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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原创小说,请勿转载】女茶艺师——梅开三度之二度梅影[第1页]

作者:思其本源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一、ecco
    一双鞋子、一份工作、一个男人,会影响我的人生吗?那双穿着ecco鞋的脚迈进店里的那一刻,属于我一生的故事开始了。我喜欢ecco是因为我操劳的父亲,我离开父亲是因为我想有一天父亲只穿ecco;我会去做服务员、卖机票是因为老板觉得我亲和力好,做美容是因为老板觉得我能吃苦又乖巧,而做茶,是因为我能挣到更多的钱;我关注他是因为他很有钱,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很有气质,我纠结他是因为他的晦涩。

    “很多人觉得泡茶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不说礼仪了,撬茶的纹理、分量、水温、茶具的选择、出茶的速度与频率,包括动作……然后就是茶汤啦、闻香啦、口感啦,最有意思的就是回甘,女人最喜欢拿回甘说事,这样就显得专业,或者是从一个更专业的角度肯定了你的茶。”
    梅影说话时头也不抬,从容利索的撬了两片茶并投进了那把已经养的发亮、表面却又泛出颗颗点点的紫砂“小品”里。
    “其实,真正的好茶就像真正的美女,美女不用怎么打扮就很漂亮,好茶也是,水温,100度为什么不可以?”梅影直接将沸水冲入了壶中,随后轻盈的将茶倒入玻璃公道杯里,直接给自己杯里斟了些,放到嘴边抿了一口,“至于洗茶,不过是个卫生的问题,爱喝茶的人其实应该尝尝第一泡,尤其是所谓的好茶,第一泡更能考验它的品质……”
    “就像没过门的小姑娘?”老黄一边捣实他烟斗里的烟叶,一边坏笑着说,引得另几个坐在长桌边的客人一阵嬉笑,只有长桌端头的那人没有笑,只是低头看手机——梅影从第一刻就关注这个客人,他必定是老黄的贵宾,但一进来,人家就坐到了一端,老黄他们也只好横成一排在梅心面前坐下了。
    梅影不理老黄他们的荤言俗语,她把剩下的第一泡茶都倒在了茶洗里,遂又加了第二道水。
    “黄总说话就是有水平,我们女孩子就像这茶叶,第一泡的时候不懂事,那是水;第二泡的时候有点味道了;第三、第四泡的时候知道疼人了,那就成女人了;要是再往下泡……唉……”
    梅影叹气的时候,老黄的杯中已经倒上了热气腾腾的茶。她拎着盛得半满的公道杯,故意眯着眼睛,嘴角弯弯的露出微笑,问:“黄总,您几位朋友都喝这茶吗?”
    老黄倒是不太在意梅影略有些锋利的语气,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都喝都喝。”
    梅影便取了几个杯子都倒上茶,送到老黄的几个朋友面前。
    “这边的茶还不错……”老黄边说边瞅长桌端头的那位朋友,自己喝了一口,却微皱了一下眉,问梅影:“这不是滇红?”
    “黄总,这是生普。”滇红的茶汤颜色与生普大相径庭,梅影也懒得和老黄啰嗦,又继续泡上了第三道。
    “这生普是我一个师姐前段时间去云南收回来的,喝着不错,却不敢多进。”
    老黄问:“为什么?”
    “您喝着觉得怎么样?”
    “呃……好像喝不出啥来。”
    “就是啊,这茶淡,颜色淡,香也清淡,口感嘛,就像您说的,也喝不出啥来,可收的价格又高,曲高和寡,收多了卖不出去怎么办?”梅影这次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慢慢端起来啜着茶,余光却往长桌端头的那位中年人瞥。那个中年人穿了一身灰色的夹克衫、深蓝色的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此刻,他已经喝完了第二道茶,把杯子轻轻的往前推了一下,梅影心领神会的端起公道杯准备为他添茶。
    老黄有点摸不着头脑:“小梅,你这话我听不懂,这茶怎么都是淡淡的,没啥味道的,为什么要高价收进来呢?而且,还担心卖不掉?”
    梅影站起来,走了两步,探身给长桌端头的中年人添茶,借这机会,又偷偷的打量了他几眼。在这人随着老黄走进茶馆的那一刻,梅影便判断他应该在35岁以上——尽管看上去还比较年轻。这种判断基于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更是因为他眼神中透出的重重心事。
    “黄总。”梅影坐回自己的实木凳,“你女朋友抹香水吗?”
    “小姑娘,你说他哪个女朋友?”老黄身边的那位朋友坏笑着插了一句,几个人又嘿嘿笑起来,不出梅影所料,端头那人还是没笑。他应该是又喝完了杯中的茶,把茶杯又往前一推,同时打量着四周。
    老黄“嘿嘿”一笑:“抹啊。”
    梅影问:“味道重吗?”
    老黄认真的想了想,说:“只知道她抹,味道倒是……不浓。”
    “什么样的香味儿说的清楚吗?”
    “这个——倒是说不太清楚,就是香喽,贴近了闻比较给劲喽。”老黄说完,几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梅影白了他们一眼,把自己杯中的茶一口喝完,往老黄身前一送:“你闻闻看,有香水的味道吗?”说话间,梅影分明感到端头的那个中年人忽然抬起头,打量起她来。梅影的嘴角划出一丝笑意。
    “诶!你还别说,有那么一点意思,还真有点像香水的味道。”老黄闻了又闻。
    “黄总。”那中年人忽然说话了。
    老黄把杯子递还给梅影,神色不那么戏谑了:“游总,咱们……”
    “游总”淡淡的说:“我酒醒了一点,要不谈事?”
    “好。”老黄问梅影,“楼上搞个包间吧。”
    梅影点点头:“还是‘紫竹’?”
    “嗯,上去了。”
    “紫竹”是个能坐七、八个人的大包间,屋里还挂了一些分不清高低真伪的书画,也放了一张实木的大茶桌,桌上有个接近圆形的茶盘,直径60公分左右,应该是石头材质,呈黄灰色,围绕着茶盘中心的下水点还布了一些不太规则的环形纹路,最外围的一个圈层厚度接近5公分,表面粗糙一些,但轮廓的厚度也均匀一些。
    梅影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游总”,看他进了包间就没去看那些书画,而是用手摸了摸茶盘,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是木化石吧。”“游总”说。
    老黄一愣:“可以啊游总,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第一次看到这玩意儿还以为是砧板呢!哈哈哈……”
    梅影不禁又仔细多看了几眼“游总”。他面孔瘦削,轮廓较为分明,颧骨甚至有点高,她喜欢他镜片后的大眼睛,有点深、有点忧郁,抬头看人的时候目光还有些犀利。这人看久了会觉得气质还是不错的,梅影相信即使把眼睛摘掉,他身上还是有点儒雅范的。个子应该在1米75左右,身材比较匀称,只是腰挺得不是很直,甚至有些微微的驼背,给人一种很疲惫的感觉。
    “喝什么茶呢?”梅影问。
    “游总”扭过头看了梅影一眼,目光就像秋风掠过,语气也是淡淡的:“你刚泡的那个生普还可以,端上来吧。”
    梅影犹豫了一下:“那茶已经有几泡了,再泡个两泡也淡了,要不换泡肉桂吧。”
    “游总”点点头。
    “那我下去给你们泡了拿上来。” 梅影声音响亮清脆。
    “要你们那个两万八一斤的哦!”老黄也故意放大了嗓门。
    “那是必须的。”梅影转身出了包厢,却忍不住为自己扮了一个小小的鬼脸——老黄就吃这套,他的生意就是好做。
    年底赶标,抱歉~今天不更了~
    梅影有个比她大9岁的哥哥,在老家和她嫂子一道开了一家小装修公司;母亲四年前肝癌走了,当时还不到四十五岁;父亲现在一个人住,是个市机关的副科级干部,再过十一天就是他的五十岁生日了。
    父亲刚到副科级的时候,梅影还在读初三。有一次父亲随领导去香港考察,回家的时候大包小包,除了给家人买了不少礼物以外,居然还有四个颇占空间的鞋盒子。梅影好奇的打开看了一下,几双鞋虽然颜色、款式有些差别,但基本上都属于简约、休闲的风格,鞋子两侧都有透气孔,鞋型比较轻巧,应该是真皮的——其实梅影也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和她平时看到的男人穿的皮鞋都不一样。
    “爸,你是不是十年不准备再买鞋了?”梅影笑着问。
    “不是给我穿的,给几个领导带的。”
    “领导?”梅影注意到鞋的皮表上的字母,“ecco。”
    “艾克儿鞋,很出名的。“
    “艾—克—儿?看着还蛮帅的,你没给自己买一双?”
    “呵呵,算了,在香港买都花了我七千多了。”
    后来,不听话的梅影高中没读完就跑出来混世界了,一转眼离开老家已经快五年了。十九个月之前开始在茶叶店做茶艺师,忽然发现能攒下一点钱来了,就嘚瑟的想给父亲买个好一点的生日礼物。今天上晚班,所以靠近中午晃荡到“时代广场”,看到ecco在做活动,买一赠一,这样一算,两千多可以买两双还可以的休闲鞋,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她偏偏就盯上了那双牦牛皮的平头鞋。
    “您眼光真好,这个是新款。但是,不做活动的。”服务员说。
    “没有折扣?”
    “嗯。”
    “那就是2880?”
    “嗯。”
    梅影感觉有些无语,这个数字对她而言,并不小。

    “店长。”梅影一边泡着那所谓的两万八一斤的肉桂,一边问,“你说我为什么就下不了决心给我爸买个不到三千块的礼物呢?”
    店长苦笑一下:“你想涨工资可以明说嘛。”
    另两名店里的同事“嘿嘿”的笑了起来。
    “不是这个意思。”梅影一脸真诚,“我是有怀疑,这是不是说明我不够孝顺啊,这钱我其实还是出的起的。”
    店长看梅影不是找事开玩笑,就问:“是什么礼物?“
    “皮鞋。“
    店长认真想了十几秒钟,说:“这不代表什么吧,我给我老公也不会买这么贵的鞋子。”
    “老公和爸爸有可比性吗?”
    “有啊。都是普洱。爸爸是熟普,总是暖的;老公是生普,好闻好看也好喝,就是寒苦。但只要有了孩子,生普也就慢慢变成熟普了。”
    “哇——”一位同事拍着手说,“店长好有深度啊。”
    店长没有理睬,开始撬眼前的一块茶饼:“男人做生普的时候吧,不用你操心,他也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用得着你去替他操心?男人成了熟普,你买了他都不要,用不着,也舍不得。”
    梅影的眼珠子一转:“这是为什么呢?”
    “你看生普翘开来一簇簇、一条条的,颜色也是黑条中带着点花哨,说明他这心思就没法在你一个人身上;这熟普就是一块块、一片片的,黑乎乎的,说明他心思没那么多了呗。”店长说话有些气呼呼的,手上的茶针分分钟就齐整整的翘下一堆来——那分明是一饼生涩的生普。
    “生普——熟普——“梅影点点头,深以为是,“那个‘游总’虽然年纪不算小,还戴着结婚戒指,但感觉却是生普。”
    “店长,您老公呢?”梅影感觉自己正在拍店长的马匹。结果,马屁拍在马脚上,拍来一个处理品。
    店长“哼”了一声:“熟普,黑乎乎,硬邦邦,一块一块的,一点情调也没有。”

    半个多小时前,老黄几个人酒气冲天的走进茶馆时,梅影正在扫地,无意间却发现有个人脚踩的正是她半天下不了决心买的那双ecco鞋——害她纠结了那么久,还没到手,烧成灰都认得出它!
    半个小时后,梅影了解到穿这双鞋的人姓游。

