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感情生活 -> 三千里路风和雪 -> 正文阅读

[感情生活]三千里路风和雪

作者:小小芷旭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生命中总有些看似无法承受,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风雪。经历过了才能叫成长。
    如果不是2008年的雪下得那么大,谁又会去相信2012年是世界末日的传闻呢?换言之,2012年世界末日的传言是2008年那一场大雪滋养出来的吧。
    兴许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难以承受之重。这一年的风雪终将一辈子烙刻在我的记忆中,永生难忘。
    2008年2月14日下午,远在一千五百公里外的妈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声嘶力竭地说:“你爸还有你弟被公安抓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一直问:“因为什么?因为什么?”可她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我的问话,反复问我要怎么办?
    许久,她稍稍平复。然后将事情的始末大概同我讲了一遍。结合出远门前家里一些事情,我隐约猜到了一个大概。可事情远不如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您先别急,如果是因为砍了一车没有批文的树去政府走一下流程,罚完款就可以回来了。”我安慰她。她依然抽啜着的声音说:“他们都不在家,家里还有个这么小的孩子,山里的东西我又怎么看得了?晚上洗澡我都没办法洗……”
    “没事,我回家,我明天就回家。”电话最后在她的抽泣声中挂断了。而我的心潮开始汹涌澎湃,再也不能安坐一秒。立刻转头对朋友说我要回家,马上就回。朋友面露难色,因为天气;更因为他的计划。
    值得一提的是,他是我决定奔赴的男孩。是我第一次不远千里想要奔赴的人。如今他面露难色,也许还怀疑我想要与他共赴余生的决定。可我管不了这么多的,妈焦急的哭喊声如同一记记重锤在我心里敲打。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容我犹豫,我要回家,立刻马上。
    许是感受到我态度的坚定,他终于作出让步。试探性地问:“一个星期后回行吗?真的,我只是想把你介绍给我最好的兄弟。他过几天从部队回来,部队里的探亲假纪律挺严。我们都好几年没见了,到时候我们见完面一起回你家。再说了现在的天气你也看到了,预报一直在说大雪会一直下的。”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现在是我家里出事了,你觉得不如你见兄弟重要是吗?你要见便见,我不能让我妈一个人面对家里那么大的事情而心安理得在这里陪你见兄弟。”可能是我的话说得太狠绝了,他不再坚持。转身到厨房和他的爹妈商量去了。
    转眼到了晚饭时分,他的妈过来看到儿子正打电话问车。不悦地嘟囔了一句:“这时候,哪里有车出城里,路都封了。路上雪老厚,车走不了。”话音刚落眼睛正好对上我泪水婆娑的双眼。她叹口气走了出去。
    这一夜无眠。辗转全是妈那一句“我洗澡都洗不了……”
    次日清晨,大雪初歇。我难抑心中喷薄而出的急迫,向杨芳追问叫车的事情。他竟无可奈何地看向炉火对面的妈妈,是在求助这个原本对我热情但此刻却稍显冷漠的老母亲。我顾不上看她的脸色也不想理会她口里的声声叹息,无尽卑微。杨爸爸扯了扯她的衣摆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起身进了房间。杨芳同我解释:他说久不在家,家里的人都不大认得。因此昨晚并没有找到出城的车。这话让我心中更生忐忑。
    片刻,杨爸妈俩人从屋内取来本旧电话本在电话机旁边翻边拨着电话。我听到杨妈妈拨到第三个电话时,对方终于给出今天中午出城的回复。这个消息让我松了很大的一口气,我立马到我住的偏房收拾行李。杨芳跟在我身后,他一直默默地跟着,像极了跟在大姐姐身后的小跟班。
    其实当下的我归心似箭,就连收拾行李的心情都没有。在确认了杨芳确实不和我同行之后,我胡乱捡了几件,也不知是什么衣服。嗨!他终究还是个比我小的小男生!虽然我也不比他大多少。
    今天的中午饭我几乎没有吃,因为想到妈的无助和此行的孤单。
    天空依旧阴沉,但所幸再没有下雪。
    杨芳陪同我出城。在狭窄密闭的车厢里,他还是一言不发。
    车站里,杨芳替我去买长途车票。等他走开,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即将独自踏上归途,再没有旁人的陪伴。
    这个车站,半月前我和杨芳同时到站。那时的我带着妈的嘱托:到人家里不要太懒,谈不谈朋友礼节都是一定要有的。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杨芳的爹妈。和我爸妈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这让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没有过多的拘谨,我在那个小镇渡过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体验。因为冷,因为下雪。我的家乡在南方从不下雪的地方。可又有谁说这不是促使我要来一探究竟的很大因素呢。
    此刻,寒意在这个车站的每一个角落穿梭;在我孤单的身子旁边游走。我不禁吸了吸鼻子。只有冷,好像也不太害怕。许是想到妈会比我害怕千万倍。
    杨芳回来了,他略带歉意地说:“现在路难走,很多车都不发。只能买到x镇发出的车。待会要先坐个小巴到x镇去”然后给了我一个羞涩的笑容。他总是这样,极好的性格。从来不抱怨 身边的一切,温柔的像个女孩。
    我报以理解地笑了笑,他摸了摸我的头。我想这温柔大概是我心甘情愿沉沦的并千里追随的理由了吧。可惜他现在为了兄弟,他不能陪我面对我将面对的一切了。罢了,让他为了我而皱眉,我也舍不得啊!
    当车票的事情尘埃落定,他想到了我午餐没有吃多少。又匆匆跑开,到车站外面给我买了袋吃的。递给我的时候,我看见里面一袋我喜欢吃的面包、一包火腿肠以及一瓶矿泉水。他开玩笑似地说:“路上不要喝太多水,上厕所很麻烦。”我狠狠地锤了下他的肩膀。
    下午3点。去X镇的车要出发了,离别就在眼前。杨芳问我:“真不需要我送你去X镇吗?”我故作懂事说:“不用了,等下太晚你回乡里不好坐车。你回吧,我自己去转车。”他没有坚持,乖巧地立在那里。像个刚刚下课的小学生。
    当杨芳的身影在车窗后渐行渐远,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他总是那么乖,就像是个在父母面前永远不会顶嘴的三好学生。可转念一想,我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一个两个春节都没回家的孩子在这接近团圆的年关陪我到几千里之外的他乡呢。我擦干眼泪,心里想:妈还在家等着我呢。
    车子走走停停,窗外可见的一切皆是银装素裹。就在几天前我还在为这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场雪而欢呼雀跃。这冬日里的精灵荡涤着我的心灵,给我带来了如愿以偿的满足感。
    那天晌午,天空阴沉,大有风雨欲来的气势。杨芳站在屋檐下冲我神秘一笑,说:“你这个没有见过雪的南方妞想像过下雪的样子吗?”
    “切!不就纷纷扬扬,轻飘飘,白茫茫……”我嗤之以鼻地说:“没真实见过我还没看过电视嘛!当我啥人?哼!”一记白眼。
    “那可不一定哦!”他偶尔调皮的样子真让人没辙。
    不一会儿,天越发阴沉。夜晚似乎提前到来了,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水气。如果是在家里我想大概是要下雨了。但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有雪,我无限期待的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场雪啊。翘首以盼许久的大雪纷飞的场景马上就要上演了。
    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天上飘下来的哪里是雪,分明是雨。和家里一样的雨。我不停伸手去接落雨,极力想要找到哪怕一片的雪花。但每次接到的都是雨,冷冷的冰雨。杨芳挤眉弄眼地打趣我:“看来某人想要赏雪的愿望落空咯!”我失望地长长叹了口气。把杨爸爸杨妈妈逗得跟着嘿嘿地笑。
    因为下雨,杨妈妈贴心地帮我多铺了一床被子。她说:“不够暖就告诉阿姨。”我懂事地向她道谢。其实哪里就冷了,我心里暖暖的。多么朴实贴心的人啊。这就够了!
    这一夜,我竟做了个梦。梦里一片冰天雪地,我兴奋地又喊又笑。杨芳就在身后傻乎乎地笑话我。猛然间,他又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地里。我到处寻他都不见踪影。举目天地间只有白雪皑皑,身边却空无一人。
    这一吓把我从梦中惊醒了。抬头见窗棂上映出天色已白,呵!天亮了。
    “小优,快起来!下雪了!”杨芳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我噌一下爬起来,披了件外套就往门外冲。
    哇!果然雪绒花飞舞。地上已经有了好几厘米厚的积雪,天上还在飘着。伸出手掌接下一块,上面能清晰地辨出六个角的轮廓。美好一词在心里闪现。许是衣服没穿好还接着冰冷的雪花,我突然打了个喷嚏。杨芳这才发现我只披着外套,立马将我推进房间让我穿好衣服再出来。这个男孩强硬起来也是蛮可爱的嘛。
    一切收拾停当,我花了三分钟。我拉着杨芳的手就往外跑。他无可奈何地由我拉着,只留下杨妈妈那句“吃了早饭再出门!”在炊烟里飘荡着。
    “你知道会下雪的对吗?不然昨天你神性兮兮地问我下雪是什么样子的?”我嗔怪他。从玉米秸杆垛上抓了把雪往他身上丢,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他嘻皮笑脸的样子可真欠揍。
    “不闹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地里去。
    这一路走得够久的,每看到一块高起来的雪堆,我都要停下来玩弄一番。我不是把它们团成雪球就是用手在当中位置一握就成了个雪人的形状。全然不顾手已经被冻得通红。杨芳说:“你现在应该先回去戴个手套再出来,不然呆会你的手得废。”
    “我不要回去,我就在这儿玩一会儿。你去帮我拿过来好不好?”我撒娇。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急个啥嘛?雪又不会跑了。这会子还下着雪,再下多点才更好玩呢!”他絮絮叨叨地折返去取手套了。
    宁静的小镇里,无人踏足的路上,雪悄悄地下着。伴随着的是各家屋顶袅袅飘散着的炊烟。此时的路旁一个少女正饶有兴趣地用手指在矮墙上的一块雪球上比划着,婉若沉溺在自己作品中的雕塑家。此时但凡有一个老乡从这经过都要忍不住说一句“不正常”。但我可不在意,雪的触感凉凉地,和冰箱里的冰霜一模一样。但它有形状啊。它是那么蓬松柔软,那么清白清静。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床巨大的棉被里沉睡着。我似乎还能听见这世界轻柔的鼾声,看到大地的呼吸,在我的眼前此起彼伏。
    这雪下得可不小,短短的几步路,杨芳取手套回来的时间里,我才看到他刚刚走回去的脚印已经变浅了。他右手举着把伞,左手抓着副手套。手上戴上了副丑得可以的手套。我不禁笑话他的手套是从鸡窝里掏出来的吧。他就一味地看着我笑,仿佛我才是让人忍俊不禁的小丑。
    “要不咱回去吧?雪下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俺妈说让咱回去吃早饭了。待会你再冻感冒了不能出去玩雪,那才叫得不偿失呢。”杨芳提醒道。
    被他一说我才觉察到我外衣的帽子已经湿了大半,脚指冰凉好像鞋子已经渗水湿了袜子。
    “好吧!”说完我躲到他的伞下戴上手套跟着他回家。还意犹未尽地看了眼刚刚的大作。
    一进家门,杨妈妈马上迎了出来。和颜悦色地笑着说:“小优是第一次看雪吧?”我笑着点点头。她接着说:“雪天出门手套不戴仔细会把你冻伤的,快进来火炉边烤烤。” 还没等我走进堂屋她就把一大碗面条放到了我手上。我冻僵的双手捧着这碗热腾腾的面条,我感觉到了血液在血管又流动了起来。
    很不幸我的手脚果然冻伤了。下午我的指关节处突然痒了起来,不管我怎么抓都无济于事。杨芳说:“不是吧?才这么会儿就冻了?”他觉得不可思议。等他亲自抓着我的手指摸了摸后最终确认,是长冻疮了。
    得!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杨芳说明天准备找刘恒一起堆个大雪人,让我在边上呆着。气得我追着要揪他耳朵。
    晚上我手脚关节抓出来好几个肿块,这是冻疮无疑了。好难受啊!手上脚上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噬骨挠心。杨芳这时也心疼地不行,急忙跑去问爸妈拿药。杨妈妈从柴房找了些茄杆给我煮了一大盆水吩咐我一定浸泡半小时。
    “妈呀!原来长冻疮这么痛苦呀?”我叫苦不迭。
    “不然呢?看你再玩雪会不会长教训?” 杨芳教训我的同时,也把他的蹄子放到脚盆里和我一起泡脚。
    杨妈妈笑了笑没有说话。
    因为冻疮发作的原因,整个晚上我都在跟脚指的痒痒作斗争。妈呀!怎一个惨字了得。杨芳又是拿药膏又是帮我添柴火、挠痒痒,也没少受罪。这纯洁的白色精灵呵!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你呀!至少当下我是这么想的。
    天明后,杨芳的一句:“小优,雪下小了。可以出去玩儿了。”瞬间又让我满血复活。我把痒得生不如死的昨天晚上一股脑又丢到了爪哇国,这也算是风雪对南方人的致命吸引力吧。
    为着杨芳的一句:“今天我们可以到野外去赶兔子,你得吃饱些。”我老老实实地吃着杨妈妈盛来的一海碗鸡蛋面。说实在的,吃了好几天的面。突然有点怀念妈妈每天早上都会熬的白粥。我也想过自己给自己做,但因这边以面食为主,大米是极少的而不得不作罢。杨妈妈几乎每餐都要问我一遍“小优在家吃惯米饭,在这儿会吃不习惯吧?”
