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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信息]父母偏心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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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教育 |
一、 小红薯最近有个热帖。 是一个自称育儿博主的网友,对自己两个孩子的记录。(图源博主@狗勾记录) 怎么说呢,看完挺提血压的。好奇现在上网是不是没有门槛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做育儿博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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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看完我首先是愤怒,然后感到一阵悲伤。 替这个姐姐感到悲伤。 虽然这个妈妈每一句都在夸她的女儿有多优秀,但我透过她的每行字都能看到这个女生的孤独。 孤独从哪里来? 从妈妈一边说着我的女儿有多天使,一边说我就是喜欢儿子;一边对她的付出理所当然,一边宠着那个她口中“一身臭毛病”但“活泼开朗”的弟弟。 还义正言辞。“动物都有最喜欢的孩子,人为什么不能遵从本能?” 凭什么? 同样是父母生的孩子,我得到了更少的关注和更少的爱,因为我是姐姐,我更懂事。 我好好吃饭,好好学习,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是姐姐,我更懂事。 我做得再好,也会被挑毛病,因为我内向,我是姐姐,我更懂事。 弟弟呢?吃一口饭可以奖励五块钱。 对客人扔内裤袜子,不好好吃饭刷牙,没有礼貌都可以说是“开朗外向”。 我做得再好,妈妈也不爱我,嘴上说我是天使姐姐,心里觉得我性格不讨喜。 弟弟做得再差,也会得到妈妈一句“我只爱你,不爱姐姐,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我被妈妈和弟弟合起来孤立。 哪怕我知道这些,也要假装不在意——能让妈妈夸我的,就只有乖和天使这一个优点了。 我不能连这一点也失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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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是,做父母是不需要学习的。 甚至还能自己给自己打100分,哪怕真正分数都没有考到及格。 不是没听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句来形容自己孩子的。老大性格内向没自信是谁的锅呢?不那么被爱的人是很难建立自信的,尤其是在人生早期父母的爱有所匮乏时。 而性格跋扈的小孩,其实是出于笃定,笃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被100%接纳,所以可以安心胡闹。 面对网友批评妈妈偏心,妈妈这样回答。“我承认我的做法对姐姐不公平,可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家里的小事都无法容忍,谈何立足社会?如果跟自己的弟弟都计较得失,将来还能跟谁建立友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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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父母的,偏心可以理解,重男轻女我也管不着你,你在家关着门教育谁知道?可你不但不以为耻,还作为育儿经验发网上;被人指出问题,还非要给自己找补,就完全是耍流氓了。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就要先让自家孩子从小在家就感受到不公平吗? 希望让孩子多交朋友,就要教会她盲目顺从和退让,只因为她年纪大、是姐姐吗? 你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就是偏心,我还敬你光明正大。 不是在家公平不公平,愿不愿意吃亏的道理。 而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果成年人理解不了,大可以想象一下: 你在公司和同事干的是一样的工作,甚至干得比他还好。但工资比他低一截。你去找上司理论,上司对你说: “我承认我的做法对你不公平,可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公司的小事都无法容忍,谈何立足社会?如果跟自己的同事都计较得失,将来还能跟谁建立友谊?” 你看你想不想扇他? 还有什么“打击教育”、“吃苦教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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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use me?这是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吗?放心,现在社会这么卷,以后孩子大一点,该吃的苦和该受的打击一分都不会少。但如果连家都不能成为她最后的后盾,长大以后跟父母的关系能有多亲近可想而知。 但哪怕再过分,你女儿都忍下了,为什么?因为你虽然有两个孩子,但她只有你一个妈妈。她还靠你养活,依附于你,她没有办法。 所以你可以理直气壮的偏心,但她只能望着你一个。 你却把她的忍受当成理所当然,还用来作为自己的育儿成果炫耀。 最后还问“我就是偏心二宝,有错吗?” 没有错。做父母的怎么会有错呢?只要当了父母,天然就是不会犯错的。 