    “游总,弟兄们挂你们游家这么多年,前几年每年怎么也有四五千万的款收进来,你们就是盖个章,安排个项目负责人到个场,这三个点就抽走了。现在,说不让挂了就不让挂,这不就是卸磨杀驴吗?”
    梅影听出那是老黄的声音,她手里端着满满的茶,犹豫中在门口站住了。
    “老黄说得在理,游老爷子要搞自营,也犯不着把我们这些挂靠的给停了吧。今年我们做的是惨了一点,可明年说不定就好了呢。即使今年我们做的不好,游家也没什么损失啊,这资金也是我们垫的,这收款也是先打到你们账上再转到我们这儿的呀。”这是其中一名与黄合伙的朋友的声音。
    梅影想想这茶不能凉,索性敲敲门,也不等他们回应就直接迈步进去了。
    老黄却不避讳梅影,冲着“游总”摊开大手说:“你跟老爷子说说,这事肯定不行,我们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不想今天挂挂你,明天挂挂别人的。”
    梅影也不理会紧张的氛围,从“游总”开始给每个人倒了茶,一个公道杯就空了,把另一个装满了茶的公道杯放在了桌面上,转身出门了。合上门后,走开两步却又停下来,站在门的一侧,准备多听一会儿。
    “其实,这不是我父亲的意思,是我的想法。”这应该是那“游总”的声音。
    “什么?!”“啪——”
    梅影分明听到了拍桌子的声音,暗想:“肯定是老黄!”
    “不好意思,各位多年来为我们游家挣钱,我心存感激。但集团下一步肯定要把挂靠的慢慢收回来,加强自营……”
    “小少爷,你这当总经理才几天就动我们这些老人?你以为你还在珠海开饭店呢!”
    “饭店?”梅影的眼珠子敏捷的转动,“这人还在珠海开饭店?”
    接着,里面的另几个人也跟着扯着嗓门说话。
    “老黄说得对,我们这几年在温州容易嘛,小游总,你这一当家就动我们,不合适吧!”
    “你以为,没了我们,你们在浙南和福建还能接得到项目,工程还能做得下去吗?!”
    “能挂的公司多了,都还是上市公司呢。老黄!我们不玩了,明天我们就把下吕浦那两个工地给他停了、废了!总包那边我们也会打好招呼,让你们一分钱都收不到!”
    “阿榜说得对!就这么搞!”
    “老黄,大家都跟你混的,游家这么没情意,我们也不用顾什么脸面了!”
    梅影一把推开了门,屋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瞬时没了刚才那种激烈的言谈。
    “小梅,你干嘛?”老黄见了梅影就少脾气,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说。
    梅影认识老黄有快一年了,几乎每周都能见到老黄,有几次还跟着一道出去和他朋友、客户吃饭,对他的脾性非常了解。今天,老黄并不是真有那么生气,不过是生意场上的姿态,其他几个人也是跟着他的调子配合而已。估计这帮货早就知道这“游总”要做的事情,提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他们也未必占理,以老黄的个性,如果真的占了理,那可真会掀桌子——当然,那木化石的茶盘有点分量,老黄多半也掀不动。
    梅影做出一副认真相:“黄总、游总,你们声音轻点,你们吵,楼下都听得见,隔壁这几个包厢客人会问我们的。谢谢哦。”要平时,仗着年轻、漂亮、乖巧,梅影对老黄可不会这么好的态度,可今天,这“游总”在,她却还陪了一点笑脸。
    一直以来,老黄只是觉得和梅影逗逗闷子挺有意思的,就喜欢她没大没小的样子,也没啥别的想法,加上粗枝大叶,自然就没觉得梅影今天态度有什么不同,只是不耐烦的甩甩手:“知道了,你忙你的吧。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谁想管了?”梅影也不客气,“你们大人也不能影响我们做生意好吧。”
    “好好好,你先出去,我们有正事谈。”
    “那你们轻点哦。”梅影转身推门往外走。
    “等等。”那是“游总”的声音,“加点茶。”

    梅影慢慢悠悠的擦着端砚茶盘,眼睛却痴痴的看着门外的那辆深绿色的大路虎——“游总”就是从这辆车上走下来的,而老黄他们则是坐大路虎旁边的那辆卡宴保时捷过来的。两辆车的司机一开始靠着车边抽烟、聊天,时间久了,或许是累了,就各自回车上看手机、打瞌睡了。
    梅影的眼里是路虎,脑子里是那双ecco鞋,隔个几分钟还叹口气。擦完茶盘,她索性托着下巴,胡思乱想起来。
    “钱真的是很重要,有钱的生活方式却是令人羡慕的,不要说买双两千多的皮鞋,吵架都要找个地方喝个千把块钱的茶。”
    “离开家后,做过服务员、卖机票的、美容师,一直没赚到钱,现在到了茶馆,貌似一年能攒个十来万了,可这样做下去也是买不起房和车,真的是连个小目标都不敢定。”
    “女人挣钱就是不易,还是有人养好啊。最好那个男的年纪不要太大,实力嘛,除了车房,最好还能帮我盘个店面,支持一下我的工作。之前茶客也不是没有喜欢我的,问题不是太老就是太粗俗……还结了婚。”
    “往东50米新开的那家茶轩,听说就是我们公司之前永嘉分店的店长,据说长得也一般,可人家没干半年就套上了一个常去喝茶的诸暨老板,这不,直接就拿了临水的两层大店面,她瞬间成了老板……”

    梅影正想着,忽然看路虎司机下了车,从后备箱拎了两个黑色的运动包,迅速的进了店面,上了楼。
    “这不是游总的司机吗?还拎两个包,看上去很沉,这么神秘。”梅影下意识的端了两盘早已准备好的干果,估摸着那司机应该已经进了包厢,就也悄悄的上了楼。

    游总对司机说:“你下去吧。”
    司机转身出了门,在楼梯口刚好与梅影擦肩而过,但他倒不在意,径直下了楼。

    “老黄。”“游总”淡淡的说,“这里有两百万,你先拿着应应急。”
    梅影一惊:“哇塞,两百万……”
    一见眼前这两百万,老黄先愣了一下,之后做出沉稳状,“什么意思?”
    “上周去澳门输了多少?”“游总”淡淡的问。
    老黄一惊:“游少爷……”
    “拿着吧。游家感谢你,不会亏待各位。”游总站起身,“黄总,不如再考虑考虑。做生意,就是算账,你们算算,我下去吃个夜宵。”
    “夜宵?”那个叫“阿榜”的不满的嚷嚷道,“这还没谈完呢!两百万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游总”却已经走到了门口,猛一把拉开木门,把躲在门口的梅影吓了一跳,又不敢往后闪——该死的高跟鞋、木地板,这一动就露馅了。好在“游总”并没有出门,趁着这一会儿,梅影轻轻的踩着猫步倒退,同时听到“游总”说:“这钱是我借给老黄的,跟你们其他人没关系。至于游家和你们的生意,我刚才已经把原则都讲得很清楚了,你们算一算,商量商量,大家平时都忙,今天最好有个结论。”
    梅影已经退到了楼梯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下又倒走了几格楼梯,小心翼翼的,确实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小游总。”老黄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在梅影听来,完全不同与以往的咋咋呼呼、油腔滑调,此刻听他说话,像是变了一个人,“阿榜说得对,这么大的事情,两百万就能打发了?而且借给我的也不合适啊,怎么还?我这几位兄弟又怎么办?”
    “游总”背对着敞开的木门,冷冷的目光在老黄身上锁了十来秒钟,这目光锁住了老黄的气场,也锁死了包厢的氛围。
    梅影已经在半层高度的楼梯转向平台处站住了,她不得不侧着脑袋努力的听包厢里传出来的声音。
    “老黄,你没告诉阿榜他们你现在欠高利贷多少钱吗?需要我跟他们说说你女儿身上有几处胎记吗(高利贷经常记录这些特征以威胁借债人)?需要我告诉他们为什么今天晚上我要借给你两百万吗?你们说要发展,说要给游家挣钱,你们几个前两年炒楼盘亏了多少钱?上个月你们四个光高利贷就还了七百多万,这还不算银行的欠债。一年挂游家做四五千万的流水够你们干什么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20天内交割清楚,结了钱,你们还能混两三个月的,这年头,两三个月的时间会有很多变化,或许你们就逃过这一劫了。我这样做,对大家都好,考虑考虑。我就在街对面,今晚要有结论。”
    梅影急忙迈步往上走,用劲的让鞋跟与楼梯碰撞,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还没“哒”到楼梯口,看见“游总”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她微笑着一侧身:“去洗手间吗?”
    “游总”摇摇头,问:“街对面哪家夜宵好吃?”
    梅影似乎早有准备:“‘兴旺’的鱼丸、粉干和炒螺蛳都不错,还有花甲……”她忽然发现“游总”正直视自己,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脸上居然有些热了。
    “嗯。一会儿老黄他们找我,就说我在那家夜宵摊。”

    很多年以后,梅影还会对她的闺蜜说:“他的目光就像剑一样,寒光闪闪、无比犀利,只是,在楼梯口,他给我的那一剑,却是轻轻的撩过了我的耳边。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到的却还是那款我想送给我爸爸的ecco鞋。”

    “小梅,我先走了。你一会儿也催催老黄他们,别又搞到两三点。”
    “好的,店长……你路上小心哦。”梅影刻意的送店长到了门口,目送她骑着助动车走了,靠着门框,望着街对面。她数了数:“已经上了三个盘子了……第四个了……他吃那么多……”
    一辆停靠夜宵摊边的出租车截断了梅影观望“游总”的视线,车里走出一位披着皮毛大衣、露着丝袜小腿、身材高挑的女人,即使在昏暗的夜灯与刺鼻的油香味中,梅影都能看出她酒红色的卷发应该是刚刚烫染的、都能嗅出她身上浓重的脂粉气。当出租车驶离梅影的视线,那个女人已经坐在了“游总”的身边。她很随意的搀着“游总”的胳膊肘,说了几句话,就冲着服务员打招呼要餐具。
    梅影基本看清了她的脸,应该是个最多二十出头的女孩,确实很漂亮,皮肤又白,只是笑起来风尘味很重。看她熟练的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杯子,打开了两瓶啤酒,给“游总”倒了半杯,给自己倒满了酒,两人轻轻的碰了一下杯,“游总”只是轻轻的啜了一口,那女孩却把酒喝尽了。
    梅影轻轻的咬着嘴唇,扭身回店里,却发现两个无所事事的同事也正坐在桌边,隔着窗朝“游总”的方向看。
    “看什么呢?”梅影故意问。
    “看大老板的女朋友啊。”
    “大老板?”
    “是啊,老黄带来的那个啊。一看就是大老板,你看他身边那个女孩多漂亮。”
    “漂亮?呵呵,一看就是上夜班的。”
    “是嘛?这你都能看出来?”
    “哪有女朋友半夜三更自己打车过来陪他喝酒的?我要是她女朋友,肯定要他的司机来接我的,更不要说还给他倒酒赔笑脸了。”
    “啧啧啧……”
    “这么冷的天,还坐在屋外喝啤酒,露个腿,也不怕冻死。”
    “啧啧啧……”

    个把小时以后,老黄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
    “找你朋友吧。”酸溜溜的梅影没好气的指指街对面,“在那边呢。”
    老黄脸色凝重,手里拎着那两个黑色的运动包,明显很吃力——此刻,梅影能够感受到这包的沉重,“满满两袋钱啊。”
    老黄走到店门口,先把包放进了卡宴的后备箱,随后快步走到了街对面“游总”的桌边。
    梅影看“游总”没站起来,老黄也没坐下,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那女孩便站起来走到夜宵店里,不一会儿取了一个杯子和一瓶啤酒出来。这时,“游总”站了起来。

    梅影忽然闻到一股烟味,发现老黄的副手——阿榜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也瞅着街对面。
    “榜哥,烟拿远点行吗?”梅影不耐烦的说。
    阿榜也没说什么,顺手就把烟摁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掐灭了。显然,他的注意力也都在老黄和“游总”的身上。

    女孩给两个人倒满了酒,老黄先把酒端起来,开始对着“游总”说话,从手势和姿态上看,应该还是很谦恭的。“游总”只是把手搁在酒杯上,并不举起来,而是专心的听老黄说话。那女孩则闪到一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玩手机。

    “他是你们的老板?”梅影问。
    “嗯。”阿榜木木的点点头,“二老板,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不是了是什么意思?”
    “他要甩掉我们。”
    “那……甩得掉吗?”
    阿榜猛地扭头看了梅影一眼。
    “干嘛?那么凶。”梅影吓了一跳。
    阿榜转回头继续盯着“游总”和老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那么容易。”

    那边,“游总”已经端起了酒,两人碰了一下杯,都一口喝尽,握了握手,老黄还殷勤的拍了拍“游总”的后背。两人分开,老黄回到了卡宴边,冲着阿榜大声说:“叫他们两个下来,我们走了!”
    “游总”的司机则匆匆的赶到对面结账,那女孩又倚在了游的身边,两手横捏着手机,应该是在打游戏,而游则双手插着口袋,盯着老黄的卡宴。
    两分钟后,老黄的卡宴车迅速的离开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礼节性的停车打个招呼,直接冲着下吕浦的方向去了。而游则与那个女孩上了路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梅影回到“时代广场”的ecco专卖店。
    “这鞋确定没折扣?”
    “嗯,不好意思。”
    “我爸的左脚面有点高,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我们家的鞋对脚型的适应性好,ecco的理念从来就是从穿鞋人的感受出发的。如果你爸爸穿着有问题,可以拿来换。”
    “我要快递回去的,万一有问题,来回可能也要四五天,可以吗?”
    “嗯……可以。怎么支付?”
    “支付宝。”
    “是ecco的会员吗?”
    “不是,会员有折扣吗?”
    “没有。但可以积分。”
    “呵呵,好吧。”
    明天出差交标,可能不更新,望见谅~
    
    二、Cool
    从小,我习惯了与父亲一样的男人相处,老实本分、谨小慎微,简单的工作与生活是全部。到了“若轩”,我开始慢慢明白富人的生活,没事要开几瓶好酒、吃几顿大海鲜,喝几泡分不清真伪的大红袍。只是天外有天,眼前出现的似乎才是真正的巨富,我却又看不懂了。我无法局限自己于那座县城,更不能循着父亲设定的“小街小路”去体验一个当下就能看清的未来,但现在想想,父亲有一句话说的还是对的:
    “梅影,有钱有权人并不像你想象的活得快乐,即使是快乐,也是靠钱与权勾出来的,这种快乐,太不单纯了。”

