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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我进了在偏远大山里的一座别墅,吓死我了[第1页]

作者:VS错乱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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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小兵,我绝不会打破安静的生活,更不会遇到后来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儿,那些既恐怖又神秘,既虚幻又真实的事。如果不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的身上,留下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疤,我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可是,当我每次牵动伤口,疼得一抽一抽时,那一个个裂开的伤口好像在争先恐后地嘲笑:“别傻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没死,算你命大。”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别羡慕刘三宝,他疯了,而且失去了全部记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他已经清零重启。我偶尔会回到镇里看他,看他在前面边跑边笑,看他爸妈在后面边追边哭,但他至少笑得开心,跑得忘我,没有任何烦恼,而我,则深深地陷在那件事里,梦魇如影随形,永远挥之不去。
    决定讲这个故事,天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来说服自己,因为每一次回忆都是要再重新面对一次。也许你们会觉得很玄,认为我在编造,故意博人眼球。我多希望你们说的是对的,多希望这故事是我编的。
    好吧,这件事的开始,就要从那栋神秘的别墅说起,
    三年前的夏天。
    我衣着光鲜地被单位委以重任,作为全系统最年轻的科级干部带着40多名职工去哈尔滨的郊区二龙山的培训基地学习。说是培训,其实更像是一次度假,走近青山绿水,远离尘世喧嚣,想想就觉得美,领导能将这份好差使安排在我身上,足以见得我日常工作出色。
    一路上沾沾自喜,几个相熟的同事也很兴奋,早就听说二龙山有“二龙戏珠”“长龙卧波”“银峰插翠”“碧波唱晚”等十大丽景,还有“宝岛飞虹”“湖面飞鱼”等四大奇观,而且这地方特产的农家铁锅炖堪称一绝,抓上一只小笨鸡,收拾干净放进锅里,在湖里打上两条肥鱼,揪一把山上的青菜,水是山间清泉,柴是林中松木,那味道,想想就觉得美。
    大伙在单位憋得久了,都想着去那好好放松一下,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分工,谁去劈柴,谁去买鸡,谁去打鱼,谁去打酒,大伙聊得不亦乐乎。可没想到,一车人到了基地就被学校关了禁闭,要封闭式学习。大伙全傻了眼,我是领队,更要以身作则,所以近一周的培训,除了早上在院子里听听鸟叫,还有在屋里眺望四周的青山,我们几乎足不出户。
    一周的时间,几乎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天,课也下得早,基地终于允许大伙在附近走走。
    在食堂吃过午饭,我和同事老吕便一起相约外出。老吕40多岁,是个老愤青,常写出一些愤怒的文字,尤其擅长上访信、告密信之类的公文,深受历届领导防备,因此在单位工作近30年,一直当一个宣传干事,还只是代理,至今未能转正。
    但老吕性情直爽,和我这个内蒙人很是投缘,这时正值盛夏,我和老吕不想人云亦云地去跟着去爬山,就找了一条清幽的小路,效仿文人墨客的淡雅脱俗,在树林小径里打发时光。
    小路两侧绿树成荫,虽然时值正午,走着倒也清凉。我俩边聊边走,话题包罗万象,从国际时事到生态文明,最后竟然聊到了民间传说上,老吕正兴冲冲地给我讲一个人鬼情未了的感人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谁知他话锋一转又转上某领导的小三身上,弄得我刹车不及,我正笑骂老吕这张毒舌,可是却发现,身边的路,有些不对劲儿。
    “这条路,不,这根本就不是路!”我们的两侧树林越发密了起来。我们脚下厚厚的树泥,日积月累竟然成了松软的一层,踩下去,像踩在一堆棉花上,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我抬头看看天,头顶树叶密布,阳光越发暗淡,身边都是一棵棵环抱粗的大树,我俩刚才聊得太投入,已经不知走了多远,现在竟然置身在一片诡异的密林中间。
    “快走!”我俩不敢再讲笑话,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前后望不到边,天知道这林子里会有什么野兽?我俩掉头就往回走,和在一棵棵大树间穿行了半天,竟然发现每次都会回到刚才的位置,地上树泥的脚印依旧。“我们竟然在原地打起了圈子,这是,鬼打墙!”
    “大白天的,哪有什么鬼打墙,别自己吓自己行不?”老吕喘着粗气说,刚才走得有点急,他一双大鼻孔直往外喷着气。
    别慌,别慌,静下来静下来。我在心里默念着,都说鬼打墙就是一种迷魂阵,是利用眼睛的的错觉,从而实现的自我欺骗,也就是我们太过于信任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就像这一片密林之中,我认为走的是一条直线,参照物就是一棵棵大树,这是这些大树长得都是一个样子,排布杂乱,也许我先入为主,早就自己兜圈子了。我曾经在网上看过很多视觉欺骗的图形,和我现在所处的情形差不多。想到这,我稳了稳心神,喊过老吕,让他跟着我走。我选了个方向,闭上了眼睛,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前走去,老吕心领神会,他也不出声,只是扶着我的腰,在我将到撞到树上时,再轻轻引导我让过去。
    就这样,我如同盲人一般,走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听得老吕一声惊呼,“出来了。”我猛一睁眼睛,眼前却不是我想像中的阳光刺眼,只见一座千仞高的山壁正挡在我俩面前,山壁上苔藓成片,残枝败柳杂乱无章,一股浓郁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更奇的是,这荒野山壁之下,乱草残枝中间,竟然矗立着一座别墅。
    这里有人家!看到了现代的建筑,我不由得心中一松,再仔细看去,猛然发现,这别墅绝不会住人,这是座荒废已旧的别墅。
    我俩走到近前,发现这别墅已经荒废许久,四周的围墙残破不堪,一扇大铁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头。
    我俩很是好奇,透过铁门向里望去,只见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到地面,里面别墅的样式应该是日式的样子,中规中矩,院角还有一座破落的了望塔楼。
    “这地方还能有别墅?哪个大款是烧糊涂了吧,有钱没地方花了是吧。”老吕探着头,一张大脸挤在铁栅栏间,酒糟鼻子挤得变了形。
    我也纳闷,山里太静了,林子又密,阳光几乎照不进来,这里又是背阴处,四周除了密林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这里远离百姓居所,四周荒芜人烟,在这建别墅难道给鬼住?
    “要不进去看看?”我突然很是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进去探个究竟。
    “这地方肯定有蛇,而且都是毒蛇,要是咬上一口,咱俩就完了。”老吕有点怕。
    “你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刚才谁说要上山打虎来着?一会儿我先进,你后进。”我从边上树干折了一根小臂粗的树干,一纵一翻,身子轻飘飘地跃进院内。
    脚一着地,我赶紧用树枝在地上来个横扫千军,刚才吹牛脸不红心不跳,可这跳进来才发现,这院里的杂草竟然没及我的小腿,踩下去,脚下软绵绵的,真不知道能踩到什么东西,我不停地扫着草丛,就怕窜出一条蛇。
    老吕在外面磨蹭了半天,也跟着跳了进来,虽然身手差了点,但好在有人搭伴壮胆,就和老吕进去探个究竟!
    我俩一路边扫边走到了别墅近前,这别墅墙壁斑驳,门窗破碎,两扇大门早已烂得一碰就倒,门、窗上仅存的几块玻璃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其他的都被石头砸了几个窟窿。也幸好有这几个窟窿,才能透进一丝光亮,我和老吕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里。
    “咦”,刚进屋,我猛地捂住了鼻子,屋里一股陈年的腐烂气味刺激得我想打喷嚏。
    别墅内是一个不大的客厅,两侧各有一个房间,一个木质的楼梯上积了一层灰,整个屋里充斥着潮湿、腐烂的气息,就像是一块长满了狗尿苔的烂木头,让人感觉十分压抑,像进了坟墓一般。
    我捂着鼻子,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这别墅举架不高,客厅里稀稀拉拉的有几张破桌烂椅,也早就不成样子。墙壁早已霉变发黑,这破屋甚至不如流浪汉暂居的桥洞子。
    我俩见边上有个楼梯,就摸索着上了楼,楼上蛛网密布,有一些木床、柜子的老家具,也大多缺条腿、少个门,墙壁上露着几根电线,想来连开关、插座都被人拆走了。我俩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刚才满心探秘的心情也失落了很多,老吕稳下了心神,就站在后侧阳台上吸烟,可吸着吸着,他却突然不动了。
    “你想啥呢?”我走过去问。
    “在这修个观景阳台,你说能看到啥?看狗尿苔?”老吕吐一口烟圈,发出一阵嘲笑。
    我向外望去,这别墅是依山而建,阳台距离对面的山壁不到五米,我站在阳台上,连对面山上的蚂蚁都看得清楚。
    是啊,在这建个阳台有什么用,和山如此接近,一是别有用心的人会会从山壁直接从阳台上攀爬进
    来。二是下雨造成山体滑坡,那些泥石流就会一股脑地涌进这别墅里。三是这阳台正对着山体,有什么风景可看?难不成,要数蚂蚁?建房子人不会这么没有脑子吧。
    我上下打量着,眼见下面的土地上的杂草间散落着很多碎石,像是从山坡上掉落下来的,可是看着看着,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山坡应该有角度,可是从我的角度看下去,这面向别墅一测的山壁下面竟像是刀削一般,竟然像是垂直立在地上。
    我又从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这山壁几乎是与地面垂直,这样的险壁除了风力极大的沙岩地区外,就只有强烈的地壳运动才能产生这样的奇观,例如华山,近千百年,还没听说过黑龙江有什么大的地震能造成这种山势。
    我想到这,叫过老吕蹬蹬跑下楼,直奔后院,我捡起地上的石块挨个察看。
    老吕见我看得仔细,连着问我:“咋了,这是不是金矿?”
    我抬起头盯着他说:“这石头断面平整、锋利,像刀削过一样,根本不是风化脱落,这是人凿下来的。”
    老吕也从地上接连捡起数块石头,都是如此,断面平整光滑,像是用镐硬刨下来的,老吕拿过棍子在山脚下的草丛一阵拨弄,里面除了石头就是山土,并无异常。
    我想了想,接过老吕的棍子,使劲向地上钻去,这地方背阴潮湿,土质极为松软,我钻得倒是不难,半米长的木棍钻了不到一半,就钻不动了,凭借手感,我感觉已经钻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事上面,我和老吕用棍子挖掘边上的石块泥土,渐渐清理了一块区域,下面的情况也渐渐浮现在我们眼前。
    地面赫然出现一块大大的水泥板!
    “这山挖过!”我和老吕面面相觑。

    我用棍子敲了敲这水泥板,想必它的厚度、硬度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凭手里的这根棍子,我俩想打开它简直是痴人说梦。何况,我们甚至不知道这水泥板有多厚,多宽。
    这地方阴冷,我俩折腾了半天,身上竟然一滴汗没出,我们只好作罢,暂时先回到别墅里。
    “那石板是干嘛的?地窖?听说有钱人都喜欢在家的地下室修一个酒窖。”我摸了摸四周的墙壁,对老吕说,
    老吕正在屋里踩地板,那地板腐烂的厉害,也薄的可怜,老吕一脚就是一个坑,不一会,满屋的地板被他踹得像打地鼠的地洞一般,千疮百孔。
    “不知道,没准是地基吧,这屋子,处处显得邪乎,修酒窖也应该在屋子下面,哪有在后窗根挖的啊。”,老吕头也不抬,乐此不疲地踩地板玩。
    我俩一时无话,我环顾了一下屋内,这种房子来住人,不隔音也不保温,就像睡在山洞里没什么区别,舒适度还不如山下的平房,活人住在这,就像住在墓里一样。
    我在这屋里呆这一会儿就浑身难受,我走到院中,看看了院角的那个瞭望塔,圆柱型的建筑,有点欧洲中世纪的风格,大约20米的高度,顶端凸起一个环型,四周有瞭望窗。
    我来了兴趣,“咱俩去上面看看。”然后不由分说,当先拎拎着打蛇棍,率先走去。
    那塔楼楼梯很窄,却全是水泥建造,所以年代虽久,却没有腐坏。从下面望上去,塔有6层,最底下有个大门,里面是当作仓库,应该是放一些工具,我想了想,没敢打开,这大门看着快几十年没人动过了,我总是感觉一开门,里面就会窜出什么怪物,即便不是怪物,万一里面是个蛇窝,那我腿肯定都得吓软了。
    我俩沿着楼梯,挑开厚厚的蜘蛛网,一步步走了上去,这一幕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场景。到了塔顶,有一间供人居住的小屋,屋里同样灰尘密布,里面只有一张木床,上面遍布灰尘。
    塔楼顶端四面通透,有六扇窗户,可以看四面八方,站在上面,放眼望去,四周树丛草地尽收眼底,远处一个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倒是视野极好。
    我正向远处眺望,却不成想,只听身后砰的一声,老吕一声惊呼,在这种荒凉邪门的地方,这一声惊叫险些给我吓出毛病。我一回头,原来是老吕走路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自己站在中间惊魂未定。我俩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瓶娃哈哈矿泉水,上面还有王力宏代言的广告。
    我笑老吕人越老,胆越小,一瓶矿泉水能给吓成这样。
    突然,我脑海中一道闪电,这塔楼少说废弃也有几十年了,怎么会有王力宏代言的矿泉水!
    我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捏着瓶盖把那矿泉水立在地板上,里面还有半瓶水,布满灰尘的瓶身上赫然有五个指印。
    这座看似废弃的塔楼,有人来过!
    我和老吕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疑惑。
    难不成这里被人当成据点,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这居住?或是一些通缉犯在这里藏匿,要干什么非法的勾当?
    正在这时,楼下似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踩楼梯的声音,咚咚咚!脚步声音极快,像似在拼命地往外跑。
    有人!
    我和老吕对视一眼,听脚步声,这只是一个人,怕啥,出去追他。
    我俩赶紧起身下楼。说来也怪,我俩前脚刚冲下楼梯,就听塔楼上面啪嗒一声脆响,我回头一看,刚才被我立在地板上的那瓶矿泉水,不见了!

    第二章 老孙头

    我俩冲出塔楼,院子里空无一人,这里的院草这么高,这个人如果躲在暗处,谁也发现不了,现在咱们在明,他在暗,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我俩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这时顾不上草中是否有蛇,只是大步狂奔,老吕气喘吁吁,被我连拉带拽到了墙角,翻身跳墙,已经辨别不了回学校的路,只凭着刚才在塔上观景的记忆,往村落的方向跑去。


    望山跑死马。在塔上看的很近,走起来却差不多一个小时,一路上老吕不停地问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我只是摇头。刚才那水就放在楼梯口没错,我俩下楼的时候还特意从上面跨过,没理由会自己不见了啊,难道塔顶有人?
    “也许是风把水吹到了,然后瓶子滚落床下了呢!”老吕尽量用科学的角度解释。
    “咱俩在上面呆了半天,没有一丝风,而地面的坡度也很高,如果水瓶被吹倒,那也得往楼梯方向滚,怎么可能滚到床底下?而且我清楚的记得,那矿泉水的瓶身,是方的,怎么会滚动?”
    我正说着,突然想起来,我俩上塔后,只那床底下我俩没看,难不成,那下面也藏着一个人?
    老吕索性一挥手说,“别想了,爱咋咋的,就算有人,在塔上他也没敢出现,那就是怕了咱俩,他不敢把咱们怎么样,那个跑进院子的,不管是人是鬼,不是也没敢露面?” 老吕性子粗犷,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
    我俩走了一个小时才进了村,眼前是一条土道,两边平房成排,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近些年,二龙山的大部分人都去开发旅游,这些原住民都是老人,守着几亩地自给自足。村里老人看我们进来有点奇怪,也许是我们身上的衣服满是尘土,老吕的皮鞋在跳大门时鞋底还开了胶,现在走路一条腿得拖着地,不然脚丫子就得从鞋底里伸出来,而我裤子被铁丝刮开了几个洞,我俩现在的形象的确是有点狼狈。
    四周的老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侧过头来看我们。老吕干咳了几声,见路边有个小卖店,老吕走进去买烟,我随手拿了一瓶水,咚咚地灌了下去。虽然是夏日,可刚才在别墅阴冷的感觉让我心底发寒,到了小村才见到阳光,也终于让咚咚的心跳慢了一些。
    村里的房子都是八十年代的老式平房,几个老太太坐在自家门前,一边操持手里的活计一边聊天。老吕斜靠在门口抽烟,小卖店的老板望着外面发呆,我索性和他搭上了话,。
    “这前面有两个废弃的别墅是干嘛用的?”
    老板说:“哦?你俩去了?那地方废了好些年了,平时也没人去,你俩胆子不小。”
    我没接他的话:“挺好的别墅,咋不要了呢?”
    “那个是日本人开发的,费挺大劲盖起来了,结果没开多久就黄了,你看那地方像是人住的地方吗?日本鬼子傻,活该赔钱,别墅卖都卖不出去,这些年就扔到那,废了。”老板有些兴灾乐祸。
    我说小鬼子一个个都奸诈的很,咋能这么没见识?
    老板说,“你不信?当年盖这俩别墅时,我才10岁,我亲眼所见的,那地方盖了好几年才盖完,那拉土的车一车一车的,费老劲了,结果不到半年,就废弃了。”
    这老板约摸40多岁的年纪,按他说,他10岁时,那最少得30多年前了,30年前,在这大山里盖上两栋别墅,开发旅游?听起来像天方夜谭,那时候好像老百姓还吃不饱饭呢。
    “那真挺可惜的,看着建的挺漂亮,就算不要了,那村里人怎么不过去住呢?就这么扔在那,任凭它就这么烂着?”我不解地问。    
    “那地方刚废弃那会儿,村里人都去那看了,本来村里想利用那房子做个活动室,但是那地方太远,而且那屋子里又阴又潮,根本就住不了人,后来就没人去了,倒是拆下不少门窗、零件,现在那地方,种地的、赶路的上厕所都不愿意去。”老板说。
    我心里一直对塔楼耿耿于怀,我又问那塔楼是做什么用的?
