忧虑,「最近我和沈叔叔都会比较忙,你们自己照顾一下自己。」
我动作一顿:「沈叔叔的公司出问题了?」
妈妈有些惊讶,随后又温和地笑了,安慰般摸摸我的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晚晚。」
上一次,邢越之所以能那么肆无忌惮地污蔑哥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沈家出问题了。
继父是做建材生意的,这一批出厂的施工材料明明通过了质检,但最后在工地上还是出了事。建筑物坍塌,受伤的工人闹着要赔偿。不仅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地皮开发商、投资商、经销商都纷纷开始对公司施压,要求给一个合理的赔偿,否则合作终止。
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先是材料出问题,然后有合作关系的公司全都不顾情面地翻脸,而且舆论甚嚣尘上,资金链也出现了一定的问题。
我心知肚明,这是有人在对继父的公司下手。
我甚至知道,那个人是继父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宏远公司的老板。
我只是个高中生,没有什么帮忙的能力,可是,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比原来的自己多,那就够了。
「妈妈,下周一就是家长会了,」我问妈妈,「你和叔叔会一起去的吧?」
「嗯?」妈妈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柔声回答我,「会的,那天的时间我们已经空出来了。」
周一,就是岳华放榜的日子。
公告栏前人声鼎沸,我和哥哥一路走过去,身边的同学都在急匆匆地往那边跑,挤在公告栏前找自己的名字。
我从上往下看红榜——第一名,赫然写着沈之行三个字。
沈之行,语文 136,数学 150,英语 149,物理 99,化学 100,生物 98,总分:732,总排名:1。
我:「……」
早就听说哥哥从小到大一次第二名都没拿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夸张。
这种分数感觉已经不是人类可以考到的了。
我继续往下看。
司珩,语文 131,数学 150,英语 148,物理 97,化学 98,生物 96,总分:720,总排名:2。
瞥见这个名字,我垂下眼,很轻微地嗤笑了一声。
司珩,真是熟悉的人。
我的心情有些不佳,有些走神的时候,忽然被哥哥很轻地拍了拍头。
「考得很好,」他的声音温柔了一些,「嘉晚,真厉害。」
我眨了眨眼,在第六名的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根本不能和哥哥比,但也确实不错,起码比我的心理预期要高。
我的目光继续往下,在十一名的地方看见了洛笑笑。
和我想的一样,她本身精力并没有全部放在学习上,即便能用高位面那些作弊一样的手段取得好成绩,也不可能把自己抬到第一名。
更何况,洛笑笑也根本不在乎学习成绩这样的东西——或者说,她原本以为,十一名的成绩,就足够碾压我。
我回过神,抬头对哥哥笑了笑:「还是哥哥比较厉害。」
成绩出来之后,就是直接去新班级报到。
A 班的座位老师已经排好了,我瞄了眼同桌的名字:彭娟然。
彭娟然。
我正盯着她的名牌发呆,身边忽然压下了一片阴影。我转过头,看见高马尾的女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她眉眼清秀,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你就是新转学来的周嘉晚?」她的声音不像一般女生清脆,反而有种沙哑的磁性,「刚来就能考到前十名,挺厉害。」
我对她笑了笑:「你是彭娟然?」
「嗯哼,」她扬了扬眉,「新同桌名次这么高,晚上我爸过来看到了,又该念叨我了。」
我没有说话。
彭娟然是典型的偏科生,物化生门门高分,语文英语却堪堪破了一百,所以排名也总是在三十名徘徊。
彭娟然——
彭家。
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巧,毕竟在我的计划里,接近她需要费一些力气。因为彭娟然并不是什么好接触的人,我见过她对穿越者疾言厉色的样子,满眼戾气,看得人胆战心惊。
她偶尔是冷漠傲慢的,偶尔又漫不经心,但我明白,她心里是有恨的。
——和我同出一处的恨,无处发泄,郁结于心。
我需要她的帮助。
我定定地看着她,随后伸出手:「你好,新同桌。」
运气这一次,刚好偏爱了我。
哥哥的位置恰好在我前面,我一瞄他的同桌,居然是邢越——邢越的成绩根本进不了 A 班,但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我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在他进教室的时候,对他和他身边的洛笑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速度还挺快的,洛笑笑比我想象中效率还要高。
