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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志怪】向西五步有觋君

作者:燕家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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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语.楚语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引子

    谯楼之上,鼓打二更。城中人家多数都早早闭了门户、剔灭烛火,里访内外鲜有人迹。一顶青布小轿打西便门从外而内,在空旷静谧的街道间显得格外的突兀。
    突然,轿内之人用脚在箱底板上跺了两跺,意思是让轿夫停下。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二人抬的青布小轿应声而止。前面的轿夫一压轿杆,一直跟随轿子伺候的小厮急忙打开了轿 帘。
    在月光的映衬下,可以看到一位身穿玄色长衫的少年款步走出了轿子。
    “您有何吩咐?”
    施问的是同行的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
    “邱管家,我需要从此处开始便布下符阵。刚才我在轿中卜问而知,你们四人中,除了管家你,八字命格都不堪阵法。我建议他们三位不要再往前走了,不如往回走找一处栖身之所,暂度今夜。”
    小厮连同那两个轿夫一听少年此言,脸都吓白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邱管家,期盼他应允。
    “可以可以,您真是慈悲心肠。你们快去寻找店房,轿子可得看好,不得有所闪失。”
    那三人一听这话,如同得了大赦一般,跪下给少年和管家磕了一个响头,忙不迭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 邱管家,自此往西一百零七步,有一口水井,你拿了我这‘爨霰乌金符’贴在井围上,然后打一五心朝天的盘坐在水井东侧,待什么时候听到耳边有童子之声让你起身,你方可起身。其他无论听到甚等声响,你都不能移动分毫。否则不但邪佞难除,你的清气也将大损。”
    邱管家不敢怠慢,一边口中称是,一边捧着金符前去打坐。
    待他走后,少年从发髻上摘下玉簪。
    原来这玉簪形制甚是别致。簪头处悬挂着九个如同小拇指指肚大小的玉葫芦。拿在手中与月华交相辉映,格外的精巧剔透。
    少年闭紧双目,口中念念有辞依次摘下七个小葫芦,然后抖手往空中一扬,七缕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白气分别往七个不同的方向飞去。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观看,就算是肉眼凡胎,也能看到一张白色、泛着光晕的大网笼罩在整个城池的上空。
    一身玄衣的少年指间掐着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双目紧闭,似乎在用全身感受着什么。
    突然……几乎就在一瞬间,一道蛇形的黄色强光猛地贯穿了他的身体。他惊恐万状、圆睁的双眼中透出无法明状的疑骇和恐惧。
    很快,弥散每一寸肌肤的疼痛直击他的心脏和大脑。他撕心裂肺的大叫着,身体、还有那张本应发挥效用的大网随之破碎、凌乱,跌落尘埃……
    秋雨簌簌,淋在身上,令遍体鳞伤的网尘更加的狼狈。
    邱家镇这邪佞着实厉害。
    我怕是大限已至。看来除妖退魔……咳咳……这种事,巫觋确实无能为力,呵呵呵……
    他心内泛起一阵苦笑,干脆倚着残破的柱子瘫作一团。
    于是,最后一丝力气随即离他而去。
    就在他合上双眼、丧失意识的瞬间,陆压仙君从天而降。
    “可怜的孩子,”陆压黯然地将拂尘搭在臂弯,“一切皆有命数,饶是道君我,也无法直接渡你。去吧,孩子。进出红尘,方悟昊天……”

    滋……滋……滋……
    “这是什么声音?”
    朦胧中,网尘听到阵阵水壶烧开的声响,鼻翼间似乎还能感受到空气中暖暖的气息,时不时还有隐约的清香一并冲击着他的嗅觉。
    “阿叔!阿叔!他醒了、他醒了……”
    “知道了、知道了……让我来看看、让我来瞅瞅……沫儿,你去把药浴盆端过来。醒了也得接着擦身子呀。”
    张子寿撩起一侧的幔帐,探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网尘也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一张俊秀白净的男子面孔印入眼帘。
    “ 你……是……”他虚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你说啥?哦哦……你我之前的确素不相识,我叫张子寿,这里是我家。你叫什么名字?”
    “网……网、尘……”
    网尘竭尽全力说出自己的名字,张子寿勉强听清楚。
    “网!尘?我说网尘,你此时此刻一定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会在我的家中、还躺在床上……我都会一一告诉你的。但是当务之急是要吃药、擦身子,一年多日日如此,如今看来还真是起效果了……”
    “一年多?我在这人家中昏迷了一年多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邱家镇那次吗?我以为我死定了……”
    第一章 布开心与无限城

    三百年,楼台亭阁、纸醉金迷、痴男怨女……倾覆却在霎那间。
    曾经如此的辉煌,四海之内、八方蛮夷,无有不臣服者,然而盛极必衰的规律并没有放过灿烂瑰丽的伟大王朝。所谓史家文士,有的怪罪君王贪恋美色、笃信宦官;有的责难藩主穷兵黩武、居心叵测,可又有谁能挽大厦之将倾呢?芸芸众生无非就是用血肉之躯承受王朝的更迭罢。
    布开心,无限城人氏,生在无限城长在无限城,十五岁上随娘亲去往江南投亲,那时无限城依然繁盛。
    自那以后又是十五年。国已殇、娘亲也故去。在漂泊不定的游侠经历中,他从没有刻意回避过重返“伟大王朝”故都这件事。只是,各种阴差阳错之下,从没有成行过。如今,他已经三十岁,再踏入无限城,故城景象却没有了记忆中的那些味道。 繁华自是依然繁华,只是不再有轻松自然的恬静或是恰到火候的亢奋;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过把瘾就死的邪欲气息。
    布开心因此有些不开心。
    儿时经常光顾的糖果子店,估计是因为在靠近城门的有利位置,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间供行人歇脚饮食的茶铺。
    以前窗户上泛着紫色和淡蓝色的窗纸不见了,只有光秃秃的窗棂和门板颤巍巍地立在那里,上面清晰可见满布的刀砍斧剁的痕迹,晨光下斑驳的片片污秽……怕不是血迹?
    布开心由内而外地打了一个冷颤。是啊,伟大王朝覆灭,作为都城的无限城自那以后不知道换了多少主人。现下的这种让人逼仄的平和不知道何时就会被打破,还是赶紧办好差事拿到赏金,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他摇摇头,像是把回忆从脑子里赶出去一般,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摆出一副所有赶路之人的疲乏模样,大步走进了店内。
    由于是刚开城门不多时,店内坐满了想要解决早饭和取暖的人。
    布开心一边跟迎上来的店小二交代自己的需求,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其余的客人,有一位巫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位巫女身穿白裙白罩衫、腰系紫带,脚蹬黑色的便鞋,如此典型的穿着让人很好识别她的身份。看她的面上 ,沉静淡然,即看不出旅人的困乏也让人难猜她到底年龄几许。
    “巫女?多少年都没有见过了。伟大王朝的宗室贵族不是被杀被灭,哪里还有人家需要供养巫觋呢?可是,看她穿着整洁,不像是……”
    “二哥、二哥,快看,这年头还有巫女呢。”看来不是只有布开心起了好奇心。
    “嗨,这有啥的。我听城隍庙的道士说,他们也能问卜解签,请不起高僧的人家,就请他们去超度死人。谁不得活着呀。”
    “唉,说的也是……”
    就在这些人议论的时候,坐在布开心对面的巫女起身付了饭钱,施施然地离开了。
    布开心自嘲地咧嘴干笑了一下,心里埋怨自己胡乱猜测陌生人的毛病又犯了。与其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应该赶紧把雇主交代的事情办妥才是。于是他加快速度把肚子填饱,思想着“木槿坊”到底是在城南还是在城东来着?
    凭着早年间的记忆,布开心往南城走了一遭。结果找到了“木棉坊”,并没有一处叫做“木槿坊 ”的里坊。
    “看来是记错了。”布开心马不停蹄地又往东城而去。
    在东城一带虽然好不容易找的了“木槿坊”,但是问了很多人,都没能找到“甲五号”刘宅。
    “没有甲五号,也没有刘姓人家?”
    布开心很是不开心。他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张小纸条看了又看,一边拍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小声地嘟囔:“早知道就应该盯着老头儿把地址写得请清楚楚的……“
    看着偏西的日头、拍拍早已干瘪的肚皮,他决定今天到此为止,“唉……如果先去净安寺,说不定就不用跑这么多冤枉路了……”

    山势孤寂。为了方便上山下山的行人,坐落在半山腰的“净安寺”一到日暮就会点亮寺庙内外的灯火,既是为行路之人照明,也是提醒错过宿头的旅人可到此过夜。此番善举自净安寺始建就由这里的僧人代代相传,如今的主持僧慧度也更是从不荒驰。
    “师父,今天晚上需要招待五位施主食宿,大米和青菜都不够了。”
    慧度放下手中的经卷,抬头看看面前摇曳不定的灯火,缓缓说道:”不是五位。已到门前的施主会为咱们庙上解决粮米的事情,不必担心。”
    “有人叩打山门吗?弟子这就去看看……”
    “且住。为师去比较好,省得有不该进来的东西进来……你去照顾几位施主便是。”
    慧度走到寺门前,敲门声仍在持续。他浅笑一下,不慌不忙地卸下门栓,将门打开。
    “布师兄,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布开心。
    他本是低垂着头,听到慧度这一声称呼,随即抬起脸来,所有的乏累都被净化,一股久别重逢的暖意在俊朗的面庞上催开舒心的笑容。
    “鬼精灵,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旋即伸出手在慧度剃的干干净净的脑袋上来回抚摸,“十五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好像也比小时候胖了一些嘛,哈哈哈……”
    慧度显然是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举动,不以为怪。一把将他拉进门内,用身体挡住布开心,探出头往山门外的阴影处张望再三,这才将山门关上。
    “鬼精灵,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呀,总是神神叨叨的……”布开心宠溺地又摸了摸慧度的光头。
    慧度只是笑着领他往屋内走,没有搭话,心里暗自疑惑:怎么会招惹上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禅房内,慧度目不转睛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布开心,问他:“师兄前次的信上还说要去南方,怎么此时又来在无限城?你不是说不想再回来了吗?”
    布开心听他这样问,放下筷子,用手抹了一把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慧度面前的条案上。
    慧度看了一眼,心中道:原来是因为此物……
    然后假装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布开心。
    “送货。你师兄我已经不是以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喽。这么多年在外讨生活啥都干。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师父对我的一番心血没白费,凭这一身功夫你师兄我可是从没有吃过瘪呢!“
    “以前因为练功挨罚,你可没少跟我说师父坏话呢。现在怎么?想明白了?”
    布开心苦笑了一下,甩开腮帮子继续吃饭。
    “师父是尽其所能在这乱世中为你我图谋些许生机。你的父亲……也是这份心意。难得回来,不打算去他的坟前祭扫吗?”
    “本来打算今天办好差事,明天去上柱香。哦,对了,你知道木槿坊甲五号刘宅吗?”
    慧度略加思索后,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第二章 天王庙逢亲

    “裴三叔……找人这种事,他老人家出马最合适了。”
    “噢,你说的对,明天早起我先去找他。”
    布开心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儿发虚。不知道为什么,他发自内心的不想见到父亲的老部下们。
    一张纸条递在布开心眼前,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裴三叔现在住在这里,凭你对无限城的记忆,应该能找到。明天早点儿出发,最好是赶在天黑之前回来。现在这个时节,越发的不太平了。”
    慧度说话间看向窗外的漆黑夜空,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一般。
    布开心以为他是心忧无限城内隔三差五就要上演的王权争夺战,刚想对他说让他跟自己离开无限城,可是转念一想,如今藩主各个都想做皇帝,天下哪有真正安稳之处呢?
    ”无限城内折腾得修罗场一般,咱这净安寺周遭还好吧?“
    ”佛祖庇佑,我与师兄度还有弟子们只要不离开火龙山自是安然无恙。只不过……”
    “不过什么?”布开心看到慧度脸上的表情逐渐阴郁惊惧,不由得也害怕起来。
    “你今天在无限城晃悠这么久,包括来寺里的路上,就没有觉察出什么古怪之处吗?”
    “没觉得有啥奇怪的呀?你什么意思?”
    “没觉得有什么跟着你吗?”
    布开心挠挠后脑勺,说道:“没有哇……别说是寻常的强人盗贼,就是当世的剑客,百步之外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绝对没有人跟着我!”
    慧度闻言,带着一种“果然是啥都不懂的傻子”的态度点了点头。
    “嗯?啥意思?你怕我引贼至此?莫不是你在寺里藏了什么金银财宝?”布开心说着,把一张满布坏笑的脸伸到慧度眼前。
    慧度嫌弃地瞪了师兄一眼,说:“哼……你刚才吃完了我寺中的最后一碗粥,请布施些金银吧,否则明天不放你出寺。”
    布开心憨笑一阵,他以为师弟之前的话都是为了要钱做的铺垫,顺势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里面装有四五个银锞子和两枚赤金小元宝,“出家人不爱财越多越好呀……鬼精灵,我想着要孝敬寺里的,不用你说~”
    慧度知道布开心对净安寺的感情,毫不客气地将钱袋收进了禅床上的小书桌内。
    师兄弟两人又相互述说了一番别后各自的遭遇,邦打二更方才躺下安睡。

    “天王庙”是从布知索就任“不良帅”时成为不良人的屯所的。母亲很讨厌父亲的职业、很讨厌“天王庙”,于是从来不让布开心到这里来。小孩子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越是阻拦越是强烈,想去“天王庙”居然成为了少年时代布开心的一种执念,时不时的就出现在他的梦中。
    十几年过去,执念虽然转淡但还在。布开心离开“净安寺”,并没有按照慧度提供的地址去找裴永新裴三叔,而是先来到“天王庙”。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天王庙”早已不受香火,由于人迹罕至,它的外观陈旧破败,周围环境也是尽显荒芜;但是进到里面再看,便会产生一种“这里日常有人在打扫维护”的异样感。布开心前殿后殿地浏览了一遍,丝毫找不到昔日不良人在此处集结议事的痕迹,他心中漾起一种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悲伤的感觉。
    “父亲死后,不良人也就散了吧?我没有成为不良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布开心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外走,打算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响动。武者的第一直觉立刻告诉布开心,殿内有人!下意识,他飞身跃起藏身在大殿外廊的廊檐下。
    咻、咻、咻……几乎与布开心隐去身形同一时刻,有三道身影从窗户窜入、最后停落在巨大的天王塑像上。
    从布开心的角度望去,看不大清楚来人的身形样貌,但从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可以判断来的是两女一男。
    首先开口的是三人中的男子,只听他说道:“红娘子,老大还没到?”
    “估计还在长风家里。他老娘病得不轻,老大去探望,顺便确认长风还能不能参加今晚的任务。”
    “水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像你往常的样子呀……”男子又问另一名女子道。
    “还在顾虑吗?”红娘子柔声询问道。
    “看来真是被吓着了。没事的,这次咱们人多,老大也去,这笔钱一定能赚到手。”
    “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那个地方是不祥之地,咱们上次见的真的是人吗?”水丫头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一个低沉浑厚的男人的声音出现,参与到对话中。
    先前的三人纷纷从塑像上跳下来冲他行礼致意。
    ”老大,您来了……长风果然是来不了?”
    “长风不来了。但是咱这据点里倒是来了一位生客!”
    说着,这位被称为“老大”的中年男子回身就冲布开心藏身的地方掷出一支手里剑。
    要说布开心的武功确实不俗。
    他手脚都攀在房梁上,闪着寒光的手里剑眼瞅着就要刺中他的额头,布开心猛地一张嘴竟然“啪”地用牙咬住了手里剑。
    布开心从廊檐上跳到地面,原本在殿内的四个人纵身向前将他围住。
    “三叔,你射我的这支手里剑不会就是当年用来给我雕小马的哪支吧?”
    听他这么一说,中年男子不禁有些发懵,毕竟除了一个人,不会再有人叫他“三叔”;其他三个人看老大愣住,本来举着兵器的手全都垂在了身侧,目光都看着他们俩。
    中年男子上前两步仔细地端详布开心,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双目噙泪地说道:“开心!你这臭小子,居然是你呀!”
    然后伸出双手用力地拍了拍布开心的双肩。
    “多年不见,布开心给三叔磕头了。”
    说着,布开心撩袍跪地给裴永新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既然是熟人,老大,请这位少侠客到内室去谈话吧……”红娘子”在旁提醒道。
    于是裴永新挽着布开心的手,将他带到了隐蔽在天王塑像后面的暗室中。
    一到暗室,布开心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才是“不良人”所谓的屯所。
    五个隔间,分别用作议事厅、武器库、道场、宿舍还有不良帅的书房。所有的陈设都没有改变,只在议事厅增加了现在的无限城的比例模型。
    布开心怀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屋内的一切,仿佛能看到父亲身穿袍铠、腰悬宝剑,在这里运筹帷幄、与众兄弟谈笑风生的场景。甚至是解散当日,父亲的痛苦、纠结,大家伙内心的愤恨不甘,在这间屋子中,即便相隔十余年,布开心似乎全部都能感同身受。
    “我的身体里毕竟流着不良人的血液啊~只是,不良人的武魂半明不灭……”布开心暗自慨叹。
    @衣米奴 2022-07-11 09: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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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偶,感动,瞬间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第四章 赏金猎人

    伟大王朝终结,直接听命于相国、在无限城负责城防、侦缉、密探而不可一世的不良人属众纷纷脱离组织、选择了不同的命运轨迹。
    不良帅布知索与红满江、裴永新两人既是上下级也是结义兄弟,曾经撮土焚香立下生死同契的誓言,在国破之时更显羁绊。他们这支不良人不愿投敌背主,在布知索和红满江的率领下投身卫城之战,结果不是战死就是失踪。按照当时的约定,他们将生的希望寄托在老三裴永新的身上,让他保护着属众的后代们出城避祸。
    等战事平息新皇建国,趁着大赦天下的机会,裴永新带着老老少少重回无限城。他只在净安寺看到了布知索的骨灰,大哥是深受重伤时被布开心的师父救了回去,但不多时便撒手人寰;红满江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样再无音讯。
    彼时,布开心早已随与父亲合离的母亲离开了无限城,父亲的死讯还是师父写信通知母亲的。
    布开心从三四上就被寄养在净安寺,与父亲见面不多,因此对父亲的一切都所知甚少。听裴永新将过往悉数道来,却也明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绝对是父亲的真性情使然。
    “三叔,听你适才所言,这几位莫不是?”
    “啊,没错,这几个孩子都是不良人的后人。这丫头……”裴永新指着布开心对面的红娘子强调道,”这丫头是二哥红满江的独生女。”
    布开心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施礼:“二叔的千金?那就更近了一层,不知道与我相比谁更年长?”
    “她比你小,称呼名字便是……”裴永新说着,顺势将其他人也一并介绍给布开心。
    除了已经见过的红娘子、水丫头还有余幼男,在他们谈话时陆陆续续又来了刘大、刘二两兄弟,以及名字像是女子、实则是男子的柳丝、沉香两位青年。
    “没来的就是叫长风的了……话说回来,看各位兄弟姐妹各个佩戴兵刃、一团尚武的精气神儿,三叔带着他们聚在这里到底是在做什么营生呢?”
    水丫头最会察言观色,看出了布开心的疑惑,用手拽了拽裴三叔的衣袖,低声说了些什么。
    裴三叔会意一笑:“我没打算避讳开心……开心,不瞒你说,当年王权岌岌可危、天下开始动荡不安,我和两位兄长为保日后族人的生计,未雨绸缪用各种手段存下了不少的金银,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当年属众的后人一共有二十来人,其中有武艺傍身的都跟在我身边,大家联合起来做些赏金猎人的营生。别看这几个孩子年龄不大,各个有绝艺在身,两三年下来我们也算是无限城内外闯出些名头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几位说什么任务之类的……”
    “哦,没错,如今手上有个活儿。只是这趟活儿有些棘手,上次去不仅没办成,柳丝、水丫头和刘二都受了伤。今天晚上是最后的期限了,如果再不交货一千两的佣金就泡汤了。”
    “老大,发什么愁呀,上次是因为俺没去,今天咱们全都出动,一定手到擒来!”
    刘氏兄弟的老大刘大是个矮胖子,虎头虎脑,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用不着全都去吧~你兄弟受了伤,柳丝和水丫头也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咱们三个跟着老大去就行,还是让他们在这里休整等信儿的好。”红娘子一边说一边关切地盯着柳丝和水丫头。
    “老大!俺没事儿,上次是俺没注意,这次不会了,您给我一个机会!”
    刘二一说话脸就涨得通红,是个单纯耿直的汉子。
    “俺兄弟的双鞭折在那里,不让他取回来,还不如去死呢!”
    “尽说些傻话,有啥比命重要的?我赞成红娘子的话。有伤在身,去了也是累赘……”
    “余幼男、臭小子,你说谁是累赘!找打吧你!”
    布开心看着他们拌嘴吵闹,心里很是羡慕。这情景让他回忆起小的时候与慧度一起长大的时光,也让他想到离开无限城之后的日子,跟着母亲在各种亲戚家寄宿,虽然温饱无虞,可是再也没有交到什么知心朋友,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如果当年母亲没有和父亲合离,父亲也会将自己托付给三叔、然后这样艰辛但是快乐地长大成人吧。
    他转头看向裴三叔,发现他没有理会那些人的争执,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水丫头。
    再看后者,跟之前一样,依然是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地缩在角落中。
    “三叔、三叔?”
    “哦,呵呵,让你见笑了,这些孩子一直都是这样。放心吧,他们不会真动手的。”
    “嗯!看得出来大家的感情深厚,与其说是在争吵,其实都是在为对方担心……三叔,你们这趟活儿带上我吧。”
    布开心见三叔疑惑地看着自己,急忙解释:“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平白地丢了,可不美气。啊,我可不是要分你们的赏金啊!无限城我不会久待,能与您再相遇,我想为不良人做点儿什么,不管咋说我毕竟是不良帅的儿子……”
    看着一脸诚挚的布开心,裴永新沉吟片刻,说道:“瞧你说的,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那就劳烦开心你跟我们辛苦一趟,我确实有些放心不下他们几个,尤其是水丫头。”说着裴永新用力地拍了拍布开心的肩头,“哦,对了,你瞅我真是越老越不晓事了,说了半天,我都还没问你为什么回无限城。难不成是净安寺有什么事儿?我确实有段时日没去拜访了。”
    布开心摇摇头,将自己来无限城和寻找三叔帮忙的原因讲述了一遍。
    裴永新心中一动,没想到布开心要找的货主居然就是自己这次任务的雇主。但是他并没有马上说破,只是再三保证一定会帮布开心解决问题。
    布开心没有察觉出裴永新神情的微小变化,只顾帮其他人检查兵器。他们随便地吃了些茶饭,就等天一擦黑便出发。
    犯了个低级错误,上一章的编号应该是第三章
    第四章 返魂香

    很久很久以前,据说是在一个比伟大王朝最鼎盛时期还要辉煌的朝代。
    作为统治者的皇帝,尽管他拥有广袤无际的疆土、无可匹敌的财富,举国最美丽的女子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等待他的临幸;四海之内蛮夷皆数臣服、治下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但是他依然不满足,内心深处总有一处无法填平的空虚。
    久而久之,内心的这道裂隙将他折磨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皇帝整个人日渐憔悴,好几次在朝堂议事时他都神情恍惚、眼前发黑。但是作为霸主雄君,他不能在大臣或妃嫔面前暴露弱点或破绽,于是,为了排解失眠造成的不安和躁动,皇帝总在夜深人静之时,只带一两个卫士,整夜整夜在皇城附近的山谷中策马游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在一个初弦之夜,皇帝又骑着马在峡谷踟蹰。突然,一片阴云飘过,熟悉的山路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胯下的坐骑因为害怕在原地不断打转嘶鸣,甚至将皇帝从马上甩了下来。
    陡生变故,皇帝大声地呼唤着自己的护卫,但是完全没有人回应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拔出宝剑摆出防御的架势,牵着缰绳缓慢地在黑雾之中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觉得脚下的山路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原本坚硬坑洼的路面变得黏腻平滑,走在上面举步维艰、走不了几步就要摔跟头。不等他再做反应,面前的地面逐渐隆起,很快一个从头到脚罩着黑袍、面色惨白的巫女从一团粘液中站起身来。
    “陛下……陛下……我等在此等候许久啦……”巫女发出一种犹如夜鸮嚎叫的声音,刺人耳膜、寒彻骨髓。
    皇帝早就被接连出现的骇人情景吓得瘫坐在地,只是瞪着双目长着大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陛下愿望我等知晓,时机终到,我等在此备下返魂香敬献陛下,祝陛下得偿所愿……”