偏心也是正常的是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孩子也不会觉得有错,妈妈不是不爱我,只是没那么爱我。 然后,她会不停的用孝顺和对你好来乞讨你多一点认可,证明自己比弟弟强。再在无数次受打击后终于认清现实,某一天终于下定决心远离你,无论是心理距离还是物理距离。 那一天将是你会永远失去她的时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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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很多父母会错误的以为,孩子是没有记忆的。 无论你怎么打他们骂他们,偏心其他小孩,他们也永远爱爸爸妈妈。 很多时候看上去确实如此,好像他们怎么样都会爱你。 只是他们不再会爱自己了而已。 从小在父母那就缺爱的小孩,长大很容易遇到渣男渣女,因为会把别人给的一点点温暖当作爱。 从小在父母那就感受到偏心的小孩,长大以后很难处理好和兄弟姐妹的关系,因为习惯了竞争,而不是合作。 从小在父母那只有懂事才会得到多一点赞赏的小孩,长大以后会用讨好来处理一切关系。在他们眼里,自己的价值不取决于自己怎么看待自己,而是是否能得到外界的认可,尤其是父母的认可。 所以长大以后,才“无论小时候待遇如何,就算被忽视,都是最照顾父母的”。 因为只有女孩才会吃你的PU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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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懂事是小孩的优点吗? 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很多都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父母在身边,也可以尽情的撒娇任性,哪里需要用懂事来保护自己? 我可以理解人性中有阴暗的一面。 人性都阴暗,我也是。我会有对孩子没耐心的时候,我也会对他吼叫发脾气,我也经常忍不住想,要不吓一吓就就好了,这样孩子带起来更省事。 但我不觉得这样是对的。每次想到自己的阴暗,我都会觉得羞耻,每次无法阻止自己的阴暗,我都会因此对他感到内疚。 所以当有人问我要不要二胎,我总是摇摇头。 因为我觉得自己耐心很差,还爱玩,没有修炼到有资格再要一个孩子的时候。 重点是我肯定会偏心,如果第二个孩子是女儿的话。 至少在现阶段,我对自己是没有信心的——家里三只猫,我都最喜欢六麻。更何况小娃娃呢? 但做人,是论迹不论心的。多阴暗的想法,你在脑海里怎么翻江倒海都没关系,把阴暗作为常态,甚至摆在明面上,混在所谓“育儿知识”里传达给网友—— 我感觉这样的妈妈真的离谱到过分,也为她女儿感到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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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铃铛,一个喜欢吐槽、性格直率的长沙射手座作者。 欢迎来和我聊聊情感、婚姻、育儿、社会热点等方面问题。 |
最痛苦的是你在乎的人给你的伤害,而你舍不得以同等的伤害回报,只能在空无一人时放肆泪流然后继续着生活 |
你们吃过夹心饼干吗? 中间那块奶酪夹心,是饼干被人喜爱的灵魂。 我也是家里的夹心,上有哥哥,下有妹妹。 然而我不是饼干里让人垂涎的夹心,而是劣质五仁月饼中那坨被嫌弃的馅。 01 我跟哥哥相差四岁,生我的时候,乡下查得不严。 两年后,妈妈又怀孕了,那会正是风声紧的时候。 妇女主任和村支书上门来劝:「已经儿女双全,就不要再生了。」 妈妈讪讪笑着:「还想再生个儿子,不然军军以后有事,都没兄弟搭把手。」 妇女主任苦口婆心,妈妈佯装松口。 可她第二天就躲起来了。 六个月后,她生下妹妹,然后就被请去结扎了。 如果不是上了环,或许我迟早会有个弟弟。 我以为,我跟妹妹都是女孩,会得到同样的爱。 可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妹妹是老幺,老幺总是受宠点。 小时候我跟哥哥打架,妈妈总说:他是男孩子,你打不过他别跟他打。 我跟妹妹吵架,妈妈就说:她比你小,你怎么能欺负她? 家里养了很多下蛋鸡,妈妈炖好鸡蛋后,用筷子在中间划一道。 一半给哥哥,剩下的舀一多半给妹妹,碗底就给我。 「燕子,这个拌饭吃最香,精华都在碗底。」 后来,我念小学。 爸妈白天都去做工,妹妹由奶奶帮忙看着。 小学是回家吃午饭的,我要给哥哥炒饭。 农家灶台很高,我得站凳子才够抡锅铲。 炒一次蛋炒饭,我放四个鸡蛋。 我跟哥哥一人两个,很公平。 小孩子最盼着过年,可我没那么期待。 因为我总是穿哥哥的旧衣服,亲戚们给红包买衣服,要么给男丁哥哥,要么给老幺妹妹。 总之没我的份。 八月十五,亲戚送来月饼。 最好吃的莲蓉蛋黄味,被哥哥包圆。 妹妹拿着五仁月饼,把面上的皮都啃光,只剩下里面的五仁馅。 妈妈把颜色古怪的馅递给我:「吃吧,馅最好吃了,妹妹都留给了你。」 我摇头拒绝。 她还皱眉训我:「这么好的东西,还挑三拣四。」 后来我喂猪时,发现那几个月饼馅在猪食里。 这么好的东西,她自己为什么不吃呢! 爸妈工作很累,几乎全年无休。 到了周末我要负责洗全家人的衣服。 他们的衣服很厚重,湿水后我甩都甩不动。 日头未出,池塘上雾气萦绕。 仿佛这是一池温泉,可实际上,池水冰冷刺骨。 我那时有错觉: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 02 最后是早起放牛老汉的声音将我拉出迷雾:「燕子真是懂事哦。」 那时我迷失在众人一声声夸赞里,直到再大一些才思考: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大我几岁的哥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为什么被夸懂事的,永远都是村子里的女孩呢? 糊糊涂涂地,我就长大了。 哥哥比我大四届,他中考那年,我在念五年级。 妈妈自己小学没毕业,受尽了没文化的苦。 所以在哥哥的学习上一直很尽力,哪怕如此,哥哥依然没考上城里的高中。 