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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米香(村妇的爱情)

作者:戴沙牛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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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流传于我的故乡湖北大洪山脚下的一个故事,今天,我把它写出来,只是为了想和大家探讨一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坚不可摧的男女之情?
    谢谢通过
    我的故乡蒲骚县位于荆楚大洪山南麓,西北部背靠大洪山,属于丘陵地区。

    大洪山下的桃花乡,阡陌纵横,绿野如歌,桃林成片,山脚下是大片的望不到边的水稻田;城北多矿,盛产膏盐;东南部为湖区,莲叶接田,鱼虾成群。

    蒲骚自古以来就有荆楚粮仓,自古以来盛产大米,软糯香甜,有“骚米”之美称。

    稻花深处,青瓦黄墙,在这片盛产大米的土地上,辛劳与繁重下隐藏着喧嚣与骚动、痛苦与悲伤。

    时值3月,故乡异常的美丽,漫山的松树郁郁葱葱,桃花、桂花、野紫薇夹杂其间灿烂明艳,风吹过,花香弥漫,醉了山下的村子。

    稻子和油菜花青黄相间,如黄金,如一块块绿色的豆皮,几个自然村落不远不近的分布在这片开阔的丘陵地带,富水河从大洪山山顶的白龙池蜿蜒而下,一直往江汉平原北部的深处缓缓淌去。白色的轻雾给山峦披上一层薄纱,一切显得静谧而柔和。离山脚最近的竹林湾里远远的传来几声公鸡的啼叫,太阳已经快要出来了,一弯月儿近乎透明地斜在淡蓝色的天上,启明星还在一眨一眨的。

    桃花乡竹林湾牛贩子胡明堂的两个女儿米香和兰香天不亮就被她们的牛贩子父亲胡明堂吼起床,到大洪山脚下放家里的一公一母两头牛。

    穿着蓝色印花布衣的米香刚好年满15岁,丹凤眼,脸如满月,眉似柳叶,身体有点婴儿肥,轻轻一笑两个酒窝,月白色皮肤衬出她健康结实丰腴的身体,梳着两条好看的麻花辩子。
    米香小名叫香女,桃花乡人都说米香是竹林湾的美人胚子,还说米香身上有股子香味,离她身子好远都能闻得到。桃花乡有名的媒婆王妈没事就往米香家跑,拉着胡明堂要给他的两个姑娘说亲,每到这个时候米香就像只生气的小母鸡,把王妈赶出院子,咣当一下关上大门,说:“我要嫁人自己不会说啊,要你来说个什么亲!”

    米香坐在一块石头上,看见她家的公牛很不老实的在母牛身上擦来擦去的,母牛回头望了公牛一眼,两头牛的头挨在了一起亲昵摩挲起来。

    兰香说:“姐姐我家的牛思春了!”

    米香脸一红:“瞎嚼个么事腮啊你?人小鬼大!”

    米香起身把母牛从牯牛身边牵开,牵到一处青草长得正盛的地方。

    山脚下的原野,一片浅绿带点淡黄色的野草鲜嫩而蓬勃,浅草纷纷黑色的泥土里探出了小小的脑袋,簇拥着,草叶尖尖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

    看着水牛贪婪的吃相,兰香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米香递给兰香一把她刚从草里抽出来的嫩毛蒂儿,兰香剥开,轻轻拈起一条白白的柔软刚打苞的茅草穗儿放进嘴里,清甜四溢。妹妹兰香眉眼清秀,有些瘦,头发半黄半黑的,没长开的样子。

    按我们桃花乡里的习惯,放牛的伢一直要放到太阳出了山,牛肚子慢慢鼓起来,才能牵着牛回家吃早饭,回去早了是要挨骂的。

    兰香说:“姐,我要是牛就要把片山上的青草都吃光!”

    米香笑:“那你得胀死,山那头还有更好吃的。”

    兰香看着米香起身走到一块石头后边,发现那里一棵半人高的野桑椹树上结满了红红的桑果,高兴得叫了起来。

    米香回头朝兰香一笑:“小点声,别让那两个鬼看到了。”

    兰香赶紧捂住了嘴。

    兰香一边吃着桑椹一边说:“你说这次牛能卖出好价么?我们家都空那么多的债了。”

    米香皱了皱眉:“哪个晓得呢?”