    “至少到现在还好的,阿姨。我不挑食的,面食也是极好的。”我觉得我说得是实话。这些天里,能感觉到杨妈妈在变着法子给我做各种各样我从前都不曾吃过的面点。既美味还特别有意思。
    山脚下的野地里,厚厚的积雪几乎覆盖了我的膝盖。走在厚厚的积雪里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吱吱嘎嘎,似乎能听到雪花之间在窃语。这一片说“你挤到我了”那一个片说“我真不想挨着你”还有的在吟咏“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刘恒是杨芳的铁哥儿们,个子不高,待人谦逊。可能是因为刚毕业就在卫生院端过父亲遗留下来的铁饭碗而不必在外奔波,他的身材是杨芳几个哥儿们里最圆润的一个。胖胖的身体顶着个圆润的脑袋,一看就是个友善多福之人。他是我在杨芳的所有哥儿们中最喜欢的一个,年纪相仿,更是我来到这儿认识最早的人。
    “小优,你来当裁判。我和杨芳比赛捉兔子。谁要是输了就罚堆雪人咋样?”刘恒提议。
    “真的会有兔子吗?到外都是雪还这么厚。”我觉得难以置信。
    “不出意外的话是有的,我们小时候都捉到过的。”他好像很笃定。
    “好的,马上开始!谁先捉到算谁赢。”我才不在意他们是不是能捉得到兔子,只有雪人也不错。
    两人男生撒开丫子跑进了雪地,他们东翻翻西找找,就好像雪里真的有个兔子在等着他们一样。
    很快,后面只剩下我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赶着他们跑。
    欢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在杨芳和刘恒都没有收获的时候天色渐晚。我们也不得不在意犹未尽时打道回府了。和刘恒分别时,他热情地邀请我和杨芳晚上到他家小聚,我俩把他送到巷口才回。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大男生还为捉兔子这种孩子的游戏那么较真?”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芳腼腆一笑说:“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很幼稚,但更加明白。成年以后我们各奔东西,几年都难得一见,能尽兴地笑一天也是难得的。更别说我还找了个像你这么远的对象,指不定以后能见几面呢?”说完朝我飞了个眼色。
    天色更阴了,听完杨芳的这一番话,心里突然涌现出一幅“风雪夜归人”的画面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到了,现在大家搁这儿等。我们的车4点钟就出发。”司机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小巴把我带到一个不怎么像车站的地方。准确地说,这更像是一个市场,但是大大小小的门面几乎都是关门闭户的状态。一定是由于大雪的缘故吧。我心想。按照小巴司机的指点,我到为数不多的开门营业的店面前找了张凳子坐下等待。我的行李不多,一个手提包里装着我所有的东西,包括杨芳临行前为我买的食物。
    和我一同等车的还有几组年轻的男女,他们之间有说有笑。谈话间我听出他们都是外出南方打工的少男少妇。由于学历不高,他们选择在年终的用工荒期间外出,以期找到更加好的工作。
    可能是因为我形单影只的样子特别出众,小店老板娘总不时和我搭讪。这个朴实热情的大娘说:“闺女,你一个人出门。要去XX市吧?这个车去XX市的。”
    “啥?不是去Y市吗?”我买的是去Y市的车票。被她这么一问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慌张。
    一开口大娘就听出我不是本地人,这更引起她的好奇了。
    听出我的着急,她安慰我:“待会俺帮你问司机,Y市可能也会去的。”虽然她这么说,但我还是不能放心。对于她的问话,只有心不在焉地应对。
    “闺女,你是哪里人?你来咱们这是做啥呀?”女人八卦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可在得知我一个南方女孩不远千里谈了个这边的对象,她惊讶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情景和我来时火车上的那对夫妇如出一辙,仿佛我做了件什么出格的事。我一笑置之。
    等待时,气温渐渐下降,坐在雪地里,我冷得不禁发抖。翻了翻行李,我发现我竟没有多拿一件外套。我想,这一路可要冻死我了。
    “闺女,外边太冷,进来里边暖和点。”大娘朝我喊。
    我搓了搓几乎冻僵的双手,对着它们哈了哈气,赶紧往店里走去。
    等车的人越来越多,这会大娘忙着招呼客人不再找我聊天。我买了瓶饮料站在了门边。
    下午四点半,长途大巴在老板宣布完车子晚点半个小时后终于回来了。小店里等车的人群纷拥而上。
    原来长途大巴是这样的啊!我从没坐过这种跨省的长途车,原来也和火车一样有上下座,还是卧铺的。这样我在车上睡一觉就到家了也是极好了,我心里感叹着。
    在司机指定的位置落座后,我看到了座位上还有条小毯子。没想到长途车这么贴心,刚刚慌乱的心情也得到了点平复。
    此刻,我恨不得车子立马出发。
    望着身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感觉无比孤单。和我急迫焦灼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两位司机显得相当淡定。他们不时的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车上的乘客。我只能默默地等待。
    车窗外,小店里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天空早已在我浑然不觉的时候隐去了最后一丝光芒。
    就在司机第六遍清点人数的时候,车子启动了,我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呵!我很快就要回家了。
    汽车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向南行驶。车上没有开灯,只有车窗外不时闪过的光影。不时有一两个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某个座位上流出,伴随着几声低咳。也许车上的人都睡着了吧。其实睡不睡着又有什么差别呢?我也是只身一人而已。
    我把脸转向车窗一侧,路边的树影在我眼前飞驰而过。远处闪烁的白影是苍茫的雪地,世界此刻是那么空旷而深远。我的杨芳现在在干嘛呢?我突然想到了他。这个男孩一向顺从我,总把我的想法放在第一位。我虽年长他一岁,但却得到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2006年的一天下午,同众多工友一样,我通过一家劳务派遣进了汤森公司,据说这是一家外资企业。杨芳和我是同一批进入公司的员工。所有入职员工都必须进行入职培训。在人事专员做完入职培训后我们需要填一份个人的完整资料。在我疾笔如飞的时候,旁边一个男生轻轻地碰了下我的手肘。当我转头时迎上一张白净帅气的脸。侧分的头发盖着他右边的额头,几缕头发垂在眼角。双目里秋波荡漾,炯炯有神,好一个剑眉星眼。鼻子不大却也有异常挺拔的鼻梁,因腮部棱角分明,看着五官精致却又不失阳刚。嗨,这男孩真好看!我心想。
    “姑娘,我问你一下哦。刚刚人事是不是说这个位置不要填?”他问我。脸上竟闪过一丝羞涩。喔,真是要命!
    “是的,这里是到时人事审核确认后才填的。不用我们填。”也许他当时并没有发现我的小慌乱。
    他笑着向我道了声谢。在他收到表格前,我瞥见了他的名字“杨芳”。这个名字让我差点笑出声来。一个大男生居然用一个女孩的名字。我想:他该不会是个女孩吧?但是性别一栏却明明白白写着个“男”字。这个名字在后来被我笑话了好久。
    也许是出于对我的感谢,他在人事安排宿舍的时候帮我把行李送到了我的宿舍门口,并告诉我他的宿舍在301。我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目送他上了楼。
    就这样,这个小男孩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
    我们被安排在同一个生产车间。他是一名锡炉操作工,我和另外两个女生负责车间的物料统计。我们每天打照面,他每次都冲我微微一笑,但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小优,那男孩是不是喜欢你呀?”娟问我。看不出她还是个八卦的人。
    “别开玩笑了,我都不认识他。估计是因为我们同一天进厂吧。”我无奈地解释。
    “你还别说,我看人家对你真有意思哦。”雪琴促狭地冲我挤了个眼色。
    我轻轻推了下她俩说:“你们是不是吃太饱了?乱说什么呀?”
    话虽如此,但是每次看见杨芳走过来,我总悄悄地打量观察他的一言一行,在他走近我时却又忍不住的心跳加快。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杨芳个性腼腆且不善言辞,但是温柔帅气的长相却也挺博人好感。我们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熟悉起来。每次听他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小优”,总能让我怦然心动。我想应该是我先沉沦的吧。
    车间里的工友都在起哄我们的关系,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杨芳总不避讳,依然对我亲近如故。他说:“小优,你性格活泼大方,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这句话他在往后的日子里说过无数次。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最后我们能走到一起,也算是小到渠成的事了。
    一次,公司准备筹办国庆晚会。我和两个女生准备了一个合唱节目。但时间急服装没法统一,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各自穿自己的白色连衣裙上台。
    我是一个不喜欢穿裙子的女生,我甚至连一条裙子都没有。在我决定放弃上台的时候,杨芳偷偷塞了一个袋子给我。里面是一条白色连衣裙。是我喜欢的简约风格的连衣裙。我连忙说:“杨芳,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呀?”他憨憨地说:“没关系的,这是送你的。你就穿这个上台表演吧。”他执意让我收下。
    就这样,我们三个女生顺利完成了合唱表演。
    晚会后我还没来得及卸掉妆容,杨芳就把我约到了公司小公园。
    夜色浅凉。眼前的男孩目光柔情似水,但开口却支支吾吾,喉头打结。感受到他心意的我小鹿乱撞,矜持什么的早就抛到了脑后。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小窃喜,嘴里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的。我对他的好感不比他的少。
    那晚开始我们出双入对,但在所有人看来都毫不意外。
    杨芳比我小一岁,偶尔我会追着他让他喊我“姐姐”。但他从不妥协,在我面前俨然是一副大哥的样子。话虽不多,但特别会照顾人。他甚至会在生理期的时候偷偷给我洗衣服。在他的“照料”下,我成功变成了“小姑娘”。
    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对着窗外的寒夜微微上扬。今晚想来应该会有个甜蜜的梦。
    来不及做梦我们就被司机的叫唤声吵醒,看看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
    “到驿站了,大家都下来吃饭。快点!吃完就走!”司机们轮流叫唤着。
    从未坐过长途车的我睡前用两个面包和一根火腿肠当作晚餐,没什么胃口。本不想下车用餐,好心的司机提醒我:“不吃饭也要下车方便,下半夜不停车。”话说完就往驿站走去。
    寒天雪地里,凛洌的风带来刺骨的寒意。一从温暖的车上下来,我就把自己蜷成一团。乘客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唯我孤身一人。
    司机管这叫驿站,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餐馆。餐台上摆放着一些当地口味的熟食任客人挑选,我们车上的同伴和司机都纷纷点罢自己的饭食正大快朵颐。为使自己不显得那么特立独行,我无奈也随意点了些。但是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一个人吃饭,总觉得难以下咽。勉强扒了三两口后,司机已在清点人数。我随即跑上车,没有人比我更想快点出发了。
    这会子车子里热闹起来了,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循着声音我看到一对情侣模样的小年轻。男生长着一张像杨芳一样好看的脸庞,身材高大,稚气未脱,像刚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女生样貌姣好,长发及腰。说话的声音嗲里嗲气,俨然是一个大小姐。每每想到杨芳就我不禁多看他俩几眼。
    睡在我下铺的是位朴实的大叔,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沧桑。但他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这笑容让人觉得心安。在他旁边铺位上睡着的是与他同行的妻子,脸上挂着与他一样美好的笑脸。看着他们,我觉得幸福是会传染的吧。
    车上有两位司机,我亲眼见过他们轮流开车及休息。年长的像大兄长,不苟言笑,严肃的神情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甚至可以说有点凶。稍微年轻的是个话唠,就是他在刚刚提醒我到驿站最好去方便的仁兄。这俩还真是绝配啊!他们的谈笑中有着杨芳一样的口音,这也算是孤单旅途中小小的慰藉吧。
    夜车由年长司机开,车子开得像他的人一样沉稳。黑夜里 ,汽车像个庞大的怪兽在漆黑的道路上缓缓穿行。路上灯火阑珊,人迹全无。陷入沉睡的世界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在前方张着如盘的巨口,吞噬着世间所有的喧嚣。车上的声音也逐渐消散在这黑洞里。
    迷蒙中我仿佛回到了杨芳身边,依偎在他宽广的怀抱里。耳边的咣咣声像极了来时的火车。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行。准确地说是第一次跨省出行。
    来时,妈万般不舍。她说:“你要去那么远,我们又不在身边。过完年就好回来了。你们出来这边工作机会更大些。既然决定跟人家去,到人家里就要有点眼力见,不要像在家一样偷懒。不开心了也不要使性子,别让人家说你没有教养。你自己偏要找这么远的,我也管不了你。”
    “好啦妈。我知道啦!你看看杨芳,你看我像是会受气的人嘛?你没看到他什么事都让着我吗?”我知道妈也只是不舍,她并没有阻挠的意思。
    其实在我决定陪杨芳回老家前,我的心里也纠结了无数次。我无数次问自己,杨芳要带我回去的意愿到底有多深?我要以什么身份同他一起去?他的家人又会怎样对待我?会接受我吗?这些问题纠缠了我好些日子。
    我问杨芳:“牛,你说我该不该同你一起回去?”在我们相处的千百次戏谑中,“牛”已经成了我对杨芳的专属爱称。多次抗议无效的他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名字。
    “不是和你说过嘛,我愿意你来。我爹妈都很好,他们早就盼着我带你回去。在我们老家,我这个年龄已经算晚婚了。他们比我还着急的。”他竟先急了。不过看他着急的样子,不知怎的,我觉得很好玩。
    就这样我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火车上人头涌动、摩肩接踵,浑浊的空气里夹杂着鼎沸的喧闹声。这一切在我看来都十分的惊奇。我从没登上过奔驰的火车,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车厢。过道虽人来人往,但我满眼都是那个英俊温柔的少年。人前杨芳总是安静而乖巧,百米开外都闪着温柔的光,谁见了他心里都会忍不住说一声“好个仪表堂堂的少年”。
    与他截然不同的是,我兴奋得像个没了束缚的猴子。上车时杨芳认我坐靠窗的座位,我开心地四处张望,目光随着窗外的风光忽远忽近。我恨不得将所有的美景都栽入心田、刻进脑海。但这些也就仅仅维持了几个小时,我便开始坐不住了。一会儿说要到外走走,一会儿又说想去上个厕所,不然就跟对面座的人闲聊八卦。
    “你安静一会吧,这车咱们可是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这样闹腾我打赌你以后再不会想坐火车了。”杨芳无奈地说。
    “没事,我只是到处看看。毕竟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好奇也很正常的好嘛!”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脸蛋示意他坐进里座,自己要坐到了他的外座上。他顺从地把外面的座位让给我坐到了里座,身子靠定车窗后强势地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对面的老夫妇看着我们满脸的姨母笑。
    果不其然,半天后我再也没了起初的新鲜劲。我的双腿因为伸直而踢了几次前面阿姨的脚之后再也不敢往前伸直而不得不收在座下。更要命的是我觉得双腿已经不听使唤甚至有点肿胀。杨芳在我身边板直地坐着,紧闭的双眼下面静静地垂着长长的睫毛。呵,睡美男!
    我只好悄悄起身到车厢过道去活动活动我几近要僵硬的身体。窗外已经没有了美景,只有无尽的黑夜。不再热闹的车厢让我突然冷静下来。此去我身边就没有了熟悉的亲人朋友,只有一个温柔体贴的杨芳。他熟悉的人会喜欢我吗?会接受我吗?如果我们俩闹矛盾了该怎么办?洗了把脸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管它呢!有杨芳就够了,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不是吗?
    回到座位,我蹑手蹑脚靠到了杨芳的身边,但他还是被我弄醒了。他伸手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轻轻地将我的头压到他的腿上,把宽厚温暖的手掌放在我的身上。不一会儿我就闭上睡意沉沉的双眼,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同对面夫妇开始熟络起来。阿姨和眉善目,眼神闪耀着慈祥的光辉。她开口闭口不离“老乡”二字,就连杨芳这种少言寡语的人不再拘谨,同她拉起了家常。阿姨的老伴儿就不那么健谈,但可以看得出他对阿姨非常疼爱。眼神中不时流露出的爱意让他看起来活像个快乐的老小伙儿。他们用家乡话闲聊时我总会偷偷打量这对恩爱的活鸳鸯,想象着我和杨芳恩爱白头的场景。察觉到大叔向我投来的眼神,我又害羞地把头埋到杨芳怀里。
    “闺女,你和你男朋友不是一个地方的吧?”杨芳走开时阿姨问我。
    “对啊!我们家隔得那可太远了。”我回答道。
    得知我家在哪,阿姨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她说:“你家里人同意你嫁这么远吗?你找了他,以后你就不能经常回家了。几年都难回去一次你也愿意?”
