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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生活]爱是修行,扫尽尘埃,不负光阴不负卿[第1页]

作者:ty_一得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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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图敬涯叔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年又一年,匆匆岁月,不会因幸福而停滞,也不为焦虑而跳跃。曾经的日历一页页翻过,以为埋藏在日历中的奇迹却没有应邀而至,而那些不经意中留下的小美好却没有被时光淹没,在某个夕阳西下的时候,抚慰着不再青春的人生。
    前些日子杨知秋通知曲云溪夫妇孩子要结婚,请他们帮忙。杨知秋大学毕业后进入省政府工作,兢兢业业三十年,现已是副厅级干部,妻子夏青灵也是处级公务员,国家提倡节俭办婚礼,结婚男女双方亲友不得超过18桌。依杨知秋的意思就不再通知同学们了,可夏青灵不同意,杨知秋是他们大学时的班长,早就有同学有微信群里招呼说,孩子结婚就是同学见面的好机会,毕业近三十年了,不找机会大家怎么见面?最后曲云溪做主,同学该来还应该来,观礼后另找地方吃饭就是,杨知秋两口子只管招待好亲朋好友,同学那边曲云溪和楚芩夫妇负责。
    为了夏青灵女儿的婚礼,楚芩专门去学校找孙丽。三十年了,当年惺惺相惜的两个女子走在绿荫如盖的校园路上。感叹光阴易逝,世事无常,孙丽说:“其实你是最应该生活在校园里的,你可是咱们班年年考第一的学霸。不过现在你也很好,婚姻幸福衣食无忧,发现你总能让我嫉妒,这社会难道就是给你准备的吗?当学生是学霸,毕业后文字大行其道的时候,你是让人羡慕的名记者,现在金钱横行,你还能左右逢源,八面威风。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现在这么浮躁的社会,你的婚姻岂止是美满,幸福就是你们的模样了吧?你明明就是第三者上位,但尖刻如我都不好意思骂你,楚芩,人生如你,是不是算成功?”
    楚芩乖巧地挽住孙丽:“孙教授,三十年都过了,你桃李满天下的人,不会跟我这家庭妇女一般见识吧?什么是成功?记得有人说过,成功就是洋溢的生命力汇入了一条合适的河流,跟成就没关系,跟金钱就更没关系。我没觉得自己多成功,但我一直在追求成功的路上,向孙教授学习看齐,希望能跟上孙教授的脚步,活得跟您一样精彩。”
    孙丽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不管不顾地爱上一个结过婚的男人,根本不在意第三者的骂名。孙丽咬牙拍了楚芩一巴掌:“你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有增无减,姐姐我虽然不当在前,但生活已经给了我教训,你呢?活得这么幸福,简直是无耻,我虽大你几岁,但替生活收拾你还有把子力气!”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可是博导,有失斯文啊!”楚芩一边躲一边叫。两个女子正闹着,楚芩的手机响了,看到是刘燕华的名字,孙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夺过楚芩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我是孙丽,这里是我的地盘好不好?到我这山头竟然只给楚芩打电话,你骂谁呢?”
    刘燕华愣了一下,然后就是更响更快的反击:“姐,三十年了你跟我们联系过不?我们谁敢占用您用于成名成家的时间?我不向你兴师问罪就是慈悲,你还敢强词夺理。你就是这么做学问,成博导的?你们在哪儿呢?我们见面再理论。对了,我跟李舍长在一起,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孙丽气馁地把手机还给楚芩:“我还是吵不过刘燕华,她那张嘴无人能敌。李秀玉跟她在一起呢,这就过来,然后去我家喝茶吧,我有学生送的上好普洱,正想着跟值得的人分享呢。”
    约好在图书馆门口等,刘燕华和李秀玉到来后,四个人相视而笑,都是半百年纪,跟三十年前比,多了岁月痕迹也多了韵致,不等多叙旧,孙丽就提议去她家坐下慢慢聊,四个人相携着走向校园深处。
    孙丽住在新建的教师宿舍楼,刘燕华一进门就开始参观,然后总结说,很孙丽的感觉。孙丽烧水泡茶,笑问什么是孙丽感觉。刘燕华一本正经地解释:“就是很随意很舒服,不算整洁,但也不太乱,东西摆放看着不合理,用起来却方便。不管到什么时候,处在什么环境里,孙丽都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空间。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你,我总是受别人影响,但你不会,我觉得你比我们都厉害!所以你能成博导我只能做个小生意。”
    李秀玉浏览着孙丽的书架,听她们谈论大学时候的事情,插话说:“咱们宿舍卧虎藏龙,谁都比我强,辅导员怎么想的让我当宿舍长,结果一盘散沙,都没好好团结过。倒是毕业了才觉得亲,那时候孙教授目无下尘,刘老板就知道打扮,袁月明不回宿舍,夏青灵天天琼瑶,曲太太一心圣贤,一旦班上有个什么活动把我愁得。现在想想算个屁啊,都不去又能怎样,还能把我开除还是撤职,撤职是我巴不得的事,可那时候就是上愁。”
    “那时候你多年轻多单纯,现在的李校长见过多少风雨,处理过多少棘手事件,可没有我们当初锻炼你,你能如此得心应手地工作吗?”楚芩帮着洗杯子,不忘打趣几句。
    “楚芩你想死啊?今天夏青灵就算了,袁月明可不行,视频开好,我得跟她理论理论,大学时她可没少欺负我!凭什么我一个农村孩子就得受她气啊?今天老娘翻身做主人,得把当年的委屈找补回来!”李秀玉说着,指挥着孙丽打开电脑视频。
    楚芩把电话打过去,法国正是中午时分,袁月明惊喜地叫:“你们怎么凑齐的?领导、教授、老板、富婆,才发现我的资源老好了,我得回国发展啊,否则就是浪费! 你们干嘛呢?夏青灵的女儿都要结婚了?我们这么老了吗?不过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意气奋发的,哪像五十岁的人?我当然不是五十岁的人了,没听说过吗?法国女人的年龄永远不会超过四十。”
    “袁月明,我们今天是算账的,当年你凭啥欺负李校长?”刘燕华看热闹从来不怕事大。
    “没有吧?要说欺负也是孙教授欺负小不点儿,我顶多是看不惯的时候多说了一句,领导大人大量,自然不会计较。曲太太你可不能放过她们,尤其是孙教授。哈哈,打一个给我看看,富婆打教授可是难得一见的。”
    “你隔着山隔着海还要挑拨离间,不是好良民,你这个好战分子,法国的浪漫都改不了你的好战基因,找个时间回来,我们好好收拾你一次!现在不仅仅是领导要找你算账,你拉仇恨的能力我佩服,我也算一个了!”孙丽对着镜头挥拳头。
    “姐姐们,我抗议!什么富婆曲太太?我没有名字的吗?就算我没有正式工作,但我没少干活儿,虽不能跟校长、教授、老板和时尚达人比,但也不是米虫好不好?论打架我也不比你们任何人差,我专门去学过跆拳道的,等袁月明回来我得让她先试试,谁让她是国际水平,你们都不够格尝试。”楚芩叫着,帅气地摆个姿式,冲天踢了一脚,端的是飒爽英姿。
    袁月明不屑地撇撇嘴:“瞧你那小短腿儿,也就是曲云溪不嫌弃,还跆拳道,LOW爆了!回去我教你瑜珈、普拉提,提升一下气质。还有李校长,你得减肥了,没听说一胖毁所有吗?”
    “你气质好,像村里的鹅,脖子都要仰断了!楚芩你别听她的,我们就喜欢你娇小玲珑,腿长脖子长的跟长颈鹿比比,动物都不如,还叫嚣什么时尚,网络语中长得丑才说气质。瘦得跟干儿似的,风一吹就不敢出门,我胖怎么了,我胖我能给孩子们遮风挡雨,站着都比你有气势。你连国都不敢回,怕被骂哭,低级趣味咱才不学!”李秀玉及时地怼了回去,接地气的领导说话就是不一样。
    有人看吗?
    刘燕华哈哈大笑,说袁月明你一个人在外面就别树敌,有本事回来约架啊,大学四年同一屋檐下只斗嘴都没动过手,的确遗憾,这是孙教授的书斋,我们就在这儿约架,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夏青灵今天是喜事主家,忙到脚打后脑勺,等咱们闲下来定一天一起来可好?
    李秀玉骂是骂了,回头又担心地问袁月明:“你那地方生活程度高,你又没个正经工作,生活不易就回来。楚芩和刘燕华家里有公司,没工作却有钱有底气,你在外面漂着也不是个事儿,老了不得要个家啊?”
    “你这是杞人忧天,人家做时尚的大把赚钱好不好?法国高端时装、化妆品,国内有钱人抢着要,袁月明做到现在都有品牌效应了。时代不同了,可以选择的多了,就像孙教授这房子,记得咱们上学时,教英语的谭老师,四十岁的人就因为没结婚分房子都没资格。孙教授现在就不会有这问题,只要你业绩突出,没人关心你的私生活问题,对吧?”
    孙丽把泡好的茶端上来:“是啊,社会发展让我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有了更有尊严的生活方式,但是骨子里我们六十年代人,总有些摆脱不掉的东西,比如忧患意识,传统思想,是我们的根,也是桎梏我们思维方式的牢笼。凡事都有两面,我们不能只接受好的,你们说是吧?就像月明,有高收入就有高风险,有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就得接受离家去国的孤独。”
    袁月明看着她们喝茶,羡慕嫉妒恨地说:“撑死你们算了!我还有个提议,楚芩现在总不能推脱说没时间了吧?写过那么多的文字,就没想着写写我们吗?我们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有理想有抱负有家国情怀,跟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一起经历成长和蜕变,需要记录很多,你们说我的提议如何?”
    “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给你一百个赞!楚芩,你也别天天数钱玩儿了,干点有意义的事吧。”孙丽马上赞同,刘燕华和李秀玉也说应该的,楚芩看着她们几个说,你们这是派活儿吗?我怎么觉得又被你们孤立了,感觉很不好的。
    五个人嘻笑着,全没有知天命年龄的持重,只有在少年朋友面前才有这模样吧?
    夜深了,从孙丽家告辞出来,三个女人打车回酒店,路上打电话跟夏青灵说明天会早早去婚礼现场,让她不用惦记。电话里杨知秋似乎喝多了,说曲云溪已经先回去酒店,让楚芩不用担心。刘燕华说不担心,喝多了等着挨打就行。住宿安排是刘燕华和李秀玉一个房间,楚芩跟曲云溪夫妇一个房间,刘燕华哪肯放楚芩回去,李秀玉也说,咱们才是一个宿舍的好不好,哪有他曲云溪什么事?三个女人敲开曲云溪的门,说今天晚上楚芩是208的人,你最好自觉一点,否则有你好看!曲云溪知情识趣,好的好的,姐姐们说了算,楚芩你照顾好姐姐们!
    女人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老公孩子工作都是话题,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需要倾诉给知根知底的姐妹。在又一次互相提醒明天还有事早点睡吧,三个人终于不说话,听着两个同宿舍的女子睡熟,楚芩却再也睡不着,想着她真的应该写点东西了,为了那逝去的岁月,为了心中的感动,为了生活在磨练她的同时,留下的那些善意和美好...