妈妈是远嫁,平日自尊又敏感。 总会跟我们说,城里的亲戚们如何看不起我们。 跟伯伯姑姑们也一直不亲。 可那一次她拉下老脸去求大伯,最后大伯出面,把哥哥弄进三中。 三中不在县城,在另外一个镇上。 结果出来后,妈妈又嘀咕了。 「怎么不把军军弄去县城,是怕周末会去吃他们家的饭吗?」 她心情不好,我便安慰道:「妈妈,我以后一定会考上一中的。」 妈妈斜着眼看了我一眼,语气沉沉地:「你考上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你哥。」 剩下的话,被生生塞回喉咙眼里。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不关心我的成绩,也不辅导我作业。 总说我什么都会,比哥哥省心。 原来不是的。 是他们,不在乎罢了。 过完暑假,我就六年级了。 因为作文写得好,普通话发音也不错,我被选中去县里参加朗诵比赛。 爸妈都要赚钱,给了我五块钱。 比赛有一整天,我排在下午。 午休时,其他家长都带着孩子出去吃大餐,老师拉着我:「走,咱们吃食堂去。」 刚走到食堂门口,大伯风尘仆仆而来。 「燕子,大伯带你出去吃。」 因为妈妈一直说亲戚们不好,所以我是有点怵他的。 怯怯跟在他背后,他带我去吃煲仔饭。 帮我均匀地浇上汤汁,拌好饭,又给我拿了一瓶橘子汽水。 吃好饭他也没走,在我演讲完后,站起来用力鼓掌。 下了台,他连连夸赞我。 我拘束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摸摸我的头:「燕子,好好学习,读书总是有用的。」 「当年我是村子里第一个读完初中的,所以我现在在城里工作,分了房,娶了城里的媳妇。」 「你比你哥哥聪明,女孩子也要好好努力。」 03 这些话,以前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分开时,他给了我十块钱。 一再叮嘱我别让妈妈知道,更不能让伯母知道。 回家后,我满心欢喜地跟妈妈说起大伯来看我,带我吃了煲仔饭。 她不以为然:「怎么不把你带回家?肯定是你伯母嫌你脏。」 像是兜头一瓢冷水,我被泼醒了。 我紧紧捏着口袋里的十块钱,最后还是没把它拿出来交给妈妈。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每年过年,大伯都会单独把我叫到一边,偷偷给我压岁钱。 那是独属于我的。 演讲比赛我获了二等奖,奖状在墙上贴一年多。 后来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掉下来。 它的命运就跟之前的那些奖状一样,被当成了火引子。 初中我就在乡里念的。 那会家里还种水稻,暑假的时候要收稻子插秧,妹妹是不用去的。 有一次我例假来了,痛得脸色发白,央求妈妈让我在家休息。 妈妈脸拉得很长,翻着白眼:「就你娇气。」 没一会爸爸来了,咒骂不止,说我一点也不体谅父母的辛苦。 我后来还是去了,光脚踩进田里,水和泥一直漫到小脚。 爸妈说我偷懒娇气的埋怨在我耳膜上如重重擂鼓,眩晕和疼痛感几乎将我撕裂。 因为下了肥料,很多泥鳅不堪忍受,入目之处,到处倒是翻过来的白肚皮。 那一瞬,我甚至羡慕它们已经无知无觉。 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在学校的时光。 我交了一个朋友英子。 她上学晚,比我大几岁。妈妈早没了,如今跟着爸爸和继母生活。 继母对她很差,她带来学校的午饭,经常是馊的。 我们坐在操场上分享我的饭菜,她脸上满是憧憬:「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这里,飞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然而初二暑假我去学校拿成绩单,并没有等到她。 我找到她同村的同学,那人支支吾吾说:英子今天要结婚。 04 我脑子「嗡」地一下几乎炸了。 那天很热,我沿着乡间小路疯狂地跑。 终于跑到了英子家,她穿着一身红裙,正一脸麻木地被人塞进桑塔纳里。 我叫了她的名字。 她看到我后,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她附在我耳边,低声哽咽:「燕子,我飞不起来了。你一定,一定不要像我这样。」 吉时已到,她被塞进车里。 她继母笑眯眯抓了一大把喜糖给我。 我听见宾客们议论说英子的老公是二婚,已经三十多了。 给了五万块彩礼。 那把糖果我一颗也没吃,回家后都被妹妹翻走了。 她跷着腿坐在门槛上,吃得满嘴糖浆,无忧无虑。 日子过得很快,哥哥的高考结束了。 妈妈满心期待,可最后成绩出来,给了她当头棒喝。 哥哥才考了三百多分。 甚至连三本线都没上。 那天家里的气氛出奇地凝重。 那天爸妈提早收工,昏黄的白炽灯光下,妈妈道:「军军,再去复读一年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很聪明的,你两岁就能从一背到一百……」 哥哥很不耐烦地摔了筷子:「复读什么啊,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再说家里也没钱,燕子和珊珊念书都要钱。」 是的,那时候念书要学费。 小学两百多,初中四五百。高中一两千。 对于农村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妈妈看了我一眼:「燕子明年初中毕业,可以去广东赚钱了。到时候家里负担就轻点。」 她苦口婆心地劝哥哥:「你是男孩,要读书才有出路的,你近视这么严重,身体又不好,难道还想种一辈子地?」 「你连一担谷子都挑不起!」 05 我霍然站起:「不,我不去打工,我要读书。」 那些日子我无比惶恐,夜夜梦到自己跟英子一样,被五万块早早地卖掉。 拉扯数日,哥哥去念了电脑学校。 那会电脑正时兴,电脑学校的广告打得如火如荼。 学费很贵,凑齐学费的那天晚上,妈妈对我说:「咱们说好了,假如你考不上一中,就别念了。」 初三我分到了重点班,学习很紧张。 可饶是如此,每天放学后,我还得做全家人的晚饭。 妹妹在念小学六年级,她每天放学就是全村乱跑着玩。 我跟爸妈说过无数次她也可以做饭,妈妈总说她太笨,学不会。 可有谁是天生就会的呢。 后来我跟妹妹狠狠吵了一架,她才总算搭把手。 那是努力的一年,也是煎熬的一年。 我们学校只有二十个名额参加一中的考试,我就是其中之一。 老师带着我们去县城参加中考,最后一场卷子发下来,我突然流起了鼻血。 止也止不住。 监考老师吓坏了,劝我去看医生。 