    “我家人开明,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都会同意。现在交通便利,想回家就可以回啊!我就喜欢他,如果换了别人我不会幸福的。阿姨。”我坚定地回答。
    “闺女,结婚不是谈朋友,你们将来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甚至会为了生活的琐事争吵。到那时你的委屈只有自己知道。”阿姨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的阿姨,谢谢你!”我不敢说什么了,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突然我瞥见过道里的杨芳,他落寞地靠在车厢门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手里紧紧地攥着电话。我走近他都没有发现。
    本想故意捉弄吓他一下,可我留意到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个我不愿看见的号码——他学生时候的初恋。我生气地质问:“杨芳,你不是说你们已经不联系了吗?为什么躲着我和她联系?”
    这突如其来的话似乎真得把他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看到我的瞬间一时慌乱起来。他拉住我的手说:“小优你不要误会。是她联系我的,我们的生活不会再有交集。”说完后他陷入了沉默。
    虽然心气未消,但他这样又让我无处发泄。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地站了许久。
    回想起刚刚阿姨的话,我思绪万千。既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也有对杨芳背着我与初恋女友联系的怨嗔。就这样我越想越委屈,两滴泪冲破眼眶径直跌到下巴,落进了脖子上的围巾里。杨芳见我落泪,他连忙上前安抚。伸出手抹完这边又抹那边,嘴里一劲地跟我道歉。
    “小优,你不要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曹丽丽联系,所以我也是真的没有再和她联系。但是现在她既然给我打了电话,我也不能直接给她撂了对吧?我们之间如果真还有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把她的事告诉你呀!小优”他义正严辞地说。
    我哽咽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伤心嘛?你知道刚刚那阿姨说我不应该嫁太远,嫁得太远了以后不会幸福。你现在又这样,你让我怎么想?”听了他的解释,我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现在不是咱俩过嘛,你听别人说那么多干嘛呢?再说了,他们也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啦?我对你咋样你自己才知道啊!”他的脸上早已恢复平静,不紧不慢地说着。
    以往每次我心里的不痛快,总能在他的一番温柔话语中瞬间阴转晴,这次也不例外。他轻轻擦干我脸上的泪痕,拉着我手回到座位上。
    阿姨见我们回来,热情的招呼我们吃她的花生。杨芳淡淡地回了句“不用。谢谢!”阿姨只好悻悻然转头去和大叔说话。杨芳看了看我,顺手开了瓶饮料递过来,我喝过后他才接着喝。虽然还有另一瓶,但他每次都喜欢喝我喝过的。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他也傻呵呵地跟着我笑。
    下午,正当我百无聊赖。
    “好消息!好消息啦!来瞧瞧我们这款神奇的砭石手链啦。神奇的石头有神奇的功效。有病治病;没病健身。只要29块9,啥毛病都没有。”火车上来了个兜售货物的小贩正卖力地吆喝着。列车上的人们被他逗趣的单口相声吸引,纷纷围上前看热闹。
    杨芳不是个热闹的人,却喜欢围观这种热闹的场合。他带着我来到人群中,饶有兴趣地看这小贩卖弄他的江湖本领。“帅哥,来!你有了解过砭石吗?你别看它黑不溜秋,它的作用你绝对想象不到。《本草纲目》知道吧?根据《本草纲目》记载,砭石可促进新陈代谢,改善血液循环。是一块能治病的石头。”杨芳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地只顾点头。要不是我拦他,他恨不得马上掏钱出来买它个十条八条。
    小贩不死心,拽着他又是一阵唇枪舌炮。最终他还是买了三条,并把其中一条戴到了我的手臂上。我也不好再说他什么。
    “牛,你知道吗?刚刚你太疯狂了,我以为你被那小贩洗脑了。”我玩弄着手臂上的手链取笑他。
    他倒是满不在乎。“别说30块钱了,哪怕60、80我也会买的。你难得坐一次火车,总得给你留下点什么纪念一下吧。”
    好吧!买吧!反正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了。我苦笑。
    还有三个站就到了。阿姨夫妇俩到站了,大叔一如既往地关照自己的妻子,把所有重物都自己扛了。阿姨拎起自己的挎包和桌上的垃圾准备下车。临走时对我们说:“娃们,阿姨到了。有机会过来玩哈。”我微笑着目送她下车,却不小心留意到了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杨芳起身把我按到座位上坐下,说:“好啦!我们很快也要到了。老老实实再多坐一会儿。”我笑嘻嘻地瞪了他一眼,乖巧地靠到他身上挽着他的手臂。
    火车到站已接近午夜,杨芳说车站离家还远不方便再赶路。于是到火车站附近找了家小旅馆准备休息一夜再回。我央着杨芳帮我弄热水想洗个澡,他屁颠屁颠地跑去问守夜的大娘,得到的答案是超过9点就不再供应热水。好吧。今晚我别想睡个好觉了。作为一个南方人,不能洗澡可真的要命。
    我就这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叽叽咕咕地问了杨芳好多奇葩问题。终于把他问得不耐烦了,他伸出被窝里的手盖住我的眼皮强迫我闭眼。但这宁静的片刻最终在我一句“我觉得我刚刚哈气哈出来一个烟圈”后被彻底打破了。杨芳被我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他抽走盖在我脸上的手迅速伸进被窝里宣告投降。
    “好吧,不睡了不睡了,我们聊天。”他向我侧过身子伸出手臂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可他这句话似乎有魔力,睡意袭来我瞬间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床梳洗收拾行装,我能感受到杨芳的归心似箭,可他对我的满心纠结却浑然不知。特别是在他告诉我,他爸妈会到县城接我们的时候。我紧张地两只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从前看过的电视里那些恶婆婆给小媳妇下马威的画面在我脑海里轮番上演。我有意无意地在拖延时间,杨芳当然是察觉不到的,他什么都以为为先。
    “牛,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我好紧张怎么办?”公车上我扯着他修长的手指说。
    “你怕啥?他们会吃了你呀?”他嗤笑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也有这样小娘子的一面。
    “你说他们要是真不喜欢我会不会赶我走呀?”我不依不饶地问。
    “真是的,老实巴交的人被你想成啥样了?他们叫我带你一起回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杨芳说着捏了下我的脸颊。
    “那又怎么说得准呢?你们这的婚恋观有太多我不理解的地方。你忘记了上次石利利和我说的那些话啦?”想起石利利,我皱了皱眉头。
    “那我喜欢,他们就喜欢。他们要是赶你我和你一起走。行吗?”杨芳说。
    看到他言辞恳切,目光坚定。“你怎么那么可爱?我就喜欢你这个可爱的样子。”我扑到他怀里撒起娇来。
    公车很快把我们送到了这个小城车站里。
    临近年关,车站里人头攒动,杨芳一手拖行李一手牵着我。当我们走下车我就看到了向我们迎过来的一对人。
    “妈!爸”杨芳见人就笑嘻嘻地唤了声。我忘记了紧张也跟着叫了声“叔叔,阿姨。我是小优。”
    阿姨听见赶紧上前拉起我的手,朴实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回来啦!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杨爸爸连忙接过杨芳手中的行李箱,并告诉我们回乡里的班车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出发了,得快点去赶车。
    就这么一路兜兜转转,我们终于回到了他的家。
    一进他们家门,杨妈妈就钻进厨房给我和杨芳煮了两碗红糖荷包蛋汤。两位老人非要看着我们把鸡蛋汤吃完才肯罢休。这一碗甜丝丝热乎乎的鸡蛋汤悄悄地温暖了我这一路上所受的寒冷,拉近了我与这两位老人之间的距离。
    如杨芳所言,他的父母都是朴实敦厚的人。杨爸爸小小的个头,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年岁有点高。两条腿走路不太自然似有旧疾,见他走路一跛一跛我每次都想向杨芳打听,但是妈的话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所以我一直忍着没有开口。杨爸爸为人还算和善,谈话间总喜欢打听我家的各种情况。怕我耐不住这里天气的寒冷,他总贴心地为我把炉火生得旺旺的。我想杨芳的贴心应该是爸爸的遗传吧。
    杨芳妈妈比起爸爸,性格要内敛得多。她的话不太多,即便是一家人围坐在炉火前,她的话也是最少的。她不像杨爸爸一样总有意无意地打探我的家庭情况,但她每次做了好吃的总第一时间送到我面前热情地对我说:“小优,来尝尝阿姨做油条”、“小优你看看阿姨今天焖的面好不好吃?”、“小优,今天咱们包饺子吧?”……
    我就这么像个小媳妇一样生活了十多天,乐不思蜀。如果不是这突发的状况,我此刻应该还在杨芳的身边享受着两位老人的嘘寒问暖以及杨芳独属的关爱。但这变故来得那么突然,就像这样的一场风雪。
    这时汽车嘎的一声刹住了——
    我好奇地往车窗外瞧去,此刻原本应是寂静的黑夜。可眼前窗外车灯闪烁,一条红色的巨龙在我眼前蜿蜓,竟没有尽头。
    “考,堵车了!堵恁长!”年长的司机突然开腔。
    这一句话仿佛开启了车上的话匣子,车上的人三言两语的议论开来。
    “大半夜咋会堵车?”一个声音说。
    “堵了好长的队?”另一个人说。
    “还有好久可以上厕所?”娇滴滴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小姑娘说的。她的声音很好辨认。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顿觉便意上来了。哎,身为女人的麻烦。
    司机点亮了车上的灯光,我看见车上多数人都醒了。他们纷纷向车窗外张望着、议论着突如其来的停车。
    “大家好,前面道路堵塞,咱们的车暂时走不了。很正常的情况,等等就好了。”年幼的司机伸了个懒腰转头冲着大家喊了一句。大家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果然,不一会儿车子又动了。但向前走了不足百米又缓缓地停了下来。黑暗中我听到从年长司机口里轻轻蹦出一个“考”。我知道我们又走不动了。
    我们的车子被夹在不见首尾的车龙里龟行,我强忍着便意不知如何是好。我环视着车里的每一个角落,不时透进斑驳的树影。那个女孩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好痛苦啊!我后悔不该在车上喝那么多水啊!杨芳没有跟我开玩笑,我真应该听他的少喝点水。我就不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方圆几里看不到任何的高速服务站,只有一列列无尽的汽车长龙。突然眼前朦胧起来,那是我的眼泪急出来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悄悄滑下我的铺位,冲司机喊了声:“大哥我想下车去方便一下可以吗?”他瞟我一眼说:“高速上不能停车下人,前面十几公里就有服务站。能憋会儿吗?”我知道他相当为难,但是我实在不能再忍。他的拒绝让我几乎要哭出来。我哽噎着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忍不住了,快要憋死我了。”
    “等着,我把车挪到边边给你去。”看不出喜怒的他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
    好不容易等他把车挪到了高速路的边上,“咔”一声门开了。我一个箭步就往外冲。可跑出来我傻眼了——外面是毫无遮拦的马路,前后还都是车。天啊!难道真要我当众脱裤子小便吗?我站在车下不知所措。
    不知是司机的授意还是大家的要求。这时候大家都跟着我下车了。年轻司机下车给我们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坡说:“你们可以到那儿去方便,特殊时期也别在意太多了。现在下半夜没有人看的啦。快点解决快点上车啊!”他说话总是比年长的司机更让人心安。我迅速跑到坡上,找个离人群最远相对隐蔽点的草丛,顾不得廉耻、顾不得宽衣解带后的冰凉。对不起啊!我真的快要死了!希望马路环卫工人不要怪罪我。这次方便也成了我有生以来用时最长的一次。这不堪回首的经历!
    上车后我终于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再往后可不能喝太多水。我们的车子依然被夹在车流中,时走时停。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啊?
    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家都无心再睡,期待着到服务站能好好休整休整。可是十几公里的路程,却仿佛在天涯之外一样遥不可及。司机也放弃挣扎,直接熄火停车不开了。一车人就这么在荒野之上默默期待着道路能快点畅通,车子能继续前进。
    两三个小时后,天色有点泛白。车窗外人影憧憧,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往前走着。我好奇地问年轻司机:“哥,外面那些人要去干嘛的?”年轻司机回答道:“他们应该是要走去服务站。”说完他对大家说:“这里离最近的服务站还有6.7公里,需要去服务站的可以先走过去。这里堵车不知道堵到几时,到了服务站该上厕所上厕所,该吃饭吃饭,想休息一会也行。但是不要乱跑,搞完集合。等车到了就上车。”
    在他一声令下,大家哗一声都下了车。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我们待了十几小时。大家都快憋坏了。
    下了车我发现道路与我的认知有点不同。经过一夜的寒冻,路上居然结冰了。每一块在微明的天色里闪光着的其实是路上冰冻的水迹。我的靴子在此刻变成了冰场上的滑冰鞋,好几次走着走着就往边上滑出去好远。走在路上的人一步三滑,前面已经有好几人没有留意摔倒在这黎明的路上。看到这个情景,我小翼翼地迈着步子,生怕稍有不慎也像他们那样摔倒;同时也怕走得太慢和大家走散。不时的还要小跑着追赶在前头走远的大家。因为心里的紧张,我忘记了自己的腿脚已经冻僵了。
    我一路艰难行进,走到服务站天已亮透。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把脸,水管里的水太凉了,捧在手上就已经让我手上的血液凝固,僵直的手指几乎不能弯曲。水拍到脸上,冻得脸上生疼。站在镜子前,凌乱的头发在镜中张牙舞爪,一双大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嘴唇早已被冻得发紫,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天!这还是我自己吗?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出来后我给自己买了份方便面,我现在太需要一份热腾腾的汤食来驱赶身体的寒意了。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整碗面,甚至连汤都没有放过,仿佛这是人间少有的美馔珍馐。我感叹从前为什么没发现泡面原来也可以这么美味。
    确认我们的车还没有开过来,我孤单地等着与大家集合。眼睛瞟见一排公用电话,我突然疯狂的想念杨芳。如果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他,他该心疼坏了吧?于是我给他拨了个电话,电话彩铃反复唱着“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这是我帮他设置的电话彩铃。铃声一遍遍地循环着却无人接听。是太早了吗?还没有起床吗?
    无奈我只能给他家里打电话。电话嘟了三声——通了。
    “喂!”电话那头杨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姨,我是小优。”不等她问我先开口。
    “哦小优啊,你回到家了?”她问。
    “还没有呢。路上结冰我们被困在路上走不了。”我如实地说。
    她深深叹了口气说:“我就说了,路途那么远。太麻烦了!”
    “阿姨,杨芳呢?您帮我叫他听电话好吗?”我是真的很想念他。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只要就能和他聊上一句就可以很安心。
    “芳还没有起来,我不好叫他。”她的语气里尽是冷漠。这还是她吗?
    我抓着电话愣住了。几天前对我热情关切的人是她吗?何以才短短几日竟有这般不同?