    第二天的婚礼很低调,杨知秋和夏青灵都得遵守“八项规定”,所以同学们只去婚礼现场观礼,礼成后在曲云溪引领下到一处自助餐厅用餐。李秀玉看着餐厅丰富的食物赞叹,这比婚礼上的饭菜好多了,而且多自由啊,我喜欢!四个女人端着拿好的饭菜很自然地凑在一起,孙丽只挑了些蔬菜水果,刘燕华鱼虾为主,楚芩拿了些玉米花生等杂粮,李秀玉则是烤肉、牛肉、排骨肉。刘燕华看着大家的盘子先是批评李秀玉不懂养生,咱们这年龄不能这么吃肉的,你体重超标了吧?会引起三高的,要吃就吃白肉,鱼虾最好;孙教授你的吃法容易营养不良,你那么瘦不用减肥;楚芩你有钱也不能这么不在乎,这么贵的自助餐你只挑最便宜的,餐厅老板又不发你最佳顾客奖。杨芩笑说那我们喝点贵的,走去接了四杯咖啡牛奶端过来,孙丽喝了一口,惊异地点头:不错啊,这自助餐厅的咖啡快赶上咖啡馆水平了。李秀玉喝了一口,摇头说有什么好喝的,不如果汁,你们别在我面前装洋蒜,刘老板你说哪个好喝?刘燕华没回答,起身去拿了杯果汁给她:“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喝酸奶。”
    孙丽把李秀玉面前的咖啡倒进自己杯子,李秀玉吃惊地看着她,孙丽淡然一笑:“好东西不能浪费,我现在生活简单,很后悔年轻时的轻狂不懂事,一直在学习在进步。活到老学到老,真的是古人对我们的最好教诲。”
    曲云溪在排档口等到新鲜的烤鱼给她们送过来,孙丽礼貌地谢绝:“谢谢,我吃素。”刘燕华直接接下烤鱼盘子,分给李秀玉和楚芩,快言快语地说:“孙教授,你还是这么爱走极端,就算现在吃素很时髦,但你是脑力劳动者,身体需要高质量蛋白质,一点肉都不吃真的好吗?”
    李秀玉笑着谢过曲云溪:“你赶紧吃点东西吧,不用管我们,楚芩不会饿肚子的。哎,你少喝点酒!”看着曲云溪走远,李秀玉回头问楚芩:“听说他病过一场,差点要了命,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当年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杨知秋跟他比啥都不是,他有那么好的资源,不走仕途是不是可惜了?”
    “发现你们这些当官的,觉得仕途是成功唯一标准似的,你没看见杨知秋多老吗?还不是在机关里煎熬的?人家曲云溪又年轻又潇洒,五十的人还是少年模样,跟楚芩搭档做事,不知道活得有多舒心惬意!比如今天的婚礼,杨知秋两口子碍于身份前怕狼后怕虎,考虑的那叫一个累,如果是曲家办婚礼,我家喜事我做主,随心所欲,那才叫爽!”
    李秀玉被抢白一通,不怒反笑:“我是小农意识好了吧?在我们老农民看来,有个稳定职业,端上公家饭碗,如果还能混上个职务,才算成功。当初楚芩辞职要我在,拼了命也不能让她辞,就怕老来无依。好在现在能自己交养老保险,放以前哪敢想,还是那句话,感谢社会进步,让你们有了更多选择。”
    孙丽的话更有学术意味:“咱们学中文的,都知道性格决定命运,曲云溪根本不是个按步就班的人,天性跳脱,看着玩世不恭,骨子里重情重义侠义善良。商界是可以共赢的,但仕途只能是你下我上,他不可能在政界发展,是吧楚芩?”
    “姐姐不愧是研究文学的,很懂人性。当年我辞职照顾他,大家都觉得是我重情重义,是我在拯救他,其实我一生所有的美好都是他带来的,是他成全了我!大学时我那别扭劲儿你们都见过,如果没有曲云溪,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活成什么样子,是他用他的爱救赎了我!”
    “有故事啊,不过我们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有故事不稀奇,但有故事还瞒着我们就不厚道了。不写点东西说不过去啊,你有那么好的文笔,浪费自己就是暴殄天物懂吗?”孙丽不愧是做导师的,苦口婆心地开始调动积极性。
    回到家里,曲云溪看妻子恹恹的样子,问她是不是累了?楚芩摇头说,这次见了同学,感觉想写点东西。可是已经这么多年不动笔,又怕写不好,蛮犹豫的。曲云溪说这可不是楚芩的样子,楚芩怕过什么,楚芩可是凭一腔孤勇就敢闯天涯的人。可是我老了,只想跟你岁月静好。曲云溪赶紧坐到楚芩身边:“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过楚氏情话了,今天就多说点儿呗。”
    楚芩拉起曲云溪的手:“有你在,我就觉得心里安生,不管怎样我会写,至少能留下我对你的感恩。”
    曲云溪拍拍楚芩的脑袋:“你这脑袋总是跟人不一样,好好写,我会是你第一读者。”
    八十年代初期,大学校园是青年人最向望的地方。科学的春天到来时,知识的力量被提到无以复加的高度,而大学就是体现知识力量的最好地方。初秋的日子,校园里迎新的气氛热烈,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最后日子,大学的学校门口根本就是一片欢乐海,一张张羞涩的年轻的掩不住兴奋的笑脸,在秋天的阳光里明媚地绽开。这些时代宠儿,在大学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四的年代,经过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挤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后,现在是他们品尝成功的时刻。
    因为是报到的最后期限,傍晚时分,只有中文系的报到桌还孤零零地摆在学校门口,留着两个男生值班。其实今天报到的学生已经不多,考上大学的孩子总想着早一点看到自己学校,迫不及待地在报到的第一天就蜂拥而来。很多系昨天就完成了报到任务,今天根本不用摆报到桌,等到现在中文系两个值班学生都有点不耐烦,议论说那个女生是不是病了,病了就应该早点跟学校请假,不能让咱们这么枯等啊!两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校园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希望那个女生就在他们中间。
    学校围墙边有一排树林,树林边的休闲椅上坐着一位青年和一个女孩,他们已经在同一个位置坐了两天半了。这时青年不再犹豫,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扯着女孩走向唯一的报到桌,值班学生看着他们例行招呼:“是报到的吗?请出示录取通知书。”那青年径直走到中文系报到桌前,拿起报到册给那女孩看:“看清楚,只有你一个人还没有报到。如果你还想再等,可以,不过你要想明白你在等什么?路总是要自己走,你决心不上这学,我们马上回家,然后你就躲在家里,一辈子不出来。再说一遍,这是机会,改变你命运的机会,你好好想想,真的要放弃吗?”
    ?“哥,再等等,再等等好吗?”女孩躲在青年背后,低着头畏缩着不肯走上来,她还是稚气十足的样子,个儿不高,就是一没长开的初中生。她哀求着,带了沉重的鼻音,任什么人都能听得出,她在哭。
    ?“我们已经等了两天,这已经是最后时刻,你已经耽误别人不能下班,如果你要放弃,我们就回家,别让我陪你受罪,我的心是肉长的,会疼。好吧,我们回家,我不想看你受这罪。”青年说着,把报到册放回桌上,回头在自己贴身的包里拿出楚芩的录取通知书,交给值班学生:“对不起耽误你们时间了,我妹妹不能确定留下来上学,我们会跟学校说明情况,你们可以先下班了,实在不好意思!”
    有没有人看啊?明天见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
    “嗨,楚芩还没有来报到吗?”一个男生从远处跑过来,嘴里还喊着。
    楚芩第一次听到这么标准好听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人的发音纯正还有磁性,他熟稔地叫着楚芩的名字,似乎早已是楚芩的朋友,他的叫声让楚芩的脚下一顿,再也迈不动腿。
    ?“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还报到吗?”值班的接待男生看着女孩,她正怔怔地看向跑来的男生。
    那男生跑到他们面前,一身运动装,磊落、健康,朝气蓬勃,像扑面而来的清新晨风。他笑笑地打量着楚芩:“小姑娘别哭啊,只要你好好学习,过几年你会像我们一样的。”他善意地劝解,以为楚芩是家长拉来受教育的中学生。
    楚芩在他的注视下,脸一下子红了,抬手抹去脸上的泪,低下头不敢看他明亮的眼睛,低声说:“我是楚芩。”
    “你就是楚芩?你好!对不起啊我忘了,你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我记得你还不到16岁,难怪我会误会。我叫曲云溪,咱们一个班,你最后一个报到,我第一个报到,咱俩都是第一。你宿舍在女生楼208,我先带你去宿舍,手续得明天办了,这时候老师们都下班了。把你的通知书交到学生处,我们的接待工作就算圆满完成,楚芩你记住,接待工作是我们一起画的句号。”曲云溪情商很高,他不说楚芩耽误了大家时间,却说她的到来让大家圆满完成了接待任务。值班学生撤桌子去学生处交差,曲去溪自来熟,很大方地拉拉楚芩的手,自然地提起她的行李,发现新大陆似的叫道:“哇,你的箱子跟我的一样!箱子是我哥给我上大学的礼物,你的也是吧?我们很有缘哎。你别客气,以后咱们是同班同学,就应该互相帮助。”看楚芩要抢箱子,曲云溪赶忙闪开,并冲她灿然一笑。楚芩看到他的笑容一怔,尽管已暮色苍茫,可他的笑容竟那么明亮。他好看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友爱地看着楚芩,目光如秋日的暖阳,照在楚芩身上。楚芩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如鹿撞,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求救地看向大哥。
    曲云溪根本不等楚家兄妹反应,提着楚芩的行李箱就带她去宿舍。楚芩身不由己地跟在他身后,曲云溪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还猜你是不是病了呢?你可真沉得住气,我拿到通知书后巴不得一下子飞到学校。这是你哥?哥哥好!我自己来的,长大了不能再靠家里,不过可以靠朋友,你可以把我当朋友,你这么小,我们都会让着你的。你看,那边最东头的教室,就是咱们班,那楼够老的吧?据说是德国人建的,历史悠久。往里走那边是食堂,我们学校有四个食堂,那个最大。进食堂得会挤会抢,不过看你这样子,只能吃剩的。打饭的时候你找我,我帮你打。这么晚才来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家?没出息!我逗你的,还真害羞啊……”曲云溪的声音很有磁性,他不时地回头招呼她,楚芩把每个字都听到了心里,却不敢再抬头看他。而曲云溪根本不容楚芩兄妹插嘴,一路介绍着把他们带进女生楼208室。208其他几个女孩都在宿舍,曲云溪一声招呼,大家一起动手,帮楚芩打开行李,铺好被褥。楚风如释重负地看着曲云溪:“太谢谢你了,以后一定请多关照。我妹妹年龄小,有什么说的不对做的不对的,请多担待,你们大家也一样,请多担待。”楚风说着退出宿舍,楚芩依依不舍地跟出来,眼里转动着泪花。
    曲云溪也送出来,看到楚芩要哭不哭的样子,赶忙说:“别呀,别让你哥不放心,我们以后就是一个集体,大家好好相处,我保证不让别人欺负你,你笑一个,笑嘛!”楚芩虽然没笑,却再没有去追大哥,默默留下。
    曲云溪没有食言,第二天带她去学生处办好入学手续,领了饭菜票,并陪她去吃了大学里的第一顿饭,在学生食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楚芩窘迫地低着头,曲云溪塞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根本就食不知味。
    就这样,楚芩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
    楚芩是中文系新生里最安静的学生,每天背着书包,在图书馆,在教室,在自习室,安静地读书,没有人知道她读了些什么进去,更没有人知道她悟了些什么出来。她不跟任何人交流,把自己封闭起来,起床,早读,上课,自习,就连节假日也花在图书馆里。班里组织的一切活动都跟她没有关系,晚会,舞会,社团活动,宿舍游戏,老乡聚会,所有的活动都不会有她的影子,她希望一直能这么安静地默默地平稳地但也充实地把自己的大学生活过下去。
    可是年轻本就不是容易封闭的,尤其是青春年少又有点浪漫气息的中文系女孩,根本不容楚芩孤独下去。208里住了六个女生,孙丽最大,25岁,搭高考年龄的末班车考进来的;最小的是楚芩,还不满16。楚芩的日用品是宿舍里最好的,尤其是她的床单被罩和皮箱,放在一堆没什么色彩的学生宿舍里,晃人眼睛。孙丽最瞧不上她的作派,小小年纪显摆什么呀?又不是自己挣的钱。孙丽是参加工作后又考的大学,自己是有点积蓄的,可也没她那么张狂啊!刘燕华和袁月明也不喜欢楚芩,天天躲着人,我们没想沾你便宜好不?倒是夏青灵,在宿舍里最是随和,从小到大跟什么人都合得来,看到楚芩时就喜欢她了。楚芩孩提的样子,让夏青灵的母性找到了对象,她喜欢逗楚芩说话,虽然她问十句楚芩未必能回一句,可她还是会问。李秀玉却不那么想,觉得楚芩家里有钱就傲气十足,她来自农村,家境贫寒,用的东西全是高中时留下的,贴身的小褥子已经起毛,有点露棉花了,但换一个里子需要一块多钱,是她一星期的菜钱。而楚芩,据袁月明说,她被罩和床单的价格都够她一年的花费了!所以李秀玉天然地认为楚芩跟自己不一个阶级,自然有嫌隙。她们没想到的是楚芩,小小年纪任凭孙丽尖刻讥嘲,绝不回嘴,对刘燕华、袁月明的孤立也安之若素,李秀玉的敌意更是视而不见,时间一长让大家更加地疏远她。楚芩也没有跟宿舍人来往的意愿,不管别人如何,默默地看书、上课,睡觉,刻板地过自己的日子。
    星期三的上午安排了四节课,老师常常把三、四节课连在一起上,为的是让学生们早点下课,下课晚了,食堂的剩饭菜不好就罢了,还是凉的。可这天老师讲到兴起,一直到12点多才下课,学生们一边无精打采地收拾东西往外走,一边商量着要不要出去找吃的。平时楚芩为避开同学,下课后总会留下看会儿书,等同学们都走了才独自去食堂。这天她一如往常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总结笔记,夏青灵径直走过来拍她一下:“哎,我们出去吃还是买包方便面?”