    米香看着山边的朝霞,想着自己的心事。

    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首洪山歌谣:


    对面的黄土岗呀
    闻到那个花树香
    前头来了个花姑娘
    我的哥哥子哎
    不晓得你看不看得上……
    米香轻声回唱:

    大洪山啊山连山
    富水河哎水赶水
    妹车水来哥耕田
    一人笑来两人甜


    兰香知道姐姐是在想一个人,这个人在武汉。
    米香起身对兰香说,你看着牛些,我去远处解个小手,说着走到远处钻进了山脚边保长沈元章家的香瓜田里。

    这个时候在香瓜园瓜棚看瓜的忠全望了一眼弟弟孝全,孝全会心的一笑说:“哥,我们惹她们去!”
    忠全和孝全就是米香刚刚说的“那两个鬼”。两兄弟是桃花乡王家湾人,哥16弟14,都生得恶形恶状。忠全瓦刀脸,从头到脚一身黑肉,因10天时生过天花,一脸的麻子,孝全皮肤除了黑,头上长了一脑壳的瘌痢,鼻子下面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吊着两条一长一短的青鼻涕。

    因父母早死,兄弟俩相依为命,为了不被饿死,除了摸鱼掏虾就是小偷小摸,今日张家摸个瓜,明天李家扯把菜,长到一锹把长后兄弟俩又早早的懂了人事,开始惹起乡里的女人来,闲下来就爬茅房偷看姑娘洗澡梳头不亦乐乎。湾人念俩兄弟可怜,不加计较,哥俩个胆子越来越大,专挑下作的事干,敲寡妇门挖绝户坟。谁要是白天没给他们一个好声气好脸色,到了晚上总会钻山打洞想点办法报复一下子。两兄弟的恶名在桃花乡声名远播,大家给他俩起了个浑名:忠全叫“天不收”,孝全叫“地不管”,因他俩跟竹林湾的保长沈元章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一乡的人也拿他无法。个个嘴上讨嫌,心里生气,也别无他法,只盼着保甲早点送一个去当壮丁。为了让忠全跟孝全两个不到处惹事生非,元章就让哥俩来自己家当长工,忙时帮忙栽秧割谷,闲时帮忙看瓜放鸭,指望给两匹野马上套了个笼头。


    话说忠全跟孝全本在本家姨爷沈元章的瓜棚里看瓜,孝全睡觉,忠全侧躺着,眼睛半睁半闭,仔细搜寻瓜园里哪个瓜熟了,可以摘来吃吃,正看着,远远看到他日思夜想的米香钻到了瓜坡地里,以忠全的分析,米香一定是躲到瓜园小解去了。

    在我的故乡,乡里人不管大小解,尽量是拉到自家田畈里的,如果来得急又找不到茅厕,就只好找个人眼看不见的地方就地解决了事。

    忠全这时就动了一点心思,拍了一下孝全的脑壳。

    忠全说:“你想不想看我亲米香一下?”
    “想是想看,我怕元章叔子打断你的胯子呀。”

    “怕么事!你看我的。”

    两个人勾着腰轻手轻脚的朝米走过去,转到米香背面,猴子一样跳出来,把米香吓得出惊叫声。米香一看是忠全和孝全,表面上虽然镇静,心里实在是有点慌。

    “你们鬼头鬼脑的搞么事啊?”

    忠全问:“你钻到瓜园搞么事?”

    米香脸一红:“没、没搞么事呀。”

    “我元章叔家的香瓜这两天被人摘了好几个,搞半天是你偷的啊?”

    “我没摘!我可以对天起誓!”米香脸通红。

    忠全一笑:“你过来,把嘴巴给我闻一下,刚吃过瓜会有瓜味的,没味就证明你没摘。”
    大洪山下


    
    兰香过来作证:“我姐姐没偷瓜。”

    “你说的不能算数,拿证明出来!”