我问她拿了一卷纸,塞住鼻孔,换了一次又一次,桌子上的血团纸堆得高高的,就这样答完试卷。 等待中考成绩的那一个月,有很多人来找过爸妈。 问要不要带我去广东打工。 那时去工厂,都是一个带一个的。 爸妈很意动,我却坚持要等到考试成绩出来。 村上的婶子婆娘们都笑。 「你一个女娃,迟早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哟。」 「一中学费那么贵,三年高中下来你爸妈不得剥层皮。不如早点去打工,赚点钱盖新房子。」 「对啊,读了一中也不见得人人都能考上大学。」 …… 爸妈最后跟刘婶子说好,让她带我走。 不管我怎么哭闹都没用,后来我偷偷给大伯打了个电话。 大伯当晚就搭车回来了。 他训了爸妈:「做父母的要言而有信,当初跟燕子说好,只要她考上一中就让她读,现在又让她去打工。」 「你们目光不要那么短浅!」 爸妈让步了。 妈妈低声道:「考试那天还一直流鼻血,反正也考不上,那就再等几天吧。」 焦灼地等待里,中考成绩终于出来了。 06 那天我在田里收稻子,妹妹拉着大大的嗓门,沿着田埂一路跑。 「姐姐,你老师打电话来了,你考上一中了!」 「你考上了考上了!」 早上十点多的太阳很毒辣,把我的心晒出一朵花。 我从泥田里一蹦而起,眼泪忍不住哗哗地掉,期盼地看向爸妈。 妈妈低声嘟哝着:「要是军军该多好。」 爸爸擦了一把汗,满脸不甘愿:「考上了那就去读吧。」 妹妹坐在田边,把脚伸到水里挑水玩,艳羡地说:「姐,你可真厉害。」 我看向她:「你马上就要升初中了,从初一开始努力,还来得及。」 妈妈也道:「对,珊珊你也努努力。你姐既然读了,你到时候要是考上了,我们砸锅卖铁也供你。」 妹妹嘿嘿地笑:「我不喜欢读书,我回家做饭去了。」 她站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回家路上,有人恭喜也有人说风凉话。 刘婶子最讨厌,告诫爸妈供女儿读书,就是在给别人家培养人才,不值当。 有钱还是得花在儿子身上。 爸妈又有点动摇,好在大伯晚上打电话过来,训了他们一顿,这件事才板上钉钉。 家里种完水稻,伯母叫我去县城帮忙。 那会棉麻公司倒闭,她被买断工龄下岗。 于是在家门口附近的大菜场开了一家副食品店,卖点油盐酱醋,因为位置好,生意好得不行。 我就帮着看看店。 刚去时,她挺嫌我的。 嫌我穿得破烂,嫌我有虱子,嫌爸妈做事没轻重。 不过我心算快,人也勤快,还能辅导堂弟学习,她很快就接纳了我。 那个暑假,我经历了人生很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吃桶装泡面和杯装冰淇淋,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半个西瓜,第一次穿全新的衣服。 那会正是酷暑,每天都有虾农来卖小龙虾。 两块钱一斤,个头很大。 伯母每次买十块二十块的,我坐在小板凳上刷一个下午。 晚上关店,伯母把龙虾烧了,他们一家三口加上我,有时候还会有几个蹭吃的街坊。 暑夜炎热,风吹在脸上带着热度。 大伯喜欢喝扎啤,喝到高兴,也会给我和堂弟倒半杯:「来,你们也尝尝。」 我偶尔有想过:我要是大伯的女儿就好了。 暑假很快就过去,开学前伯母拿一百块钱给我,让堂弟带我去买鞋子。 那时候小县城已经有特步安踏这些专卖店。 可贫穷和自卑刻在骨子里,哪怕我握着钱,也不敢进去。 后来我去地下街花了二十块买了一双绿白色运动鞋。 剩下的八十还给了伯母。 第二天爸爸来了。 他把我拉到一边,皱着眉:「你给她干了一个多月活,她没给你点工资?」 「伯母给我买了衣服鞋子,也给我很多好吃的。」 爸爸眉头皱得更紧:「那些有什么用,你的学费还差一千,我实在凑不上了,你跟你伯母去借吧。」 07 那一瞬,无尽的恐慌席卷了我。 我脸色涨红,当场就要哭出来。 我那时才十五岁,一直生活在乡下,又没见过什么世面。 根本不知该怎么跟伯母开这个口。 我低声哀求他去,他抽着水袋烟:「我也不想去,又不是我要读书。」 「你给她干活了,她该给你钱的。」 我们拉扯良久,爸爸将我推出去。 我嘴唇抖了又抖,一个字也说不出。 伯母瞧我一眼,给了我十块钱:「你去买条工程鲫回来。」 我如蒙大赦,拿着钱跑了。 磨磨蹭蹭买完鱼回来,在门口听见伯母在发脾气:「这种事让一个孩子开口,亏你也想得出。」 「你哥摊上你这样的弟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伯母的余光瞟到我,收住话头对我道:「去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要开学,今天就跟你爸一起回去。」 到了家,妈妈问起伯母今天做了什么菜。 听说伯母给爸爸烧的鲫鱼,她不以为然:「越有钱越抠,连牛肉都舍不得弄两片。」 我反驳道:「不是那样,是伯母烧的红烧鲫鱼很好吃,所以每次待客都有这个菜。」 我那时已经懂了一些人情世故,知道伯母的钱赚得也辛苦,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每年借给爸妈的学费,基本相当于白给。 爸妈应该感恩而不是仇富。 妈妈冷哼一声,像是看穿我的心思:「你想给她当女儿啊?」 「我告诉你,在小望之前,她有过两个孩子,后来照出来都是女儿,她想要儿子,又不想丢了工作,就拿掉了。」 「我好歹是把你生下来了。」 妈妈撕开伪装,露出生活残忍的真相。 城里的大姑小姑和大伯,他们都只有一个孩子,且都是儿子。 往深里想,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高中住校,学业繁忙。 我半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家里总是有堆成小山一样的脏衣服等着我。 在乡下的初中,我是鸡头。 而到了一中,我只能算是凤尾。 我拼命努力,想跨越这道鸿沟,可是真的好难,时间总是不够用。 原来,世界那么大。 而我,那么平平无奇。 过年时,城里的亲戚们都来了。 伯伯和姑姑们都问我,为什么周末不去他们家吃饭。我推脱学习忙。 他们一再叮嘱我,下学期放假不回家,就去他们家吃饭。 大伯临走时,又偷偷另外给了我一百块压岁钱。 努力总算有回报,十五个班,我期末进了年级前 200。 班上的女生分为两派,寄宿派和走读派。 寄宿派都跟我一样,是乡下的姑娘。 走读派都是城里的孩子。 大家很难融合到一起。 可新同桌走读派潘攀不同,她天真可爱又善良。 她得知我的顾虑后,一脸不解:「你想那么多干吗,你伯伯姑姑都是真心喜欢你的,这就行了呀。」 08 她的话拨开了我心头迷雾。 