只是洛笑笑现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甚至称得上有些苍白,挽着邢越的时候也没办法露出她招牌的明媚笑容了,看见我的一瞬间表情一沉,眼眸里闪烁着些许惊疑不定的情绪。
「喂,新同学,」邢越倒是很自来熟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看见你名字了,第六名,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学霸。」
我只是眼眸弯弯,轻声说:「我们能一起做同学了。」
他好似愣了一下,旋即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甚至把挽着洛笑笑的手都抽了出来,咧咧嘴,语气轻佻:「怎么,你还挺高兴?」
洛笑笑顿时又咬了咬牙,黏糊糊地凑了上去:「阿越……」
邢越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干什么?」
上一次是因为家庭因素产生的怜惜,这一次,可能也就是一场普通的艳遇而已,也难怪邢越是这个态度。
论起漂亮女孩,邢越交往过的不会少。曾经的那些特别与温柔,只是因为他真正在乎的,其实也就是他自己。
洛笑笑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也没有重来一次的记忆,所以看不明白。
就好像现在,考试排名比她高能压制洛笑笑的力量,可我根本不喜欢邢越,洛笑笑在邢越身上的打算,最多也只能算是无用功罢了。
「当然,」洛笑笑的眼神带着极深的恶意,可我仿佛浑然未觉,只是专注而温和地看向邢越,「为什么不会开心?」
你是我计划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呀,邢同学。
看见你的出现,我当然会开心了。
洛笑笑和邢越走之后,彭娟然忽然问我:「那就是另一个转学生?」
我点了点头,整理着桌案上的试卷。
「他换女朋友倒是挺快的,」彭娟然轻哼一声,「你别告诉我你也是他的某一任。」
「怎么可能,」我声音冷漠,「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恶心了。」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我是这种反应,彭娟然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惊讶。
一个班的三十个同学,一大半的人我都不认识,但认识的那几个倒是都在——文珊、邢越、陈子琛……还有司珩。
班主任不再是李老师,换成了一个始终笑眯眯的男老师,教物理,姓黄。
他先是和颜悦色地表扬了我们,接着就直接进入正题,开始给我们讲解试卷。
岳华的家长会是家长和学生一起出席,到了晚上,妈妈和继父都早早到来,坐到了我和哥哥的位置旁边。
妈妈摸着我的成绩单,笑得开心:「晚晚考得这么好,刚刚老师还和我夸你了。」
一旁彭娟然的爸爸也凑了过来,万分羡慕的样子:「英语一百四十六?这可真厉害,比我闺女高了四五十分。」
彭娟然就在一边翻白眼,对我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抿唇笑了,小声说:「没有哥哥好。」
「之行他好像就没拿过第二,」妈妈笑得更开心了,「他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但我们晚晚也不差。」
「您是沈之行的母亲?」
妈妈正说着,身后忽然有人开口了。这是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低沉,磁性,沉稳而悦耳。
「是的,您是?」妈妈的语气有些疑惑。
而我在那一瞬间就僵硬下来的身体缓慢地放松了下来,状若无事地转过了头。
我的面前,站着一对容貌相似的父子。
少年容貌清冷秀美,戴着一副纤细的银边眼镜,眼睑下一颗泪痣,皮肤瓷白,看上去斯文又冷淡。
而他身边的男人身材高大,气质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眉眼英俊,看不出具体年龄,只让人觉得被时间沉淀过,流露出一股得天独厚的优雅和从容。
「司珩,和阿姨打招呼,」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看上去风度翩翩,「我是他的爸爸,司煜华。」
他和母亲自如地寒暄着,直到离开时,目光才不经意地从我身上划过。
而我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划过他,要将他面容上的每一部分轮廓都铭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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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一个狠人,以自己职业为代价,把自己的顶头上司送进了监狱。