    兰香看看忠全,又看看孝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知道忠全肯定没安好心,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忠全又说:“你就给我闻闻吧,闻闻又不少块肉。”

    见米香没再说话,忠全靠近米香,装模作样的闻了闻,突然像喝醉了一样,身子往前一靠,孝全听到“啵”的一声,十分的响亮。

    米香又羞又恼,脸色通红,还没等忠全直起身来,一巴掌打在忠全脸上,忠全只嘿嘿:“打得好舒服,再多打几下。”

    米香骂:“畜生!挨千刀的臭嘴巴……”

    忠全摸着脸直笑。

    孝全问忠全:“哥哥,你亲她什么味?”

    忠全眯着眼:“肉味。”

    “那我也要亲兰香一下,只当是过年了。”
    忠全踢了孝全一脚。
    桃花乡茶棚村保长沈元章的二儿子一脸严肃盯着忠全:

    “你俩个狗入的不好生看瓜,又当邪了是罢?”

    桃花乡保长沈元章先后娶了两房老婆,一房前两年得病死了,生的儿子国瑞武汉大学毕业后在武汉做事,二房老婆名唤腊香,性格刁钻古怪,生了个同样刁钻古怪的儿子,就是眼前这个国祥。
    忠全说:“我们在帮忙米香赶蛇,一条水蛇,一扁担长哎!”

    国祥笑笑:“再当邪捆你们到乡公所当兵去。”

    忠全说:“拐子哥你放心我就是跟米香开开玩笑,你快些去街上吧,晚了好看的姑娘伢都散场了!”

    兄弟俩个狗子一样蹿进了山上的松林。

    忠全躲在树林看着国祥,嘴巴吐出一句:“终有哪天老子的蔑刀要砍到狗日的头上去,莫叫你跟老子是堂兄弟,刀子不长眼。”

    忠孝惊慌地看着忠全:“哥哥你莫瞎?。”

    “你放心,我不是瞎?。”
    一大早,竹林湾的牛贩子胡明堂跟往常一样,去桃花街赶了个早集,手里拎着两根稻草系着的三两猪肉,从湾子东头晃荡到屋,进厨屋后把肉甩到砧板上,跟老婆菊珍交待几声,就到牛栏去看他的小牛娃了。明堂年前买的6头母水牛突然发瘟死了4头,生意亏了本,欠了一屁股债,就指望剩下的两头牛翻本了。

    明堂进了牛栏,他蹲下来,点燃火烟袋,一边看小牛一边眼睛就眯了起来,半筒水烟还没抽完,菊珍就在灶屋里喊:“老东西吃饭了!”

    明堂也不应声,起身进了堂屋,在乌黑发亮的八仙桌边坐下,把水烟放下,开始就着菊珍用韮菜和红剁椒炒五花肉片喝起谷子酒来。

    菊珍一边用葫芦瓢搅着猪吃的潲水带米糠,嘴里一边嘟哝着:“死狗入的只晓得自家喝血块子!也不晓得给伢们留口汤泡饭!”

    明堂眼睛一鼓:“留个么事?迟早是人家的,老子好生哪个啊?”

    菊珍不作声了,把瓢往木片桶上磕了两下,放到地上,走到小院西边的猪圈边“罗罗罗”的唤起猪来。

    话说明堂吃完饭,到厨房里用葫芦瓢从大水缸舀了半瓢生塘水灌进肚子,正准备出门,突然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听到菊珍压着嗓子说:“元章来了。”
    “我日你妈,这早!”明堂骂了一句,把水瓢丢进水缸,转身弯进堂屋,直往后门冲,他的目标很明确,先躲到屋后边那片茂盛的水竹林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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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元章已经骑了头驴子从明堂家的稻场坎子上来了,元章年轻时出了天花,落下一脸的麻子,但他是保长,桃花乡有名的乡绅,家里两个儿子,大儿子国瑞在汉口读大学,小儿子国祥心窟眼也足。财势两旺。

    元章把驴子拴在明堂家稻场边的一棵楝树上,三两步就走到了明堂半开的院子:“明堂兄弟在家吗?”

    站在在猪圈边的菊珍满脸带笑:“元章哥,您稀客。”

    菊珍这时候心里只打鼓,元章上门,只有一件事,要帐。

    明堂买牛的钱主要就是跟元章手上借的,利滚利,怕是有一百个现洋了。

    元章朝长得瘦瘦小小的菊珍点点头:“明堂在屋里没得?”