    当“游总”走进“若轩”的时候,梅影着实惊了一下——前天晚上以后,她甚至觉得再也不能见到这位“高富帅”了。而当她看到“游总”身后跟着一个女孩的时候,她的心里又微微一酸,但仍然积极的笑迎上前。
    “游总,您又来了。”梅影有意的强调“又”字,说话间还瞄了“游总”身后的女孩一眼,而那女孩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低头看手机。
    相比于前天晚上陪“游总”吃夜宵的那个小姑娘,这女孩要清纯的多。她带着一顶雪白的棉帽,皮肤很白,脸上只是化了淡妆,人很漂亮,身材也很小巧,穿了一件修身的长款白色羽绒服,显得特别纤细,看上去应该不到二十。
    “还一身白,还戴帽子,装清纯。”梅影在心里撇撇嘴,一边却陪着笑将两人引到了茶桌边。
    “游先生喝老白茶吗?我们刚煮的。”梅影放下了一盘干果、一盘茶梅。
    “游总”看了看呼着热气的紫砂大茶壶,点点头:“好的。你用紫砂煮?”
    “是啊,就是缺个能煮开水的火炉,只能用电炉了。”梅影给“游总”与白衣女孩取了两个杯子。
    “紫砂煮着好喝吗?”“游总”今天的话明显多了,脸色也十分缓和,估计他昨天冷峻的状态也是受紧张气氛的影响。
    “您喝喝看。”梅影给两人倒上了茶,“这可不是泡过的茶,直接撬了就煮上了。”
    “游总”端起了茶,一边好奇的看着梅影,倒是让梅影脸上有些热乎乎的,那女孩却依旧在低头玩手机,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嗯?”“游总”有些不解,“没有泡过的茶煮出来这么淡?”
    “只是淡?”梅影又给“游总”斟满了茶。
    “确实比较淡,但却还有点点鲜味,你是怎么在煮的?”“游总”问。
    “您还真的挺懂茶的。”梅影掀开紫砂壶的盖子,在如烟般的水汽中可以看到壶里有一个网兜,兜里搁着老白茶叶,水面却在网兜之下,“我们这茶洗过一遍就放在这里蒸着喝,水汽过茶滴下茶汁就成就了茶汤。就跟你们温州人蒸海鲜一样,鲜汁滴到下面慢炖的粥里,鲜味不浓,但却是精华。”梅影说“游总”懂茶,实际上也是在忽悠他,老白茶这样煮很正常,只是多用养生壶,紫砂壶用的比较少罢了。
    “游总”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笑得很浅,但这却是梅影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温暖,她不禁低头端着自己的茶杯却不喝。
    “我不是温州人,但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能让你们这样煮的茶,应该也比较一般吧。”“游总”又喝完了一杯。
    梅影点点头:“就是想从一般的茶里榨出点精华来,所以才会这样煮的。您不是温州人?”
    这时,白衣女孩忽然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看梅影,又看看“游总”,忽然又对着梅影一笑:“你也觉得他像温州人?”
    “是啊是啊。”梅影也笑得很自然,“您先生看着清秀,而且还透着精明啊。”
    听到“您先生”,白衣女孩明显是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游总”却不太在意这过于明显的“尬聊”,他只是对女伴说:“你也喝点茶,不要老是玩手机。”
    “哦,好……”白衣女孩随便喝了一口,随后把手机送到“游总”的眼前:“你看这个漂亮吧。”
    “游总”瞄了一眼,淡淡的说:“你要买这个?”
    “是啊,这个牌子国内买不到,也不贵,在德国买算下来也就五万多人民币。”白衣女孩有意识的瞥了一眼梅影,这一瞥让梅影有些不舒服。
    “游总”轻轻的点点头:“你眼光还可以,这个牌子在我们在法兰克福住的酒店楼下就有,后天到了你就可以去看看。”
    白衣女孩的眼里一亮,一把挽住了“游总”的胳膊:“我说吧,我的眼光历来好的很,我才不会像小洋、墨墨她们,就知道卡地亚、欧米伽的……”这次她倒是没瞥梅影,却让梅影心里着实的不爽了,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她听的出来,这女孩说的是手表,而她提到了另外两个女孩的名字,令梅影确定对方又是上夜班的,所谓又是,是基于前天晚上那个陪“游总”吃夜宵的妖艳女孩也是上夜班的。
    “唉……有钱的男人,再有魅力,多半也是花花公子,身边妖精不断。”梅影心里长叹一声。
    “游总”却将杯子往梅影这边一推,她顿时又自信了些许,赶忙把茶添上,心里又在白日梦般的瞎想:“花花公子也好,美女见得多了,需要换换口味,我这种‘气质型’女孩辨识度高,兴许也能被他看中呢……不过,我的理想可就不会局限于表啊、车啊,事业更重要……”
    梅影的脑子里全是“临水的两层店面”,眼里却忽然杀进来了一张歪歪扭扭的蜡黄脸,那脸除了黄就是瘦——其实瘦也正常,梅影早就听说阿榜“溜冰”多年。
    “榜哥!”店长迎了过去——她比梅影长几岁,待人接物、察言观色、包括对局面的判断都很到位。她显然是想把阿榜引到另一张茶桌,但阿榜却径直走向梅影和“游总”这边。
    梅影和店长对了一下眼色,随即起身对阿榜说:“又喝酒了啊,榜哥?”
    “游总”扭头看着阿榜坐到了茶桌的端头,离自己不到三步的距离。他的脸色显然没刚才轻松了,倒还平静,他看着阿榜,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小游总,毕竟家在福建,爱喝茶哦,前天没喝尽兴,今天又来了?”梅影现实一惊,“游总”是福建人?和他论茶不是撞在枪口上了。但她更在意的是,今天的阿榜不对劲。往常他都是跟在老黄后面混的,言行举止总体上都不算高调,最多说点荤话,从没见他今天这幅冷笑样——何况,“游总”显然是老黄的老板,前天又轻易的将老黄摆平,阿榜敢用这样一个态度对“游总”,估计真的是“来者不善”了。
    “游总”轻轻的拍了拍白衣女孩的后背,声音温和:“你坐那边去。”
    白衣女孩看看阿榜,又看看“游总”,犹豫了一下。
    “店长,这边的女士到你那儿坐一下哦。”梅影不失时机的冲着店长说道,白衣女孩冷冷的看了梅影一眼,又瞅瞅“游总”,也只能悻悻的走开了。
    阿榜目送着女孩移至大厅另一端更靠近店门口的店长所在的那一个茶桌,又瞅瞅“游总”,把烟头掐了。
    梅影又倒了一杯茶送到阿榜面前:“榜哥今天喝了不少吧。”
    阿榜“呵呵”一笑:“喝得是不少,这不过来醒酒了?没想到还能在这碰到游少爷。”
    “游总”冷冷一笑:“你应该是专程来找我的吧。”
    阿榜一愣,顿了一会儿,忽然“哈哈”一笑,说:“小游总说笑了。”
    “你找我总有事吧。”“游总”依然按自己的逻辑继续聊。
    阿榜又是一愣,这次却马上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完,脸色便沉了下来:“小游总摆平了老黄,我们这种做跟班的也要混口饭吃,公司总不好不管不顾吧。”
    “游总”抬头看看阿榜,冷冷的说:“你自己也说你是老黄的跟班,那你就是跟他混的,怎么能找到我呢?”
    “呵呵,老黄。”阿榜苦笑着摇摇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老黄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所以我也只能跟在您后边讨口饭吃了。”
    “游总”沉思了一会儿,说:“公司只跟老黄结账,你们跟老黄算账,这是规矩。”
    “规矩?”阿榜用手摩挲着下巴,“我不懂什么规矩,我只知道我也需要点分手费。”
    “游总”摇摇头:“这不合规矩。”
    阿榜端起眼前的杯子一饮而尽,靠在椅背上呼了两口粗气,指指桌上的手机:“你跟我谈规矩?我明天就能让人把下吕浦两个工地的项目部给拆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谈规矩?”
    “游总”盯着阿榜看了一会儿,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现在把我的车砸了?”
    阿榜的手一把按住了手机,混浊的双眼圆睁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觉得我不敢吗?”
    “榜哥,喝点茶。”尽管梅影的手心里全是汗,她还是下意识的为阿榜倒茶打圆场,同时她分明看到阿榜的手在抖,暗想:“这家伙今天溜得不少啊。”
    “游总”却似乎根本不在意阿榜的状态,反倒是加重了语气:“我前天晚上刚和老黄谈好,昨天下午乐清的工地就出状况,今天上午又有号称是我们下吕浦工地的工人到建设局讨薪。我带来的项目经理联系你要办交接,你直接开骂,你要干什么?你们挂‘睿竹’这么多年,项目的毛利从未超过9个点,你以为集团什么都不知道?项目上的材料商不是老黄家的就是你们家的,你们究竟挣了多少钱自己清楚。现在,集团开这个价收你们,你们不吃亏。所以,不要再惹事,尽快办交接,对大家都好。”
    “哈哈!”阿榜夸张的大笑一声,遂又摆出一副痞相,“我不交接又怎样?”
    “那就走法律程序。”
    “打官司?我怕你啊!”阿榜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人有些失控,“你少跟我装腔作势,你别以为养了十个八个律师就了不起,不如我今晚把你腿打断了,咱们先打场‘故意伤害’的官司!”
    梅影吓得也一把站起来,几乎同时,另一边的店长和白衣女孩虽还坐着,但都神情紧张的望着这边,而“游总”则仍坐着,只是神情严肃的瞪着阿榜。也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闪进了“若轩”,那人身材高大,三步两步就到了“游总”的身后站住,与阿榜形成了对峙的局面。梅影一眼就认出,那是替“游总”开路虎的司机。这司机明显比阿榜高半头,而且看上去身材壮硕,虽没有阿榜那副骂骂咧咧的样子,但一进来两眼就死盯着阿榜,一只手放在裤袋里似乎攥着什么,在气势上顿时就压住了阿榜。
    “榜哥,你还是坐下来喝茶吧。”梅影稳住了心神,“你也真是,喝了那么多酒,打得动架吗?”
    阿榜歪着脑袋、斜着肩膀、驼着背、抖着右腿,盯了“游总”好一会儿,“忽”的一把捡起了手机,用手指狠狠的点了点“游总”:“你们家有钱,有钱了不起啊。我就不信,你不给我吐点出来。”说完,便哼哼唧唧的准备往外走。
    “等等。”“游总”一说话,他的司机就迈一步挡住了阿榜的去路。
    阿榜和“游总”的司机对视了两眼,转过身,回到了桌边坐下。
    “怎么?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阿榜问。
    “游总”在自己的手机屏上划了两下,递给了阿榜:“看看这个视频,你进来之前刚发过来的。”
    阿榜有些迟疑的接过了手机,看看手机,又看看“游总”,手指往屏上点了一下。梅影判断那可能是个视频,只是关了声音。阿榜没看一会儿便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盯着“游总”。
    “视频很长,看这点就够了。”“游总”从阿榜的手里轻松的摘回了手机。
    阿榜呆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监视我?”
    “游总”的目光坚定的锁在阿榜的脸上:“没这视频我也可以随时报警,你的尿样就够你受的了,吸毒不是大罪,你在里边也就呆一段时间。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现在就报警。”
    阿榜恨恨的瞪着“游总”,口气虽硬,说的话却又有些底气不足:“你们盯我多久了?”
    “今天下午才开始。”
    “不要以为我会怕你,我也可以盯你的。”阿榜似乎已经从酒精与病毒为其造成的迷雾中走出来,人看上去清醒了许多,梅影分明看到他的额头在冒汗。
    “游总”苦笑了一下:“你又不是没在盯,否则怎么会知道今晚我会来这里?只是,你盯了这两天,抓到什么把柄了吗?在盯我的又不是只有你。”
    “游总”这话有些深奥,但是梅影却听得很明白,这个有钱的、形象还可以的、有点酷酷的、花心的、脑子很好用的男人身上又添了一些神秘感。

    沉默两分钟后,阿榜又站起来,悻悻的说:“小游总,我承认,你是个人物,来日方长,有空再一起喝茶喽。”说完,便准备离开。
    游总:“阿榜。”
    阿榜:“嗯?”
    游总:“‘睿竹’可以向你支付120万。”
    阿榜:“120万?我……”
    游总:“数字没得谈。要么是120万,要么是零。”
    阿榜:“……”
    游总:“明天我的项目经理会联系你,不要再骂他,他会跟你签一个咨询协议,办完交接支付90万,剩余30万一年后支付,一年内项目有什么问题都会找你问情况。”
    阿榜:“……”

    五分钟后,阿榜走了。临走前,他给“游总”递了一支烟。
    “谢谢。”“游总”接过来,却放在了桌上。司机也跟着阿榜出去了。
    梅影问:“需要打火机吗?”
    “游总”摇摇手:“我不抽烟。”
    这时,白衣女孩又回到了“游总”的身边。
    “这人好凶啊。“女孩说。
    “呵呵,再凶也凶不过钱。”“游总”把茶杯一推,对梅影说,“换前天喝的肉桂吧。”
    “好啊。”

    没喝两泡肉桂,“游总”接了一个电话:
    “喂,爸爸。嗯……嗯……我这边差不多了……明天出发去德国……嗯……嗯……这个标我之前听说过……好的,我考虑一下……好的,应该有办法……好的……早点睡……我?我在喝茶……今天没喝酒……我有分寸。Bye Bye。”
    挂了电话,“游总”对女孩说:“明天我去不了德国了。”
    “啊?”女孩一脸不悦。
    “你自己去吧,回头我转点欧元给你,我那张visa你也拿去,那边会有人给你安排好的。”“游总”的脸色平静。从梅影的角度看,这个男人既不在乎钱,也不在乎他身边的女人。
    “我一个人去多无聊啊。”
    “你可以去shopping。”
    “你觉得我就是想shopping吗?”白衣女孩的脸上已经显出了怒色,“我们是去旅行度假的。”
    “游总”却平静的摇摇头:“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次是旅行度假,我那边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即使我去了,也是你自己去shopping……”
    “然后晚上一起睡一觉?!”女孩愤愤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吗?”“游总”也不客气。
    白衣女孩被这句话堵得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气呼呼的瞪着“游总”。
    “这女孩也真是。人家手上戴着结婚戒指,自己又是在上夜班的,跟这个男人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钱?都说了转你点欧元,你就自己去欧洲花呗,还蹬鼻子上脸,搞得跟真的在谈感情似的。所谓的谈感情不就是为了更多的钱吗?这些小姑娘啊……”梅影有些幸灾乐祸,从某个角度看,把这个男人身边的一个又一个女孩定位成上夜班的,心里反而倒舒服了很多,或者说,她就愿意把她们定位成上夜班的。
    “游总”不理那女孩,开始自己喝茶,他一口一口的喝,脸色凝重,多数时间都皱着眉头。白衣女孩则气鼓鼓的刷起了手机,她故意把音量调得很高,整个厅里都能听到时下流行的背景音乐、小视频里的对话,和茶室的氛围格格不入,也显然影响到了“游总”的思考。
    “你回去吧。”“游总”冷冷的对女孩说。