    “好吧!那你注意身体,我挂了!到家了我再给杨芳打电话。”我实在无法将对话进行下去了。
    我亲爱的杨芳,你为什么不等我的电话。在你安然熟睡的夜里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我没有要求你陪我回家,但是这样不闻不问让我好心寒啊。
    匆匆挂掉电话我落寞地回到集合点,抱着僵直的手臂找寻一点点温暖。等待我们的车子再次启行。
    我们的车到达朱亭服务站已经接近十点,短短的几公里,司机开了将近4个小时。我不知道天涯有多远,但这一刻我家却在天涯之外。见车子过来,我们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回到车上落座。是呀!车下冰冷的空气几乎要划破我们的脸,谁会愿意站在冰天雪地里任凭寒风痛虐呢。
    想来司机们也是着急的,车子才刚到服务站。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向着南方行进。我不曾有过如此遥远的汽车旅程,我不知道他们从前是如何两地奔波的,不知道往常他们到达终点需要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从前的旅途是否也这样的曲折。离开杨芳已经十几个小时,他会想我了吗?会担心我吗?他的妈妈会向他透露我此刻的境遇吗?我使劲咬紧牙,不让缱绻在眼中的泪滴下来。怕车上醒着的人注意到我,我把脸别向窗外。
    窗外的景象让我大为惊奇。路边高大的树枝光秃秃的,树叶早就掉光。但是光洁挺拔的树枝上都被包裹上厚厚的冰凌。就连隔离带上常青的矮树上也挂满了水晶,小树干都被压弯了。车子驶过,在我眼前闪过一道道银色的光芒。气温零下才会结冰,那这冰封的世界得有多冷啊!我们早上那哪是走路,分明是滑冰呢。
    不合时宜的是,路边不时可见到一两辆车因相互追尾而不得不停在路边,甚至还有好几辆撞在一起的。看到路边的失事车辆,我们车里的同伴顿时沸腾起来。也许这在他们看来也是不寻常的事吧。于是每次与失事车辆擦身而过,我们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紧。生怕司机一个不小心会出差错。
    车还是年长司机在开,看得出来稳重如他此刻也揣着十万分的小心。因为我没有再听见他讲过一句话。年轻司机也没有打盹,他端正地坐在司机旁边紧紧盯着前方。
    “咱下高速走国道吧?”年长司机终于开口对着身边的同伴说。
    “好,反正高速也堵得很,太难走。”年轻司机点点头说。
    实际国道上的情况并不比高速上好,我们的车到天黑才好不容易下了高速。国道上依旧堵得水泄不通。比高速上更糟糕的是,马路两旁没有了护栏,接连有车辆不慎冲进路边的水沟里。一路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焦急而又无奈。
    眼下天渐渐晚了,两位司机商量要给我们的车轮安上防滑链, 以应对今天夜里新的一轮寒冻。
    在国道上行走的好处是——路边随时可以找到地方停车休息。路上还有商店和饭馆。司机找了个开阔的地方把车停住了。对我们说:“我们现在要给车安防滑链,你们有要吃饭上厕所的动作快点,搞完快点回来车上,路一通我们就走。”
    早上吃完那碗泡面,这一天我都不想吃饭,但却把临走前杨芳给我买的零食全都消耗完了。这一天一夜过得实在太漫长,我用杨芳买的食物填充着对他的想念及旅途的孤单。真希望明天就能到家呀!
    虽然不想下去吃饭,但一直坐在车里也闷得很。我决定下车舒展一下身体。
    车外的树上依然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经过一天,这冰凌还是那么顽强地附着在树上。折断了树枝,压弯了枝条,冻坏了路边的菜,还困住了归心似箭的我。
    突然有一辆小车从我身边滑过,径直朝路边的菜冲了过去。眼前就要掉到菜地里了,小车司机机智地化解了危机,但由于反应过迟还是让半边车身陷到了路边的泥地里。小车司机一番操作后终于放弃挣扎,车上的三个乘客随即下车帮忙推车。他们艰难地推着,但总也无法将车子从泥地里推出来。小车司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向我投来请求的眼神。我不能无动于衷,身在他乡遇到困难总希望有人伸出援手。最终我还是上前帮忙推车,我们四人分别站在车尾和侧边同时用力。车子缓慢地爬了起来,但开在马路上还是溜滑,我想着再推一推吧,好人做到底。可就在这时,我们的车子从我身边开过去,当我确认车牌后我登时放开手去追我们的车。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希望司机能听到我的声音。
    在我追出百米后,车是因为堵车停下来的。我猛烈地拍打车门,司机才发现我还没有上车。一开车门年长司机从副驾驶位上站起来劈头盖脸对我一阵斥责。凶狠的神情好像一头怒火燃烧的野兽,对着瑟瑟发抖的我咆哮着:
    “我有没有说过叫你们不要跑远,不要跑远。你跑丢了我去哪里找你。”
    “我看到……有个车子……掉路边,我想着……想着……帮忙推……推一下。”我结结巴巴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
    “帮忙?!你帮得过来吗?路上那么多车。”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低头不敢吱声。
    惊魂未定的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躺下来,眼中委屈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流。我想:如果今晚我没有追上车,我会流落到哪里呢?还能不能回到我的家?我的妈呀!你现在也像我一样痛苦的吧?我想到了妈。
    经这么一吓,我不敢再轻易下车。我抱着车上的小毯子蜷缩在小小的座位上,眼看着黑夜又一次笼罩着我。
    一天一夜的奔波让我精疲力尽,没有了欣赏路边夜景的闲情逸志。摇摆前行的汽车成了舒适的摇篮,在它毫无节奏的摇摆中,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
    我站在杨芳的身边。我扯着他的手臂说:“牛,我过来两三天了。可是家里不能冲凉我很不舒服。你带我去洗澡好吗?”
    他满眼笑意说:“当然可以啊!镇上那家澡堂是我常去的。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好咧!”我欢喜雀跃跑去收好换洗的干净衣服。和杨芳手拉着手一起出门。
    我很享受和杨芳一起外出,哪怕只是到麦地里走一圈都觉得心情愉悦。和他一起我永远不必掩藏自己。我高兴了,他陪着我笑;我伤心了,他总第一时间安慰我;我生气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安抚我的情绪。有时只要看到他斯文中略带羞涩的笑,我的心情就能马上多云转晴。他是我的魔法师。
    从他家到澡堂也不过短短几百米,但路上尽是街坊邻居。和他一同走在路上,邻居们脸上挂着姨母笑。嘴里喊着:“芳儿,这你拐回来的媳妇吧?”“芳儿,带媳妇出来玩啊?”我初来乍到不认识人也只能傻笑,但杨芳却好像比我还害羞难为情,不得已应付两句就匆匆离开。
    “牛,你好像害羞了呢!像被老师抓到早恋的学生呢!”走远后我笑话他。
    “不想理他们,都太八卦了。”他居然脸红了。
    路过卫生院他说:“洗完澡咱们来卫生院找刘恒吧?回家两天都没过来找他玩,回头他该怪我不够意思了。”
    我乐呵呵地说:“好的呀!和你去哪里都好。”其实对于刘恒,我从杨芳的口头上已经认识过了,与他初相好他是三句不离刘恒。什么——小时候和刘恒一起去捉兔子;晚上不回家在刘恒家里睡觉;和刘恒一起骑车几十公里到山里的水库玩;中学时搓合刘恒跟石利利成为一对……诸如此类。
    澡堂的生意异常的火爆,人们都想在寒冷的冬天里到这里来寻求一点温暖的感觉。一进澡堂院落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煤味,想来这里的热水都是用煤烧出来的。从院子外面看,这澡堂似乎有点老旧。走进里面,厚厚的木板隔着很多小房间,房间门也是木板做的,中间是用来走动的过道。过道里热气缭绕,这暖暖的气流让我有了想要马上脱掉衣服的冲动。杨芳把我愣在过道的我推进一间小房里说:“你在这个房间洗,我在你隔壁。有事你就拍一下木板叫我。”
    “为什么男的也在这里?不会男女的吗?”我惊讶地说。
    “不是有隔着木墙吗?不怕的,外面看不到的。”他笑着他。
    房间里赫然摆着个大浴缸,浴缸里热气蒸腾,宛若仙池。这倒是让我意想不到。我闩好木门就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一丝不挂地溜到浴缸里。热水的温度略微有点烫,却让人舒服的欲仙欲死。我把身体轻轻地滑进水里,躺在浴缸上,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切。一不小心睡着了。直到隔壁杨芳把木板敲得山响才吵醒了我。我听见他在隔壁喊:“小优小优,你听见我说话吗?听见回答我一声。”
    “我在,我还在泡澡呢。你洗好了?要走了吗?我能再泡会儿吗?”我莫名奇妙地回应他。
    “我洗好了,你也快点洗好出来。我在外面院子等你。不要洗太久。”说完这一句我听见他开门从过道走过的声音。还在我的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
    罢了,不能让他久等。我迅速起身仔细冲洗了身子,穿好衣服出门。
    杨芳在院子里慢慢地踱步,见我出来立马迎上来贴心地接过我手上的脏衣袋放到院子的长椅上。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干毛巾给我擦头发。他细心地把我的头发分成一小缕一小缕擦了许久,可他最后发现天气太冷头发是擦不干的,勉强只能擦到不再往下流水。
    “走吧。”我说,“你不是说要去找刘恒吗?”我提醒他。
    “好。”他无奈地放下毛巾。离开时还不忘把脏衣袋提在手上。
    路上他问我为什么洗了很么久。我告诉他我睡着了。他惊得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能在洗澡的时候睡觉,难怪我喊你半天不应。我都怕你在里面中毒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觉得泡澡太舒服,不由自主就睡着了。”我大大咧咧地说。
    “以前就有人洗澡洗太久煤气中毒了。以后你要洗澡不准睡觉听见没有?”他有点激动。
    “哦,难怪我刚进去就闻到煤气味。那我现在头好晕好想睡觉是中毒了吗?”我顺势往他身上倒。
    他空出一只手扶了扶我一本正经地说:“没准是呢。”可当他看清我促狭地笑他终于明白自己被忽悠了。来追赶像兔子一样跑开的我。
    冬天人们都早早关门回家,还不到七点街上就几乎无人走动。路边堆着没有化开的积雪。刚洗完澡的我神清气爽,即使在温度零下的寒风里我也只觉得是阵阵清凉。只有那垂在头上已经冻得发硬的头发在提醒我,这终究是个寒冷的所在。
    杨芳走到卫生院像回家一样轻车熟路,他说:“这会儿刘恒应该还在值班呢,我们直接到药房去找他。肯定不会错。”我笑着说:“你就这么了解他,你俩可特像自家兄弟呢。”杨芳摇摇头说:“那可不,我们中学时是天天在一块的。到后来上了中专那两年才没在一块。坦白说这卫生院里的花木我都不会记叉。”
    一路昏黄的灯光在走廊里摇曳,把我们俩的身形映在墙上——影影绰绰。走廊上空无一人,竟有说不出的苍凉。我扯了扯杨芳的衣袖,他伸手拉住我,温暖从他手掌心传来,这温度让我感觉心安定不少。
    “小镇卫生院晚上没什么人到的,他的工作轻松得很。”杨芳说。
    “那他晚上一个人在药房也不怕吗?” 我觉得不可思议。
    “习惯了就好,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这么些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看得出杨芳对这里的工作环境也司空见惯了。
    杨芳敲了敲一个房间的门。
    “来了。”里面传来声音。
    话音刚落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门里站着个身材圆润,略微有点胖的男生。一张带笑的圆脸像极了寺里的弥勒佛,两撇浓眉促拥着的小眼睛充满喜感。
    “芳儿,你啥时候回来了?你不告诉我是想我揍你吗?”说着他就准备对杨芳动手。拉扯间终于看到了身后的我,他促了下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小优,你是小优吧?快进来,里头暖和。”说着热情地把我往里边让。还不忘逗旁边的杨芳说:“小优进来,你小子等我收拾完了才能让你进。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杨芳还是腆着脸进来了,他大喇喇地拖起两张椅子摆到炉边让我坐。见杨芳跟刘恒这么熟络,我也就不觉得拘谨,挨着杨芳坐下看着这两个男生互相逗趣。
    谁知炉火旁这么一坐,我湿了的头发上竟开始冒烟。刘恒发现了我头发是湿的,赶忙起身往炉子里添了块新煤球。我心想:他可真是个好人。难怪杨芳和他玩得那么亲近,这样的人和谁都合得来。
    我本想安安静静地坐着听他们闲聊,但刘恒好像怕我无聊,一个劲朝我问东问西。这让我一个话唠根本停不下来啊。这一个晚上净是我和刘恒在聊,反而杨芳成了安静的美少年。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炉边傻呵呵地笑着听我们说话。
    中途刘恒抓了把生花生放在空炉盖上准备烤花生吃。杨芳打趣道:“你还吃呀?你要减肥了!别想着偷偷加餐。”刘恒用手拨了拨花生说:“是要减肥了,你们呆会儿帮我把这些都吃了,我就减肥少吃点。”我本想着婉拒他所以说:“我就不吃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刚来水士不服,肚子胀难受。”刘恒说:“你看这就是我的专业了不是?我现在正在准备考医师资格,你这是消化不良了。”说完从架子上拿了排健胃消食片递给我,我看了看杨芳,见他点了点头我二话不说就接过来揣进外衣口袋。迟疑了一会我对刘恒说了句“谢谢!”他笑了笑说:“不用客气。我这里呀什么不多,就是药多。”这一句把我和杨芳俩都说笑了。
    我们在这里一直呆到夜里九点多才起身回家。刘恒把我俩送到大门对我们说了句:“明天过来玩,到俺家吃饭。俺妈一直念叨着你。”杨芳回了一句:“知道了,你回吧!”
    回家路上,杨芳一声不吭走得很快。我在后面紧紧地赶着他跑。我嗔怪他:“牛,你不要走那么快!等等我!”听到我的话,他放缓了脚步。可是他莫名奇妙地冲我嘟囔了一句:“人刘恒给你拿药,你说你吃一两颗就好啦。你还把人一板都拿了。你是真不客气呀!”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可他不就是拿给我的吗?你看我说谢谢他还说不客气呀!”
    “哦,人家说不客气你就真的不客气呀?”他气乎乎地说。
    “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嘛,我看你们关系好我哪里会想那么多?”他很少这样责备我,今天被他这样一说我心里也气愤地不行。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静静地走回了家,各自回屋安歇。我躺在床上辗转不安,既怕在刘恒面前失礼又怕杨芳生气不理我。
    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自己好冷好冷,浑身哆嗦。猛地醒来,眼前却一片漆黑。哦!此刻我还在车上呢。可这时周围一片死寂,路上没有车灯闪烁,人声杳然。原来在我睡着的不知何时,司机苦于堵车决定就地熄火休息。没有了车的动力,薄薄的毛毯又怎能抵御这百年不遇的寒冻呢。这也是我会在梦里被冻醒的原因吧。
    我抱着膝盖蜷紧身体,可寒气从四面八方毫无阻拦一样长驱直入。天啊!我要怎么捱过这漫漫的长夜,我不会就这样被冻死在半路吧?我的妈呀!你还能等到我吗?我不敢再睡,默默地祈求黎明快点到来。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温好像越来越低。我把外衣的帽子披在头上,把外衣拉链拉到最顶端。可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像一面筛子。露在帽沿外面的脸几乎快要僵了,鼻尖格外的冰凉。这时黑暗中那小姑娘突然说了句话:“哎呀!好冷啊!我要冻死了。”她男友朦胧地说:“车停了吗?,你把我给你外套盖上。”女孩撒娇:“嗯,我起不来,你帮我盖。快点!”忽然听得男孩起身座位的唏嗦声,女孩没有再说话,想来是男孩已经帮她把衣服盖好了。如果此刻我与杨芳一起,他一定也会担心我冷而贴心地为我盖上衣服吧。可我从不曾如那女孩那般蛮横对他,我们的相处总是那么平和。我常常会想,感情里如若没有激情,应该不会让人怀念的吧?