    菊珍一时有些慌张:“他是王爷侯爷!哪个管得了他!”

    元章一笑,直接朝堂屋走去。

    沈元章用他的一对鼓得像鲫鱼的眼睛在堂屋里四下里打量了一翻,他看到桌上的半碗肉还冒着热气,人躲起来了,心说你个狗入的老说没钱还账,喝酒吃肉一样也不少哇。

    “明堂,你在屋吧?在屋就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没人应声。
    元章出了堂屋的后门,看到了那片青青的竹林深处的一砣黑影。

    元章望着还一直站在猪圈口看他的菊珍说:“你男人去哪了你真不晓得?”

    “哎呀我是真的不晓得!他去哪里不得告诉我的,我不得骗您的,说起来我是他堂客,他也没把我当个人。”

    元章笑,这个明堂,硬是逼着老子做恶人啊。

    元章不再理会菊珍,穿过堂屋,从后门一直走到竹林子,特意绕了一圈,从明堂邻居家里的茅房弯过去,走到明堂身后,拍拍明堂的肩膀:“伙计,你有茅缸不蹲,这里搞么子?”

    明堂回头望着元章:“呵呵是元章哥啊,让你见笑了,我嫌茅缸熏人,在这里屙得舒服些。”

    元章看了一眼明堂的屁股:“伙计,你屙屎裤子都不脱?”

    明堂爬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元章哥,我这实在是不好意思见你啊,你的帐等过了年关开春牛市场一开张就还上,我还有两头牛,一公一母,再生几头小的不是个问题。”

    “我晓得,”元章友好的拍拍明堂的肩膀:“明堂,你是这个湾第一个明白人,迟早要发家的,我今天过来不是找你说这个。”

    明堂听元章这么说,吊到半天云的心放了下来。

    “感谢您感谢您!您跟我一起进屋去说,刚倒的酒还没开始喝咧!”

    “好好先进屋先进屋。”

    进了屋,明堂把元章让到饭桌边坐下,扯起脖子朝大门外吼道:“菊珍,你跟老子死到哪里去了!给元章哥添双家伙!”

    一直躲在大门口门板侧边的菊珍听到明堂这句话,赶忙颠着一双小脚进厨房拿着碗、小白瓷酒杯和一双竹筷子颠着小脚进到堂屋,一件件放到元章跟前。

    明堂把米酒斟满,先跟元章干了,抿了一口,抬手把嘴巴一抹一脸谄笑:“元章哥,您吃菜,早晓得您要来,多搞几个菜!”

    元章用筷子夹起韮菜炒肉塞进嘴,边嚼边说:“又不是外人,搞那么客气做什么?这个好吃,正对我的胃口。”

    嚼了一气元章把筷子放下,看着明堂说:“明堂兄弟,我酒喝了菜也吃了,想跟你说点正事了。”
    明堂替元章把酒满上,满脸堆笑:“您说,我听着。”

    “你家大姑娘说了人家没有啊?”

    明堂一听,手里举着的洋铁皮子做的酒壶一晃,差点淋元章身上了。

    “这一向上湾的王妈来得蛮勤,门槛快被她踩断了。”

    元章点点头:“这个自然,你家姑娘是乡里一支花嘛!”

    明堂谦虚道:“么子花哦,嫁出去姑娘泼出去的水。”

    元章摇摇头:“既然没说人家,那就说明我们兄弟伙的还是做得成亲家啊。”

    “……您说么事?”

    元章眼一斜:“你真没听到?”

    明堂脸胀红,像泼了碗鸡血样的:“搞半天是这个事!您叫个媒婆过来打个招呼就行了,怎么要您亲自跑一趟!”
    元章呵呵一笑:“你说的这叫么话!这是小事?我没长嘴巴啊?再说,媒婆她跟你白跑啊?我们兄弟伙的把事情谈妥了,再请媒人上门,妥当些嘛。”

    明堂说:“还是您想的周到,您有两个儿子,我有两个姑娘,您看这真的是有缘!”

    元章说:“小的我们先不管,先说大的,我家国瑞今年22了,也到成家的年纪了。”

    明堂一听,心里也高兴:“元章哥,您家国瑞在外头做大事,将来有出息的人,会瞧得上我的姑娘啊?”