    老板说不知道,当年年纪还小,反正都废弃了,小时候曾上去玩过,那里面太脏,老鼠成堆,成耗子窝了。老板摇摇头。
    老吕听了笑着对我挤挤眼,意思是不用担心,那水肯定是耗子碰倒的。我却不这么想,那五个手指印怎么解释?耗子长不出人手吧,而且那下楼的声音那么清晰,该不会是耗子跑出的声音吧。
    老吕问老板去二龙山培训基地怎么走,老板说那可远了,得将近十几里地呢,他在烟纸上画了个草图给我们,我又向他打听附近有没有修鞋的鞋匠,毕竟不能让老吕一直拖着地走。老板笑着指了路,我们道了谢就离开了。
    我和老吕补了鞋,正准备回去时,老吕的火机却没油了,他看前面有个老头在自家院子前整理柴垛,边上放着卷烟、火柴,就过去和他借个火。
    老吕点了烟,又递给老头一支,老头停下手里的活,用手接了,我不吸烟,独自站在边上皱着眉头想着事儿。
    “我绝不信那瓶水是老鼠碰倒的,那五个指印怎么解释?而且那跑下楼的声音你也听到了,总不会是我幻听了吧。这别墅看着阴森森的,保不齐有什么怪物呢。”我仍在和老吕说自己的怀疑。
    “你俩去过那座别墅?” 那老头在边上听了几句,竟瞪着眼问我,嗓门之大吓我一跳。
    “咋了?去了,这不,鞋底就是在那丢的。”我指指老吕的鞋。
    “有事?闹鬼?”老吕皱着眉头问。
    老头反问道:“你们觉得那别墅像什么?”
    “不是日本人开发的旅游景点吗,后来位置错了,黄了。”我说。
    “呸,小日本能干这傻事?”老头一激动,吐了口黄痰,老吕趁机又递过颗烟:“咋回事,说说?”
    老头抬头看我俩一眼,盘腿坐在柴垛上,深深吸了一口烟。
    “那房子盖的地方是片死地,啥叫死地,就是无风,避阳,背水,失势,你俩去过,那里是山体的背阴处,庄稼都长不出来,连蘑菇都不长,说句不好听的,老一代连死人都不葬在那,盖房子纯属扯蛋。”
    老头接着说道“大约三十年前吧,有一伙子日本人,县里领导陪着来这里考察,说咱这山清水秀,要搞旅游开发,要建旅游度假村,还要雇佣我们当地人去干活。我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度假村,这名光听着都觉得新奇。我那年30多岁,就主动报名去干活,工钱还挺高,一天给5元钱,在那个年代,这不算少了。我们跟着日本人在大山里转了好几天,他们望远镜,路线图啥都有,好像当年就有咱们现在用的这个GPS了,说来也怪,我们领他们去风景好的地方他们都看不上,直奔这破地方来了,最后给了县里一大笔钱,把这块地给租下来了,日本人选好址,就给了我们一张图纸,让我们照着图纸上的样子盖房子,这时候怪事就来了。”
    第三章 明修栈道
    咱们都知道,盖房子要先打地基,然后立桩,再用砖石砌墙,可日本人倒好,不挖地基不打桩,就直接把地面清平,砌上水泥,然后直接用一层木头铺底。
    木头都是就近采伐的树,这样干的确快,没几天房架子就搭起来了,我们工作非常轻松,每天天亮来干活,天刚一擦黑就打发回家休息,工钱照发。
    我们都说日本人这也是被共产党改造好了,给咱们送福利了。可这些木头拼成的别墅,看着是好看,但咱们明白,这就是样子货,人没法住。我们当时向日本人说过,东北冷,他们这么整,以后谁住谁受罪。可他们说有高科技装备,保温供暖不成问题。
    那时候咱们科技发展不如人家,我们也不好乱说,果然,没过几天,开进来好几辆大车,上面拉着咱们没见过的机器,还跟着来了好几个日本工程师,说这机器必须由日本技师操作。然后别墅那边每天都有大车出出进进,拉着一车车的残土、碎石,我当时还纳闷,这也没挖地基,哪来的这么多残土?
    转年开了春,我们的活也就越来越少,也就是给别墅刷油漆,可是他们从不让我们进屋,只负责外墙的装修。过了几个月,度假村开了张,那时全国刚改革开放,咱这驴屎蛋子大小的地方,哪比得上广州、深圳?所以生意一直冷冷清清,平时也只有几个日本人在那打理,根本没人来,果然没多久,这度假村就黄了,别墅也扔在这了。
    老头正说着,手中的烟灭了,老吕赶紧又递过一根续上,老头正唠到兴头上,看了看天色说:“你俩没吃饭吧,走,跟你们两个唠得投缘,这也到饭点了,别嫌农村埋汰,上我家吃个饭。”
    我和老吕正听的起劲,当然乐意,看看手机时间,已接近17点了,反正课程已经结束,晚上能回去住就行,于是也不客气,跟着老头进了院子。
    老头家是个大平房,正中间是个门厅,正对着是厨房,左右各两间卧室,厨房里一个老太太正在切菜,土灶上镶着磁砖,几个不锈钢盆里装着鸡肉、青菜,屋里陈设虽旧,倒很干净。看我们进来,老太太愣了一下。
    “老蒯,快整点硬菜,家里来客人了。”老头挺热情,一边和老太太说话,一边把我们让到里屋。
    屋内正中间有一张土坑,上面一张方桌,老头让我们脱鞋上炕,他找出一个烟叶笸箩,递给老吕:“尝尝这个?”老吕也不客气,上手就卷。我不吸烟,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屋里家用电器齐备,地上都是锃亮的磁砖,看得出老头家境还不错,而且平时也挺勤快,屋里收拾的也干净。
    老头吸了两口烟,又接着说道:“我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运残土时,我就觉得奇怪,他们花那么多钱找我们干活,可挖残土这脏活累活从来不让我们干,都是他们自己人在挖,而且都是白天干活,夜里运残土,每天晚上都能出来十趟八趟,简直是夜夜不休。
    我又想起当年我爹说过,这山里有张作霖的军火,这肯定是日本鬼子往外运军火呢!可是你想啊,就算是军火,隔了这么多年了,还能用得了吗?再说了,近百年的破枪和现在的武器相比,那就是烧火棍,花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劲,整一堆破烂,还想用它侵略中国?
    我们道理是如此,可是我却亲眼所见,那车天天夜里往外拉,空车就停在院子里,边上还特意建了个塔楼,每天都有人在上面驻守,这别墅整得神神秘秘。”
    老头正说着,老太太饭菜也做好了,不一会儿就铺满了一桌子,都是些炖鸡,豆腐、炒鸡蛋之类的家常菜,老头又从柜子里拎出一个酒桶,给我们分别倒上一杯,那酒色泽鲜红,像是红酒,却是白酒的气味。我猜是山果泡制的酒,并没在意。
    老头端杯喝了一口,啧啧有声,一脸陶醉。我和老吕也赶紧端杯喝了一口,酒一入口,一股果香溢满口腔,酒味竟然淡了。
    “嗯,不错!”我连连夸道。据我了解,所有果酒泡制必须是高度酒,60度以上最好,可是这酒喝起来,和我以前喝过的所有泡制果酒都不一样,有清香,有甘冽,淡淡的一丝酒味吊在喉咙里,竟然有点像日本的清酒。
    看我出神,老头得意地笑了:“这酒味道不错吧。”
    老吕一口干了,一抹嘴,“大叔,这酒真不错,入口柔,一线喉。”
    老头哈哈大笑:“这村里,就只有我老孙家有这酒,别人家想喝啊,都得上我这要来,给不给,得看我心情。”
    说起这酒,也有渊源,当年老孙头给日本人干活时,他认识了一个日本工程师,那时老孙头还年轻,工程师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老工程师每天调试好机器,都愿意在院子里支个小桌,摆几样小菜,喝上两口,可是山里吃的不合口味,老工程师就经常买一些鱼来吃。
    有一次老头带饭,饭盒里有两块臭豆腐,正喝酒的日本老头鼻子一嗅,竟像狼一样循着味过来了,和老孙头比划着,想要吃一块。
    老孙头从饭盒里夹给他一块,工程师吃的是一脸满足,老孙头一看,敢情这日本鬼子生活质量也就这么回事,一块臭豆腐就给香成这样,真是够可怜的。第二天再来时,老孙头本着扶贫的思想,给他拿了一瓶臭豆腐。那日本工程师却大喜过望,连连鞠躬称谢。
    下班时,日本工程师送给老孙头一瓶自酿的清酒。老头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却尝得出这酒味道不错,而且男人女人都能喝。
    老孙头是个爱酒之人,他回家自己研究了半天,用当地的烈酒加上山上采的山丁子、菇娘等山果泡了好几桶,中间又请日本工程师来家里指点品尝了一下,这一来二去,他俩竟混成了熟人。
    此后的时间里,老孙头经常请日本人回家品酒吃饭,日本工程师偶尔也在别墅回请老头一次,老孙头还和他学了几句日语,成了当时那批中国工人里和日本人混得最熟的一位。
    第四章 拾珠
    老孙头说完,我连连点头:“日本人屎都吃得下去,何况臭豆腐?”
    老吕已经喝得半醉,通红着脸说:“老孙头你就没认识个日本娘们耍耍?”
    “屁,整个施工队,一个女的都没有!”老孙头反驳着。
    “等会,我手机里有个片儿,老孙头给你看看,那日本娘们浪的啊。”老吕大着舌头,开始掏兜,却听老太太在外屋用炒勺敲了一下锅沿,“当”的一声给我们仨吓了一跳。
    我赶紧拉住老吕:“你他娘的瞎说什么,孙大爷能是那种人吗?你那片还好意思给别人看?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回头发我手机里,我给你鉴定鉴定,你得悬崖勒马,别走上犯罪道路。”
    酒菜合口胃,酒喝得也越来越多,老孙头酒量却不甚高,在和老吕连干三杯后,老孙头神神秘秘地从壁橱里掏出一个铁盒子,在里面掏了半天,捏出来一颗珠子。
    “给你俩开开眼。”老头把珠子举到我俩跟前,那珠子和玻璃弹珠大小,通体洁白,里面却有一丝淡青色絮纹,拿在手里,温润如玉。我不懂珠宝,再加上酒意上涌,看了几眼后不以为然地递给老吕。
    老吕脸红脖子粗地看完说:“这是珍珠啊,在大连那买的吗?下次老孙头你找我,我二姐夫在大连开旅游用品店的,我给你上货价。”
    “你们那啥破玩意,我告诉你,这是我在别墅捡的。”老孙头得意地说。
    话说当年,老孙头和日本人混得熟了,常去院里喝酒,有一次,喝到一半,老孙头尿急,他看院里有几辆空残土车停在边上,就跑到车后面撒尿。那天月色很好,老孙头眯缝着眼尿尿,突然发现货车车厢的缝隙里有个东西闪闪发光,像萤火虫一样,那光不刺眼还很柔和。老孙头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伸进去摸,竟然是一颗珠子。
    这残土车拉的是土,怎么还能有珍珠?老孙头没出声,把珠子揣好,若无其事地又回来喝酒,也是从那时起,老孙头觉得他们干得活不是盖别墅这么简单。
    别墅完工后,老孙头他们也都回了家,日本工程师也要回国,临别时,来老孙头家道别,送了老孙头一张酿酒配方。结果不到半年,这别墅经营不景气,接连转手了两个国内的企业,也都因为地方偏远没有起色,后来也就荒废了。渐渐的,大家也都忘了还有那么个地方,前几年,有几个淘气的小孩在那边玩,从那十多米高的塔楼上掉下来摔死了一个,然后村里人就说那院子里开始闹鬼,别墅里经常会听到呜呜的鬼叫,吓得人们更不敢去了。只有老孙头,对那珠子的来历念念不忘。小日本走了后,他独自去别墅探秘,发现地板水泥异样,更加坚定他们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前几年,老孙头的儿子在哈尔滨上大学,老头送儿子进城,儿子入校后,他却没走,带着这珠子住在一个小旅店里,贴身藏好,接连去了几个知名的珠宝店,人家看了两眼就扔了过来,老孙头又找了几个古玩店,也都被当骗子给轰了出来。

    第五章 寻古轩
    头些年,哈尔滨的古玩市场都在道外,都是各自撑个摊子,也没什么系统。老孙头挺执着,每天挨个摊子转,有几个唠的熟的,就拿出珠子让他们看一看,有的不置可否,有的贬得一文不值,也有的揶揄他这是个绝世珍宝,价值连城,让他好生收藏,切莫露富。老孙头甚至在想,自己那天是不是看走了眼,是工人手腕上戴的珠串散了,然后自己捡了一颗,也许就是普通的水晶甚至是工艺品?老头听说有个叫质量技术监督局的部门能进行鉴定,一个是鉴定费用太高,另一个也怕这珠子来历不明再给没收了,自己再被警察拘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老孙头思前想后,还是没敢找官家。
    也该着老孙头发利市,一天中午,受一肚子气的老孙头在一个面馆胡乱填肚子,对面的“寻古轩”竟然发生了争执,两个小伙子扭着一个50多岁的男人破口大骂。老孙头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他看外面打得欢实,赶紧抹了两把嘴就跑出去看热闹,原来是这位小伙子前一阵在这寻古轩里卖了件东西,回去后才知道,东西卖便宜了,反应过来就来找老板理论,人家老板说这是行规,出手钱货两清,你俩今天要是打我,我就报警。两个小伙子急了,一个扇了他一耳光,一个踹了他一脚,然后两人撒腿就跑。
    老板挨了一脚,捂着肚子蹲在地下,老孙头个矮,一直被挡在人群外面,挤也挤不进去,这时候他正在人群外边伸长着脖子看热闹,突然人群一散,一个小伙子冲了出来,然后就眼前一花,被小伙子一下子撞翻在地。
    好在老孙头常年劳作,身手不赖,倒地时顺势一抱,就把小伙子的腿给抱住了。干了一辈子力气活的老孙头硬生生地把小伙子摁在地上,凭凭那小子如何踹他,就是不松手,那老板见状赶紧报报警,那小伙子不仅没要回钱,反而赔了老板八千多块钱。
    “谢谢你老哥,如果不是你抓着人,我这打可就白挨了,这是个人一点心意,您收着。”事了了,老板没让老孙头走,把他让进“寻古轩”,点出2000元钱塞到老孙头手里。老孙头客气了几句也就收了,老孙头看这“寻古轩”里古色古香,一排玻璃柜里全是瓷盘瓷瓶,几个玻璃柜里放着钱币、古玉,都摆得整齐,边上的柜上,还有不少的古书、字画,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自然也看不出真假。
    老板给老头上了茶,见老头背着手看得津津有味,便问:“老哥也是这行里的?”老头忙说,“我啥行,我就是种地的行,这不,从地下刨出个物件,想找人给看看值多钱,我儿子上大学,这不正愁学费吗,咱们村子培养个大学生不易,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啊。”老孙头把之前想好的说词摆了出来,儿子上大学是不假,不过老孙头家远不至于砸锅卖铁,他这么说也是想赢得别人的同情,占领情理高度不至于受骗,这也是老孙头一点小聪明。
    老板听后一笑,“哟,老哥,你还真问着了,我这寻古轩就是卖古董的,不妨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老头背过身子,从内裤兜里掏出珠子递给老板,老板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又搓了搓,又闻了闻,表情渐渐凝重。
    “老哥,这是清宫里的物件,你家土地里怎么能有?您干土活儿的?”