我这朋友因为工作上的一些冲突,得罪了他心胸狭窄的上司。
他的办公桌被从3楼搬到1楼大厅,让他在大厅的入口处干活,接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
任何时候出一点小错就被点名通报批评,公开羞辱;
在他的年终总结中评D,克扣他的年终奖。
同级别的人都能晋级,只有他一人被刷下。
因为他得罪了上司,全体同事不得不孤立他,但凡对他好的同事,都会被报复。
我朋友抑郁到差点自杀,忍无可忍开始报复。
首先,他去特意挑选的养老院做义工。
这个养老院里面有老人是他上司当年的上司。
对他上司的整个工作流程和评价标准,以及述职报告内容了如指掌。
他做了半年义工之后,对上司的各项工作流程和总部的评价标准,了然于心。
剩下的就是针对这些标准,一条一条的搜集证据。
上司做述职报告的时候灌水数据,被他一一查证。
比如,上司在自己的述职报告里面,把成本提高了5%,销售额提高了5%。
上司利用专项资金收入与拨出的时间差,私设小金库,违背总公司决议,把专项资金的调出时间,人为拖延一年。
在公司团建的时候,他的上司带着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一起团建,却让公司掏钱。
他拍了团建照片,录下了视频,并在财务那里,拿到了报销的底单。
上司在正常值班的时候翘班酗酒,都被他拍了下来。
对他进行言语羞辱的所有录音,他都有保存,作为职场凌霸的证据。
为了查到那些证据,我的朋友几乎变成了一个疯癫的人。
他天天加班,周周加班。
为此他还去上了半年法律课程,就是为了揪出上司的违法违规之处。
他搜集到的证据被做成了各种文件形式,包括PPT、视频、打印出来的文件夹、甚至在上面附上了相应的司法条文。
然后他拿着这些证据,以国外探亲为由,飞到了美国总部。
一年后的某天,全公司都放假后,
他一个人站在办公楼的走廊上,亲眼看着还有一年就退休的上司被铐上手铐,塞进警车里带走。
听说最后判了5年徒刑。
我最后一次知道这个上司的消息还是两年前。
听说,那个老头子在被公司开除,所有的商业保险、退休金都没有了,岁数一大把,在泰国当导游。
当然我朋友的工作也没保住。
这中间是一个漫长又扎心的撕扯过程。
但是他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我最佩服我朋友的是他的斗志。
在长达两三年的时间里,他一边要一丝不苟的完成本职工作不能被挑刺, 不能被上司找到把柄,一边要坚持做义工,让养老院里的老人看到他的诚意可以帮他,还要上法律课程,每次上完课回到家都到后半夜了,然后第二天6点多要爬起来上班。
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同事交往的过程中却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有人知道他在暗中做这些事。
心智之坚韧,手段之顽强,我认识的人里边,他是最强悍的一个。
后来他当了钢琴老师,和一个牙医结婚了,日子也算完美。
我从小便长了一张与徐家大小姐相似的脸,却在她快出嫁时互换了身份。
无它,只是因为她在准备出嫁时查出了身孕。
三月后,徐凤婉带着惨白面容哭着要求将身份换回。
我灿灿笑道:「哪里来的贱婢,竟这般上赶着求死?」
一、
我长了一张和小姐相似的脸,相似到就连大娘子都怀疑自己曾经生的是双生子。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大娘子在下人房里发现我的时候正值冬日。
双手因为长时间在冷水里洗衣服而生出了冻疮,面容干瘪发色枯黄,就连嘴唇都裂开了口子,往出渗着血,在嘴边结成了不小的血痂。
大娘子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才温柔的拉起我的手,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小姐的贴身丫鬟。
我自然是愿意的。
贴身丫鬟是一等丫鬟,不知道要比这最下等的杂役仆人好多少倍。
只是面色上不敢表现出来,微微垂着头小心地看向大娘子。
大娘子温柔一笑便将我带出了下人房。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徐家大小姐徐凤婉最见不得人的贴身丫鬟。
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大娘子的同胞姐姐,我亦是这徐家的小姐。
徐凤婉见我第一面就不喜欢我,要求我日日用面纱将面容遮住,不得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容颜。
只是因为,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脸长在一个低贱下人身上。
那一年我十一岁,小姐不过十岁。
二、
我是惊讶于大小姐奢靡的生活的,毕竟,我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实在不知道衣服可以这样软,头发可以这样香,糕点可以这样甜。
贴身丫鬟是要会挽头发搭衣服的,可我一个粗鄙奴役哪里会这些?