    “这么说您的雇主想要的返魂香是巫女炼制而成的?”
    布开心打断裴永新的讲述问道。
    “传说是如此。据说是蜀地的沼泽巫女。”
    “那岂不是所谓的蛊术巫女?她们为什么要制作返魂香给皇帝?”
    为了回答他的疑问,裴永新继续讲述传说的余下内容。
    满身黑色粘液的巫女自说自话,也不顾皇帝的反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隔着一段距离将一个古怪的小盒子塞进皇帝的手中,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等皇帝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斜倚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刚刚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噩梦。他一边呼唤太监给他送一盏热茶,一边伸手去拿摆在书案上的锦帕,想要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中握着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险些没有叫出声来。
    一只古怪的黑色木雕小盒子,泛着淡紫色的光泽映入眼帘。
    “果然不是在做梦。”皇帝紧张地咽了一口吐沫。
    心中想着自己毕竟是天子,有真龙护体,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啪”的一下将小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放着两块状若鸽卵、黑如歙墨的丸子。“这就是返魂香?”但仔细去闻并没有任何气味。
    “返魂香?返魂……”
    皇帝口中反复低喃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此时依然是寅夜,乌云蔽月,整座皇城阒无一声。皇帝在一名老太监陪伴下悄悄地往一处偏僻的宫殿而去。
    这名老太监自潜邸时便贴身侍候,对皇帝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深得皇帝的信任。包括这座宫殿中密藏有一具尸体的事情,皇帝都是交由这名老太监从始至终进行料理。
    宫殿的地宫之中异常寒冷,在百十来块巨大的陈年老冰的环绕之中,摆放着一口寒冰棺椁。
    老太监走上前费力地推开棺盖,皇帝探头往里看去,目光中交织着哀伤与宠溺。
    棺椁中是一具尚未成年的少年的尸身,被精心保存的缘故,看不出死因也看不出死了多久。
    少年是皇帝的第一子,是爱之结晶,更是禁忌之子。他的母亲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皇帝对自己的姐姐有一种无法自拔、难以名状的深沉迷恋,虽然姐姐没有拒绝并且与弟弟有了夫妻之实,但这种痴迷升级的结果却令身为公主的姐姐逐渐崩溃。
    皇帝这么爱姐姐自然是不会让她出嫁,“金屋藏娇”的同时,将这儿子也养在一处。随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气韵倜傥、清丽动人,公主发现皇帝注目他的眼神满含别样的情愫。
    惨剧发生在为儿子庆贺生辰的当天。在饮用过公主亲手烹制的鱼汤后,这位时年仅十岁的皇长子再无生者的气息。事后没多久公主疯癫不识人事。皇帝不忍舍弃二人,于是将公主赡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长子的尸身则冰冻保存在皇宫,方便自己时不时就来探看。
    皇帝打开装有“返魂香”的小盒子,将它放在儿子脸侧,深情地说:“若是此物确有神机,吾儿还魂之日,朕愿刺血炼符以酬天下巫觋。”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阴森森、尖锐的女人声音在地宫中响起:“咏诵它、咏诵它、咏诵它……”
    皇帝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古怪的小香盒闪耀着淡紫色的光缓缓升起至空中。盒盖打开,皇帝仔细看去那上面竟然刻有字迹:
    “人面骨鼎真龙须,处子胫骨碾作灰;
    荒冢借来黄皮盏,一缕冥香通十殿。”

    “咒语?还是什么经文?”布开心再次打断了裴永新的讲述。
    “当然是咒语了。让返魂香起作用的咒语。”
    “哦……那结果呢?皇子真的回魂复活了?”
    “传说所讲香丸烧至一半的时候,那死去多年的皇子真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呢?”
    “没了,雇主说他手中的残书就写到这里。”
    布开心意犹未尽,正要再问几个问题,却听走在前面的红娘子返回来对他们说目的地已经到了。
    布开心停下脚步极目前望。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认出前方的一片阴影果然是伟大王朝用来储藏珍宝密物的所在——具仓院。
    伟大王朝的历代君主之所以将自家的珍奇宝物堂而皇之地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搞得世人皆知,是因为具仓院除了有军卫重重把守暗卫层层布防,还有数不尽的奇诡机关,就算是手段顶顶高明的土夫子来了都无法破解。现下虽然王朝几经更迭,具仓院还是有多处馆仓没有被破解或发现,这其中的密辛财富怎能不引人垂涎呢。
    “可是选择不良人出身的武夫来做盗宝的勾当并不是上乘之选呀?”布开心心中暗忖,“难不成三叔手中有具仓院的图样吗?”
    “开心,想必你认出来这是哪了吧?你小的时候我们三人都带你来过。”
    布开心点点头。
    裴永新从胸前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这是具仓院的图样。”
    由于天色昏暗,根本看不出来上面画的是什么。但是凭手感可知这本册子早已被人翻看得陈旧褶皱。
    “雇主知道三叔你有这玩意才找上门来的吧?”
    裴永新点点头,却没有接茬儿往下说。他心中对于自己与布开心受同一人所雇之事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忧虑。
    第五章 具仓院

    “具仓院”的形状就像是一块玉璧,也就是一个环形的宫殿。表面上看只有一个大门,其实在某处还藏有一条暗道可以进出。伟大王朝时期,有化妆成平头百姓的不良人以及御廷暗卫分早晚进行暗中看守。皇权几经更迭,短命的皇帝们虽然知道具仓院的内藏不菲,很重视护卫和巡逻,却都没发现这条暗道。这一点通过裴永新他们上次的行动就可以得到证明。
    前次,他们就是按照图样找到了无人看守的暗道,顺利地进入了具仓院。现在如法炮制,布开心也跟着一起进到具仓院的地宫里。
    别看是在地下,根本无需使用火把之类的工具进行照明。璧龛中是长明灯,不知道使用的是什么材料,经年不灭。灯光反射在不计其数的金币上,映得每个人的面庞都黄澄澄的。
    “这些藩主都是大老粗呀,占领了王宫内苑却不好好彻查。我要是有这么多黄金,当什么狗屁皇帝呢。”布开心虽然这么想,但他并没有碰这些金银财宝。
    其他人是第二次来,不知道是真得不贪财呢,还是上次已经捞够了,全都视若无睹。
    布开心、刘大和余幼男跟在熟悉路径的裴永新后面,红娘子则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负责殿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分别穿过堆放黄金白银、书画和玉器的区域,来到一个“凹”字形馆仓的入口处,裴永新一挥手,大家都随之停住脚步。
    布开心掏出图样,顺着裴永新的指示,他发现,虽然脚上的触觉使他们一直都认为是在水平行进,可按照图样标识,他们居然已经来在地面以上。
    环形城堡中的“凹”形房间,说明此处一定有夹层。
    “就是这里了。返魂香一定就藏在夹壁墙的某处。”
    “我们上次就是在这里栽了跟头。”红娘子走上前补充道。
    布开心慢慢走进去,有些疑惑地审视这间屋子。
    屋子的正中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台子,上面放着一个灰不拉几的陶罐子。除此之外再无什么箱子、柜子之类的。
    往墙壁上看去,布开心吓了一跳。
    乍一看,墙壁上雕刻着飞天群像,描绘的似乎就是衣着华丽的仙女奏乐飞天的情景。可走近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上面的仙女身形婀娜多姿、裙裳秀丽飘逸,可面庞全是各式狰狞丑陋的妖怪模样,让人毛骨悚然、直冒冷汗。她们怀抱的或是手拿的乐器,居然都是用不同部位的人骨制成的,有的上面还挂着血涔涔的皮肉,实在是太恶心了。
    布开心正在投入地观看,突然身旁传来阵阵凄厉的喊叫声。他回头一看,余幼男和刘大两人仰面朝天地跌坐地上,双手抠地,恐惧地睁大眼睛、大张着嘴,都快叫得不是人声儿了。
    他回头去看入口处,想叫裴三叔。不想,裴永新和红娘子的状态更加诡异。
    裴永新的双刀此时掉在地上,只见他的右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力气之大,导致他的脸憋得通红,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左手则往地面上去够,像是在找刀,拽得整个上半身都快和地面平行了。
    与此同时,红娘子面朝墙角,不停地鞠躬行礼,就仿佛那里站着什么人。
    布开心有些发懵还有些害怕。他左右开弓使劲抽了自己俩嘴巴,疼得直咧嘴。
    “不是幻觉,这什么情况?!”
    疼痛让他冷静不少。快速地评估了一下这四人的情状以后,他首先跑向裴永新。
    布开心一脚把地上的刀踢到谁也够不着的地方。然后伸出双手去掰裴永新的右手。
    随着手指渐渐松动,裴永新张嘴说了话,但声音却不是他本人的。
    “哪来个碍事的!此人是朕的血食!”
    “放屁!你当自己还是什么狗屁皇帝嘛?如此精壮的生魂,老娘要定了!”
    一男一女两个苍老的声音都是从裴三叔的嘴里发出的,布开心吓得冷汗直流,但他的双手丝毫没有泄劲。
    这时裴三叔又说话了,是他本人。
    “孩子们,不要盯着壁画看……”
    “三叔,您是不是有点儿马后炮了哇?”布开心居然有点儿哭笑不得。
    “喂,三叔?三叔!”
    裴永新被自己的右手掐得逐渐失去意识,布开心着急得要死,可是丝毫不见成效。三叔的左手还不断地在布开心身上推搡拍打,想要阻止他。布开心腾出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准备把三叔的左手和他的身体捆在一起。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腰带刚刚接触到裴永新的皮肤,他的右手登时软弱无力地垂了下来,左手也不再折腾。再看三叔本人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布开心急忙小心翼翼地把三叔平放在地面上,趴在他心口听听,呼吸比较平稳,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布开心诧异地看看那条腰带,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其搭在了三叔的身上。
    他转身再去看刘大和余幼男。
    这二人因为恐惧早就喊得声嘶力竭,以至于到最后只是干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等布开心去看时,从他们嘴里流出的血水已将前胸湿透;眼角全都瞪裂了,两条血线顺着双颊滑下来。
    布开心一掌一个,将二人击昏。拖着他们,放在裴永新的身旁。
    做完这一切,布开心已经是大汗淋漓,他脱下外面的袍子随手一扔,并没有在意袍子盖在了那个古怪的灰色罐子上。
    “天哪,还有这个姑奶奶……”
    红娘子在布开心忙得不可开交的这段时间内,始终都在重复着一个动作。
    布开心认为她是发臆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怕吓到她。他朦胧中有印象,曾听母亲家的老人说过,发臆症的人或是梦游的人不能使用“惊吓疗法”,得“安抚”。
    “安抚?什么是安抚?”
    想了半天,布开心记起来小的时候自己生病不舒服,慧度会搂着自己、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估计就是安抚了。”
    他挨到红娘子旁边,听到她嘟嘟囔囔地说:“姐姐有礼了、姐姐辛苦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里哪有什么姐姐呀。”
    布开心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把抱着红娘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姐姐她不辛苦,你辛苦了,我比你还辛苦呢……”
    第六章 雇主是巫

    沉香看看狼狈不堪的布开心、再看看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四个人,又是吃惊又是疑惑。
    布开心冲他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放心吧,都只是昏过去而已。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把他们抬上车。”
    裴永新毕竟是当家人,考虑事情不能是只顾头不顾尾。有鉴于上一次的教训,临行前他嘱咐沉香,如果超过四更天他们还没有回来,就赶着伪装好的粪车去具仓院东边的小巷蹓跶一圈。如果他们有人能出来,就进行接应;如果什么人都没发现,余下的人也就别惦记了,另寻生计,不要再继续这票买卖。
    沉香如约而至,这才成功地接应了大家。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里面碰了机关了?”
    “要是机关就好了。太邪性啦……”
    布开心靠在车厢板上,把馆仓内发生的一切向沉香叙述了一番。
    “你就抱了抱红娘子,她就没事了?”
    “是啊,你说怪不怪?我记得三叔说她是二叔的独女呀,难不成还有什么堂姐、表姐的?”
    沉香脸色有些哀伤,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红娘子曾经嫁过人,丈夫有一个姐姐……”
    “原来是这样。不管咋说,以后就是给再多钱,你们都不要再去具仓院那个鬼地方了,真他娘的折寿!”
    提到“钱”,沉香猛然想了起来,急切地问布开心:“返魂香呢?还是没搞到?”
    布开心拍拍自己右边的胸口,意思是在这儿放着呢。然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沉沉得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转天的中午。屯所中悄无人声,只有劈柴燃烧的“噼啪”声时不时地传到耳朵里。
    他从临时搭就的床铺上起身,站起来活动活动,已然恢复如初。只是肚内无食、口中干渴。走出书房,外面的大厅中横七竖八,大家都在沉睡,唯独不见裴永新和沉香。布开心正在纳闷,蹓跶到炉火前一看,三叔披着件衣服正在烧水。
    “三叔,”布开心轻声叫了裴永新一声,“您身体没事儿了?”
    裴永新一看是他,赶忙起身,拉着他坐在炉火旁,伸手递给他一杯药茶。
    “我没事。多亏了你呀,开心,我都听沉香讲了,是你救了我们。”
    “瞧您,这不就是赶上了嘛。咱们一家人,有啥说的。对了,沉香呢?”
    “他出去买些吃食,想到你们睡起来肯定得嚷嚷着饿,呵呵。”
    布开心点点头:“哦,对了,”他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裴永新,“给您,返魂香。”
    裴永新双手有些颤抖,他接过返魂香,连连叹气。心说,为了这么个东西,真是拿命换钱呀!
    “开心,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别提了,说出来您都未必相信。在馆仓内为了救你们,我折腾的浑身是汗,脱下外裳随手一扔我也没管,就去帮红娘子。等确认她无事后,我回头去拿衣服,不想它恰好盖在了那个台子上放着的陶罐子上,您肯定记得吧?”
    裴永新点点头。
    “我掀开衣服一看,陶罐子不知咋地居然碎成好几片,我一扒拉,就找到了返魂香。”
    “返魂香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那夹壁墙里到底有什么呢?”
    布开心摇摇头。
    “盒子你打开看了?”
    “对啊,不看怎么知道是不是呢。就像您讲的故事里一样,一颗完整的、还有半颗烧过的。”
    “那就应该没错了。”裴永新也不打开验看,直接揣在怀里。
    “您打算什么时候给雇主送去?”
    “约好的是明日晚间。”
    布开心心里嘀咕,裴三叔接买卖真是胆大,货物古怪,交货还要在晚间。但是想到自己不过是临时帮忙,不便指手画脚,也就没再追问。
    “三叔,我找您是为了打听木槿坊甲五号刘宅,不知道您是否有线索?”
    “开心,其实木槿坊甲五号刘宅不只是一个地址,而是一个巫觋团。不瞒你说,雇我们找返魂香的也是他们。”
    “巫觋?操办主持皇家宗室祭礼祝祷、观星问卜的巫女和男巫?这些人还有个什么团队、帮派?”
    “确切的说是以术数派别不同而分类聚集。”
    布开心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连同具仓院的事情似乎有点儿超出自己的认知范畴。他用大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这是他烦恼时下意识的动作。
    “我建议,开心,你明晚是不是跟我一起去。殊途同归,就算我告诉你路线,你自己找起来也费事,你又是第一次跟他们打交道……”
    布开心盯着一脸恳切的裴永新,似乎是明白了点儿什么。
    “原来三叔一开始就拿我找木槿坊的事情吊着我,让我帮他、和他一起去具仓院,明天这一趟是吉是凶他同样没把握,还是想让我一同陪榜。也罢,无限城我是来一次少一次,以后也不见得还能再相见,就当是帮父亲吧。”
    “三叔您想得周到,我跟您一起去。不过,我把保的货物放在净安寺了,我现在去取。”
    布开心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
    “开心,你不吃点儿东西了?”
    “不了,心里有事儿没胃口。”
    “那咱们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集合……”裴永新冲布开心的背影说道。
    布开心挥了挥手就算是听到了。

    慧度一见布开心,连忙捏住了鼻子,用手把他推开。
    “师兄,你是去找墓地里找不良人了?身上不仅又脏又臭,还阴气森森的。”
    “你个鬼精灵,既然嫌我臭,还不赶紧让小和尚们给主持的大师兄我烧一锅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俄顷,脱得赤条条的布开心把自己整个人都交给了洗澡盆。他舒展四肢,望着天花板发呆。
    “师兄,水够不够热呀?”
    慧度蹲在外面的土灶前,一边把布开心穿过的衣服往灶里塞,一边问他。
    “我说慧度,以前你说那些话,我都当没当回事,但现在再听你说,我好像能明白了。”
    “我说过的话多了,但不知是那句让你的榆木大脑袋开了窍呢?”
    “阴气森森……慧度,你聪明,又常伴佛祖,快帮我分析分析,这一次我是被人算计了,还是真的撞邪了?”
    第七章 妖族初现

    布开心暂别净安寺,去寻访父亲的结义兄弟裴永新裴三书。慧度目送他远去后,让掌院僧代为主持今日的早课,自己则在寺院内外检查巡视。
    环绕围墙生成的结界,新产生了不少凌乱的豁口,有些地方还残留有妖气,仔细闻,中间还掺杂着阴气。
    “哼,来者不善,吃多了活人之后,居然有智慧会动脑子。”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现在妖力强劲的家伙越来越多了,竟然知道驱使孤魂野鬼来试探你的结界。人世间杀伐过重,血雨腥风连连、恶鬼游魂塞世,不知道还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会现世……”
    慧度面对着墙,双掌合十默念一段往生咒,然后转身回到寺内。他的袈裟拂过之处,结界重获加强。
    来到寺内,他重点检查的场所是藏经楼和弟子们居住的禅室,看到门窗都完好无损,心里松了口气。
    “但愿师兄能够顺利地找到要找的人,那东西他带在身上不知道是祸是福……”
    慧度暗自琢磨,信步往自己禅房的方向走。就在路过布开心的房间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里面有人?不!不是人!”
    他一把推开门。一个身穿亮银色铠甲、背着两把双刀的年轻男子映入眼帘。此人肤色苍白,样貌俊秀,双眸之中泛着绿光,一头浅绿色的长发飘洒在肩头。
    慧度目光再一转,赫然看到桌上的小木匣。心说:糟糕!师兄没有把它带在身上!
    “你是什么来路?青天白日竟然敢入佛门净地?”慧度很快恢复平静,不慌不忙地问。
    男子看到慧度,也有些吃惊。他身形飘动,一眨眼地功夫就站在慧度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一只手“嘭”地就掐住了慧度的脖子。
    慧度也不害怕,低垂眼睑看去,掐住他的果然不是人手,而是一只长满苍麟、皮肤褶皱的利爪。
    “你隐藏妖气,渡过蔽寺的结界,一定是厉害的大妖怪。但是,你最好不要杀我,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这妖怪将脸贴近慧度,伸着鼻子使劲嗅了嗅。不嗅慧度的气味还罢,这一闻,他不禁容颜更变。
    “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的气味、更没有妖气,只是一团干洌的气息,什么杂质都没有。啊,我知道了,这和尚是肉身结界!”
    妖怪急忙撒手,原地打转,化作一股旋风冲向天空远离了净安寺。
    半空中的云层后面,有两个幻化为人形的男妖在等他。
    “瑞麟,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必是得手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黑大个,额头上伸出两支犄角,其中一支只剩下一半。他与叫瑞麟的妖怪身穿相同样式的铠甲,手中拎着一条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白骨做成的长鞭。
    瑞麟摇摇头:“唉,别提了!道听途说净安寺有件灵器,本想信手拈来回去送给红英的。幽马,你猜怎么着?居然碰到了一个肉身结界!辛亏我没有莽撞出手,否则就闯了大祸了。”
    听他这么说,叫幽马的黑大个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无限城人欲横流的大都市还能藏得下肉身结界。
    “少主,什么是肉身结界呀?”
    瑞麟的侍从豹螭疑惑不解的问道。
    幽马笑呵呵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小子啥都不知道。走,回奢比山跟红英读书去。”
    瑞麟也是一阵讪笑。三妖一晃身形,消失不见。
    看来感兴趣的不多
    突发的风波过后,慧度赶忙将小木匣带回自己的禅房。他再次凝视此物,疑惑与好奇涌上心头。
    初见时,他就感受到木匣从内而外散发出两种气息。估计这木匣是特别的材质打造,能起到隔绝气息的作用,因而凭他也琢磨不出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接二连三引来妖怪,甚至还有妖龙族垂涎,慧度决定打开看看。
    掀开匣盖,迎面扑来一阵凉风。他仔细地揭开包裹着的绸布,一只玉簪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
    玉簪有慧度的手掌一般长,白玉质地。到底是什么玉,慧度不太懂。簪子的顶端挂着一串共九个小巧的玉葫芦,十分的别致。若是放在首饰楼,这玉簪恐怕与其他高档的什么金银首饰、翡翠珠串的没啥区别。
    慧度不敢用手拿出来看。他连同木匣一起,用双手捧到眼前仔细观瞧。慧度顿感体内起了变化,似乎有股力量想要把玉簪卷入体内。他调整气息,强忍着腹内翻江倒海的难受劲儿继续观察。
    九个小葫芦里有两个与其他的不同。这两个小葫芦上面微微有数道裂痕,凑近了去嗅,居然有丝丝的妖气。
    还是没搞清楚所以然,慧度赶忙把木匣放回桌上重新盖上盖子。
    “好生奇怪。一件东西上居然同时储存着元素仙灵和妖气。此物从何而来、什么用途呢?什么人让师兄运送,到底需要它的又是什么人呢?看刚才的情形,我体内的东西并不惧怕玉簪中的元素仙灵,反而是想吸收它。啊,那个闯进来的妖龙族妖怪恐怕是知道它的用途,也想盗取。师兄随身带着他,一路从南省来到无限城,居然毫发无伤,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想到布开心出门没有带着玉簪,慧度心里发急。若是玉簪有保护布开心的作用,希望他在日落之前能回到寺内才安全。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没有了玉簪,妖怪们也就不会找上布开心了,这样才算安全吧?
    “哎呀,到底怎生是好呢?师兄太让人操心了!”一向心境平和的慧度,此时被玉簪和布开心搞得极度混乱。
    可是他深知自己无法离开净安寺,根本不能带着玉簪去找布开心。没有办法,他只好打一盘坐,开始一遍一遍地诵读般若波若蜜心经,只盼望师兄平安归来。
    可是,直到太阳落山,布开心也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今夜,没有来寺中借宿的行人。慧度担心会不会是被觊觎玉簪的妖怪给吃了。他从柜子里翻出一箱师父留给他的凤髓红蜡,放在六十四个灯笼里,分别悬挂在山门和院墙上。霎那间,整座山都被笼罩在七彩的薄雾中。
    慧度心说,玉簪一日不离开,无限城早晚要有大祸发生。
    第八章 觋君

    舒舒服服地泡完热水澡以后,布开心用大棉被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守着炭火盆,终于恢复了精气神儿。他声情并茂地把见到裴永新的前前后后以及在具仓院寻宝遇到的所有怪事,全都跟慧度讲了一遍。
    他讲完以后,一边摸着慧度的光头一边耍赖似的非要慧度说说他的看法。
    “师弟你说若是换了你,你害怕不?你肯定吓得直念阿弥陀佛。哎,鬼精灵,这些咄咄怪事你怎么看?”
    慧度扒拉掉布开心放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心中冷哼道:“我要是把这一天一宿寺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你,你连念佛的机会都没有。”
    “裴三叔这样做,你倒是不必嗔怪。别说是一千两,就是百十两,他也会不择手段。毕竟有老老少少二十多口人得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布开心心里发酸,他自然是明白这些不良人后代不舍得离开无限城的想法无非是故土难离。只是,布开心很为裴永新担心。他总觉得三叔深深地陷入两位义兄的嘱托中不可自拔,俨然已成执念。这份执念明显体现在他对于赏金任务的执拗上。
    “明明已经失败了一次、明明知道那个鬼地方机关重重,可还是要去,难道这几个孩子的命就可以轻易舍了吗?”布开心气哼哼地说。
    慧度拍了拍布开心的肩头,给他递过去一杯热茶。
    “师兄,你相信妖鬼神魔之说吗?”
    布开心抿了一口茶,被烫得呲牙咧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在具仓院遇到鬼了?”
    慧度并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你相信巫卜、方术和压胜之流吗?”
    “所谓巫卜不就是祭祀祝祷、望气而卜吉凶吗?至于炼丹啦、扎小人儿诅咒别人啦,跟妖魔鬼怪一样,我是不信的。”
    不知为什么,布开心一边说着,脑海中突然想起刚到无限城那天早上遇到的巫女。
    “你若不信,却还要纠结具仓院的诡异?”
    “我仔细的想了想,我们在具仓院里肯定是着了伟大王朝那些专门给死鬼皇帝捧臭脚的术士的道儿。作怪的不是迷魂香就是水银之类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
    “那为什么独独你没事儿呢?难不成你这些年跟什么世外的高人练成了百毒不侵之躯吗?”
    “鬼扯个啥!你个出家人还学会挤兑人了?”
    慧度微微冷笑:“你这也不信那也不信,干脆别来问我。”
    他们师兄弟两人从小就是拌着嘴长大的,谁也不会真的为此红了脸。
    布开心冲慧度做了个鬼脸,甩开大棉被,一撅屁股,从炕桌上把小木匣抓在手中,若有所思。
    “不瞒你师兄,这东西我打开看了。”
    “啥?哎呀呀,我是太信任你个出家人了,就少叮咛一句话!花钱那主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打开,我可是憋了一路呀……里面装的是啥东西?”
    慧度被布开心逗得哭笑不得,他嗔怪道:“我信你个臭武夫!你肯定看过了。我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雇你将此物送来无限城的?”