    “土活儿?”老孙头一愣。
    “就是掘坟盗墓”老板话一出口,老孙头吓一激灵,“你别瞎说,我家世代种地,我有这想法也没这胆量。”
    老板上下打量了老孙头半天,又问了老孙头家乡和发现的位置,老孙头只说在二龙山附近,老板又仔细看了半天说。
    “这东西不是珍珠,是和田玉仿制的隋珠,当然没有隋珠罕见,这东西就和顶戴一样,都只是一种饰品,可以镶在帽上,也可以嵌在腰带、衣服上。一般的珠子都是透体洁白,可那不是上品,你看这个,中间青丝成絮的,这叫‘龙眼’,只有皇家亲王可以用作装饰,所以这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平民家里。”
    老板顿了一顿又说,“我听说过一个传说,当年冯玉祥逼宫末代皇帝溥仪,限他三个时辰搬出故宫,溥仪打包了几乎所有值钱的珍宝,用了近百辆大车才移出故宫,再后来溥仪颠沛流离,这批宝物不知去向,1932年,溥仪在东北满洲国当了伪皇帝,有人猜测,这批珍宝他带到了东北,溥仪受日本人的控制,想必这批财宝,肯定是藏匿了起来,有人说这财宝被东北王张作霖所得,也正是因为有这批宝藏,他的东北军才能在军火上领先其他军阀。张作霖为人精明,相传他把财宝和军火分成几份,分布于东北各大山林之中,就怕哪一天失了势,自己就近开挖宝藏,然后东山再起。你说的二龙山,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你能找到这一颗珠子,肯定能找到其他的宝贝。”老板越说越兴奋,嚷着要和老头一起回家,雇人去挖宝,然后和老孙头平分。
    老孙头越听心越凉,看来这珠子是宝贝不假,可是其他的宝贝却早让日本人给卷走了。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使得好哇,老孙头气得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老板听了原委,又想了半晌道,“老哥,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它证明这传说是真的,这个山头的宝贝没了,其他的山里肯定还有。”“就算是有,我也碰不上了,我这么大岁数了,上哪找去,东北这么大,我这辈子是找不到了,算了算了。”老头一跺脚要走,老板忙说,“您那珠子卖不?我出1万。”老头摇摇头说“算了,给自己留个念想吧。”老孙头摇着脑袋回了家乡。这一晃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如今老头儿子都成家立业了,寻古轩老板再也没联系过他,老孙头这珠子就真成了个念想了。
    我和老吕听到这,酒都醒了,这也太离奇了,我俩听得气血上涌,老吕破口大骂,老孙头一口闷进了酒,歪在炕上睡了过去,手里还死死攥着那颗珠子。
    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老伴来收拾碗筷,“别听他胡咧咧,一辈子就是个种地的命,成天想着发大财。”老太太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小心地把珠子收好,又收拾了另一间屋子让我们住,我俩本想要回去,老太太说这大山里晚上黑灯瞎火,山里面什么野兽都有,你俩不怕迷路了?在这睡吧,明天早上我给你找个三蹦子,送你们出山。
    我俩想想也是,躺下后,老吕骂了半天娘,酒意上涌就睡了过去,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头脑越来越清明,一件萦绕在童年时的离奇怪事,也因为老头的这一番话,好像有了一点头绪。
    第六章 碉堡暗道
    我出生在内蒙古自治区的一个名为博克图的小镇,那里是中俄边境,镇里有东南西北四座山,把小镇围成了一个铁桶,小镇就座落在桶底。小镇不大,更像是个村子,“东西沟,上下坎,毛子坟,青年点”构成了村子的全部。
    村子里人口不足一万,几条狭窄的土道把全村的房屋连成片,雨过后,空气中飘着泥土与牛粪混合的味道,闻起来竟有些清香。当地除了铁路的几家单位外,就只有农业生产合作社,这里没有矿产,没有资源,老百姓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田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我就在博克图的爷爷奶奶家长大,打小我就是村里的捣蛋鬼,上山下河,追猫打狗,天天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抡棒子、练武功,闹得小村鸡飞狗跳。
    小兵是我的光腚娃娃,一个黑黑壮壮的小子,我俩天天形影不离,我打小喜欢看书,看得多,懂得也多,所以心眼就多,一些坏点子都是我想出来的,小兵则是憨厚老实,又最听我话,我出了点子,他二话不说就和我走,我俩先后策划实施了堵出水口、钓鸡、偷铁等一系列具有探索性的活动,因此在老家,我俩被光荣地称为“二害”,年仅12岁的我一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等长大后听了“周处除三害”的故事,我才明白我俩的存在给小村带来多大的麻烦。
    爷爷家有个院子,每年要自己种豆角,需要树木做豆角架,我10岁起就经常和爷爷上山砍树,那也成为了我最期待的时候,传说山上有老虎、熊、野猪和狼等猛兽,但我一次没见过。
    我们经常去的是离家较近的北山,砍砍树,扒扒桦树皮,把一捆小树用绳索捆了,扛回来搭豆角架,儿时的我们就跟着爷爷在这大山中长大。后来年纪大了一点,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我和小兵还有几个伙伴就开始自己爬山,那北山也就成为我们这些孩子的游乐园。
    那个年代物质贫乏,我和小兵当然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家邻居养了20多只鸡,就散在院子里,我盯它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天,我叫来小兵,从家里拿了个鱼钩拴上鱼线,串个曲蛇,也叫蚯蚓,我俩趴在栅栏外,透过缝隙,看着一只大公鸡,雄纠纠气昂昂地迈着步子,在院子里遛弯,我见它走得近了,从栅栏外甩进鱼钩,正好落在公鸡不远处,上面的曲蛇红艳艳的,兀自在地上扭动,那大公鸡看得眼睛都直了,直流口水水,扑腾着翅膀,蹦跶着过来啄食。
    我俩瞅着大公鸡也直流口水,我慢慢向后拉着鱼线,那大公鸡跟着鱼钩一点点走近我们,离得近了,大公鸡一口把曲蛇吞下,我就势向上一拉鱼线,那鱼勾就勾在鸡的喉咙里,任它咯咯咯,就是发不出声来。我使劲儿一收鱼线,那鸡就被我拽了过来,这时小兵早已拔下栅栏,拿出准备好的尼龙袋子,我俩七手八脚地把鸡塞进袋子里,径直往北山跑。
    那北山顶上有一座碉堡,听爷爷说,打日本鬼子那时就有了,碉堡的四周有机枪孔,我们常在那里玩打仗的游戏,拎着木头枪,模仿解放军战士冲锋陷阵。那碉堡虽破,又处在山顶,起风时,我们就躲在碉堡里,透过机枪孔看外面的树,和山下的河。
    我们偷了鸡,叫了几个小伙伴,大家跑到碉堡那里取火烤鸡,小兵从家里带了刀子,其他几个小伙伴有的拿了火柴,有的去捡树枝,有个小子竟然还从家里偷了一把盐出来,我直夸他想得周到。
    我们拔掉鸡毛,点燃火堆,那鸡血也放得干净了,赤条条的用树枝串了,架在火上烤着。我们几个围着火堆坐成一圈,谁也不说话,几双小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鸡,谁也不说话,耳边只有燃烧树枝噼啪的声音,还有肚子不自觉咕噜咕噜地叫声。
    因为没有油,那只鸡的皮烤得有些糊了,可里面的肉还带着血丝,可是当年的我们闻得那真叫个香啊,那个年代,也顾不得是否卫生,我们上去各撕了一块肉来,大嚼特嚼,一张张被烟熏黑的小脸,滋着一口小白牙,吃得直吮手指头。
    吃了一会,一个小伙伴出去解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嘴里喊着,有狼!
    他人还没到,可把我们吓得够呛,我透过机枪孔,只见外面的天色还亮,草丛被风吹得七扭八歪,根本没有狼的影子。
    正在这时,却听他一声哀号,然后就没了声音。我们几个互相看着,都没敢动,小兵手里攥着刀子,战战兢兢地起身去看,我咬咬牙,也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棍子,跟了上去。
    碉堡的入口是一条暗道,勉强有一人高,但那时我们人小身矮,走起来也很宽敞,但是这条暗道却是极黑,我们虽然走了多次,但每次走着都是小心翼翼。
    小兵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握着刀子,慢慢走了过去,突然,我们面前的暗道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
    “是翻板!!”
    那洞的下面正耷拉着一块板子,我们在这暗道里走了几十次了,第一次知道这地道里面还有块陷阱翻板,看来是刚才那小子害怕,跑得太快,用力太大,一下子触碰了机关,这才掉下去。对于翻板这东西我们在电视里都见过,一般下面都是扎枪,人掉下去,非得扎成刺猬不可。
    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怕极了,如果死了人,我们都得跟着吃官司,我抢过手电筒向下照了照,只见下面的人还在动,发出唉哟的声音。
    我们不知道这地道有多深,小孩子胆子小,聚在一起不知所措。我和小兵胆子稍大,我俩跑到碉堡外面,哪里有狼的影子?我们就近拽了根枯树干,抬到暗道,把它伸到下面,小兵胆子大,他带着手电,顺着树干爬了下去,过了一会,那个摔伤的小伙伴让小兵给推了上来,可小兵却半天没上来,我趴在上面喊他半天,小兵这才爬上来,手里抓着一把子弹壳。
    在我们老家,子弹壳这东西常见,小村虽小,自古却是军事重镇,连接俄、蒙边境的重要地点,日俄战争、抗日战争时在这里都有过战事。在我小的时候,这不足1万人的小村还驻扎着一个师部,坦克、火炮一应俱全。所以子弹、刺刀、头盔、军壶这类军品,我们几乎家家都有,至今,爷爷家还有三把刺刀,都是抗日时期留下的东西。
    看到子弹,我们并没当回事,可小兵说,那下面太黑了,好像是一条地道,他不敢多呆,只是觉得下面隐约能看到有一扇门,特别高的一扇门。
    一听说下面还有道门,我们全都兴奋了,我们这一代的孩子,从小看《双枪李向阳》《地道战》长大的,心里都存着个扛枪打鬼子的梦想。村子里刺刀、子弹壳没少见,可是真家伙谁也没见过,按说我们这也有民兵,想当年小兵他爸就是这村子里的民兵队长,还是数一数二的神枪手。早年间,家家有枪,后来民兵取消了,但山里的猎人手里都有双筒猎枪,工字气枪在体育用品店就能买到,我们小时候没少和大人上山打鸟,打下半口袋麻雀,回家过油炸了,配上椒盐,那滋味现在想来还流口水。可是小口径和真枪拉大栓的手感不一样,我们这帮小子都想整一把真枪过过瘾。
    “咱们明天都从家里带把手电,然后赶早过来,记着,别和刘旭那帮人说。”我吩咐着。
    在这帮孩子里,我算是头,尽管年纪算不上最大,个头也不算最高。但是我爱耍小聪明,总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鬼点子带他们胡闹,所以在当年的小村子里,这帮小子都听我的话。当然,这也和小兵块头大,壮得和小牛犊子似的有关系,哪个小伙伴敢质疑我权威的,必须先和他过两招,这小子12岁那年能自己举起下水井盖,扛得起一幅手推车轱辘,就这一下,名震小村。
    刘旭是我小学同学,他家在山另一边住,是另一帮的孩子头,也是那些孩子里为数不多能上得起学的孩子,因为有文化,数数能数到20,再加上连留了三级,所以他在那帮孩子里很有威信。
    小村四面环山,我们这帮人住在北山脚下,刘旭他们都住在北山的另一侧,他们家长大多是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农民,家里条件贫苦,这些孩子一个个衣不蔽体,脸上挂着鼻涕,顶着一头乱草一般的头发,拎个鞭子,每天在山上放羊。
    而我和小兵都是铁路工人子弟,虽然也挺穷,但总算是能穿上衣服,上得起学,这就成了刘旭他们的眼中钉。那些孩子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有一次我们上山偷土豆时,和他们打了一架,个头、年龄、人数均占优的我们竟然没占上便宜。后来我分析了一下,我们没有镰刀、斧子、锤子这样的硬家伙,打架也不敢往脑袋上招呼。我问了手下的孩子们谁有这胆量,下次吃烤土豆时让他挑大的,结果大伙一致认为都没那个胆量,只有小兵一个人在家磨菜刀,被我拉了回来,于是我们就彻底认了怂,以后也很少去山上玩,免得碰上他们再挨揍。
    只是刘旭他们也很少上山,我们偶尔也能偷偷过来玩一会,可是我们发现了铁门的秘密,而且这里面八成会有宝贝,这事千万不能让刘旭他们知道。
    第七章 械斗
    我了解伙伴们的脾气秉性,除了三四个胆小的,其他人都挺讲义气。第二天下午,除了有四五个孩子掉了队,其他的几个则到我奶家找我,一起上了山。
    田雷、大军从家里带来了两个铁路专用的手执信号灯,他们父亲在车站当值班员,家里这种信号灯几乎成了主要的照明工具,这种信号灯和《红灯记》里李玉和用的相似,上面一个提把,前面一个大灯头,底下有个长长的底座,里面是蓄电池。这灯搭配着五种色片能照出红蓝黄绿白五种颜色,不过既然是家用,其他色片都拆掉了,就留下了白色,光照范围相当广,这两个信号灯,抵得上五把手电筒。小兵则从家里扛了一把气枪出来,这是他老叔最爱的鸟枪,不知小兵怎么给偷出来的。柱子带了一把匕首,其他的人都带着棍棒、弹弓,我家管得严,我没啥趁手的兵器,出门前,我跑到鸡窝那,把我奶奶给鸡剁食用的铁锈菜刀偷了出来,那翻板下面不知道有啥,我们既然要上山,还是准备齐全一些较好。
    上山的路上,经过一座无碑的荒坟,我和小兵照例跑过去给那坟拔了草,又在附近摘了花铺在坟头上面,然后磕了三个头才走。小伙伴们对此也不吃惊,从小,我和小兵每次上山都是这是如此。小时候和爷爷上山砍柴,路过这坟地,我问爷爷这里埋的是谁,爷爷随口说这里埋得是雷锋,我和小兵一听肃然起敬,屁巅巅地跑去磕头,爷爷只是笑笑,也不阻拦。多年后,我们自是不再相信这是雷锋,但是小时候的种种礼敬,竟然冥冥之中也护佑着我和小兵在以后的遇险中能全身而退。
    那天下午,我们上了山,爬进碉堡,碉堡中间的空地上,多出了一堆灰烬,地上还有一些土豆,想来是有人正在这里烤东西吃。昨天我们下山时已经很晚,天黑了没人敢上山,我捻了一下灰,还有温度,八成人没走远,我们上山时也没见到有人下山,这伙人估计就是刘旭那伙人,没准还会回来。
    “X你的,你们敢来这?”,我一回头,原来是刘旭带着他的几个花子兄弟,怀里抱着一把干树枝,正低头钻进来,和我们撞了个照面。听到刘旭骂我,我也来了气:“X你,这碉堡你家盖的啊,我们凭啥不能来。”我壮着胆子回骂。刘旭眼睛一瞪,一步冲进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镰刀。
    碉堡不大,小兵他们挤在我身后,刘旭没注意到他们,刚冲到我面前,就看到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从我身后伸出来,直直地怼到刘旭的面前,刘旭傻了,握着镰刀的手停在半空。
    “我X,有种上来啊!上来啊!!”小兵红了眼,手托着枪一步跨了出来,冷冰冰的枪管直接插进刘旭的嘴里。我从背后抄出满是铁锈的菜刀,柱子拽出匕首,其他人也都横起了棍棒,田雷和大军更是不怀好意地把信号灯对准了他们的眼睛,在这种强光照射下,一下子就能让他们暂时失明。刘旭后面的几个黑小子刚抻出自制的攮子、刮刀、钢筋,见到我们这阵势马上也老实了。
    看刘旭他们不出声,我来了劲,用菜刀背狠狠地砍了刘旭肩膀一下,这一下我用了很大的劲,刘旭闷哼了一声,刚想发作,又看了一眼小兵,没敢动弹。我得意了:“我们今天就在这玩了,怎么地吧?想干啊?”刘旭脸憋得通红,从牙缝里蹦了几个字:“你等开学的,有种到时候你也带着枪来,你等着啊。”刘旭带着四个花子兄弟从碉堡退了出去,我们紧跟在后面,小兵又示威似的冲着树上的鸟窝放了一枪,扑棱棱地惊飞了一窝麻雀。刘旭他们头也没回地走了,我们看他们走远,这才又回到碉堡。
    “刚才你真敢开枪?”我拉过小兵小声地问。
    “他要用镰刀砍你,我真敢开枪干他。”小兵红着眼,喘着气说。我拍拍小兵的肩膀,这辈子的兄弟,从十几岁那年夏天就交下了。以至于十几年后,我再次翻山越岭,探穴寻宝时,小兵义无返顾地和我一起出生入死。
    翻板位置挺隐蔽,我们用棍子捅了几下才找到,柱子在外面拖了两棵枯树,我们系上了绳子,一端拴在临近的机枪口上,一端顺下去,几个孩子人小体轻,一个一个攀着绳子,抱着枯树都下去了。
    我脚一落地,就觉得这地松软似泥,大军的两支信号灯一开,下面一览无余,这分明是一条地道,前后望不到头,里面腐臭呛人,脚下一片烂泥,这地方最怕就是有蛇,不过这里连草都没有,估计蛇也不会在这里生存。小兵一指侧面,一扇铁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村当年是俄军驻地,存在着好多百年前的俄式建筑,我奶奶家就是当年的俄军战时指挥所,一座典型的俄式房子,其中一个最代表性的标志就是门窗奇高无比,但是今天我见到的这门却说不出的厚重感,这门上面有横竖两个拉手,中间竟然有一个方向盘,柱子用匕首敲了两下,这门全是金属制成,我们合力拉了半天,这门纹丝不动。
    我说,这方向盘是干嘛用的?田雷说他看电视,人家保险柜都有个转盘,应该是用来拼密码的,有密码的都是金库,这里八成放的是金子。我们信以为真,小兵力大,拧了半天,那方向盘纹丝不动,我找来一根棍子,插在轮盘上,几个人一起使劲,这才勉强动了一点。
    我们转了半天,这轮盘越发灵活,可是不管怎么转,这门还是打不开,“坏了,这是秃噜扣了”大军握着棍子气喘吁吁地说。也难怪,这地道建了得有近百年了,没让我们掰断了就算是好事,哪能还好用?可是门打不开,我们就进不去,这不白折腾了吗?大伙又鼓捣了半天,也都泄气了,这地道里阴湿难闻,我们总怕有什么蜈蚣、毒蛇钻出来,那时候岁数也小,大家赶紧顺着树干又爬了上去,我们把翻板铺好,尽量让它看不出痕迹。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幸好有信号灯照明,有气枪、菜刀壮胆,我们八九个半大小子一路唱着歌平安回家,只是到家后,都免不了一顿好打,小兵因为偷气枪,被老叔打得屁股都肿了,我还好,进屋前把菜刀藏进门外的砖缝里,所以只是挨了顿骂。
    第八章 回民饭店
    暑假结束后,我照常上学,自然遇上了刘旭。这小子成绩不好,留了好多级,一直坐在最后面,我成绩一般,坐在中间。打上课起,我就觉得后脖子发凉,一回头,刘旭趴在桌子上,一双眼睛毒蛇似的盯着我。刘旭高我一头,论单挑我不是对手,但好在我的伙伴都在学校,他双拳难敌24手,所以我倒不怕,只是放学后有一段路,我要自己走,我俩肯定得狭路相逢。
    “站那,你挺牛B啊,用菜刀砍我。”果然,我和伙伴们分开不久,刘旭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到胡同,我就近捡了半块砖头,把书包一扔,盯着他。
    刘旭从书包里拽出根椅子板,一下子向我轮来,我一侧头,椅子板打在我的胳膊上,疼得我一龇牙,感觉骨头好像断了,我扬手就把砖头砸了过去,可是我个子小,这砖头只砸到他手臂上,被刘旭用手一挡,砖头就掉了。刘旭扬起木板,雨点般地砸在我身上,我掉头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能让他把我抓住。
    我家附近有个回民饭店,我一头钻了进去,直奔后厨,刘旭紧跟而入。那饭店是我同学家开的,她父母都识得我,那年代吃馆子的少,而且都是铁路职工,和我家人大多相识,看我仓皇跑进去,后面又跟着个举棍子的,几个大人上去就把刘旭按住了。这刘旭从小就惹事生非,小小年纪在小村已经臭名远扬,几个大人连推带架,给他轰了出去,可是刘旭也倔,他就守在门口,等我出来。后来还是回民饭店的老板马叔给我送回了家。
    马叔知道我父母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两个老人,连续几天,都是马叔拎个擀面杖,在学校门口接我放学,以至于刘旭始终没找到机会报得此仇。多年后,我去北京旅游,在车站和刘旭再次相遇,那天我俩同时登上一趟火车,不同的是,我衣着光鲜坐着卧铺,他鼻青脸肿,戴着手拷被锁在了行李车,这是后话。
    马叔有一儿一女,儿子和我同岁,是我同届同学,小马因为是回族的缘故,在学校经常受欺负,也没什么朋友。这回因为他爸救了我,我对他也亲近了许多,小兵他们在我的授意下也处处护着他,小马自然而然地成了我们这个小团伙中的一员。
    小马家开饭店,家里条件好,吃穿都比我们强很多,但是人却不胖,瘦骨伶仃,一双大眼睛,小男孩长得跟个女孩一样俊俏。以前我们都叫他“马大姐”,后来他加入了我们,谁再叫他“马大姐”我们就揍他。很多年后,小马在小村混得风生水起,人长得精神,再加上资本雄厚,人家都改叫他马大帅,小马后来参了军,当了个连级军官,结果后来却出了车祸横死,那年才24岁,连婚还没结,可叹人世无常,这也是后话。
    开学后虽然没时间再胡闹,可我们却还是对山洞里的大门念念不忘,总想着法再进去一趟,为此我们几个没少在一起筹划。小马和我们混得久了,也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没想到,他竟然把这秘密告诉了他爸。
    马叔是生意人,听说里面可能有黄金,虽说觉得小孩子说的话不足为信,可是那大门后面是什么东西,他好奇心顿起,老马就带着他三个本家兄弟上了山,顺着我们埋下的线路摸了进去,果然找到了那扇铁门。
    那一年冬天,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国家开始大面积裁撤军队,驻在我们村的师部开始转移,我亲眼看到一队坦克轰鸣着从我面前驶过,高耸的炮管包着油布,斜指向天,说不出的威武雄壮,我们学校都放了假,全村的学生和孩子都跑去看热闹,我看得是热血沸腾。
    可也正是那个冬天,我们那个小村子里,也发生了一件让我终身难忘的大事,有人开始明码标价地贩卖军火。
    “一个弹夹两元钱,加子弹是十元,一个枪梭子是20元,重机枪子弹一个五毛,五四式子弹是两毛,步枪弹一块。”我们班里一个同学开始明码标价地四处宣扬,我们几个听得愣了。
    “在哪卖的?”