    “二十盒?”店长吃惊的确认。
    “嗯。”梅影扮了个鬼脸,一边又轻轻的瞄了一眼“游总”的背影。
    “两千乘以二十,四万……“店长盘算了一下,“给人家打个八五折吧。”
    梅影冲着店长竖了个大拇指:“敞亮!”
    “去吧。”店长笑着推了一把梅影。
    梅影吐了一下舌头,一阵小快步回到“游总”所在的茶桌。

    “店长。”
    店长抬头看看梅影,发现她一脸紧张,有些求助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
    “他约我吃夜宵。”
    店长抬头看了看“游总”的背影,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问:“现在吗?”
    “是。”
    “去哪儿吃?”
    “对面。”
    “你答应了?”
    梅影也回头望了望“游总”,有些害羞的点点头:“嗯。”
    店长在这个行业做了十年有余,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她也看出了梅影的心思,轻声说:“你是因为他买了这么多茶,所以不好意思拒绝。”
    “也不能说完全是……”
    店长会心的一笑:“那就吃呗,就在对面吃,他还能吃了你。”
    “可是……你说……吃完夜宵,他会不会提出……别的要求?”梅影两只手搅在一起,看得出,她很紧张。
    “你以前又不是没跟客人出去吃过饭。“店长笑着说。
    “老黄他们不一样……”梅影说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这有什么不一样。老黄第一次约你吃饭,喝多了不就拉你去开房间?你不也全身而退?后来他不照样来看你?”店长微笑着说,“无论他提任何要求,你都要拒绝。”
    梅影低着头,显然是在掂量店长说的话。
    “难道你还想晚上跟他走不成?”店长收起了笑容,“就因为他买了这些茶?”
    梅影抬起头,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可没想过跟他有什么。”
    店长将手轻轻的放在梅影的手背上,贴着梅影的耳根说:“你看他,女朋友换得那么勤,你今天晚上跟他走了,以后他都不一定来了。这种男人,尤其如此。”
    “店长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梅影慌忙说,“我可没想过和这种男人处出什么事情来。”
    店长幽幽的一笑:“小梅,你要想清楚,即使你有那份心也不会出乎我的意料,这种事我见多了。只是,你想整套房子、整个店面什么的,也没那么简单。夜宵该吃吃,酒该喝喝,其他的,你可以慢慢来。”
    “店长——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真是的。”梅影嘟着嘴站起来,“那我去换衣服下班喽。”
    店长看看梅影的背影,又看看“游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鱼丸汤、炒粉干、炒螺蛳、辣炒花甲,再来个小青菜,蒜蓉的哦。”梅影大大方方的点了菜,遂又问“游总”,“喝啤酒?”
    “游总”正皱着眉头看手机,点点头。
    “这么冷的天,你不觉得凉啊?”梅影问。
    “游总”抬起头,看看梅影:“那喝什么?”
    “喝了一晚上茶,不喝酒了吧。”
    “游总”想了想:“来两瓶啤酒,你自己点饮料吧。”
    “哦……那我喝白开水吧。”梅影巴不得不喝酒。
    不一会儿,炒粉干先上来了。梅影替“游总”打开了啤酒,心甘情愿的替他倒上。“游总”一口喝下去半杯,手里的筷子冲着梅影比划了一下:“你吃。”
    “今天那个小姑娘不是你老婆啊。”
    “游总”看看自己手指上的婚戒,又看看梅影:“你知道不是的。”
    梅影不好意思的傻笑了起来。
    “你老婆不在温州吧。”
    “嗯。”“游总”点点头。
    “她在老家?”
    “嗯。”
    “你们应该有孩子了吧。”
    “嗯。”
    “几个?”
    “两个。”
    “男孩女孩?”
    “一男一女。”
    “这么好?”
    “嗯。”
    梅影看“游总”对这个话题有些敷衍,便举起了水杯:“游总,谢谢您照顾我生意。”
    “游总”露出一丝浅笑,举杯同梅影碰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梅影。”
    “梅影?”
    “梅花的影子。”
    “哦。”“游总”点点头。
    “那您呢?”梅影也赶忙跟进问道.
    “游牧尘。”

    游牧尘喝完最后一口酒的时候,桌上的菜至多吃掉了三分之一。梅影总是在说话,而游牧尘总是在喝酒,倒是菜却吃得少了。
    “你住的近吗?”游牧尘问。
    “近啊。走过去十分钟。”
    “要不我的车送你一下?”
    “不用了。”梅影赶忙摇手。
    “那——”游牧尘冲对面摆了摆手,“我不送你了。”
    “嗯,我刚好消化一下。”梅影站起身,语气关切的说,“您也早点休息。”
    游牧尘的司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结账,而游牧尘只是和梅影淡淡的说了一句“再见”,便走到对面,上了车等他的司机。
    梅影见游牧尘这么淡然,心里倒是有些不太舒服,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还不时回头偷瞥一下。不一会儿,游牧尘的路虎从她身边掠过,她以为对方有可能放慢车速,摇下窗,跟她打个招呼,却没想到那车却径直的驶进了夜色里。更让她吃惊的是,从侧面,她分明看到,那车里,居然又多了一个女人。

    “我昨晚关店门的时候,看你们还在吃。这时我看一个女孩儿在我们店门口下了出租车,然后,那位‘游总’的司机就下车把她迎上了车。”店长一边说一边布置着茶桌,而她居然能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这件事情。
    “他这人怎么这样?身边就缺不了女人。喝茶带个小姑娘陪,吃夜宵叫我陪,晚上睡觉再找个女孩,真是一个浪子。”梅影嘀咕着,却又发现说的这话有问题,这么一说,她不是跟另两个女孩拉成一类了,可这话又收不回去了。
    “浪子算好听了。你为什么不说他是个渣男呢?”店长有意在逗梅影。
    “渣男?”梅影停下了手里的抹布,“渣男和浪子不是一回事吧。浪子应该更负责任一些吧,起码不会害女人。”
    “负责任?”店长冷冷的一笑,“用什么负责任?用钱?至于说害不害人,做女人的,最宝贵的都给他了,他花点钱,一点也不珍惜,只是因为他没有把你整到牢里去,就不算是渣男了?”
    店长说的怒气冲冲,为了这点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显然是有些深层次的原因的,但这话也确实说得梅影一时语塞。
    “浪子应该是一出现就让人觉得他不会负责任,而渣男就虚伪的多吧。”店里的另一位同事菊子趁机插话进来,“那你说晓秋的老板算不算渣男呢?”
    菊子说的晓秋就是她们“若轩”之前永嘉分店的店长,据说长得也一般,她在那家店没干半年就套上了一个常去喝茶的诸暨老板,四个月前,那个老板替她拿了在她们店东边五十米处临水的两层大店面,晓秋也就自己做了老板,店名也高调的取为“秋轩”。“秋轩”的大堂装修阔气,包厢考究,晓秋经营生意也很有一套,基本上都做高端的老茶,又配了一些品质不错的香和号称从台湾进货的茶具,并结合了会所的一些用餐、商务的功能,加上这个诸暨老板也经常带着客户光顾,不管挣不挣钱,从表面上看,开业后还是比较红火、威风的,轻松的压住了“若轩”的风头。
    晓秋在“若轩”的时候,她所在的永嘉分店与梅影她们的鹿城分店本就在业绩上排在前两位,那时就存在互相的攀比,店长与晓秋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现在人家靠男人做事业,一选址就冲着鹿城店来,更是搞得店长很不爽。现在听菊子这么一说,说话的火药味更重了。
    “你们以为找个男人给你买房置店面那么容易?晓秋可是给那个男人生了孩子的,就算有了钱,这孩子也是私生子。”店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不在乎这些,钱更重要,可孩子长大了怎么办?”
    梅影和菊子互相望了望,都低头干活不说话了。梅影跟店长也就一年多一点,但却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除了业务,察言观色、为人处世、分寸拿捏,店长都会耐心告诫。她可能是“若轩”资格最老的分店店长了,但这个行业注定是“走寻常路,赚寻常钱”。温州的房价又高,她和她老公在这里打工十多年了,到去年才从廉租房里出来,孩子也离开了郊区的农民工子弟的民办学校。她脾气不好,但对客人从来都细致耐心;她手里捏的客户资源也很优质,也不需要她陪吃饭、陪喝酒、陪笑脸。她文化程度不高,但饱满充实的生活阅历使她对茶的理解更为深刻,经常能有一些精彩的讲解,说得客人连连点头,梅影在这方面很多都是从店长那里学来的。她老公是工厂里做的,人很老实。因经常为家事所累,她不免经常会发发牢骚,但梅影知道,她的家是幸福的,一看店长那虎头虎脑、调皮开心的儿子就明白了。但梅影总觉得,店长过得太辛苦,梅影也不甘心和店长一样清贫的生活下去,如果是这样一个确定的未来,她还不如留在县城找个干部的子弟嫁了,生个孩子,就这样过了……店长不知道,晓秋前段时间还挖过梅影,其实梅影不是没动心,只是她觉得自己各方面都不比晓秋差,不甘位居其下,她有野心,而她的苦恼是,不走晓秋这条捷径,又怎么能实现她的梦想呢?
    梅影正在发呆,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轻声对她说:“别听她的,那男的会请你吃夜宵,说明他对你有兴趣,把握机会哦。”
    梅影瞪了菊子一眼:“我才不呢,你喜欢你上啊。”
    “那行,下次他来,把机会让给我哦。”
    “行啊,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今晚有汇报文件要赶,更不了了~各位见谅~
    三、Teafight
    店长常说,茶如人生。新茶青涩,老茶沧桑。好茶要摘的好、做的好、存的好,还要卖的好,这就如同上流社会的人,生的好、学的好、走的好,圈子也好。而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如同普通的茶叶,放在一个个大塑料袋里,称着斤两卖。店长的话对我影响很大,我心有不甘,自信自己虽不是采自天时、地利的一线茶山,但如能坚持修炼,撞到一些好运,搂草打兔子再遇着个贵人,或许我也能化成一泡好茶。

    那个叫游牧尘的家伙,居然就没再出现。梅影一天天的等,并且以过两周要上夜大为由,连续上晚班——她判断这男人一般都是晚上过来,自然是每天守到12点才下班。一天接一天,一周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第七天,梅影开始庆幸自己对他也只有一点点感觉,否则那心里还真的是会难受了。至于钱,就更没敢真正妄想,但是忽悠他一年买个十万八万的茶叶她倒不是没认真想过。可是,她居然也没留游牧尘的微信和电话,现在想联系也没渠道。梅影甚至想过找老黄和阿榜要游牧尘的联系方式,可总是觉得怪怪的,又有些说不出的心虚,也就没好意思问,事实上,老黄他们以前一般隔两天也会来一趟“若轩”,而这一周也反常的一次都没出现。
    同事菊子偶尔也会提起游牧尘,梅影只是应付几句,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店长听到了从不搭茬,但今天,店长却忽然主动提到了游牧尘。
    “小梅。”
    “嗯,店长?”梅影正准备去对面买点便当回来。
    “那个游总,你后来有在联系吗?”店长轻轻地拨动鼠标的滚轴。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梅影说,“这事我好像跟你说过了吧。”
    “哦?是吧。”店长抬头看看梅影,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梅影问:“是不是这个月的销售还是不行啊。”
    店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那样吧。这游总,人虽然色了一些,怪了一些,还是有些实力的,回头你可以问问老黄他们他的联系方式,能请人家来坐坐还是要请人家来坐坐的。”
    “哦。”梅影点点头。
    “你要去干嘛?”
    “买点便当啊,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我今天饭做多了,菜也有,你买两个炒菜,再去旁边买两个馒头回来,这样就够我们三个吃了,钱你回来跟我结。”店长继续拨鼠标的滚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这么好?”菊子总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我正不知道晚饭吃什么呢!”
    梅影看出了店长的心事,于是冲着菊子招招手:“那跟我一道去对面吧,看看你想吃什么菜。”
    “好咧。”菊子开开心心的跟着梅影就出了门。
    “快点回来,店里就我一个人了。”店长头也不抬的说。