    白雾氤氲,目的地仍然是不见踪迹。一男一女两个赶路的旅人,因为连日的疲劳和此处湿答答的空气心烦意乱,尤其是年轻的男子。他靠在一颗树上,把背后湘妃竹制成的书箱从肩头卸下来放在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圆盒子。
    他将两手合十,在空中上下摇晃,与此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少顷,他停住手上的动作,神情慎重地打开盒盖往里观瞧。盒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四根白色的小圆棍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小棍儿上转着圈刻满了黑色的符号,这些符号有些是圆圈、三角形、方形,还有一些看起来酷似植物或是动物的形状,十分的抽象。
    “是否起了变化?”
    女子站在一片草地的中央,仰头看向月亮,声音清凉如水。
    “毫无转机。”
    “算了,空蝉,既来之则安之。你与我竭尽全力就是了。”
    “是,钓月大人。”
    “啊,有人来接咱们了。恐怕千尊大人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还有精力布下如此华丽的迷宫。”
    空蝉一皱眉:“钓月大人,就算您是受邀而来,也要注意您的言行才好。”
    名叫钓月的女子回头冲他一笑,并未责怪他。
    这时,从迷雾深处传来阵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不多时,两乘青布小轿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是,并不见抬轿子的轿夫。
    钓月和空蝉丝毫不以为怪,分别坐上小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白色的浓雾之中。
    一座浑厚巍峨的古宅门前,身穿玄衣的老者和一身白裙腰系紫带的年轻女子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清都恭迎钓月大人。钓月大人能不辞路途遥远,携空蝉觋君来帮助千尊大人,还请先受清都一拜。”
    玄衣老者言罢,跪伏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清都觋君快快请起。我们术承一脉,千尊大人又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能有机会尽绵薄之力,荣幸之至。”钓月说着,抬手指向一旁的白裙女子,“不知这位是?”
    “请允许老夫代为引荐,这位是巫女莲房大人,也是受千尊大人邀请前来助力的。”
    莲房与钓月两人互相施礼问候。空蝉站在后面寻思:“这位巫女大人身边没有觋君,怕不是等级不够?可是能获千尊大人认可,想来许是一位元素巫女。”
    四人经过一番寒暄后,由清都带路,走入古宅之中。就在大门关上的瞬间,雾气转浓,哪里还有庞大黑色的古宅影子,只是一片黑幢幢的密林。
    古宅之内,各处都悬挂着灯笼,橘黄色的火光投射在地板上、窗棂上,给整个房屋镀上了一层金属光泽。但是,大家仍觉得视野昏暗,很多东西都需凑近了才能看得真切。
    “这些长明灯便是千尊大人的灵力呀。如今已是中看不中用了。”钓月暗暗感慨。
    足足穿过十几层院子,他们终于来在千尊大人的寝室外面。
    “大人……”清都颤抖着声音冲屋内说道,“钓月大人到了。”
    回应他的是自动打开的纸门。
    “两位大人请……”
    在清都的示意下,钓月与莲房一前一后走进寝室,空蝉和清都跟她们在后面。
    @Lee格瓦斯 2022-07-18 09: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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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千尊大人

    “各位法师,大家都先下去休息休息吧,前庭已经为各位法师背下水筵。”
    围坐在千尊大人塌下的十二名下级巫女,在清都的示意下悄无声息地退出寝室。
    “三位请落座。”
    清都亲自摆放好崭新的蒲团。然后,他走到软塌前,轻轻地撩开黑纱缝制的帷幔。
    千尊大人身穿玄衣平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衣摆随着她的呼吸轻微地抖动,会让人以为这就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身。她银色的长发被人仔细地梳理过,披洒在玉枕的上方,形成一个完美的扇形。这使得坐在塌前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侧脸。苍白干瘪的皮肤上、从额头到下颌,被紫红色蛛网般的伤疤覆盖住,甚是可怖。
    “啊,被反噬了嘛?”钓月暗暗吃惊,紧张地挪了挪双脚。
    突然,千尊大人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胸口的起伏也急促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
    清都急忙过去将耳朵贴在她的玉枕边。其他人都听不到千尊大人的声音,只看到清都在频频点头。
    “钓月大人,”清都与三位客人面对面而坐,“想必您已经看出来了。千尊大人被自己的符术反噬,如今性命攸关。”
    “可否允许我到大人近前探望?”
    “有劳大人。”
    钓月回头示意空蝉。空蝉马上从书箱中取出一根白色的羽毛,捧在手心恭敬地站立在钓月的身后。
    钓月走到千尊大人的身边,双掌合十、掌心中空,左手的拇指压在右手的拇指之上,抵住额头结成手印,冲千尊深施一礼。这是符术巫女对她们最高等级巫师的敬礼。
    施礼完毕,钓月从空蝉手中拿过羽毛。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涂在羽毛之上,然后双手用力一握,羽毛“嘭”的一声在一团灰蓝色的火焰中化作一捧鲜红色的粉末。
    钓月将粉末抹在双眼的眼睑和额头上,余者抹在千尊大人的眼睑和额头上。然后她将两手的中指相对、其余手指交错,摆在胸口结成手印,与此同时口中催动咒语,瞬间与千尊大人六感相通。
    电光火石之间,钓月从千尊大人的记忆中回到现实。她满脸惊骇,跌坐在地上。
    空蝉关切地一个箭步蹿过去,将钓月扶起来:“大人,你没事吧?”
    钓月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莲房说道:“你确定可以将元素仙灵导入千尊大人的身体?”
    莲房跪坐在蒲团上,情绪毫无波澜:“困难不在于此。而在于如何将妖气从玉簪中分离出来。”
    “没错,”清都神色黯然地附和:“虽然已经有法师站出来愿意为大人牺牲,我们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时钓月已经恢复了镇定,她整理好裙摆走回来重新落座。
    “返魂香和玉簪都搞到了吗?”
    “邱家镇事发后,玉簪落在当日活下来的一名管家手中。栖山觋君按照千尊大人的叮嘱一直在暗中监视。后来那人落魄潦倒,栖山趁机花重金买了下来。至于雇佣游侠送来无限城,是在大人出事前做的决定,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那游侠是否为可靠之人?”钓月又问道。
    “栖山伪装身份与那人交往数载,是一位义薄云天的侠士。”
    “我在无限城城门处迎了迎他。为防万一,在他身上施下保护咒。”
    空蝉瞥了莲房一眼,心中说道:“她居然还懂得使用符术?不可小觑。”
    “今日清晨城内有消息传来,返魂香业已找到。刘老拿到后,估计明天晚上就会送到这里。”
    钓月闻言,从袖子里掏出龟甲进行灼龟占卜。少顷,烟雾散去,龟甲上浮现出赤红色的印记。钓月看罢,不住地摇头。
    “怎么?不吉?”清都以为钓月是在为千尊大人占卜,很是担心地凑过去询问。
    “我适才所问乃是秦家之事。我担心届时无限城的力量都忙于为千尊大人洗魂,那班蛊术巫女会趁机对秦家父子不利。秦家所守之物若是有个闪失,恐怕世尊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灼龟所言也并非十乘十的大凶,还有一线生门。只是,如今能用的巫女太少,法师们又完全不堪重任。这一线生门我们恐怕把握不住。”
    清都一听钓月提到了秦家,他沉默不语。千尊大人若不是为了保护秦观海,又怎么会被自己的符术反噬。伟大王朝统治时期,无限城有真龙强血镇邪,只他们千尊一门在这里守护自是不在话下。可如今,真龙遁入轮回,人间杀戮鼎沸,妖与魔殄食人血,越界作恶,千尊大人多次请示世尊大人派人来支援,每次都石沉大海。作为千尊大人的觋君,清都已经不在乎什么秦家了,只要千尊大人能起死回生,他们说什么都要离开无限城,届时凭二人的法力就算要对抗世尊大人也不在话下。
    钓月不知道清都如今为了千尊已有背弃门派之心。她此次之所以欣然应邀前来救千尊,乃是出于两个考虑。钓月自负法力为符术巫女中的上乘人物,但是千尊一直压自己一头,无论是同辈之中,还是在法师们之中,仰慕和推崇千尊的占大多数;如果自己能救回被反噬的千尊,只此一举便胜过千言万语呀,符术巫女绝对没有不服她的。
    另外,她很想知道秦家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师父临死前曾隐约提到过,似乎秦家是什么守门人、所看守的乃是一种法器。无论是什么等级,哪个巫师会与可以让修为事半功倍的法器擦肩而过呢?适才她进入千尊的记忆时,那其中虽然没有透露秦家所守之物的真面目,但确实是一件法器就对了。钓月不想错过,故而她才借故把话题引到秦家上面。
    “我有个争取时间的拖延之法。不知道两位大人是否感兴趣。”
    一直冷眼旁观的莲房巫女突然开口说话。
    “噢?还请莲房大人示下。”钓月是真的感兴趣,语气急切。
    清都见状,也只好假模假式地点头附和。
    “护送玉簪的游侠布开心和刘老雇佣的赏金猎人,他们之间是故交。明日会一同来交货。据我的式神所报,若没有布开心,赏金猎人是得不着返魂香的。可见此人有些手段和灵力。届时不如再花重金让他们前去保护秦家,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大人你的意思是,如果恰巧洗魂之时,我们的对头袭击秦家,好由他们先抵挡一阵?”
    “没错。届时无论洗魂成功与否,你我都有机会转身再去秦家。”
    第十章 赏金的诱惑

    布开心依约回到天王庙来找裴永新。他有些意外,庙里只有裴永新一人在等他。看到裴永新的脖颈上裹着药布,布开心的心中又升起阵阵的心酸。
    “三叔,就咱们爷俩去吗?红娘子他们的伤势如何?”
    “他们都还好,没啥大事。今天只是去交货,我觉得没必要去太多人,我安排他们去采买些补给。”
    布开心点点头:“返魂香您可带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吗?”
    “走吧,争取在城门关闭前赶回来。”
    裴永新带着布开心出西便门,往以前皇帝的温泉行宫方向走去。两人一路上聊着布开心这些年在南省的经历,倒也不觉得无聊,太阳半悬在山峰上的时候,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裴永新上前扣门,布开心趁机四处打量。
    这是一座颇为陈旧的宅院,但是从房屋的样式以及所用的材料不难看出,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别院,建造的很是典雅别致。
    接头人估计是因为原先住的地方被毁,临时搬到这里时间不久,门口还堆放着不少没来得及打开的大木箱子。
    裴永新连敲了三遍门,里面才有人回应。给他们开门的正是给裴永新发布任务的刘老,也就是等着收取布开心手中物品的货主。
    “哟,刘老怎么您亲自出来开门?下人们呢?”
    “嗨,别提了。”刘老一边把裴永新让进院子里,一边冲门外张望,一眼看见了布开心,“这位是跟你一起的吗?”
    布开心见状,主动上前介绍自己:“老人家,我是布开心,受邱家镇栖山兄所托来给您送一样东西。”
    刘老闻言喜形于色:“啊,布侠客!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他一指裴永新,“难不成你们认识?”
    裴永新点点头,将他与布开心的关系以及具仓院合作一事简要地对刘老讲述一遍。
    刘老听后很是感慨:“老天爷相助呀,这下一定有救了。”
    布开心和裴永新面面相觑,不明白他的意思。
    到了屋里,仍旧是一个下人都没有。唯见一名身穿玄衣、腰系紫带的年轻男子,看他的神情,似乎正是在等待两人。
    “这男子……果然是巫师……”由于裴永新事前的说明,布开心真见到巫觋时并不是特别的吃惊。
    “两位侠士,在下名叫空蝉,受我家大人之命在此等候两位。不知我们要的东西可否拿出来让我验看?”
    刘老冲裴永新使了一个眼色,裴永新急忙从怀里掏出依旧用布开心的腰带包裹着的返魂香,递给空蝉。
    空蝉的手指接触到腰带的瞬间,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其余的三人中只有布开心注意到了,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
    确认过返魂香无误后,空蝉对刘老点了点头;然后他将目光移向布开心。
    “哦,该我了。”布开心拿出白色的小木匣递给空蝉。
    空蝉拿着木匣的手颤抖得更加明显,他没有打开看,就连同返魂香一起放进了自己的书箱中。
    “刘老,这段时日辛苦您了。您继续收拾屋子吧。我现在带两位侠士去领赏金。”
    不等布开心和裴永新说话,他们两人眼前凭空出现两顶青布小轿。等再回来神儿来的时候,人居然已经坐在轿子之中。
    布开心惊骇之余,下意识地撩开轿帘往外观看。只见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团白色的浓雾飞快地向后移动。
    “真让慧度这个鬼精灵说中了。我真是被栖山那小子带上‘鬼船’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轿子突然消失。布开心踉踉跄跄地站稳身形一看,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头建造的古宅。
    “开心!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裴永新慌张地跑到他的身边。
    “那就得问问带我们到这儿来的觋君了?”
    布开心语气冰冷,眼含杀意地盯着空蝉,一只手已经暗中握住了腰后的圆形剑。
    “请两位侠士莫疑,我们绝无歹意。刚才那些只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我家大人是诚心诚意备好了真金白银,在恭候二位。”
    一听到钱,裴永新拽了拽布开心的袖子,眼神恳切地看着他。
    布开心无可奈何,毕竟他同时向裴永新和慧度两人承诺过,一定要帮不良人的后代拿到这笔钱才离开无限城。
    空蝉见布开心的神情和缓下来,会心一笑,领着他们走进古宅之中。
    宽敞的明堂之中,陈设古朴、灯火辉煌,布开心和裴永新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几案上的银元宝和金条。
    “钓月大人、莲房大人、清都觋君,这两位便是裴永新老侠士和少侠士布开心。”
    在空蝉的介绍下,双方见过礼,然后面对面坐在条案的两侧。
    “用这种方式请两位侠士前来叙话,实在是唐突,还望见谅。一来是我们的时间急迫,二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托付给两位。”
    “等一下,钓月大人是吧。我布开心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既然我与裴三叔已经按时交付你们要的东西,能不能先把赏金结了?”
    清都一笑,将银元宝分成两半,推到布开心和裴永新眼前。
    布开心看都没看,就把自己的那份推给了裴永新。裴永新刚要说什么,布开心按住了他的膝盖。
    “多谢。现在说吧,你们还想让我们二人做什么?”
    钓月向莲房和清都示意后,代表他们说道:“布侠士快人快语,我们也就不兜圈子了。秦岭脚下有座水龙镇,住着一户姓秦的人家,主人名叫秦观海,他还有一位小少爷名叫秦问取。秦大官人的祖上乃是钦天监司礼大人,在任时于我等的首领千尊大人有救命之恩。前不久秦大官人向千尊大人求助,说是最近频繁有山匪侵略秦岭一带,希望我等帮他另寻一处安身所在。但是,千尊大人突然病倒,我们必须尽快为她祝祷驱邪,实在是没有人手顾及秦大官人。所以希望从今晚开始直到二月十五之前,能由你们二位这样武功盖世的侠士日夜保护他们父子的安全。这里有十根金条,如果两位同意,今天我们先付两根作为定钱;过了二月十五这一天,只要他们父子无恙,剩下的八根就归你们所有了。”
    第十一章 全员集结

    布开心在静安寺跟随师父练功的时候,曾听他老人家提起过巫女千尊。师父是佛门弟子,两人虽然法源不同,但师父对于千尊的善心善举很是赞赏。如此一来,尽管布开心与巫女从未蒙面,但是潜意识中对她颇有好感。莲房巫女邀请他去探视昏迷不醒的千尊,因为布开心的主观印象,也便起到了作用。
    布开心对于所谓符术、法力什么的依然是半信半疑,但身为习武之人他看得出来巫女千尊不是生病,而是受了重伤。她的这些同行和门徒为了救她如此尽心尽力而且不惜豪掷千金,布开心的侠肝义胆隐隐触动。
    他回到明堂,屋内只剩裴永新一人。莲房巫女让他们好好商议商议,不必勉强;无论答应与否,都会送他们平安离开。
    其实根本不用商量。布开心早就从裴永新盯着金条的神态中看出,无论他的意思如何,裴三叔一定会接这趟买卖。
    “开心……”
    “三叔,”裴永新刚开口说话,布开心就打断了他,“三叔,您想带着他们哥儿几个做这趟活儿吧。您看,能不能还带上我?老规矩,钱,我不要。”
    “这……开心你不怪三叔吗?”
    “怪您?怎么回呢?三叔,我是心疼您啊。等这笔黄金挣到手以后,我想请三叔陪我去祭奠我爹,想和您好好谈谈。”
    裴永新有些发懵,他不明白布开心话里是否有话。只是,此时黄金摆在眼前,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布开心要帮忙,他没想到,但是转念一想,这位侄儿武艺高强,倒也未尝不可。
    “好好好,开心,三叔答应你。你愿意帮我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是求之不得呀。”
    “行,就这么定了。我去叫他们,咱拿了订金,赶紧离开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
    接他们的是空蝉,送他们的还是空蝉。
    上轿之前,空蝉叫住布开心,把他拽到旁边,对布开心说:“布侠士,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所使用的是圆形钢剑?”
    布开心下意识地摸摸后腰,点点了头。
    “能否取出让我一观?”
    布开心没想到巫师对兵器会感兴趣,反正自己的剑也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宝家伙,不怕人看,从后腰的皮套子中取出递给空蝉。
    所谓圆形剑,简单来讲就好比是把一柄长剑被窝成一个圆环形状,剑刃冲外;从使用的角度来讲,可以在手握之处挂上链子,变成撒手剑。
    空蝉接过圆形剑,挥手抛在空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圆形剑在无任何外力控制的情况下,就样浮在空中,好似天边的满月。
    紧接着,空蝉又去书箱中摸摸索索地找东西。布开心这才发现空蝉居然走到哪都背着这个箱子。少顷,空蝉从箱子中找出一块玉璇玑。
    布开心和裴永新走进一些,仔细看去。这枚璇玑乃白玉制成,通身蕴含红色的斑纹。璇玑向外支棱出三节机牙,每个机牙上有六对小牙扣。
    空蝉扬手把璇玑也抛在空中。然后他的左手捂住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紧闭双目口中催动咒语。
    再看空中的璇玑,突然飞向布开心的圆形剑,二者重叠,璇玑上的牙扣“啪啪啪啪……”扣住剑身;紧接着开始飞速的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璇玑,只剩圆形剑从空中徐徐落下,回到布开心的手中。
    布开心目睹空蝉一系列匪夷所思地操作,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一定是个耍杂耍儿的。
    “布侠士,让你受惊了。此乃空蝉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见怪。”
    布开心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低头去检查自己的兵刃。只见月光之下,原本平平无奇的圆形剑周身笼罩着一层红色的光华,剑身中似有银河流淌一般,熠熠生辉。
    “以后每逢夜幕降临,在不使用的时候,侠士不妨将宝剑挂在月光或星光之下,其战力将会大大提升。”
    布开心打心眼儿里不相信。但是看空蝉一脸真诚,言语中又是一番好意,也只能假意承情:“多谢多谢。”
    “如此,我就不多留两位了。地图已经交给裴老侠士,秦家父子就拜托二位了。”
    空蝉冲他们深施一礼,青布小轿带着布开心和裴永新消失不见。

    裴永新回过神儿来,发现布开心和自己居然来在了天王庙。他摸摸自己的胸口,果然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
    “老大!”
    “老大!”
    “老大!”
    ……
    布开心抬头一看,红娘子、水丫头、余幼男等人纷纷从内室走出来。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还纳闷儿呢。在家里睡得晕晕乎乎的,突然平地里刮起一股旋风竟把我们带到屯所里了。”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到手了吗?”
    “嗨!一言难尽,到了内室再细说。”
    裴永新将自己和布开心在巫觋古宅中的经历悉数告知众小。看着裴永新摆在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和那两根金条,大家高兴得直拍手。
    “不就是给有钱人看家护院嘛?就这活儿,咱们是手到擒来呀。”刘大拍着胸脯毫不在乎地说。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老大,这个老秦家我知道。”说话的是长风。布开心第一次见他,是个身材魁梧的黄脸汉子。
    “对哦,你家的村子就离水龙镇不远。”裴永新指着地图说。
    “秦家的庄园在水龙镇的紧里边,靠山而建,占地特别的大。离镇子里其他的人家都比较远。我有一次去水龙镇给娘抓药,从秦家庄前面路过过。”
    “这就行了,”裴永新把地图递给大家,让他们传阅,“长风带路,大家带好家伙咱们这就出发。趁现在还是深夜,我们先把秦家庄附近摸一遍。”
    “是!”
    众小抖擞精神,相互帮忙检查所有的兵器、暗器、火折子、飞抓、绳索等物。
    裴永新来到一个大柜子前面从里面拿出两幅袖箭递给布开心。
    “开心,我看你只带着剑。这是你爹以前常用的袖箭,我一直都在打磨保养,你带上吧,以备不时之需。”
    “多谢三叔。”
    裴永新帮布开心将袖箭绑好,其他人也都穿戴整齐。他们熄灭灯火,十个人分成三组,朝水龙镇急行而去。
    第十二章 秦观海