    “回民饭店,小马他家。”同学神秘地说。
    我们当时没想到是小马他爸把地道挖了,还傻傻地去问小马,小马红着脸说,是他爸联系的门路,说是当地驻军撤退了,有一批弹药废弃了,马叔就当废品买了回来,现在对学生卖呢。过了几天,小马给我们一人一只弹夹,上面是五发金光闪闪地步枪弹。那时是90年代初期,我们不懂这是违法,一个个兴高采烈,只是再想多要,小马也说没办法,他爸不让他碰这些东西。我们零花钱有限,也买不起,好在和小马关系好,小马时常偷出一些来给我们几个分分。
    这些子弹在学校成了紧俏货,甚至当成货币一样流通,有钱的孩子花钱买,没钱的孩子就靠代写作业来换,一颗颗金灿灿的子弹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眼中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这让刘旭很是眼馋,这家伙整天坐在最后一座,盯着同学们的子弹,眼里放着光,要不是因为我们人多,打不过,他早就上手抢了。可是谁能想到,心痒难耐的刘旭,在他十三岁的冬天,竟然铤而走险,从此在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第九章 军火贩子
    穷人也是人,凭啥就比你们低一等?刘旭的自尊心爆棚,他盯上了回民饭店,摸清了储存弹药的地点,召集了几个弟兄,准备要偷些弹药出来。
    刘旭的花子帮大多上不起学,所以他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帮手,他又不敢找我们的人,就只好找了别的学校的几个学生一起作案,直到后来一个曾参与盗取军火的学生向我们吹嘘,我们才知道这段原委。
    刘旭早就踩好了盘子,他也挺聪明,知道弹药沉重,他们就捡了七八个装桔子的竹筐,可以直接在雪地上拖着走,像爬犁一样。当年铁路部门每到冬天就给职工发桔子,那种桔子全是绿色,个大,酸甜,一家能分个四五筐。装桔子的竹筐就是用竹条钉成的,四四方方,上面有盖子,通体用铁丝固定,挺结实,他们又用绳子做了几个拉手,到了晚上,这帮人就跑到回民饭店外集合。
    冬天的月亮极大,月光照在雪地上白亮的刺眼,尽管没带手电,但四周仍能看得清楚。小村里人睡得早,刘旭安排人去马叔住屋和两个路口分别盯稍,那个年代,村里人为了省事,都是依靠着木帐子搭仓房,所以这仓房背面就是几根木头,刘旭用钳子拧松木头帐子的铁丝、钉子,然后再顺着木头放下挖,挖松了,就一起往上拔,连拔了四根,就形成一个窟窿,正好容得下一个孩子自由钻进钻出。
    刘旭安排一个小个子钻进去,这仓房里堆满了绿色的弹药箱,他打开一箱,里面是成盒的子弹,他用书包装满子弹,一趟趟往外运,足足装了六筐。这小子又发现还有几箱炮弹,不知死活地也装了几十枚运了出去。然后他们把仓房恢复原样,一帮人趁着雪夜拉着六筐弹药回了家。
    刘旭遗憾的是没能搞到枪,空有六筐弹药,这东西金光灿灿的,却当不得钱用。刘旭他们就也在学校卖,一块钱俩,比回民饭店便宜。那时候的学生们人手一把,炮弹我就见过三种,有带尾翼的,有纺锤型的,有银色的,上面有红圈、黄圈,还有黄绿圈的,说不清是什么用途。那时我也找刘旭买过,这小子做生意到的确是个好手,竟然不计前嫌地和我做生意,给批发价,我当时积攒了整整一铁盒的子弹,大的长约10厘米,小的手枪弹可爱小巧,我的女同桌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她的文具盒里就有好几发,听说是刘旭免费送给她的,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子弹成了我们的主要玩具,那时候我和爷爷下棋用的棋子都是子弹,子弹壳已经没人看得上眼了,两手抓满黄澄澄的子弹,竟然让人有一种攥满黄金的错觉。
    好景不长,刚过了冬,警察来了,先是回民饭店莫名地关门了,然后是警察挨个学校宣讲,说子弹是军火,不能买卖,这是违法,说现在市面上流通了大量的军用子弹,给社会治安带来了极大隐患,本来是要出动军队围剿的,但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警方先来劝说,不行再出动军队就地正法,谁收藏了赶紧交出来,下一步可就是军队开坦克进村,去挨家搜查了,如果查出来一颗,就抓走枪决。
    我们这些孩子哪受过这般惊吓,第二天,所有孩子们都把家里珍藏的子弹带到了学校,地板上靠墙一溜的炮弹,地板中间的子弹堆成了小山,我们老师正谈笑风生地带着警察往屋走,结果一看教室里堆成山的子弹炮弹,转身撒腿就往外跑。警察也吓了一跳,他们也没敢想从一个班级里就搜出了这么多。后来小马说,他爸和他叔都被抓了起来,不过那个年代什么事都好办,没出一个月,老马自己回来了,回民饭店的幌子又挂了起来。
    军火事件沸沸扬扬了一阵子,有一天我爸一个公安朋友来家里喝酒,说起了这事,我在边上写作业,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
    “这些子弹有年头了,保存的真好,那炮弹有迫击炮弹,步枪也都是三八大盖的,听说是他们从北山那挖出来的。”我爸没当回事,这话在我耳朵里可是晴天霹雳。
    第二天一早我找到小马,逼问这下才知道他把铁门的事告诉他爸了,气得我揍了他一顿,多年后,我也想通了,别说我打不开门,就算真打开了,那被抓进去的可能就是我了,福兮祸兮?安能可知呢。
    听小马说,他爸和他叔是用气割打开了门,那里面除了一箱箱的弹药,还有很多封存在木箱里的枪支,地上排着很多山炮,给老马家兄弟俩吓得够呛,这东西老马可不敢动,他只是把弹药搬了出来,那些枪,炮后来也都被警察收走了,这事他叔自己顶了包,把罪扛下来,被判了十五年,老马从此就收养了他叔的女儿,视如己出。
    第十章 古店魅影
    我躺在炕上睡不着觉,小时候的事又过电影一般地从脑海里涌出,既然这黑龙江的二龙山有宝藏,那当年满洲国重镇博克图也可能会有,那里既然有武器存放,那没准也会有宝藏呢,博克图有四座山,不可能只有北山有啊。小时候常听村里老人说东山有个炮台,是当年日俄战争时修筑的工事,再后来就传说东山有老虎,老百姓都不敢去,所以都跑到了北山开荒种地,可是东山的老虎一直没人见过,成了传说。到我父亲这一代,就连虎啸也没听过,我这一代更是只听传说,那会不会是当年有人为了隐瞒什么,而故意如此放风,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我想把老吕叫醒,和他说说我的故事,可是老吕鼾声如雷,早就睡死过去。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工作近十年,虽不至于一事无成,可也非大富大贵,我要小就争强好胜,都说富贵险中求,既然知道有这么个线索,干嘛不去试试?
    回到培训基地,我和老吕都受了基地的批评,我和老吕对此行绝口不提,都说附近有个亲戚,在亲属家住了一夜,学校严谨,当天真的安排人开车去了村里,在老孙头家一打听,我们果然在那喝酒住宿,所以也没难为我们。由于我是带队干部,因为夜不归宿还被部里点名批评,当年的优秀党务工作者也和我无关。不过我倒是想得开了,想想老孙头和满山的宝藏擦肩而过,我这点失落又算得了什么?
    我和老吕也很久没有联系,工作上偶尔会通个电话,但彼此对二龙山的事都没再提。可这件事我却一直没能忘却。
    一晃到了十一,天气渐渐凉了,和几个外地的朋友相约老道外吃火锅,我按照导航地图的指引赶了过去,却早到了半个小时,我看饭店外侧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四周建筑颇有年代感,虽然是仿制,但与周遭的氛围却很融洽,现代与古典的结合,闹中取景的佳所,反正左右无事,我就四下走走,街边大多是古玩店,我心下一紧,“这不就是老孙头说的古玩一条街嘛。”
    老孙头说,几年前他陪儿子上大学,他自己打听着来到哈尔滨老道外的的古玩一条街,那时这里不成规模,好多商贩都是地上铺个摊,堆上些锈铜烂铁,可如今这里仿古建筑风格统一,各家古玩店早就独撑了门面,我没去过潘家园,想来这里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我想起老孙头说的寻古轩,心里正有迷团未解,既然到了这里,不如前去拜访一下。
    做古玩都是一个圈子,虽然不知道店铺的位置,但打听了两三家店,也就有人指了方向。我转了几转,在侧街找到了一所二层的小楼,黑底烫金的牌匾上写着寻古轩,我站在门外端详,眼下古玩行比较清淡,门前鲜有人来,其热闹程度,甚至不如对面的“张飞扒肉”。
    门虚掩,我推门进去,一股香熏的味道弥漫,让人精神为之舒缓。一楼不大,中间是一组玻璃柜台,四周是多宝搁架,墙上有很多山水书画,柜台里多是玉佩挂件、金、银玩物和古钱、古币,我看得津津有味。这时楼上传来嗒嗒的下楼声,我抬头一看,一个20多岁的姑娘捧着一本书从木质楼梯走了下来,职业性地对我点点头说“先生想看些什么?我给您介绍?”