    楚芩看着书半天才说:“我,不饿。”
    夏青灵看着她:“你哄鬼呢?听一上午天书,记这么多笔记还能不饿,你还在长身体呢,不饿也得吃!”不由分说地帮她收拾起书本,拉她下楼。
    夏青灵要拉她到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面,楚芩哪肯?两个人正在路上拉扯,被班长杨知秋看到,过来笑着问:“夏青灵,怎么欺负起小同学了?”
    夏青灵努努嘴:“班长,你官僚,一点都不关心同学。这个小不点儿,中午不吃饭,你也不管管!”
    “谁说我不管了!曲云溪,跟她们一起吧。”
    楚芩一听还有曲云溪,挣扎得更厉害,只想一跑了之。曲云溪走过来,一伸手拉起楚芩的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没了你还拼什么?看你天天书虫似的啃书,以为还在上高中呢?大学里成绩固然重要,可本钱更重要。身体是1,那些成就啊,财富啊什么的,全是0,没有1打头,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曲云溪出口就是天花乱坠的大道理,而楚芩被他拉着手,早已面红耳赤,脑子一片空白,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走。
    四个人坐到学校门外的一个小饭馆里,要了四碗面。等面的功夫,夏青灵玩味地说:“杨知秋,你这名字很讲究啊!”
    杨知秋笑了:“说起来很有意思,还沾这姓的光。我们村的人生了孩子兴撞名儿,出门碰上什么就叫什么,我出生那天俺爹出去正好碰到杨树上掉叶子,俺爹说杨树叶不太好听,就去请教村里的老先生,先生说一叶知秋,就叫知秋吧。俺爹不知道是啥意思,可是比杨树叶好听,就这样咱这土娃有了这讲究名儿。这不我成绩不错考上大学,村里人都说是沾这名字的光,可惜那老先生不在了,要不然,全乡都得请他给孩子起名儿。”
    夏青灵笑:“你是不是感觉特别光宗耀祖?”
    “我哪敢?咱们班藏龙卧虎的,曲云溪都不敢逞强,何况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娃?”
    下雨了,晚安,做个好梦!
    杨知秋和夏青灵在一边说的热闹,曲云溪就一直研究似地看着楚芩。开学已两个多月,这女孩儿已经淡出了他的世界。两个多月时间,曲云溪已经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为人潇洒大气,做事热情负责,加上不俗的外表,想不让人注目都难。开学时他自愿当志愿者,认识了班里所有的同学,并把这女孩带到了208,对他来说只是尽一个志愿者的义务。有时候在教室里看到她用功的样子,心里会一动,但他有太多的新鲜事物去体验,他的世界五光十色,丰富多彩,他的世界里已经容不下她了。现在她就坐在自己对面,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头埋进书里,在这热气腾腾的小饭馆中,她竟然是瑟缩的。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新的,还是当下流行的款式,可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不舒服,好像是别人硬要她穿的。她很小心地缩着自己,似乎觉得自己占了太多的地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楚芩低头看着书,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她知道曲云溪在看她就更不敢抬头了。被曲云溪留在学校,带进208后,她一直关注着他,他代表新生发言,他参加了学生会,他演讲比赛获奖,他是舞台上被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越来越引人注目,也离她越来越远,远到她觉得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如太阳一样,只能远远地看,想靠近只能刺痛自己。现在他们相对而坐,楚芩恨不能马上隐身,不让他的光芒灼伤自己。
    杨知秋碰一下曲云溪:“干什么呢?这么安静。”
    曲云溪看着楚芩:“你猜,她能看得进去书吗?”
    楚芩的头低得更厉害,使劲地咬着唇。还好面端了上来,夏青灵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给杨知秋,说她吃不完也是浪费。还让楚芩也分一些给曲云溪。曲云溪不动声色地等着,可楚芩愣了会儿,然后下决心似的谁都不看,抓起筷子就吃,忍着烫,食不知味地吃过几口就推开碗,跑到柜台付掉四碗面钱,也不理那三个目瞪口呆看着她的人,径自走了。从此,夏青灵再不敢拉她出去吃饭,怕她的别扭,更怕她不由分说的付费,弄得大家都尴尬。而楚芩也就得以继续过她的清静日子。
    晚安
    可是楚芩的躲避终究还是没能得到清静,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她自己!从家过完年回学校时,楚芩是自愿的,大学毕竟生活简单,同学相处还算自由,只要毕业参加工作,她就算功德圆满。可谁知回到学校才一周,第一学期考试结果先后出来,楚芩的成绩门门优秀,在系里名列第一。这在中文系都是不多见的,长于思辨的学生一般写不好文章,而写一手感性好文章的学生却不以思考能力见长,可是楚芩,文学理论,当代文学,文学写作,还有公共课,无一例外的名列前茅。
    ?更可气的是楚芩的写作课考卷被老师贴在中文系学习园地里作范文,她那篇描写春天的文章被人传来传去,连师兄师姐们都打听这小姑娘是谁?楚芩想过的安静日子一去不返,走在哪儿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躲到教室里自习时,总有同学跟她搭讪,探讨写作,请教功课。楚芩为躲开同学只好去图书馆,图书馆里虽也有人指点她,但没有很过分的,毕竟是全校学生共用的读书处,可没过几天李秀玉就找到了图书馆。
    208里,李秀玉是宿舍长,忍辱负重地想把大家聚合在一起,可208的人各有各的生活方式,根本是一盘散沙。比如楚芩,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一心读书,有时候轮到她值日都会忘掉。李秀玉虽然不喜欢她,但作为宿舍长会时常提醒她,有时候找不到她时也会帮她收拾宿舍,打水。楚芩虽然不跟宿舍人来往,但应尽的责任会尽,从没想过要逃避值日,所以没留心错过时,心里总是愧疚,对宿舍长的额外付出心存感激。
    李秀玉犹豫着对楚芩说:“你知道我考的不好,有两门课得准备补考,时间很紧,可是我的家教课得开始了,家教是学校帮着找的,不能随便辞,如果我单方面辞掉的话学校就不会再给我找勤工俭学的机会了。我家条件不好,如果再没有勤工俭学的机会,估计连这大学都上不成。所以想请你帮我代几天课行吗?家教课的钱归你。”
    楚芩本能地拒绝:“我不要钱,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缺钱,是我请求你帮我一把,虽然有助学金,可是我挣的这点钱是我家不能少的收入。在我们那,一个壮劳力的收入还不如我做家教挣的多,爹娘还指着我寄的这点钱买油盐,要是没了这进项,他们原本就不想让我念书,更得唠叨我赶紧嫁人了。楚芩,你学习好,上课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我求你!”李秀玉的脸红了,声音有点把持不住地带了颤抖。
    楚芩深知缺钱人的难处,尤其是从12岁以后,李秀玉是第一次说家常给她听的人,天性中的善良侠义让她不能无动于衷,她只好答应:“好,就一个月。”
    春寒料峭的时节,晚上教完课回校,街道上经常是行人廖廖。楚芩一直确保自己要赶上末班车,今天是最后一次课,楚芩向学生家长告辞时,家长苦苦挽留,千万请她考虑再上一段时间的课,他们可以加钱。楚芩委婉但坚决地拒绝了,言语间说到很晚才脱身出来。大学坐落在市郊,公交晚班车已经错过,楚芩心里就有点发毛,脑子里纷至沓来的各种念头让她更加慌乱。她穿一件大棉袄,把领子竖起来,臃肿不堪的样子让人难分男女,一路埋着头连跑带跳地冲向学校。拐过街角,几个百无聊赖的正在闲逛的小青年迎上来:“哎,小兄弟,跑什么哪?”说着伸臂就要拦她,楚芩更加慌乱:“不要,别过来!”她一叫,那帮人七嘴八舌地叫:哎哟还是个雌儿。有人抢上来抓她,扯掉她的棉袄后惊讶地叫:长得不赖呀老三,你小子真有眼力,咋看出来的?楚芩没命地叫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本能地拼命地喊。那几个小流氓七嘴八舌地调戏她:“小妹妹,别害怕啊,哥哥疼你。”还有人警告说:“别让她喊了,警察来了可不是玩的。”“让她闭嘴!”正拉扯着,又一个身影拐过街角,楚芩大声呼救,那人犹豫着走过来:“你们想干什么?”那人戴着副眼镜,个子虽高但文弱单薄,他犹豫的问话让那几个小流氓笑起来,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楚芩已经被拖倒在地上,那个人不再犹豫,冲上来拉起楚芩,自己挡在她前面。他护着楚芩,任凭那几个小流氓推搡,有个流氓掏出刀子威胁他别管闲事,楚芩怕极地抱住那人,那人怕楚芩受伤,伸开长臂用身体护着她,结果他被刀扎伤了胳膊。另一个流氓见机一拳打在他伤口上,他疼得吸口冷气,脚下踉跄欲倒,却被楚芩死死抱住没倒下去。又一个流氓想动手,楚芩挡在那人身前飞起一脚,想着总不能让他为了自己丢了性命。正这时,一辆车飞快赶来,几个人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他们是警察。
    后来才知道,是楚芩的叫声惊动了附近的居民,有人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把他们先送到医院,楚芩这才看清楚这个救她的人,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弱不禁风。医生给他简单包扎后,警察带他们到派出所后,楚芩一直沉默,警察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她的样子根本还是个孩子。警察让她喝水,平静一下心情,然后再次询问。谁知她还是什么都不说,连叫什么名字,住哪儿都不肯告诉警察,她的不合作让警察们恼火。问询到那个人时,楚芩知道了他叫许雪松,跟她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也是去上家教课后准备回学校的的。知道这些后楚芩非但不觉得庆幸,反而更加沉默,连事情经过都不说了。那几个流氓强词夺理,许雪松辩解的语言很无力,楚芩因为不想牵扯到其中,只管缄默,心里虽然对许雪松感激涕零,可一点都不肯表达,想着他不认识自己最好,没有今晚的事是上上好。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打架,双方都有责任,那帮流氓很高兴,许雪松无奈地看着楚芩,没有她的证词他只能认命。楚芩知道对不起他,但就是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警察送她出门时她连头都不敢抬,许雪松还不能走,需要学校老师出面保他。
    走出派出所,楚芩回头看里面的灯光,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愧疚,泪水流了一脸。16岁的楚芩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好保护自己,永远不要再到这个地方来,还有对不起许雪松,我会记住你的好,记一辈子,没齿不忘!