    又是一姓新王登基。那之后,无限城内折腾了足足有三年,老百姓的生活才算是恢复些许正常。路边仍有卖儿卖女的,林子里依然时不时挂着几个吊死鬼,但是那些家藏万贯、房产田地无损的士族富贾们,忍不住又开始重演他们上流社会的生活程式。
    城西的周半城周财主,带着一家老小从南省避难回来,见到自家秀丽精瑰的园林居然丝毫无损,高兴之余邀请相熟的好友在初雪之夜前来饮宴。
    秦观海也接到了请柬。由于独子问取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他本不想出门,可是听闻与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苏大官人也在被邀之列,又动了想去会友之心,举棋不定之下,便去找夫人商量。
    “老爷您就是太娇惯这孩子了,不过是贪嘴有些积食罢了,我会照顾好问取的。好不容易可以散散心,您只管去就是了。”
    “多谢夫人体贴,那就辛苦夫人了。我一定会在亥时以前回来的。”
    酒筵很是奢华丰盛,来得熟人着实不少,耽误来耽误去,秦观海从周府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时辰太晚了,咱们抄近路回府。”
    “老爷,小道儿虽近却偏僻昏暗,怕是不安全啊。”
    “今天是满月,又刚下完雪,即使不打灯笼,视线都极好,没事的,快走吧。”
    “是,听您的吩咐。”
    轿夫们一拐弯,离开官道,奔林间的小路而去。
    果然,雪地反射月华,可以看出去好远,又加上小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轿夫们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说是没人没人的,走着走着却从前方的阴影中跌跌撞撞地闪出一个身影摔倒在路面上。
    轿夫们怕撞到人,急忙刹住脚步。坐在里面的秦观海感觉到轿子突然停住,问道:“怎么不走了?”
    “回老爷,前面好像有人摔倒了,这路太窄,咱们的轿子过不去。”
    “有人跌倒在路中央?我去看看。”
    领头的轿夫打着灯笼,陪秦观海上前观瞧。
    一位年轻的男子趴在地上正欲挣扎着站起来。见有灯光和行人靠近自己,大喊着呼救。
    轿夫走过去将趴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借着灯光一看,这人头戴文生公子巾,穿着一身行路的短裤褂,外面披着棉斗篷。斗篷下摆沾染了一些泥水和枯草,估计是摔倒时弄的。
    “这位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多谢大官人相助。小可贪黑赶夜路,本以为很快就能到水龙镇,却不想在这片密林中迷失了方向。”
    秦观海看看了少年肩头,的确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但不知公子去水龙镇是访友还是探亲?”
    少年摇摇头:“都不是。小可是洛水城隆昌票号的,此行是受东家吩咐到前面水龙镇的六顺客栈收帐的。”
    “原来如此。我就住在水龙镇,并且认识六顺客栈的张老板。不如你坐我的轿子一同回去。”
    年轻人顺着轿夫手中的灯笼看去,秦观海的四人抬暖轿就停在不远处,再看秦观海衣着华贵,谈吐文雅,便放下了戒心。
    “如此,便有劳大官人了,小可真是不胜感激。”
    “区区小事,何足言谢。”
    说着,秦观海走上前帮着轿夫一起去扶年轻人,就在年轻人的手扶住秦观海胳膊的瞬间,秦观海觉得靠近心脏的部位“倏”地疼了一下。然而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秦观海并没有放在心上。
    四人抬的轿子再次出发,这之后路上一切顺利。看着年轻人叫开客栈的门后,秦观海才回到自家的庄园。
    他更换衣服后,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发现夫人已经搂着儿子睡下了。秦观海用手摸了摸儿子问取的额头,没有在发烧。他松了一口气,准备去书斋就寝。
    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随之而来的是视野模糊、四肢无力。他心中暗道不好,不祥之感驱使他想要放声喊人。可是他的喉咙中似乎被一团团软棉棉的东西死死地堵住,任他长大了嘴,就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他费力地转过身,想要唤醒夫人。然而,力量正在如流水一般从他的身体里绵延而去。任凭他的意识如何努力,一步都迈不出去。
    终于,没过多久,他瘫软在地,失去了意识。
    秦观海倒地的瞬间,碰倒了青铜灯柱,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夫人和问取少爷。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秦夫人的惨叫声惊醒了整个秦家庄。
    管家和仆人们陆续赶到,将不省人事的秦观海抬到床上。众人点亮屋内所有的灯,凑近去观瞧,无不惊骇失色。
    只见秦观海的嘴大张着,从里面接连不断地爬出来难以计数的银白色细线。这些细线明显具有生命力,它们快速地蠕动着,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秦观海的脑袋和上半身已经全部被它们包裹住,寸缕不剩。
    秦夫人惊恐地嘶喊着:“快去请大夫!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老管家秦忠站起身来,颤抖着声音对夫人说:“请大夫没有用。夫人,请您冷静下来,还有少爷需要您照顾呢。老爷的情况危急,老奴现在就去请巫女千尊大人和清都觋君过府。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转身又对其他仆人说,“在我回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间屋子。现在将夫人和小少爷安置到花厅去。”
    下人们纷纷遵命行事。秦夫人六神无主、举足无措,只能强忍着泪水抱起儿子,在仆妇丫环的搀扶下从丈夫的身边离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身穿玄色法衣的千尊与清都出现在秦家庄。除了老管家秦忠,没人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又是怎么来的。
    卧房外负责执守的仆人都被撤走,只有秦忠管家守在门外。
    千尊刚进屋,还没有靠近秦观海的床,就感受到了阵阵的寒意。
    “清都,请出麒麟火。”
    清都抖落肩上背着的书箱,从里面拿出一张长方形、质地发黄的纸。他盘腿坐在地上,将纸放在自己面前,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蘸上朱砂,用肉眼几不可见得速度在上面书画符咒。
    符咒画好,他口中低喝一声:“起!”
    符纸腾空而起,化作一只奔跑的火麒麟。
    在红色火焰的照耀下,千尊和清都清楚地看到整个屋子的墙壁上已经爬满了不停蠕动的银白色丝线。
    第十三章 清都觋君

    鬼洞冥蚕丝!
    清都觋君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挡在千尊大人的身前。
    相比之下,千尊巫女依旧镇定如常。她拍拍清都的肩头,让他放轻松。
    “没关系,墙壁上这些只是鬼洞冥蚕丝的秽影。本体还是在秦庄主的体内。”
    正说着,空中燃烧的麒麟火已经把秽影悉数吞噬,墙壁与地板恢复如常,寒气也减弱不少。
    火麒麟吃了个饱,满意地甩甩头、舔舔爪子,趴在空中守护二人。
    清都松了一口气,这才和千尊一起走到床前查看秦观海的伤势。
    经过一宿的时间,鬼洞冥蚕丝早已把秦观海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变成了一个通体闪着寒光的大圆柱。
    见此情形,千尊不敢掉以轻心,她让清都退到旁边做自己的助手,她要亲自上阵。
    “拿朱砂来。”
    他们的朱砂不是寻常之物,而是用伟大王朝初代帝王的真龙鲜血提炼而成,纯阳炽烈,专门用来对付寒邪之物。当然,若说仅凭这朱砂就能化解冥蚕丝,肯定是没那么简单的。千尊准备先与秦观海进行通感,找出蚕蛊是何人所种。
    千尊将固定长发的骨簪拔下来,簪子的顶端十分的锐利。她用左手向下拉拽自己右眼的下眼皮,右手拿着簪子对准自己的泪腺猛地刺了下去,一滴如珍珠般大小的血泪挂在上面。千尊将这点血泪与朱砂混在一起研磨成粉,然后看准位置,抹在盖住秦观海双目的冥蚕丝上,剩余的抹在自己双眼的眼睑上。
    然后,她将两手的中指相对、其余手指交错,摆在胸口结成手印,与此同时口中催动咒语:昊天之眼,纠往查来;赤麟透髓,莫不显形。
    千尊在秦观海的记忆中寻来找去,终于将疑点集中在那晚他所搭救的年轻男子身上。但是当晚男子与秦观海接触的时间过短,千尊不仅看不清这人的长相,而且无法借由秦观海感受他的气息,但是千尊怀疑这人十之八九是蛊术一派的。千尊无奈地从秦观海的脑海中回到现实。
    “大人,情形如何?”
    千尊摇摇头,拉着清都的手从床边挪到外屋,秦观海此时的意识依然清醒,千尊怕他听到他们的谈话,小声对清都说:“庄主虽然意识未灭,但如果不找到施术之人由其祛除诅咒,庄主性命堪忧。”
    “伏位图可还在他的脑中?”
    千尊点点头:“这个巫师的法力还不足以触碰到伏位图。又或者说,此巫的目的就是困住宿主,并不被允许夺取伏位图。”
    “啊?依大人所见,不怀好意之人不止一个?”
    “事发突然,并且一开始就是如此险峻的情势,现在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清都,我现在传授你一道祝祷符术,你带着十二名法师在这里邀请列位星君先保护住秦庄主,我去会一会蛊术巫师。”
    “您一个人去怎么能行?还是我跟着吧?”
    “不行,秦庄主不能有闪失。”
    “那就请几位大人来帮您。既然来者不善,咱们势单力孤,最好是请援兵。”
    千尊同意清都的建议。她掐指推算,说道:“目前在咱们附近倒是有一位元素巫女,你代我寄纸鹤相邀吧。”
    “怎么?您还是要一个人去?”
    “我先去看看,万一那巫师遁形隐迹,只会更麻烦。放心吧,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清都,秦庄主就拜托你了。”

    正当晌午,本应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却一反常态的萧索。零零星星的行人,不知道为什么都远远的绕行,不敢靠近六顺客栈。
    千尊站在街口目睹这种情景,没有贸然进店。她拿出佛家高僧所赠的如意珠,嵌在额头上的系着的发带正中。借助宝珠的灵力再仰头望气,六顺客栈的上方盘旋着黑漆漆一股幽冥气旋。普通人虽然看不到黑气,但是活人只要靠近幽冥气就会觉得浑身难受,心烦意乱,所以就算没有法力,趋利避害的第六感也会让行人远离此处。
    “不该存在的东西如今居然都敢在太阳底下招摇过市,无不是钻了人间血雨腥风的空子。看来今天恐怕要动杀心才行。”
    千尊下定决心,默默念动咒语:人皇祛邪,神箭来助。两道金光闪过,千尊的手中出现一把红色的弯弓,背后出现一个箭囊,里面插着十支白色的羽箭。
    推开客栈的大门,千尊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景象和空中的气味让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他们所要面对的不是巫师,而是妖怪!
    然而,她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客栈所有的门窗都消失在白色的粘液和粉白色的幼虫之中,寒冽的空气中还掺杂着阵阵鲜血和腐肉的味道,令千尊心中作呕,可是又避无可避。
    她在衣服上蹭蹭手中的冷汗,让自己镇定下来。就算自己不是元素巫女,毕竟灵力天成,在多年岁月中磨炼出顶级的法力,一只从冥府爬出来的妖怪而已,难不倒她千尊大人。
    千尊给自己打足了气,开始在客栈内搜寻。
    六顺客栈是个二层小楼。一层原本是打尖儿吃饭的地方,摆满了桌椅板凳,现在都被浸泡在粘液中几乎溶化殆尽,有一些隐约还可以看出形状。千尊额头上戴着佛家如意珠,视力要比凡人清明千百倍,因而妖怪留在地板、墙上、桌椅板凳上的妖气秽影和人血的痕迹清晰可见。除了这些,一层再无什么特别之处。
    她踩着湿答答软乎乎的楼梯往二楼走,刚到楼梯口,迎面就撞在一具尸体上。这具尸体头朝下脚朝上被一束银色的毒丝吊在房梁上,晃晃悠悠地来回摆动。千尊往后退了一步定睛观瞧,从服饰上勉强可辨认出这是一个男子的尸体。脸上的肉已经全部被啃噬干净,连眼珠子都没了。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一缕一缕,被开膛破肚,里面空空荡荡,内脏已经全都被掏尽。
    楼上都是客房。推开房门以后,有的屋里是三四具、有的屋里是一具或两具,全都挂着妖怪吃剩下的尸体。
    千尊心中黯然,为枉死之人感到悲悯。
    突然,似乎是从楼下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非男非女甚是难听。
    “嘻嘻嘻嘻嘻,女人。啊~,女人虽然不及小孩儿,但也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嘻嘻嘻嘻,女人我可以都吃掉,男人只有内脏还可以勉强下咽。”
    千尊闻声,噔噔噔又跑下楼去。
    “啊~不仅是个女人,嘻嘻嘻嘻,还是个巫女。好高兴、好高兴,嘻嘻嘻嘻嘻,人间就是好哇,吃了巫女我的妖力就更强大啦……”
    第十四章 客栈

    千尊跑回六顺客栈的一楼,依然是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妖怪的本体。
    她伸手从后背取下一根白羽箭,对准脚下的地板就射了出去。
    白羽箭是天帝的须发所化,乃圣洁之物。钉在妖怪污秽不堪的分泌物上,顿时发出一阵阵呲啦啦的物体燃烧的响声,紧接着地板逐渐开裂,形成一个大洞。
    千尊站在洞口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
    突然,一束毒丝从下面冲她的面门喷过来。下意识,她抬手去挡。所幸手中握有红色宝弓,这张弓箭是朱雀呕血形成,也是圣物。毒丝刚刚接触弓箭便被弹落在地。下面的妖怪看到一击不成,就加快了速度,接连不断地向千尊喷射毒丝。千尊弯弓搭箭,进行还击。
    千尊虽然竭力躲避,但毕竟她是人,速度哪里能比得过妖怪。转眼间她的双足被齐齐缠住,脚下一滑直挺挺地掉到了洞里。千尊心里叫苦,就算妖怪不趁势攻击自己,这一摔也得摔个骨断筋折。出乎意料的是,她落在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只是感到后背疼痛,但没有受重伤。
    她反应极快,一骨碌站起身来。一只手用宝弓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摸索着从口袋中摸出一颗“业火爆裂弹”。她使劲往地上一摔,一团蓝幽幽的火光像罩子一样将千尊从头到脚护在其中。
    “业火爆裂弹”是很久以前千尊在皇宫祭祀礼上结识的一位元素巫女送给她的,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火光虽然不是很明亮,但还是被她看清了妖怪的真面目:一只浑身长满了白毛的大蜘蛛。她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正是掉在了这畜生所产的卵上。
    “原来是一只蜘蛛怪。那么秦庄主身上的蛊术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妖怪听命于巫女不成?”
    千尊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虽说巫女之中良莠不齐,但是借妖怪之力来害人,是亵渎巫祖、最为堕落的行为。是巫女还是觋君?难道世尊大人不曾察觉吗?
    就在千尊胡思乱想走神儿的时候,蜘蛛怪那边却发出阵阵的哀嚎。
    原来这个畜生瞧着千尊神情有些恍惚,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于是试图攻击千尊。可是没成想,它那毛茸茸的腿刚挨近千尊,就被“业火爆裂弹”形成的防护罩给烧掉了好几只。
    “业火”者就是炼狱之火,地底极阴之处的地气所生。焚烧一切妖鬼以及为神所厌弃的恶人。千尊一看这个情形很是高兴,仗着业火护身她朝蜘蛛怪飞速地冲过去,也顾不得心中的恶心一个纵身跳到它的背上,将整个身体贴在上面。转瞬之间,水牛一般大的蜘蛛怪被炼狱之火活活烧死,最后只剩下一堆灰烬。
    千尊闪身跳开,保护她的业火也消耗殆尽逐渐熄灭。
    她深深地松了一大口气,心跳平静下来后准备离开。蜘蛛怪烧化后的灰烬似乎中有什么东西在与她的灵力呼应,千尊又转头回去查看。她不敢用手去碰,抽出一支白羽箭,用箭头把妖怪的骨灰扒拉开,露出一个金色的小圆球,大小犹如桂圆一般。她用箭尖儿使劲往上一扎,小圆球“啪”地伸直了;仔细一看,是一只已然僵死的金蚕。
    千尊本想一把火烧掉六顺客栈。但转念一想,干脆留着这些痕迹,也好给百姓们一些警示,妖怪如今已经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世人之中。
    回到秦家庄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千尊顾不上喝水吃饭,先检查由清都为阵主、十二个法师协同坐镇的十二星宿阵法。清都和法师们气息稳定,所请的十二路星君的清气光辉正在通过他们的手印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秦观海的卧房中。
    千尊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进屋去看秦观海。
    秦庄主身上的银色丝线被仙家清气溶化了大半,仅剩面部仍旧被包裹着,但是嘴里已经不再有往外生长的银线。
    “秦庄主?秦庄主?”
    千尊尝试着唤醒秦观海,但是对方依然没有反应。于是,她继续使用通感符术,进入秦观海的意识与他交流。
    意识域中,秦观海没有性命的危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在来回踱步。看到千尊出现,他急忙迎上前:“千尊大人可算等到您了。大事不好,有歹人正在打伏位图的主意。”
    “我前次浏览你的记忆时已经检查过。伏位图依然在你体内的飘渺海,庄主不必惊慌。您虽然被施了蛊术,但是我的法师已经布下阵法正在为您解蛊,很快您就可以清醒了。”
    秦观海满脸愁容的摇摇头:“千尊大人啊,不是我不信任您的法力啊。您有所不知,虽然伏位图目下还在飘渺海,但是已经有东西进入我的意识域搜索它,而且召唤式神的五道咒语已经被那东西吃掉了两道。再不想办法,恐怕伏位图不出十日就要彻底暴露了!”
    千尊听了秦观海的话,尴尬、羞愧,还特别的焦虑。她知道秦观海的言辞之中给她留了情面,因为凭她的法力,她在秦观海的意识域中压根儿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甚至是飘渺海她都看不到。她只是能看到第一道式神保护咒的残影。强烈的责任感让尴尬和羞愧之情转瞬即逝,她迫切地问秦观海:“秦庄主,您是盛器,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为今之计只能请千尊大人帮助我暗渡陈仓。另外,您若是能想办法召唤一两位牧妖使徒,就可以抵挡妖怪的侵扰了。”
    千尊飞速地盘算了一下。确实,论人手论实力,秦观海的主意是现在最好的办法。蜘蛛怪估计只是打前站来试探他们的,凭一颗“业火爆裂弹”自己才勉强除掉它。如果不想办法尽快征调援手,恐怕再有妖怪或是蛊术巫女,凭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保全伏位图。
    “好吧,秦庄主,就按照您的办法行事。我这就去给世尊大人送信,请她召唤牧妖使徒来无限城巡视。”
    第十五章 妖铃盒

    幽都大黑山的深处有一处鬼洞,里面住着幽都守门人土伯的四个仆人。他们到底是人、是妖还是精灵,无人知晓。土伯终日在幽都城门职守,又加上最近几十年人间战乱不断,来报道的鬼魂翻了好几倍,土伯一忙起来回洞府的时候也少了,这四个仆人见主人没啥差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认认真真地……干点儿坏事吧~
    警铃大作,洞里的金蚕慌乱地蠕动肥胖的身体,全都往一个方向支棱起来。它们的饲主鬼飞飞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一看自己的妖铃盒,其中一个铃铛碎成了两瓣儿,气得鬼飞飞直跺脚。
    她的哥哥鬼旋旋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大骨头,一抛一接地玩耍,看到鬼飞飞气急败坏的样子,噗嗤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你那个蠢东西,平时拉个车、驮个肉的玩意儿,你还指望着它能干掉巫师?肯定是净顾着吃人了。”
    鬼飞飞听到鬼旋旋嘲笑自己,二话不说一记飞镖打过去,钉在鬼旋旋的眼珠子上。
    “我的小雪球可没有只顾着吃人,它已经把食咒鳖种进去了。”
    “那又怎么样?”鬼旋旋一边说着,用拳头敲敲自己的后脑勺,额头上的眼珠子“怦”的一声掉出来,他用手接住,拔掉上面的飞刀,又把眼珠子安回去。“一个巫师都没吃掉不是嘛?你就是爱吹牛。”
    “哼,我爱吹牛?你能、你行,拿你的妖铃盒来给我看看……”
    “切,想得美。那是大姐送给我的,才不会让你的小黑手碰呢……”
    鬼旋旋得意洋洋地开始摆弄自己的妖铃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鬼飞飞也伸头凑过来看,突然,她拍着鬼旋旋的大秃脑袋兴奋地说:“这个这个,把这个放出去……”
    “嘿嘿嘿,”鬼旋旋拿着大骨头挠挠自己的屁股蛋儿,“就属它长得难看,我就不太喜欢,好吧,让它去吧,它最喜欢吃巫女的骨髓了。”
    鬼旋旋说完,从妖铃盒的底部拿起一只黑色的小铃铛,挂在大骨头上,来回晃了三圈,只见两股黑气从铃铛里飞出,转瞬便不见了踪迹。他把铃铛放回去,与鬼飞飞一起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的大姐鬼方方从洞口路过,摇摇了头,心说弟弟妹妹也太贪玩儿了。照这么玩儿下去,啥时候能把事情办妥呢?“人类有句什么话来着?”鬼方方自言自语,“哦,对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是她转念又一想,有什么能比弟弟妹妹开心更重要的?何况妖怪们好久没有吃人了,蔫头搭脑的,都不好玩儿了。于是,鬼方方没有阻止鬼飞飞和鬼旋旋,而是一蹦一跳地去给正在用磨盘磨鬼骨头的弟弟鬼歪歪送饭。

    寄出两只纸鹤,仅飞回来一只。恳求世尊大人召唤牧妖使徒来无限城解围,世尊大人那边毫无回信。好在寄给莲房大人的那只飞了回来,巫女莲房表示这就启程,估计明日就可到无限城。
    千尊烧掉纸鹤,轻舒一口气,祈盼这两天不要出什么变故。
    秦观海身上的蛊虫已经全都死了,但是他依旧没有醒来。看来果然还有东西留在他的体内,无奈的是千尊的法力无法为他祛除,只能靠秦观海体内的式神守护咒先支撑着。
    眼下的当务之急要尽快将伏位图转移到秦问取体内的飘渺海。新的盛器会在放入伏位图的瞬间诞生新的式神,式神保护咒的法力会在此时达到顶峰进而隐去飘渺海所有的气息,到那时只有天庭的上仙才能寻到秦问取的存在。
    在飘渺海之间建立连接的仪式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简单的仪式,用时短见效快,但是必须要进行血祭。
    千尊抬起头看向正在为秦问取配置麻醉散的清都,回忆起了上一次在秦观海和他的父亲之间转移伏位图的情形。那时她还是万尊大人驾前的亲随法师,亲眼目睹万尊大人是如何牺牲掉自己的觋君完成了仪式。
    “我也要这样做吗?”千尊暗中握紧了拳头。
    那次仪式并不是因为万不得已的原因开启的,而是秦观海的父亲垂垂老矣不能再担任盛器。明明有充分的时间去准备,完全用不着血祭,但是万尊大人毫不犹豫地亲手点燃了觋君身上的法衣。
    “至高无上的巫师只能是巫女。为了履行通鬼神、望清气的神职,觋君注定要为巫女效命。无非再选而已,觋君又不需要有多强的灵力。”
    万尊大人威严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回响。千尊自那以后就下定决心,如果将来自己可以拥有觋君辅助,一定会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对待他。几十年如一日,她和清都也真的是这样走过来的。
    可是今天,她陷入选择困境。她可以牺牲自己去完成血祭。只是,以清都的法力和号召力是无法撑得起接下来的危机重重的局面的。但是,没有了清都的她,还是所谓的“千尊大人”吗?
    “‘无非再选而已’……呵呵,万尊大人啊,你可知如今这个世道,巫师好比东海明珠,堪堪难寻……”
    千尊再次抬眼看向清都,视线不禁变得模糊。“干脆有话讲在明处,让清都自己选择吧……”
    “大人,问取少爷服下麻醉散,药效已经在体内行转开来。咱们一共有两个时辰进行仪式。请您吩咐接下来我等需要做什么?”
    清都的话打断了千尊的心事。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秦家父子,她对管家秦忠说:“秦管家,还请打开地宫,让人将秦庄主和秦少爷抬进去。”
    秦管家也经历过上一代老主人和秦观海之间的转移仪式。他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对秦观海意味着什么。他擦擦眼角的泪水,说道:“是,千尊大人,地宫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随时都可以请老爷和少爷过去。”
    千尊轻轻地扶了一下老管家的胳膊,对他的心情表示理解。
    “你们都在外面等待吧,清都和我到地宫就行。守护好夫人,让她不要因为担心到地宫去打扰我们的进程。”
    第十六章 劣势