    两个小姑娘过了马路,挑了一家川菜馆,要了两个炒菜。于是便从店里抄了两个板凳,在门外坐下了,她们的脸刚好斜对着自己家的“若轩”,而此处正对的却是新开的“秋轩”。
    “瞧瞧人家的门面,又大气,又逼格。”不知道什么时候,菊子手里多了两根黄瓜,她一边自己啃着,一边把另一根送到了梅影的手里。
    梅影啃了一口黄瓜,看着“秋轩”门脸上的那几朵秋菊的图案,耳边响起了店长说的那些关于晓秋的话:
    “两年前,晓秋一到永嘉分店,业绩上来的就很快。我也是不明白,按理说,我们鹿城这边的老客户多,消费能力也强,店面位置又好,可不到一年,晓秋的业绩已经快追上我了。后来我想明白了,虽然喝茶是清心寡欲的事情,但人漂亮,还是能卖得更快点。”
    “晓秋离职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打,手机一关,电脑硬盘一拆,消失了。甚至很多的客户资料都不见了,她确实是够狠。一直过了半年,她腆着个大肚子找到了我们老板,说她谈恋爱结婚去了,过段时间就要生了,生完孩子还会在温州茶叶圈里混,希望他多关照。我们老板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又能说什么?”
    “晓秋怀的是一个诸暨老板的孩子,据说,这个诸暨老板和我们老板的关系还不错,原来一年也要在‘若轩’拿个四、五十万的茶叶。现在好了,人家索性给晓秋开家店,而且,居然开到我们边上来了……”
    “你们以为找个男人给你买房置店面那么容易?晓秋可是给那个男人生了孩子的,就算有了钱,这孩子也是私生子……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不在乎这些,你们觉得钱更重要,可孩子长大了怎么办?”
    “前天我了解到,我们之前两个瑞安的客户都改去晓秋那里拿茶叶了,不知道她又用了什么手段。”

    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了“秋轩”的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拎着公务包下了车。秋菊图案下的门脸里走出一个盘着头发,一身灰色麻衣的女人站到了门外,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上去不足岁的孩子。那个男人走上台阶,门里又跑出一个女孩把他的包拎走了,男人张开了双臂,那麻衣女人笑着把孩子送到了男人的怀里。
    “看看人家晓秋,这日子过得多滋润。”菊子狠狠的啃了一口黄瓜,使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要什么有什么,不就是缺张纸嘛,可那又不能当饭吃。”
    梅影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晓秋漂亮吗?”
    “一般吧,我觉得还没你好看了。”菊子应该是诚心的,她说话的时候把黄瓜嚼的“嘎巴嘎巴”的。
    “那她靠的是什么呢?听说这老板还不是一般的有钱,据说都在瓯海做房地产开发了。”梅影看着那男人抱着孩子和晓秋说了两句话,便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抚了一下晓秋的脸庞。
    “能说呗,知道疼人呗,套路多呗。”菊子终于吃完了她的那根黄瓜,“像这种老男人见的漂亮女人多了,能跟她生孩子,那不就是她身上有些东西拴住他了吗?咱们公司的人都说,晓秋可不是一般的聪明能干。”
    梅影仔细打量了一下菊子,说:“看不出,你还懂的挺多。”
    菊子笑了起来:“小梅,你看我的业绩,跟你差远了,你客人那么多,我手里有几根啊,没事干我也只能瞎琢磨了。不过啊,再怎么琢磨也没用,一没你漂亮,二没你能说会道,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店长跟我说的,对!知性!店长老说我没你知性!有档次的男人啊,都喜欢知性的女人。”
    “知性?”梅影掂量了一下这个词,陷入了沉思。而这时候,那男人已经把孩子还到了晓秋的手中,搂着晓秋的肩膀进了店。

    几分钟后,梅影和菊子拎着炒菜和馒头回到了“若轩”,梅影刚迈进门槛,就听见身后的菊子低声说:“喂,小梅。”
    “嗯?”
    “你快看!”
    梅影又退了出来,顺着菊子指的方向一看,不禁脸色一变。
    此刻,那辆熟悉的路虎已经开上了人行道,只是这次却停在了“秋轩”的门口。熟悉的车上走下了熟悉的人——游牧尘。

    跟梅影前两次与游牧尘见面的情况不同,游牧尘今天穿的很休闲,运动鞋,牛仔裤,深绿色的短羽绒服,这样一看,人显得更年轻了,身材也比较修长。
    “这游总,怎么去他们家了?”菊子自言自语着说。
    还没等梅影说什么,却看刚才的那个穿西服的诸暨老板从店里走出来,很主动的下了台阶,笑容可掬的握住了游牧尘的手。游牧尘也微笑着和他说话。
    “他们认识?”梅影惊讶中带着失望。
    两个有钱人寒暄了几句,诸暨老板做出了一个往店里迎的手势,游牧尘径直往里走,当他走上最高的一格台阶的时候,梅影分明看到游牧尘朝她这里看了一眼,梅影愣愣的目光在这一刹那与游牧尘这投来的一瞥短暂的交汇了一下,她很确定,游牧尘是在看她,而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转过了身。

    “游总去了晓秋的店里?”梅影能看到店长的眼里已涌出了仇恨。
    “我看是晓秋的老公把游总迎进‘秋轩’的,他们好像认识。”菊子更关注的似乎是已经揭开盖子的麻椒鱼和酸豆角,她边说边开始动筷子了。
    “也正常。”梅影故作镇定的帮店长盛了饭,“人家都是大老板,温州地方也不大,混到一起很正常。”
    “可能刚好他们之间要谈什么生意,就凑到一起了吧。”店长的筷子夹起了一口饭,“但如果是这样,今天这一谈完,游总不就成了晓秋的客户了?”
    “那能怎么办?人家有男人挺着,我们这就三个弱女子。”菊子说的悲观,吃的却很香,她的碗没有盛饭,里面已搁了三四块鲜嫩、粘着椒粒的鱼块。
    “唉……”店长筷子尖上的饭已到了唇边,却随着这一声叹息,又退开了。
    就在此时,梅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进了店里,矮矮胖胖的“冬瓜身材”,头顶光亮光亮的,而这人嘴边燃出的烟草味也是梅影极其熟悉的“原生态”——老黄爱抽烟斗,也爱抽老派的红塔山、玉溪、红河系列的香烟,烟味浓重粗粝。
    梅影搁下筷子,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甜甜的叫道:“哎哟,黄总!你可来了!”
    梅影这娇柔的一声吆喝,不只是老黄有些不适应,店长与菊子也受了一惊——梅影从来就乖巧,可却有几分傲气,尤其对老黄这种比较粗鲁的客人,她还时时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可人家返过来还特愿意找她逗逗闷子,出去喝点酒啥的,老黄还挺护着梅影,即使喝多了也从未碰过她一下。这样一来,梅影对人家更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哪会有如此热烈的态度。一下子,店里除了梅影一个人热情似火外,另外三个却都有些凉凉的尴尬。
    梅影反而变本加厉,上前一把搀住了老黄的胳膊:“好久没来了,来,坐,吃饭了没?”
    老黄愣愣的盯着梅影:“吃,吃了。”
    “喝点什么茶?”梅影已经坐到了老黄的对面,手脚麻利的开始倒水、加热。
    “都,都行。”老黄打量着梅影,仍有些吃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小梅今天怎么对老黄这么好?”菊子也不急着吃鱼了,“是不是受刺激了?”
    店长却似乎已明白了什么,夹了一口饭到嘴里:“应该是受刺激的关系。”
    “她不会自暴自弃,干脆跟了老黄吧。”
    “说什么呢?快吃,一会儿又该来客人了。”
    “那梅影还没吃,怎么办?”
    “给她留点就行了,估计她今晚也吃不多了。”

    过了几分钟,梅影替老黄泡上了水仙。
    “嗯!”老黄喝了一口,眉毛忽的往上一扬,“这水仙不错。”
    “不错吧。”梅影又将老黄的杯子斟满,“这可是我们店里压箱底的茶啊。”
    老黄有些迷惑的眨眨小眼睛:“之前我在这里喝的,你们不是说都是压箱底的吗?”
    “呃——是啊是啊。”梅影的大眼睛快速闪了两下,“箱子不一样嘛。”
    “哦……”老黄迟疑了一下,也就没再说话,喝茶方面,他就是个半吊子,即使喝的出好坏,也说不出一二三四五,只是,梅影今天忽然对他这么好,确实令他有些不适应,边喝茶,边仔细打量梅影。
    “生意怎么样?”老黄也就是一周没来,就问起了生意,这句话属于典型的没话找话。
    “可差了。”此刻的梅影心里可喜欢老黄了,多好的人啊,需要他出现他就出现,需要他问什么就什么,“您也不来,游总和榜哥那天一起来过以后,也没再来。”
    “嗯?你是说游总和阿榜后来又来过?”老黄的神色显得很警觉。
    “嗯,是啊。有个六七天了吧。就你们上次和游总见完两天后吧……”梅影端起杯子停在唇边,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那天一开始谈得挺紧张的,还差点打起来,后来就好了……”
    “谈什么呢?还差点打起来?”老黄显然已经被吊起了胃口。
    “为了一百多万吧……”梅影一说完就夸张的用手捂住了嘴,似乎是后悔自己失言了。
    “一百多万?”老黄的眼睛都直了,“阿榜又跟游要了一百多万?”
    “也没有吧……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游总给没给。”梅影结结巴巴的把老黄继续往沟里引。
    “你有听清楚最后谈下来是多少吗?”老黄肉嘟嘟的脸上居然崩出了青筋,他不过才拿了两百万,阿榜作为他的跟班小弟,居然也谈到了一百多万,他自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我还真有些不记得了,好像是一百二十万吧,说一年以后再给一些。”在这里,梅影使了个坏,那天,游牧尘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睿竹’可以向你支付120万……明天我的项目经理会联系你,不要再骂他,他会跟你签一个咨询协议,办完交接支付90万,剩余30万一年后支付,一年内项目有什么问题都会找你问情况。”
    但让梅影这么一说,老黄听起来那就是阿榜除了这120万,一年以后还有一笔,而且估计还不少,总和搞不好比老黄拿的还多,虽说相对于他们那些工程项目的结算而言,这种有点补偿意义的“分手费”只是小头,但一两百万也不是小数字,数字之间的差别也代表了身份的差距。让梅心这么一说,老黄不仅是心里过不去,脸上更是有些挂不住了。他不再说话,只是又点了一支烟,闷头闷脑的抽着。
    “黄总。”店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桌边。
    老黄的脸色难看:“嗯。”
    店长并不知道梅影和老黄说了什么,只是怕梅影又忘了,所以才凑上来陪着笑脸问:“您有游总的微信或电话吗?”
    “干嘛?”老黄显得有些没好气。
    店长有些不爽的给了梅影一个眼色,梅影又给老黄添了一下茶,口气则又恢复到了之前对老黄的态度:“人家游总那天在我们这里拿了小四万的茶叶,我们好歹也得发个微信感谢一下人家。刚好这两天总店递过来一些新的茶点,跟游总联系一下,送给人家,表表谢意。都跟你似的,一年来个百来趟,也就是六、七万的流水。”
    “好好,我不跟你扯,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偏偏老黄就是吃这一套,梅影这么一说,他就乖乖就范了,“还有他的手机号。以后你就盯着他,看你怎么让他搞个六、七十万的流水出来。”
    “谢谢哦。”梅影说话时偷偷的冲着店长扮了一个鬼脸,店长会意的一笑,走开了。
    “我是您之前喝过茶的‘若轩’的小梅。”梅影向游牧尘的微信发出了通过验证的申请。

    老黄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着闷烟。要是平时,梅影早就数落老黄,让他别总是抽个不停了。但是今天,梅影却在烟雾缭绕中耐心的给老黄斟茶、换烟灰缸,啥都不说。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游牧尘那边并没有在微信上通过验证接受梅影为好友。
    “黄总,我去买点吃的。”梅影攒了满满一公道杯的茶,放到了老黄的面前。
    “哦,还没吃饭呢。”老黄还是比较关照梅心的,“赶紧去,赶紧去,我还以为你吃了呢。”
    “嗯。”梅影起身往外走。
    “饭还有呢……”菊子话说一半被梅影的手势打断了,眼见着梅影出了门。菊子和店长面面相觑,都搞不清梅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二十分钟以后,眼见着梅影提着一个袋子回来了。她径直回到老黄对面的座位上,就把袋子打开了。
    老黄闻着味就一抬头:“麻辣烫啊,怪不得这么香。”
    按规矩讲,这茶店的店员是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或是在茶台上吃饭的,即使梅影和老黄熟悉也从来不这么做,如果做了,店长也是肯定要说话阻止的。但是今天,梅影就是这么做了,老黄也不觉得有什么,而店长虽有些惊讶,却不知为什么也没出来阻止,或许是店长也感觉梅影今天有些不寻常吧。
    “要不分你点?”梅影问,“我再去拿个碗。”
    “不要不要,我吃过了。”老黄摆摆手。
    “哦。那我就吃了哦……”梅影做出一副很小心的样子。
    “吃吧吃吧。”老黄自顾自看着手机。
    梅影上来吃了一块绿中泛红的冬瓜片,问:“黄总,晚上跟谁吃的饭啊。”
    “真功夫,一个人。”
    “没跟榜哥一起吃啊。”
    “我这一周就没见过他。”
    “哦,怪不得……”梅影又夹起一根白里泛红的白菜。
    “嗯?”老黄感觉蹊跷,“什么怪不得?”
    “没什么啊。”梅影似乎是有些不自然,给人感觉是失言掩盖,却是欲盖弥彰。
    “什么没什么啊,阿榜还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老黄有点急了,“还有别的钱的事情?”
    “哪有啊,有我也不知道啊。”梅影端起公道杯给老黄斟茶,“喝茶。”
    老黄把茶杯往后一抽:“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今天进来就看你不对劲。你不说,我以后就不来了。”
    梅影一撅嘴:“你不来,还去秋轩不成?”
    店长和菊子显然是听到了“秋轩”二字,不约而同的往梅影这边张望。
    “秋轩?秋轩是什么?”老黄是越听越糊涂了。
    “旁边那家茶馆啊,环境又好,老板娘又漂亮……”
    老黄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家店。”
    “你不知道,阿榜知道啊。”
    “阿榜怎么会知道?阿榜从来都是跟我到你这里来喝茶的啊。”
    “那我看刚才有个人进了秋轩,看背影挺像阿榜的。”梅影没好气的说,“他一直跟着你混,你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有那家店呢?是不是你已经带着你的小兄弟们去过‘秋轩’了呢?”
    店长和菊子面面相觑,眼神里放出惊讶。
    “阿榜?他刚才进去了?那个,什么秋轩?”老黄盯着梅影问。
    “也不是啦,不一定是他。”梅影故作出吃不准的样子,“我刚出去买麻辣烫的时候,无意看到有个人进了秋轩,只是背影像阿榜,多半不是他。”
    “就看个背影像,你就那么确定是阿榜,你看到的肯定不止是背影。”
    “什么啊,我骗你干嘛?就是只看到背影了好吧。你最好给阿榜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多半不是他,毕竟只是背影,而且,阿榜喝茶没那么多花头,不像游总……”梅影张开了嘴却闭不拢了,她看着老黄,似乎是话说不下去的样子。
    “游总?”老黄感到这一出又一出,脑子有点乱了,“这又跟游少爷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怎么那么乱?”
    “怎么乱了?”梅影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怎么乱了?人家游总有钱,今天这里喝喝,明天那里喝喝,那不是很正常?”
    “什么这里喝喝,那里喝喝的?你还说不乱?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我就是随便一说。”梅影又提起筷子,“不跟你说了,我吃我的饭,你喝你的茶。”
    老黄点了一支烟,看着梅影吃麻辣烫,梅影则闷着头吃,也不抬头看老黄。
    老黄抽了两口,把烟掐了,起身往外走。
    “怎么了?去哪啊?生气了?”梅影叫的挺欢,却都没起身。
    老黄走到店长面前:“那个秋轩,在旁边吗?”
    “嗯,是的,黄总。”店长看老黄气势汹汹,连忙点头。
    “怎么走?”
    “哦……出门右拐,走几步就到了。”店长说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远远的瞪了梅影一眼,“您别听梅影的,榜哥没在那家店。”
    老黄却不理会,直接就出了门,显然是要去“秋轩”。店长和菊子跟着出了门,看着老黄快步走到秋轩门口,站住了——是在游牧尘的路虎边站住了。他站定了身子,抬头看看招牌,犹豫了一会儿,大步上了台阶,进了“秋轩”的门。