    我打量了她一下,24.5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牛仔服,显得很高挑,一头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瓜子脸上带着一幅金色的眼镜,那鼻子小巧,微微上翘,很是俏皮,眼睛不大,却忽闪着透着灵气,笑起来嘴角上扬,下巴上有一颗黑痔,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但却没有学生的稚气。
    “你好,你是这里的老板?”我挺直了腰身,微笑说,她站我面前,似乎已经与我身高相当,所以我尽量让自己挺得再高一些,尽管这样有些累。
    “嗯,有什么能帮助你?”那姑娘依然是职业化的微笑。
    “这里的老板,不是一个男士吗?”我疑惑。
    “看来您是老顾客了,不过也很多年没来了吧,三年前,这家店的老板就把店盘给我了。”那姑娘笑着说。
    “哦,能告诉我以前那位老板的电话吗?”我接着问道。
    听了我的话,那姑娘面色一冷,“抱歉,我不知道他的电话。”也许是看出来我只是为了打听人,那姑娘也就有些冷谈地回绝了我。
    我猜她不可能不知道,也许有某些原因不愿透露吧,的确,古玩这一行,捡漏暴富,或是打眼失手的事常有,难免不结个仇人,这姑娘看来也很有经验,虽然看出我不是来做生意,也不至于做的太过明显,还是去边上的茶海前倒了茶,让我边喝茶边观赏。然后自己坐在一边的藤椅中,翻起了书。
    我那时还不明白什么叫端茶送客这些门内话,只是觉得有美女送茶,就好好享受,还真就端着茶杯,故作内行的闻香品茗,然后在屋里慢慢转着。至于为什么不走,可能是因为觉得还是有希望问出老板的下落,还有就是觉得,想和这女孩多呆一会儿。
    我正暗自想着,那姑娘突然张口,“先生,茶凉了吧,用不用续一杯?”这本是逐客的话,在当时的我听来,却别有一番风情。
    “是有点凉了,那多谢了。”我竟然真地走过去,在茶海前坐下,那姑娘有些哭笑不得地加热了开水,给我续上一杯。
    “我在二龙山有个亲戚,姓孙,他是这家老板的朋友,七八年前吧,他来这里找过这里的老板,给老板看过一颗珠子。”
    我一边喝茶,一边自顾自地讲着,原本以为她不会听,可抬头的瞬间,却发现她正盯着我。
    我赶紧坐直了接着说:“老孙头曾经听这家店的老板讲过珠子的来历,而且当时这位老板有买珠子的意向,所以老孙头想让我来找这位老板谈谈。”
    “他这回是想卖珠子了吗?”那姑娘接口道。
    “啊,也不全是,其实我这趟也是想向这位老板请教那珠子的一些事情,咦?你怎么知道老孙头当年没卖珠子?”我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抬头盯着她看。
    那姑娘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失态,瓜子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她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说:“不瞒你说,我是那老板的女儿,当年卖珠子的事,我爸爸曾经对我说起过。”
    “哦,我猜也是,这种店一般要是转手,首先应该改头换面,哪有保留原店的名字?”我向沙发上靠了靠,指了指厅内挂着的“寻古轩”字样的牌匾笑着说。
    “我爸爸三年前生了一场病,不适合在前面看店了,他现在在家里潜心研究古玩,顺便也写写书,我呢,三年前正好刚大学毕业,我是学珠宝鉴定的,找工作本来就挺冷门,所以干脆接了我爸的盘子,这里虽然生意不太好,但是鱼龙混杂,练练手眼倒是机会难得。”那姑娘慢悠悠地说,随后话风一转,“我爸当年和我讲过老孙头的事儿,那珠子也的确是件好东西,不过倒算不上是什么价值连城,他当年和我说,那珠子市面上能卖到一万五到两万之间,当年老孙头没卖,如果他现在想卖,我给他三万,如何?”那姑娘伸出三根手指,脸上却波澜不惊。
    我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茶,刚想张嘴说话,结果那姑娘急了:“你别觉得三万少,虽然七八年过去了,可是古玩的行情却没怎么涨,这珠子就是皇家御用才沾了点金,但是市场价也绝对超不过五万,我能出这个价在这一片已经不算少了,你要自己想卖,有没有识货的另说,光上拍卖会,提供拍卖资质、保证金都不少于这个数。”
    我见她急了,忙点头说,“美女,三万一点都不少,要是我,当年给我一万我就卖了,可是这珠子没在我身上,还在老孙头手里呢,您这儿跟我使劲儿,我也不能去偷给你啊。”
    “你不卖珠子来这干什么?”那姑娘有些生气了,又不好发作,只好把书捧起来,气鼓鼓地刷刷翻着书。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和令尊请教一些事情,老孙头当年的发现,也许不止那一处,所以,我想请令尊能帮我解开这段迷雾。”我直起了身正色道。
    第十一章 渤海贡瓶
    舒万有是古玩街的奇人,虽然年纪不大,入行却早,早年间,跟着他爷爷、父亲从关里来到关外,又在黑龙江各地游走多年,20多岁时,才走进这条街,就在这寻古轩的门前,摆了一个地摊。
    那时起没人把他当回事,舒万有也是个好脾气,有人来欺负他,让他把摊子往里挪,他就往里挪,从来不与人争,总是笑呵呵的。日子长了,大伙看他年纪小,又懂事,也就不再欺负他了。
    那年代赶上破四旧,多少好玩意儿都给砸了,就算不砸也没人敢卖,很多做古玩的也都转行做了书匠,舒万有就白天去父亲工作的鞋铺打工,晚上再跑这偷着摆摊,为啥晚上摆?这就是最早的鬼市了,当年有很多外地的土鬼,从家里带出的一些老物件,没地方卖,就来这鬼市上暗售,这时候,可就是凭眼力了。这条街上当时有十八家铺子,各个掌柜的都有早年间传下来的真手艺,可也是该着,不起眼的舒万有,却干了件当时让所有大柜叹服的大事。
    舒万有生就一双慧眼,经他手看的东西,准错不了,二十多年前,有两个外地农民,用军布包裹着一个黑突突的瓶子,满大街的问价,这瓶子看不出什么质地,说是磁?却敲击起来铛铛作响,说是金器,可重量却也不甚重,这瓶子造型也很特别,不像一般的酒器、炊具,一般的摆件讲究个造型对称,这瓶子就像是作者喝多了以后,随性发挥造出的物件,用现在的人来看,可以说是现代风、抽象派,可那时候看,这东西就是件废品,无品相,无作工,闻着那气味呢,又说不出的腥臭。这两个农民就天天抱着个布包挨家的问价,有时候,这两人拎着瓶子还没等进门就让人给轰出来了,十八间铺子,两人走了一周,一无所获。
    舒万友那时已经在地上摆个摊,他盯这两人很久了,这个瓶子他虽然没亲手碰过,但在别家店里掌眼时,他在边上留意过,对这东西的来历,他有点头绪,但也摸不准。
    这天下午,他见那两人垂头丧气,就站起来叫住他们,从后面取了两个马扎递给他们,又掏出两支烟,给他们点上,说“咋走这急,坐下喘喘气儿,怎么的,看两位老哥转了好些天了,东西出手了没,少赚不了吧。”舒万有笑吟吟地说。
    “别提了,出啥手啊,这东西啊,没人要啊。”一个年纪足有六十多岁的农民缩着肩,嘬了口烟,脸上的皱纹在烟雾弥漫中,仿佛又深了许多。
    “唉,小哥,我们俩啊,是海边打鱼的,去年我们出海回来,起网就出了这一只瓶子,我们觉得这物件有年头了,知道现在都破四旧,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卖,听人说这哈尔滨有鬼市,我们老哥俩就特意过来,想出手,卖个价,咱回去也给媳妇打个银镯子啥的,哪成想,在这呆了五六天,整不出去啊,天天住宿钱、吃饭钱,我们都搭进去不少了。”另一个年轻一点的汉子抱怨说,“唉,老弟,要不你给瞅瞅,看看值多少钱?”那汉子瞅瞅,从怀里的军包内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包裹,一层层解开,那黑瓶子就露了出来。
    臭,腥臭,就好像夏天的酸菜缸里塞了一堆臭鱼,这瓶子一掏出来,舒万有下意识的一捂鼻子。
    那老汉有点不好意思说:“是臭了点,这东西在海里呆得时间久了,难免有腥味,闻闻就习惯了,习惯了。”
    舒万有觉得有点失礼,忙说:“没事的,有年头的物件儿都这样,从土里出来的带着土腥味,从海里出来肯定也得带鱼腥味。”
    舒万有让他们把瓶子放在地上,取出放大镜仔细端详,一双手反复摸着那瓶子的表面,默不作声,两人见舒万有一语不发,眉头紧锁,一时间紧张起来,“那啥,大兄弟,你看出这是个什么玩意了吗?如果你要相中了,你说多钱,就多钱,俺们哥俩信你。”舒万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两位哥哥,实话实说,你这东西年代肯定短不了,但是具体是什么物件,我实在拿不准,您二位若是不急,不妨等我两天,我寻一高人问问。”“不成啊,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这不,车票都买好了,这东西卖不出去就算了,我回去就当个尿壶。”那汉子有点沮丧,正准备要收起来。
    “等一下!”舒万有又把瓶子拿了过来,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闭着眼睛,把这瓶子摸了一遍,然后睁开眼睛,把手伸进瓶子里,在瓶底抠了几下,然后取出来闻了闻,又舔了舔,沉默了一会说,“这样吧两位老哥,这东西你们背来背去的又沉又碍眼,我虽然摸不准这东西是什么物件,但是多少也算是古物,两位老哥又是实在人,这东西我要了,我给你们80块钱,算是交个朋友,以后您出海再有好东西,先给弟弟看看。”那个年月,80块钱相当于一个工人家庭的一个月收入啊,这两人原计划能卖个30块钱就算不错了,一听卖了近三倍,一下子喜笑颜开,“成成,兄弟,这不少了,回家能给俺媳妇置办个镯子、戒指,说不准啊,还能整上两匹新布哩。”
    舒万有从兜里数了八张大团结递给老汉,两人点着钱笑吟吟地走了。边上几家店里的大柜都猫在自家店窗前,早就见到这情景,知道两人出了手,赶紧过来问个缘由。
    第十二章  舒三绝
    “咋的?你给收了?多钱收的?”闻香斋的老板是个挺古板的瘦老头,穿着一身大褂子,常年弯着腰,戴着一幅圆眼镜,这时候却是第一个跑出来,驼着背问起了舒万有。
    “是啊,多少钱收的啊,你说说啊!”边上几家店的老板也都围过来问。
    “几位老板看这能值多少钱?”舒万有笑着问。
    “嘿,咱们自己行内不打鼓,这是常理,你就直说了吧。”大伙屏住呼吸问。
    “八十元收的。”舒万有老老实实地回答。
    “唉呀!”人群里发出一阵长吁短叹,大伙没多说什么,摇头离开了,闻香斋的老板最后一个走的,他眯着眼睛,又看了半天瓶子,叹了口气说,“还是年轻啊,年轻啊,以后啊,要多看,少收,这东西啊,唉,好自为之吧。”看着老头驼着背,颤巍巍地走回去,舒万有也没说什么,他把瓶子包好,急忙去青云鞋铺找父亲。
    舒万有的爷爷老家在河北廊坊,家里也算个世家,听说祖辈做过京城里的大官,但是后来家道中落,舒万有的爷爷年轻时当过兵,打过仗,后来跟着的军阀兵败,老爷子就跟着一伙人占了个山头,当了山大王。那山里古墓不少,这帮杀人放火的人胆子大,山里的几座古墓都盗了个干净,后来有了点家业就洗手不干了,后来生了儿子,这时又赶上了抗战,他就带着儿子避祸,跑到内蒙古包头、赤峰讨生活,那里古幕成群、盗墓成风,老头又重操旧业。老头知道怎么打穴眼、下竖井,而且手头见过人血,加上为人豪爽,没两年就成了当地盗墓贼的总把头,他儿子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后来国共内战,民不聊生,这爷俩带着年幼的舒万有就颠沛流离,跑到了哈尔滨,在这里定居下来,老爷子去世后,老舒就在一家药行当了算账先生,他把舒万有也安排进来打工,见见世面,长长眼力,这次见儿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不由的骂道:“做古玩行,要的就是眼尖、心静,手稳,像你这样的莽撞,喜怒形于色,能收上什么好东西?”舒万有也顾不上父亲的训斥,忙摆摆手,拉着父亲进了里屋,从包里掏出瓶子放在了桌上。
    “咦!”这瓶子一露面,老舒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倒没觉得这东西臭,而是赶紧戴上了花镜,上下端详了半天,又找出一本古书,翻了几页。
    “这是,渤海贡瓶?你从哪得的?”老舒言语里掩饰不住的惊讶。
    “爹,你仔细看看,这真是渤海贡瓶?”舒万有连气都不敢喘。
    老舒翻出放大镜,前后看了半天,“书里说这贡瓶是用磁粉混铅、锡所铸,外用金箔相敷,表面刻烟雨云雾、九宵重楼,可现在看这瓶身腐蚀的太过厉害,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是说这形制如龙头、凤尾、虎足、马身,却是一点不差啊。”老舒边看边点头。
    舒万有长舒了一口气说:“爹,你那本《神图志》我看过一遍,大约记得有这么个东西,这瓶子我也摸不准,书里说这瓶是用来盛放香灰、丹药以贡天神之用,我就在瓶里抠了一块老泥,闻了闻,舔了舔,那里面的确有红铅、丹粉的味道,所以我才大胆给他买下来的,花了80块钱。”
    “行啊,小子,有长进啊,没错,这贡瓶是渤海国皇帝敬香祭天之物,期盼着上天赐上一些仙丹让其长生不老,那时的皇宫方士就炼好丹药盛放在这瓶中,供皇家所用,日子长了,这瓶底就有一层香灰和药末,不过,这东西一般人可闻不出来,这瓶在海里浸成这样,腥臭难闻,难为你小子胆大、心细,这瓶子表面我们可以处理一下,如果有一对就好了,最少可以卖上万元,不过就这一只,最少也能卖上7000元。”老舒笑着说。
    这渤海国鲜有人知,原是唐代的一个属国,地点在就在现在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宁安市,渤海国前身是靺鞨部落,其实就是女真族,和大清朝同宗。后来唐代连年兵乱,部落酋长,粟末靺鞨首领大祚荣趁乱造反,干脆自己建了个国,不过这国王也很聪明,马上派使者向唐朝表示公开归顺,唐开元元年,唐玄宗下诏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算是有了正统。
    “渤海”国虽小,却是治国有方,共历230余年,国力最鼎盛时疆界东至日本海,南与新罗龙兴江为界,西达契丹,辖有5京、15府、62州,人民生活富庶,王室生活也是极尽奢华,但历代国王笃信萨满教,而祭天贡品,更是融入萨满图腾,汇聚了众多神兽,当时国王对于祭天之物,极为看重,特别是设计的皇家所用的贡瓶极尽奇技淫巧,这种瓶子的材质虽不是什么稀世之珍,但奇在造型精巧,而且由于后期战事频频,皇室颠沛流离,导致完整的贡瓶存世极少,如今的黑龙江省博物馆中还藏着一个完整的瓶子,据说,这还是用几十块碎片修复而成,其价值远不如舒万有这只,所以贡瓶在市面上流通极少,也极为抢手。
    后来,这只单瓶被一个台湾商人以一万元的价格收走,因为他手里正好有另一只贡瓶,急于凑对,在那个年代,有一万元钱,那已经是天价了,万元户就是豪富的象征,舒万有从此陡然而富。
    其实除了金钱,最主要的是收获了名气。在古玩这一行,名气要比金钱重要得多。这次捡漏,让舒万有一下子名头大响,古玩街的人知道这瓶子的价值后虽然懊悔不已,但也佩服舒万有的胆色和眼力,舒万有的看、摸、闻被口口相传,故事也越发曲折离奇,从此舒万有有了“舒三绝”的名号,说他这三绝是看一眼,摸一遍,闻一下,基本就能把这物件来历、年代甚至价格判断个差不离。
    舒万有有了钱后,就在自己摆摊的后面买了这间二层店铺,自己撑了店面,取名为寻古轩,自己一面当着伙计一面开店,广交朋友。
    后来舒万有结婚,本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却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舒童、舒瑶,大女儿舒童不喜欢和这些破铜烂铁打交道,大学没毕业就申请出国留学,在英国伦敦一家学校学艺术,好在小女儿舒瑶性格恬静,平日对古文、历史很感兴趣,舒万有就有意培养小女儿成为自己接班人,这时候舒瑶的爷爷已经去世,而舒万有青出于蓝,以他的眼界和实力,早就成了全省古玩界的头把交椅,不过舒万有为人低调,这些虚名他根本不屑一顾,所以电视里每天播的鉴宝节目,舒万有连看也不看,这些人不过就是虚张声势,哗众取宠,装成博古专家作秀而已,所以舒三绝从不上电视,从不接受采访,也从不教授徒弟,他这三绝的本事,就是想传给舒瑶。
    第十三章  急人所难
    我向舒瑶说出想见他父亲的意思,舒瑶默不作声,在她心里,我这个陌生人一来就要见他父亲,其心难测,光凭我说出老孙头的事也不足以证明。
    我见舒瑶的反应,心下也猜出几分,所以也不强求,反正店也找到了,不怕找不到舒三绝,于是当下客气了几句,就转身离开。舒瑶站起来和我握了手,我捏过她白藕般的小手,柔若无骨,好一阵心旷神怡。
    转眼就到了年,奶奶也正值80大寿,我心里想着给奶奶买件金镯子,连走了几家商场,那些金器看着虽好,却都是流水线加工,且不说金质纯否,造型也缺乏生气。不由得我竟转到了寻古轩。
    昨夜一夜大雪,寻古轩前的台阶、马路上厚厚的一层雪,想来许久没人打扫了,我看店面紧闭,估计舒瑶是回家过年,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店里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接着有个尖细的女声叫了一下,我忙去推门,那门没锁,我推门而入,见一楼没人,就直奔二楼。二楼像是一个书店,四壁的书柜里全是线装的古书,里面还有一间卧室。我无暇欣赏,四下一扫,见角落上的地上趴着一个人,一台空调和梯子砸在身上,那人正是舒瑶。
    我赶紧过去把空调移开,舒瑶腿被砸得不轻,已经动不了,鼻子眼睛因为疼得拧在一起,脸上全是泪,我顾不上询问,把她背起来,下楼打车送去了医院。
    医生说是脚踝骨破裂,要住院,我交了住院费回来,舒瑶脸色雪白,她向我借过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风风火火跑了过来,“瑶瑶,你咋的了?”那男人一阵风似地卷进了屋,直奔病床,把我拨拉到一边,脸上满是关切。
    “叔叔,是脚踝被空调砸了。”我拍拍男人的肩,指了指舒瑶吊起来,悬在半空的脚。
    “被空调砸的?是不是店里楼上那台旧空调?我不是说让你请工人来拆吗?你怎么自己拆上了?”男人一脸的焦急和懊悔。我看这男人六十岁上下,身材适中,一头精干的短发,方脸上有些许细细的皱纹,一双眼睛因为焦急攥着泪,一双大手轻轻地扶在舒瑶打上石膏的小脚上,不敢用力,就这样悬着。
    这肯定就是舒瑶的父亲,舒万有舒三绝了,想不到,我去拜访没见到,竟然在这时候见到了,不过这种时候,再问其他的事不合时宜,我忙安慰说:“叔叔别急,刚才问过大夫了,只是脚踝骨有些裂纹,小腿骨头没事,养上半个月就能下地走了,半年肯定恢复,和没事人一样,落不下毛病。”
    听我说完,舒万有脸色舒缓许多,也终于意识到这屋里还有我存在,他转过头问“你是瑶瑶的朋友?”