    从秦观海的卧房到地下室,还有一定的距离。秦忠管家领路,四个仆人抬着软床,上面躺着秦观海父子,千尊和清都走在最后面。一行人刚刚走到后花园,天气起了变化。
    原本晴空万里的夜空,霎那间被黑紫色的云层遮蔽。没有了月光,园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千尊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她急忙对秦管家和那几个仆人喊道:“快!快往地宫跑,进去以后就把千斤闸放下来!”
    这几个仆人也紧张起来,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地跑进地宫之中。
    清都紧随其后,一边召唤出火麒麟去守护千尊,一边在地宫的大门上用朱砂画了一把祥云锁。
    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地抖动,后花园荷花池里的水像是煮开了锅一样,咕嘟咕嘟不停地泛出巨大的水泡,水泡聚在一处越涌越高越涌越高,很快变成了一个水柱;水柱还在不断地往上升,眼看着就要与那黑紫色的云层连在一起的时候,“哗啦”一声变成了一个一身白裙的美貌女子。
    清都和千尊都有些发懵。一瞬间,他们的心中泛起了同样的想法:美貌空灵若此,莫非是仙家女子?
    这白衣女子飘飘袅袅地落在草地上,光洁细腻的双足露在裙摆之外,脚踝上系着黄澄澄的两条链子。女子满脸带笑,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款步先来到清都的面前。
    清都眼看这女子向自己靠近,但是却不能挪动半步。这时他心里清醒过来,此物不是什么仙家,更不是人类。女子很快与自己面对面站在一起,一双紫色的眼眸没有一丝眼白,就这样死死地盯住清都的眼睛。
    冷汗慢慢地从清都的额角渗出来,他清晰地感受到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的水气之中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腥臊味,熏得他胸闷恶心,几乎就要窒息昏迷。
    白衣女妖看了清都一阵,然后突然用双手把衣襟解开,露出洁白的胸膛,上面闪着细微的鳞光。清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慌忙闭上了眼睛。女妖的两胸之间慢慢的出现一道裂缝,“嘀嘀嗒嗒”、“咕叽咕叽”一阵声响后,伴随着紫色的粘液流出,一个穿着白色肚兜的小男孩儿从里面钻出来,“啪唧”一声贴在了清都的胸前。女妖胸前的裂缝重又合上,她把衣服系好,慢悠悠地转身离开。
    清都突然感到胸前一阵剧痛袭来。他睁开眼睛一看,一个诡异的男娃娃趴在自己的前胸上,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是白的。再看他的一双小手生生地插进自己的肉里,在身体里摸摸索索似乎在寻找什么。
    “清都!忍着点儿,别晕过去!听我说,你身上的是幽都鬼水河里的寒齿蟹,最爱吃男子的心脏,快想想办法!”
    千尊想过去救清都,但是她也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嘶喊着提醒快要疼晕过去的清都自救。
    清都在千尊的喊声中勉强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他强忍着疼痛呼喊空中的火麒麟来救自己。谁知火麒麟还不等近身,就被白衣女妖身后扬起的一道白光抽得支离破碎。
    “呵呵呵,”女妖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动听,“不愧是高品级的巫女,有些眼力。你还有闲心去管旁人的死活呢?哦,对了,他是你的觋君,若是死了你肯定是要心疼的。”
    女妖说话间走到千尊的身前,她用细长的手指挑起千尊的面庞,娇滴滴地声音让人闻之骨酥:“啧啧啧,平时没少吃自己调制的草药吧,皮肤保养的真好。这么好的皮囊,我得想个不能太粗暴的吃法,等把你从内到外掏空以后呢,穿上你这一身皮回去,哈哈哈哈……”
    千尊的耳畔袭来一阵冰冷腥臊的凉风,女妖吐出细长的舌头,准备钻进她的耳朵,去舔食她的脑髓。
    千尊把手伸进衣袋之中,里面装着她所收集的最后一件能够退妖的宝物:重明鸟羽毛制成的一盒香砂。
    她轻轻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把人皇鲜血炼制的朱砂与这盒香砂混合在一起,缓缓地摩挲双掌,心里默默祷告:昆仑仙宗悯苍生,昊天念我诚供奉;重明双睛凤凰火,神兽借我焚妖网。
    说时迟那时快,千尊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女妖的双眼上;紧接着扬起双臂,向前推出双掌,空中陡然出现一张熊熊燃烧的大网,冲着这个女妖就砸过去。
    女妖双眼一时之间看不到东西,她凭着本能感到有法器冲自己来,旋转细长的身子想要躲避。饶是她躲得快,却也被焚妖网穿透了她左半边的身体。
    千尊大喜,以为符术成功。没想到女妖身后一道寒光挥舞过来,竟硬生生地把焚妖网给反弹了回来。
    焚妖网在空中碎成好几块,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直奔千尊而来。千尊的双腿被女妖定在地上根本无法躲闪,焚妖网就这样直接穿透了千尊的右眼。千尊顿时向后跌倒昏死过去,就在她倒地的同时,双腿从小腿胫骨处生生的断裂。
    “啊……啊……该死的巫女、下贱的巫女,居然敢把我伤成这样,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再一根一根地掰断插在你的脑袋里……”
    女妖被焚妖网打落了变幻、现出本来的面目,是一条三米多长的白色水蛇。它的半拉脑袋已经没了,尾巴也断成了好几截,十分的狰狞可怖。就算如此,它依然贴着草地向千尊游去,想要吃了她。
    清都身上的寒齿蟹与这一水蛇乃是共生关系。蛇妖妖力受损,寒齿蟹还没有吃到清都的心脏,就从他身上掉下来,也跌跌撞撞地扑向千尊。
    清都急得手足无措,嗓子都喊出血来,千尊躺在地上依然是一动不动。
    就在清都绝望地闭上双眼,不忍去看大人命丧妖怪之口的时候,“嗖!嗖!”,弓箭裂空之声骤起,两支闪着业火蓝光的破魔之箭分别插在蛇妖和寒齿蟹的身上,两只畜生瞬间化为齑粉。
    清都睁开眼睛仔细观瞧,一身白色法衣的莲房巫女御风而来,救了他和千尊的性命。
    看官们静悄悄地看,我默默地更,一天一更
    第十七章 灵力天生

    夜深人寂,站在秦家庄的大门前,望着这座依山而建的庞大宅院,布开心确定自己是个假的无限城人。他知道巫女在皇室中的地位很高,但是没想到她们这么有钱。先是真金白银地使劲往外拿,连眼都不眨一下,再看看保管什么法器的人家,天哪,又是一座瑰伟的城堡。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速度比较慢的刘氏兄弟和水丫头也陆续赶到了。裴永新借着点点星光再次清点了一遍人数后,一挥手,十个人立即分成五组分头行事。
    布开心和水丫头抽签抽到了一组。他们俩的任务是找到地宫,贴身保护秦家父子。布开心这才知道,他们九人之中年龄最小也特别胆小的水丫头,却是武功最高的那个。
    他们俩按照清都觋君的描述再结合地图所画,没走什么冤枉路就找到了秦家庄的后花园并确定好地宫的位置。布开心蹲在后花园的矮墙上、水丫头藏在梅花窗后面,分别向里面张望。
    今天晚上的云层比较厚,月亮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云层后的星光时隐时现,照在后花园里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阴影。秦观海的夫人还有秦府的仆人们都已经从秦家庄撤离,所有的房屋都没有灯光,高矮交错黑压压的一片甚是鬼魅。布开心示意水丫头,他一人先进去探探路,让她见信号行事。
    布开心刚跳到草地上,就觉得胸口一阵翻涌,身上的寒毛根根树立,说不出的难受。提鼻子一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呕人的腥臊气味。这时候水丫头等不急他的信号也跳到了院子里。
    水丫头突然按住布开心的肩头,声音中满是恐惧:“我、我们、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里有、有妖怪来过。”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水丫头苍白的面孔,与那日去具仓院之前、在天王庙里魂不守舍的样子一般无二。
    “妖怪?”
    布开心联想到净安寺那日慧度对自己所说的一席话,恍然大悟,原来水丫头跟自己一样是天生灵力之人。
    “芸芸众生当中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生而具有一种能力,这种能力简单来说就是可以看到或感知到妖魔鬼怪的灵力。师父对我说,师兄你就是这样的人。不经过触发,灵力除了会让你感受的常人感受不到的异样外,也就是所谓的‘疑神疑鬼’,基本没啥用处。但是一旦被触发,就会大不一样。在我看来,你在具仓院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携带的这支玉簪还有装它的盒子都是某种灵力极高的法器,它们激活了你的天生灵力,这才保你平安。玉簪你是必须要交给对方的,但是我建议你务必把木盒子留下带在身上。”
    布开心温柔地轻声安慰水丫头:“别怕别怕,你自己也说了,是曾经来过妖怪,现在已经没有了不是吗?”
    水丫头缩着肩膀,又是警惕又是恐惧地环视四周:“现在我只看到妖怪的秽影,但是看不到妖怪……”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自己的秘密,急忙捂住了嘴。
    布开心会心一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她说:“没事没事。其实我跟你差不多,只是我没有你厉害,我只能感觉到,比如我可以闻到这里到处都有一种类似鱼腥味的腥臊气味,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鬼呀、妖怪呀啥的到底长啥样。你说的秽影是什么?是妖怪留下的痕迹吗?”
    布开心是不良帅的儿子,水丫头对他本就没什么戒心。此时见他说与自己一样能感知到那些脏东西的存在,且说对了这里妖怪的特点,便不再小心翼翼地刻意遮掩。
    “嗯,秽影就是妖怪留下的痕迹。这里曾经来过一只蛇妖,很厉害。它的秽影味道很重,分布在好几个地方,你闻到的就是它的气味。布大哥,你说那些巫女不知道妖怪的存在吗?如果她们知道,为啥让咱们来看守这座庄园?”
    布开心猛然醒悟:“这是在无限城第二次被人利用了!袭击秦家庄的哪是什么土匪,那千尊大人是被妖怪打成重伤的。巫师们害怕还有邪祟卷土重来,他们人手又不够,所以就雇我们来拖延抵挡,这不是让我们来送死吗?等等、等等……”布开心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在原地打转:“假设那几个巫师没有这么丧心病狂……那个叫莲房的巫女曾经见过我,刚进无限城时见到的巫女分明就是她,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他们知道我也去了具仓院,他们知道我灵力天生,搞不好他们也知道水丫头的存在,这么一来,我哪里是在帮三叔的忙,分明是大家被我带入了虎口呀!”
    水丫头看到布开心刚才还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因为自己问的问题突然就变得神情紧张,不免又开始害怕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布大哥,我说错什么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布开心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水丫头你说的对!这是一个陷阱,咱们得赶紧叫上三叔离开这里!”
    “可是,秦家父子怎么办?不管他们了吗?”
    布开心是侠肝义胆的人,听了这话略作沉吟,对水丫头说:“你去找三叔,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必须得马上离开,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里!我去地宫找秦家的人,你们不要等我,我自然会回到天王庙。快走!”
    第十八章 哀歌火

    布开心目送水丫头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摸摸胸口的小木匣子,心中不祥的感觉愈加的强烈。布开心果断得伸手从腰间拽出圆形剑,擎剑在手,剑身上红色的光华让他稍感安心。
    想着速战速决赶紧离开这里,他很快找到了隐蔽在一片竹林之中的地宫入口。大门上清都觋君用朱砂所画的祥云锁完好无损,布开心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是否有动静,但是一无所获。他拿出一张符纸,上面有一个黑色的、眼睛形状的图案,布开心将其贴在门上,顿时出现一个圆形的小洞,透过小洞布开心看到靠近大门的墙边有四个仆人装扮的年轻人,睡得东倒西歪。屋子那一头的大石台子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昏暗的灯光下,一位老者正在用手巾为他们擦拭脸庞。
    看到里面的人安然无恙,布开心收起符纸,又掏出一只白色的猴爪,它是用来解除祥云锁的。这两样东西和它们的用法都是清都觋君教给布开心的。布开心刚要把猴爪的五个指尖对准祥云锁的边缘插进去,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声,就像是在死人坟前恸情哭灵一般的悲鸣之声。
    布开心慌忙回头去看,只见西南方向的天空腾起熊熊的烈焰。布开心暗道不好,顾不上地宫里的人,冲着火光飞奔而去。
    起火的地方是秦家庄的厨房。这里有很多做饭用的菜油,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放酒的木架子,堆满了整坛整坛还没有开封的烧酒。布开心赶到的时候,赫然看到一个大火球天上地上的在到处乱撞。大火就是因为它撞倒这些易燃的东西引起的。
    布开心大惊失色,正在疑惑这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响起,居然就是这个大火球发出的。大火球滴溜溜在空中打转,布开心闪躲几步以后,终于看清这居然是一颗熊熊燃烧的男人的人头。人头上五官俱全,嘴巴四周长着浓密的胡须,长相十分的丑恶。
    “我的个天,这是个甚呀?”
    “这……这是哪路兵器?难不成是暗器?”
    “他娘的,还有这么恶心的孔明灯呢?”
    “难听的叫声是它发出来的!难不成是个带哨儿的风筝?”
    ……
    布开心回头一看,气得一个劲儿地拍自己的后脑勺。
    裴永新带着众小一共九个人,竟然全都没有离开秦家庄。
    “水丫头!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水丫头一对峨眉刺擒在手中,对着空中沉浸在自己哀嚎中的大脑袋,小心翼翼地挪到布开心的身旁。
    “布大哥,你别生气。我说了,你的话一字不漏全都告诉老大他们了,可他们不相信……”
    看着可怜兮兮的水丫头,布开心知道眼下这种情形也没必要责怪她什么,问道:“你看得出来吗?是妖怪还是什么?”
    水丫头紧张得咽了一口吐沫:“不是妖怪,是鬼。”
    就在这时,大鬼头终于不叫唤了,它看着地面:“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人,如今只有十个人肯听小生唱歌……呜呜呜……小生要把你们全都烧死!”
    一开始,除了布开心和水丫头之外的八个人还没有那么恐慌,可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居然开口说起了人话,吓坏了众人。
    刘大、刘二还有余幼男全都跌坐在地上,“哐啷啷”兵器都吓得撒了手;红娘子和长风下意识地飞身跃起趴在了房顶的阴影处,以为这样可以避过这个鬼东西的目光不被它发现;柳丝跟随着裴永新,两人“蹭蹭蹭”几下跳到了布开心的身旁。
    熊熊燃烧的大鬼头边哭边在空中打转,一眼看到了离他距离最近的沉香。沉香年纪比较小,跟着出任务一共也没几次,人都没杀过更可况是这种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场面,,此时呆若木鸡,站在大鬼头下面手足无措。
    大鬼头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直直地冲向沉香。它四周的烈焰比刚才燃烧得更加凶狠,明明是寒冬,众人周遭的空气却热得好似三伏天。沉香的知觉终于被这烤人皮肤的热度唤醒了。
    他看这个鬼东西奔自己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与此同时他从腰间解下了常用的兵器。沉香的兵器是一条鹿筋软鞭,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这大鬼头使用长鞭。
    沉香的本意是想趁大鬼头还在空中飞舞的时候,一鞭子将它抽飞。哪知道,鞭子稍儿刚挨近大鬼头的烈焰,“呼啦”一下就变成了一条火线。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谁都没能够反应过来。饶是对妖鬼之物有一些戒备心理的布开心还算冷静,他急忙给圆形剑挂上锁链,撒手出剑。但是慌忙之间,他还是失手了。他的本意是去打大鬼头,哪知圆形剑飞向沉香的鞭子,“刺啦”一声,鹿筋软鞭断成两截。
    沉香因为甩鞭子的惯性,整个人向前重重地跄倒在地。布开心和裴永新刚想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水丫头慌忙上前拦住了他们。
    再看跌倒在地上的沉香。他整个人就像一个松油火把一样,从脑袋开始燃烧,燃至躯干、再到双臂,然后是双腿。与火把不同的是,沉香连呼喊之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眨眼之间就被烧没了,地上只剩一个黑色的人形印迹。
    第十九章 黑冢婆

    死亡。呵呵,死亡有什么了不得?哪一天没有死人的事情发生?
    可是,怎么能有亲近之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的眼前呢?
    布开心非常的不开心。布开心非常的难过。
    圆形剑再次从布开心的手中飞出,旋转之快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形状,宛若一团饱含闪电的红色气团,带着布开心十二万分的杀气劈向大鬼头。
    这一击,布开心没有失手。圆形剑从大鬼头的眉心处穿过去然后又稳稳地回到布开心的手中。与此同时,凶狠炽烈的火焰消失了,大鬼头被劈成两半掉落在草地上。
    水丫头见状,一挥手投出一支峨眉刺钉在一半鬼头上;长风紧接着从房上跳下,抬手“嘎”地射出一支袖箭,钉在另一半鬼头上。
    其他人见状,认为大鬼头肯定是死透了,全都从藏身之处走出来,跪在沉香被烧死的地方。
    大家谁都没有说话,一片废墟之中只听到水丫头和红娘子的抽泣声。
    “三叔、各位,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布开心哽咽的声音打破沉寂建议道。
    裴永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沉重地点点头。就在他抬头想要对众人说话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恐惧地瞪大了双眼,说话的声音像是硬生生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
    “红……红娘子,别、别回头……”
    红娘子与裴永新面对面,老大的表情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种不得了的危险之中。呆在原地,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
    水丫头侧头一看,吓得“啊”了一声,躲在几个师兄弟的身后。众人一看那个大鬼头居然完好无损、颤颤悠悠地飘在红娘子的肩膀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大鬼头的四周此时并没火焰在燃烧。它像一个烧开的水壶一样,眼睛、鼻孔、耳朵还有嘴里不住地往外喷发出白花花的水蒸汽。
    鬼头离红娘子越来越近,正对着她的后脑勺。它的下巴向上抬起,一张大嘴慢慢地张开,里面的白色水蒸汽正在慢慢聚集、不断地增多。
    突然,大鬼头对准红娘子“噗”地吐了一口,霎时间一股白气弥散开来,红娘子消失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是下意识地向后弹开,这一次布开心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躲闪开白雾定睛再去看,他心中暗道:“完了!红娘子死定了!”
    可谁知白雾散去后,红娘子在原地安然无恙。
    “黑冢婆,这里有两个怨鬼跟小生抢夺血食,你管是不管?”
    大鬼头冒着白气在空中胡乱地飞舞着,气得又哭又叫,声音刺耳难听。
    大家不知道它口中的黑冢婆是谁,但是听它的意思是红娘子身上附着有鬼混,都不敢去靠近红娘子。只是站在原地冲红娘子喊话,让她赶紧远远地离开大鬼头待着的地方。
    “救红娘子的是她故去的丈夫还有丈夫的姐姐。”水丫头躲在布开心小声地说着。
    布开心猛然记起具仓院发生的一幕,原来那时红娘子的姑姐就一直在保护她。
    “水丫头,你能不能尝试给他们二位的鬼魂说说,既然能保护红娘子,可否护着我们大家一起逃出此地?”
    水丫头听后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她仗着胆子向红娘子靠近。此时那个大鬼头也不知道是还在闹脾气,还是等在它刚才说的什么“黑冢婆”出现,依然是在众人的头顶上乱飞,但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
    红娘子也趁着死里逃生的空档向伙伴们靠拢。水丫头一把紧紧搂住红娘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然后转头对布开心点了点头。
    布开心松了一口气,用手势和眼神示意大家向红娘子集中。他一边盯着大鬼头的动向,自己也快速地跑过去。
    “他们说不敢保证能把我们都带出去,他们只管红娘子,咱们跟紧了便是。”
    布开心点点头,也没时间跟其他人过多地解释原由,他让看过地图、比较熟悉地形的裴永新走在最前面,红娘子在中间,其余人走在她的两侧;自己和水丫头殿后,决意尽快地离开这个恐怖又要人命的秦家庄。
    他们跌跌撞撞摸索着,尽量调整自己的步伐,用大家都能跟得上的最快的速度朝大门的方向奔跑。根据沿路的物体形状判断,他们经过了后院和书斋,眼看着就要抵达前厅。然而突如其来的浓重黑雾模糊了他们的视野,大家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纷纷握紧自己的兵器。
    柳丝突然说道:“红娘子不见了!”
    走在右侧的刘大捏着嗓子低吼道:“红娘子?红娘子?你不会是自己溜了吧?”
    “咦~嘻嘻嘻嘻……无名的野鬼还知道趋利避害,见我老人家法驾到临跑得还挺快。嗯~没事儿,量你们也跑不出婆婆我的雾障,先吃这几个吧~我说哀歌火呀,你个笨蛋!折腾了半天,一个都没吃到嘴里。”
    尖锐刺耳的老太婆的说话声透过浓雾由远及近,无人再有心寻找红娘子,除了惊慌就是恐惧。
    布开心瞪大眼睛竭力去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瘦骨嶙峋的黑衣老太婆手里托着适才的大鬼头从浓雾中走出来。布开心心说这大概就是黑冢婆吧。
    这个老太婆长相十分恐怖,一张皱若树皮的脸上,两只血红色的眼珠子在眼眶外嘀噜当啷地晃悠着;地包天的嘴唇,一对大獠牙冲天呲着;袒胸露乳,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项链。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冢婆使了什么手段,哀歌火,也就是袭击他们的大鬼头,到了黑冢婆的手心里。
    “这个和这个,有用,给婆婆我留着。”她伸出又长又尖的手指指了指布开心和水丫头,“其他的都没用,全给我杀喽。”
    说完这话,黑冢婆用力一捏手心里的哀歌火,这个大鬼头的七窍又开始冒出白色的水蒸汽,甚至比刚才更加的浓厚炽热。然后她一扬手把哀歌火扔向裴永新众人。
    这几人眼见的大事不好,吓得四散奔跑。可是就在一瞬间,哀歌火大嘴一张,长风和刘二哀嚎着在巨烫无比的水蒸汽中化为两滩血水。
    第二十章 血食

    “咦~嘻嘻嘻嘻,乖儿子乖儿子,干得好~”
    黑冢婆像是看猴戏一般,席地而坐,从布口袋中掏出一根人的大腿骨,狂笑着大快朵颐,甚至还不忘给大开杀戒的哀歌火叫好。
    前一秒还与自己并肩而站的亲兄弟,下一秒却在自己的注目下尸骨无存,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刘大心中的恐惧和悲伤霎时间转化为无限膨胀的愤恨。他疯狂地在空中挥舞着双斧,用平生最强地力度奔向正在追逐柳丝和裴永新的哀歌火,就在他认为距离足够掷出铜斧干掉这个害死弟弟的大鬼头的时候,却被黑冢婆发现了他。
    “咦~嘻嘻,这个血食看着就好吃,肥肥胖胖的,”黑冢婆伸出黑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你给我过来吧……”
    她干枯细长的手在伸向刘大的时候变大了无数倍,不用使太大的劲儿就把刘大这个将近两米的壮汉整个人都攥在手里。可怜刘大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黑冢婆丢到嘴里,嚼了嚼吞进肚子里。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人肉就是比那些山猪野熊好吃,阿哈哈哈哈~乖儿子玩儿的欢实,老人家我也不能闲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咦嘻嘻嘻,在这呢,咦嘻嘻嘻嘻,那儿还有一个……”
    黑冢婆就坐在原地不动,她那两颗吊在眼眶之外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分别伸向不同的方向在空中四处寻找,不出多时就为主人确定了布开心和水丫头藏身的地方。
    水丫头在长风和刘二被哀歌火的蒸汽气化的时候,趁机悄悄地潜进了一片饲养锦鲤的池塘中。她的水性非常好,闭住呼吸能在水里待半个时辰。她认为哀歌火一定怕水,不会接近水域,仗着这一点,也许可以让自己勉强撑过一时。
    水丫头的天生灵力能让她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妖怪和恶鬼,但是不经启发的灵力根本保护不了她,反而让她变成了猎物。
    就是水丫头也没有觉察出,盯上她的黑冢婆不是一般般的恶鬼。她是无限城城外深山极阴之处的一座千年古墓孕育而出,这座古墓千百年中被埋入很多尸骨,这些附着怨妒嫉恨的阴地尸骨最终幻化成人形便是黑冢婆。这个老妖历经百年,专门靠啃噬横死之人的尸体和山民的血肉修炼,早就寻常的鬼,而是已经化炼成魔。
    天下大乱,真龙遁入轮回,皇室供养的巫师四散出走,成魔的黑冢婆游荡在无限城外各处的山林中猎捕血食,有不少具有灵力的法师命丧在她的口腹之中。她的魔力因为进食了活生生的法师,进而得到了成倍的增强,所以才可以操纵像哀歌火这样的恶鬼为她效力。自从尝到天生灵力的甜头,她就以此为目标,专吃法师或是拥有天生灵力的普通人。
    “噗哈,还真能藏呀,这么调皮,作为惩罚,老人家我一定会花点儿时间吃你,先把你的皮扒下来,小娘们儿细皮嫩肉,光是咂吧你这张皮就够滋味了;然后再把腿和胳膊掰下来,一缕一缕地撕着吃,咦嘻嘻嘻嘻~出来吧你个小贱人!”
    黑冢婆絮絮叨叨描述自己要如何吃了水丫头,早就把水丫头吓得几近昏厥,突然间,一只干瘪的大手伸进水里,像捞鱼一样把她从水里给捞了出来,水丫头瞬间就吓得昏死过去。
    “不着急,带回去慢慢吃。”说着,黑冢婆把湿漉漉的水丫头塞进了自己的皮口袋里。
    她准备再去捉布开心,却发现布开心已经不在最初躲藏的地方,而是正在和裴永新、柳丝以及余幼男合力对抗哀歌火。
    布开心听到了黑冢婆的自言自语,知道他和水丫头暂时安全,心说,不管怎样能少死一个是一个,要趁着黑冢婆出手之前,把这个叫什么“哀歌火”的劳什子先干掉。
    目睹他们负隅顽抗的情状,黑冢婆十分的生气。她和哀歌火必须要赶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回到古墓去躲藏,她不想再磨蹭下去,也不想就这么损失掉哀歌火这个好工具,于是站起身来,抬起一只脚。这只脚也像她的手掌一样,瞬间变大,像一口大钟一般砸向众人,准备踩死他们。
    裴永新和布开心几人感到头顶上方有一片黑影袭来,待发现是黑冢婆的大脚的时候,全都绝望地瘫在地上,心中所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死定了!
    当他们纷纷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黑冢婆和哀歌火的惨叫声。
    布开心觉得头上和脸上粘粘乎乎、湿漉漉的,睁眼一看,浑身上下都是黑褐色巨臭无比的鲜血,随之而来的是被撕成碎片的黑冢婆和哀歌火。
    第二十一章 礼物