    “小梅,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看见阿榜进了‘秋轩’了?”店长逼问梅影。
    “我只说我看见了一个背影像,我可没说一定是阿榜进了‘秋轩’。”梅影继续吃着她的麻辣烫,此刻,她觉得胃口特别好。
    “你这不是在给游总、老黄、阿榜挑事吗?”店长的脸上已有淡淡的怒色。
    “我这不也是为你出口气嘛,那个晓秋,还有那个游牧尘,哼。”梅影自己都觉得这一声“哼”底气不足。
    菊子却得意的说:“店长,我觉得小梅做得对,这才叫一箭三雕。”
    “还三雕?”店长正色说道,“小梅,你这叫搬弄是非。我们凭良心做生意,犯不着和晓秋一般见识,你说是为我出气,我看你是气不过游总去那家店。老黄冲进去,如果发现阿榜不在,游牧尘不过是在和那个诸暨老板谈生意,那老黄怎么看你?游总怎么看你?晓秋怎么看我们?”
    梅影气鼓鼓的低着头,不说话了。她很清楚,关于自己的动机,店长说得都对,但梅影就是想出这口气:“有钱人,这些有钱人,太屌,太装了。整天晃过来晃过去,不就是靠那几块臭钱吗?我本就不在乎老黄那点流水,吸二手烟、花时间陪着,没事还要陪他们几个吃饭,性价比实在不咋地。至于游,我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指望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谁伺候啊?加个微信半天都没动静……嗯?”
    梅影正想着,却看到手机上微信有个动静,她拨开瞅了一眼,嘴里嚼老豆腐的频率减缓下来——游牧尘在微信上通过了对她的验证。

    下午07:47
    游踪:是谁跟老黄说阿榜和我在一起的?

    添加以后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梅影却失了锐气,毕竟她并不占理,对方这么一说,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下午07:51
    游踪:过来喝茶吗?

    这下是梅影摸不着头脑了,过去喝茶是什么意思?

    下午07:57
    游踪:来吧,没事,老黄也一道坐下了。想喝喝你泡的茶。
    梅姑娘的茶:是来秋轩吗?
    游踪:是。我们就在大厅里坐着呢。
    梅姑娘的茶:我去不合规矩。你不知道,我们行业里不许去人家店看的,更不要说去人家店泡茶了。
    游踪:我知道的,可我跟他们说我想喝你泡的茶啊。
    梅姑娘的茶:?!
    游踪:没事,他们同意了。你带泡茶过来,好一点的茶。
    梅姑娘的茶:晓秋同意了?
    游踪:晓秋?晓秋是谁?
    梅姑娘的茶:秋轩的老板啊。
    游踪:那个女人?我不和她谈的,她男人同意就行了。

    店长拿着梅影的手机,看完了其与游牧尘的聊天记录后,微微的皱了皱眉,凑在一边的菊子却在店长身后对着梅影窃笑。
    “我回了他?”梅影有点怯怯的问。
    “这种事情,你就该回的,还找我商量干什么?”店长的话冷,口气却不冷。
    “我本来是想跟他说,我们店长不会同意的。”梅影说完了吐吐舌头。
    “滚!”店长把手机塞回给梅影,“你不要把我带进去,我可跟这事没关系。”
    “那就是——”梅影的手指在店长面前的桌面上轻轻的划动,“我可以过去喽。”
    “当然去。”菊子忍不住插嘴了,“有游总和老黄的撑腰,过去狠狠的杀一下晓秋的威风。”
    “别胡说。”店长轻声说,“这过去,就是踢馆,小梅去,搞不好三两个回合就被打回来,那不反而杀了我们的威风?”
    菊子迅速接上了店长的话:“如果是这样,不去岂不是更杀了我们的威风?”
    梅影却说:“店长,要不还是你去吧,我干这行业才两年,肯定不是晓秋的对手。”
    店长冷笑着说:“你那位游总会张罗你过去,不是因为咱们店的茶好,更不是因为你茶泡的有多好,不还是对你有点意思罢了。我去?我个老菜皮,去了不是扫了人家的兴?”
    为了不显得过于尴尬,也是为了少刺激一些“秋轩”的同行,梅影换了便装,只是换了便装,倒使她更觉得尴尬了——除了紫色的“优衣库”羽绒背心外,全是网上淘的便宜货,在已是锦衣玉食的晓秋眼里必是寒酸的,而和游牧尘上次一起吃夜宵的那天,梅影穿的恰恰也是这一身——想想被她定义为“上夜班”的那两位游牧尘女伴的名牌衣包,梅影更是觉得茶叶行业没前途。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梅影低着头快步上了台阶,两个大步踏进了“秋轩”的大厅,一朵朵清淡悠扬的云烟便触及鼻梢。这香,应该是上乘的,不仅仅是好闻,沁入体内是有些许舒适颐神的,而梅影却有些厌恶的皱皱眉:“这女人,又在玩香,迷惑客人。”
    这,是有说法的。“若轩”老板从来做走量的生意,水深的生意也做的少,所以“若轩”是几乎不做香的生意的。但晓秋在永嘉的时候,却自说自话的联系了外人,利用“若轩”的平台卖香。考虑到她业绩好,而且那时确是流行玩香,通过香确实能招揽一些客人,“若轩”老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曾想,也正是这香为晓秋招来了专注做高端木制品的这位诸暨老板。据说,晓秋第一次和这位老板见面,聊的就是怎么做香盒,不光是谈得投机,涉及到香盒的学问,也是说得那男人一愣一愣的。
    一次,有个客人自己带来些所谓的印尼的环香到“若轩”来喝茶,还让点上,店长一边陪笑点上,一边想着晓秋的事情,知道这客人与晓秋的男人还相识,就幽幽的说了一句:“这好香啊,可是能迷惑男人的。”
    那是熟客,笑着说:“你可别乱说,我这香可是用来修身养性的。我在家每天都会点一盘,打坐时用。”
    菊子憨憨的问:“打坐时闻着这香气,不容易睡着吗?”
    “你以为这是迷香啊。”梅影推了菊子一把。
    “反正我闻着这香容易犯困。”菊子嘟囔着说。
    “菊子说得对啊。”那客人倒是很有内涵,也全无逼格,“如果没睡够,这打坐确实是容易犯困的,所以修身养性的前提自然是要休息好,这样香才能安神,否则便无神可安了。”
    “再就是计时吧。”梅影问。
    “是啊,香气散了,这就该起来准备做晚饭了。”客人这么一说,大家就都笑了。
    菊子这时又插了一句:“120一盘用来计时,太贵了,怎么不定个闹铃?”
    “滚!”店长推了菊子一把,大家又是一阵笑。
    “不过,你们永嘉店的晓秋可是极其擅长解香,最近把我那个诸暨朋友搞得神魂颠倒的,怕是一缕清香要出墙啊。”客人悠悠的说。店长确实抿着笑意不说话。
    “晓秋?解香?”梅影内心暗暗的品着味道。

    就这样,梅影漫步走进了盘香焚出的淡淡云雾中。
    “游总,您看这山水缭绕着,到了我们小梅这里,便散了风景,扫兴了,呵呵呵呵。”晓秋干笑着走到梅影身边,拉住梅影的手,“开个玩笑哦,过来坐吧。”
    梅影看着晓秋的瓜子脸上、丹凤眼中全无善意,刚才那话说的好像是自己煞了她焚香的风景,更加理解“解香”的意思了。她倒也沉着,跟着晓秋往那张大紫檀长桌走过去。在那桌后坐了一位正在煮茶的小妹,而围着桌子坐在中间的正是游牧尘,他的左侧是陪着笑脸的老黄,右侧则是架着无框眼镜、挂着淡淡笑意的诸暨老板。
    梅影站住了,有点吃不准坐哪里。这时,老黄却识趣的起身往边上又挪了一个位,讨好的笑道:“小梅,往这边坐。”
    “就是,游总请来的客人,当然是坐游总身边啦。”晓秋的话不酸不甜的,手却拉着梅影在游牧尘边上坐下了。
    梅影有些不好意思的瞅瞅游牧尘,她发现游牧尘比一周前似乎瘦了,脸色也比较暗淡,估计是这段时间比较忙碌操劳吧。虽然气色不佳,今天的游牧尘笑容可掬,虽然笑得有点假。
    “小梅。”游牧尘笑着用手抚到了诸暨老板的后背,“这位是陈老板,他可是晓秋老板的董事长啊。”
    虽然,这只是梅影和游牧尘的第三次见面,但她确实感到今天的游牧尘很陌生,很场面,很有亲和力,也很假,或许,是因为陈老板也是个大老板,他才会这个样子的吧。于是,她也努力的微笑着,对着陈老板点点头:“您好,陈董。”
    “陈董?”没多少心计的老黄不禁“噗嗤”笑出了声——梅影如果称对方为“陈老板”、“陈总”都合适,唯独叫“陈董”,那不是真的顺着游牧尘所谓的“陈是晓秋的董事长”的调子往下走了,而陈与晓秋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梅影这一叫,倒是把玩笑话给坐实了。这样说是不是有意的,恐怕也只有梅影自己知道了。自然,晓秋的脸小小的耷拉了一下,而“陈董”却不以为然,摆摆手:“黄总不要笑,我回诸暨那边,公司里、厂里,都是这么叫我的。晓秋,小梅也来了,要不换泡茶喝喝。”
    “好啊。”晓秋走到游牧尘等人的对面,原来坐着泡茶的小姑娘起身让开了。这时,梅影又看到晓秋长袍下纤细的身材,心中再次感叹:“恢复的真好。”三周前,晓秋约梅影谈跳槽到“秋轩”,就是在财富广场边上的一个高端“月子中心”,虽然早已过了月子,晓秋却仍是坚持每周去两次那里做产后的恢复调理,那里的环境与服务,梅影是见识过的——其实,这是一种对谈判非常不利的场合,梅影感慨高端消费品质的同时,自然会觉得晓秋是有意炫耀,即使过去薪资增加了,也免不得受不少欺侮,于是短聊了十五分钟就拒绝了。但从那一刻,梅影确实更多的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做出那样的选择。
    晓秋坐下后,那个女孩子俯下身,晓秋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那个女孩点点头,又在晓秋耳边说了几句,晓秋点点头,那个女孩就快步走开了。晓秋则开始清理茶盘,用开水清洗盖碗与大家的杯子。
    老黄趁这个时候,把嘴凑到梅影耳边:“都怪你,阿榜不在这儿,我也走不了了。”
    “我说只是背影像,又没说就是榜哥。”梅影也反过来耳语道。
    老黄又轻声说:“扯吧你,我问过了,今天晚上,这店里所有的男人都在这张桌子上了。你诳我。”
    梅影眼睛一直,正准备说什么,却看晓秋突然对着自己说:“小梅,你们还是不做古树茶吗?”
    梅影摇摇头:“咱们家历来不做水深的生意,这你也知道的。”
    此时,那女孩子手里捧着白瓷茶荷回来了,轻轻的放在了晓秋的手边,晓秋则从背后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深紫色的茶壶,轻轻的放在了茶盘上。刚才,晓秋已经把歙砚茶盘上的竹垫子都搁到了一边,此时,这紫泥茶壶、玻璃公道杯与白瓷的茶杯都是和石头茶盘硬碰硬的接触。据说,这是晓秋的习惯做法,想必是对自己那双漂亮的细手很有信心吧。何况,她本就喜欢“炫技”。
    “你说水深,是觉得这市面上真的古树茶少吧。可是,即使这市面上百分之八九十的古树茶都是假的,我们家占了那百分之一二十的真品中的几十饼恐怕也是正常的吧。”晓秋用开水注满了紫壶,同时将茶荷放到了游牧尘的面前,“游总,您之前喝过这种茶吗?”
    游牧尘苦笑着摇摇头:“喝过,也没喝过。就像你说的,多是假的,一千两百多一泡,喝了只是找气受罢了。”
    陈董忽然笑起来,拍着游牧尘的肩膀说:“游总啊,以后要喝真的古树茶就到晓秋这里来,我是最爱喝她泡的青饼的。”
    晓秋那边把壶中的开水倒进了公道杯,摇了两下又倒了出来,遂将游牧尘面前的茶荷取回来,将里面那几片古树茶倒进了壶内。
    “晓秋姐,我看看。”梅影忽然伸出了手,跟晓秋要那壶。晓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壶递给了梅影。梅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壶中的茶叶,同时鼻孔里吸进了热壶中散发出的茶叶香气,心里说:“店长真厉害,都被她猜到了。”