    “这个事由得他?儿女的事情父母作主,说初一就不能过十五。”

    “是的是的,您说的都是对的!错的也对。”

    “日子就定中秋了,我找道士看过,是个吉日。”

    元章把跟前酒端起来一口气干了。

    元章放下酒杯,看看这桌上惟一的一碗硬菜差不多见底了,站起来说:“我还有点事去街上,过几天我就请人把聘礼送过来,把八字定了,到了中秋,您家就把米香送过去?”

    明堂头点得像鸡啄米。
    米香把牛牵到屋后面拴好,本来要进屋的她一直站在后门边听着。

    兰香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米香慢慢的走到大门口,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望着家门口淡青色的大洪山,眼前弥漫了层淡淡的东西。
    米香的爱情
    明堂把元章送走后,心情不错,在稻场上转了几圈,还哼起了几句江汉民歌《小女婿》:


    丫鹊子架几架啊
    老鸹子哇几哇
    人家的女婿多么的大
    我的妈妈哎
    我的女婿一嘀嘎!
    ……


    唱完乡歌小调,明堂脸上露出了笑意,在桃花乡,元章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这门亲事也不吃亏,老子这个姑娘嫁得有面子,最重要的是,米香嫁给了国瑞,那我明堂跟元章就是亲家了,这样一来,我欠他的钱,嘿嘿……那肯定是侄儿跟舅借钱——好说。
    明堂因为元章的到来,心情大好,准备去草垛前扯几把前几天干稻草喂了一回牛,蹲在那里好好想想他的发财大计,现而今欠债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他要打他的翻身仗了,具体来说也就指望这一公一母两头水牛了。明堂一脚迈进草房,脸刷的一下白了,头上马上冒出了一股青烟,吼了一句:“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作为父亲,明堂看到了他不该看到的一幕。
    明堂看见二姑娘兰香正和忠全正躲在茅草房里做好事。两个人下身都没穿衣服,一看见明堂,兰香和忠全像两只受到惊吓的小鸡,身子瑟瑟发抖,忠全光着身冲出草房门,两瓣屁股在日头下白得耀眼,前边硕大的东西甩来甩去,跑了三丈远,忠全丢下一句话:“明堂叔,兰香是我媳妇啦……”
    明堂朝忠全闪耀着白光的背影吐出一口浓痰:“我日你妈的个狗杂种,老子就是把兰香丢到塘里闷死,也不得好生你个小狗入的……”转身明堂朝兰香吼道:“老子恨不得一挖锄挖死你!个丢丑的东西!”

    兰香这时已经穿好了衣服,她看着明堂由于过于激动,唾沫星子挂到胡子上,兰香想走,又怕,站在那里发抖,明堂让了一步,让兰香跑回屋了。
    明堂等兰香走了五六远,张嘴又想骂人,看看湾里已经有人围过来准备看热闹了,又把话给吞进去了,背着手上了南山。屋里俩个姑娘都大了,不比从前了,这么一张扬,以后还怎么嫁人?在明堂的眼里,两个女儿跟他养的牛一样,也能给他带来好财气的。明堂一生的理想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多买几块地,再找几个长工,做一个像元章那样的地主,不说在桃花乡呼风唤雨,也要活出一张面子来。所以明堂此时心里纵然对忠全有一肚子的恶气,也只能用肚子装好,站到南山坡上,一声长叹。

    一个月后,米香放完牛刚回湾里,迎头就碰上了王妈,王妈望着米香笑:“这姑娘,越长越刮气了!刚跟你伯伯说了,中秋元章家来接你过门!”

    此时天上飘起了细雨,几只春燕从家里的燕巢上飞出,在山边的稻田上低低的飞着,追逐嬉戏着。米香很想走进雨里,让这春雨痛痛快快的淋一场,可是少女的矜持又让她只是站在屋檐下面,虽然她的心早已经跟着燕子飞了出去,尽情的沐浴在这多情的春雨中。

    王妈走后的日子,米香基本上每天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她梦见国瑞牵着她的手,跨过沈家花屋的门槛,走进沈家的院子,走进那个属于她跟国瑞的房间。房间里,燃着一对大红的龙凤烛,烛泪如花,默默诉说着里一个女子的良宵与爱情。