    “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呀!明明手握璇玑,却连这么两个死鬼都收拾不了。凡人就是凡人呐~香茵,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人找出来带走!”
    “是,朱颜大人!”
    布开心抹去眼前覆盖的血污,一个身穿玄色法衣,头戴黑色鹬观的中年女人就站在她的对面。这女人面色惨白,一双丹凤眼,眼窝中全是黑眼仁不见眼白;眉毛和头发全是白的,长相好似人偶。她口中称呼为“香茵”的是一个与她相同打扮,但脸戴黑丝绒面罩的男子。
    “巫女和觋君?”布开心从他们的衣着与相互间的称呼如是判断,但却不知道对自己而言是敌是友。
    布开心稍一愣神,突然反应过来,那男子消失的方向是秦庄主父子躲藏的地宫,这巫女让他去找的原来是他们。布开心下意识就要追上去阻拦。
    哪知这黑衣女子的身法特别的快,一个转身就挡住了他的去路。女子瞪着一双乌黑瘆人的双眸上上下下地将布开心打量一番。
    “你猜得不错,年轻人。我们的确是巫师。啧啧啧,真有意思,你到底是何方人物?这么多人在你的身上设下保护咒。哈,原来你不只有璇玑,身上还有一件灵器。嗯……、让我来看看。你虽然知道它灵力非常,但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布开心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藏在怀中的那个小木盒子,他正想回应这个女人,却见她原本笑盈盈的一张脸突然变得阴郁,目光虽然仍然在布开心身上,却不知对何人说道:“鬼方方你性急什么,有你的好处在,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你瞧,我的同伴在怪罪我办事磨蹭呢……我跟你一样鬼方方,多少年没来过阳间了,我和香茵也不能空手而归!”
    黑衣巫女一会儿对布开心说话,一会儿又跟他们看不见的什么人说话。刚刚从黑冢婆与哀歌火的死亡威胁中脱逃,以为总算可以稍作喘息的裴永新几人看到这女子如此诡异的言行,一颗心又悬在了嗓子眼儿。
    布开心寻思不管这巫女是敌是友,如果自己的东西能让她放过大家逃出生天,倒也未尝不可。
    “这位巫女,应该称呼你朱颜大人是吧?多谢你从这两个妖鬼之物的手中救我们活命。既然你法力无边,可以洞悉我内心所想,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们想要秦家父子也好,想要我身上的东西也好,尽管拿去,我们绝不阻拦,我也不会反抗,只求朱颜大人高抬贵手,放了我的同伴让他们去逃命。”
    “你的同伴?”巫女朱颜低头缓缓地扫视了一圈瘫倒在各个角落里狼狈不堪的众人。
    布开心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最初整整齐齐的十个人,沉香、长风、刘二、刘大接连惨死,红娘子不知所踪……水丫头?水丫头呢?
    “啊?你是在找这个孩子吧?”朱颜用自己手中的鸟头手杖在黑冢婆的尸块中扒拉了几下,水丫头娇小的身体显露出来。
    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在哪里,双眼紧闭,嘴里和鼻孔里全都是黑冢婆的黑褐色污血,看来是因此窒息而死。
    布开心难过地把头别过去,不忍再看。
    “唉,可惜了,这孩子灵力天生,是个好苗子呢。”巫女云淡风轻地说道。
    布开心甩甩头,将眼泪擦干:“朱颜大人,我刚才的提议你能否接受?”
    “哈哈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是巫女,又不是什么妖怪呀、魔鬼呀,本性不嗜杀的,而且我也不需要靠血食修炼,我杀你们干什么?不过呢,你既然愿意把灵器给我,我就笑纳喽~”
    布开心丝毫都没有犹豫,火速从怀里将小木匣掏出递在朱颜的手中。朱颜满意地看了看:“香茵,收起来吧,此行还有这等意外收获呢。”
    香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布开心的身后,他接过小木匣放进随身背着的书箱中。
    布开心没多做理会,就把自己的圆形剑也递上去,出乎意料的是巫女朱颜没要他的圆形剑。
    朱颜上前几步,贴在布开心的耳边小声地说:“很快就没用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这话,她不等布开心继续询问什么意思,单手一扬,将自己的鸟头手杖抛在空中。手杖立时化作一只硕大的双尾四翼大鸟,带着朱颜和香茵振翅高飞离开了秦家庄。
    裴永新、柳丝还有余幼男见此情景纷纷跑到布开心身边,大家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布开心,似乎全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你们有没有受伤?”
    裴永新和柳丝摇摇头。余幼男指着自己的左腿说:“那个大鬼头的水气喷到了我……”
    其他人低头一看,余幼男的一条左腿上全是燎泡。
    布开心说:“柳丝,咱们俩换着背他,大家赶紧离开这里。幼男,我先背你一程。”
    余幼男艰难地爬到布开心的背上,他们几人刚要离开。在前面领路的裴永新突然指着斜上方的屋檐,惊慌地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二十二章 弱郎

    裴永新最先注意到院内的异常。其他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围墙上、屋顶上、凉亭上,到处都有黑色的身影在摇晃。粗粗数来,怎么也得有百十来人。
    布开心仰头看向漫天的星光,深深地哀叹夤夜如此漫长。长到布开心深信自己再无可能看到朝阳升起。
    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止是布开心,柳丝和余幼男全都垂下了双臂,不管这些是不是人类,他们都已经不抱任何继续战斗下去的意愿了。
    裴永新却不这样想,此时他的心中反而滋生出一股求生的力量。自己一手带大、一同出生入死的晚辈们,一夜之间死在自己眼前的就有六人,而他本人什么都没做,仅是忙着如何自保。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刀。矇昧的月光下,明亮的刀身上映照出自己的面孔。不知何时,向来坚毅沉静的脸上满布着泪水。
    “不能再有人死了。”裴永新看到倒影中的自己悲伤的低吟着。“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你的贪念造成的吗?为什么你还活着,而那些正当年的孩子们却一一惨死?难道该死的不应该是你吗?”
    “我该死。我死不足惜!但还不是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三个人逃出去。”裴永新自言自语道。
    “三叔,我们怎么办?”
    布开心疲惫地问裴永新。他已经不想再思考了。所有的努力都尝试了,可结果呢?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身陷这个阿修罗场。“顺其自然吧……什么时候死不是死呢?”
    裴永新觉察出布开心此时已经毫无斗志。
    “开心,不管怎么说都是三叔对不起大家,更对不起你。但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咱们一定能脱身离开此地。越过这道墙再有两个院子就到大街上了。柳丝,打起精神来!我来吸引进攻,你负责掩护开心和幼男。不过就是这些人,一定敌不过咱们几人的功力。”
    三个年轻人没有反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布开心和柳丝全都仗剑在手,余幼男也将手里剑扣在掌心,做好了射杀敌人的准备。
    然而,还不等裴永新发出行动的信号,包围他们的那些人率先发起了进攻。
    看这些人的行动,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且同时出现,但似乎是各自为战,看不出哪个是头领。初时他们都十分地安静,可是当布开心背着余幼男移动了几步后,他们中的有些人趴在屋檐伸长了脖子,像狗一样在空气中嗅探。
    猛然间,就在裴永新刚刚说完话的时候,靠近布开心这边,有十几个人先后从墙上落到地面上。他们扑向四人的速度极快,以至大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人古怪的姿势和表情。
    四个人因为被动防守,不自觉的组成了一个背靠背的圆阵。余幼男为了对抗扑向他的敌人,不知何时也从布开心的背上跳到了地面。出于本能、这几人又都是功夫高手,刀光剑影闪过,面前躺到一片死尸。
    余幼男拖着半条残腿走进一具尸体查看:“这些人居然不是中原的,看服饰还有这发辫,像是土蕃来的。”
    “土蕃?”
    “我曾经跟一些来无限城行商的土蕃商人打过交道,看穿着十分相似。”
    布开心觉得不可思议,也走上前去查看离自己最近的几具尸体。
    就在这时,地上的所有尸体弯曲着手臂和腿部的各个关节,扭动着几乎仅连着皮肉的脖颈,又都从地上站了起来。
    “糟了!这些不是人,全都是土蕃的弱郎!他们都是活死人,传说是打不死的!”裴永新惊慌地提醒其他三人,脚步踉跄不知是该再次进攻还是该果断逃遁。
    “哈哈哈哈,不错嘛,你们几个死鬼还算有些见识,竟然识得我辛苦积攒的宝贝。这些正是弱郎。啊~宝贝们,这四个人先打打牙祭,等我交了差,就放你们进无限城享受大餐。哈哈哈~”
    说话声是从空中的一朵黑云后面传来的,听起来是一个小女孩稚气的声音,然而结合话语的内容,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地上的弱郎“死而复生”向布开心等人发起新一轮的进攻。这还不算,墙上那些原本悄无声息的黑影,此时全都朝地面涌来。他们见到移动的物体就往前扑,甚至同类之间也在相互撕咬。
    “啊~你们这些活着的时候作恶多端的起尸,将你们生前的憾意和邪念全部灌注在肮脏的利爪和牙齿上吧,使劲地追逐眼前的活人吧,用他们的鲜血唤醒你们对杀戮的热情……”
    小女孩甜美恐怖的话语声声不停,操纵着弱郎一批批攻击布开心他们。最先倒下的余幼男。他本来就有伤在身,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大量的起尸冲过来围猎他。还不等他将身上所有的飞镖暗器射光,便丧生在几十只弱郎的口中。
    柳丝那边也好不到哪去。他手忙脚乱地应对,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掉进了水丫头之前藏身的那个荷花池中,紧接着就被不怕水的十几只弱郎湮没。
    裴永新和布开心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身上正在遭遇的事情。他们俩各自为战,全都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在拼死砍杀着源源不断的弱郎,浑身浴血、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
    第二十三章 惩罚

    北境苦寒,饶是如此,前来昆仑山访仙慕神者自古至今络绎不绝。
    天帝圣心难测,各路仙人估计也不愿意太做理会,毕竟清修重要,最怕凡尘俗务侵扰。抑或是昆仑山境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天庭颇为苦恼,所以陆武神兽才在此处留下从自己影子中幻化而出的开明兽看守昆仑山通天的门户。
    开明的八个脑袋并不是总愿意与大脑袋保持一致,因为大脑袋总防着他们,比如为啥大家非得苦守此地好不无聊,各中原因只能是做如上的猜测。所以他们经常各想各的、各睡各的,有的时候见到大脑袋干蠢事也不做阻拦。离心离德说的就是他们九个,这种德性并不是只有凡人才有。
    这一次,大脑袋不知又把什么事情搞砸了,惹得好些仙君、神兽不满意。有几个脑袋彼此间在议论,说是开罪了九尾狐那一系的什么神兽……总而言之天帝都为之震怒,说什么都要把开明罚入人间让他尝尝苦头。老君上前劝阻,说罚是必须要罚的,只是开明走了哪个来守通天门呢?陆武的面子也得照拂,不如就让开明九头中的一个代替本体下凡受罚。
    开明的几个小脑袋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全都睁开了眼睛,晃动着鬃毛盼望能被选中。冥冥中总有些奇怪的定律,比如说,好事儿往往会轮到那些不争不抢的孩子头上。
    唯一的爱好就是睡觉的狂暴,就是这样的孩子。还没等他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揪下来扔进了九霄彩云。回过神儿来发现,不禁有了只属于自己的身体,还拥有了“狂暴”这么又气势的名字;再往身下一看,自己正坐在神马吉黄的背上,在风中云中驰骋的感觉太棒了,自由的滋味真是太美了。先不管落入凡间的任务是啥,四处转转再说。
    狂暴低头往陆地上看去,隐约识得脚下似乎是到了郁洲。开明要好的熟人不多,奢比山妖龙族算是其中的一个。
    狂暴打定主意按落云头,来到妖龙族的聚居地。出来接待他的是妖龙族少主瑞麟。
    “牧妖使徒?狂暴兄,不是小弟我有意扫你的兴。不说远了,要是在过去的一百年间,这真是个好差事。不用操什么心,四处转悠转悠,累了呢就找处庙宇,幻化成石鬼兽享受享受凡人的香火供奉。现在的世道就不行了。我前些日子因为替家父办事路过无限城,那里不仅有仙家灵物现身,而且还有肉身结界。就是这几天,有小道消息说幽都的鬼王侍仆被蛊术巫女请去无限城,不知所图为何。如今真龙遁入轮回,我们这些世家还好,那些无主的魑魅魍魉可都在蠢蠢欲动。”
    妖龙瑞麟向狂暴隐瞒了自己曾经想要在净安寺偷取玉簪的事情;狂暴领受“牧妖使徒”之职,自然已经被仙家事先在脑中植入凡间的种种要旨;他明确的知晓无限城除了有困住上古大妖怪的肉身结界外,还有一张伏位图,但是他也没有对瑞麟毫无保留地以诚相待。
    狂暴暗暗梳理分配给自己的管辖地域和职责,无限城并不位列其中。但是他初下凡间,对于这样的信息好奇并且很在意。看顾“肉身结界”是牧妖使徒的主要职责,如果无限城闹腾得太凶使大妖怪觉醒,那所有的牧妖使徒都要倒霉了。伏位图就更不用说了,一旦被心怀叵测之徒得到,人间必将陷入掠夺血食的地狱惨状。
    “多谢少主相告。看来我入凡间选择先到奢比山就对了。幽都土伯殿下忙于神职,估计并不知道侍仆所为,我位卑权轻能做的也只是向我的上神知会一声而已。瑞麟少主,以后若是有什么关于幽都的消息或是其他大妖怪的动向还请与我共享。”
    “那是自然。”
    “如此我就不多做叨扰了,该走马上任啦,哈哈哈~少主告辞!”
    妖龙族虽然孕育于地气水脉,与天地同源,但他们毕竟是妖,本性就不愿意与昊天神兽过多牵涉,但是也不能得罪他们。瑞麟见狂暴主动告辞,自然是不会多做挽留,一番拜别致辞后,目送狂暴骑着神马吉黄消失在云彩之中。
    狂暴一到无限城的上空,就发觉城南的山脉之间弥散着一片不属于人间的死气。这还不算,滚滚黑云后面还涌动着一股强有力的冥海水气。
    “看来并非是小道消息,幽都真的有不懂事的家伙来掺和人间的纷争了。”
    狂暴催动神马吉黄来在死气上方。低头一看,下面是一片广阔的庄院。密密麻麻的活死人之间,似乎还有一两个凡人在抵死挣扎。
    第二十四章 吾乃狂暴

    “吾乃狂暴。牧妖使徒是也。尔等无间妖物还不速速受死!”
    天地间霎时亮如白昼。刺眼的白光令布开心和裴永新全都掩住双目不敢直视,耳边轰鸣作响,似有雷电之声从空中落下,最终在两人的身边炸裂,震得他们二人踉踉跄跄险些站立不稳。
    待白光渐渐消失,布开心睁眼再去看,庭院之内已经归为沉寂。原本狰狞恐怖、不停地向他和裴永新快速扑来的弱郎全都不见了,就连柳丝和余幼男被啃食的残破不全的尸身也同样连一粒灰烬都遍寻不到。
    布开心判断许是危机暂时过去,不禁躬下身子双手扶助膝盖大口地喘息着,不多时他稳定心神后忙去寻找前辈。
    一片矮树丛的后面,布开心看到了裴永新。
    裴永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弱郎抓挠的破破烂烂。裸露的地方全是伤痕,但好在都是些皮肉伤,虽然流血不止,但性命算是保住了。
    布开心扶着裴永新摇摇晃晃地走出树丛,他问道:“柳丝呢?幼男呢?”
    “怕是凶多吉少了,那些活死人不见了,也没有看到他们二人。”
    裴永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他的心态彻底崩溃了。
    “三叔,快起来!”布开心焦急地想把他从地上拉扯起来,“安全恐怕只是一时的,咱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裴永新无力地摇摇头,双目空洞无神,孩子们都死了,他已经无心苟活。
    “你二人何故还在这里磨蹭,还不快快逃命!”
    亮如洪钟的说话声惊得布开心倒退几步猛然回头看去。只见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人身狮面的是妖还什么怪物的、高大的家伙。
    布开心尽管疲惫不堪,但并未放松警惕,他下意识地就攥紧了圆形剑,护住裴永新。裴永新却仍然是半死不活地瘫坐在地上。
    “你等不必惊慌。”人身狮面的怪人开口安抚布开心,“我乃昊天神兽派在人间的牧妖使徒,我名叫狂暴。路过此地,看到竟有阴间邪佞在此地造杀虐,特来出手搭救。空中黑云深处还有妖怪,你等凡人速速离开才是。”
    这一夜的经历让布开心对接二连三出现的人物到底是友还是敌已经麻木到懒得再多问了。这个狮面大块头说的话与自己的打算正相符,他点头说了声“多谢”,就想回身再去拉扯地上的裴永新。
    “哪个杀光了我的宝贝,快些留下性命给我做抵偿!”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生变故!
    狂暴所感受到的,黑云后面那团冥海水气的主人终于现身。
    伴随着三道同时射来的寒气泠冽的水柱,一个长得像黄豆芽一般的小姑娘出现在他们的对面。
    任何神魔鬼怪都能被开明神兽的神目洞察本质,由其一个脑袋幻化而成的狂暴多少也保有这项能力。他一眼看过去,心中便暗道不好:“果真是鬼王土伯的侍仆,幽都精灵。这下子可要费事多了。”
    鬼方方在弟弟妹妹放出的妖怪接连失败后,决定放出多年前从土蕃妖王那里抢来的弱郎去杀无限城的巫觋。弱郎出发后,她一寻思自己还没见过弱郎是怎么吃人的,于是背着弟弟妹妹不知道,自己溜出幽都来凡间看热闹。
    到了秦家庄她有些失望,发现这里早就没有来巫觋的踪影,可一看几个凡人,想着让宝贝们练习练习也未尝不可。可是没成想,刚吃了两个人,自己这些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弱郎被人一道雷闪照来,连个渣儿都没剩下。见此情景,她不是从云头上跳下来的,而是被气得一个不留神从黑云上摔下来的。
    “你,是个什么鬼东西?嗯?不对,你不是鬼。嗯?你也不是妖怪。啊,原来是昊天神兽。那我也不怕你!就算你是牧妖使徒,却也管不到我幽都精灵的头上来。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宝贝们?”
    鬼方方根本不等狂暴张口说话,边气哼哼地冲他们叫嚷,边挥舞着手中的大骨头向他们发射寒冷的水柱。
    “赶快躲闪!她喷出来的是冥海的海水。碰到了就会被冻成冰块!”
    狂暴快速地挥舞手中的降魔紫金杵,大杵旋转形成一个风雨不透的圆形屏障,将鬼方方的攻击涤荡出去。狂暴认为自己已经看清鬼方方的招式,意在由自己来抵挡鬼方方,示意布开心和裴永新两人赶紧寻找机会跑路。
    可是,狂暴有所不知,鬼方方并不是使用大骨头来进行攻击。其实,幽冥海水并不是从大骨头里发出来的,那不过是鬼方方习惯拿在手中的玩具而已。狂暴抵挡住一个方向的水柱,不想从不同方向又射来四五股水柱,这些水柱好似有自己的意识和感知力,布开心和裴永新在哪里,它们就朝哪里攻击。
    鬼方方不是在操纵幽冥海水,鬼方方就是幽冥海水,这一点是狂暴不曾看透的。
    “哈哈哈哈……”鬼方方得意洋洋地看着疲于抵挡的狂暴,再看看被自己追的到处乱窜的布开心和裴永新,乐得前仰后合好不高兴。
    突然,她黑漆漆的小脸儿上表情陡然一沉,阴毒的杀意灌满瞳仁。
    鬼方方将大骨头别在腰上,右手握在左手之上腾空起飞,很快,她的身体缩成一团,大脑袋在前,由上到下开始旋转。渐渐的,她的脸模糊了,变成了一个黑色闪着水光的圆环,就像是有人在夜幕上掘了一口深井。
    狂暴见状,知道她这是要对他们进行致命的攻击。他将紫金大杵用力地插在地上,集中全力先发制人,从丹田再到口中,一个巨大的雷暴球直冲鬼方方而去。
    雷暴球与冥海水球在半空中缠在一起,整个天空就骤然如同狂风暴雨来袭一般,时而明亮时而暗沉,雷隐隐又水涔涔,好不壮观。
    趁着天雷与冥水缠斗在一起的时候,狂暴不做耽搁,他奔向布开心和裴永新,打算带他们骑上吉黄趁此机会逃跑。他刚把布开心夹在胳肢窝下面,想要再去拽裴永新的时候,一股冥海水柱旋转着就冲狂暴的后心而来。裴永新此时站在狂暴的对面,他一见大事不好,铆足了劲用肩膀撞向狂暴,狂暴身子稍一倾斜,水柱正正好好击中了裴永新的眉心。
    裴永新瞬间从里到外整个人变成了一块透明的寒冰,一眨眼的瞬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裴永新整个人爆炸而死,只留下一地闪烁发光的冰屑。
    第二十五章 洗魂

    裴永新爆炸的时候,布开心已经被狂暴扔上了马背。他张着嘴,一声“三叔”还没喊出口,又一股来自鬼方方的冥海水柱打在了狂暴的右腿上。狂暴的一只手搭在缰绳上,腿上吃痛,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连带着神马吉黄也在云头踉跄一下险些跪倒,这一摇晃又把布开心甩落在地面。
    布开心一手撑地,跪爬在地上,面对着银光闪闪、散乱四处的裴永新,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布开心挣扎着站起身来,看向空中那个不断翻滚着的大水球,深深地屏住一口气、将全身的气力灌注在双臂之上,抖动手腕掷出了自己的圆形剑。
    这一次,圆形剑没有辜负布开心,它散发的红色光华比今夜任何时刻都要浓厚耀眼,像火烧云在夜空中铺开一道血痕,穿透了大水球鬼方方。
    圆形剑一击达成,力道随之卸去,落在石板路上碎成四段。布开心也在同一时刻再次口吐鲜血,向后仰倒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昏迷不醒。
    鬼方方一直在集中精力和狂暴的雷暴球斗法,她没有想到一个凡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与她幽都精灵可堪抗衡的,干脆不屑于躲闪。没成想早已注满了星云灵力的璇玑圆形剑,把她的水球之形一击打成了残月的形状。鬼方方愤怒之下,开始加快自我修复的速度,运动灵力调集冥海更深处更加寒冷的海水。
    狂暴以为这正是再给鬼方方重创的好机会,顾不上一旁昏迷的布开心,挥动紫金降魔杵在地上墩了三墩,引来了神鸟毕方的翅羽之火去烧鬼方方,想要在她没有完全复原之前用神火将其蒸腾殆尽。
    狂暴却不知道,那些原本是裴永新的血肉之躯、如今变成散落在四处的冰屑,正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身后从地面升至半空中,每一粒冰屑都变成了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长的冰针,它们排列整齐组成一张细密的冰网冲着狂暴的后背就盖了过去。
    “神尊当心身后!”
    一个清丽的女子的喊声在不远处传来,她想提醒狂暴注意身后的危险。
    可是狂暴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降魔杵上,再想躲避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没有宝铠防护的部位,阴寒无比的冰针透入骨髓,狂暴顿时觉得如坠雪窟,想要调动灵墟之中的陆武原火护体都变得异常艰难。狂暴疼痛难忍,双足打颤单腿跪在地上。
    这时,刚刚那个好心发出预警的女子一把扶住狂暴,“神尊,你怎么样了?”
    狂暴抬头观看,来者身着白裙紫带是一位巫女。
    “巫女如何称呼?又从何处来此?”
    “我是巫女莲房。本是来搭救这位布侠士的,不想有幸得遇神尊。”