    小情侣的对话好像吵醒了驾驶室里睡着的司机,又或许是司机也被这夜里寒气冻醒。不久驾驶室里就亮了灯,躺在电机盖上的年轻司机坐起来伸展了下手脚抱着手臂打了个哈欠,又坐回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年长的司机早在亮灯时就将车子启动,随着汽车动力的继续,车里的寒气慢慢消退。我听见自己长长地吁了口气。
    车子虽然还是像先前一样走得极其缓慢,但只要车不停我就觉得还有一丝温暖。这点点温暖让疲惫的我又一次恍惚起来。睡会吧!我告诉自己。
    等我再醒来,窗外已是破晓时分。茫茫的原野上铺天盖地的白,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明白今天的天气于我的归途依然不友好。路边树枝上耀眼晶莹的亮点也不知是新的还是旧的,我已不想再看它一眼了。
    “咕……咕咕……”我的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开始奏乐,可我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呀。所有的东西都在昨天被我吃完,我的身边只半瓶矿泉水而已。车上的老老少少们也陆陆续续地苏醒,他们呼朋引伴,高谈阔论起来。女孩的男友为她剥了个鸡蛋,一把往她的嘴里塞。女孩轻轻咬了口蛋白,就推给了自己的男友。嘴里还不停的嗔怪他:“我不要吃蛋黄,咽不下去。蛋黄你吃掉。”男友只好把蛋黄取出一口放进自己的嘴里。边艰难咀嚼边说:“快,快!把水给俺。”说完喝了口女孩递过来的水终于把蛋黄给送下去了。女孩看着他只是笑。看到他们之间的小情趣,我不好意思地把头别开了。生怕他们发现我在看他们。
    下铺的大叔手上端着杯热水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他把热水端到了旁边妻子面前。对妻子说:“玉芬,先喝口热水暖暖。你饿不饿?要吃馍不?”玉芬笑意盈盈说:“好,热水给俺喝口。馍一个俺吃不了,咱俩分着吃。”大叔嘴里答应着从座位下的桶里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包干烙饼取出个大饼给玉芬掰了一块,自己把剩下的半个拿在手里啃了起来。
    听着他们吃东西的声音,我更饿了。我拧开矿泉水瓶狠狠地灌了一口,转念一想,我又把瓶盖拧上了。我不敢再看他们,躺在铺位上呆呆地看着车顶。任由泪水涩了我的双眼。
    突然我发现窗外有人挑着担水桶在车队里穿梭游走,不时还到车前询问着些什么。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地有老乡知道路上堵了两天车,猜想定有不少饥肠辘辘的赶路人需要吃饭。这让他们发现了商机,都纷纷做好饭从家赶路到这里来叫卖。我一个激灵从铺位上弹坐起来,正打算也跟老乡们买饭。但翻遍所有的口袋,身上竟已没有了分文。哦,自与杨芳在一起,我身上就没有放过钱,我们所有的钱都在杨芳那里。这一次匆匆地离别,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茬。此时我欲哭无泪,不禁怨恨起杨芳,明知道我现在孤身一人远行,电话不给我也就算了,连路费都不给我多留些。这时我想起口袋原有的几十块零钱,但买水吃饭被我花掉了,我甚至还想到了驿站里那份我吃不下去的饭,如果是在此刻我想我一定会颗粒无剩地全部吃光。
    痛苦懊恼已无济于事,我舔不舔干裂的嘴唇,抚额再度躺回铺位上。渴望到家的心情更加急切,看到车子还如同昨夜一般走一步腾一步,我忍不住紧紧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咕咕咕”的乐点越来越密集地从我肚子传来,我疑心车上的人都听见了,尴尬地把身子侧向灰暗朦胧的窗外。
    突然我发现窗外有人挑着担水桶在车队里穿梭游走,不时还到车前询问着些什么。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地有老乡知道路上堵了两天车,猜想定有不少饥肠辘辘的赶路人需要吃饭。这让他们发现了商机,都纷纷做好饭从家赶路到这里来叫卖。我一个激灵从铺位上弹坐起来,正打算也跟老乡们买饭。但翻遍所有的口袋,身上竟已没有了分文。哦,自与杨芳在一起,我身上就没有放过钱,我们所有的钱都在杨芳那里。这一次匆匆地离别,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茬。此时我欲哭无泪,不禁怨恨起杨芳,明知道我现在孤身一人远行,电话不给我也就算了,连路费都不给我多留些。这时我想起口袋原有的几十块零钱,但买水吃饭被我花掉了,我甚至还想到了驿站里那份我吃不下去的饭,如果是在此刻我想我一定会颗粒无剩地全部吃光。
    痛苦懊恼已无济于事,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抚额再度躺回铺位上。渴望到家的心情更加急切,看到车子还如同昨夜一般走一步腾一步,我忍不住紧紧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咕咕咕”的乐点越来越密集地从我肚子传来,我疑心车上的人都听见了,尴尬地把身子侧向灰暗朦胧的窗外。
    中午时分,斜后座角落的那对情侣不知因何闹起了矛盾。女孩声色俱厉地冲着身旁的男友就是一顿数落,“哪个叫你给她发信息的?她怎么那么讨厌?人都不要你了你还给她发什么信息?”男孩似乎对女友的突然发作始料未及,留意到大家投来的目光,他窘得满脸通红,难为情地把脸别向另一侧。女孩却完全不顾男友的窘境依旧不依不饶。她伸手去扯男友的衣服把男友的头往自己这边扳,嘴里还一个劲地说:“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我问你话呢,你回答我一下会死啊?”男友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你都不看看我回她信息了没有就在这叫,她发给我的我能知道啊?”说着就把手机扔到女孩的怀里。女孩翻了翻手机,想来是映证了男孩的话,她的脸上立马绽放成一朵娇艳的花。好美啊!饱满的脸庞却偏有尖尖的下巴,水灵灵的大眼睛上流盼生辉,宛若两湾含情的秋波。挺拔的小鼻子就这么耸立在咧着的朱唇上,两个酒窝仿佛能看到圈圈涟漪在荡漾着。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难怪男孩一路对她百依百顺呢。别说是他,就连我是个女生见了都忍不住心动呀。
    小女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知道自己误会了男友,她立马堆起笑反过来哄他。不消一会儿,他们又开始你侬我侬。也许只有在天真时候的爱情才能让人感受到美好。千万别抱怨美好易消散,那些在岁月里失去的,也只不过是我们的天真罢了。
    这场小风波勾起记忆里和杨芳过往的一段波折。
    杨芳给自己的QQ命名“芳.草圆”,多年来从不曾换过名字。交往中他告诉过我, 这个名字自读中专时便开始用到现在。我也好奇地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每次总笑而不答。不然就用“用习惯了懒得换”这样的借口敷衍我。直到我看到一封他保存了多年的信。
    那天我上完夜班,
    这场小风波勾起记忆里和杨芳过往的一段波折。
    杨芳给自己的QQ命名“芳.草圆”,多年来从不曾换过名字。交往中他告诉过我, 这个名字自读中专时便开始用到现在。我也好奇地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每次总笑而不答。不然就用“用习惯了懒得换”这样的借口敷衍我。直到我看到一封他保存了多年的信。
    那天我上完夜班正准备休息,窗外的阳光绚烂而夺目,我躺在宿舍床上千方百计想将这刺眼的光芒隔绝。却依旧久久不能入睡。杨芳与我不同班次,姐妹卉锦也没在宿舍。这个热情洋溢的姑娘每天都有数不完的应酬,用她的话说: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
    或者我可以找点事情来做,总好过躺在床上浪费光阴。
    今天阳光不错,干脆洗洗刷刷吧!说干就干,我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床单枕套都洗了。看着干净的床单在阳光下散发着百合的清香,顿时觉得心旷神怡,成就感也瞬间爆棚。搞完这一切还是没有睡意,我想到了杨芳。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或者今天我可以趁他不知帮他把床单也洗干净,等他下班给他个惊喜。
    想到这里,我偷偷溜到他的宿舍门前。301里住着的都是他们锡炉组的男孩们,开始他们总开我俩玩笑,直到我俩确认关系后便不再取笑我。以后我常常出入301,和他们也都混得挺熟。此时宿舍里三个人正酣战斗地主,陈建平、陈建辉和熊一平见我过来,都嘻皮笑脸地说:“凌小优,你家男人上白班你不知道吗?跑过来应该不会是想跟我们斗地主的吧?”说完几个嘿嘿地笑。“滚!斗你们的地主吧!我又不吵你们。”说着便上手去收拾起杨芳的被单。他们明白了我的意图,纷纷起哄。熊一平故意酸溜溜地说:“行啊小优,还没过门就开始当贤妻良母了呀?熊哥都羡慕死了,你家还有没有姐姐妹妹给哥介绍一个呗。”
    被他们取笑得难为情,我不敢再多停留哪怕半分钟。只好一股脑将床上所有东西全抱起,撒开丫子便跑下楼。身后只留下他们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把杨芳的被单抱到我的床铺上正打算展平好开始泡洗。忽然 件从被单里掉出来。虽已泛黄的信封上赫然写着 TO:我最爱的杨芳,娟秀的字体一看便知道出自女子之手。不知怎的,这几个字让我的血液直冲脑门涌来,心中升起一种窥见别人内心的紧张感。拾起信封的左手微微颤抖,这是我的杨芳在我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吗?这封信是她给他写的吗?她称呼他“最爱的”,他还珍藏着这封信,是因为这也是他“最爱”的女孩吗?那我算什么?我死死盯着这封信,内心充满忐忑。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开启这封信的念头。心想算了,何必纠结于对方的过去呢,万一这个结果我承受不起呢,那岂不是自讨苦吃嘛。
    我心不在焉地洗好杨芳的被单,决定还是把他的被单晾晒在我们的阳台,我可不想再被熊一平他们取笑。
    几个小时,我就趴在空空的床铺上看着阳台上的被单从哭干了眼泪到随着温柔的清风和明媚的阳光起舞。那封我不敢开启的信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枕边,霸占着属于她的一席之地。
    恍惚间宿舍门响动,舍友们下班回来午休。卉锦的声音在我耳边:“小优,杨芳给你送饭上来了。快起来吃饭!”听到杨芳来了,我猛地睁开眼睛。他一如往常那般安静地站在门外不肯进来,手里端着为我打回来的午饭。自我上夜班,他每天都帮我带饭却从不敢踏进我宿舍,即便姐妹们再怎样招呼他也从不越雷池半步。
    我心虚地走向他,怯怯地说:“牛,不好意思!早上下班我本来想帮你洗被单,但我不知道你床上有东西,所以你的信一并被我抱下来了。现在你床上空空的,我怕放回去会弄丢所以就放在我床上。你不会生气吧?”
    一提起信,他的眉头一紧,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此刻我尽收眼底,这反应虽在意料之内但也让我的内心阵阵刺痛。是的,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然他不会如此紧张到失态。我快步走到床头把信取出递给他说:“放心吧!我没有看过的。你拿回去收好吧!别弄丢了。”我故作冷静。看到我的样子,他的眉头好像皱得更紧了。随口应了我一句:“好的,我拿回去。你好好吃饭吧!吃饱就好好睡觉。晚上还要上班呢。”
    他走后,我如坠冰窟。难道他就不准备跟我解释解释吗?对我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吗?他不知道“最爱的”三个字会让我胡思乱想吗?胡乱塞进嘴里的午饭哪里还有什么甜鲜味,像极了苦涩难啃的树皮。舍友们的床帘子拉得紧紧的,应该早睡下了。我蹑手蹑脚地爬到我的上铺,倒头躺下。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最终还是没扛住夜班的困倦睡死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工厂食堂的晚饭时间。通常这时候我会掐着点到食堂给杨芳打好饭然后一起吃饭,这时候我们会有一个小时的共处时间。今天我忽然有点怕面对杨芳,于是特意提早赶到食堂把晚饭吃完。等到杨芳要下班的点再给他打一份,等他过来吃饭了我就推说要洗澡逃回了宿舍 。
    趁着他加班的时间,我偷偷把晾在我阳台上的杨芳的被单叠好放回到他床上。他床上果然已经没有了那封信,想来是已经收好了。
    “哇,阳光的味道呢。”该死的熊一平还在取笑我。我一溜烟地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明明觉得杨芳向我隐瞒他的曾经是他对不起我,但是一想到面对他我反而觉得心虚。仿佛做错事的人是我。也许窥探别人的隐私也是一种罪过吧。
    这一夜都不知道我是如何渡过的,每往电脑里输入一个字,最后都变成了杨芳的模样。物料系统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好像在动,它们逐渐聚拢聚拢,竟拼成了杨芳的棱角分明的脸。但这张脸此刻是那么慌张,全然没了往日的淡定与从容。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作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进度特别慢。平时只需4.5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我今天整整用了8个小时。所幸还是在下班前完成了。
    凌晨我悄悄摸回宿舍休息。为了不吵醒熟睡的舍友们,我和卉锦都是等舍友们起床上班后才又起来洗澡。可今天早上我睡得忘记起来洗澡,一觉睡到午饭的时间。卉锦敲了敲我的床板,喊了我一声:“小优,你今天可真能睡。杨芳给你打饭了,快起床吃饭。”我以为杨芳还在外面,探出头来张望。卉锦指了指门边桌上的饭说:“杨芳见你睡这么死,让我别叫你呢。他早回去睡午觉了。”我失望地把头靠回枕头上,随口应了应卉锦:“好,我起来了。”“今天你应该睡饱了吧?下午陪我出去逛街如何?”卉锦说。我想了想说:“好吧,今天我奉陪到底。”要换作以前我情愿去公司图书馆消磨半天也不愿意陪她逛街。她太能逛,陪她逛街会走断腿。
    “我先睡会,你吃饱饭洗好澡叫我,咱们去步行街哈”不等我回答,她已经进入迷糊的状态了。呵,这入睡速度简直绝了。
    下午我陪着卉锦逛了六家鞋店、三家精品店、十家以上的服装店。她热衷于打扮自己,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像待嫁的新娘。我突然想到我们三个在国庆节表演时的妆都是她一个人化的。不得不说,她是有这方面天赋的。看着卉锦精致的五官及火辣的妆容,我突然不着边际地扯了一句:“阿锦,你说如果一个男人以前有过喜欢的女孩,那他还有可能会喜欢别的女孩吗?”