    二十分钟前……
    梅影:“如果要斗茶,晓秋会拿什么茶出来跟我们比呢?”
    店长:“像我们这样两家店斗茶,首先斗的肯定是要卖的茶,而且手里的货应该不少,如果超出这个范围斗茶,就没有意义了。再就是肯定是特别有把握的茶,因为现场喝茶的人不一定那么懂茶,你觉得游总懂吗?”
    梅影:“一般般吧。”
    店长:“所以,如果是我,拿出来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茶,而是最有把握的茶,就是一般茶客能喝的明白,喝的感觉舒服的茶。再就是……晓秋心里很明白,咱们‘若轩’主打的铁观音、丹丛、水仙、肉桂、大红袍这些,她都非常熟悉,如果她拿这些茶出手,应该是没把握的,毕竟‘若轩’在福建有三个采摘基地,全国也开了近两百家店了,她就一家店,能拿出什么来?”
    梅影:“那她会拿什么茶出来呢?”
    店长:“晓秋好胜心很强,但目的性更强,她就是要挣更多的钱,所以,她选择茶叶除了刚才说的几条以外,她肯定放不下利润。”
    梅影、菊子:“利润?”
    店长:“小梅,你想想,晓秋的男人为什么要把游总请到‘秋轩’?在老黄过去以后,游总又为什么要提出来让你带茶叶过去。”
    梅影:“那不就是斗茶吗?”
    店长:“那为什么要斗茶呢?”
    梅影:“你是说,她男人的目的是想让游总在晓秋那买茶?”
    店长:“多半是。”
    梅影:“不会吧,听说那个老板做得挺大的,游总的富贵搞不好还在那个老板之上,还在乎替晓秋推销点茶叶?这不也太那个啥了。”
    店长:“我看游总是聪明人,他会发微信给你让你带茶过去,一定是觉出了什么。如果是晓秋和她男人想跟游推销茶叶,那就不是像我们这样一年做个三十万就是大客户了,他们盯的最起码要几百万了,甚至有可能上千万。”
    梅影:“那是要……要可以收藏的吧,否则游总买个几百万的茶用来送给谁呢?”
    店长:“对。以我那两年和晓秋的相处与了解,你过去,她肯定拿青饼砸你,而且应该是年份比较久的古树茶。”
    梅影:“而且她手里的货还比较多。”
    店长:“对。以晓秋的风格和目前的实力,三万一饼,手里捏个几十饼,不是问题。只是……”

    茶过五泡,“秋轩”大厅里一片安静。晓秋不说话,大家也都不说话。
    茶一来,梅影就一口喝完,始终一脸肃穆,像是认真在品。
    游牧尘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的看看手机,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喝完,喝完也就喝完了,像是在喝普通的茶。
    游牧尘的状态影响到了陈董,他每喝一口,都会冲着晓秋露出赞许的微笑,随后便不自觉的瞥一眼游牧尘,那目光中散着疑惑。
    晓秋自己也在喝,不管大家的状态如何,她始终坚持不谈这茶的来龙去脉,而且茶一进她的嘴,她就会显出颇为自信的神情。这茶确实是不错的,行内的人自然会猜它的产地、年份;懂一些的人更在意价格与收藏价值;半懂不懂的人就只能是喝个热闹了。
    老黄就是属于喝个热闹的那种类型,他只知道这茶肯定好,肯定贵,只是他真心觉得这茶没水仙、肉桂好喝。他也知道,自己不太会喝茶,所以也就忍着没说什么。只是这一道道的茶泡了几分钟,没人说话,他就觉得有些憋得慌了。到第六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晓秋一句:“老板娘,这茶卖多少钱?”
    这似乎不是晓秋等待的回应,但总比没有回应好。她应该是经常这样反问客人的:“您觉得这茶怎么样呢?”
    老黄憨笑了一下,用手抹抹光头,他用手轻轻捅了一下梅影:“你觉得呢?”
    梅影从心里瞪了一眼老黄,古树茶她就不太会喝,这时让她来评价,心里自然是没底,她又在回忆来之前与店长的对话。

    店长:“以晓秋的风格,三万一饼,手里捏个几十饼,不是问题。只是……”
    梅影:“只是什么?”
    店长:“四年前普洱与古树炒得很热,但这两年已经不比从前了,你看看这温州,还有谁会去买几万一饼的青饼?”
    梅影:“那她到底会不会推古树呢?”
    店长沉思了一会儿,说:“晓秋应该是收过一些茶的。有一次,公司年会,她和我一桌,也就是在那一年,她的业绩超过了我,排到了华东地区的第一。她很得意,多喝了几杯,就在我面前炫耀她的生意经。她告诉我,她判断普洱还会冲起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收了一些茶,有个两、三百万吧。我当时就觉得挺惊讶的,她哪来的那么多钱,现在算算那时应该已是有了男人的支持。更让我惊讶的是,她吹牛说她找到了专家,帮她‘速成’这些茶。”
    “速成?”梅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是利用人为的温度、湿度环境处理来加速生普的演变?”
    “是的。”店长说,“这样就可以把十来年的生普做成三十年以上的样子,如果硬说这是古树茶,那就不是三、五万的概念了。”
    梅影:“那得多少?”
    店长摇摇头:“不好说。我曾经喝过五千五一泡的。”
    梅影:“那喝着怎么样。”
    店长:“也真不好说啊……我怀疑我就没喝到过真的,能确定的最多也就是十五年以上的青饼。但……”

    晓秋见梅影不说话,悄悄的瞅了一眼又在划手机的游牧尘,索性直接问道:“游总,这茶是不是比较一般啊。”
    陈董冲着晓秋皱皱眉,对他来说,游牧尘的价值远不是买个几百万的茶叶那样简单,可他的女人显然正在向这位财神爷传递不够友好的信息。
    游牧尘倒显得很自然,他放下手机,不紧不慢的把自己杯中剩的那点茶喝完,然后说了一句:“这一泡得上五千吧。”
    梅影分明见晓秋手中的盖碗微微抖了一下,心里琢磨着这价格显然是被游牧尘说的差不多了。
    “这么贵?”老黄着实是惊了一下,随后拽了拽梅影的袖子,“小梅,这可比你们家的肉桂贵多了。”
    梅影又是在心里狠狠瞪了一眼老黄,却忍住没说话。
    晓秋毕竟是老江湖,她静静的分了第七泡茶后,用茶巾擦拭着茶盘,忽然又问梅影:“小梅,你有游总这么懂茶的客户,真让人羡慕啊。不像我们家的,这上了一千一泡的茶,是啥都喝不出来了。”
    这话显然是冲着陈董去的,陈倒也不在意,反是利用了这句话缓解一下略有些紧张的气氛,并且把话往今天这个局背后的正题上引:“我是喝不出这茶里的千秋的,喝的最多的还是人家送来的金骏眉、正山小种等等,尤其这普洱,我是真的境界有限,不如游总你啊,这上来就能喝出价位,毕竟游家的总部是在福建啊,你们那的人比我们浙江人懂茶多了。这么喜欢茶,是不是经常会收些茶存起来啊?”
    游牧尘点点头:“我父亲会收一些,我倒是没这种爱好,反正谈生意要喝,消磨时间要喝,醒酒也要喝,一般好的坏的,真的假的,稀里糊涂也就喝下去了。”
    游牧尘已经是一副要把话谈死的样子,说的陈董脸色尴尬,“嗯嗯”两声,却不说话了。
    晓秋自然是心有不甘,即使生意做不成,场面也得撑起来,她又把问题甩给了梅影:“小梅,你觉得这茶有多少年呢?”
    梅影盯着黄中蕴红的茶汤,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说:“十五到二十年吧。”
    梅影话音一落,只见晓秋瞬时变了脸色,丹凤眼两侧的眼角往上一翘,“哈哈”笑了一声,这夸张却又冷冰冰的一笑,把陈董和老黄都给吓了一跳,他俩都看看晓秋,又看看梅影,显然摸不清这两个女人之间是什么意思。倒是游牧尘,却镇定的端起这第七泡茶一饮而尽,随口说了一句:“小梅,乱说了哦。”
    “小梅。”晓秋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你觉得我会拿不到二十年的茶卖五、六千一泡吗?”
    梅影努努嘴:“游总说一泡上五千,也未必是对的。至于年份,你问我的,我喝出来就是这年份,大不了我喝不懂,说错了呗。难道,这还是三十年的?”
    “当然了,这可是96年的曼松古树。”晓秋话说得坚决,但小梅却注意到晓秋捏着茶巾的手抖得很明显。
    “这,不应该是气的。”梅影暗想。
    “晓秋拿茶巾拭茶盘的时候,说明她很放松。她底气不足,紧张的时候习惯捏着茶巾说话。”店长说,“她以前在我这店里帮过忙,那时你还没来。她总想表现自己,也特别在意利润,所以说话总有虚实,有时忽悠我老客人,我都不好意思。倒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无意中发现了她这些特点的。”
    “嗯。也就是说她话有水分的时候会捏茶巾?”梅影确认道。
    “是的。”
    “我是明白了,可是这古树茶,我还是喝不出上下呀,即使我看出来她在忽悠,又有什么用?”
    “其实,我也喝的少。”店长揉揉眼角,不太确定的说,“茶气应该还是很重要……”

    “可是——”梅影一张嘴就先停了下来,她需要再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在内心确定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晓秋纤细的手指甩开了茶巾。
    梅影下意识的瞅了瞅游牧尘,却发现游牧尘也在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还有几分期待。她鼓足勇气,开始陈述:“这茶气,似乎不到三十年的力道,甚至谈二十年都有些勉强……”
    “你说什么?!”晓秋一拍茶盘,忽的起身,摆出了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梅影也不示弱,站起身来,挺着个胸脯说:“你不让人说话,我这就走,我本就不想来,自己家还有生意要做了。”
    “你这是胡说八道!我晓秋会拿十几年的茶出来,说成是三十年的,还敢在这里泡给大家喝?我问你,这茶气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说这透亮深沉的汤色,尝尝这茶的层次感与厚度,何况,这茶气不足吗?”
    “喂喂——晓秋,不要激动,好好说!人家是客人……”陈董站起来圆场。
    “客人?这是来踩场的,客人?!”晓秋根本不理陈董的茬,“咱们这行的规矩,她就不能进这个门。要不是游总……”
    “对啊,要不是游总叫我来,我才不来了。”梅影巴不得赶紧撤,“既然是这样,我就走了哦。”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游牧尘也站起了身,“话没说完,急什么?”
    梅影一转身,做出一副委屈相:“游总,这是坏规矩的,我本就不该过来,您也不该叫我过来,看看现在果然是大家很难看吧。游总,您就别难为我了,咱们家做的是小本生意,比不得这‘秋轩’,上来就是几万一饼的茶,这么深的水,我们趟不了。”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什么水深水浅的?”晓秋几乎已经是气急败坏。其实,理性的分析,梅影走是好事,这样就没了是非。只是这话说到这个份上,晓秋和她的茶已经在台上下不来了,何况,混迹江湖多年的她,根本就不信这个入行不过两年的小家伙能辨出什么来,即使梅影有备而来,最多也就是她的店长面授机宜,可在晓秋看来,梅影的店长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又能教成什么样子?上来就敢质疑自己这饼茶的年份,切入点还是这最说不清、道不明的茶气,可真的算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游牧尘的生意可以不做,但这梅影今天说的话可是一定要她咽回去的。
    “晓秋!”陈董显然是挂不住了,厉声说,“不要过分了。”遂又拍拍游牧尘的后背:“游总,女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掺乎了,尤其这种茶叶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小梅应该也忙,让她回去吧。”
    梅影窃喜:“我走了哦,你们慢慢喝。”在这种情况下撤出,小梅既做到了全身而退,也有效的打击了“秋轩”的气焰,基本上也搅黄了陈董、晓秋对游牧尘的如意算盘,这一仗也算是打赢了。
    “等等。”晓秋自然明白这一点,于是快步走到梅影的身边,缓了一口气,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小梅,刚才是我不对,喝茶嘛,一人一个想法,都正常。既然来了,你也别急着走,我也想多听听别人的见解。”晓秋转过梅影的肩膀,推着梅影又回到了桌边,“坐,坐下。游总,刚才不好意思,您也坐。”
    游牧尘坐下了,脸有些淡淡的黑。而晓秋的态度令梅影也无法拒绝,也只好低着头坐在那里,看看晓秋下面准备怎么玩。
    老黄看梅影又坐了回来,就逗她:“何必呢?你们家那一两万一斤的肉桂、水仙,我看也没啥茶气啊。我不照样还买?”
    “去。”梅影拿胳膊肘顶了一下老黄侧腰上的赘肉。
    不一会儿,店员又送来一个茶荷,梅影看着估计还是所谓的“古树茶”。水开了,晓秋给大家换了杯子,自己又取了个底槽清的小品,洗了一下茶,遂泡了一道给大家分了。
    梅影往嘴里送了一口,不禁抬眼瞅了一眼晓秋,而此刻的晓秋也正瞅着她。
    “小梅,这茶怎么样?”晓秋语气缓和,带着刻意的笑容,显然是自信满满,“尤其是这茶气,怎么样?”
    喝了一口,梅影就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不禁又想起店长刚才说过的那段话。