    米香家竹林子里最显目的当属那棵跟米香同年的桂花树了,桂花树一人来高,碗口粗的树干上面裹着一层银灰色的树皮,这是一颗银桂,银桂是只开花不结籽的。每年的中秋时节,就会开花,一开花,香气就会弥漫半个竹林湾。
    这个时候沈元章的大儿子沈国瑞正在武汉长江边的码头上望着江边拉纤的纤夫们发呆。
    夕阳的回光撒在江面上,国瑞在江堤上看着江边的纤夫,心里充满了悲哀。纤夫们一个个裸露着上身,骨瘦如柴,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几乎是匍匐着身子,使出浑身的力气拉着江轮,远远看去,像一排可怜的虾子在江边挣扎。

    中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像个人一样的活在世上啊!

    沈国瑞叹了口气,这个蒲骚县桃花乡乡绅的儿子此时感觉自己也是这纤夫中的一员,身子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中华民国十几年了,中国人还是穷的越穷,富的更富,当官的贪赃枉法,当兵的贪生怕死。
    从武汉大学毕后后沈国瑞在省建设厅谋了一份工作。

    按厅里的安排,沈国瑞下午到江边码头接一位客人。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一艘轮船靠了岸,船上下来了从南京到武汉赴任的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军长叶挺。

    一行人先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来。第二天,国瑞带着叶挺的秘书去看房子,一行人走进了汉口的日本租界。

    租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一些警察在维持治安。

    日本人的商店、住宅都关门闭户,日本侨民都撤走了。

    他们走到一座两层楼的红砖建筑前,屋顶平平的,活像儿童玩的四方形立体积木,门口挂着牌子:“大和洋行”,门上面贴着封条。

    国瑞一把撕掉封条,开了铁栏的外门和里门。

    国瑞看到里面堆着胶鞋、衬衣、布匹、肥皂、牙膏、牙刷,码得整整齐齐的,数量还不少。

    日本人走时,只把较为贵重的物品带走了,这些暂时先放着,他们的意思很明白:“我们还会回来的”。

    日本人要打到武汉的消息已经在长江两岸疯传。

    看了房子后,叶挺很满意,国瑞就把钥匙给了他的秘书。天色已晚,叶挺决定第二天再搬家,要国瑞先把房子锁起来再说。

    国瑞把情况报告给了建设厅厅长李范一。

    李范一笑:“国共终于坐到一张桌子上了。”

    第二天,国瑞跟一几个同事去了“大和洋行”,打开铁门和里门进去一看,洋行里面码的商品一夜之间杳无踪迹,所有房间里只剩下废纸和垃圾。

    国瑞第一直觉就认为是街上的警察干的。日本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啊。

    帮叶挺及他的随从把住处及办公室、招待所安顿好后,国瑞去了厅长李范一住的安仁里一号,李范一也是蒲骚人,曾留学美国,国民党内的智者,平时喜欢和年轻人聊天,有痛心疾首的习惯,国瑞经常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其时的李范一身着青衫,长须飘飘,一副长者模样。

    国瑞说:“李先生,我们湖北的老百姓太苦,我想做点实事,一时不知道路往哪里走。”

    李范一说:“那你跟我走,我这个厅长不想搞了,回蒲骚去,日本人步步紧逼,抗战形势紧,现在急需到农村训练干部发动老百姓,组织起来准备跟日本人搞一场,我跟共产党在蒲骚的汤池搞了一个农村合作社培训学校,你愿不愿意去当教员?”

    国瑞有些高兴:“蒲骚是我老家,我很愿意去出点力。”

    “我虽说是校长,具体负责的是个叫孙光华的,也是蒲骚人,到时我让他跟你联络吧。”

    12月中旬的一天,国瑞提着个小行李包,坐了个黄包车,从新四军办事处一路到了江边码头,一下黄包车,正要上往蒲骚方向的轮船找人,一个身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从码头另一边走了过来,这个男人身材修长,留着一圈黑胡子,面色稍黑偏瘦,中分头,一介书生的模样。

    “国瑞吧?”

    “您是?”

    “孙光华!你来了很好!”