那个周末我去了大伯家,大伯给我做了拿手的梅菜扣肉,伯母给我做了剁椒鱼头,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我几件九成新的衣服。 后来,我就正常去伯伯姑姑家走动了。 比起爸妈,他们更关心我的成绩。 爸妈更多的是叮嘱我钱省着点花,告诉我他们赚钱不容易。 让我在花每一分钱时,都充满了负罪感。 潘攀是交了赞助费进的一中,成绩不好。 上课东摸摸西摸摸,有不懂的就问我。 我一直耐心给她解答。 暑假前最后一个周末,她坚持带我回家吃饭。 她家住的独栋小洋楼,家里有两辆小汽车,还有专门做饭打扫的阿姨。 我也由此认识了她的双胞胎哥哥,潘梁。 他是校篮球队的,个子很高长得也帅,笑起来一口牙齿白得迫人,像是一道光。 此前他们在学校各种不对付,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是兄妹关系。 阿姨很热情。 饭桌上,她拿出两盒纯牛奶给我和潘攀。 潘梁没有,大声抗议。 我很拘谨,把自己的那盒递给他,阿姨夺回来递给我:「他是男孩,该让着你们。」 我以为这是客套。 后来细细观察才发现在他们家,女孩子就是比较受宠,潘梁就是会处处被妹妹打压。 他们向我展开了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女孩子是可以获得更多爱的。 那是我第一次喝纯牛奶。 很香浓很丝滑。 以至于我牢牢记住了那个味道。 原本我跟潘梁的生活,是没有交集的。 直到那一次我在新华书店看书,一直看到打烊,怕食堂关门,就抄小路回学校。 没想到碰到几个黄毛。 那会正是杀马特流行的时候,他们顶着一头鸡窝,抽着烟,手臂上有大片文身,着实吓人。 我后悔了,转身要往后退,领头那个打着鼻环的吹着口哨:「妹妹怕什么,我们不是坏人。」 说完,那一群人哄笑起来。 我更慌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是两难间,潘梁跟几个篮球队的出现了。 他伸手拎了拎我衣袖:「愣着干吗,走呀!」 09 我们就这样大喇喇穿过小巷,他队友笑问我是谁。 潘梁大大方方:「是我妹,以后都照顾着点哈。」 「她跟你都不一个姓!」 潘梁龇着一口大白牙:「表妹不是妹吗?」 他很热情。 让人心慌又难以拒绝。 他带我去网吧,给我申请了 QQ 号,加的第一个好友就是他。 带我去台球厅,教我怎么打台球。 带我去 KTV,告诉我怎么点歌怎么切歌。 带我去滑旱冰,在我快摔倒时,扶住我的腰。 给我过生日,买了当时特流行的水晶球来当礼物。 那么多女生看他打篮球给他送水,他偏偏揪住路过的我:「小燕子,请你给哥买瓶水来呗。」 他给了我,明目张胆的偏爱。 我的心很摇摆。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我很自责。 可我很享受他主动靠近,在同学的嘘声和艳羡里,我一寸寸地迷失自我。 如此一学期很快过去,期末时,班主任发了文理分班表。 我问潘梁选什么。 他转着笔,漫不经心:「你选什么我选什么,我无所谓的。」 是,他成绩不好,选什么都无所谓。 反正,他父母已经为他们兄妹规划好了人生。 那个寒假发生了很多事。 同村的初中同学回家,给了家里一大笔钱,她父母四处吹嘘,说她女儿赚钱厉害,年后家里要建三层楼房。 我妈一边议论她女儿的钱赚得不干净,一边指责我:「你要是不读书,我们家肯定也住上楼房了。」 大年初四,潘攀打电话叫我去县城玩。 到了约定的地方,果然是潘梁在等我。 他带我去黑网吧上网,万万没想到,收银员居然是英子。 她胖了几圈,头发油腻,挺着孕肚,手里还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 她看到我先是欢喜再是不敢相信,后来又有淡淡失望。 「你不是考上一中了吗?怎么会来网吧?」 原来她一直在默默关注我的消息。 我根本不敢跟她对视,下意识撒谎:「我平时不来的。」 她把卡递给我,轻声道:「燕子,我一直很羡慕你,你要加油!」 伯伯姑姑们初二回家拜年,爸妈就已经借好了我的学费。 初八我就要开学。 可初七那天晚上,我问爸妈要学费,他们却说:「不急不急,我们看中了一个特码,只要中了,你大学学费都不愁。」 无论我怎么反对,他们还是把我的学费买了地下六合彩。 那时,乡下人人都做着靠赌博暴富的美梦,可最后等着他们的,却是家破人亡。 爸妈把我的学费,输光了! 他们暴怒,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身上。 「要不是你哭哭啼啼,兆头不好,我们肯定中了。三千块,四十倍就是十二万!」 「你个扫把星,读读读,有什么好读的,过了年就去打工。」 10 我背着大书包,步行二十多公里去县城,哭着求大伯和姑姑帮帮我,我愿意写欠条。 他们快气炸了,怪我爸妈胡来,放了狠话说不会再填这个窟窿。 正月里,人人都欢天喜地。 只有我背着书包,淋着冷雨,在马路边哭得撕心裂肺。 恐惧、懊悔,狠狠啃噬着我。 路过的人都在议论:这孩子真可怜,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也不知哭了多久,头顶的雨停了。 伯母垮着脸:「你自己说愿意写欠条的。」 大伯一千五,小姑一千,大姑五百。 我写了三张欠条,凑到了学费和住宿费。 下午四点多赶到学校,潘梁在校门口等我很久了。 红榜已经张贴出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和分班情况。 潘梁拽我:「没什么好看的,交了学费我带你去好吃的。」 我考了年级五百多名,险险进了理科实验班,潘梁跟我不在一个班。 又下雨了。 潘梁打开伞,撑在我头顶。 他眼睛在笑:「过几天是情人节,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燕子,我……」 我打断他:「对不起,潘梁,以后你别来找我玩了。」 他怔住。 我轻声地笑,眼泪却止不住涌出来:「你不可能为我挡住所有的风雨。」 他急急道:「怎么不能,我可以给你打一辈子伞。」 「我们才十七岁,一辈子太长了。」我把手伸出去,冬日的雨砸在手心,那么凉,足够封住我的心,「而且,我想自己有一把大大的雨伞。」 「我给你买,你要多大都行。」 「我想自己买,我想自己撑。」 我想把握自己的命运,我再也不想承受今天的恐惧和无助。 至少现在,我不能我不配! 爸妈沉迷于地下六合彩,我拿多少生活费,就看他们有没有买中。 我怎么劝都没用,就连两个姑姑都开始赌,只有大伯清醒点。 我夜以继日,拼了命地学。 潘梁来找过我好几次,我都没理他。 后来,他身边就有了漂亮的小学妹。 