    明天见
    班里组织学生参加公益活动,去养老院帮助老人整理卫生。班里已经有过几次这样的公益活动,去福利院给孩子表演节目,上街打扫卫生、去街道小区宣传爱国卫生等,但楚芩从不参加,她不想跟人交流,哪怕是一起做事也不想。经过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班里同学大多已经熟悉,可是对楚芩,连208一个宿舍的人都觉得疏离。楚芩的成绩那么好又那么冷漠,为人又极别扭,除了学习对什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不少的同学议论她,小小年纪名利思想这么重,国家培养的是有用人才,不是自私自利的天才。同学们的议论,让班干部再不能放任她,学生得德智体全面发展,不能自私到只剩自己。班长杨知秋让曲云溪去做楚芩的工作,曲云溪是班里最能言善辩的,如果他都不能说服楚芩,那就更没人能了。
    曲云溪一口答应。
    从知道男女有别开始,曲云溪的身边就没缺过女孩,漂亮的活泼的开朗的,她们水一样的透明,一眼看得到底。可是楚芩,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点都不知道,她是一个谜。曲云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好奇,而且这好奇心一起就很难抑制。
    楚芩已经在心底向曲云溪告别,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为他耗费心力?楚芩骨子里并不凉薄,可生怕自己陷进陌生不可控境地的她,只能处处小心,确保自己安全。可是今天,曲云溪专门跑到图书馆来找她,对着曲云溪的眼睛,她又一次沦落到一片空白的尴尬里,他说了什么楚芩基本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报到那天的情形,曲云溪的笑容,曲云溪的声音,如果没有曲云溪,没有他热情的大包大揽,她会留在这个学校吗?门后的床下放着她的箱子,他说他有个一模一样的箱子,他说他们有缘,那会是什么样的缘呢?曲云溪看楚芩不言不语,问到她脸上:“行吗?跟我们一起去吧!”
    “嗯?”楚芩的脸红了,眼睛里的羞涩无处躲藏,被曲云溪看个满眼。
    曲云溪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她好美啊!那种羞涩、稚气、清澈和美好,都是他从没见过的,让他一时竟无法移开眼睛,只想看到她眼睛最深的地方。“噢,去养老院为老人们做点事情,他们都是没儿没女的老人,见到我们这些大学生可高兴了,为他们做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会让我们觉得自己对社会有点用。不是一直说社会责任吗?你总不能只做书虫,在象牙塔里学习而不去关心社会,不去关心人吧?咱们老师不是说,四个农民一年的劳动才养得起一个大学生,身为大学生,我们也得回馈社会不是?一起去吧,我们最终是要为社会服务的,这是个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社会,我们不能光得到不付出啊。”曲云溪发现自己失态了,好在他应变能力出众,马上恢复口若悬河,楚芩看着他鼓励的和善的目光,再一次觉得自己无力拒绝。
    周末他们到养老院打扫卫生,整理内务,擦玻璃,还有几个女生帮着老人洗衣服,剪指甲。楚芩被夏青灵带到养老院后,跟同学们还是做不到一起,她习惯独来独往。楚芩独自去清理窗户,她用条帚扫掉灰尘,清洗好抹布后擦拭窗框、玻璃,然后用报纸吸干水渍,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一个干净到无可指责的窗户。楚芩专心致志地做事,她的活做的又快又好,女孩子们连说带笑,连打带闹的时候,她已经独自完成三个窗户的清理工作。杨知秋一直关注着第一次参加公益活动的楚芩,看到她做事踏实利索的样子极为赞赏,大声说同学们,好好干活啊,看看人家楚芩,咱们可都比她年龄大,不能让她给比下去。楚芩被人关注,赶忙提脏水去水房,躲开同学们的目光。
    大家正忙活着,养老院的厨师找到杨知秋问:“你们有没有会包饺子的?老人们早就想吃顿饺子,可厨房的人手少,做不出来,正好你们来了,就帮忙让老人们吃一顿。”
    ?杨知秋把班里的骨干分子集合起来,大家面面相觑,都是好学生,功课一流,可包饺子却大多没做过。曲云溪扔下手里的扫帚:“不会就学嘛,我算一个,再叫几个女生,孙丽应该会吧?对了还有楚芩,楚芩是好学生,学的快。”
    孙丽看向曲云溪的目光都能杀人,恨恨地说:“我不会,我是比你虚长几岁,可我不是做饭的!”
    楚芩被曲云溪拉进厨房,看到那些厨具就觉得温暖,不等师傅吩咐,仔细地洗过手,抓起已经活好的面团,熟练地搓成一长条,抄起刀均匀地切分成小面团,然后拿起擀面杖,一个个面片就在她手底下飞了出来,大小、形状做过设计似的,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把厨师和同学们都看呆了。厨师由衷地称赞:“这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啥人才都有。”楚芩看面皮差不多了,抄起来就包,她包饺子时手指翻飞,包出的饺子饱满漂亮,精巧可爱,排在一起像元宝,像月牙儿,根本就是艺术品。楚芩熟练而轻盈地干着活儿,小脸儿上柔和安祥,一扫平时的警惕淡漠。曲云溪一边手忙脚乱地使着擀面杖,一边情不自禁地看向楚芩,女孩干活时脸上的柔和惬意,让他的心荡漾不已。她会做饭,而且做得这么好,她干什么都手脚利落,有模有样,她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刘燕华一直跟曲云溪在一起干活的,此刻看曲云溪神不守舍看着楚芩的样子,心里发酸,不满地碰一下曲云溪的胳膊,曲云溪本来就抓不好擀面杖,加上心不在焉,被她一碰擀面杖直接掉下案板砸到了自己的脚,惊叫着单腿跳起来呼痛。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楚芩看到他的狼狈相也不禁莞尔,曲云溪看到她的笑时直接呆住。楚芩竟然会笑,从来没见过她的笑,她笑起来如春花绽放,很温暖,很好看呢。
    帮厨的结果是,楚芩包饺子的水平比养老院的厨师还高,不到中午全部的饺子已经包了出来。
    李秀玉心里很不是味,她的家教黄了,那户人家执意要换楚芩来教孩子,说只要她能说动楚芩,可以给她一笔钱。李秀玉找楚芩帮忙是动了点心思的,孙丽和袁月明根本不会帮她,而夏青灵有耐心,性格温柔口齿伶俐,家长也许会见异思迁;刘燕华漂亮,那个男孩子可能会更喜欢她来上课。而楚芩,年龄小,又不善表达,雇主家最终会庆幸做家教的是自己。事实证明她的考虑没错,第一次带楚芩来的时候,那家人都不看好楚芩的,一直追问她什么时候能来上课。结果只是一个月,楚芩竟然得到了他们的一致认同,学生说她讲什么都简单却有效,还做备课笔记做参考,她不多言多语,但句句有用,学生的成绩明显提高,再加上楚芩比那孩子大不了几岁,更会激发孩子的好胜心,学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家长认可的是,楚芩从来没说过孩子的坏话,基础不好是李秀玉经常强调的,但楚芩不会涉及基础的东西她会强调,并且及时补上,家长认为这才是他们请家教的初衷。
    下午没课,李秀玉强拉着楚芩去辞职,为的是要一份经这户人家签字的辞退书,向学校证明不是她李秀玉故意推脱,而是雇主不想再雇用她,谁让她以后还得找勤工俭学的机会呢。这事儿想着就窝火,楚芩如果不去,她连以后勤工俭学的机会都没了。好在楚芩虽别扭但总算来了。
    楚芩和李秀玉好容易才辞掉家教拿到辞退书,两个人往回走时,楚芩跟李秀玉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秀玉奇怪地问她:“你不想跟我一块走吗?”
    “对不起。”楚芩还是很淡漠。
    “没关系,家教的事我是很生气,那也是生我自己的气,又没怪你。我真不明白,你是不是要跟全人类都拉开距离啊?”李秀玉说着,没好气地离开她,走到街对面去。
    楚芩没觉得什么不合适,自己走自己的路。路过那个街角,楚芩想起那天的事和那个人,心在恻恻地疼。人的嘴是一部演绎的机器,她不敢冒险,自私也好,冷漠也罢,不是她的本意。对不起,楚芩在心里再一次向那男生道歉,她记得他叫许雪松,以后有机会她会报答的。
    楚芩在图书馆看书时,听到旁边有人议论学校门口的处分通告,说电子系一个学生,品尝兼优的学霸,从来没打过架,这回因为一个女孩打架,还挨刀受处分,那女孩事后连面都不露,真是没有天理。楚芩心下一惊,放下书去了校门口,通告里被处分的人是电子系三年级学生许雪松。
    楚芩鼓足勇气走进男生宿舍楼,从来没想过在她的大学生涯里会走进男生宿舍。跟女生宿舍楼一样的建筑,但充斥着怪怪的味道,还有对她的到来熟视无睹的来去匆匆的男生。楚芩只好拦住一个男生问电子系三年级许雪松的宿舍。许雪松似乎是个名人,那男生直接告诉了他的宿舍号码,楚芩敲门时没人应,回身要走时无意间推一下门,门竟然开了!楚芩又敲门,还是没有人理,她轻轻推开门往里看,屋里很乱,门后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似乎在睡着。楚芩结巴着问:“请,请问,许,许雪松是,是住这儿吗?”
    楚芩下定决心进门,睡着的人果然是许雪松,他的脸反常地红,嘴唇上一层干皮。楚芩定定神,轻轻掀开他的被子,果然不出所料,许雪松胳膊上的伤口红肿成那样!楚芩风一样地跑出去买医药用品,因为爸爸是医生,她又机缘巧合地学过一段时间医,处理这种外伤对她来说并不困难。楚芩为他清洗、上药、包扎,这期间许雪松被痛醒了,看见楚芩后没有惊讶,只是冷冷地看着。楚芩包扎好伤口,端水过来让他吃药,许雪松别过脸:“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我会,会走,可是你,你得吃,吃药。”楚芩由于长时间不跟陌生人交谈,说起话来有点不连贯。
    “别让我恶心,你走了我还能多活几天。”
    “对,对不起,我会去,跟学校解释,你,你别担心。”
    “是吗?你是说学校比警察还厉害?”
    “不,不是厉害,是我,我不能,不能不去。”楚芩一字一句,很是坚定。
    许雪松回身冷冷地盯着她,在他的记忆中,那只是个模糊的影子,臃肿的棉袄,长发覆额,一直就没抬起过头,他从来没看清她的脸。现在他面前的女孩,很干净清秀的一张脸,带着浓浓稚气,清澈美丽的眼睛里是诚挚的深深歉意。许雪松看楚芩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心就有点软。这么小的孩子害怕也正常,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撑起身子喝了药。楚芩手脚利索地收好杯子,随手把乱七八糟的桌子和宿舍地面也清理了出来。
    楚芩还是第一次进男生宿舍,看到如此混乱的环境,忍不住动手收拾。许雪松看她小小年纪熟练能干的样子,知道她是那种母亲喜欢的眼里有活儿,手上有数儿的女孩子,心里不由得开始替她申辩,她不是个自私凉薄的孩子,那天晚上的事把她吓坏了,所以她才一言不发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哪儿上学还是...?”