    “看是什么样的人啊?如果是花心大萝卜那当然是见一个爱一个。如果这个男的要是很痴情就难说了。”她煞有介事地说。“那女孩子呢?你呢?你是痴情的还是花心的?”我开玩笑地不停追问。
    “切,姐姐是单身贵族!”说着用食指刮了下自己的鼻头,柔顺的刘海被她甩到耳边,潇洒极了。逛了四个小时,对比卉锦的精力充沛我显得筋疲力尽,这个可怕的女人。
    又到晚饭时间,我准备故伎重施。看着杨芳坐到我为他打好的饭前,我又准备开溜,认知他竟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咬着嘴唇无奈坐回他身边,一声不吭地看他慢慢消化着盘里的饭菜。等到食堂里不再熙熙攘攘,人都各自散去时,杨芳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封让我纠结了一天一夜的信。他轻轻地把信放到我手上,说:
    “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我过去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学生时代嘛!总会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既然你看到了,再不让你知道。我怕你心里带着根刺。”他脸上早已没了昨日的慌张,依然像往常一样的从容。
    我迟疑地看着他,不知所措。我掣停了心中的千军万马说:“真的要给我看?不后悔?”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谁知这封信我越看心越痛。信里满满都是女孩对男孩无尽的相思,她向他倾诉夜里的思念,倾诉没有他的孤单。我仿佛能够看见信里的斑斑泪点。一个鲜红的唇印覆在了清晰的落款上面。“曹丽丽”三个字就这么如鲜血般刻在了我的脑海里。看完信我早已眼泪婆娑。
    正要开口跟杨芳说话。他又把另 放到了我的手上,我不解。他示意我接着看。我抹掉眼泪接着看。
    娟秀的字迹如出一辙,但字里行间却冷漠至极。她说:“你只会让我等,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除了叫我等,你什么都给不了我……你不要再给我回信了,我也不会再给你写信……我不会再等你了,我已经找到不会叫我等的人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芳。他的眼底此刻也变得通红,明亮的眼里似有泪光闪烁。我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脑勺,看到他的脆弱我于心不忍。我拉起他的手说:“牛,我不该去揭你的伤疤。对不起!”他反手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坚定地说:“我没事,这不值得这样。”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小心地理了理我的刘海说:“当初也怪我,明明毕业分别在即,我不该答应她的表白。也算是我耽误了她吧。在我们那儿,女孩20岁以后就得谈婚论嫁,我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给她安全感?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她。”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是我就不会在意,才20岁出头怎么给她富贵荣华,又不是富二代。总得给人一点时间呀!”我愤愤不平地说。
    他抽出一只手快速点了点我的眉心,笑着说:“你跟她不同,你要是个物质的女孩我也不敢向你表白。”
    我扑到他怀里说:“幸好她不要你,才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你。”
    这突如其来的撒娇让他有点难为情,红着脸不住地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看见。这可爱的小表情逗得我心花怒放。趁他不注意起身在他脸上嘬了一口,说了句“我回去洗澡上班”就灵活地跑开了。留他在原地目瞪口呆。
    自我知道了曹丽丽,我忽然明白了杨芳QQ名“芳.草圆”的含义。这个原本让我觉得梦幻的名字,此后却让我如鲠在喉。但凡一见到杨芳登陆QQ,我就提出让他换名字。可他每次都拒绝我,虽然最后他总能巧言开脱,但我却一直心怀介蒂。我想他们之间定有什么让他难以忘怀的过往,才能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
    如今杨芳与我千里之隔,还有这场让我困顿不前的暴风雪。他能体会到我如今的处境吗?从前他说即使上夜班也要把中午饭吃好,现在我的腹内空无一物,还叽哇乱叫。他知道后会心疼的吧?
    “闺女,这车堵这么久,你饿了吧?身上还有没有吃的?叔这还有馍你吃吧!”我回过神来看到下铺的大叔在同我讲话。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玉芬大姐。玉芬大姐也冲我说:“闺女,叔给你你就吃点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说谁能想到堵车能堵这么久呢?看情形还不知道要堵多久呢?你们这些年轻的娃还在长身体。要按时吃饭,别把肚子饿坏了。吃点吧!”
    “谢谢叔,谢谢大姐!”说完小心翼翼地接过大叔递上来的饼。
    “不够了再跟叔说,叔桶里还有两个呢。不要客气!”他指指座位下。
    “已经够了,谢谢叔。”我忙不迭地点头道谢。他和玉芬大姐同时不停地摆手然后退了下去。
    我一口又一口地啃着大饼,这饼嚼起来比馒头略干,但饼里淡淡的麦香味中透着丝丝甜。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面饼,这比从前吃过的方面包好吃多了。我感激地望向玉芬大姐他俩,她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啃完一整块饼。这张脸上突然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我不禁热泪盈眶。
    一整张饼下肚,饥饿感终于退去。我再一次对大叔和玉芬大姐表示感谢。他们朴实无华的脸上一直笑意盈盈,我想我是遇上菩萨了。
    车子还在慢悠悠地挪移,换下来的年长司机没有睡觉,他不时地手指前方跟年轻司机说着什么。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点憔悴。那张肃穆的脸让人看了都不敢亲近。话说我留意到杨芳妈妈有时候也会这样严肃,特别是在提到杨芳爷爷的时候更加明显。我猜大概对老爷子有过不满吧。那司机大哥是也有让他不满的人吗?我兀自胡思乱想。
    傍晚汽车又绕回到国道,比起高速上的十里不见烟火,国道上要热闹太多。年轻司机开车比年长司机要胆大许多,只见他穿街走巷,东窜西绕。我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节省时间,可毕竟车子一直在前进着心里就能踏实许多。
    夜不曾来临,街边早已华灯璀璨。各式各样的招牌灯箱里透出明暗不一的光芒;店面前摆满了喜气洋洋的年货;还有流淌在冰冷空气中那边欢乐的新年歌曲,无一不在催促着我回家的脚步。
    六点多的时候,年轻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让大家下车休整。可我又有什么好休整的,身无分文, 去买东西是不可能了。下车找了个公厕解决了生理问题准备回车里睡觉,猛地我看见不远处有家银行。不错!虽然规模不大,但“农业银行”四个字赫然在目。我迅速跑回车上把手提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那张小小的银行卡。我把卡紧紧攥在手里激动地跑到银行柜员机里,6位数的密码因为激动我按错了两次。第三次当银行卡859.8元的余额显示在面前时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毫不犹豫地把能取的钱全取出来,揣到兜里。
    出了柜员机,我抬起腿就跑到车前的小超市里买了两大提面包和几瓶饮料。回到车上大家都回来了。我给大叔和玉芬大姐每人一瓶饮料。起初他们一再推辞让我留下自己喝,在我的坚持下他们还是留下了。还一个劲地谢我。他们也许不知道,他们的饼曾经拯救过饥饿的我。
    在这以前我一直认为“有情饮水饱”。可这几天的经历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不管多么要死要活的感情,不吃饭都是不行的。那些生死相随、花前月下的誓言到最后还不如口袋里有钱来得更有安全感。正如三毛所说: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上,不落到实实在在的事情上,是不可能长久的。
    有了怀里的两口袋面包和兜里的八百块钱,我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安定。我不再为汽车的停滞不前而焦躁不安,不再为遥遥无期的归途而感到痛心,我甚至短暂地忘记了对杨芳的思念。整个人都是一种放空心态,这感觉竟无比的轻松。
    三天三夜的日夜兼程,我们还在湖南冻雨区艰难前行。路美其名曰“高速路”,事实却如大型的汽车展览会。不论是霸气外溢的豪车酷跑还是务实勤奋的卡车面的,都在这冰村雪镇前磨光了最后一丝脾气。我看到车上不苟言笑的年长司机脸上似乎也有了种生死由命的释然,丢掉了开始的刻板。反倒是年轻司机还一如既往地话多。
    昨夜的安然让我睡了这几天以来最安稳的一觉。没有夜色,没有焦灼,没有了彼时初登上客车的孤独感。车上的每个人都让我觉得亲切,他们的音容笑貌像老朋友一样温暖着我。特别是那有着像杨芳一样阳光笑脸的男孩还有朴实善良的下铺大叔及玉芬大姐。
    十九日清晨我在漫天雾霭中醒来,双目所及尽是一片霜天雪地。虽已接近南国,但无奈这波寒潮依然坚挺不散。我把额头靠在窗前的玻璃上感受着窗外沁骨的寒意,不为别的,只想在这些个不知道名字的城市乡村烙印下旅途中最深刻的感受。
    车窗外的车大多似曾相识,我们大抵是共同走过了许多相同的路,最后会不会也要去共同的地方呢?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你踏过冰雪,我迎着风雨,看似截然不同的经历,但最后却殊途同归,都去往极乐。
    对向车道上的车并没有比我们这边的情况好,每一方小小的车窗后应该都有个像我这样期盼归家的旅人吧。寒冷将他们困在了只能屈膝不能伸手的方寸之间,家在无法预见的远方。甚至有乘客直接选择弃车步行,三三两两的行人缓慢地在冰路上行走,肩上挑着的、手里拖着的都是对团圆的渴望。
    “结了婚相隔几千里想回趟家比登天都难!”火车上那阿姨的话突然在我脑海里盘旋。这句话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石利利曾背着杨芳跟我聊过许多,我猜她想让我放弃杨芳知难而退。
    对于石利利我也算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她与刘恒杨芳是发小,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从泥地里滚出来的。小镇的风俗女孩早早便可谈婚论嫁,上了中学刘恒对石利利起了倾慕之情,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作为刘恒铁哥儿们的杨芳一肩挑起红娘月老的责任。他有意无意地撮合刘恒与石利利,可石利利总模棱两可地在两个人之间周旋,却从不把刘恒的心意放在心上。直到中专毕业后三人分隔三地都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后来听杨芳说在南方打工的石利利找了当地的男朋友,几近婚嫁。
    我想石利利大概是不中意刘恒,逃避远走也只是不想因为拒绝刘恒而失去这两个青梅竹马的好友。
    在收到石利利要来汤森的消息后,杨芳还做了一番精心的准备。他提前在公司外面给她租了间旅馆,还准备了一套锅具,以备石利利来到之后可以为她做饭。我眼看着杨芳这么忙前忙后,就跟杨芳开玩笑。我含酸夹醋地说:“牛,你这么用心准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迎接自己的老婆呢。”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在瞎说些什么?石利利是刘恒的人,你这样说刘恒要过来砍我。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工作的地方其实都相隔不远,我从没主动去找她,我不想刘恒误会我,不就是为了避嫌嘛。”
    “行啦!我知道你正人君子。不就是看你这么重视,跟你开个玩笑嘛!”我酸溜溜地说道。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放心吧!我不单独跟她一起,到时你陪着我。”
    这话说得我苦笑不得。
    周五晚上石利利如约而至,杨芳还是拉着我一起招待了她。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
    高挑的个头瘦弱的身材,一头利落的短发让她显得英姿飒爽,男生气十足。发现杨芳身边站着的我,她明显愣了愣神。杨芳很坦然地向她介绍了我,她笑笑地伸手拉了拉我的手算了打了招呼。然后自顾自地跟杨芳聊了起来。她问杨芳:“怎么找了女朋友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也太不地道了。刘恒知道了吗?”杨芳也只顾不好意思地笑。
    我们把她引到杨芳提前找好的旅馆,她还是只跟杨芳说话,我插不嘴只能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边上。听着他们讲从前的故事。看到杨芳为她所做准备,她拍了拍杨芳的背说了句“你还和从前一样那么让人放心。”看她把手放在杨芳背上,我突然感觉莫名地不爽。
    “利利你赶了几个小时车,快坐会儿。你们有的是时间聊!”我打断了她的话,用手指了指房间里的大床。
    “好,还真是累死我了!”说着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又说:“你们也坐啊!”
    杨芳拉着我也坐到了床上。看到他们相处的那么自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石利利用很快的语速与杨芳聊了许久,除了杨芳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得提到我,我也只能“嗯”“啊”的简单回应。这根本与我的话唠体质相悖嘛。
    旅馆的电脑可以上网,这倒是缓解了我的尴尬处境。我漫不经心地在网上浏览网页、听听歌曲。“想用一杯LATTE把你灌醉,好让你能多爱我一点。暗恋的滋味你不懂这种感觉。早有人陪的你永远不会。看见你和他在我面前,证明我的爱只是愚昧。你不懂我的,那些憔悴,是你永远不曾过的体会……”的音乐轻轻传出,正和杨芳酣聊的石利利突然轻声附和起来。我看了看她,她不好意思地说:“我特别喜欢这首歌,这歌最近特别火。”我笑了笑礼貌地说:“唱挺好的呀,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
    “你也喜欢?”她眼睛却瞅着杨芳。
    “还好!”杨芳微微一笑。说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利利你累了留下来歇会,我跟杨芳去超市搞点菜回来咱们今晚自己弄饭吧。”我打破尴尬的僵局。说着拉了杨芳就想跑。
    “我不累,我和你们一块去吧。”她连忙起身。
    杨芳关切地说:“你都坐几小时车了怎么会不累,你就呆这儿休息。我跟小优去去就回。”
    “不累不累,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咱们多聊会也好,想休息我就不来了。”她执意同我们一起。我不悦地给杨芳递了个眼色,他向我挑了挑眉。
    三人同行,我又成了被忽略的一个。在他们两个高个子中间,我迷你就像个小小的跟班,追着哥哥姐姐们跑。
    杨芳是个半素食主义者,与他一起的日子我对他的饮食习惯早已了如指掌。超市里,我把他爱吃的菜一样样放进购物车里,可他放进去的都是石利利喜欢的。听着石利利一遍遍说“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呀?”、“这么多年还没忘呀?”。我强忍着内心汹涌的醋意脸上却还要挂着虚伪的笑。我想我的脸上当时一定比戏曲名角的面部表情还要精彩。
    这顿饭吃得真是千滋百味,明明事先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却在石利利连珠炮般的话语里没有了一丝开口的机会。反倒是不善言谈的杨芳不断忙前忙后,他不光要忙着应对石利利一刻不歇的问话,还要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为我俩夹菜。看他这么辛苦周旋我十分不忍,但发现他也乐在其中我又无名火起,恨不得快点结束这场饭局。
    难堪的饭局在临近午夜才结束,我暗示杨芳要离开。他会意起身扶着我的肩膀对石利利说:“利利现在好晚了,我和小优要回宿舍。明天早上我们再带你去公园玩,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也附和着让她好好休息。
    听见我们要走,她似乎不太高兴。她咬着下嘴唇说:“啊,你们俩走了要让我一个女孩子睡在这里吗?我挺怕的。要不你们晚上不要回去了吧?这个床那么大,咱们挤挤凑合一晚吧?”她的话让我惊掉了下巴。我连忙摆手说:“我们就不在这了吧?这旅馆里住得大多是我们厂里的那些夫妻,极少有外面的人来住,很安全的。你就放心好好休息。”杨芳在边上也一个劲地点头。
    明白了杨芳的态度,石利利脸色马上就变了。她扯了扯嘴角无奈地说:“我突然过来是不是不太方便呀?要不然我回去吧。留下来给你们添麻烦。”说着起身就要走。杨芳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说:“这么晚了你回哪里去呀?哪里还有车啊?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坐车也不安全呀!”然后转头看着我。我知道他没办法再拒绝,看我也只不过怕我反对。
    “好了好了,今晚我不回宿舍留下来陪你。杨芳你回去吧。”我对杨芳说。
    “杨芳你不要那么早走,我还想和你多聊会。我这么些年没回老家,你跟我讲讲老家的事吧。”她公然驳我的话多少让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也拿眼睛紧紧地盯着杨芳。杨芳正左右为难,她又开口了。
    “要不咱不睡觉,咱斗地主吧!”