    “其实,我也喝的少。”店长揉揉眼角,不太确定的说,“茶气应该还是很重要……”
    “茶气?”梅影摇摇头,“这说起来可玄,估计我很难通过茶气来辨别。”
    “这对你来说是比较难。你入行时间短,而且一直在我们家做,而我们家的茶多是靠工艺,茶气必然是有限。但普洱是不一样的,古树茶本就少,即使是当年的,茶气就不一般,如果存放的好,时间久了,就会像气功大师,茶气会更加深厚,但那种茶气不是很散开来,很狂放的那种,而是柔中带刚的。”
    “柔中带刚?”
    “我也说不清楚,这话也是老板以前给我们几个店长做培训的时候说的。那时倒是喝过一线山头上的好茶,确实感觉不一样,喝进去就是顺,然后瞬间就感觉浑身筋脉就通了,但又不会感觉那个茶气非常冲,舒缓有力的感觉……”
    “那您刚才说过,晓秋可能会拿出一些‘速成’的老茶来,那茶气会是怎样的?”
    “这我倒是喝多了,一般都是茶味重于茶气,喝着似乎是有些茶气,但既不柔,也不刚,总觉得那力道很勉强,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你书看得多,你可能说得比我清楚。”
    “过犹不及?嗯……底气不足?嗯……虚张声势?”梅影琢磨着。
    “对!就是虚张声势……”

    梅影刚才就是凭着茶气的判断,硬生生的感受到了那号称97年古树青饼的“虚张声势”,虽然激怒了晓秋,但显然对方也不敢揪着自己的话不放,估计也是底气不足。而这一泡“古树”,汤色更明亮通透,口感除了厚度以外,凝聚力也特别好,回甘是不用说了,而这茶气,确实达到了店长所说的,喝进去就如同是一个内功大师为自己瞬间打通了筋脉,说不出的通畅,大冬天的,额头甚至冒出了汗珠。
    “看来这是把压箱底的货拿出来了。”梅影暗叫不妙,“这要是真品,我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恰在此时,老黄却在一边说了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这茶好像没刚才那泡好喝啊。”
    梅影刚好还正抿着茶琢磨怎么说呢,听老黄这么一说,差点把嘴里的那口茶给喷出来。她看看老黄那一脸憨厚,再看看游牧尘与陈董疑惑的表情,大家都在看老黄,包括晓秋,而晓秋的脸已经黑过熟普了,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发出一声冷笑:“呵呵,这黄总都能喝出来啊。”
    “刚才那茶的味儿重啊,也香,喝着带劲一点。”老黄说。梅影知道,老黄不傻,但确实喝茶口味重,属于那种拿茶当白酒喝的类型,在意所有直接的感官体验,相对追求层次、深度、间接、综合型的效果,他是体会不到的,包括茶气,每天泡在酒缸里、熏在烟草里的他怎么可能体会得到?但老黄这误打误撞的一句话,也确实把局面有点搞乱了,整个氛围也被他带的有些戏谑了。
    晓秋面对老黄的一脸认真,还真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了,她顿了一下,索性没有应老黄的茬,而是扭脸继续追问梅影:“小梅,你怎么看呢?”
    梅影被她追得没脾气,既然是说不清,不如来个浑水摸鱼,她尽量放慢语速:“老黄说的不对,我觉得这茶好,是真的古树茶。”梅影的话得分怎么听,尤其是“真的”两个字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顺耳,既然是有“真的”,就是有“假的”了。
    晓秋很聪明,不能揪着什么“真的”、“假的”不放了,她心里很明白,梅影今天的判断基本是对路的,这也使她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不如见好就收,于是便用肯定的语气问道:“说这茶有三十五年有什么疑问吗?”这就是晓秋的圆滑之处,这茶既然高于刚才那款茶,那年份是必须比那茶的时间要久的,即便那茶离三十年差的不是一年两年,而这茶也不见得能过三十年,但她须是这样说才能圆过去的。晓秋边说边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梅影,试图给对方施加压力,让她不要再乱说。
    梅影也明白,大家都在这行,很多事情点到即止,所谓的“花家不谈花家事”,何况眼前这茶已经超出了她能品懂的程度。至于刚才那款茶她敢于点穿,是因为之前店长已有交代:
    “真的三十年的古树茶我不一定喝过,但是年份做出来的茶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你要用心去品和体会,年份明明不到、时间硬做上去的茶无论是口感、香味、茶气,甚至汤色,都会有点闷,不够彻底。所以,你一定要细细的去品。”
    因此,喝第一道所谓的“古树茶”的时候,小梅每一泡都喝的仔细、品的小心,最后也是被晓秋逼得才说出了那些话,而从晓秋后续一系列的反应来看,显然梅影的判断起码在方向上是对的,否则,也不会逼出晓秋这第二道茶,甚至,梅影虽未喝懂,但她入行以来还从未喝到过茶气如此深厚、凝聚力如此饱满、层次感如此丰富的茶,包括她喝的所有“若轩”的顶级茶都和晓秋今天祭出的这款茶都差了不是一个档次,这使她几乎已经确定了这才是三十年的古树青饼。她并没有意识到,若干年后,再回头看,真正使她对茶产生兴趣,真正使她以茶为自己的事业起点,正是今天。
    梅影正在发呆,却听见晓秋问游牧尘:“游总,这茶,您觉得得多少一泡呢?”
    梅影猛地扭头去看游牧尘,心想:“这问题又是个坑。”刚才那款茶,几乎已经被梅影点穿为“做的茶”,游牧尘尚且开出“上五千一泡”,那眼前的这茶的程度明显更高,甚至在梅影看来是高出十几年的差距,那这价能开到什么程度?
    游牧尘却回答的很快:“上五千吧。”
    梅影差点笑出声来,偷偷瞥晓秋和陈董,那两位也正用无语的眼神无奈的瞅着游牧尘,游牧尘却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看着手机。

    下午09:11
    梅姑娘的茶:你别买那茶。
    游踪:为什么?
    梅姑娘的茶:她手里很可能就一饼是真的,分着泡给你这样的客人,忽悠你们多买些,可卖给你的都是假的了。
    游踪:知道了。

    游牧尘把头一抬,问晓秋:“你们手里这样的茶有几饼?”
    晓秋一愣,随即沉着下来,答非所问:“您要买?”
    “是的。”游牧尘说,“这么好的茶,应该是值得喝的。”
    晓秋的手攥住了茶巾的一角:“这个……价格还是比较高的……我也是留着增值,或是自己喝的。”
    游牧尘侧首看着陈董:“陈董,来的时候您不是建议我带点茶回去嘛,可我喝的上口的,秋总又舍不得了。”
    陈董被游牧尘说得脸都有点红了,他看看晓秋,有些不耐烦的说:“晓秋,游总想买,你怎么能说是留给自己喝的呢?”
    “你——”晓秋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这茶……哪是几饼几饼卖的?”
    游牧尘的话跟得很快:“一饼、两饼也可以啊。”
    梅影这是有点着急了,脱口而出道:“对,买个一两饼就得了,这么好的茶,存放可讲究了,如果没存好,都没办法弥补。”
    偏这时,“憨厚”的老黄又跟上来补一句:“小梅,游总这么大的老板,人家名下也是有茶园、酒庄的,用得着你操心?这茶,就算是十万、二十万一饼,游总买个十几饼也是没问题的,秋老板这钱为啥不赚呢?”
    梅影恨不得捏一把老黄的大腿,却又不敢做得太明,只得随口骂一句:“老黄,你懂啥——”
    游牧尘却抬手示意梅影不要说了,直接问晓秋:“十饼?明天我让人来付钱,把茶取走,但这茶,我是要放到我在澳门的会所的,估计没两个月就都撬开喝了,来喝茶的都不是一般人,不好有差错的。至于价钱,你们说话。”
    游牧尘这话顿时震住了晓秋和陈董,这茶如果是被游转送了,或是收藏了,那也就算是蒙混过关了,即使有些差错,也很难说得清;反过来说,如果今天没有梅影搅局,那一开始的那一泡“速成”的所谓“30年古树青饼”也就浑水摸鱼卖出去了,毕竟卖的和今天喝的一样,即使是假的,游牧尘也只能认了;可现在一是游牧尘已经喝了真品,二是人家买走后很快就要撬着喝了,那可是真的做不到“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一旦假的出去被戳穿了,陈和游的关系也就因为这不到一百万的茶饼而断了,在圈子里的名声更是不好听,不要说晓秋,连半懂不懂的陈董此刻都已直冒冷汗了。
    梅影看着晓秋那攥着茶巾的细手直暴青筋,知道这是已经被击到了要害,但她嘴里却说:“游总这话说的,价钱肯定合适,您跟老陈那么熟,你们是要做千万、上亿的大单子的,这点茶算什么。至于茶的品质,您放心,不可能有什么差错……”
    “好的。”游牧尘话说的干脆,“那谢谢秋老板了。”
    梅影知道,晓秋现在也只能是用“缓兵之计”,明天这十饼茶她只能是边打边看了,或是拖几天,或是另外去调货,但也绝无可能十饼茶出自一路,今天这局显然已经被自己搅乱,这梁子也已经结下了,现在不如早点抽身撤吧。于是,她借晓秋、陈董、游牧尘场面上喜气融融之际,说了一句:“不早了,我先回店里了,你们慢慢喝。”说着,便起身准备走。却听见晓秋冷冷的说了一句:
    “小梅,不急着走啊。”
    梅影已经起了身,只好侧着身子问:“晓秋姐,游总好茶也喝到了,您这大单子也做成了,还有什么事?”
    晓秋又是冷冷一笑,一道寒光闪到梅影的脸上:“小梅,你总不至于是空手来的吧,游总没让你带茶吗?”
    梅影下意识的用手去摸自己的口袋,那口袋里是有茶叶,但却真心不想拿出来献丑,只能求助的望着游牧尘:“游总——”
    而游牧尘,却并不应和梅影抽身溜走的意图,反倒是直接来了一句:“我微信里是让你带泡好茶过来的吧,你应该带了吧。”
    “我——”梅影嘴上没全说出来,心里却是一句:“我去——”
    “那你坐这儿吧。”晓秋对梅影说,随后缓缓的从座位上起身,旁边的服务员居然还过来帮她挪椅子,看那动作就像宫斗戏里矫情的妃子。
    梅影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来之前和店长商量的策略。

    梅影已经换上了便服:“那我该带什么茶?”
    菊子凑过来:“当然是肉桂啦,两万九千八的……”
    店长摆摆手:“这种茶我们自己卖卖,做做品牌、赚赚利润是可以的,但最终就是个商品茶,拿去斗茶,不行。”
    “可我们也没存什么茶啊。”梅影顿时感到非常低落,“除了店里这些品牌茶,不要说青饼古树了,连真正出挑的老白茶、大红袍、滇红也没有……怎么办?”
    店长低头不语,应该是在想对策。
    “为什么我们的肉桂就不行?自己家的茶园精选的,又贵、又香、又有回甘,连泡12道茶味都还过得去,怎么就拿不出手了?”菊子还不识趣的问。
    店长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懂什么?老板以前跟我们说过,斗茶这种事情,我们这种品牌茶千万是做不得的,要斗只能斗自己收藏的茶,有个性的茶,不会‘撞包’的茶。”
    梅影听的仔细,追问道:“有个性的茶?不会‘撞包’的茶?”
    店长点点头:“我们老板能把‘若轩’做到这个规模,他还是很不简单的,跟着他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而且他总能把茶说得很清楚。当时他关于斗茶是这么形容的,就像武侠小说里,男主女主注定极少出自少林、武当这些过于传统的门派,即使出于这些门派,他们的绝世武功也不是出自于少林、武当,于是最终成为武林至尊的都是类似乾坤大挪移、九阴真经这些很另类的功夫,少林、武当在书里反倒成了陪衬。”
    梅影听的直点头,但转念一想,又问:“那我们‘若轩’这些茶就是少林、武当,晓秋的茶就是乾坤大挪移、九阴真经了?”
    “不是。”店长摇摇头,“我们离少林、武当差远了,最多就是江南七怪。晓秋也配不上那么厉害的功夫,最多就是个梅超风了。”
    店长这么一说,把梅影和菊子都给逗乐了,自己也觉得有意思,于是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问题是——”梅影第一个止住了笑,“她就是个梅超风,我们也还是啥都没有啊。”
    店长又低头不语了。
    梅影却继续自言自语:“我们反正没有人家那么高的武功,也存不起很值钱的茶,店里的茶肯定不行,那就只能带有个性的茶,而且是我能够说得清个性的茶……”
    “有道理。”店长抬起头,“小梅,你有什么自己的茶放店里了?”
    “哦!”梅影瞪大了眼睛,“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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