    清都审视着千尊床前的祭坛,满意地点点头。他吩咐十二位法师按照指示摆好星阵,等待仍在沐浴净身的巫女莲房和巫女钓月。
    空蝉站在屋外,抬头仰望夜空。他的任务是为确定洗魂的最佳时刻观星望气。
    这样的夜晚,繁星满天,却不见月亮。空蝉用手抚向心脏的地方,他认为有些感觉在好好地沉睡着。继续望气,他的意志开始动摇。空中什么都没有,即便星光十分夺目,却如清霜,一粒粒零落散漫,凄绝孑立,完全没有聚在一处连成一片的征兆。
    “千尊大人真的能起死回生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空蝉突然担心起钓月与自己的归程恐怕会有所延滞。
    回廊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空蝉的胡思乱想。他回头去看,莲房大人正捧着玉簪款步向祭坛走来。
    不见月光的夜晚,玉簪之上那两个沾染了妖气的小葫芦格外的显眼。空蝉的专注地盯着它们,本来只是如发丝一般粗细的黑色裂痕逐渐放大、越来越大,甚至将莲房大人的面部都要湮没了。
    空蝉眼眸中的莲房大人突然面色惊慌凝重,瞪大了双眼似乎在对他叫嚷着什么。但是空蝉的耳中满是嗡嗡的虫鸣之声,他想听清楚莲房大人在说什么,于是挪动脚步想要踏上回廊的地板。
    然而不等他迈出脚步,不计其数的蚂蝗和巨大的疼痛同时将他整个人吞没,还不等莲房巫女出手来救,他已经重重的砸在了院中的古树上。粗如井口的树干生生的被砸断,倾倒之后压在了不省人事的空蝉身上。
    院子里陡生变故,屋内也没有好到哪去。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进来黑色的小蜘蛛,数量之多就如同黑色的水流一般,它们毫无犹豫地向祭坛上摆放着的返魂香进发,所过之处留下了十二位法师身中剧毒、黑紫色的尸体。
    清都眼见得情势不妙,一边大声呼唤钓月和莲房两位巫女,一边祭出麒麟火驱赶毒蜘蛛。这些蜘蛛见有同伴被烧死,有一部分放弃祭坛,转而去攻击躺在床上的千尊。清都刚想舍身去护住无法动弹的千尊,身上一阵吃痛,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被一红一黄两条吐着赤红色信子的大蛇紧紧缠住。
    “啧啧啧,戚媛大人,几十年过去了,你这狠辣的急性子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呢~”
    “朱颜大人,你的人偶分身术也是丝毫没有退步呢。只是要小心刚到中原就折掉三分魂魄呢。”
    “呵呵,开什么玩笑,中原巫师如今式微,秦家庄那里不过是几个凡人武士在守卫。更何况,”巫女朱颜眼窝中的眼白突然变成了黑色的眼珠,但又很快消失,“那些低贱污秽的东西正在大快朵颐,替咱们干活儿。”
    听了她这话,巫女戚媛也会意的发出了一阵冷笑。
    “大人你瞧这个。”戚媛从清都的手心中把返魂香抠出来递给朱颜。
    “哟,这不是我派先师炼制出来糊弄皇帝老儿的玩意儿嘛,千尊这可怜的丫头……”
    朱颜走到床边,用惨白的手指掐住千尊的脖子,“好好的孩子就这样被世尊这样的蠢货给害了。病急乱投医,居然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东西上……”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把返魂香碾成了粉末,抛在空中。
    一旁几乎快要被蛇勒死的清都看到返魂香被毁,痛彻心扉,暗自哀叹无限城巫觋大势已去。
    第二十六章 颓败

    “怎么?现在就要杀了这丫头吗?”戚媛询问朱颜道。
    “就这么死了多没意思?想来她也没有见过飘渺海是如何被开启的,错过了此等好戏,说不定会死不瞑目呢。”
    “戚媛大人,这里还有一个符术女巫。”
    飞孙是巫女戚媛的觋君,袭击空蝉的正是他。在搜查庭院、替换结界的时候又发现了正欲逃走的钓月。钓月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出招自卫,就被飞孙的黑色飞蛇咬住了颈部,此时毒素已经快要蔓延到她的心肺。
    “哼,”戚媛不屑地冷哼一声,“把她的觋君也带过来。”
    这时,朱颜的觋君香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间门口。他说话的声音透过脸上的黑丝绒面罩传到屋内,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大人,妖冢看门人和他的继承者带到,现在都在院中。”
    朱颜喜笑颜开,一双皂白分明的美目之中两颗黑色的瞳仁烁烁放光。
    “戚媛大人,你瞧瞧时机刚刚好。请移步院中开始血祭吧~巫女、觋君各两人,大人恐怕不必用去太多法力便可成功。”
    戚媛会心一笑,对飞孙说道:“把咱们巫师界至高无上、圣洁不可侵的千尊大人抬出来!”
    原本准备好用来给千尊洗魂续命的硕大的玉石祭台,秦观海和他年仅八岁的儿子秦问取以头顶对着头顶的姿势躺在上面。
    空蝉身上的蚂蝗已经消失不见,他人依然昏迷不醒,被抬到神智模糊的钓月身边。
    “等一下!”朱颜不知为何对空蝉产生了兴趣,她矮下身子用手摸了摸空蝉左边的胸膛,“这个不要杀,咱们完事后一并带走。”
    戚媛疑惑不解地看着她:“这……大人你不是已经有觋君了吗?”
    朱颜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戚媛听后笑着说:“原来如此,那位大人届时一定会高兴的,少不得又给咱们些好处。”
    就这样,凭朱颜一席话,空蝉算是保住了性命。
    他们这群巫师在院中紧锣密鼓地依照计划行事,完全没有发现莲房巫女的存在。
    莲房在空蝉刚刚遭到袭击的瞬间就感受到有三股强弱不同的法力穿破了他们的结界。幸亏灵物玉簪正好在她的手上,莲房迅速打开一个小葫芦借助里面的元素仙灵隐去了自己所有的气息,变成如空气一般的存在,这才没有被朱颜或是戚媛发现。
    莲房听她们说要血祭巫觋开启飘渺海,虽然心痛但是知道凭自己的法力根本不是这两个蛊术巫女的对手,只能无奈隐忍。想要留在这里看她们到底要从飘渺海中拿取何物,但一想到玉簪这么重要的灵器倘若有什么闪失,估计再无报仇和查明真想的可能……思来想去,莲房的脑海中出现一个人:为今之计只有把玉簪交给此人带走才行!
    她又看了一眼即将为人刀俎的六个人,咬了咬嘴唇心说莫怪我心狠,如今只有计谋长远了!
    莲房御风逃离千尊的古宅,她路上推算出布开心仍在秦家庄,于是一刻都没有耽误径直赶到这里,正好目睹布开心昏迷、狂暴被冥海冰针袭击的一幕。
    幽冥气以超出狂暴预想的速度在他的体内冷冻他的血液,他越是想调集陆武原火,胸口越是疼痛难忍,鲜血从他的五官还有伤口不断渗出。
    “神尊,你伤得不轻,还请火速离开此地!”
    狂暴抬头看了一眼空中就要恢复成形的鬼方方,又看了一眼布开心:“你们二人随我一同走……”
    莲房摇摇头:“我不能跟你们走,我必须去追踪那些蛊术巫女的踪迹,而他,”莲房看着布开心,“我有事关巫觋存亡的要事委托给这位布侠士去办……”
    莲房将千尊和秦家父子的身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向狂暴介绍了几句,狂暴听后深知这不是他应该深入介入的人间事,否则便是违逆了天机。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做干预了。你快去叫醒这位壮士,我有神马吉黄可赠与他抵达目的地。”
    莲房来到布开心近前,取下白玉簪上的一个小葫芦,然后把簪子放在布开心的衣服里,又对他耳语了一番;一抖手,一股清风将布开心托起来送到神马吉黄的马鞍上。
    狂暴对吉黄说道:“吉黄你以后就跟着此人做他的坐骑,一切皆有天定,这也是你的一段尘缘未了。”
    吉黄听后,高昂起头抖抖鬃毛,在空中围着狂暴转了三圈,踏着云朵朝着莲房交代的方向奋蹄而去。
    “巫女你怎么办?”
    “神尊不用为我担心,我来把这幽都之物从无限城引走,一切都是因我巫觋而起,我有责任做个了断。只是,还请借神尊身上之物一用。”
    说着,莲房一手拖着从玉簪上摘下来的两个小葫芦,一手指着狂暴,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混沌生帝江,帝江炼化生陆武;仙灵请来陆武火,炼断一切清浊气!”
    随着咒语的吟诵,狂暴流出体内的鲜血由莲房的指尖引领被她手中的葫芦吸收,紧接着又变成一股火红的、隐隐带有火光和闪电的龙卷风从葫芦中喷薄而出。龙卷风渐渐变大,莲房拿住葫芦对准鬼方方,变成大水球的鬼方方瞬间被龙卷风给吸住;莲房御风而起,直冲高空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狂暴看着没有一丝月光的夜空,长出来了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被妖龙族那小子说中了,如今这世道牧妖使徒真不是什么好差使。”他艰难地捡起自己的降魔杵,左手竖起食指与中指,在眉心处点了三下,心中默想:“昊天之中如有过路神尊还请助我开明第五首狂暴一臂之力。”
    不多时,空中飘来一朵祥云,一个威武粗旷的声音说道:“下届牧妖使徒好生福气,恰逢二郎神君游幸归途,特命吾负尔去见九尾灵狐。”
    “有劳啸天尊驾。”
    狂暴语毕,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驮上他消失在祥云之中。
    第二十七章 罗家古宅

    柳婶婶忙完一天的活计,解下围裙都准备走了。不知为何又返回头进到内宅来见张子寿。她先是探头探脑地四处查看,见确实没有旁人,才神秘兮兮地敲敲书斋的门。
    “大官人,是老身我柳氏。”
    张子寿此时正在教沫儿写字,听到柳婶婶还没有走,不知是不是前院出了什么事情,急忙放下笔走出书斋。
    “婶娘?怎么了?”
    柳婶婶亲昵地拽住张子寿,低声说:“大官人,有几句话呀憋在老身心里好久了。您家里的那位网尘公子,来了也有几年了,我看一直啥也不干,吃住都靠着您,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还有个沫儿,小孩子一年年的也贪长;养着两个闲人,您又不是很富裕……”
    “婶娘,咱们长话短说,你主要是想给我说啥?”
    “嗨,这不嘛,我听说咱们隔壁镇子的那个富户罗员外家不知道是闹鬼还是闹妖精啥的,正在四处托人找法师啥的呢。您要不让网尘公子去试试?赏钱足足有五十两纹银呢!”
    “赏钱足足有五十两纹银呢”这句话,柳婶婶是咬着牙说的。
    看着她“狰狞”的表情,张子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捉妖?网尘?你是说让网尘去捉妖?”
    “对呀,不是他还能是谁?他不是个觋君嘛……”
    张子寿心说是谁走漏了风声!身后的书斋突然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有椅子倒了。
    “谁说网尘是觋君了?他就是个读书人而已……”
    “哎呦,大官人您就别瞒老身我啦!咱们既是邻居,我还算是您家里的半个使唤人,还瞒我做什么……”
    “好好好,就算他是觋君,觋君哪里会捉妖呢?他们是操持祭礼祭祀的法师。再说了,这世上哪来的鬼呀、怪呀的。”
    柳婶婶对张子寿的学识不明觉厉,因此见他这样不屑一顾的表情,对于觋君捉妖的事情反而又含糊起来。
    “前街的宋老车说在外省见到几个巫女、觋君啥的替有钱人家祛鬼祈福,老身还以为……嗨,老身也想着大官人能减轻些负担,我才……”
    张子寿莞尔一笑,安慰柳婶婶道:“知道婶娘疼我~放心吧,我会看着办的。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一会儿大叔该找我要人啦……”
    好不容易把柳婶婶劝走,张子寿朝着书斋里狠狠地瞪了一眼。沫儿躲在里面大气不敢出,盼望着义父赶紧走开。
    “兄长,你在这儿呀。沫儿呢?到了吃饭的时辰,你们居然都不在。怎么了?你怎么气哼哼的?”
    网尘的及时出现从戒尺下救了沫儿的手心儿。
    “网尘呀,走走走,咱们去吃饭,边吃边聊……”

    “柳婶婶说的没错,巫师可以除妖的。”
    网尘听了张子寿的讲述,云淡风轻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噗……”张子寿一口酒喷在面前的菜上,“对不起、对不起啊。那你的意思是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啦?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是他老人家没看见。”网尘调皮地说道。
    张子寿不可思议地瞪着网尘。
    “柳婶婶说的真没错,我可以去除妖抓鬼,如果真能给那么多银子的话……”
    “噢……嗯?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嫌弃你和沫儿的意思!别的你都可以不信,这一点你绝对要相信义兄!”
    “哈哈哈哈,”网尘被张子寿又严肃又有些滑稽的表情逗乐了,“兄长言重了。我话没说完,我可以除妖抓鬼,但是我的法器在您救我那年就丢失了,我不确定赤手空拳还行不行。”
    “你真要去呀?”
    “五十两纹银呢?”
    “这倒是。快过年了,去年就答应给沫儿做新衣服来着……”
    “就是嘛,”网尘假装嗔怪地瞪了张子寿一眼,“再说,如果隔壁镇子真的出现邪祟,不查清楚,倘若危及到咱们这里,可就麻烦了。”
    即便网尘说得恳切,可张子寿还是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妖精鬼魅,这不都是志怪小说里才有的嘛?
    网尘一笑,咬破自己的食指,将鲜血点在张子寿的眉心,然后拉着他来到自家的院子中转了一圈。
    “怎么样?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嘛?”
    张子寿别他搞得有些小紧张,哆嗦着声音说:“没,没啥呀,咱家院子不就是这样嘛?”
    “对呀!啥都没有吧?那是因为有我在呀。来来来,”网尘把他带到墙边,指着花梯让张子寿爬上去,“您再看看对街那个屠户家……”
    张子寿从墙头儿探出脑袋去看。一开始还没什么,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的时候,吓得差点儿从梯子上掉下来了,最后还是网尘把他从墙头儿摘了下来。
    “怎么样?是不是打开了新世界?”
    张子寿忙不迭地用袖子去擦自己的额头:“亏你每天还睡得那么香!晚上看到这么多脏东西,你不做噩梦?”
    “谁说它们只在晚上才出来?就说兄长你刚才在屠户家看到的那一大一小两只怨鬼,它们是每逢初六必定挂在窗户上,早晚会要了那家人的命的。”
    “啊?你既然知道,不搭救他们吗?”
    网尘继续喝酒,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早有定数,若是横加干预只会反受其累。它们若是伤害其他人,我必定会出手。”
    张子寿突然想到了自己“捡到”沫儿和网尘的情景,点点头:“是呀,冥冥中……来,陪兄长喝酒,今天不喝醉是没法睡了,都怪你非得让我看那些玩意儿,哼!”
    网尘调皮地大笑,紧着给张子寿的杯中斟酒。他在心里想着:“仙君,我无意昊天封神,只是,就是不能放着为祸人间的邪祟妖物不管,尤其是为了我在意的人……”

    古宅幽深。网尘询问管家,一听这里足有有四百多年的屋龄,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妖者,精气灌注老物而成。罗员外,您这座古宅如果不舍得重建,也最好是不要再继续住下去了。它本身已成精魅,你再来看这口老井。最初是甜水井没错,可是历经四百多年,山势水脉有变,宅内恐怕也有过投井死人的佞事,水脉精气中掺进来太多的怨念也已成精魅。金、木、水、火、土,五者之中在你宅内有四样元素已经不再纯净,你们所感觉到的、看到的那些什么没腿的鬼呀、一个眼睛的大老鼠呀、在空中飞的碟子呀,都是被古宅和古井的邪气吸引或同化而来的。罗员外、罗管家,你们二位请站到我身后来……”
    古宅的主人正沉浸在网尘头头是道的讲解中,看他招呼自己有些疑惑,但还是照着做了。
    “就在咱们现在说话的时候,井底下就有一个妖怪。你们二位在我身后很安全,咱们一起抓个现行……”
    网尘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大的水柱从井口喷涌而出,一条长着四条腿、体态颇似娃娃鱼、但是长着一个龙头的大妖怪正想从井里往外爬。
    不等网尘出手阻止,从天而降一匹蹄下生火的高头大马,后腿一蹬就把那妖怪给踢回了井中。
    由于大马使得劲儿有些猛,马上的人一个狗啃屎摔在网尘的脚边。这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眼就看到了白衣紫带的网尘,他问道:“你是觋君?你叫什么名字?”
    网尘盯着这人的鼻血说:“觋君网尘。你那里流血了……”
    这人一听“网尘”两个字,高兴得直拍后脑勺:“我叫布开心,我找的就是……”
    最后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这个叫布开心的男子就从网尘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猎服、手拿双刀的年轻女子,就是她一脚把布开心踢飞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放走那只妖怪!”女子大声地呵斥布开心。
    网尘急忙过来解释:“女侠好身手!我想这位大哥应该不是故意的。请问女侠如何称呼?”
    年轻女子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水:“觋君有礼了。我不是什么女侠,坤域幻术结界使,我叫夏夜孤琴。”
    第一卷 布开心就是不开心 到此完结

    下周开更:第二卷 夏夜幽长孤琴难鸣
    第二十八章 夏夜兄妹

    “哥哥、哥哥,坤域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这个问题自打夏夜孤琴懂事起,便缠着兄长沐月问个不休。
    “混沌初分,下沉的浊气化为壤息,在天帝还有其他上仙的庇护下久而久之成为适宜凡人生息繁衍的陆地,便是九州了。九州之外天帝另辟陆地与海洋供仙灵后代、精灵还有一些与天地同源的大妖怪生存,那便是坤域和碧坞啦。”
    夏夜沐月,不仅相貌生的极其俊美,品德也很高洁。孝顺父母、友爱族人,对待自己唯一的妹妹孤琴尤其宠爱。
    小时候的孤琴除了活泼好动调皮捣蛋以外,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只要离开夏夜堂,她就变成一个行走的问题集了。无论她问什么,哪怕是早就解释过多遍的、诸如上面的这个问题,夏夜沐月都会耐心地讲给她听。
    待到兄妹二人都长到可以学习幻术与结界术的时候,孤琴好奇爱问的“好习惯”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她和兄长分别作为“学渣”与“学霸”界的杰出代表,均让整个夏夜堂的族人刮目相看。
    夏夜堂堂主夏夜追影,对于女儿孤琴种种糟糕的表现和“愚鲁”的资质毫不在乎。受自己父辈的影响,夏夜追影也是个重男轻女的人。所以除了专心守护坤域与九州之间的结界外,他的一腔心血都倾注在长子沐月身上。
    兄妹俩的母亲,清泉夫人又不同了。虽然表面上不失为一位慈爱温柔的母亲,可她生活的重心和情感的支点始终都在丈夫的身上。于是,儿子从母亲那里收获最多的是:“沐月一定要听父亲的话,好好学艺。替母亲照顾好妹妹。”女儿从母亲那里收获最多的是:“孤琴一定不要惹父亲不高兴。凡事都要听哥哥的话。”
    清泉夫人应该是很欣慰的。兄妹俩严格的遵母命行事,尤其是孤琴。只要父亲不找她,她绝对不会出现在父亲的视线范围内。
    夏夜沐月内心里对父母颇有不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妹妹鸣不平。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对自己心爱的妹妹如此的冷漠。为了补偿妹妹、让她能在宠爱之中无忧无虑地长大,沐月竭尽所能地做一切能让妹妹开心的事情。

    这一天,是妹妹生辰的前一天。
    夏夜沐月结束了他这一班次的巡逻以后,忙不迭地赶回自己居住的小院,更换常服,带着事先千叮咛万嘱咐让仆人事先准备好的食物和一套新衣裳,来到妹妹居住的院子。
    “孤琴?孤琴?准备好了吗?咱们该走了。说好了是这个时辰,否则就赶不及了。”
    夏夜沐月一边叫喊着妹妹的名字,一边挨屋寻找。废了好半天的功夫,他终于在一大堆的青草中找到了沉睡中的夏夜孤琴。
    “这……这是怎么回事?”夏夜沐月问孤琴身边的侍女芷晴。
    “是小姐不相信这是茉莉根,非说是薄荷苗,结果还没捆好一捆就晕过去了。”
    夏夜沐月被气笑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心说,学艺三年了,连最基本的药学都没掌握,可拿你怎么办呀?哎,算了,以后再慢慢教你吧。
    他让人牵来妹妹经常骑的一匹白色骏马,抱起昏昏大睡的孤琴放在马鞍上,策马扬鞭往目的地赶去。
    夏夜孤琴是被热醒的。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揉揉惺忪的睡眼。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天璀璨的繁星。
    “我这是睡在大野地了?”
    她将脸转向一边,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对面是以手撑头、正在打盹儿的兄长。
    “啊,对啦,兄长说要带我去一个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孤琴心里高兴不已,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环顾四周,被眼前绚烂的夜景震撼了:“哇,这里就是飞羽谷嘛……”
    夏夜沐月篝火架在一条可爱的小溪的岸边。说它是一条可爱的小溪,是因为这条溪水不是很深,很多圆圆的石头从溪底抬出半个身子,交错排列着,就好似一丛又一丛的圆蘑菇。
    溪水的两岸长满了绯色的、紫色的花花草草,它们摇摆着不高不矮、纤细妖娆的枝干,仿佛在和着夜风跳一支欢快的舞蹈。
    无数孤琴不知道名字和种类的小鸟低低地在花丛中穿梭,无论是缤纷多彩的羽毛,还是浅吟婉转的啾鸣,像是在提醒孤琴注意自己,又像是怕吵醒熟睡中的沐月。
    孤琴高兴地在原地打转,一回身她看到了建造在参天古树上、精致的树屋。
    夏夜沐月是被吓醒的。
    他看到妹妹已经发现了自己精心为她准备的礼物,笑着走到妹妹的身旁。
    “喜欢吗?这就是兄长送给你的礼物,”沐月抬头看看月亮的方位,“应该已经过了子时。孤琴,十六岁生辰快乐~兄长希望你永远都安康快乐~”
    “谢谢兄长!兄长,这里就是飞羽谷吗?”
    “没错,这里就是你一直想来的飞羽谷。看到这条小溪了吗?它的尽头就是云雷郡。出了云雷郡,就能到九州大陆了。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总是缠住我问我什么是坤域、什么是九州……”
    孤琴像是个孩童一样痴笑着用力点点头。
    “在树屋上能看到九州大陆吗?”
    “九州大陆肯定是看不到的。不过能看到别的景色。来,兄长带你上去。”
    说着,沐月一手揽住妹妹的腰,一手抓住树干上的藤蔓,不出几下就爬到了树屋里。
    “你看远处,那星星点点的斑驳亮光之处就是云雷郡了。”
    “兄长你去过云雷郡嘛?”
    “肯定没有呀。要去咱俩也得一起去嘛。我听说云雷郡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等下个月父亲给我发了月钱,我就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哈哈,太好啦。兄长对我最好啦。”
    “当然了。我们是兄妹呀,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那可说不好。”夏夜孤琴调皮地眨眨眼睛,“我可听娘亲说啦,要给你订亲哟~等到有了嫂嫂,你肯定就去对她好啦……”
    夏夜沐月假装嗔怒,用手轻轻的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你这小脑瓜,与其操心有的没的事情,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学业吧。你十六岁了,很快父亲就要让咱们独立去担任结界使,你考不过可怎么办呢。”
    孤琴沉默不语,拽着兄长的袖子倚在他的臂弯里。她突然意识到,人生中最难过的事情恐怕就属与兄长分开了。
    第二十九章 夏夜夫妇