所以每日都要被她斥责谩骂好些遍,如若做得还不够好,便是棍棒加身。
我为了避开她的谩骂就拼命地学习自己身边可以学习到的一切,也逐渐活成了她的影子。
十一岁,夫子交代的课业没有完成,我替她挨了三十戒尺。
十二岁,她将四姑娘推入荷花池中,我替她挨了三十大板,跪了七天的祠堂。
十三岁,她倾慕当朝太子,我便帮她绣好手绢,那手绢引得太子夸赞,她回来就将我的十指用针扎的满是血洞。
十四岁,我替她在春日宴上作诗一首引得太子青睐,她成了京都人人求娶的好女郎,我却被她用软鞭打得体无完肤。
所有人都知道徐凤婉有一个不善言辞、一直戴着面纱的丫鬟,但谁也不知道我有一张和她一样的脸,每当她犯错的时候我就会穿上她的衣物替她受罚。
可每当我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在她之上时,她的嫉妒总能让我好好吃一遍苦头。
毕竟,除了她与大娘子,几乎没有人见过我的容貌。
而我,是她的丫鬟、是她的奴婢、是她的影子,更是她的物件,她有随意处置我的权力,我只能感恩戴德地受着。
十五岁,她被圣上赐婚给了一位年轻的怀化将军,两年后成婚,她气得在屋内摔东西,碎片飞起在我一边脸上留下了一个血痕,我急忙将脸上的面纱取下,她却骂我贱婢让我滚出去跪在雪中。
可真冷啊,从十一岁以后,我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冷的冬天。
徐凤婉还觉得不解气,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说: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
我一声又一声地回荡在无人的庭院中,寒风吹过,脸上的伤口格外刺痛。
在我最最窘迫的时候,一个小郎趴在屋檐上歪着脑袋看向我:「小女郎,你在做什么?」
我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里看向他的全都是惊恐。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失礼,便从怀中摸出了一颗饴糖扔给了我。
房里的徐凤婉却不答应,隔着门吼道:「你的声音呢!要是再没声音我便让你在这里跪三天!」
我哽咽了一下,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来继续说道: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
墙上的小郎从不解到愤怒,最后提着他的剑翻墙而下。
我惊恐于他的做法,心里想着哪家的小贼像他这么猖狂。
好在他在快到门前的时候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在我面前放了一小袋饴糖,之后就又翻墙离开了徐宅。
我看着地上的饴糖发愣,眼前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
三、
赐婚便是赐婚,哪有那么容易就改变。
徐凤婉即使将徐家闹个天翻地覆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件事情。
可徐凤婉却像是疯了,她坚信一定会有办法让自己嫁给太子做人人尊崇的太子妃的。
于是她盯上了春猎,这个猫都会叫两声的季节。
围场里到处都是王公贵族的身影,还有不少的女郎都到了这里。
说句实话,这里不知道要比春日宴热闹多少倍。
徐凤婉翻身上马,上不去;举手射箭,射不中;打马球,也一样打不中。
所有贵女都在笑她,还调笑着让在边疆驻守的怀化将军好好教教她。
就连太子也举着酒杯遥遥地望着她。
她羞愤极了,就回了自己的帐篷中,我跟在她的身后一样回到了帐篷。
徐凤婉的要求很简单,要我换上她的衣物,好好地去落刚才嘲笑她的那些个女郎的面子。
我自然是应下的。
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快慰。
每当我摘下自己的面纱换上徐凤婉的衣物的时候,我都会感到真正的自由与快乐。
君子六艺都是我代她学的,所以骑射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很轻松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扮成婢女的徐凤婉疯狂地掐着我腰上的软肉。
太子也换了骑装微微笑着走过来邀请我去围场深处狩猎。
徐凤婉也想要跟上,却被太子制止,嘴上笑着,眼里却意味不明:「徐家的婢女真的是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你可要好好管教。」
就这样,徐凤婉看着我跟在太子身后进入了围场深处。
四、
我不知道该说太子心思深沉还是单纯无辜。
我原以为他将徐家大小姐拉走是另有所图,但没想到他就单纯看上了我骑射的技术。