    得了这句话,杨芳像抓住救命稻草。
    “好,我去小卖部买扑克。”说完不等我反应拔腿就走了。留下一脸黑线的我。
    “小优,杨芳买扑克咱俩聊会天等他回来。”说着把我推回床上坐下。
    她不厌其烦地问我跟杨芳交往的点滴,不时说“杨芳性格好,对每个人都不错。同学们都喜欢他。”我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你也喜欢吧?”她愣了一下。笑着说:“我们是好哥儿们。还有刘恒。”
    沉默片刻她问我:“你真喜欢杨芳吗?你家里人同意吗?”
    我没好气地说:“不喜欢他会同意跟他一起吗?我家里人当然也没意见!”
    她叹了口气说:“我们那儿的女孩如果找个异市的对象家人都不会同意的。远嫁了想回家就难了!一个南方的女孩子找个那么远的对象,谈到要结婚再因为家人反对而分手的也大有人在。我真不希望你们俩以后难过痛苦。”
    “我们才不会像那些人呢!”她的话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再跟她掰扯下去。
    “聊啥呢?”杨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噌”一下蹦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臂把他迎进来。石利利往床头的位置腾了腾身子,把床尾让了出来给我们。
    毫无趣味的斗地主越打越疲惫,我架不住睡意趴倒在杨芳的腿上。他俩还在反反复复地聊着曾经的过往。我不住催促杨芳回宿舍,但石利利好像铁了心不让杨芳走。杨芳无奈只好答应她不回留在房间里玩通宵游戏,她才悻悻然上床睡觉。我靠在打游戏的杨芳身上也只是眯了个囫囵觉。
    天明我一睁眼,杨芳布满红血丝的眼就映在了我眼里。见我醒来哇哇就叫了起来,原来我枕着他的腿睡了一夜,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夜,腿早已麻得失去知觉。
    我向他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
    “我帮你揉一揉舒络舒络。”说着就把手伸到他腿上。
    “啊!别动别动!再动就要麻死我了。”他边躲边求饶,声音吵醒了还睡着的石利利。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睡眼惺松地看看我们,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你们晚上都没有睡吗?”
    见她醒来,我们停止了打闹。杨芳说:“还好玩了一夜游戏都不困。”我扯了扯嘴角说:“我是睡了的,才刚醒。你累的话就再睡会。”
    “不了,我睡够了。芳儿你看你眼睛都红了,我起来让你睡会吧。”她也注意到了杨芳兔子一样的眼睛。
    “没事,玩个通宵游戏对我来说很寻常的。”杨芳说。
    “真的不好意思啊,我来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石利利委屈巴巴地说。
    “说啥呢?杨芳不知道多盼着你来,提前做准备,你不来他才失望呢?”我看了看杨芳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杨芳挠挠头傻傻地笑。
    “我就是想着和他太久没见面了,难得这两天有假又刚好隔得不远,今年过年我可能也回不去,所以来看看他。”
    “为啥不回去?你都出来多少年了?有那么忙吗?”杨芳不解地问。
    “不为啥,就是想着趁还年轻多挣几个钱。再说了,回不回去不都是一个样。不回还省了跟火车上人挤人。”石利利眼睛看着窗外说。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就先回去了,今晚还要加班呢。”
    “啊!来了都还没带你去玩就这么急着走?昨晚不是还说了咱们今天去公园逛吗?”杨芳失望地说。
    她看了看我说:“公园有啥玩的?我逛的公园多了,你俩逛吧!我还是回去加班多赚点钱更实在。”
    “赚钱赚钱,你什么时候这么财迷了?”杨芳似乎心有舍。我只好在旁帮忙搭腔:“对呀利利,你刚还说你们多年没见呢。好不容易见着就别那么急着走了。”杨芳感激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不了,我还是回吧!你们俩好好过日子,下次再有时间了我还过来找你们玩。我那边请假很难请,要扣很多钱。”她坚持要走。
    石利利连午饭都不吃就执意要走,杨芳和我一起把她送到路口坐车。杨芳嗔怪石利利这次短暂匆促地到访,脸上写满难过与不舍。而我经过昨晚与石利利的独处,对她却有了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如今看到杨芳对石利利的热情,更让我心中难掩地不悦。所以态度不免冷淡了些。谁知这竟成了我和杨芳之间第一次争吵的导火索。
    石利利在杨芳的依依不舍中登车而去,头也没回。我知道她决绝是装出来的,就在昨晚我就隐约感觉到了她对杨芳似乎有种超越友情的念头。我甚至有理由怀疑她此次到来是想向杨芳表明心迹,最终却因我的存在而落空,所以才仓皇离去。
    杨芳目送着石利利的车走出去好远好远。我说了句:“佳人送罢啦?”
    他终于看到身后的我,苦笑着说:“没想到利利这么快就要走。”
    “牛,石利利是不是喜欢你?”我开门见山地问他。
    “你脑子里在想些啥?她都差点是刘恒的媳妇了。”杨芳急忙辩驳。
    “你就真感觉不出来?她都把想法都写到脸上了。还是你打心眼里也喜欢她,只是碍于她是刘恒喜欢的人才不敢面对现实。”
    “你知道吗?刚刚你的样子像恨不得要跟着她上车一起走。”
    “你甚至都忘记了我的存在了吧?”
    ……。
    看他欲言又止,我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许久他才挤出一句“我没有。”
    我恨恨地说:“你没有?你刚才不舍的样子我看了都觉得是自己插足了你们,恨不得要放手成全你们了。你让她怎么想?你猜她会不会认为自己还有机会,我告诉你以后我可不想再招呼她了。”
    “我们是发小,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感情深点不是也正常的嘛!你说你干嘛这么小心眼。我说她怎么一来就要走,肯定是你脸色难看她怕你不高兴才着急走的。”他不以为然地反过来怪我。
    “你就不应该再跟她靠太近,避嫌就避到底好了。”我厉声说。
    谁知他莫名奇妙地来句“你这不等于让我跟刘恒断交嘛,那不可能!”
    我气坏了。口不择言地说:“那你的的意思是跟我绝交也在所不惜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那你自己选好啦,你要选还见她我就成全你们。”我抢过他的话拔腿就跑,留下一头雾水的他在车站里。

    我强忍心里的委屈往宿舍跑,却发现手里还攥着旅馆房间的钥匙。这钥匙在深秋凉爽的季节里却是那么的烫手。我不想杨芳找我拿钥匙时我们又再为了石利利争吵,无奈只好折返旅馆去退掉昨晚为石利利到来而订的房间。
    回到房间,看着昨晚我们三人共处一夜的地方,我越想越气愤。就在昨晚,石利利就坐在我身边对着杨芳唱《痴心绝对》;而刚刚杨芳竟还要我大度接受他们之间这暧昧不明的感情关系。我还能对他们说什么好听的话呢?还是说我就应该成全他们呢?
    躺在昨晚石利利躺过的床上,眼泪瞬间决堤。从前杨芳对我的温柔体贴在如今看来好像已经不是我的专属了。他无微不至照顾的又何止我一个呢?除了曹丽丽还有石利利,会不会还王莉莉、陈丽丽?或者我应该做的是远离他——伶伶俐俐地。就这么独自躺在床上任泪水斑斑点点,不知是哭得疲倦还是昨夜的宿困未解我竟沉沉地睡过去了。
    睡梦中恍惚听见杨芳在叫我“小优——小优——”
    “小优你在里边吗?小优你把门开开!让我进来好吗?”真的是杨芳。他轻轻地扣着房门,一扁双一遍地喊我。醒来睁眼就看见窗外太阳灿烂的光芒投洒在窗下的地板上,耀眼而夺目。我揉揉睡眼迷迷糊糊地去开门。杨芳似乎也回去补了觉,眼里的血丝已退去不少。见我开门他轻舒了口气,跟在我身后进来又把房门轻轻地带上了。
    他就那么轻悄悄地坐在又重新躺回床上的我身边,默默无言。一句:你又回来干嘛?本想出口,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下了。只好闭眼不理他假装睡觉。像他这般嘴拙的人因为生了一副好皮囊和爱照顾人的臭毛病,想来也足够招来让我应接不暇的烂桃花。我不要看他,不要再看他张让人不放心的脸了。想着想着,不争气的眼泪又自假装闭上的眼里倾泄。
    来不及躲藏就被杨芳发现,因为我感受到了凑上前来的杨芳慌乱的气息。他帮我擦去眼泪的手还如从前那般温柔,这双手的温度总是那么的刚刚好,不热不冷;不疾不徐,填满我心中的每个空缺。我后悔早上对他说“成全”这样的话了,真要放手我又怎会舍得。我睁开一双泪眼紧紧地把他的手抱住,可怜兮兮地说:“牛,我早上说“要成全你们”的话是气话,那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走呢?可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我?”
    “我来过,敲门没人应我以为你回宿舍睡觉了。你宿舍里有夜班的人我没敢去宿舍找你。到饭点去问过才知道你一直没回宿舍我就找过来了。别难过了,你说咱俩这一年多的相处,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你还不知道嘛?我要跟她好早好了还轮得到刘恒嘛?我能这么积极去撮合他俩嘛?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俩能成的你最清楚了对吗?”说着把头埋进我脖子里,额前的刘海戳得我痒痒的,松开他的手就要去推他的头。谁知他一个转身把我压在了身下。感受着两个剧烈的心跳,我瞬间忘记了早前的不愉快。
    思念及此我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从那以后杨芳从未在我面前提过石利利,但在杨妈妈的只言片语中我还是能听见关于她的消息。在接到妈电话前的那个晚上,杨妈妈还是初见时的杨妈妈,杨芳还是我的暖宝宝,我乖乖地依偎在他温暖的身旁,听他和自己的爸妈唠家常。
    “听说石家那闺女今年又不回来过年,她是准备要嫁去南方了吗?”杨妈妈说。
    “嫁那么远有啥好咧?远嫁就是给别人家养姑娘。”杨爸爸扒了扒手里的水烟筒里的烟草,吐了口烟说。
    “抽你的烟,事多。”杨妈妈拿手肘碰了碰杨爸爸,又看了看我。
    杨芳只顾盯着火炉我只好勉强答话:“阿姨,你说的是杨芳的同学石利利吗?我认识她,她有来过我们厂里找杨芳,还在我们那住了一晚。她说过年不回家想留年加班。”
    “是嘛?她还来找你们哦?是找了那边的对象了吧?”她好像很在意。
    “没听她说,她只说不回家过年。”我如实回答。
    “哦!”她看杨芳不停扒着火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火钳“芳儿,你老去扒那火做啥?”就不再说话。
    对于从小家里门庭若市的我来说,其实这样的相处挺闷的,一家子几个闷葫芦,坐在一起但却丝毫热闹不起来。我见过杨妈妈讲过最多话的时候是杨芳大姐回娘家时,大姐是个非常热情的人。虽然已嫁作人妻为人母,但她看来却如此年轻漂亮。至此我想起来杨芳曾经说过这里的年轻人普遍早婚,想来大姐也逃不掉这样的习俗。
    听闻弟弟回来过年,大姐拖家带口兴高采烈地回了娘家。人还没进门就听见她在院子外面喊:“妈,我回来了。小宝大声喊姥姥、姥爷出来接你。”杨爸杨妈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迎宝贝外孙。杨芳也拉我起身出去。
    等他们寒暄完,杨芳才拉着我站出来说:“大姐,这小优。妈有跟你说吧?小优,这是大姐,大姐夫。”
    大姐圆圆的脸上总挂着甜甜的笑,含笑的眼睛像两弯悬在红润脸颊的月亮。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她大方地拉起我的手说:“小优,过来了吃住还习惯吗?无聊了明天叫芳儿带你去大姐家玩。”
    “大姐我在这儿住挺好的,也没有不习惯。”她的笑很有感染力,像极了杨芳。
    “你穿这么少会冷吧?明天赶集叫杨芳带你上街买件袄子。大姐出钱。”说着从兜里掏了个红包塞到我手里。
    我连连后退推辞,她步步上前。最后她把红包塞到了杨芳手里,杨芳推辞不掉只能收了起来。
    我真的很难相信,杨芳和大姐的性格竟有如此大的差别。不过如果往后有这样一个大姑姐,我想我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临别时我把大姐的红包如数又给了小宝。有长姐如此,还要红包做什么呢?
    短短数日,大姐热情的话言犹在耳,但人却已相隔千里。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感叹,命运之手会伸向何处是永远无法预知的,朝晖夕阴也只是常态。芸芸苍生在这大手面前如沧海一粟只能任其拨弄罢了。
    “来喽,吃饭喽!刚刚出锅的热饭菜。老板要吃饭吗?”外面一个婆子的叫卖声传了进来。仅管包里还有面包,但此刻我非常想吃饭,一想到热腾腾的米饭,我咽了咽口水。我对司机们说:“大哥,反正现在车也走不动,我可以下去买饭吃吗?”换作三天前年长司机绝对不会同意的,但此刻他严谨的脸却比几天前多了几分柔和。他点点头把车门打开说了句“要快点!”我轻轻嗯了一声下车了。
    一小碗饭二十块钱——连菜带饭,碗看起来也就四、五寸大小吧。接过婆子从木桶里现打的饭,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我又咽了咽口水。碗里深褐色的干豆角上泛着腊肉的油光,腊肉有点肥,可我认为当下我甚至能吞下一整头猪。迫不及待扒了大口饭,毫无预警的辣味差点没把我呛死。我怎么忘了这里还是湖南——不怕辣的地方。抹了抹辣出来掉泪我最终还是把一碗饭吃光了。
    想想自从陪杨芳回家以来,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吃过米饭了吧。
    不知是我刚刚的吃相太过夸张还是因了这几天的患难与共,上车后年长司机给我递来个苹果。我摆手正想推回去,他却早一把塞了过来。“吃吧!堵车这么久只有这些个苹果了。好歹垫垫肚子。”这一番好意从年长司机不苟言笑的嘴里说出来,瞬间将我几近冰冻的心给融化,几天前的寒夜他对我的训斥让我对他产生的惧怕也在顷刻间化解了。
    “大哥我刚吃过饭,你吃的也不多,苹果你还是留着吧!”我想食物不多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
    “放心吧!哥还有。一个苹果不算什么!”说话间他依然没有笑脸,但我已经不怕他了。严肃的外表于他或许也只是一副面具,面具下他依然有着乐于助人的古道热肠。况且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带着各式各样与内心极不相符的面具活于世上,只为掩盖不欲人知的真实内心。
    越往南,气温慢慢回升。路上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冰冻,那些晶莹剔透的冰珠玉棱也只稀稀拉拉地散挂在一些枝条较密的树干上。远山上积雪越来越少,但浓雾氤氲盘旋于山间,又给那巍然的险峰增添了几分神秘之美。道阻且长,这些耸在雾里的顶峰是我到不了也看不见的吧!或者等到云雾散去,顶峰终会现身。但对我这个匆匆的过客而言,这些山也不过是烟云一瞥罢了。我看见杨芳的身影在远山之间飘渺晃荡,他是我到不了的顶峰吗?此刻他已经见到部队回来的兄弟了吗?他有在和兄弟的聚首时提到我这个被困风雪的女孩吗?他是不是也像我思念他一样思念着我?最后跟妈电话里说很快到家的我困在路上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我与她算是彻底失联了。妈的命也真苦,爸和弟已经足够她心焦的了,如今再添个我,她指不定怎样地惶惶不可终日呢?