    “楚芩,楚国的楚,芩,黄芩的芩,一个中药名。我是中文系一年级学生。”
    “你都大学生了?那你能解释吗?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强求。”许雪松深感诧异,看样子她更像中学生,许雪松想的是只要她道歉,说被吓坏了,他就原谅她。
    楚芩看着许雪松,眼睛红了,克制着流泪的感觉别过头去:“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不知道你会受处分,不知道你受伤会感染得这么厉害,我以为派出所记录一下就完了,我以为顶多不能认定你的见义勇为,但绝不会让你受处分!后来发生的事都是我始料不及的,是我不好。”楚芩勇敢地看着许雪松,流着泪微笑着说:“谢谢你,我会记你一辈子,大恩不言谢,可我除了谢谢别无长物。请放心,我会去找学校说清楚的。”
    许雪松看着她流泪的笑脸,心莫名的疼,他冷哼一声:“我总是当事人吧,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楚芩一字一顿,尽量说得清楚:“我小时候被人拐走过,因为那件事让我不敢跟人接触。那天晚上的事,我怕被别人知道,我怕又要被人议论。”
    许雪松看着楚芩,心缩在一起,她还这么小,怎么可能?半天,许雪松才又问:“那你想怎么去跟学校说?”
    “实话实说,你是见义勇为,你应该得到表扬而不是受处分。”
    “那你不怕别人的议论了?”许雪松有一种感觉,楚芩会走,他绝不能让她自毁前程。
    楚芩淡淡地:“我,我想通了,我不能管住别人的嘴,但能管住我自己,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大不了一走了之,我在这学校并不快乐。”
    “你想退学?拿退学去换那个处分太傻。楚芩,不用解释,那个处分没那么厉害,只是警告而已,又不进档案,影响不了我的前程,你不许去!”
    ?“不,你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不能让你的履历上有污点,还是因为我,我不要。”
    “你想退学是不是?”许雪松急了,起身抓住楚芩的手:“你听好,你要是敢去解释什么,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我没那么英雄,那天晚上听你呼救我很犹豫,过后我后怕,还后悔,直到现在才让我觉得自己做的对,做的好!我保全了一个好孩子,一个好学生,你会成为一个好学生的,对吧?这是我活到二十多岁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你就当是成全我好不好?”
    楚芩哭着摇头:“不,不好,会,会影响你的。”
    “傻瓜,没那么严重,不过是打架,年轻人冲动,连上帝都原谅呢。”许雪松说着,忍不住去擦楚芩脸上的泪水。
    “不,你是,是见义勇为,应该得到奖励,而不,不是处分。”楚芩固执起来,如果命该如此,她要自己承担。
    “好,你去,你现在就去!”许雪松猛地站起来,牵动了受伤的胳膊,疼得弯下身子。楚芩赶紧过去扶持,许雪松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去,如果你觉得不安,那就帮我治疗。把我当成你哥,哥哥做这些应该不是妹妹的负担吧?”
    楚芩看着许雪松关切而温柔的眼睛,感激的、被爱的、委屈的、快乐的情绪全都涌上来,不管她能装到多淡定,毕竟才17岁,楚芩再也忍不住伏在许雪松的怀里放声大哭。许雪松抱住她,心里五味杂陈,但一种欣喜的感觉在心底悄然萌发,从此,他在这个学校不再是孤单的人,他有了牵挂。
    208的女孩都认为楚芩恋爱了。
    楚芩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只知道自己愿意看到许雪松,看到他就觉得快乐,觉得踏实。她不再封闭自己,不再一脸冷漠地做人做事,她像一朵花一样地绽放。她的同学们发现,她竟然是一个那么美丽的女孩。她干净清秀,玲珑剔透,冰雪聪明,她不再是那个读书机器,她还是个有血有肉、才华横溢、明眸皓齿的美丽女孩。
    208本来就有点复杂,六个女生,孙丽26,楚芩17,孙丽看她就像看幼儿园的孩子;袁月明家在本市,只要没课她就回家,她有很多社会上的朋友,根本不屑跟208的女孩深交;李秀玉学习上有点吃力,还要勤工俭学,在宿舍的时候不多,跟人一说就是多担待她一点;夏青灵还是个爱做梦的少女,疯狂地迷恋琼瑶,想象着能有一份儿琼瑶书中那样浪漫的爱情;刘燕华长得漂亮,学习不用功,反正有大把献殷勤的男生帮忙,她自己更愿意花时间去研究妆容,美其名曰要趁青春年少及时行乐;楚芩是个天塌下来都不管的读书机器,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她根本不理会宿舍人的态度,对谁都敬而远之。可现在的楚芩神采飞扬的样子,让刘燕华一再感叹爱情的力量。
    楚芩年龄本来就小,加上一张娃娃脸,许雪松根本把她当孩子看。可是几天下来,许雪松就觉得自己大错特错,楚芩真不是能小瞧的。周日是个很好的晴天,楚芩到许雪松宿舍,把他的被褥全部抱走,又拆又洗后晒在操场,下午把洗好的被面被里放在操场边的乒乓球台上,不知道她从哪里弄的棉花,又是絮棉花又是穿针引线,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硬是完成了许雪松觉得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许雪松只有一条褥子,楚芩说太薄了,非得在褥子下铺毯子,顺便帮他换了床单。她不说原来的那条已经破了,只说大哥上大学时用的单子她用着太素,放着可惜。看着自己一下子美丽富饶起来的床铺,再看看一脸得意的楚芩,许雪松说我何德何能,白捡个这么能干的妹妹。楚芩也笑:不许反悔啊,你说的当我哥的,真好,我在这学校有亲人了!
    许雪松的确是男生楼里的名人,他跟曲云溪不同,曲云溪是风头劲,吸引女孩关注,而许雪松却是成绩好,专业精,无论男女都佩服的人。楚芩找许雪松的次数一多,自然引起别的女生的注意,其中有个女同学对她就充满敌意。女生跟许雪松同班,微机室也挨着,楚芩云找许雪松时,她会进来讨论问题,没话找话坐着不走。楚芩年龄虽小,却不傻,知道她的来意故意跟许雪松亲热,哥长哥短的叫着,看女生的脸阴晴不定地变换。
    许雪松和同学共用一个微机室,那个同学不常来,倒是楚芩天天到,在那里给许雪松换药,清洗伤口,每次她都会带好吃的,看着他吃比自己吃还高兴。她已经把那当家了,至少在那里她心里安静,不,应该是宁静。不到两周时间,许雪松的伤口已经痊愈,可楚芩每天找各种借口到微机室,只为跟他在一起。日子一长,那个叫王书玉的女生也跟她熟悉起来。
    王书玉和许雪松同班,平时对许雪松很佩服很崇拜,想着毕业前总会有机会表白,许雪松学业第一,又没有别的女孩围绕。谁知会出现一个那么漂亮那么美丽的小姑娘,弄得王书玉脑子里天天响警报,对楚芩就没那么客气。楚芩知道王书玉的心思,反而觉得很高兴,对她倒是十分喜欢的。
    楚芩对王书玉的喜欢发自天然,有人跟自己一样的喜欢哥,是这人的眼力好。至于人家喜不喜欢自己没什么要紧,所以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楚芩最活泼,妙语如珠。王书玉自从知道她是中文系学生后,对她更介意,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会一定到许雪松的微机室查看,并找出各种理由留下不走。时间长了,王书玉自己都弄不明白这两个人的关系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了。楚芩很能干,到微机室几分钟就能收拾得窗明几净,然后削水果,许雪松一脸的不领情,但递过来的总会吃,楚芩也会递给王书玉零食。许雪松会训斥她贪嘴,楚芩会顶嘴说喜欢就是道理,你是程序人吗?偶尔不合逻辑才是生活本身。在王书玉看来,能说会道的楚芩是她爱情路上的最大情敌。
    这天下午中文系没课,楚芩情不自禁地就又走到了那间微机室的门口,敲门时一点都没犹豫,开门的同时一只手伸出来拉她:“进来,今天让你看个稀罕的,是许雪松弄出来的,这家伙……”等那人发现拉错了人,楚芩已经站在微机面前了。楚芩看着眼前的人,很精干的一个男生,个子不高,但眼睛明亮,精神抖擞。他不好意思地看着楚芩:“我知道你是谁,王书玉说过你,你是许雪松的家教学生吧?不过她没说你长这么好看,你是不是喜欢许雪松啊?”
    “你也很好看,我当然喜欢许雪松,他是我哥。”只有在这个地方,楚芩才是最放松的,可以信口开河。
    “我长得肯定比许雪松强,不过许雪松有福啊,有这么漂亮的妹妹,我也想有一个,不然我也报名家教,找个漂亮妹妹。”他看着楚芩,艳羡不已。半天才大咧咧地说:“许雪松病了,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吧,我教你也没问题,还不收费。”
    “病了?他得什么病了?”楚芩紧张得忘了羞涩,伸手抓住男生的胳膊。
    “看把你吓的,要是我病了你能这么紧张,我情愿一年病他十次八次的。他只是感冒而已,你跑那么快干嘛?你不会是爱上你老师了吧?”那男生追出微机室时,楚芩已经拐过楼角了。
    许雪松在宿舍靠着被子看书,楚芩敲门进来摸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烧?吃过药了吗?”
    许雪松撑起身体:“我没事儿,你坐啊,你没什么事吧?”楚芩固执地问:“你吃药了吗?”
    “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下就好。都怪你,把床弄得这么舒服,我不多躺会儿,岂不可惜了。”
    “哥是夸我还是骂我呢,不过我当好话听了。”楚芩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摸到脉搏,静静地摸了会儿才说:“有退烧药吗?我们得去校医院,这不是能扛的事儿。”
    “你知道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许雪松不以为然。
    “小瞧人,我爸是医生,我还学过一点中医,大体不会错的。照脉象看,你的脾胃有点紊乱,肝有郁结之症,先天还是不错的,只是这几年有点失调,所以抵抗力下降了。”楚芩说着,帮他穿好衣服,许雪松虽然笑她多事,却还是顺从地跟她去了医务室。拿药回来路过服务社时楚芩买了苹果,回到宿舍,看他吃过药,楚芩把削好的苹果一块块递给他。许雪松看着女孩:“丫头,你怎么会学中文?当医生多好。”
    “我们家也这么说,可是没办法,我喜欢文字表达,我喜欢那些大师表达出来的精彩语言。要不是那些书,要不是我那么喜欢,放不下的文学作品,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凭这个我得学中文。”楚芩说着,眼睛里有了亮晶晶的东西,她甩甩头,似乎甩去了那些回忆:“你刚才叫我什么,丫头,我喜欢你叫我丫头。我可以叫你哥吗?哥,你不知道有你在我有多高兴,在这个学校我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这对我有多重要,让我觉得这学校都好了。哥,你躺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想让那些打动过我的东西也打动你。”楚芩就在许雪松的床边给他讲《海的女儿》、《拇指姑娘》、《丑小鸭》,她惊奇自己有那么好的记忆力,当初就是这些文字,这些故事陪伴着她走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让她鼓起勇气重回学校。
    许雪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女孩流畅、优美的讲述,感动到一塌糊涂,心已经化成了水。这是个奇妙的女孩,稚气未脱,却已经走过那么远的心路历程,见识过人间最可怕的丑恶,却仍保留着少女最初的纯真可爱。他说自己是她的亲人,说她因为自己不再孤单,这些话激起了他从未有过的豪情,他会保护她的,他不会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春天带着她的美丽、多情、斑斓色彩席卷大地,校园里敏感的中文系学生最早体会到春天的来临,春心荡漾着的少年人一拍即合:春游去!208里,李秀玉有时间就去打工,哪有余钱旅游?孙丽不愿意跟一群孩子胡闹,袁月明说班里活动都是小儿科,夏青灵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这可急坏了刘燕华。刘燕华是个漂亮女孩儿,大学对她来说只是人生的一个过渡阶段,她才不相信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劝学篇,那是说给男人们听的,她需要的只是一双慧眼,找一个靠山一样的男人,一辈子还用发愁吗?大学里的青年才俊不少,社团组织一大堆,哪个社团里都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乱花迷眼后,刘燕华最终锁定曲云溪。他是那么出色,不管有多少人,只要有曲云溪在,刘燕华的眼睛就无法控制地追随着他。
    刘燕华从入学时就抱定一个心愿,找一个人,在大学里谈一场荡气回肠的恋爱。老天待她不薄,能跟曲云溪同班做同学,曲云溪真的是完美情人,长相、风度、家境、谈吐,无可挑剔。可是这么耀眼的曲云溪,自然吸引着无数女孩,刘燕华想凭借同班之利,行近水楼台之事,一次次试探,都被曲云溪大而化之。这次春游,无论如何也得有点进展才好。可刘燕华做事时,总想要拉个同盟,不然心里发虚,她是个去学校门口买管牙膏都要找个伴才行的人。208里拖不动别人时,跟她一起做事的一定会是夏青灵。可是这次,看着班长杨知秋看夏青灵时异样的眼神,刘燕华知道他们有自己的故事了,她得另辟蹊径找楚芩。楚芩虽向来不参加班里的活动,可现在楚芩的变化有目共睹,她不再拒人千里,上次还参加养老院的公益活动了呢。
    刘燕华的做法是直接帮楚芩交钱,然后通知她说一起去。果然,楚芩拒绝参加春游,刘燕华不肯去退钱,说你看着办,人家是有组织的,你不去就让全班都等着。楚芩只好自己去找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曲云溪。一听说楚芩不去还要退钱,曲云溪直接就怒了,盯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就那么喜欢出尔反尔?还是你男朋友不同意?如果大家都跟你一样,以后就别组织活动了!你敢不去,我会让你尝尝被孤立的滋味,不信你就试试!”曲云溪英俊的脸上,全是愤恨和厌恶。楚芩看着就有点害怕,不自觉地眼睛里含了泪,要哭不哭的样子让曲云溪更生气,用力推她一把:“别跟我这儿装可怜,我跟你不熟,你不值得我动一点恻隐之心!”一推之下,没有防备的楚芩摔倒在地上,头磕到讲台沿上。班长杨知秋急忙过来扶起她,楚芩这次是真的哭了,又疼又怕又委屈,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曲云溪怔了一下,转身冲出教室,夏青灵急忙过来,哄着劝着,杨知秋也说,曲云溪不好,可你已经报名现在反悔也有不对的地方,好好跟男朋友解释一下,班里的活动也得参加。楚芩一愣,什么男朋友?夏青灵赶忙说,如果不是男朋友那就更应该参加班里活动了,要不然大家都以为你有了男朋友,就不跟同学们来往了。杨知秋和夏青灵一递一句,好像楚芩不去爬山,就承认自己有男朋友了一样,楚芩无奈地抹抹泪:好吧,我去!