    我本想自我介绍一下,可她女儿在病床上,这时说老孙的事显然不妥,舒瑶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去,这时已经昏昏睡去,只好说,“是,叔叔,我们是朋友,今天正好去店里看她,上楼就发现她在地上,我就给他送医院来了。”
    “哦,这事也怪我,楼上的空调年头多了,我说换一台新的,但是这旧的得拆下来,我让这丫头找工人拆,结果她非逞强,自己上去拆,唉,哦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多大了,在哪工作?”舒万有突然话锋一转,对我细加盘问起来。
    我一听,这肯定是把我当成舒瑶追求者了,但是这时候不能回避,毕竟还得和舒万有打听事情,就捡了一些能说的,至于认识的过程无非就是图书馆里的邂逅,下雨天的一把伞之类的老桥段,听得舒万有将信将疑,我看他又想说什么,赶紧说,叔叔你既然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留了一张名片给舒万有,让他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老舒接过名片,说了声谢谢,就转头看他女儿了。
    见到舒万有,我心情好了许多,至少这个开场还是很融洽的,毕竟我救了他女儿,等过几天再找机会去医院看看舒瑶,顺便问问他大清宝藏的事,有了舒瑶这救命恩人的身份,想来舒万有不至于会闭门不见吧。
    果然,不到三天,我就接到了舒万有的电话,他让我有时间来趟医院,言语之间很是客气。我精心收拾了一番,又在饭点买了骨头汤,用保温盒装好来到医院。
    “唉,上次也不知道,原来你还交了住院费,瑶瑶醒了以后才告诉我的,这钱你收着。”刚进房门,舒万有先给了我一个信封,我把汤放在床头柜上,舒瑶已经醒了,脸色红润了很多,见到我,笑着说“嗨,谢谢你啊,大雪天把我背来医院,我那天疼得要命,也没来得及向你道谢。”
    “谢啥,当时那情况,谁见了都会去救的。”我在边上的床位坐下,舒万有接着说“我听瑶瑶说了,你是老孙头家的亲属?是为了当年那颗珠子?你要是想卖,我多出钱收,就凭你救了我女儿,我可以多出钱。”
    我忙说,“叔叔,我不是卖珠子的,我是有些事摸不着头脑,一直绕在我心里,当时听老孙头说您知道那批东西的来历,就想和您聊聊,但是眼下舒瑶正在养伤,看您这状态,好像也在这陪护了几宿,这样吧,您要是信得过我,以后白天送饭我来送,我单位离得近,晚上看护咱们倒班,您看行不?”我一口气说完,舒瑶却“噗”的一声乐了出来,舒万有瞪了女儿一眼,舒瑶只好捂着嘴憋着笑,我一脸愕然,这看护送饭有什么不对吗?舒万有咳了一声说,“谢谢你啊,小伙子,你这是一片好心,不过,晚上你来的确不方便,放心吧,我已经请了护工,而且过几天她姐也该回来了,我家的保姆也会按时来送饭,谢谢你小伙子。”
    我恍然大悟,是啊,晚上舒瑶上厕所都是问题,她爸都不能陪她,只能靠女护工,我这个外人更是不能近前了。想到这一层,我脸也红了,看了舒瑶一眼,忙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就打电话给我。”我转身就往外走,舒万有也跟了出来,到了门口,舒万有拉住我,“等瑶瑶出了院,你来店里,你想问什么,我会告诉你。”
    第十四章  落魄旗人
    转眼过了年,四月初的一天,我接到了舒瑶的电话,电话里她的语气轻快许多,想来恢复的不错,她请我下午去店里坐坐,舒万有想和我谈谈,我连声答应。
    过了中午,我带了些礼物到了寻古轩,舒瑶在一楼整理柜台,见我来了,指了指楼上,我点头轻声轻脚地上了楼,舒万有坐楼上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幅茶具。见我到了,招了招手,我就会在他边上的沙发上。
    “叔叔,不知道您什么口味,看边上有老道外的烧鸡,就给您买了两只,晚上也好下酒。”我把绳网兜的老道外烧鸡放在茶几的下面。
    舒万有笑着说“你还别说,我真就好这口,他家烧鸡和别人家不同,都是早上买的鲜鸡,混上他家祖传的秘方配料,在后院的吊炉上吊烤,那味道啊,能传出十里地去,可是这过程啊,他谁也不让看,而且一天只烤30只,多一只都不烤,你这时候能买到,得是上午就排得队啊,也真难为你了。我打小的时候,就上在他家门口闻味,闻一口,啃一口馒头,那时候没钱,就是过年过节时,才能买只解馋,后来有钱了,这口还放不下。不过这酒我却是喝不了,麻舌头,不敢喝啊。”
    舒万有给我倒上茶,先讲了一通茶道,说这冬天的飘雪,夏天的绿茶,我听不懂茶道,只是觉得那茶盅太小,跟喂鸡的似的,端起来一饮而尽。舒万有看见了,笑着说“到底是年轻人,这份朝气难得啊。”我知道他是说我不懂茶道,不好意思地笑了。
    舒万有寒暄了几句,我觉得时机到了,便问,听老孙头讲过,您曾看出那珠子的来历,判断出这是清宫皇家的物件,您还曾和他讲过当年大清宝藏的秘闻,这些事是真的吗?我老家的山上有一座军事碉堡,里面曾挖出很多枪炮子弹。我把小时候发现碉堡的事说,又说联想到老孙头的发现,觉得这碉堡不仅是武器库那么简单。舒万有品了一口茶,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颗珠子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和老孙头的一般无……
    “他卖给您了?”舒万有笑着摇摇头“这不是老孙头那颗,这几年,我收了这样的珠子不下十颗,都是一些农民种地、工人挖矿时偶然得到的,这些珠子的发现点都是在长白山脉和大兴安岭一带,所以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我握着那珠子,入手温润,里面也有一条条絮纹,舒万有接着说,“我姓舒,我家祖上是旗人,正红旗,舒这个姓是来自满族八大姓之一的舒穆禄,我家祖上是大清开国名臣扬古利,当时皇帝把公主嫁给了她,可以说,当时我们家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你知道文学家老舍吧,我们其实是同宗,但他是旁支。我家这支算是正溯,但是到了我太爷爷那代,大清朝日益衰败,我们也家道中落,我太爷爷虽是旗人,却早就不受家族待见,圆明园扩建时,他曾得到了一本书,叫《神图志》,当时是作为园中陈设物品说明书之用,神图,指的是一般历代祭祀用的礼器说明,里面绘有图形,罗列了各代礼器的形式、用途、材料等,这东西当时算是密件,我太爷爷好歹是上四旗的旗人,当时被安排在里面当个管事,专门负责从全国各地收集祭祀礼器,所以这本书就成了他的工具书。
    那时圆明园已经扩建完成,八国联军还没打进北京,我太爷爷那段时间是实实在在地接触了历朝积累的皇家珍藏以及天下各地搜罗来的宝物。每当日落之后,我太爷爷就独自欣赏,惊叹这些宝物巧夺天工。可是就当我太爷爷惊叹不已、啧啧称奇时,却听那翰林院学士略带嘲讽地说:“园中一切虽极尽精巧,工艺匠心自是世无所匹,但若论金珠宝玉价值,则远不及闯王宝藏的千分之一。”
    我太爷爷识得那翰林,那人曾是两代帝师,见识自然不凡,他这话一出,跟在身后的太爷爷不由得呆在原地。那翰林接着说,传闻李自成进京后,打开国库,见那大明国库丰盈,库里金砖、银锭满库,金珠、碧玉、珊瑚等珍宝遍地,农民出身的李自成哪见过这等阵仗,他命人封了府库,又在京中搜刮的各大豪绅之家,所得更是不计其数,李自成将这批宝藏全部充入宫内,自己乐得当了皇帝,但是没想到,吴三桂大开山海关,放清兵入关,李自成败逃,结果在九宫山被害,可这笔宝藏竟然不翼而飞。
    其实关于李自成兵败后的去向,一直成迷,坊间传言他出了家,一直活到康熙年间。有的说在其他地方隐居,总之是得了善终。这笔闯王宝藏去向,也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落入女真人的手里,当时皇太极入关后,清朝坐稳了江山,这些宝藏也就成了清廷扩充府库的资本。这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结论,可是那女真人发源于长白山,就是咱们这边的阿城,他们奉这里为龙脉,传说他们在这山里挖了不计其数的洞窟当做藏宝库,就是怕有一天失了势,再回到这里,凭借满山的宝藏东山再起。而这藏在大山深处的宝藏,就成了清朝皇帝世代口口相传的皇家秘闻,指引这宝藏的地图至今也不知在何处。我们一直把这个故事当成一个传说,只是当成一个故事。可是直到有一年,我和爷爷投奔一个亲戚,在她家里遇到的那些事儿,才让我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个传说。
    大约40年前,我当年10多岁,跟着我爷爷、父亲流浪,辗转到了长春,投奔了一个朋友,那时年景不好,家家都吃了上顿没下顿,谁家都不愿意来亲戚,三张嘴,加上我这个半大小子,那是无底洞啊,可是这家亲戚我却记得,她待我们很热情,让我叫她方婶,那方婶50岁上下,虽是村妇,却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极其高雅,家里虽旧,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她用土陶罐,种上花草,把小屋点缀得很是温馨。平时粗陋的用具,她竟然用画笔画出好看的图画,竟然像艺术品一样。而她嫁的那人,只是当地一个平民农户,那村汉比方姨大上7岁,可长相却似大了20岁一样,平时衣着不整,吸烟、喝酒,我当时一直觉得这悬殊的落差,方姨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嫁给这样的男人。在那住得久了,我们发现,那男人在外面虽然凶悍,可在家却怕极了方姨,事事唯方姨马首是瞻。
    我们住得久了,吃饭用度很大,爷爷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过了几天,方婶拿出一个珠串,让父亲去市里的当铺当了,父亲去了当铺,竟然换回了40斤粮票,这在当年,是个不小的数字,凭借这些粮食,我们在她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听爷爷说,方婶以前是清宫里的格格,为了逃难才下嫁此地。她了解很多清室的秘闻传说,方婶对我极好,她教我绘画,读书,她还会日语,平时唱些日文歌曲给我听,所以那段时间,她算是我的老师,在颠沛流离的逃亡路上,第一个给过我教育的人。
    我亲眼看过她收藏的一些首饰物品,和那老孙头的珠子如出一辙,但是色泽、水头又比老孙头的强上不少。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老孙头的珠子时,才敢如此断定那是清宫里的物件儿。”舒万有讲完,我早已听得出了神,这段故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按他说来,日本人修别墅的地方就是宝藏之一,可是既然这秘密只有皇家口口相传,日本人又从何得知?怎么就能挖得这么准确?当年末代皇帝溥仪是否知道这段秘闻,既然知道这段秘闻为何不招兵买马,退守关外,再图霸业?
    舒万有看我默不作声,脸上疑云遍布,笑着说,“不敢相信是吗?我也以为这是爷爷讲给我的故事呢,可是自打看到老孙头的珠子后,我才觉得这事不是传说。而且在我那个远房亲戚那里,我也听过很多的秘闻,当然,那些秘闻涉及之广,内容之繁杂,情节之离奇,我就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你刚才说起你老家那有座军事基地,我个人认为,和那两栋别墅一样,其实都是幌子,没准那也是藏宝地之一。”
    其实最让我感觉到奇怪的就是舒万有说的那个方婶,既然是清宫的格格怎么就跑到了东北乡下?我再问下去,舒万有却笑着端起了茶,吹着上面的一层浮沫,笑而不语。我正胡乱想着,舒瑶在楼喊我们,“你俩还说呢,不饿吗?前面有家涮羊肉味道不错,我定了单间,咱们去吃饭吧。”
    听到舒瑶喊我们吃饭,我才意识到,不知不觉我们竟然聊了快4个小时,我赶紧起身告辞,舒氏父女虽然极力挽留,我仍推脱,毕竟舒瑶腿伤刚好,舒万有又久病缠身,本就不适合久坐,刚才已经耽误他这么长时间,我实在不敢再过多打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舒万有的话,那个小村绝没有那么简单,那一座座大山里到底有多少秘密?我们童年时那场探险只是打开了一道门缝,更多的秘密还在那道门后藏着,也许,我该再回一次小村。
    第十五章  废品队长
    六月份的暑夏说来就来,在这种炎夏的天气里,人的心情总是浮燥,在马路上走一走,都觉得要被天上的太阳烤化了,我甚至开始怀念起那座荒野别墅,虽然阴森破败,鬼气森森,可至少凉快。
    和舒万有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自从上次深谈之后,我就经常去寻古轩去听他讲古,最近舒万有在写书,好像是关于古董鉴定方面的,他想把自己一生所学以及经验都记载下来,给他女儿留个念想,也可以当成工具书,所以这书他一不想出版,二不想让别人看,所以他在家里写书时,都会把我拒之门外,所以更多时间,我都是跑到寻古轩和舒瑶闲聊。
    舒瑶这丫头其实挺有意思,接触多了,你就发现,她是属于那种外冷内热的人,用她的话来说,这是一种保护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己也乐得清静。我说你这是等于自绝于人民面前,和外界绝缘,多少好小伙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往外赶,你打算和这古董融为一体啊?几十年后,你也跟个老花瓶似的,哎,到时候,咱也找个这样的柜台,就这,往这一摆!我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地用手比划着多宝格的时候,舒瑶面不改色地系了系鞋带,然后拖着残腿,举着鸡毛掸子愣是追了我一条街。
    后来舒瑶说,她这样做也不无道理,如果是真爱,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冷淡就知难而退呢?她对男朋友的标准,不求高富帅,只求一人心,说白了就是一定要有飞蛾扑火的执著,在炼狱般的考验中坚持最后,才能修成正果。
    我对她这套理论不置可否,和她聊得久了,觉得她学识渊博,古往今来的奇闻轶事信手拈来,这可能也是她从小受家庭熏陶的缘故,舒瑶家庭条件不错,舒万有两代人折腾了这份家业,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绝非我这种普通人家可比,从她姐姐在伦敦读艺术学院就可见一斑,我听说过那个学校,一年的学费要50万,这在哈尔滨,足可以买一栋房子。可是舒万有却面不改色地供读了她三年,甚至还有意让她去法国巴黎进修,可见舒家实力之巨。
    舒瑶虽是个富家女,可却天性质朴,衣着永远是牛仔服、牛仔裤,一双白色运动鞋,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饰品,脸上化着淡妆,一头长发扎在脑后,不是看书喝茶,就是收拾卫生,她骨子里又极要强,看似柔弱,却非要干些力所不能及的事,就比如上次拆空调的事,本可以请两个工人解决,她非拎个扳手,爬梯子上鼓捣,结果砸坏了腿。那时我心里对舒瑶其实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但也不好表露,所以只是凑到店里闲聊。
    舒瑶自己看店本来也没什么事,有我这个话唠,也权当打发时间,她腿受伤的时候,我会帮她拖地扫地,搬运一些古董物品,可是后来她腿伤明显见好,行动自如,可这些苦差事还是留给我干。有时候,我还和舒瑶一起去乡间收废品,我俩穿着淘来的旧军装,背着尼龙袋,脸擦得黑黑的,去的乡村也都是牡丹江往里又穷又偏的村落,舒瑶说只有这种地方才能有老物件,而且看上了什么东西也不要声张,往往要了半天价,收了一车的破纸箱、烂铜片,最后无意间让她家再给几个咸菜坛子之类的瓶瓶罐罐,算是添头,而这几个添头,才是最终的目的。
    认识我之前,她都是找家里保姆的父亲搭伴去,如今认得我了,觉得我可塑范围太大了,用她的话说,我是那种戏路特别宽得人,穿上西装是绅士,光着膀子像流氓那种人,所以每次进村收废品,我都打扮得像个叫花子,然后装着一幅“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形象”赢得村民同情,而她则作为我的妹妹,出身贫寒又品学兼优的女大学生身份,以勤工俭学,补贴学费的名义跟着我体验生活,这种励志故事博得好多农村大娘的眼泪。有好几次收完旧物回来,我兜里还被热心的村民塞上两个咸菜疙瘩或是几个玉米棒子。
    有时候,舒瑶会说起她的姐姐舒童,说那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一个女孩,如果说舒瑶安静的像一池映月碧水,那舒童就是飞流直下的瀑布,舒童性格热情、火辣,打小叛逆,喜欢摇滚乐,上初中时和一群男孩子组乐队,打耳洞,纹身,吸烟,逃课演出,也是因为实在太不像话,舒万有才把她送出了国,去读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她学的是绘画,兼修音乐,舒瑶受伤时,她回国一次,而那时我还与他家里交往不甚,从以也没能相见。但在我印象中,她应该是徐静蕾、于文文那类女文青年,可舒瑶却是摇头笑而不语,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
    第十六章 舒童驾到
    这年夏天分外热,天上好像下火一样,这一天,我穿着件背心,在寻古轩帮着舒瑶搬一个大花瓶,那花瓶几乎和我一般高,大大的肚子,细细的颈儿,我真怕一不小心给弄碎了。我蹲在地上,撅着屁股,两手抱着瓶底,一点一点向后挪,心里恨这丫头太过小气,连个工人都不舍得请。舒瑶在楼上整理书柜,夏天天热,那些封存在樟木箱子里的书都是线装版,我曾翻阅过一次,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繁体字,看得头疼,舒瑶却说这里的书很多都是绝版,因为年代太久了,而且封在柜子里时间太长了,要经常摊出来晒一晒,免得生了虫子。寻古轩的三楼是个平台,舒瑶正在楼上一趟趟地运书,所以我在一楼的这副模样,她无缘欣赏。
    我蹲在地上,正埋头苦干,店门突然开了,一双小巧的马刺靴出现在我的面前,鞋后的马刺正嘀嘀溜地转着。
    “抱歉,今天不营业,盘点,走货明儿起早!”我头也没抬,随口说道。这瓶子重心都在我手上,我只有一点点挪才能保证花瓶的平稳,我实在是没时间抬头招呼。可那小马靴却未停留,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似的,一直大步向里走,我赶紧起来追上。“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今天不营业吗?”
    那人是个姑娘,看穿着打扮也就20岁上下,这时她已经上了楼梯,听到我的话停了下来,一转身,瞪起一双杏眼,“我想进便进,你管得着嘛?”
    哎我去,我这暴脾气!听这语气,这丫头也不是善茬,“我说姑娘,你去人家总还得敲个门吧,你这大摇大摆往里冲,当家里没人呢?我就不让你进了!怎么着吧。你给我下来。”我来了脾气,虽说这姑娘长得挺好看,但却染了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结成一绺绺的小辫子,脸上画着烟熏妆,身上穿着件满是窟窿的牛仔服,裤子上也拔着丝儿,四处全是洞,两条腿就那么露着,整个一乞丐,再加上一双眼睛滴溜乱转,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偷。
    你给我下来,我上去伸手拽她,这丫头竟然伸出腿踢我。
    “班门弄斧,和我玩拳,小丫头片子,你还嫩着呢。”我心下冷笑,一把抄住了她踢过来的脚,结果没注意她靴子上的马刺,那锯齿一样的马刺一转,我手上瞬间被割开了一个口子,血一下子洇了出来,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样,怕了吧,放开我!要不还踢你。”那丫头瞪着眼说。
    我咬牙忍痛,攥着她的脚就是不放,见她叫嚣的厉害,我手一使劲,把她的脚使劲放上抬,那丫头被我拽得紧了,只好两只手撑着楼梯扶手,一条腿被我架得抬过了头,可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
    “哼,我打小练舞,压腿抬腿是基本功,这都小意思。”那丫头嘴硬。两手一撑扶手,另一只脚竟然腾空而起,直直地照我的脸就踢了过来。
    我忙向后一退,堪堪躲过了这脚,这丫头下手真狠,这靴子上有马刺,刚才那一脚要招呼脸上,脸肯定也得划个大口子,我心下暗恨,抓着她的脚使劲向后一拽,她两手死死地把着扶手,另一只脚也蹬地支撑,免得被我拖下来。
    “你们干嘛呢!”我们正在僵持,楼上传来一声娇咤。
    “哎哟,舒瑶,你可下来了,咱们店进贼了,看着没,还是个女贼,明抢吗不是,我抓着她,你快报警!”