    孙光华招呼国瑞上了轮船进了船舱,介绍他认识一起去的几个教员,其中一个沉静温和身着白衫青裙的女教员,国瑞也认识,他武大的同学张萍,国瑞感觉张萍看自己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脸上泛出一缕红晕。
    其余的就是在武汉通过报纸招来的五十个大学生和中学生,大家基本上是冲着学习后能分配工作这一条来读这个训练班的。

    船上还有些回乡的乘客混在一起。

    轮船发动了,拉响了几声汽笛,抖了几下,就沿着汉江上游开去。

    学生和老师一起,有的唱着歌,有的打着赤脚坐在船舷上,让江水冲刷着光洁的双脚,欢乐不已,议论着要去的地方——大洪山脚下的蒲骚县。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去,他们人生的命运从此将会被改写,有的甚至长眠在大洪山。
    孙光华好像对国瑞比较感兴趣,一直找他说话聊天。

    “我刚从南京牢里放出来,是共产党跟国民党谈判释放政治犯的结果,要没有国共合作抗日这一出,我现在恐怕是上了雨花台了呢,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日本人给的。”
    国瑞问:“现在都在抗日备战,为什么要搞合作社?”

    孙光华说:“办合作社是组织群众的‘敲门砖’,在农村搞合作社,给农民放贷,对改善农民生活能起作用,这样我们就可以建立群众基础,有了群众基础,我们才好发动大家一起抗日。”

    汉江的航道有一段是浅滩和淤沙形成的湖泊,轮船走得不顺,到了蒲骚的富水河河口时,天已经漆黑了,一伙人列队,走了七、八里路,到了目的地汤池。

    汤池是名副其实的温泉喷涌地,地面上飘散着乳白色的雾气,这里有一条小街,二十来户人家,家家都开着浴室。在一个20平方大的温泉池边,有四间瓦房,住着校长李范一。

    李范一一看来了这么多的大学生和中学生,十分高兴,顿了顿文明棍,即兴发表演讲: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中国亡不亡,全在你们这些身怀热血的年轻人,如果你们年轻人不行了 ,这个国家迟早得亡!现在上海已经沦陷了,首都南京也失守了,发生了震惊世界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如果日本人朝武汉逼近,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一起打日本人!让日本人晓得,我们中国不是没有人,不是一群只能挨打的孱头懦夫,我们还是有骨头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李范一这么一说,各位一时感觉自己肩上责任重大,有些群情激昂了,有的还为当初仅想找份工作谋碗饭吃报名而来的心思感到有些羞愧。
    学员住在离汤池一公里远的李家庙,女生住耳房,男生住大殿。

    李家庙以土坯垒成,内供李氏祖宗牌位,有前厅、后堂,左右两厢,中间还有个小天井,充其量200多平方米。旁边有个小房做伙房,周围有个水沟围着,中间以木板为桥人可出入,庙里面清洁干爽。

    晚上下起了大雪,庙里就下小雪,被子上白皑皑的,众人以雪为被,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五点钟听到哨子声,所有人穿衣起床,这时,天色微明,星星月亮也深情的看着这些年青人。
    早中晚饭都是白饭就煮白菜,十多人围着吃,负责总务后勤的许子威特意让厨子在煮白菜里放了豆瓣酱,有点辣辣味,好下饭。

    此时战争形势已经非常吃紧,台儿庄虽然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徐州会战迫在眉睫,武汉的报纸上一片“徐州不保,武汉难守”的字眼。学生们已经对找份工作兴趣不大了,学习军事保家卫国才是正道,于是学校就组织学生“摸营”。