    早上六点出发,车出城市时天还没有亮,一车兴奋的少年闹着唱着,曲云溪又一次强调注意安全,希望一切行动听指挥。他今天似乎很兴奋,主动给大家唱歌活跃气氛。楚芩跟刘燕华坐在一起,刘燕华一直很专注地跟曲云溪互动,曲云溪也笑笑地看着她。楚芩把头转到窗外,看曙色中的田园风光,对曲云溪的努力根本不屑一顾。在她看来,曲云溪是耍宝的小丑,刘燕华则是陷入爱情的幼稚儿童。
    8点多到达山脚下,望着高耸的山峰,同学们跃跃欲试。刘燕华扯着楚芩找到曲云溪,说我们三个一起走好不好,她是班里最小的,你组织者得照顾。楚芩急忙跳开说不用,我才不跟他一起走!说着恨恨地瞪他一眼。曲云溪脸一红,对刘燕华说,好,我们一起走。
    刚进到山里时,班里同学还能走在一起,走出几百米后,就变成了三五成群,当然还有双双对对的。曲云溪跟杨知秋商量,定在下午3点在停车场集合,大家根据自己的体力安排爬山的节奏,注意安全,于是自由活动。刘燕华一直跟在曲云溪身边,当然她要拉着楚芩一起,曲云溪似乎也没打算跟她们分开,刘燕华很受鼓舞,一直都在言笑晏晏。她说班里应该多组织这样的活动,趁年少多玩玩儿,也给大学生活多留点回忆。曲云溪说是啊,可有人不愿意,报名了还后悔,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刘燕华说咱们一定得找个别人去不了的地方玩儿,大家在一起多闹啊!曲云溪附和说好,曲径通幽,无限风光在险峰,咱们就找个别人去不了的地方玩儿。两个人兴奋地说着,楚芩有意落在他们后面。
    转过一个山口,迎面是一条瀑布飞下山后,冲成一池清泉,同学们欢呼着跑过去,玩水,拍照,热闹极了。刘燕华忘情地一把抓住曲云溪拉着他冲向水边,曲云溪回头看楚芩,楚芩别过头去不看他。
    楚芩趁刘燕华无暇顾及自己,径自拐上一条小路,快步走出同学们的视线,然后优哉悠哉地兴步走着。是个很好的春日,吹面不寒的风温柔地抚慰着,陪伴着少女,也是这样的山,也有这样的风,但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情,有的只是恐惧、思念、无助,那日子真的不堪回首!现在她是天之骄子,有着大好前程,是那个在绝望中挣扎的女孩想都不敢想的,应该说曲云溪帮了自己很大的忙。想到曲云溪,就想到他一脸憎恶的愤恨表情,楚芩俯身拔了一根草,狠狠地扯着,让你推我,让你吼我,让你欺负我!渐渐的心平气和。
    楚芩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她是走惯山路的,所以并不觉得累。她走的不是景区开发的旅游道路,所以寂无一人,在初春的阳光里,独自走在大自然中,看着刚透出点绿意的山野,楚芩的心从未有过的宁静。她喜欢大自然,只是不喜欢跟其他人分享风景,她已经习惯了独处,人心难测,人的嘴更能杀人于无形,她害怕与人交往沟通。楚芩一路上行,翻过一山又奔向另一座山。走到山腰时,看表已经快1点了,觉得有点饿,找到一块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把随身的包打开。她带的东西不多,一壶水,一个苹果、两根黄瓜,一个面包、一个鸡蛋、一包咸味的饼干,远没有刘燕华那么夸张,背一个那么大的包,要在山里住几天似的。正啃着黄瓜,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滚下来似的,楚芩知道,山里走路最怕上面掉东西,砸到人的话没有轻的。楚芩跳起冲到路边,放眼看去,见一个人正狼狈地往起爬,他应该是从上面摔下来的,肯定摔得不轻。楚芩犹豫一下还是跑了过去,近了才看清,那人竟然是曲云溪!楚芩硬着头皮过去扶他,一眼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马上明白他心脏供血有问题,受到惊吓不会有事吧?曲云溪看到楚芩,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种情况下最不想看到的人偏偏就在眼前。楚芩扶他坐到石头上,低头看他的伤处,曲云溪推她:“你不怕憋出病啊?”
    “你干什么?”楚芩没防备,被他推倒在地上,仰起头一脸的委屈和不解。
    “你还真是会装啊,看我摔成这样,心里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呢,小小年纪这么阴险!”
    楚芩瞪他一眼:“好吧,六月债,还的快,你活该,你想听这话我说给你!幼稚。”楚芩说着,卷起他的裤脚,看样子伤的不轻,膝盖上一大片乌青,脚踝骨被擦破了,还在流血,楚芩伸手按住流血的地方,得先止血。
    曲云溪抬腿想甩开楚芩,却用不上力,急切之下又用手去推,楚芩正想着用什么方法止血,根本没防备他的攻击,又被推倒在地上。楚芩气坏了:“你想干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让你这么讨厌我,这么一次次地推我?”
    曲云溪也没想到会这样,但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容他道歉,他盯着楚芩毫不示弱:“你不是躲我吗?那就离我远点儿啊,我死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楚芩从地上爬起来:“你就是个中山狼,我才不当那个又愚又蠢又无可救药的东郭先生!”说完转身过去找到自己的包,也无心吃东西了,把东西放回包里时,才发现包里还有止血消炎药和医用纱布,是给许雪松换药时剩下的,这次出来想着有备无患就带上了。楚芩跺跺脚,很没骨气地走回去,给他上药包扎。曲云溪这次倒没发作,任由她包扎,一言不发。楚芩包扎好帮他把裤子放下:“谢谢你没把我推倒。”说完提上包径自走了。
    楚芩沿着小路爬到山顶,一个同学也没碰到,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到这边来,楚芩等了会儿,希望能看到同学,告诉同学曲云溪需要帮助。可半天只有山风吹过,白云远去。看表都近2点了,如果再不下去真的会赶不上集合时间的。楚芩郁闷地拍拍脑袋,沿原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骂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下山自然更快,一会儿就看到了曲云溪,曲云溪已经在往回走了,只是一瘸一拐走的很慢。楚芩跟在他后面观察,知道是扭到了脚,上前不由分说把他拉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脱掉他的鞋,左手握紧他的踝骨,右手转动他的脚,先是轻轻的转,转了一会猛地用力,曲云溪痛呼一声。楚芩再转了几下,把鞋给他穿上,面无表情:“站起来走走。”曲云溪半信半疑地站起身,走了几步,果然轻松多了。
    曲云溪本性是活泼、开朗的,为人也宽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会一而再地对楚芩动手。现在只剩他们两个,楚芩又帮了他,可他就是不想在她面前示弱,硬撑着板起脸不理她。楚芩看他身无长物,就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曲云溪喝了几口,觉得肚子饿得更厉害了,他带的东西全部摔下了山,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呢。可他不愿向楚芩要,楚芩自己也没吃东西,早就饿了,打开自己的包,掏出黄瓜递给曲云溪一根,自己拿了另半只吃。曲云溪看着她包里的几样简单食品:“就带这么点儿东西,够什么的。”
    楚芩什么都没说,把面包给他,自己打开饼干包,吃了几个后又全部给了他,掏出小刀把苹果分开,又给他一半。曲云溪问她:“你吃那点儿够吗?”楚芩横他一眼:“我能挨饿你能吗?你不补充点,想让全班同学等你这个组织者吗?”
    曲云溪想想,没反驳她,突然又问:“刚才,我是说刚才我摔的很狼狈,你为什么不笑?”
    楚芩看着他:“你什么心理啊,我该笑吗?如果我说我当时的担心超过对你狼狈的欣赏,这解释您满意吗?”
    曲云溪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想到楚芩的表达会这么直接。楚芩看他的样子,又羞又急:“不是那样,我是,我是……”急切之下抓过他的胳膊,找到脉搏:“我是看你脸色不好担心,如果我没摸错,你心脏供血不好。从脉象上看,心脏有点先天不足,所以得学会控制情绪,不能太激动。”
    曲云溪不想示弱,尤其在楚芩面前。他抽回自己的胳膊:“你是算卦的还是看相的?”
    “我是认真的,我学过一点中医,你不会是忌疾讳医吧?”
    两个人吃光了楚芩带来的食物,一身轻松地往山下走。下到山底,不再翻前面的山,而是从山脚下转出去,所以他们到集合地时,还不到3点。刘燕华早就回到车上了,一看到曲云溪就迎上来,曲云溪见面就问她有吃的吗?刘燕华跑回车上提下一大包吃的,曲云溪夸张地叫:“刘燕华,你是我的天使!”刘燕华娇羞地推他一把:“胡说什么呢,吃东西还占不住你的嘴。”楚芩不想看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躲到远处。
    回到学校,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楚芩觉得,曲云溪对自己更是横眉冷对,好在她也不在意,有时间她更愿意去找许雪松,缠着他学计算机。
    快到五四青年节时,杨知秋拦住楚芩,说系里要出黑板报,她的字好,希望能帮忙。杨知秋还说,系里的黑板报是各班轮流出的,里面就有较量的意思,所以大家就得各尽所能,曲云溪已经去找内容了,楚芩板书好不好?
    ?刘燕华听到后跑过来自告奋勇:“用得着我不?”