    “姐?你啥时候回来的?”舒瑶看了看那丫头说。
    “啥?姐?”我懵了,难道眼前这个跟个孔雀开屏似的非主流就是舒瑶的姐姐?舒童?她们是双胞胎啊,这长的也太不像了吧。
    “知道我是谁了吧,还不放我下来,我也是这家店的主人。”舒童脚还在我手里,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怒气冲冲地说。
    啊,我赶紧放了手,“这哪请的人?没个眼力见,明儿赶紧辞了。”舒童蹲在楼梯上,捂着脚直喊。舒瑶没理她,见我手上流着血,忙把我拉到一边,帮我冲洗包扎。
    “姐,这不是咱们请的工人,这是咱家客人,大鹏,这就是我姐,舒童。”舒瑶一边给我包扎,一边低着头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形象、气质果然不同凡响,身手也不赖。”舒瑶洒上药,伤口有点疼,我还是没忘揶揄她。
    “啥客人?你男朋友?咱爸知道吗?这小子哪的?”舒童一蹦一蹦的窜了过来,上下打量我,眼神肆无忌惮。
    “别瞎说,是我朋友,人家还救过我。”
    “他救过你?你怎么了?不过这小子体格不错,在店里当个力工挺合适,别辞了!”舒童快步上了楼,声音飘了下来。
    “你姐,是挺文艺范啊!我这也是长见识了,你们不是双胞胎吗?这长得和你也不像啊!这是基因突变了?”“你才基因突变呢,这是我姐,怎么说话呢你。”舒瑶使劲捏了一下我的伤口,我疼得鬼哭狼嗥。
    大约到了晚上,舒万有开车过来,接他这两个宝贝女儿吃饭,刚一见面,舒童以一百米外开始助跑,然后凌空跳起,扑进舒万有怀里,舒万有老泪纵横,一阵的心肝肉肉。无奈身子骨不比当年,舒童怎么也有100斤,这一扑差点给老舒扑到地上,一命呜呼。
    “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爱闹,你看看你,哪像个当姐姐的样子,这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你学的是艺术,怎么给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审美还越学越回旋了?”舒万有还没老糊涂,至少对审美还没有偏差,先是训斥了一通穿着,舒童拗不过父亲,只好跟着舒瑶上楼,舒瑶找出几件自己的衣服让姐姐换上。
    我捂着手,和舒万有在楼下喝茶聊天,我手包扎成这样,舒万有竟然视若无睹,好几次我特意用这只伤手给他倒茶,结果他连问也不问,半眯着眼在那品茶,这老狐狸,对女儿实在太过偏向。
    这阵子我常来寻古轩,舒万有当然看在眼里,他不写书时,会来店里看看,有时见我和舒瑶起腻,舒万有也会面露不悦。在他心里,他女儿应该是那种翱翔天际的孔雀、天鹅,而我虽然不能说是蛤蟆,但至少和他心里的理想标准仍有差距,所以每次他来,都会看我一眼,我都会自觉地和他上楼。舒万有会饶有兴致地给我讲他最近看过哪些书,又说些他爷爷、父亲当年的见闻,我也乐得听他讲故事,舒万有的很多经历都让我啧啧称奇,我曾建议他写一部爷爷父亲的自传,绝对比那什么吹灯、笔记要大火,可舒万有却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经历只是沧海一粟,真正的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淡然处之,不愿提及这些往事,出书?等于自取其辱。
    我和舒万有正聊着,楼梯上舒童舒瑶则一起下了楼,我抬起头,不由得呆了,舒瑶破天荒穿上了裙子,纤细的小腿洁白如玉,脚上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显得人更加高挑,一头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略施粉黛的脸上眉眼如画,笑得弯弯的眼睛里,像一轮弯月,嘴角的黑痣,更增添了些俏皮。不过舒瑶一直是个淡雅美人,她这身打扮我意料之中,让我吃惊的却是舒童,洗去了烟熏妆,一张脸和舒瑶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嘴边没有那颗痣,舒童穿着一件绿色的短裙,雪白的脚踝处有一块纹身,好像是一簇火焰,头发拆开了辫子,散在肩头,戴着一只同色系的发夹,这姐俩长得太像了,但是眼睛却绝不相同,,舒瑶的眼睛永远是波澜不惊,温润如水,静得像一波碧潭。而舒童眼睛里却透着机灵古怪,好像时时都在想着搞恶作剧。这对姐妹花争芳斗艳,让我看得眩晕。
    旁边的舒万有更是眉飞色舞,“看着没,我这俩姑娘,哪个不是倾国倾城,出水芙蓉,一般的人哪配得上我这俩女儿!”舒万有这话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说我这个穷小子配不上他姑娘。我听得心里不舒服,这时舒童、舒瑶下了楼,一左一右搀着舒万有的胳膊,“走,今天老爸请你们吃大餐,给大宝接风,再犒劳二宝,二宝这阵子可辛苦了,你看这店里收拾得多干净,这些瓶瓶罐罐,可给我二宝累坏了。”舒万有心疼摸着舒瑶的头发说。
    “老家伙,分明是我收拾得好不好。”仿佛是听到了我内心的不满,舒万有又回头招呼我,“走,小伙子,一起去吃饭。”我送他们出了门,舒万有上了车,我却没上。
    “谢谢叔叔,你们家人难得团聚,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你还见外了,这阵子也给你累够呛,听瑶瑶说,店里的重物都是你搬的,你还下乡收了好几次东西,你就别客气了。”舒万有说。“是啊,一起去吧,这阵子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也没机会请你吃饭,今天就让我爸破费了,权当感谢你。”舒瑶也跟着说道。
    我见的确是盛情难却,也就上了车,舒万有选了一家很有特色的饭店,要了一桌中餐,舒万有不喝酒,却为我点了啤酒,给两个女儿要了果汁,我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喝酒,就把包成馒头的手举到他眼前,身体不适,不便喝酒。舒万有终于躲不过,只好问及我手上包着纱布,问是怎么回事,我深吸一口气,侧目看了一眼舒童,发现她正楚楚可怜地盯着我。我心一下子软了,说是在店里搬东西时,不小心划破的。我见舒童笑了下,端杯和我碰了一下。
    整场晚宴,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这个外人却是如坐针毡,只能埋头吃饭,插不上话。舒童讲了很多她在英国的见闻,说学校的逸事,原来舒童学的是美术,她另外选修了文艺理论和音乐两门课程。席间舒童讲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舒瑶只是静静地听着,时而笑着和姐姐碰下杯。舒万有喝茶竟似喝醉了一般,脸上红扑扑的,也是呵呵的笑着。我心想,这老家伙看他两女儿的眼神木呆呆的,哪像平日里精明能干、眼光如炬的舒三绝?
    其实我也理解,舒万有老婆死得早,这两女儿他一手拉扯大,他自己精明能干,积累了诺大的家业,可是却始终不肯续弦,他说怕自己女儿吃亏,舒万有甚至连个情人都没有,在他心里,这两个女儿就是他最宝贵的珍宝,他现在看女儿的眼神,就像看一件自己最爱的古玩儿一般,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溺爱。只是老舒每天和这些古董泡在一起,乐此不疲,有时候我甚至恶毒的猜想,他是不是已经丧失了某些功能。
    第十七章 酒吧之夜
    我一边啃着烤羊排,一边暗自揣测着,舒瑶却突然端起杯站了起来,“大鹏,我得好好感谢你,你救了我,这段时间还帮我装修店铺,收拾东西,辛苦了。”舒瑶说的真诚,我忙起身端了杯果汁相敬,舒童却道,人家大姑娘敬你,你用果汁多寒酸,你得喝酒!舒万有在边上只是乐,并不阻止,我打开一瓶啤酒,倒满,一饮而尽。
    “哪有什么谢不谢的,你们还帮我了很多忙,特别是叔叔,您给我讲了这么多故事,我却连学费都没交过,这杯酒,我敬叔叔。”我又倒满一杯端了起来,舒万有端起茶,我仰头干了。我又拿起酒瓶,再倒了一杯说“敬酒敬三杯,在我们草原,这是礼数,我再敬舒瑶、舒童各一杯酒”,我连干三杯,一瓶啤酒见了底,这些酒对我而言只是小儿科,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下,舒童不怀好意地又打开一瓶,放在我面前,“唉,那谁,咱俩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咱俩喝一个。”
    “我叫大鹏,不叫那谁。”我一字一顿地说。“哟,还挺有个性,走一个?”舒童撇了撇嘴。
    那天饭桌上,她们姐俩轮番灌我,而舒万有根本不加阻拦,我猜这老家伙也是想探探我的底,我见舒童出言挑衅,就给她也倒上一杯酒,笑着说:“你喝一杯,我喝三杯,如何?”,我本来是想将她一军,哪想到舒童也不含糊,举杯就干,我只好连喝三杯。那天我连喝了一箱的啤酒,而舒童少说也喝了有三瓶,我看她脸红得像猴屁股,一只手拍着桌子,大喊服务员上酒,舒万有赶紧劝阻,而我还是行走如常,神态自如,没显丝毫醉态。
    我送他们上了车,自己打车回家,晚上却接到舒瑶的电话,“酒量不错,过几天帮我个忙呗?”我听电话那端的声音舌头都大了,是舒童的声音,舒瑶的语气绝不会这样张狂。
    “什么忙?打架这事我可不干”。
    “瞅你那点胆量,我回国,原来乐队的几个哥们要找我吃饭,每年我都被他们灌多,这次你陪我去,喝翻他们。”我听明白了,舒童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啊。
    “行啊,没问题,舒瑶去吗?她不去,我就不去。”我问。
    “哎,我说,你是不是真对我妹有意思啊,我告诉你,你少打我妹主意啊!”这时电话那端传来舒瑶抢手机的声音,然后就变成了忙音。
    十字冰封乐队是舒童在高中时组建的乐队,四个小伙子加上一个美貌少女主唱,歌特金属的曲风,加上迷幻的舞台效果,这支乐队从出道起,就在哈尔滨声名大噪。舒童嗓音极好,高亢嘹亮,他们想做东北的夜愿、梦剧院,只是后来舒童被舒万有送出了国,乐队却没散,他们重新招了一个女歌手,工作之余,也在一些夜场驻唱。舒童每年回国,都会和这些老朋友们聚聚,只是他们聚餐的地方,取决于当晚乐队在哪里演出。
    舒童带我们去的就是哈尔滨一个挺大的酒吧,这里刚开业不久,花重金请乐队驻唱,来吸引客源。一进屋,舞台上几个小伙子坐在吧凳上,穿着海魂杉,弹着吉他,一个女歌手在轻轻地唱着校园民谣,那歌声轻柔,听着很是悦耳,台下的听众,有的大声跟着哼唱,有的大口灌着啤酒。
    舒童伸手向坐在椅子上弹吉他的男孩摆了摆手,那男孩冲她点点头,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带我们走进一个卡座,桌上已摆满了啤酒、果盘、肉串,我坐下来,也不客气,拿起肉串就啃。
    “哎,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上面那哥几个原来就是我的乐队乐手,帅吧。”舒童靠在沙发上,言语间满是骄傲,舒瑶则端着矿泉水,静静地听歌。
    “还成吧,唱得挺好,弹的一般。”我嘴里嚼着肉串。“你懂不懂啊,我们这乐手吉他弹的相当好了,你知道他师傅是谁吗?真是,没文化你。”舒童显然听不进别人的建议,我索性也不再说了,其实对于吉他,我并不陌生,以前上大学时,担任过乐队的主音吉他手,而且也参加过不少演出和比赛。我听得出来,这几个孩子的吉他弹得不错,但是少些味道。我一边听歌,一边吃肉,一曲终了,台上的五个海魂衫走了过来,舒童亲热地和他们一一拥抱,“这是我妹妹,舒瑶,你们认识。这是我朋友,大鹏,这是我们乐队的兄弟们。”舒童笑着给我们介绍,我低头吃得正欢,舒瑶使劲拍了我一下,我赶紧站了起来,嘴里还嚼着肉,我硬是没舍得吐了,一伸脖子咽了下去。
    “哦,你们好,你们好,”我赶紧把肉串放下,又擦了擦嘴,站起来和他们握手。
    那几个小伙子看着我,面色古怪,那个女主唱竟然笑出了声,我没理他们。落座后,他们聊着这几年的变化,我也不多话,喝酒时,我就端杯就干,舒童推脱自己来了例假,喝不了酒,把我推上了前线,我也不多话,举杯就干,那几个小伙子根本不是对手,几轮下来,他们的舌头就大了。
    “我说,大哥,你混哪的啊?”他们鼓手端着杯,眯着眼对我说。“哈尔滨,南三道街54号。”我听他语气不善,也冷冷地说。“南三道街54号?啥地方?”鼓手回头  问几个朋友。他们都摇头。
    “刘,刘老根大舞台?”,女主唱拿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哈哈哈。”他们发出一阵暴笑。我没多话,这些小伙子像极了当年的我,他们的一些小心思我当然了解,特别是刚才弹吉他的那个小伙子,显然她对舒童有好感,见我自然有一些防备,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也比他们大上四五岁,当然没必要和他们制气。
    酒喝得差不多了,乐队说一会儿请我们去唱歌,舒童连连称好,舒瑶却说,爸爸让我们早点回家,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几个小伙子脸上明显失望的神色,舒童拉着舒瑶的胳膊说,妹妹,难得出来玩一会儿,这气氛多好,而且,你好久没听我唱歌了吧。一会儿有大鹏送咱们,可以多玩一会吧。好不好。舒瑶望着我说:“今天有大鹏在这里,我们十一点也必须回家。”
    我指了指台上的吉他说,我能上去唱首歌吗?“你会弹吉他?”那个吉他手一脸的不置可否。
    “会一点儿,弹唱而已。”我笑着说。
    “行啊,请吧,我们拭目以待。”那小伙子找了个服务员,耳语了几句。我上台,背起吉他,踩了两下效果器,不得不说,这些小伙子的设备比起我当年的设备要先进很多,好在功能方面都类似,我先调了一个失真的SOLO音色,来了一段重金属风格的RIFF,算是开场,果然,当悠扬的吉他声音响起后,场内观众声音渐渐安静了。我的确是存心卖弄,摇头晃脑地弹了一分钟的SOLO,极尽炫技,好在我每天练琴,技术没有退步,我看场内安静了,留下一个余音收尾。
    我转过头,看舒瑶正安静地坐着看我,我一时内心澎湃,“我要唱首歌,送给你,你能听……”,我刚说了没两句,一时酒意上涌,哇地一下,吐在了台上。
    “靠,我的效果器。”
    “靠,我的台布。”
    “靠,喷我身上了”
    第二天,一阵吵闹的手机铃声把我从宿醉中叫醒,是小兵,我接通了电话:“哥们,回来吧,我要结婚了。”
    第十八章  回家
    小兵要结婚,作为从小一起并称“二害”之一的我,肯定要回去喝他的喜酒,时间是六月份,发小的婚礼,我不敢怠慢,而且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我肯定得好好准备准备。
    离开家这么多年,不知道家乡是什么样了?那个一见我就脸红的二丫是不是已经嫁了人?雷子、柱子他们是不是娃都满地跑了?都说近乡情怯,虽说离小兵结婚日期还有段时日,但我还是有点忐忑,都说要衣锦还乡,怎么也不能太寒酸,我特意买了一身新西装,又管哥们借了他的宝马X6,还特意跑去理了理头发,照镜子,连说自己忒俗,可是又有多少人在把这种俗当成人生的目标呢。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我开车700多公里,从黑龙江穿越内蒙古草原,国道上,我和着音乐大声歌唱,开了10个小时,前方的村落里升起袅袅炊烟,我眼眶不得得湿了,那就是小村博克图。
    车子开进村里,透过车窗,我心里感慨万千,小村刚下过一场雨,马路上全是泥泞。这里的一切都没变,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了一般,仍定格在我离家求学的那一年:几条水泥马路通向山上的学校和医院;一些老式212吉普在当作出租车拉客;最大的饭店是个二层小楼,里面还挂着五彩灯球,破旧的门窗上还镀着金色,似乎还述说着曾有过的辉煌。
    看着路边的建筑,脑海里浮现着小时的过往,不知不觉到了奶奶家的老房子,门口那条我曾经欢跑过无数次的小路如今已经窄到容不下一辆汽车的宽度,我下了车,踩过泥泞的小路走到近前,这所一百多年的老房子,曾经是俄军的指挥部,再站在它的面前,觉得每一根木头都觉得亲切。
    十年前我爷爷奶奶搬进城后,这座房子以两万元高价卖给了当地一个农民,我透过栅栏望去,房子门窗依旧,几只鸡慵懒地漫步在院子中,不时地低头吃一口地上的米粒,然后踱到阳光处张一张翅膀,院子里的凳子、仓库一如昨日,却已物是人非。
    我离开家近20年,之间从未回来过,小兵却一直在这里生活,他初中毕业后考了技校,毕业后仍回到了小村,在这里铁路当列车员,收入不低,消费却不高。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时代,这里几乎可以用圈地来形容,当你还自豪于城市里有一百多平米的豪宅时,这里的任何一户人家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大笑。当然,你可以面红耳赤的列举出地段、校区、省会、京城等地产名签,他们则用一句就结束这次对比,“我家大”。
    小兵就有一座两百多平米的大宅,房前屋后两个院子,院里十几个仓房,他很多次在微信里给我发来他在院子里聚会烧烤的照片,让我十分羡慕,这种幸福也只有在这里能够享受。
    我去之前给小兵打过电话,他说今天在老屋等我,在老屋和几个老朋友聚聚。老屋离我奶奶家很近,我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到小兵的家,小时候曾以为很遥远的距离,如今步行只需要几分钟就到了,人长大了,宽了眼界,也大了脚步。
    小兵在不远处的路口站着等我,和儿时一样的眉眼,只是更黑更壮了,肚子明显鼓出了一圈,梳着一个分头,挺着肚子像伟人一样远远地向我打招呼。
    我俩先是一个熊抱,上次见面,还是他来哈尔滨,我俩在出租屋里吃火锅,这一别就是七八年。小兵看了看我的宝马车,羡慕道:混得不错啊,别摸我都开上了。”我也挺得意,“还行吧,明天结婚头车行不行,不行用这车接亲去?”小兵连声说好。
    我俩走进院子,里面的仓房陈设和当年差不多,只是房子的白墙已经变得暗黄,越发显得破旧。小兵把我让进屋里,屋里的老家具没剩下几样,看得出来,这里没怎么住人。小兵说他父母都搬进了镇上的楼房,这房子一直空着,现在村里来了个房产公司,搞拆迁,要搞旅游度假村,咱家这块地在山脚下,依山傍水的,房子能拆个好价钱,他就一直没卖,等着坐地起价。
    屋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堆满了酒菜,桌边坐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面容似曾相识,他们见到我很激动,都站起来和我打招呼,我猛然想起,这些都是当年和我们一起打架的花子帮的成员啊。
    最里面坐着那个,看着像40岁大叔的男人一把握住我的手说“唉呀,多少年没见了,多少年了啊。”一双粗糙的大手攥得我手生疼,我认出他了,这是当年刘旭手下的铁蛋,当年整天揣着一把自制的刮刀四处寻事,我俩没少打架,有一次他拿镰刀追了我小半个山坡,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然不会再计较,那女的见我有点羞涩,我以为这是二丫,心里突然有点紧张,可是那女的站起来后只有一米五,还是一个大脸盘,怎么看都不是当年瓜子脸、细腰身的二丫。
    “这是铁蛋媳妇!”小兵介绍着,我礼貌地和他们握了手,脸上露着职业化的笑容,心想,小兵怎么会和刘旭那伙人混在了一起?