    芷晴一大早就开始忙乎,自己连早饭都不顾上吃,一心只想着让小姐过一个愉快的生辰。
    她怀中抱着一大堆大大小小、样式不一的盒子,兴高采烈地回到夏夜孤琴的院子。
    “小姐、小姐,快来看。这些都是堂主和夫人送给你的礼物。”
    夏夜孤琴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往桌子上望了一眼,“都有什么呀?你一一报给本小姐听听~”
    “是!春夏秋冬款式的猎装各两套、七彩琉璃的散药器二十四支、草药典籍一套、刀谱两套,还有……还有两个妖铃盒,不过是空的哈~”
    “什么?”夏夜孤琴直接从床上“弹射”到桌子边,“妖铃盒?”孤琴兴奋地看着芷晴。
    “这不嘛,两个呢。看来堂主还是记得小姐说的话的。”
    孤琴从芷晴手中接过妖铃盒,打开把玩。两个都是八角制式,青铜的铃铛,懂行的幻术师和除妖师都知道,这种妖铃盒是上品的老物件。
    “怎么就是空的呢?”孤琴撅着嘴,多少有点儿失望。
    芷晴低着头偷笑,心说:“还不是因为知道大小姐你镇不住,不敢放嘛~”
    “还有啥?”
    “噢,剩下的就都是吃食啦。全都是小姐你爱吃的,一看就是夫人的手艺。”
    “嘿嘿,看来十六岁的生日就是不一样啊。把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叫来,大家一起吃。”
    “是!谢谢小姐赏赐。对了,堂主让我告诉你,今天一天都不用上学了,中午记得去夫人院子一起用午膳就行。”
    “哇哈哈,不用上学,太棒了。兄长呢?你去爹爹院子,见到兄长了吗?”
    “嗯,见到了。我在书房外面等着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两耳朵。说是到了下午,有一队从南边来的除妖兵团要到访,堂主和少堂主一起在商量如何接待的事情呢。”
    夏夜孤琴对于除妖兵团为何要来拜访他们幻影结界师的领地丝毫没有兴趣,但是想到既然是除妖师,一定随身携带着不少妖怪干物,他们的妖铃盒里肯定也有不少好玩儿够劲儿的存货,要是能讨来一些就太好啦。
    可是自己与除妖师没有交情,父亲也绝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替自己去出头。怎么办呢?除了要让兄长帮忙外,自己也必须亲自出马才行,先趁着中午一起吃饭的机会打听打听情形。

    夏夜孤琴从小就有一种感觉,只要有父亲在的地方,空气就像雷雨前夕一般的压抑沉闷。即使是在正常人都认为喜庆的日子里,父亲的脸上都不曾展露过笑容。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夏夜沐月。
    快到晌午,孤琴来到清泉夫人的院子外边等候兄长。她知道爹爹已经先到了,于是更不愿意一个人进去。爹爹看到她总是能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数落她一通,每一次都训得她恨不得自己不要出生才好。如果跟兄长在一起,万事大吉,因为爹爹眼里就再无一切人和事了,只有他英俊的、懂事的、聪明的、能干的好大儿。
    可是今天不知道兄长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左等不来右等也不见人。无奈之下,她只好一人去见爹娘。
    来到花厅,清泉夫人已经名下人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孤琴偷眼看去,全都是自己爱吃的,心中有一丝丝的小感动。
    “孤琴给爹爹、娘亲请安。”
    夏夜追影没吭声,稳坐品茶。清泉夫人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轻声提醒女儿:“孤琴,今天是你的十六岁生辰,你得跟爹爹说什么来着?”
    孤琴一愣,但马上回忆起来,出门前芷晴交给过自己。
    她重新跪好,一个头磕在地上:“小女孤琴今满十六,业已成人,感谢爹爹和娘亲的生养之恩。”
    “起来坐下吧。”夏夜追影一脸严肃地看着孤琴。
    孤琴赶忙起身,十分拘谨地挨着母亲坐下。
    夏夜追影继续用一种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亲生女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孤琴。
    “夫人,孤琴十六岁了,既然已经成人,就该找个人家出嫁。不知前来提亲的都有哪些人家呀?”
    清泉夫人没料到丈夫会突然提起孤琴的婚事,丝毫没有准备,只能惊慌作答:“至今……还不曾有人来家中提过亲。”
    “哼!”夏夜追影生气地将茶杯墩在桌子上,吓得清泉夫人微微地哆嗦了一下。
    “还不是因为粗鲁愚钝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夏夜族。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人家想要娶你过门,我这堂主的颜面都被你败坏了。从明天开始也不要去学堂了,给我去飞羽谷,让有情长老单独教导你!”
    清泉夫人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孤琴的脚,孤琴忍住笑意,装作羞愧难当的样子回答道:“是,女儿谨遵父亲的教导和指令。”
    就在这时,夏夜沐月终于出现了。夏夜追影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冰雪融化的大地一样,瞬间春暖花开。孤琴看在眼里只觉得父亲可笑,却丝毫不嫉妒兄长。
    全家人都到齐了,孤琴的生日午宴终于正式开始。吃到一半的时候,清泉夫人问夏夜追影:“堂主,沐月也到了该谈论婚娶的年纪了。却不知堂主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孤琴调皮地冲兄长眨了眨眼睛,沐月不受干扰,依旧沉稳地坐在哪里。
    “还在挑选,不急于今年。”
    “我听说今天要来咱们府上的除妖军首领 ,他有一位女儿,论样貌、法术都是一……”
    “除妖师的女儿?”夏夜堂主不等夫人说完就打断了她,“再说吧。”
    孤琴见话题终于引导除妖兵团上了,小声地问兄长其实是说给爹爹听:“兄长我能见见除妖师吗?我特别想知道他们是怎么除妖的。”
    “除妖有什么好学的。不过打打交道未尝不可,日后你们代表夏夜堂也少不了给除妖师合作。”
    孤琴见爹爹这么容易地就同意了,目的达成的她和沐月相视一笑,在桌子下面兴奋地握住兄长的手。
    第三十章 除妖军团

    金士松本打算凭借先天的地理优势,在有生之年带领全体族人自给自足就在这大山深处忍了。可是,性情泼辣的夫人却另有主张。
    红玉夫人娘家姓高,乃是将门虎女。父亲本是伟大王朝的一位戍边将领,因不满宦官篡权、上司腐败,不想一家老小给这个昏庸的朝廷陪葬,于是决意离开驻地另寻一处隐居起来。
    由于高将军的这种行为以军法来断无异是临阵脱逃,若是被当局逮到,往轻里说也的是个斩立决的罪名。于是他们一家子尽量地往南境的原始森林里扎进去。在历经了千难万险之后,竟意外的来到了金家寨。
    金家历代相传的手艺是除妖,这项职业不是所有平凡之人都能理解的,故此他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方便磨练技艺,总是喜欢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钻。
    金士松的父亲本就对伟大王朝没啥好感,一听高将军的心事,意气相投之下很痛快地便收留了他们一家老小三十多口人。没过多久更是成为了儿女亲家,高将军将大女儿红玉嫁给了金士松。
    红玉夫人一共为金士松生下二男二女,其中长子泰杰性情最为敦厚,为人处事也很谨慎;小女儿浅睿天性柔弱、纤细敏感,与母亲泼辣爽直的性情完全不同。红玉夫人更加偏爱性格风风火火、说打就干的大女儿浅依和小儿子泰勋。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技艺日臻纯属,年轻气盛的金泰勋开始渐渐不认同父亲的处世理念,他想要趁年轻到红尘嚣嚣中闯荡一番。在和兄弟姐妹一起学习家史的时候,金泰勋不住地唉声叹气。
    金泰杰好奇地问弟弟:“泰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不等金泰勋答话,金浅依在旁调侃弟弟:“他壮得跟个虎崽子似的,肯定是闲得~”
    金泰勋不敢跟姐姐造次,只当是没听到。他继续唉声叹气,对兄长说:“大哥,你看看你看看,咱们金家的先祖走南闯北,上山入海,斩杀了多少为祸人间的妖物,无论是寻常凡人还是巫女觋君,对老祖无不是爱戴尊崇。再看看咱们!空有这一身能耐,却不得施展,算怎么回事呀!”
    “大哥,这回我要站老三了。”金浅依说道,“我听从县里回来的弟兄说,如今世道大乱,战争不断,咱们出去即使不除妖,随便投靠那个枭雄,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即使是马革裹尸,都好过在这里老死。”
    金泰杰一笑,心说,这些话一定是受了娘的影响。
    “你们跟我抱怨有什么用?就算是爹同意放咱们出去,我也不会去的。总得有人留下来顾家吧。”
    “这么说,兄长你也认为我们应该出去对吧?”
    “我认为是一回事儿,但是不是要去替你们跟爹爹讲是另一回事儿。”
    金泰杰真是把弟弟妹妹的小心思看得太通透了。
    “那兄长能不能去跟爹爹讲讲嘛~让我们下山呗~”金浅依开始对长兄施展撒娇的本领。
    “我?浅依你也太看得起我这个当大哥的了。你不如找咱娘去劝说爹爹,届时我在一旁帮你们说话就是了。”
    金浅依和金泰勋的双眼全都亮了,两姐弟对视了一下,下定决心今晚就去找母亲。

    红玉夫人的急脾气又上来了。差侍女去请了两次,还是不见丈夫金士松的身影。眼瞅着温好的酒就要凉了,红玉夫人干脆亲自到书斋来寻丈夫。
    太阳已经偏西,马上就要天黑,红玉夫人一脚踏入没有点灯的书斋,她刚想责怪丈夫怎么不叫人来张灯,朦胧中看到丈夫双手背在身后在黑暗中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
    红玉夫人没叫下人来,亲自点亮一盏烛灯,来到丈夫身边。
    “将军?”
    “嗯?噢,原来是夫人来了。快坐快坐……”
    “您这是怎么了?寨子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金士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书案上的 递给红玉夫人,“夫人看看这封信。”
    写信的人自称是朝云国的赵太尉,因为最近国境周围出现了妖怪掠人吃人的事情,故而想请金家军前往除妖。除此之外,赵太尉还代表国王帝英表达了有意邀请金家军编入朝云国军队的盛情。
    红玉夫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朝云国,好奇地让金士松解释。
    “朝云国是南境的一个小国,历史却比伟大王朝还要久远。伟大王朝统一中原,当时的国王主动称臣,于是王朝帝王准其保留封土和王的称号。现在伟大王朝覆灭,南境各自称帝的小国如雨后春笋,看来现在的这位帝英也是不甘寂寞之辈呀。”
    “事情看起来并不复杂。却不知老爷烦恼些什么?”
    金士松苦笑着说道:“夫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泰勋和浅依今天下午是不是去找你,让你来做我的说客呀?”
    红玉夫人双颊微微泛红,嗔怪道:“泰杰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都不跟我一条心。行吧~既然老爷都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出现了,老爷不想答应吗?”
    “我若是一早就打定了不同意的主意,也就不会如此纠结了。浅依还好说,毕竟是个女孩子。就怕泰勋被我们拘在这里早晚要出事。与其他毛头小子一人离家出走,有我带着他自然是更好。可是,我又怕如今世道险恶,我们父子最后无法全身而退……”
    “哎呀,那就多带些人去嘛,把威力最强的法器都带上。实在不行,再到你那个远的不得了的远房表弟那里去一趟,让他出份力,反正听你刚才的描述,要去朝云国正好路过他住的地方。”
    红玉夫人振振有词,但是金士松还是犹豫不决。结果夫妻二人争论到月上枝头,才以红玉夫人的全面胜利而结束。
    二十天以后,金泰杰和妹妹金浅睿留下保护寨子和母亲红玉夫人,金士松则带着金泰杰、金浅依和一百军士南上往朝云国除妖。
    第三十一章 表兄妹

    夏夜追影受父母一辈的言行影响,心底多多少少对亲戚们都有些瞧不起,并不是仅针对除妖师金家一族。
    在夏夜一族看来,除妖者灵力浅薄,靠的不过是先天优越的身体条件和蛮力加持的武艺而已。比起他们能够与自然山川、花草树木贯通一气的特殊天分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那些只是凡夫俗子的亲戚,夏夜族历经百年与他们早都断绝了联系。
    轻视归轻视,不待见归不待见。隐居遁世将近百年的金家突然来信说要出山,首站就要来拜访他,夏夜追影内心之中有些小得意。因为虽然亲戚间不走动,但是旨在问候的书信往来还是有的,其间双方也多少会透露一些自家的情况。夏夜追影推断,表兄金士松一定是来向夏夜堂求药的。他心中暗暗盘算,总得让他们留下点儿什么才行。
    夏夜沐月奉父亲的指派负责打开结界,来到寨子外面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沐月心中对父亲的安排颇有微辞。不是他不愿意做事,只是不明白多年不见的亲戚,又是长辈带队,父亲老人家自己不来接,却假手于他一个素未谋面的晚辈,若是对方怪责,因此让亲缘冷薄又是何必呢?
    正当夏夜沐月在异木棉树下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响起了激扬辽远的牛角号声,他急忙整理衣冠,带领自己的人马列队站好。
    不一会儿,十几面巨大的黑白虎旗从地平线上升起,在风中猎猎飘扬,甚是壮观。紧随其后的是二十匹灰色的飞马,上面坐着的全都是精壮小伙儿,每人肩上都抗着一个硕大的褐色号角。
    又一阵号角声过后,骑着剑齿翼虎的金士松、金泰勋和金浅依父女三人出现在夏夜沐月的视野中,在他们后面的是八十匹白色飞马,精神抖擞的骑士有男有女。
    包括夏夜沐月在内,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如此奇特、震慑人心的场景,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纷纷发出感叹之声。相比之下,夏夜沐月更加觉得自家这边的欢迎仪式过分地简陋了。
    飞马也好,翼虎也好,转瞬间就来到夏夜堂的寨门近前。坐骑落地后,金士松率先翻身下虎,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大步朝夏夜沐月走来。那些随行的除妖师不知使用的什么手段,拿出随身的葫芦对准他们骑乘的飞马和翼虎,轻轻挥手就将它们全都收了进去。
    金士松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见到夏夜沐月的美貌以后,控制不住、出自真心发出赞叹的男人。他是第一次见夏夜沐月。印象当中只有幼年时见过的夏夜追影的样子,跟个瘦小的黑猴子似的,高傲冷漠还自大的不得了,没想到老小子的儿子竟然是如此俊品的人物。
    夏夜沐月身量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肤白如玉,眉眼如画,风度翩翩如仙人落尘。这幅相貌就是在女子中都鲜见,但是夏夜沐月却不是男身女态的类型,他的气质中没有丝毫的妖媚造作之气,凛凛而立如岗上劲松。
    “小侄夏夜沐月恭迎伯父驾临,伯父一路辛苦了。”夏夜沐月单腿跪地,向金士松致以大礼。
    “贤侄快快请起。是我等突然造访,劳你父子费心了。来来来,你们兄弟姊妹之间先认识一下。”
    说着,金士松点首叫过自己的长女和次子,分别将他们介绍给夏夜沐月认识。
    同辈人之间略作寒暄后,金士松问夏夜沐月:“贤侄,怎么不见你的父亲,我那兄弟呀?”
    夏夜沐月脸色微红,急忙说道:“家父正带领本族十位长老在寨内议事厅恭候伯父大驾。”
    金士松听后,没什么别的反应,笑呵呵地说道:“噢?那咱们快进去吧……不好让主人久等呀,哈哈哈哈……”
    金泰勋却面露怒色,刚想冲夏夜沐月发难诘问,突然感到头顶有一片阴影向他袭来,饶是他第六感灵光、身法又快,向后轻轻一跳便摆脱了危险。
    众人耳中只听得“砰”的一声后,有个纤细的身影从青草地中爬起来,直在那里嚷嚷着:“妈呀,摔死我了……疼死我啦!”
    金泰勋冷冷地看着脚边的陌生女子,一脸嫌弃地准备开骂。不想,夏夜沐月飞奔过来,将这女子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帮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关切地问:“孤琴摔疼了吧?快告诉兄长,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正是夏夜孤琴。她是从一棵高大的异木棉上摔下来的,并不是想偷袭谁,而是在上面偷看金士松他们的时候,一个没站稳才跌落下来。
    她面对兄长的询问,龇牙咧嘴地摇摇头:“没事儿,就是疼。”
    金浅依走过来,代自家这边的众人问道:“少堂主,不知这位是?”
    “噢,让伯父和两位见笑了。这是我的小妹,夏夜孤琴。”沐月宠爱地摸着孤琴的头发,“小妹天性调皮,不是有意吓到各位的,还请伯父和浅依妹妹见谅。泰勋,对不住了,吓着你了吧。”
    金泰勋没有说话,白了他们兄妹一眼就站在一旁不再理会。金浅依走上去掏出手帕将孤琴脸上和手上的污迹仔细地擦干净,然后笑着说:“这回能看出本来面目了。孤琴妹妹以后可要当心才是,这么漂亮的脸蛋儿,万一受伤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孤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金浅依微微欠身算是鞠躬致谢:“谢谢这位金家姐姐。”
    浅依被她的称呼逗笑了,牵起她的手说:“叫我浅依姐姐就好了。我家中的小妹妹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金士松走过来说:“我看夏夜姑娘这般性格,可比浅睿皮实多了,你们就当作亲姐妹好好相处吧。”
    “是,爹爹。孤琴妹妹咱们进去吧~”
    孤琴本就不是特别怕生拘谨的性格,见金浅依如此好相处,两个人便手牵手在队伍的最前面有说有笑地率先进了寨子。
    夏夜沐月望着她们的背影,心中隐隐对金浅依升起好感。
    第三十二章 兄妹暂别

    朝云国的国王向金士松发出招募的邀请,这样的消息让夏夜孤影妒火中烧。在晚宴上强忍着脾气压住的一肚子难听话,到了晚间来在清泉夫人的院子中,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清泉夫人保持着她一贯的温柔可人的笑颜,有条不紊地为丈夫宽衣解带,又给他换上舒适的寝衣,最后将醒酒汤摆在桌几上,开始给丈夫掐肩揉背。虽然一刻不停地在忙乎,但是丈夫的牢骚一字不落全部接收到位。
    “堂主,云雷郡与那朝云国相比,又当怎讲呢?”
    “云雷郡?夫人提云雷郡做什么?”
    “朝云国虽称之为国,但我觉得毕竟是凡人治下,除妖师即便去了,不过就是被收编成一般的军队。如今战乱迭起,说不好哪天就命丧大国吞并的铁蹄之下了。 的提议没什么价值。别说我们夏夜的儿郎不能轻易出离结界,就算可以又怎么能够自降身价与他们为伍呢?倒是云雷郡……虽然伟大王朝覆灭、巫觋式微,但云雷郡是巫国,自古血统纯正,若是在眼下的世道必须强强联手方能长远的话,我们何必舍近求远呢?夏夜堂与云雷郡本就有着易物互助的惯例,关系可以再进一步……”
    “云雷郡?夫人的意思是应该和云雷郡再来往密切一些……”夏夜追影低沉着声音打断了夫人的话。
    “哎呀,瞧我都胡说了些什么。见堂主心烦,本想安慰,却胡言乱语了些有的没的……”清泉夫人以为丈夫生气了,急忙认错。
    “不不不,我认为夫人的话极其有道理。巫觋的地位虽然不复当年,但他们有我夏夜族不曾拥有的本领,丹药、侍神、符术还有最重要的,元素操控术。如果我们幻术一族有这些能人加入,势必能够壮大。关键的问题是,该怎么建立比现在还要再进一步的关系呢?”
    “我听闻云雷郡郡守的女儿白婉荷白小姐长孤琴一岁,到了适婚的好年华……”
    “着哇……联姻!对,联姻!我一直苦恼该给沐月这孩子找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才不算委屈了沐月。你说的白小姐,我隐约有些印象……”
    “前年我们受邀去郡守府上的时候见过的。很是端庄高贵。”
    夏夜追影点点头,突然有些担忧地说:“咱们现在是一厢情愿,还不知对方目下的考量。这样吧,今天我已经和金士松讲定,让沐月跟随他们前往朝云国除妖权做历练,你正好趁这个时机去拜访拜访郡守夫人,探探他们家的情况。”
    清泉夫人兴高采烈地满口应承,今晚冒险进言还真就对了,丈夫能和自己多在一起、能关注称赞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夏夜追影和夫人那边其乐融融,夏夜沐月这里的房子却都快让孤琴给拆了。
    “为什么爹爹只让你去朝云国、不让我去?!”
    这便是孤琴大小姐勃然大怒的导火索。
    夏夜沐月苦笑不得,心里说:“这小妮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连兄长都不叫了。”
    “我要去朝云国、我要去朝云国……”
    “孤琴乖。爹爹不让你去是为你好,你先从房梁上下来好不好?万一受伤怎么办?”
    “爹爹不带我去,你偷偷地带上我不就行了嘛?”
    “我可以偷偷地带上你,但是你想想,等咱们回来以后,爹爹会怎么惩罚你?你跟有情长老的约定又该怎么办?”
    这几句话发生了作用,孤琴原本是站在房梁上来回踱步,现在终于肯坐下来听沐月说话了。
    “你好好想想,每次你犯的错,还有随之而来爹爹给你的惩罚。你好好回忆回忆,兄长都给你挡下了多少罚则?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爹爹肯定要惩罚你,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兄长肯定都没法给你辩解了。更何况、更何况,你根本不知道除妖是怎么回事,不是咱们平时的练习那么简单轻松,危险是你无法预料的。乖,孤琴,快下来。”
    孤琴终于委屈巴巴地攀着柱子从房梁上下来走到沐月的身边,一把扑在哥哥的怀里放生大哭。
    孤琴边哭边说:“既然危险兄长也不要去了,我不想和兄长分开,从来都还没有跟兄长分开过,我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
    夏夜沐月的心都要让妹妹哭碎了,他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长发,哽咽地说:“你忘了你的兄长有多厉害了嘛?况且我是跟着除妖师去除妖,不仅不会出危险,而且还能长本事,会更厉害,等兄长从朝云国回来,就再也不和孤琴分开了。你乖乖去飞羽谷,好好跟有情长老学习幻术,答应兄长好不好?”

    金浅依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后面,远远地望着夏夜沐月挺拔的身姿陷入深深的憧憬和苦恼中。
    她很是困惑,明明在夏夜堂的两天里,夏夜沐月对自己格外的关照,总是会特意找自己说话,她能感受到那绝不是兄妹之间的感觉,她十分肯定。可是出发以来,足足有两个时辰,他们的眼神不曾对上、也没有说上一句话。金浅依思量再三决定主动“出击”。
    “少堂主,适才休息之时,见你所食甚少,不知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又或是在我们队伍中有什么让你感到不自在的地方?”
    “浅依妹妹言重了。是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金浅依的心顿时漏了一拍,关切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中有什么事情吗?”
    “唉,都是因为家中的小妹。从小到大,我们就没有分开过,昨晚孤琴闹了好半天,虽然是安抚下来了,却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好好吃饭,会不会惹父亲生气……唉……”
    金浅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心说沐月公子和妹妹的感情也太好了吧?不知道泰杰兄长在家中会不会为我和泰勋如此的牵肠挂肚……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嫉妒夏夜孤琴。
    “少堂主既来之则安之,我相信孤琴妹妹那般的聪明伶俐,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为了分散夏夜沐月的注意力,金浅依又从锦囊中拿出一个金色的小葫芦递给他。
    “这是……”
    “这里装着的就是妖怪干物。我们除妖师独有的秘法制成的。这些妖怪干物主要是用来作为战斗时的坐骑使用。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天生能够飞天遁地甚至潜水的妖怪,凡人血肉之躯能力有限,所以先祖就用这种方法弥补除妖师的不足。这只葫芦里装着的是三尾赤睛白鸦,它的飞行能力很强,适合在空中治敌;揪住它颈部的毛,它的双眼就会喷火。”
    夏夜沐月又是惊喜又是感激地接过金葫芦,对金浅依不住地道谢。
    金浅依见他一扫之前的阴郁,也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笑了起来。她笃定自己的心意,却依然不确定夏夜沐月是否同样钟情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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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8-19 21:07:05  更:2022-08-19 21: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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