我们两个骑着马在围场里转了一圈,手里的猎物已经多得快要拿不下。
就在他畅快地笑着的时候一支冷箭飞了过来,直直射进了太子的胸口。
接下来的两箭,却是冲我来的,像是不愿留下活口。
我皱着眉头往太子跟前靠,即使我躲闪着避开了要害,左腿和右肩依旧分别扎上了箭。
对面的刺客将箭射出了就跑,我搀扶着太子用土坑遮蔽了许久,瞧见周围没人才将他扶上马往营地的方向赶去。
太子吐了两口鲜血,居然扯了扯嘴角笑道:「徐家女郎不必担心,本王生来就与他人不同,这心脏长在右边,里面还有金丝甲,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的。」
我的小腿和肩膀都传来阵阵剧痛,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
我咬了咬舌尖才开口回道:「太子玉体为重,现下还是保存体力为好。」
我穿上了徐凤婉的衣物,就要装作她的样子,履行她该做的事情。
太子半趴在我的身后,忽然出声:「徐家连个女郎都照看不好,竟让你这样美的容颜留了疤。」
我心中一惊,但始终没有说什么,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只得驱使着身下的马儿快速往营地走。
在看见营地那彩色的旗帜时,我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五、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滴着雨的柴房之中。
胳膊和腿上都异常肿胀疼痛,不仅如此,全身上下还发热得厉害。
我清楚,这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的下场,我动了动身体,发现我全身都被绑了起来,不能动弹分毫。
外面的人听见我的动静,立马将门打开,快步进来。
是莫大娘,一个不会说话的农妇,也是大娘子的亲信。
她见我醒来了,便端起在桌子上已经凉掉的药往我嘴里灌。
我被呛得胸口起伏,她的眼角却微微泛红。
把药碗放下才对着我比画着手。
「活、下、去。」
我咧着干裂的唇使劲对她点点头。
她见我有反应,就又立马将我用麻袋套住扛在肩上往外赶。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莫大娘就又将我放了下来并摘掉了头上的头套。
这里我再熟悉不过,是徐凤婉的闺房。
果不其然,徐凤婉正端坐在床上,小腿和胳膊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脸色也要比往常苍白许多。
我心中了然,但同时也很是惊叹,她在某些时候确实对自己下得了狠手。
徐凤婉从床边抽下了软鞭,一鞭又一鞭地甩在我的身上。
等她打累了,甚至胳膊和小腿被包裹的地方渗出丝丝鲜血才停下手开始询问。
她无非是想知道,我与太子在一起时究竟在做什么,她要求我详细地复述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只能听从她的影子,我自然说得仔仔细细,就连如何一箭射死一头成年公鹿,太子如何夸赞我的骑射技艺也给她讲得清清楚楚。
徐凤婉坐在床上发抖,手里紧紧握着刚才抽打我用的软鞭。
我知道,她嫉妒,她嫉妒得发狂。
可是徐凤婉啊,明明是你一次次将机会送到我的手里,又如何能怪我呢?
当然,我自然没有告诉她太子知道我脸上有一道疤。
毕竟像这样的小事,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记得?
六、
徐凤婉是不会舍得我死的,同样,她不会让我过得太快乐。
潮湿的环境并不适合养伤,就连治病的药水每日都是冰凉的。
好在她将我身上的绳子全都去除了,大概是想,一个残了的人没有办法翻出花来。
夜里微凉,窗户被我打开了一条缝,可以看见皎洁的月光。
一道黑影闪过,之后便默默地立在了窗边。
我有些好笑:「徐宅就是这般任你来去自如的吗?」
黑影推开了窗户,挡住了大半月光,我即使辨不出他的容颜也知道是半年前见过的小贼。
「我这里没什么好偷的。」我的嗓子因为缺水像是一个破锣。
那黑影还是不说话,只是翻身进来将一袋饴糖放在床头。
我这才看清他的下巴上蓄满了胡茬,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身上还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刚想说话他就将指头按上了我的伤口,痛得我险些叫出了声,他却不停歇,三下五除二地将所有包裹着我伤口的东西全都卸除,又用自己带来的膏药重新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最后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从袋子里拿出了一颗饴糖,放在嘴里仔细地感受它在舌尖慢慢化开,之后充斥着整个口腔。
可真甜呀。
真是,怎么吃一颗糖都觉得甜?