    好在司机们说我们的车子很快就要离开湖南进入广东,这算是几日以来最好的消息了。车上有的人激动地鼓起掌,我的心也止不住一阵小雀跃,这苦难终于是要过去了。车上的我们相互看着蓬头垢面的对方都只是会心的一笑,后座那对小情侣每天给大家贡献了不少狗粮,但没有一个人会取笑他们。是呀!谁还没有年轻过呢!这意乱情迷情到深处的表达不就是爱情最美妙之处吗?
    受到年轻司机说车快要接近广东的鼓舞,十九日我们车上异常热闹,像初上车那样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次堵车。
    “去过那么多次广东,我还没见过哪次堵车能堵得像这次。”一个声音说。
    “四天四夜,坐火车都可以去到俄罗斯了吧?”另一个声音说。
    “我以后都坐火车,再也不要让我坐客车了!”那对小情侣中的女孩说,这声音我闭着眼睛都能辨出来。
    “玉芬,喝点热水!”下铺的大叔又在叮嘱玉芬大姐喝热水——好个铁汉柔情的大叔。忽然觉得玉芬大姐脸上闪耀着的是幸福的光芒啊,人到中年还能有个事事牵念、把自己宠成孩子的眷侣该是何等的幸运啊。
    吵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和前几日的烦躁不安相比,我如今心如止水。磨炼一个人耐性的最好方法就是失望了吧!不断的失望后让人内心少了许多期许,没有了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了。如今我不再想着哪天、几点能够到达目的地,心里仅存的只有车子还能向前走就行的一个念头,对那些太过于遥远的想法也不再抱有幻想,反而能得心安。
    一直向前总会到的不是吗?
    在大家的谈笑风生里,我们终于欢呼着离开湖南进入了广东的地界,虽然此时已过半夜。这一夜大家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个美梦了吧!
    窗外雨丝缠绵,一丝丝、一缕缕洒在我的车窗外,我静静地聆听着它的细语。像杨芳从前在我耳边的低诉,也像他靠在我身旁时沉稳的气息。假若我仍在他身旁,是否也能听着他这样温柔的低语入眠呢?
    睡梦中我被噼吧的雨声吵醒,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只能看得见玻璃上淋漓的雨水。车速明显又变得缓慢,年长司机在雨夜里小心地扶着方向盘,就像大海中孤独的舵手,勇敢地在激流中乘风破浪。挡风玻璃前闪烁着模模糊糊的红影,印在玻璃上像极了朵朵盛开的玫瑰。这时脑海里突然回荡起“大雨仿佛轻轻敲着,每个人的心房,而我却只听到无声的雨。大雨想要告诉我说,你早已不一样,而我却只听到无声的雨”的歌声。亚亚的歌是我和杨芳都喜欢的,我们曾在汤森小公园幽静的夜里用一副耳机听亚亚所有的歌。他喜欢我轻轻在他耳边哼“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司机们估计也没有料到即便进了广东,这要命的天气依然不愿意放过我们。这场大雨下了好几个城市都没有停。天气尚且如此,路况又怎么能好?好在天亮以后车子终于可以上高速行驶,我们要去的城市也就近在咫尺了。
    大雨依旧滂沱,我早就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了。默默啃了啃剩余的几片面包,艰难地咽了下去,水早已喝完。大家也都默不作声,雨天会让人心情不好吧。嗯,我相信是的。从前和杨芳一起时,我总容易在下雨天对他发脾气,他也只是在我冲他发脾气后不愠不恼地对我说“我知道一下雨你的心情就会烦躁,没事!你只管对我发脾气好了,我当你出气筒。”
    因为我要去的城市不是我们车子的终点站,所以我生怕自己不小心坐过站。我一再向司机们确认位置,弄得他们很是烦恼。
    大概是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年长司机终于不堪其扰。他对我说:“你要去的城市我们去不了了,你就在这里下车。往前走几百米就是车站,你可以转车过去。”
    “为什么?你们开始不是说可以到嘛?怎么现在又到不了?”我顿时慌了神。
    “你看我们一车人在路上堵了这么久,谁不想早点到?你不下车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XX市。去XX市你再转车也行。”年长司机冷冷地说。
    完了!我心想。等车时那大娘说得都是真的。我可能只是他们捎带上的一个。如今半道就要把我放下了吗?算了吧!我就不要再耽搁他们的到达时间了。只要有车站我就可以回家,他们能把我放在车站附近也算仁至义尽了。
    司机们在一个高架桥下让我下了车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下了车的我又一次形单影只。桥下没有雨,但桥外大雨依旧瓢泼。看着身边的车川流不息,而我却只能徘徊在这桥下的一隅。举目四望,车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要怎么办?冒雨去寻找吗?还是继续在桥下等,等雨停、等好心人经过为我指路,可车来车往的路上我没见到哪怕一个路人。
    在我不知所措时,一辆摩的从我身边驶过。
    “靓妹坐车吗?”摩托车司机朝我喊。
    “去车站多少钱?”一阵冷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20”司机打量了我一眼。
    “你的车都没有伞,而且才几步路为什么要那么贵?便宜些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车站到底在哪里,只是试探着跟他讨价而已。
    “天气不好没办法的啦,不坐算了!”他斩钉截铁地说。说着就要走。
    “算了算了,要不是没带伞我就自己走着去了。”我无奈地把行李袋横放在司机身后骑上了摩托车。
    司机把我送到车站,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吧。可因我没有伞,身上的外套还是被淋湿了不少,这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寒意。
    给过车费后我小跑着进入售票厅,偌大的售票大堂里人头涌动,到处挤满了准备归乡的游子。他们或坐或站,或焦急或从容,目光不时总有片刻要停留在墙上那块巨大的电子屏上,电子屏里滚动播报着当前的班车信息。我看了看电子屏上的时间,2008年1月20日下午13:18分。我算了算时间距离杨芳送我到车站的那个时刻,刚好过去了五天五夜。虽然还是没有回到家,但我知道不远了。
    迎着南方冬日特有的湿寒,我转了两趟班车又搭了段摩的历经5个小时,终于回到生养我的小乡村。在我踏进家门的那刻,妈无神的双眼看着我愣了好一会,半晌才说出来一句话:“阿妹,你怎么搞成这样了?”身边不满两周岁的侄子明显被我吓坏了,紧紧地抱着妈的腿不放。我这才发现自己着急赶路却没留意到自己蓬头垢面、满面风尘的形象。
    “妈,我坐车坐好几天都没洗澡。还有热水吗?我想洗澡!”此刻我只想洗去风尘,至于饿一天的肚子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好……好,我来给你烧热水,很快!你先把东西先放好找好换洗衣服。”妈急忙向灶上走去,小侄子好像还没认出我来,紧紧跟在妈的身后不敢看我。
    “阿妹,你说你坐了几天的车?杨芳他为什么不跟你一块回来?”妈低声说。我看到她红了的眼圈。
    “是啊!你都不知道,回来那些路上全都是冰。路上的车堵得动都动不了。”我故作轻松地说。
    “就你一个人坐车,杨芳他不跟你回来?”妈又问杨芳。
    见躲不掉我只好老实回答,“哎呀妈,人家都两年没有回老家了,这次都回去了我怎么好又把人叫出来?”我始终不敢告诉她杨芳他是为几年没见的兄弟才不肯跟我回来。
    “他不会是听说你爸被人抓了才不敢来的吧?”一提起爸,妈开始哽咽。
    “不会不会,过完年他也要出来上班。我不是回来了嘛!等我洗完澡你再跟我说说爸他们的事,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安慰她。
    “你说他们真的太狠了,把你爸、你弟都抓走了,就把阿兴一个小孩丢在山里哭。那么小一个孩子都吓坏了,我回到山里阿兴在那哭得撕心裂肺。”妈边哭边说。
    虽然心里也非常气愤,但我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尽力去安抚她的情绪。
    “幸好没出什么事,他们确实太过分了。怎么能把一个才一岁多的孩子丢在山里呢?”我附和道。
    我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后,端了把小椅子坐在厨房的门边,像又回到了一月前。我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回到一个月前啊!但是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告诉我,黑洞洞冷冷清清的屋内的情形告诉我,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小侄子在看清了姑姑的脸后不再拘谨,他悄悄地爬到我腿上把他手里的糖塞进我嘴里。“姑……吃糖!”还不到两岁的娃,说话还不怎么利索,说得都是两字话。可爱软萌的话语把妈逗得连连苦笑。
    说话间妈已给我热好了饭菜,她歉疚地说:“这几天我和兴仔在家吃不到很多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我又不知道你都在路上饿了几天,这么晚外面也没人卖菜了。你先将就垫垫肚子,明天我再去市场多买点回来。”妈帮我抽了双筷子递过来。
    我照旧像往常在家一样只吃了一碗饭,肚中不知饥饱。没有狼吞虎咽,没有多添一口饭。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更正常一点,不想妈看出我的一丝狼狈。我知道妈现在需要的是慰藉而不是我这些让人糟心的遭遇。
    夜里我睡在妈的床上,妈那床老式棉被足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小侄子躺在我和妈中间甜甜地睡着了。亲历了那样一场惊心的巨变还能如此淡然的,也就只有小孩子了吧。“哎!”一声深沉的叹息暴露了妈的无眠。
    “妈,你还不睡?”我轻轻唤了她。
    “睡不着,这么冷的天,你爸跟你弟不知道要被冻成什么样?那些人连衣服都不让拿,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妈在黑暗中哽咽着说。
    “到底为什么要带他们走?他们没有说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当时没有在。说到底还不是山里这些破事,我都叫你爸不要管不要管,他偏不听。你说他什么时候肯听我说过一句?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你弟和兴仔。他要是肯听我的至于会有今天嘛?”妈言语里有点激动。
    “山里的事闹很大吗?我走的时候不是听说他们在准备资料上访吗?怎么就这样了?”妈的话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就是这个上访我都叫你爸不要管,他不听。仗着自己比人家多读两年书有文化偏要揽事。你说一个平民强出什么头?当官的人会放过你吗?以前喝醉酒把那些当官的得罪了那么多,这次别人肯定要收拾他的。”妈喃喃不止。
    “收拾他也要有罪名啊!怎么可能随便抓人。”我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知,你不知啊,他们跑到政府去砸东西,把人警车都掀了。”妈小声抽泣。
    妈的话把我吓得一个激灵,我刷一下在被子里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跑到政府闹事?他们不要命啦!不是上访嘛?怎么就去闹事了?”我只觉得胸口像被猛地撞了一下,剧烈起伏。
    “谁都不知道怎么就砸起来了,你爸说他也不知道。”妈被我的反应吓得不敢哭。她也坐了起来靠到了床柱上。
    “那他去了没有嘛?”我追问。
    “去了。”
    我顿时觉得天踏地陷,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他要去?去了就是参与。他去干嘛呀?”我也快哭了。
    “我们被林业局拦了一车树,他是听说了那天有林业局的干部过来,他想找人补砍 树的批文。谁知道那些人怎么就打起来了。这几天村里跑了很多人,憨叔叫你爸跑外面去避避,可你爸说他没犯法也不肯躲。我就以为没事,还把兴仔给他带,谁知道那些天杀的把大人带走了丢个一岁娃在山里。”妈对他们把兴仔丢在山里的事耿耿于怀。
    “你们知不知道去政府打闹的严重性啊?到底是谁这么无脑?”我气极得口不择言。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我们都没有去不清楚啊,你弟也没去,你说他们抓你弟做什么?肯定就是你爸以前得罪了当官的他们就是要收拾他。”妈又开始激动起来。
    看到妈有点语无伦次,我不敢再往下打听。
    “妈别想了,我们过几天去政府打听看看什么情况,现在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山里看那些牲口呢。”我赶忙安抚她。
    各自睡下后我久久不能入睡,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听了妈的这番话,我心里反而觉得更加不安。这些事的事态如此严重,远远超过了我初时的判断,恐怕也要朝着我所不能承受的结果去发展。
    次日一早,医生的老婆早早过来串门,她拿了包饼干踏进厨房逗小兴兴,兴仔也没有见外,高高兴兴地接过她手里的饼干。这个外乡的姑娘性格热情开朗,和医生一样小小的个子,逢人还未开口就先笑,我总说他们两口子特别有夫妻相。几年前他们把诊所开到了我家附近,她很快就跟左邻右舍的人们打成一片,还相处得特别亲热。妈说这几日,亏了有她每日过来开解她,帮她带兴仔她才能安心冲凉。她笑了笑说:“左邻右舍的,哪天不要过来转几趟呢?”“也就只有你敢过来了。”妈苦笑。她安慰妈说:“怎么就不敢来,又不是杀人放火。你也不要太愁,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都回来了。”我轻轻抚了抚妈的肩没有说话。
    和妈拉了会家常她起身出门回家。妈对我说:“你爸他们出事这几天,没一个人来过。以前那些天天在我们家的人跑得跑、躲得躲。只有阿华每天过来几趟,每次过来陪我坐好久才走。下午又早早过来带兴仔给我洗澡。今天可能是看你回来所才坐这么一下就走了。”我望着大路上她的身影越远却越高大。
    我回头看看门可罗雀的堂屋,恍若隔世。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感情生活 最新文章
35岁女人无处安放的情绪
我总觉得男人蠢,我是不会和他结婚的
婚姻感情好不好,看看就知晓
人不求人一般大,此生立志要做一个半点“眼
有一种情谊是我只想成为你最信任的朋友
内心煎熬,需要倾诉
男友很看中我的工作,非得有编制才行,大龄
姐妹们帮我看看,42岁,离婚2年,财务半自由
用心做两个月饭。。。。。。。。。
八年抗战般的相亲经历之后,三部曲的第三部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2-07-17 18:34:23  更:2022-07-21 22:41:30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