他那样的人,从来不缺爱的。 皇天不负苦心人,期末考试,我进了班级前十,成绩出来那天,我躲在教学楼后哭了。 很快,高三就来了,哥哥电脑学校毕业,并没有像预想的找到高薪工作。 那时候,像他这样的低端电脑人才,市场已经饱和。 他南下广东,赚得并不多,根本没有钱孝敬爸妈。 我又写了许多欠条,借到了高三的学费。 那些欠条,就是压在我身上的大山。 同学们都买了很多黄冈真题海淀真题之类的,我没有那么多钱,就在午休或者晚饭时间,将别人的卷子借过来,抄下其中一些典型题型。 各科老师也都很好,对我照顾有加。 一模二模三模,我的成绩都在年级前五十内。 班主任说,如果能稳住,上个 985 没问题。 可我大概是命不好吧,考试前三天,我感冒了,头昏眼花鼻涕咳嗽。 我给爸妈打电话,妈妈说:你自己买点药吃吃,你妹妹也病了,我正要带她去打针呢。 到了考试那天,我状态还是不好。 可我不敢吃药,怕吃了会睡觉。 就这样强撑着考完,从考场一出来,我就晕倒了。 11 再度醒来,是在校医院。 妈妈也在床边,我心里有点暖,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她很不耐烦:「偏偏考试前生病,你就是没这富贵命。」 「这三年高中的钱算是白花了,早知道还不如初中毕业就去打工。」 我们当天就拿了药回去。 我晕倒的事,合村的人都知道了。 王婶啧啧道:「我早说了,女娃不用读这么多书,你看,还是白读了吧。」 其他人附和。 「就是,这一进一出的,几万块就没咯。」 「大学要是那么好考,咱们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出不了一个大学生。」 「是的,多少男娃都没考上,她一个女娃怎么可能呢。」 …… 不止如此,哥哥带回了一个女朋友,说是想明年结婚。 可家徒四壁肯定不行,爸妈又开始商量把我送去打工。 他们算了又算,要是我跟妹妹在流水线上每天干 12 个小时,差不多能赚到彩礼钱。 一周后,我咳嗽还没好透,就跟妹妹一起坐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她很兴奋,期待外面的世界。 而我,古井无波。 就这样干了半个月,有天我听到隔壁工位上的大姐红光满面地说:「我儿子考了 523 分,过了二本线。」 四周一片恭喜之声,大姐笑眯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啊,读了书,以后他就坐办公室,不用像我们这么辛苦。」 接下来我一直心不在焉。 午饭时间,妹妹拉着我去网吧:「姐,咱也查查去呗。」 我一直以为自己都忘了,可当查分网站打开,我却毫无凝滞地就输入了准考证号。 我知道,人生是否能有所不同,就在这四个数字之间。 那时候网络都很慢,等待加载的那十几秒,比几个世纪都要漫长。 终于,网页跳转,我的成绩出来了。 ? 本内容版权为知乎及版权方所有,侵权必究 最低 0.3 元/天开通会员,查看完整内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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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浓来到我家后,妈妈就把爱分成了两半。 江浓占大半,我占小半。 「你还有爸爸,但是小浓谁都没有了。」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偏心。 后来,我不要我妈妈了。 我和我妈不一样,我的爱分割不了。 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新妈妈。 1 妈妈说,她不能来参加我的家长会了。 「为什么啊?」我的声音带了哭腔,「您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可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冷漠:「答应你了就得去?小浓的班主任来电话了,我得去她的家长会,和你的冲突了。」 「小浓、小浓、小浓!」我终于失控,对着电话吼出声,「您的眼里只有小浓!您已经三年没有参加我的家长会了!」 三年时间,我从小升初到初升高。 眼看就要报考高中了! 我初中的家长会,妈妈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这次,一向对我温和的班主任也难得沉了脸:「许嫣,这次家长会你必须让你妈妈来一趟。离初升高还有一百天,你退步太多了。」 我早在五天前便跟我妈妈说了这件事情。 我以为她会上点心。 可是,这次她依旧选择了江浓。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里满是冷漠和不耐烦:「许嫣,江浓没有爸妈,你连江浓的姑姑都抢,你怎么这么不知足啊?」 「可是……」我噙着泪,嗓子堵到出不了声。 可是,江浓的姑姑,就是我的妈妈啊! 江浓没有父母又不是我害的,可为什么要把我的妈妈赔给她呢? 我把手机还给书店老板的时候,他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我。 我抽出一块钱给他。 裤兜里还剩二百块钱,是我好几个月不吃早餐攒的,本来想用来买冲刺资料。 好在我提前一天问了妈妈,还有时间准备。 我准备用这二百块钱雇一个妈妈,来替我开家长会。 2 雇来的妈妈不太像好人。 她化着厚厚的烟熏妆,倚在操场的铁栅栏上数钱,劣质的香水味呛人鼻子。 眼看着教导主任都走过来了,她还在嘟嘟囔囔:「这么碎的零钱?也太麻烦了吧?」 这些钱都是我一块钱一块钱地攒的,当然碎。 我觉得她不靠谱,准备把钱拿回来,再另外找人。 可她一个撤退,便跑到了我够不到的地方,又挥挥手中的零钱:「说好了,明天下午第三节课!到时候我来找你! 「三年八班对吧?」 「明天别化这个妆了!」 太不靠谱了。那可是两百块钱! 要不我再试试别人? 可她跑远了,我想要喊住她,偏偏教导主任又过来了—— 他眼尖地看到了那女人手里的钱,关心地问我:「同学,你是被校外人员勒索了吗?」 「不,不是。」我急忙答,「那是我妈妈。她刚刚准备给我零钱来着,我没要。」 好在那女人跑得快。 3 「你叫徐桂英。」我让她记在备忘录上。 「我叫赵甜。」她眨巴着大眼说。 她的打扮还是昨天的样子:夸张的烟熏妆,惨白的粉底,棕色的皮夹克带着劣质的香水味。 只有扇子一样的假睫毛扑闪着的时候,才能窥得她一双好看的眼睛。 可这样的神情打动不了我。 