    “摸营”在夜间进行,女生也参加,一百多人的队伍,由李家庙出发,去袭击八里外的龙王庙。

    晚上八点行动,走田埂子,对这些学生为说,是大姑娘做花轿,走了不到二里有人开始掉队,有的掉进水田,有的踩进白晃晃的水塘。
    女生穿着旗袍,两腿迈不开,走不快,八里路走了五个小时,转钟一点到了九龙庙,把守庙的老和尚吓得躲进米缸,然后众人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回李家庙,完了又唱《九一八小调》《大刀进行曲》《热血》《保卫黄河》,唱到“哪年哪月……”
    众人流下眼泪,纷纷发誓要苦练本领,和日本人决一死战。
    这天国瑞收到了桃花乡茶棚村乡丁送来的 ,信里他父亲沈元章写的,内容简洁明了:
    国瑞吾儿:
    立业先成家,中秋赶回来完婚。
    国瑞看了,当即就回了一句话,交给乡丁带回去:
    父亲大人:
    国难未除何以家为?
    国瑞一想到老头沈元章一看到信肯定会气得吐血,脸上就不由自主的笑了。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乡丁又来了,先是大骂国瑞是个不孝子孙,然后要求他中秋回去参加弟弟的婚礼,弟媳就是他不要的那个好姑娘。
    最后一句:如果不回来就断绝父子关系。
    训练班第一期讲课时间不到半个月就结束了,下半段是分散到蒲骚、天门、蒲骚三个县去做抗战宣传,同时了解三个县的基本情况,为打游击做准备。国瑞刚好是安排去桃花乡做调查,这样就公私兼顾了。于是他给沈元章回信:回。
    回乡时国瑞带了一小木箱的书,其中有延安解放出版社编译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书,还有《论持久战》、《抗日战争的战略战术》。
    先是到码头坐船,一上船就来了两个国民党宪兵上船检查,胖子宪兵翻到了国瑞的书箱,完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身穿深灰色西装的国瑞,端起枪吼道:
    “跟老子把手举起来!”
    “为么子?”
    “你是红的!”
    国瑞心里一抖,有点后悔带这些书了,他忘记现在还是国民政府。
    旁边戴眼镜的瘦高个宪兵把手一摆,弯下腰来一本一本的翻,口气温和的问:
    “老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桃花乡。”
    “怎么带这些书?”
    “朋友要我帮他带的,他是个教书的。”
    “你什么职业?”
    “报馆记者。”
    “以后莫再看这些书了。”
    “为么事?”
    “你晓得的。”
    戴眼镜的宪兵对胖宪兵说:“算了,现在是国共合作一致对外,放他一马。”
    胖子宪兵看了国瑞一眼:“下次再撞到老子就不跟你讲客气了。”
    米香日思夜想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中秋节这天,竹林湾东头的元章家,张灯结彩,元章的三亲六眷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桃花乡的人都知道,一方乡绅兼保长元章家办喜事了。
    元章家的屋子在竹林湾有个外号,叫“花屋”,为什么这么叫?因为元章的屋子跟别家土坯屋大不一样,屋子全部用青砖盖起,窗子、门、屏风都是用上好的黄梨花木,专门请木匠雕出了耕读传家,诗书化人,对于竹林湾的人来说,能在元章家的“花屋”住上一晚,那是这辈子“最有想头”的事情了。
    元章家办事,凡是沾点亲带点故的人都来帮忙出力。
    王妈端着一盆水,一边擦着黄梨木雕的窗花边一边念叨着:“国瑞怎么还不回来呀,新媳妇都快来了。”
    元章老婆腊香袖着手站在一边:“他正在路上赶,应该会到的。”
    “那就好,这大的日子!”
    王妈叹了口气,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一顶插花小轿抬着米香慢慢的进了沈家的院子,抬到了院子当中,两个轿夫把轿子稳稳当当的轻放在一块大红布上,这时吹鼓手们抬起喇叭鼓起腮帮子一阵猛吹,锣声鼓声乱响,一串大红的鞭炮被扔在院子南边的角落里劈里啪啦乱窜,从屋子里迎出来的国祥身着新郎的长袍短袿,头上的礼帽插着一支染红的野鸡尾羽,不到14岁还未成人的国祥一向苍白的脸上抹了些淡淡的胭脂。
    国祥跟国瑞虽说同父,两人长相完全不同,国瑞国字脸,剑眉星目,白白净净,国祥则是一副猴相,三角脸上有股子戾气,身材也是短小精悍,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角色。
    一边的王妈强作看见国祥走过来,凑出一副笑脸,:“欢喜吧国祥?”
    “呵呵您说呢?我哥的漂亮媳妇给我娶上了!”
    元章摇摇头:“小狗入的捡了个便宜。”
    国祥一笑:“他不晓得事,我晓得事。”
    国祥撩开轿子上的蓝花布,把米香从轿子上牵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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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10 12:08:45  更:2022-02-03 02: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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