托了那小贼的福,我的床头时不时地出现东城的桃花酥、西市的软糯糍、聚香阁的酱肘子还有梅娇阁新出的首饰和胭脂。
我在其中最最喜欢的,便是那支檀木簪子。
虽然就简简单单的一支簪子,可上面雕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我最爱的,向来就是梅花。
七、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徐凤婉是绝不会让我歇息够一百天的。
因为她的伤好了,她要参加这京都的诗会、赏花会、马球赛、投壶赛……
她要去见她的太子哥哥。
自上次围场一事,徐家成了救驾有功的功臣,徐凤婉更是被封为了黎阳县主。
太子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受多大的伤,甚至还有精力来徐宅看了好几次徐凤婉。
我再次见到徐凤婉的时候,她正面如桃花,顾盼神飞。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张脸真是好看。
不对,是我们这张脸是真是好看。
当然,被指婚的怀化将军也来过,还是在徐凤婉刚刚受伤那几天从边疆连夜赶回来的,可惜被徐凤婉直接赶了出去,听说还借酒消愁了好多天。
可怜的小将军啊,他不知道,徐凤婉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徐凤婉出现在尚妍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惊艳的。
十六岁的少女正如花一样动人,仅仅是抬一抬手就能引得所有人侧目。
太子还未到场,庆王就先凑了上来。
他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递给了面前徐凤婉,用恰到好处的音量说道:
「你喜欢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之位,皇后之位。而这一切只有我可以做到。」
徐凤婉的身子一僵,直到庆王走远才颤着手将刚刚递过来的君子兰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我平淡地看着她,看着她走向自己梦寐以求的那条路。
庆王的话像一个诅咒,不到三日,太子就失了圣上的恩宠,百官联名上奏废除太子之位。
徐凤婉在自己的闺房内不断踱步,似是兴奋似是疑虑。
七日之后她终于赴了庆王的约。
现在这个叫做赵渊的皇子已然变成了当朝太子。
徐凤婉又变成了那个愉悦、欢快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少女模样。
因为赵渊比起才学更爱徐凤婉如玉如璧的身子,这样的喜爱让徐凤婉感到无比地心安。
他不仅得到了徐凤婉的支持更得到了徐家的支持。
可是,她太快乐了,快乐得忘记即将到来的婚期。
八、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徐凤婉却惴惴不安。
海棠被压弯了腰,蜜蜂将秋日的果实悄然藏进花蕊。
不止我一人知道她这个月的葵水还没有来,大娘子和赵渊都知道这件事情,只有单纯的徐家老爷以为自家姑娘还是个未破瓜的黄花大闺女。
徐凤婉将赵渊约了出来,梨花带雨地说了全部。
赵渊伸手将徐凤婉揽到自己怀里,疼惜地抚摸着徐凤婉的头发,语气里全都是叹息:
「婉儿,我刚坐上太子之位还未有多久,若是现在提出求娶你,你我的名声怕是都要毁了。」
徐凤婉在赵渊的怀中蹭了两下,娇娇地说道:「可是,这是你我的孩子,你真的舍得吗?」
我立在他们身侧静静听他们诉说着虚情假意。
赵渊伸手将徐凤婉扶了起来:「婉儿,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要的是以后。我当然也期待着我们孩子的降临,可凌安平在十朔将蛮夷逼退三十里开外,我们目前还不能得罪他。」
凌安平,就是那位小将军的名字。
真没想到他会这般厉害。
徐凤婉愣了愣神,张嘴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依旧要嫁给凌安平?」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结,徐凤婉僵硬地看着赵渊。
赵渊还在叹气的时候徐凤婉忽然站起身来将我脸上的面纱摘掉。
我睫毛微颤,垂下眼眸只盯着脚面。
许久,徐凤婉才哭哭啼啼地说道:「我知你心中大志,但此生我只愿跟你一人,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与我长得有九分神似,在闺中的时候最是听话。」
徐凤婉见赵渊还在迟疑,又继续说道:「我若真的跟了凌安平,你觉得我父亲还会给你那些支持吗?等到大业已成,我再出现,将她认为我的义姐。娶皇后的义姐为妻,也不算是委屈了凌将军。」
赵渊被徐凤婉说服,摆了摆手让她自己拿主意。
我很乖顺地跪了下去,规规整整的磕了一个响头。
「谢小姐赐婚。」
谢谢你,徐凤婉,选择自己走向深渊。
徐凤婉冷哼一声:「你该好好谢谢你的这张脸。」
九、
距离大婚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时间太紧,只能一切从简。
说是一切从简,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婢女,大娘子不愿费太多的心力。