    “太好了刘燕华,你帮忙找点美术、装饰的东西,刘燕华的审美,是中文系一绝。”杨知秋的高帽子从来都是现成的。
    ?楚芩不太热心,刘燕华对她上纲上线,从责任心到道德观念,让楚芩觉得自己要是不尽心尽力的话,一定遗臭万年。系里有三个大黑板,要在五四青年节时展出,曲云溪、杨知秋、刘燕华、夏青灵、楚芩,五个人分工,杨知秋负责内容选择、曲云溪负责美术、刘燕华管颜色分配、夏青灵负责校对、楚芩负责板书,说到底任务最繁重的是楚芩。工作开始,矛盾跟着到,一块黑板分几列就让几个人争论不休,曲云溪要分成两列,说看上去大气,楚芩要四列,写起来方便,杨知秋拍板,三个黑板分别是两列、三列、四列。黑板放到靠墙的书桌上,板报靠上面的内容就需要楚芩站在凳子上写,楚芩先写四列的,曲云溪在另外的黑板上画装饰,刘燕华帮他选颜色,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杨知秋和夏青灵在旁边商量着选内容,偶尔还争执几句。只有楚芩心无旁骛地抄录着文字,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四列的抄好后,黑板抬到一边,由夏青灵校对,夏青灵对着楚芩遒劲秀丽的粉笔字赞叹:楚楚,你真棒!楚芩顾不上谦虚,接着抄录分成三列的黑板,站在凳子上的楚芩已经觉得吃力,黑板太大,她的手臂从左至右地抄,够的就有点吃力。曲云溪看在眼里,已经在后悔自己的坚持,其实四列也很好,他一直是有错就改的人,可在楚芩面前就不行,即使知道她是对的也要拧着来。
    等楚芩抄录两列的黑板时,内容定好,装饰也已画完。把黑板抬到桌子上靠好,楚芩站到凳子上,写一行就得挪一次凳子。楚芩提议说再搬个凳子过来,就不用上来下去的麻烦,夏青灵说聪明,把两个凳子并在一起。楚芩做起事来很投入,注意力全放在黑板上,脚下的移动就顾不上了,从左至右地写过来,脚也移过去,不料踩到凳子边缘,凳子一歪,楚芩惊叫着被人一把抱住,耳边是曲云溪厌恶的口气:“笨死了,还能做点儿事不?”楚芩惊魂稍定,从他怀里站直身子,反唇相讥:“我是笨啊,才从凳子上掉下来,哪比得上某人精明,从山上都能掉下来。”
    从中午一直忙到晚上六点多,三个黑板报全部完成,大家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欣慰之余,品评优劣,夏青灵说一定会得奖。再看每个人的手,都成了调色板,最是刘燕华,涂抹得脸上都是,看夏青灵还是干干净净的,刘燕华冲过去把她的脸也抹花,然后是杨知秋、曲云溪,说楚芩辛苦可以饶过,你们要同甘共苦才是。五个人笑闹着,刘燕华又叫:“我要饿死了,你们不饿吗?班长,是不是该你请客啊?”
    “让云溪请,他有好事呢。”杨知秋故弄玄虚地把火往曲云溪身上引。
    “什么好事?不保密吧?”刘燕华好奇心本来就重,何况还是关于曲云溪的,那是一定要问到底的。
    ?“别听他的,他不想请客,咱们班长,铁公鸡一个。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就是,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好事?”曲云溪英挺的眉毛高高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快乐的光。
    ?“曲云溪,你真棒!”刘燕华大叫,她的快乐是真诚的,听到这个消息比她自己得个什么宝贝还要快乐的多。
    ?曲云溪偷偷地去看楚芩的反应,楚芩正用崇拜的欣赏的眼神看着他,看他看过来马上低下头装着整理衣服。曲云溪英俊的脸上泛起红云,豪气勃发:“恰同学少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一个学生会干部算什么,将来这个世界都是我们的,所以好好吃饭,准备着,时刻准备着。”
    五一学校放假,孙丽回家,袁月明当然不会呆在学校,刘燕华的约会多,夏青灵被班长叫走了,屋里只剩下楚芩和李秀玉。秀玉没找着活儿,所以抓紧时间补习功课,楚芩想去找许雪松,又怕他有什么活动,犹豫着呆在宿舍里发闷。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楚芩打开门就欢叫起来:“你怎么来了?你们也放假了,太好了,你陪我出去玩儿吧。”门口的人怔了一下才进来,李秀玉觉得眼前一亮:好一个帅气的男生!他冲李秀玉笑笑算是打招呼,一双眼睛长在楚芩身上似的。他看着楚芩,眼神里全是惊喜和怜爱,她给楚芩带了好多吃的玩的,楚芩笑着说你以为我几岁啊?他没理她,照旧显摆他带来的东西,堆了楚芩一床。他叫她小芩,连水都没喝就带她出去了。
    一连几天,楚芩就没回过宿舍,跟着那个帅男生在外面逛,李秀玉见过他们在校园里照相,楚芩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娇憨模样,男生宠爱纵容的表情,让她不能有别的解释。一直觉得楚芩是宿舍里最小的,还是中学生思维,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出色的男朋友!刘燕华还说楚芩跟一个本校学生,那才是捕风捉影,这个绝对没错。李秀玉晚上把楚芩的事说给宿舍的人听。刘燕华一听就来神:真那么帅?比曲云溪如何?我得见识一下,楚芩也是,不声不响就弄出条大鱼来,人家才有准儿,哪像我,天天喊着去钓鱼,到现在连鱼腥味儿都没闻着。夏青灵从她的上床看下来:美人儿,这么失落?刘燕华叫着你哪痒痒了?起身抓住夏青灵,两个人闹着滚到一处。
    楚雷真的是喜出望外,楚芩开门时惊喜的笑脸,欢叫的声音,让他明白她不再是他那个自卑自闭、画地为牢的妹妹了,她有了笑脸,有了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天真烂漫,当初让她走进大学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假期不要结束,明天他得回自己的学校,他提出想要见见许雪松。
    许雪松见楚芩带这么个出色的男生来找他,心里仿佛空了一个洞,冷风嗖嗖,脑子一片空白。镇静一下后,就见楚雷笑笑地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谢谢,我知道大恩不言谢,可是不当面向你表达谢意,我不安生。你不知道我还有我们一家多感激你,是你让小芩变了个人,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到你,只要你一句话 。”楚雷语无伦次,谢不绝口。
    许雪松听得一头雾水:“不好意思,您是……”
    “楚雷,我二哥。哥,有点失态啊!”楚芩笑笑地看着。
    “我没做什么,只是机缘凑巧,你别听楚芩胡说。”许雪松心里一松,握住楚雷的手。
    “我都看到了还用她说,她开朗了活泼了,我们一家人努力几年都没做到,被你做到了。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激,我相信我妈一定是烧高香了,所以小芩才会遇见你。”
    许雪松向楚芩看去,楚芩向他做个鬼脸,一副又淘气又可爱的模样,让他又一次心旌摇动。
    楚芩正在图书馆看书,夏青灵跑过来,也不管那么安静的环境里会不会招人嫌,看见楚芩就叫:“楚楚,你是不是投稿了?”楚芩的脸红透了,二哥来的时候偶然看到她写的东西,说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不顾她的反对全给投了出去,还说让她等好消息,这下可好,肯定是退稿。楚芩慌忙站起来,想把夏青灵的嘴堵住,谁知夏青灵的嘴比她的手快多了:“系里有你的信,来的是刊物,三个,同时有三个呢,你放卫星了。快去吧,黄老师在那等你,说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还以为是个高分低能的孩子。她还说……”楚芩看到图书馆的很多人都在看自己,羞涩中一手抓住夏青灵的胳膊,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在一片善意的笑声里,逃跑似地跑出图书馆。
    ?班里的同学认定,中文系的学生发表文章,还是在全国有名的刊物上,就是能力表现。以前说楚芩高分低能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才子,对她也开始尊重起来。楚芩能感觉得到这些变化,觉得能上这个大学真好,在这个学校里,她觉得自己已再世为人。所以当曲云溪请她参加学校的戏剧社时,楚芩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一直很喜欢戏剧,喜欢舞台,喜欢演绎不同的人生故事。小学的时候,她参加过学校的汇演,而且是舞台的焦点,在最黑暗的日子里都没能忘掉舞台留给她的美好。在她长大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想起过那些演出,想起她曾经有过的美丽。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再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了,可是现在能有,还是跟曲云溪,真有点做梦的意思,那就让她做一回美梦!
    ?班里的同学认定,中文系的学生发表文章,还是在全国有名的刊物上,就是能力表现。以前说楚芩高分低能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才子,对她也开始尊重起来。楚芩能感觉得到这些变化,觉得能上这个大学真好,在这个学校里,她觉得自己已再世为人。所以当曲云溪请她参加学校的戏剧社时,楚芩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一直很喜欢戏剧,喜欢舞台,喜欢演绎不同的人生故事。小学的时候,她参加过学校的汇演,而且是舞台的焦点,在最黑暗的日子里都没能忘掉舞台留给她的美好。在她长大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想起过那些演出,想起她曾经有过的美丽。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再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了,可是现在能有,还是跟曲云溪,真有点做梦的意思,那就让她做一回美梦!
    ?班里的同学认定,中文系的学生发表文章,还是在全国有名的刊物上,就是能力表现。以前说楚芩高分低能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才子,对她也开始尊重起来。楚芩能感觉得到这些变化,觉得能上这个大学真好,在这个学校里,她觉得自己已再世为人。所以当曲云溪请她参加学校的戏剧社时,楚芩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一直很喜欢戏剧,喜欢舞台,喜欢演绎不同的人生故事。小学的时候,她参加过学校的汇演,而且是舞台的焦点,在最黑暗的日子里都没能忘掉舞台留给她的美好。在她长大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想起过那些演出,想起她曾经有过的美丽。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再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了,可是现在能有,还是跟曲云溪,真有点做梦的意思,那就让她做一回美梦!
    一直上不去,贴了三次,结果全部上去了,是我的网不好吗?
    曲云溪找楚芩,是因为学校的戏剧社要排演《简·爱》,曲云溪已经是戏剧社的首席男主角,被指定扮演罗切斯特,简的扮演者却怎么都定不下来。曲云溪向导演推荐了楚芩,楚芩娇小玲珑,聪慧机敏,在他看来,是扮演简的最好人选。他竭力向导演游说,导演拗不过只好答应看看,只在图书馆远远地一见之下,导演就对曲云溪说,只要能把这女孩拉进戏里,他就能把这台戏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度。导演是艺术系老师,他看中的是楚芩身上的灵气。
    刘燕华也参加了戏剧社,她是冲曲云溪进社的,没当成女主角虽失落,但能跟曲云溪一起演戏,总是有机会的。
    曲云溪是性情中人,跟楚芩对台词时,常常会陷进剧中人的情绪中,他的表演就是把自己放到剧中人物的情感里,不露表演痕迹。楚芩第一次排戏,记台词没问题,但表演却没有一点经验,加上她为人拘谨,很是让人担心。第一次排练,楚芩根本是个提线木偶,被导演呼来喝去,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从头到尾都没敢看曲云溪一眼,干巴巴的台词念出来像背书。楚芩自己也着急,可就是不能挥洒自如。一次两次还可以原谅,一个星期过去都没一点起色,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提议是不是换掉女主角,导演也开始担心进度,提议选个B角,A、B角同时排练,最后优胜者上。
    下午又得去社里排戏,楚芩想着要不要请假,她真是对自己没信心了。曲云溪可以那么容易地入戏,她却只能费尽心力做到站稳在舞台上,台步都迈不好,最可气的是不敢看曲云溪的脸,他一往情深的眼神会让她瞬间大脑空白,目瞪口呆的丑样子,连自己都觉得丢人。楚芩坐在教室里正犹豫呢,曲云溪走过来敲敲她的桌子:“下午排练,你把词再背一遍。”
    楚芩红了脸,低头嗫嚅:“我,我想我不行,还是……”
    曲云溪不容她再说下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低着的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你怕什么,怕我吗?还是怕你自己,你是爱上我了不能自拔还是想让我爱上你,你用羞涩、扭捏来勾引我,我会觉得可笑之极!我觉得那不是女孩的优点,而是自卑、懦弱、无能,别让我恶心了!想退出是吧,可以,但要跟社里所有的同仁说对不起,你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还得跟导演道歉,你辜负了他的期望!楚芩,希望你敢做敢当!”