「我妈叫徐桂英,所以你也叫徐桂英。」我学了妈妈买菜时的语气,「专业点,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让你别这么打扮吗?」 「不这么打扮不行。」她嘟囔。 片刻,又笑着说:「带我去你的教室呗。你在三年八班对吧?」 一路上,她的嘴都不停。 「你们班主任会不会单独留下我来批评我?我告诉你,那两百块钱不包括批评费的啊。」 「你不早说!」我在走廊上停了下来。 「行情是这样,好吧?」她不耐烦,「嘿呀嘿呀,算送你了! 「算姐姐我来做慈善了,好不好呀?」 她说话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孩子家家不要这么凶嘛。」 我没有凶。 我只是急了点而已。 她不知道,二百块钱已经是我手头所有的零钱了。 资料钱我得从午饭里省,如果她再加钱的话,我只能从晚饭钱里往外拿了。 但她忽然的大方让我松了口气。 站在班级门口,我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声:「谢谢啊。」 「嗨,谢什么。」她摆摆手,就准备进门。 可我忽然想起来什么—— 「那个……赵甜。」我叫住她。 「哎?」 我的脸略略发热:「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她露出了「你别得寸进尺」的表情。 可我大概还是脸皮足够厚,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剩下的内容就顺畅很多了: 「我们班有两个同学,一个叫作朱兵学,一个叫作常艳艳。 「你能不能跟他们,还有他们的家长说一下。就说你是我妈妈,你已经知道他们对我做的事情了,他们要是下次敢再做,你就对他们不客气了……」 「草!」赵甜骂了一声。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骂脏话。 「这是另外收费的?收多少钱?我想想……」 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被校园霸凌了?」她黑沉着脸。 大手一挥,就往教室里面走:「这项不收钱!」 4 赵甜她一点也不专业。 家长会期间,我们所有人都等在外面。 我便亲眼看着赵甜在我的桌兜里面翻来翻去。 老师几次瞟过她,可她只是沉着脸翻书页和笔记,无视周遭所有声音。 越翻,眉目间的戾气越重。 我又一次问自己,雇她来扮演我妈妈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这质疑在隔壁班徐临潼走出来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雇佣家长」这项业务,就是徐临潼介绍给我的。 她是隔壁班成绩拖后腿的存在,偏偏家里又很严厉。她害怕家长会骂她,便雇了家长来开家长会。为了避免被揭穿,连老师那儿都留了「假家长」的电话。 她也透过玻璃往我的座位上望:「这就是你雇的人?这德行,顶多五六十吧?」 五六十? 我愣在了原地。 「别告诉我你给了她一百啊!」徐临潼惊了,「我连带着接电话业务,开一次家长会,也才 80 块!」 我:「……」 5 家长会散了。 赵甜冲去找朱兵学和常艳艳之前,我想的是:至少得要回来一百块钱。 等她找这两个人的家长讲道理的时候,我就觉得,要八十块钱也可以了。 尤其是朱兵学的家长人高马大,还想跟她理论两句。 可很快,就被她甩着书本、言辞犀利地呛了回去…… 教室里闹哄哄的,她的大嗓门引起了其他人的围观。 两个家长自觉没脸,扯着各自的孩子跑了。 赵甜走出教室,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 「等等,老师估计一会儿找我们。等全部事儿办完你再走。」我对她说。 我没有直接要她退钱。 毕竟我不傻,万一退了钱,一会儿老师单聊的时候她不配合怎么办呢? 「那两家长到家一定训他们。」 班主任被一众家长围在讲台上没空搭理她,她干脆和我一起站在走廊上聊天: 「但是,他们肯定记仇,回头还会欺负在你身上。你要不要雇我再吓唬他们几次?」她热情推销,「一次才三十块钱。」 我想起了她刚刚凶悍的模样。 朱兵学和常艳艳两个人是被她吓住了的,我才不信他们会再欺负我。 她八成是想多挣我的钱。 我心里门儿清,但是为了让她一会儿好好表现,只好点头答应。 「嘿!」她打了个响指,「看我物美价廉吧?」 物美价廉个鬼! 我们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 很快,班主任出来教室。见到赵甜,先是皱了皱眉,紧接着问: 「许嫣家长?」 她一秒站直:「对,老师!我是徐桂英!」 班主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来办公室一趟,咱们谈谈许嫣的事情。」 「好嘞!」 赵甜屁颠屁颠地跑进了教室,把我的书和笔记都搬了出来—— 6 我其实隐隐约约能猜到,赵甜要和班主任说什么。 甚至有些期待。 「许嫣家长,孩子的教育不只是学校的事情。从许嫣到咱们班后,我就从来没有见过您,我能理解您忙——」说着,她的目光扫了一下赵甜的打扮,「但是,现在孩子的成绩退步太严重了,从年级前十退到了百名开外,她是怎么做到的,您都不关心一下吗?」 赵甜耸耸肩。 班主任以为她不服气,还要再说些什么。 却见到她摊开了我的书本:「我是不够关心许嫣。可是,她的成绩下降和这无关。」 老师瞪着她,似乎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不负责的家长。 可她的手指在书页上敲了敲:「老师,许嫣有跟您说过吧? 「关于她被校园霸凌了的事情。」 那是所有被乱涂乱画的书页里,最不堪入目的一页。 段落外空白的地方,公式的行与行之间的缝隙中,写满了污言秽语—— 【贱人!】 【你在勾引谁?】 【要不要脸啊?】 赵甜一句句地念下去:「这只是其中一页而已。老师,这些内容许嫣有没有给您看过? 「被这样骂了,心态不崩?不影响学习?这得多大的心脏啊? 「您不会告诉我,您根本没有在意吧?」 班主任确实没有在意。 在我找到她的时候,在我跟她说,我被言语羞辱、被校园霸凌的时候。 我把书页给她看,她也看了。 可她只是轻飘飘地一句:「好了好了,到时候老师跟他们说一下,忙死了,你们就不能处好同学关系吗?怎么这么麻烦啊?」 如今,她被问得瞠目结舌。 好久才问出一句:「您……您刚刚不是……」 原来,她也看到赵甜刚刚找两个家长要说法了。 赵甜却不管她的回答。 「对啊,刚刚我是做了一个妈妈做的事情。 