凌安平送来的聘礼被大娘子削掉了一大半,又将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庄子塞了一两个,便成了我的嫁妆。
我从窗边的袋子里捡出了一粒饴糖,放在嘴里慢慢含化,仔细地做着手里的喜服。
心底蔓延出的是从未有过的心安和平静。
七月二十五日,是凌安平迎亲的日子。
徐宅里除了挂几盏红灯笼、几段红绸以外并没有与其他时候有任何不同。
徐凤婉为了说服徐家老爷,将我领到了这位御史大夫面前,连哭带闹地说了好一顿。
所以,如今这副寡淡景象徐家老爷也是心里清楚。
思及此,我不禁冷笑。
徐宅的东西我并没有带走多少,只是头上插着一个不合时宜的木簪子。
热闹的鞭炮、大红的喜袍、稳当的轿子、嬉笑的人群都带着我一点一点地远离那冰冷的徐宅。
我手里紧紧攥着苹果,眼睛里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这困了我十七年的地方,我此生都不愿再回去。
晕乎乎地做完一切繁复的礼节,我被扶进了洞房。
我浅浅地吸着气,自从围场之后我还从未有过这样起伏的心境。
外面还在吵闹,天色渐晚,凌安平喝退了那些个想要闹洞房的兵痞子自己摇摇摆摆地走进房。
我攥紧了手里的衣服,一双大手却将我的双手包了起来。
喜秤慢慢探进,将盖在头上的红盖头轻轻挑了去。
我看见了一个满脸涨红的少年郎。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轮廓清晰的面孔,眉眼粗犷又不失眼中柔情,薄唇轻抿,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大红色的喜袍穿在他修长健壮的身段上居然还有一丝俏丽。
他同样看着我,但似乎又有些紧张,拉我坐到桌子前端起了合卺酒,示意我与他交杯。
我轻笑了一下,伸长了胳膊同他挽在了一起。
就像是此后一生都深深挽在了一起,彼此不弃不离。
我忘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唇间留下了一丝感觉
似有东城桃花酥的清新,西市软糯糍的香黏,聚香阁酱肘子的软糯,还有,还有那饴糖在口中化开的甜。
红烛帐暖,如此春宵怎可负?
十、
婚后的生活过的比我想象的要快活许多。
十朔的蛮夷已经交了降书,凌安平更是升为明威将军,是军中响当当的人物。
他也终于有空闲的时间陪着我一同打打马球、投投壶。
每一次遇见赵渊的时候都能瞧见站在他身侧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我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目光,却从未在意过一次。
我在意的是,这马球打中了几分,这投壶进了几支。
我在意的是,我的是否愉悦顺心,我的夫君是否敞怀快乐。
终于,赵渊对凌安平发出了邀约。
他不放心我一人在府中,怎样都要将我带上。
我特意叫人将自己装扮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富丽。
聚香阁的菜肴是京都最最好的存在,今日我也吃得格外满足。
要是坐在对面的徐凤婉脸再臭一点我会吃得更香。
徐凤婉将赵渊和凌安平都支走,才取下面纱狠狠地看着我。
「徐梅,我劝你收敛一点,你现在顶着的是我的身份。」
我将酱肘子塞进嘴里才看了一眼徐凤婉。
她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原来叫做徐梅。
我擦了擦嘴角,才正眼瞧她,我们很少这样面对面,不戴任何东西地对视。
以前是她不愿,如今是她不能。
徐凤婉面色枯槁,精神不佳,似乎最近过得并不太好。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就格外开怀了。
「我与夫君恩爱不知要收敛什么。」
「你无耻,果真就是一个贱婢,不要脸的东西!」
徐凤婉气急,嘴里吐出各种污言秽语。
我就淡淡地看着她逐渐癫狂,心里却是无限的快意。
现在的她仅仅只是觉得不爽不快,而我要她将我之前所吃过的苦头全都尝一遍。
包间的门被推开,徐凤婉慌乱地将面纱戴上。
我看着她,轻轻笑着,如今只能活在面纱之下的,是她。
凌安平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准备离开,却被赵渊拦住。
「凌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凌安平一把将他推开:「抱歉,我眼瞎但不代表心盲,赵祯于我如兄弟,手刃兄弟之事我自觉做不出来。」
说完很是帅气地转头离开,哦,还不忘帮我把刚才逛街市买的饴糖拿上。
回家的路上他捏了捏我的手,小声询问:「冷香不怕?」
冷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名,可从未有人在意过。
我摇摇脑袋,笑得格外轻松:「与夫君一起,冷香向来不怕。」
他听到这话也很是妥帖,哼着小曲往家中走。
不出所料地,第三日我夫妻俩就被请进了宫。
赵渊要定凌安平在围场谋害前太子赵祯之罪,而我作为他的妻子要一同前去。
我在马车上笑得直不起腰。
徐凤婉怕是不知道,她以为自己费尽心思做了一个完美的局。
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局中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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