    楚芩被动地看着曲云溪,听着他刻薄的嘲弄,天性中的骄傲被激发出来,她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明亮的讥讽的眼睛,用力推开他:“你的自我感觉一直这么好吗?你真可笑!”说完起身出了教室。
    楚芩下午准时出现在排练场,一直在低头酝酿,咬着唇,眼睛里是无畏的光。听到导演的招呼,楚芩情绪饱满地冲上舞台,那些台词早已熟极而流,她没想到什么表演,只想把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她盯着曲云溪的眼睛:“你以为你有钱,是贵族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是的,我贫穷,我矮小,我还不美,可是越过死亡站到上帝面前时,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陆清明激越的声音响彻在排练场,她美丽的眼睛流光溢彩,娇小的人顿时光芒四射,竟然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曲云溪看着她,眼睛里有怜爱、有敬佩、有欣赏,楚芩回看着他,眼睛里有倔强、有挣扎、有热情,两个人的情绪都进在戏里,楚芩的站位一直有偏差,但导演舍不得去打扰,任由他们发挥下去。楚芩功课做的很足,光原著就读过数遍,深深地理解简的爱恨情绪,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简,那个不屈服于命运,善良、真挚、自尊自爱的中世纪英国姑娘。曲云溪觉得自演戏以来,从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砥砺他,能让他把自己的情绪激发到淋漓尽致。他深爱着面前的小女子,她的纯洁、她的固执、她的美好、她的聪明伶俐,都是他爱如珍宝的。可是他有资格吗?他该如何保护她,他能如何表达?排练场鸦雀无声,任由他们一场场地演下去,连中场休息都免了。直到全剧结束,曲云溪精疲力竭地打出胜利的手势,然后直接瘫坐在地上,刘燕华马上端水给他,不忘夸张地表扬:“太棒了!比起专业演员,也一点都不逊色。”
    楚芩梦游似的走到一边,有人递她水她就喝,眼睛没有焦距似的,想着刚才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个人一定不是她!回头,曲云溪正看着她,冲她竖起大拇指,楚芩下意识地回他一个笑,曲云溪一怔之后,闭上眼睛直接躺倒在地上,觉得自己虚脱了似的,再没有一点力气。
    半天导演才拍拍手叫:“好,就是要这种情绪,这种效果,不过还是要有点微调,楚芩,你得保证脸要面向观众,就是半个脸向着观众也行,要让观众看到你的表演,从而体会你的情绪。曲云溪,你表演的很到位,不过有时候情绪有点过,需要克制,罗切斯特是贵族,喜怒不形于色的。”导演点评着,然后让他们休息一会儿,把其中的一幕再来一遍。
    因为是现场表演,有很多的不确定性,所以每个角色都安排了A、B角。刘燕华是简的B角,她一再要求跟A角串戏,导演就同意了,于是她跟曲云溪对台词,然后上台。刘燕华一直在用功,看楚芩进入不了角色还有点暗暗欢喜,也许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但楚芩今天的表现让她大失所望,再不要求跟曲云溪对戏就没机会了,不管导演怎么想,今天她要跟曲云溪排一遍!刘燕华自忖比楚芩活泼大方,应该更出彩才是,无奈曲云溪似乎有点累,调动不起情绪,她自己无力撑起一台戏。倒是楚芩跟演罗切斯特的B角,两个人在一边认真地对台词,等导演让他们上台时,楚芩云淡见轻的舞台风范,跟B角含蓄内敛的表演风格竟能相得益彰,让导演眼睛一亮。导演对坐在身边的曲云溪说,这样的表演也不错,你好好看着,借鉴一下。
    曲云溪不以为然地看着,楚芩看着罗切斯特时眼睛里流露出的热情和爱意,深深地刺痛了他。他知道这是在演戏,可同样是演戏,楚芩面对自己时,明明就是倔强、固执,哪有此时的楚楚可怜模样?曲云溪身上着火似的,想都不想地几步跨到台上,一把扯过楚芩:“你是简懂不懂?你现在应该是骄傲的,自卑衍生出的可怜骄傲,可你在表演什么,像个荡妇在公开的谈情说爱,让你放开演也不是这样,明白吗?”
    楚芩气得眼睛都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演B角的同学严一宽扯开曲云溪的手:“你干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表演方式,你又不是导演,凭什么说三道四的!”
    “我说楚芩关你什么事?她是我搭档,我对戏负责自然得管,楚芩,你自己说……”曲云溪还要矫情,楚芩已经推开他跑出了排练场。
    本来让导演松一口气的排练,又开始阴云密布,楚芩提出要演B角,不跟曲云溪搭档,刘燕华自然欢喜,更是勤奋地练习,在宿舍里都捧着剧本研究。导演说没有A、B角了,你们都好好排练,哪一组好就哪一组上,有竞争才有压力,才有成绩。刘燕华得此机会,天天找曲云溪对戏,谈自己对戏中人的理解,探讨如何表演。在排练场,每当曲云溪看到严一宽对楚芩做出一往情深的样子,就恨不能把拳头砸到他脸上!于是跟刘燕华配合默契,排戏时抢占舞台,尽量多占用导演的指导时间,巴不得楚芩那组永远上不了台。
    戏剧社的同学们觉得自己天天在看戏,而且越来越出彩。刘燕华的衣服天天换,女同学里的让她看上的衣服借了个遍。宿舍里袁月明的衣服偏成熟,夏青灵的孩子气,刘燕华还有本事借到孙丽的衣服,隔壁班同学的衣服。不同的衣服对演戏有没有帮助不说,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连曲云溪也说她态度认真。楚芩一直是布衣布裤,跟搭档严一宽讨论更多的是细节,情绪、表情、站位,严一宽对她的帮助很大,至少让她知道在舞台上应该如何走动。通常的情况是,一个排练场,曲云溪和刘燕华站在舞台上,当仁不让地表演给导演和观众,楚芩和严一宽在后台角落,一招一式认真揣摩。严一宽对楚芩的喜欢发自天然,她那么小,又懂事乖巧,自己没理由刁难她,而楚芩对师哥严一宽很尊重,帮他打水端杯子,一副好学上进的样子。
    楚芩在严一宽的帮助下,表演越来越顺当,她对人物的理解,对人物的诠释也越来越深刻,心情自然放松。她不再拘谨后,有时还会跟严一宽开玩笑,说他一定更喜欢刘燕华,那才称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严一宽一本正经地说,至少刘燕华的衣服值得一看,哪像你,我都审美疲劳了,你能不能也让我眼前一亮?第二天楚芩真就穿了件连衣裙来,一件灰色的颇有文艺感的厚连衣裙穿在她娇小的身上,更显得她斯文、清秀中透着倔强,导演说简就应该穿这样的衣服,裙子可以当道具。楚芩笑说是穿给严一宽看的,自己也觉得觉得跟简很搭。她说话时,觉得有一道厌恶的目光射来,心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严一宽狡黠地一笑,亲热地拥住她走向他们的角落,根本不理会身后那能杀人的目光。刘燕华趁机走向曲云溪,挽住他的手臂:今天我们排哪一段?张导,今天怎么进行?
    张导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有竞争。他笑着说今天想看看严一宽组的表现,人家也天天努力,总得验收一下。严一宽冲楚芩挤挤眼睛,楚芩心领神会地长舒口气,严一宽说过,上台第一要做的就是放松,放松后才有创作的本钱。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楚芩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面对观众,但一到台上,手脚又开始紧张,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严一宽感觉到她的紧张,握住她的手:“放松!”曲云溪冷笑道:舞台是用来演戏的,不是让你们当众打情骂俏的!楚芩咬咬唇,长长地舒口气,冲严一宽开颜一笑,乖巧地退到台边。戏开始了,楚芩穿着朴素而雅致的灰裙,严肃着一张小脸儿,逆来顺受,但出言时的倔强、直率、聪明让简的形象丰满而立体。严一宽的执着、狡黠、从容也让罗切斯特的形象温文尔雅,进行到后来的情感戏时,楚芩的犹豫,挣扎,罗切斯特的安排、苦心经营,让他们的表演进入了另一天地,深情款款又张驰有道,他们这一版的《简.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掌声。
    毕竟《简.爱》是以女主角为中心的戏,楚芩优异的表现,让她和严一宽的呼声越来越高。最后导演说两组一起来个汇报演出,汇报演出的形式是A、B角穿插着来,共八场戏,曲云溪和刘燕华演一三五七,严一宽和楚芩串二四六八。请学校的老师和专家来评判,作为这个戏的彩排。
    彩排时,楚芩请许雪松去看,说她忙活了几个月,最想让哥看看她的表现。许雪松看着楚芩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形象,觉得她离自己是那么的远。她不再是那个裹在大棉袄里楚楚可怜的小女孩,不再是那个把他当英雄当救世主的小丫头了,她成了舞台的主角,她身上有戏,眼里有光,她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出色,那样的引人注目。她几乎抢了男主角所有的光辉,她是舞台的中心,是令观众无法移开眼睛的焦点。许雪松看着台上的楚芩,觉得她再不用自己去担心,去牵挂,她有大好的前程,有那么多喜爱她的人,她不再需要自己。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学校领导让曲云溪和楚芩重新组合作为主演,冲击省大学生戏剧节大奖。刘燕华虽不服气,可她不能不承认,楚芩的表现比她出色,一个戏里总要分主次的,她是在成全曲云溪,就如那一组,严一宽成全楚芩一样。刘燕华跟严一宽一起排练时,问他可后悔成全楚芩却牺牲了自己。严一宽很洒脱地笑着说,没有谁成全谁,是我不能跟她的光芒势均力敌,愿赌服输,我是你也是。
    楚芩虽然不太情愿,但天生的责任心让她无法推托,当然还有对曲云溪的不服气,让她更加认真地对待排练。而曲云溪面对楚芩,根本就不是表演,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流露,浑然天成的感觉,带着楚芩走向更高的戏剧境界。导演看着自己的两个得意学生在台上淋漓尽致地发挥,感觉越来越好。
    《简·爱》作为学校推荐的重点剧目参加了省里的大学生戏剧节,并一举夺得唯一的一等奖。戏剧社的同学们决定庆祝,约到市里一个酒家抬石头,说好吃过饭后唱歌跳舞,不许拿捏,尽情狂欢。楚芩特意穿了件亮色连衣裙,是大哥送的,她从来没敢穿过。可是今天不一样,她是今天的女主角,有资格漂亮,有资格出色,有资格吸引所有的目光。曲云溪看到她时眼睛一亮:那是一件黄裙子,白色的领带和腰带,与楚芩的纯净气质和清秀面貌相得益彰。楚芩从吃饭时就跟严一宽坐在一起,感谢他这些日子的帮助,在戏剧社她跟严一宽最合得来。曲云溪喝了点酒,看他们在一起就不痛快,端着酒杯要跟楚芩喝酒,楚芩推脱说不会,曲云溪说会喝水就会喝酒,没什么会不会,只有肯不肯。严一宽提出要替楚芩喝,曲云溪怪叫你是楚芩什么人啊?轮得到你替?我是她同班同学,你不过是她扔掉的一个搭档,还是配不上的,你有什么资格……楚芩听他说得越来越难听,抢过他的酒杯一口喝干,呛得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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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0:25:11  更:2021-06-29 10:3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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