「那老师您呢?一位教师应该做的事情,您做到了吗? 「老师,如果您做到了,都不用专门找我聊天。 「她自己调整好心态,现在说不定已经全校第一了呢!」 7 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钱要回来一部分。 她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的好。 但是太贵了。 一百块钱,能让我接下来的日子好过很多很多。 她低着头往前走,嘴里嘟嘟囔囔着,丝毫未察觉到我的纠结。 「你的书都成这样了,买一套新的呗,他们也不敢往你的书上画了。 「你们班主任是什么贵物啊?真就一点不管的?她怎么当的班主任的?」 我没有答话。 其实,班主任也不是谁都不管。 之前她也管过别人被人欺负的事情。要不然,我也不会刚被欺负的时候就向她求助。 后来,我缠了她好几次,她才答应帮我解决这件事情。可最后的解决方式也只是在班会上不点名批评了这一现象而已。 那场班会刚刚结束,常艳艳就把我堵在了厕所,还动了手:「小贱人!学会告状了,啊?」 后来我曾想过,为什么班主任能对别人伸出援助之手,可对我却那么不耐烦呢? 想来想去,大概是我的成绩退步太大了,她不喜欢。 还有……她屡次要见我的家长,我的爸妈都没有过来。 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我是一个没人管的孩子了。 爸妈都不管的孩子。 她也没有管的必要了。 「对了。」赵甜忽然问我,「你妈妈从来没给你开过家长会?你妈妈死了?」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 因为下一刻,我已经被人揪住了衣袖。 「许嫣姐。」江浓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她是谁啊?你怎么和打扮得流里流气的人一起走? 「还有,为什么她会骂姑姑死了啊?」 8 「啪——」 我的脸颊一痛,顷刻便涨热了起来。 耳朵里嗡嗡地响。我妈妈是干体力活的,力气很大,这么一巴掌我好久也缓不过来。 「姑姑。」江浓轻声喊。 「浓浓,你别拦我。」妈妈把我拽了一个趔趄。她看向了班主任,脸上带了歉意的笑:「实在不好意思,老师,这孩子从小就闹腾。我没有想到她跟校外人玩到了一起,也没想到她胆大到能做出打扰老师的事情来。」 「你干什么呢?!」赵甜反应过来后来拦。 可还没走近,就被我妈推开了。 她的身板太小,言辞再犀利,在我妈这种骂人只骂娘,说话下三路的「成熟」女性面前,也毫无用武之地。 我妈骂了她一通,又指着她:「我管教我家闺女呢!轮得到你管吗?你等着,我现在报警,告你个诈骗罪!你诈骗了许嫣多少钱?」 她又瞪向我:「你的钱哪里来的?你身上有余钱了?家里谁都过得紧巴巴的,你还有钱雇人当家长是吧? 「你从哪里来的钱?你是不是去干不要脸的事情了?」 我听不下去了。 刚刚被她一巴掌都没有打哭的我,在看到江浓在不远处抱着胳膊,用轻飘飘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我感到羞耻。 我的妈妈,她用最难听的话来骂我。 而她娇宠的小姑娘,却站在一旁,看着我这个血缘上和她最亲近的人在她心中没有丝毫地位的样子。 就在刚刚,她们知道了赵甜是我雇来的。妈妈把我从走廊上一路扯到了班主任办公室。 其间赵甜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妈原来没死啊!」 我妈更加愤怒了。 她叫嚣着要报警,要把赵甜抓进局子里去! 「报啊!」赵甜也叫,「报警让警察看看!你们一个当妈的,连自己孩子被校园霸凌了,都不知道!一个当老师的,纵容班里面歪风邪气!真他妈为人师表啊! 「我挣这二百块钱付出了劳动!我还受到了心理创伤!我被你们恶心到了! 「怎么着?你自己跟死了一样,不来参加女儿的班会,还不许女儿雇人参加了是吧?」 班主任赶紧说不能报警。 「嫣嫣姐!看你结交的是什么朋友?她怎么能这样说姑妈?」 吵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江浓大喊出声,她试图把矛盾的中心再喊回我的身上。 而我妈,果然让她如愿了。 「她管?她怎么会管?这话恐怕是她想说的吧?」我妈猛地扭过头来,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别人不霸凌其他人,就霸凌你是吧? 「怎么就你那么不省心? 「浓浓和你在一个学校,浓浓还比你小一届,怎么浓浓没被霸凌,就你被霸凌了? 「你跟着这社会上的人混,怎么不被霸凌啊?老师凭什么上心管你?你自己不学好,老师欠你的吗?」 「你他妈!」赵甜在一旁打断她,「你顾得上给侄女儿开家长会,顾不上给女儿开是吧? 「这个侄女儿莫不是你的私生女吧?」她冲上前来,试图解救我的头发,「你放开,你他妈放开!」 本来我是万念俱灰的。 在妈妈说我是个烂人的时候,在她质问我,为什么别人只霸凌我的时候。 在班主任都面露怜悯之色的时候。 可是,赵甜冲上来,把我的头发往外扯的一瞬间,我不知为何,好像长了力气。 我好像,好像积年的愤懑都已经有了出口…… 我在妈妈单手扇向赵甜的时候,把她重重一推。 纵然人高马大,妈妈还是被我推了个趔趄。 「姑姑!」江浓就想来扶她。 「够了!!」我的头皮胀痛,我用尽最大的声音嘶吼,「你们要干什么?使劲儿闹啊!继续闹啊!闹得保安都过来!现在就赶紧报警!」 「你疯了?」妈妈被我吼得一时愣在原地。 也难怪,她见过无数样子的我。 阴郁的我,自卑的我,向她渴求一两分母爱的我。 可任性的我,大吵大闹的我,早在江浓来我们家之后就消失了。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妈妈看我的眼神里夹杂着震惊和委屈。 她委屈什么? 我心里酸痛,含着泪嘶哑出声:「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他们不霸凌别人,专门霸凌我? 「妈妈,拜你所赐啊。 「你还记得我当初让你帮我买个胸罩吗? 「你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吗?」 ? 本内容版权为知乎及版权方所有,侵权必究 阅读完整内容可在知乎 APP 搜索 「学校开家长会,我雇了个假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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