    小兵拉着我坐在主位,倒上酒,小兵还是老样子,不会多说什么,就是一举杯,“来,大鹏”,喝酒。说完,他一口干掉一杯。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原来,铁蛋他们没怎么上过学,长大后,都接了父母的班,进了农业生产合作社,可是后来大集体经济不景气,他们就承包土地,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刘旭小学毕业后因为盗窃、抢劫罪被抓进了监狱,花子帮群龙无首,也就散了。
    小兵当年打架勇猛非常,为人又讲义气,这么多年一直在村里生活,成了村里最有头脸的人物。花子帮的人虽然心狠手辣,但都是实在的庄稼人,长大后再相见,相逢一醉泯恩仇,小兵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加上小兵这几年又当了铁路的列车长,几乎是他们这里最大的官了,所以当年的花子帮的人都愿意和小兵来往,过年送半口猪,秋天送几车菜,小兵人实在,当年我们这帮哥们又都离开了村子,所以小兵就对他们和哥们一样。
    我问小兵新娘子是哪的?怎么一直也没听你说,你小子还瞒着我,怎么着,怕我截胡不成?小兵大着舌头说,明天不就见着了,急什么,别看你长得比我白,我在这也是那是数一数二个钻石王老五,情圣懂不?多少姑娘喜欢我,我都得挑挑,这不,这才挑上一个,知道我结婚了,别的姑娘都寻死觅活的,有好几个要跳河。我说小兵你就吹吧,打小你就跟包公似的,我估计你媳妇肯定也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媳妇。
    “啥打灯笼难找?”小兵和铁蛋他们满脸疑惑,“就是长得黑呗,晚上出去了,你打手电都找不到她。”哈哈,大伙乐得前仰后合,小兵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张嘴就是不饶人,来,你得自罚一个。”
    第十九章 遇险
    那一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总之铁蛋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我和小兵挤在一张坑上睡觉,我靠在里墙,他在外边。睡到半夜,我突然感觉墙在向里拱,然后听到轰隆隆一声响,接着感觉墙壁颤动的越来越大,房顶上扑扑地掉着灰,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下子醒了。
    “操,地震了!快起来!”我一脚把小兵踹到地上,小兵睡得正香,我一个翻滚滚到了地上,正好砸在小兵身上,小兵嗷地一声坐了起来。这时炕上的墙一下子塌了,屋顶上的水泥顶开始整块整块地往下掉,一块足球大的石头正好落在我刚才睡觉地方,我吓得一身冷汗。
    小兵被我砸得有些发懵:“咋的了?地震了?”,我顾不上解释,看到餐桌还没收拾,拉着他往桌子下面钻,小兵清醒了一点,光着身子钻出去,跑到屋中间,打开了菜窖的盖板,大声招呼我,“下菜窖,这里安全。”房顶上的水泥顶啪啪往下掉,有几块碎石崩在我身上,打得生疼,房顶上的木梁吱嘎吱嘎响,眼瞅着就要全塌下来,我俩直接跳进地窖,临下去时,我急匆匆地从地板上拽着一床被子,多年的农村生活,我知道,这菜窖下面长年零度以下,我俩这身下去,没被砸死,就得被冻死。
    我俩刚一跳下,没等我盖板子,就听到上面轰隆一声巨响,房子塌了,好像是整间房子的屋顶都砸在了菜窖上方,好在地窖口小,屋顶的块石被卡在的洞口,砸不下来却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落下的灰给我俩呛得够呛。
    菜窖里四周漆黑一片,我俩各卷着一边薄被,听着上面轰隆隆的声音由大变小,想必地震也过了,我上去推了几下,稳丝不动,看来这上面压下的砖石不少,只能等着天亮后救援队来,但是看这震级不小,估计小村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救援队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还不一定,我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菜窖里阴冷潮湿,里面平时用来储存冬菜,夏天这里就成了冰箱,家里的鱼肉、水果之类的食物就放在这里。要是放在以前,我俩在这下面生活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可是这房子小兵不住已久,这里面除了空荡荡的木头架子,什么都没有。
    “咱俩得饿死在这下面,早知道不喝那么多酒,多吃点肉好了,那只烧鸡,我一口都没吃。咱家这从来没听说过地震啊,怎么我一回家,就让我赶上了呢?”我愤愤地说。
    “这不是地震,是强拆,他们想弄死我!”黑暗中看不清人,小兵的话让我打一激灵。
    “啥?你是说强拆?你不是同意拆迁吗?”我问。
    “唉,说来话长,我这几年赌球,赔了不少钱,我就向外面借了不少贷款,加起来有一百多万吧。前一阵子催得越来越紧,我就把我自己的房子卖了,我就搬到老屋来住,可这个窟窿太大了,卖房这点钱根本堵不上,我不能卖我父母的房子,正好这个老房子要拆迁,是外地的一个叫运诚公司的开发商,我就绷着多要了二十万元钱,不给不搬。可是他们也咬得死死的,一分都不多给,我们就僵住了,哪成想,他们竟然敢做的这么绝。”小兵咬牙切齿。
    “你欠钱?那你还有钱结婚?”我问。
    “兄弟,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是找了个女人,假结婚,一是能多收些礼金,二是我爸说了,只有我结婚,才把这老房子过给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就找了个外地女人,让她来帮我演这出戏,事后给她两千块钱。反正结婚证都是假的,我也不碰她,她也有赚头。”小兵说。
    我越听越气,敢情我也是你骗来的,你就图我这点份子钱?你要缺钱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尽全力借你,还用得上骗我吗?
    “我也不想骗你,我只是想让你来,你是省城的记者,我本来想等你来后,陪我一起去趟运诚公司,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也不敢轻举枉动,哪成想,你才刚来,他们就动了手。”小兵声音越说越小。
    我听明白了,这小子是想用我的社会关系,来给他加点筹码。该着我命大,我睡得再死一点,今天晚上就交待到这了。这节骨眼上,就算揍他也没什么用,小兵的事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刚才下来的急,手机没拿,衣服也全在外面,这里没有吃喝,而且这附近早就没有人住了,哪有人知道我们在这菜窖下面?看来,我这条命算是要搭到这了。
    “兄弟,对不住了,我这两年好上了赌,赔了家业不说,这次还把你搭进来了”小兵小声地说。
    “行了,咱们先想办法出去,其他的以后再说。”我气得牙疼却还是故作镇定。
    菜窖里没有灯,我俩顺着木架子逐一摸索,这菜窖是他爷爷那辈人挖的,有个四五个平方,四周墙壁冰凉,摸着像是石头,想从这挖出去根本是作梦。小兵踩着梯子爬到地窖口,用力向上推着,可是上面纹丝不动。小兵急了眼,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我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这下面虽冷,却不透气,我感觉空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竟有些窒息的感觉。我赶紧把小兵招呼下来,我俩靠着木架子,迷迷糊糊,我不知道这里的空气还能用多久,总之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也好像睁不开,我说:“小兵,咱俩要在这死了,你知道我最怕啥?”
    “怕没吃饱?当个饿死鬼?”小兵有气无力地说。
    “屁,咱俩这光着身子,裹一床被,要是让人发现了咱俩的尸体,以为是同性恋跑到菜窖来约会被困死了,传出去我真是没法做人了。”我说。
    小兵说,“我倒不怕,反正我这也算结过婚了,至少还能证明我对男人没兴趣。”
    “奶奶的,我还没结婚呢!”我随手一拽架子,竟然拽下了一根横梁,我顺手就朝小兵说话的方向扔去。这一扔让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棍子的一端恰好砸到小兵身后的墙上,竟然发出一声脆响,那面墙是空的。
    第二十章 秘道
    我本来已经因为过度缺氧要窒息过去,这一下却激起了我求生的欲望,我大张着嘴吸着气,爬过去用手摸索着,那面墙的中间竟似是一块木板,四周的石头缝里封着水泥,我拼命地用手抠着边上的水泥,小兵也起来帮忙,我俩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只是拼命在挖,可是随着我的动作,一口气提不上来,扑通一声,后仰摔倒在地上。
    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干涸的鱼,在烈日下的沙滩上大张着嘴,拼命想吸进一口空气。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只是感觉眼前竟然变得白茫茫一片,很是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脑门上一阵清凉,好像还有一丝丝风从我脸庞吹过,我又恢复了呼吸,我努力睁开眼,依稀能看出小兵的大脸在我上方。
    “这是到阴间了?过奈何桥了没?告诉孟大娘,我等会喝汤,我得先揍你一顿,省得一会儿再忘。”我兀自说着话,挣扎着要坐起来。
    “行了,你省点力气吧,咱死不了了。”小兵说。
    我坐起来,打量了四周,还是在地窖里,刚才砸墙的地方,已经洞开了一扇门,里面一阵冷风吹进来,我身上裹着半边被,脑门上敷着一层泥,看来是在地上挖出来的。
    原来,我缺氧昏过去后,小兵憋着劲,硬是用身体把这扇门给撞开,门外好像是一条深邃的地道,伸手不见五指,却有一股股阴风吹来,呼吸倒是不成问题了,但是却吹得更冷了,小兵冻得直哆嗦,索性把薄被一分为二,自己卷上一层,又给我身上裹了一层。小兵见我昏迷,就摸索着从地道那里挖了些冰凉的湿泥,抹在我脑门上,借此想让我清醒,然后又掐人中,又按胸口,一番折腾,到底给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你没给我做人工呼吸吧,你好像吃蒜了。”我哈了一口气,闻了闻。
    “呸,我还真下不去嘴。”小兵说。
    我慢慢站起身,摸索着洞口边七零八落的木门,已经被小兵撞得四分五裂,这木板足有五分厚,不禁感叹小兵这垂死一撞确实威力惊人。
    “你家怎么会有地道?”我说。
    “不知道,这地窖是我爷爷挖的,得有几十年了吧。”我俩边说边走进地道,地道里同样黑漆漆一片,可是地道却比想象中高,我接近一米八的身高竟然也不顶头,我用手摸着四周,是那种草泥混合的土料,上面湿漉漉的。
    小兵爷爷我见过,早年间是我们这铁道游击队的骨干力量,小时候,属他家的刺刀、子弹壳最多,都是他爷爷以前打游击时缴获的。老人家身子骨硬,解放后就在铁路工队当工长,后来他爷爷干活时被火车压断了一条腿就退养在家。老爷子一辈子不争不抢,从来不多要政府一分钱,就靠自己那点退休金生活。家里虽贫穷,老爷子依然衣着整洁,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
    我记得小时候去他家时,所有的鞋子、衣服都不能乱丢乱放。我俩小时候自学武术时,他爷爷坐在炕上和我们过招,被这六十多岁的老头给推了好几个跟头。那老爷子有真功夫,那是和日本鬼子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所以这老爷子在自己家建这么一条地道,一定有他的原因。
    “你爷八成藏了什么宝贝吧。”我说。
    “我家要有宝贝,我还用得着卖房啊,咱俩还能被压在这下面?”小兵说。
    我俩绊了几句嘴,就继续向前走去,好在地道不甚宽,我撑开双手,就能摸到墙壁,我俩一边趟着地,一边摸着墙,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背后嗖嗖的冷风,我俩不停地打着哆嗦。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越发宽阔起来,空间大了,我俩不得不停下来,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好像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过。
    “奶奶的,不会是蛇吧”我不敢把脚抬的太高,就用脚尖像犁头一样向前踢着走,偶尔就踢到一块石头上,疼得直叫唤。
    “咱俩这是走到哪了?好像还有水呢”
    “不知道,好像进山里了,你听,咱们这说话,都有回音了。”黑暗带来的压迫和恐惧已经让我的神经绷到了级限,我怕自己会在这黑暗当中疯掉,我握住小兵的手,我俩同时打开另一条手臂,竟然没有摸到两侧的墙壁,这隧道究竟有多宽?黑暗中,小兵突然拉了我一下,就停下了。
    “干嘛?走啊。”我不解地问他。
    “好像,有人拉我。”小兵带着哭腔道。
    第二十一章 有人拉我!
    这地方只有我们俩,地道明显几十年没人进了,小兵说有人拉他,那不是鬼吗?我蹭的冒了一身白毛汗,感觉身上所有毛孔都打开了。人就是不能想像,一旦放开想象,所有你看过的恐怖电影里的桥段一股脑地冒了出来,我就感觉背后有人盯着我看,前面好像还有东西往我脸上吹气,这种恐惧感挡也挡不住。
    我大喊一声,“拉个屁,你是不是给什么东西刮到衣服了。”话刚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耳光,我俩现在都是光着身子呢,就卷个薄被子,像木乃伊一样围在身上,再说,我俩一路摸着过来,哪有什么铁钩木刺?
    小兵被我拖着,语气哆嗦着,“真的,有东西,现在还在拉我另一只胳膊。”小兵声音抖得厉害,我了解他,这个混不吝,当年十几岁就敢把枪塞进刘旭嘴里,如果不是真有东西拉他,他绝不会吓成这个样子。
    小兵不敢松开我的手,其实他只要用另一只手伸过去摸摸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小兵不敢,一直死死地握着我的手,我感到他手心里全是汗。这时,我也感觉自己面前有东西在盯着我,好像离我很近,几乎是贴在我脸上,我不敢走,我怕我只要向前迈一步,就会撞在它上面。那种感觉很真实,不信你们可以做个实验:闭上眼睛,用笔尖对着自己的眉心,离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我狠狠的抓着小兵的手,把他拖到了一边,我用另一只手扶着墙,高度紧张下全身肌肉都绷到了极致。这时候,绝不能停,人吓人,吓死人,可能是吓到了极限,我突然“啊”地吼了一嗓子,“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极端恐惧之下,我竟然唱起了《男儿当自强》,我也不知道为啥会突然间想唱歌,总之是害怕到一定极致后,竟然变得全无所惧,我这一嗓子喊出来,好像浑身都轻松了。小兵也跟着我吼着,这小子唱歌五音不全,可嗓门极大,加上害怕,这一嗓子唱出来,竟然极为高亢。我们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吼,竟似乎有千军万马踏地奔驰的气势,我俩精神一振,大踏步向前走去。
    就这样,我俩边唱边走,浑身好像也有了力气,身子也不觉得冷了。小兵仿佛能看见了似的,一直在牵着我走,我被他拽的右手离了墙壁,想拉他却拉不动,我俩不敢停下歌声,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向前走,突然眼前一道光,冷冷地刺了过来,坏了!有野兽。我下意识向后一退,小兵也不再唱了,瞅着那束光问“啥玩意?”
    “不是狐狸就是狼,谁眼睛能这么亮?”我说,小兵却兴奋地说,“那是光,是星光,咱们出来了!”
    我晃了晃头,再仔细看,果然,那是一道缝隙里投进来的一缕星光,我俩在这地道呆得久了,刚才又被小兵一吓,我还真以为碰上什么成精的动物了呢。
    有了光,就有了方向,我俩三步两步奔过去,那缝隙看着近,其实距离地面挺高,我俩摸索着到了近前,发现侧面的墙上有一些人工修造的台阶,我俩顺着爬上去,把上面的土层扒开,眼前豁然开朗。
    “这不是,碉堡吗?”我俩钻了出来,站在星光下,夏夜的冷风吹过,我俩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回头一看,刚才钻出来的地方,恰好就是碉堡下的一块土堆。
    小时候,我们没少在这玩,可哪成想,原来这竟然有一条地道,竟然直通山下。小兵也呆住了,爷爷为啥要在家里修一条地道通到山上?
    山上风大,我俩又受了一路惊吓,这时夜已经深了,这北山有狼,这时候我们要是下山,别说找不到路,要是真碰上什么野兽,我俩肯定就完蛋了,所以,我们就决定先在碉堡里过夜,等天亮后,再寻路下山。
    我俩坐在碉堡里,谁也睡不着觉,小兵刚才吓得够呛,身子还在筛糠似的哆嗦,我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两句。趁着月光,我看他左手小臂上竟有一圈青紫,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掐过一般。
    小兵看了看说,“完了,刚才真的是鬼,真是鬼抓我!”我赶紧劝他“这世上哪有鬼,你别总这么自己吓自己,就算是有,咱俩阳气重,你看这鬼也没能拿你怎样?咱俩这傲气面对万重浪一唱,什么妖魔鬼怪都吓跑了不是。”
    小兵哭丧着脸说:“你不信拉倒,你离开村子早,好多事你没赶上,你不知道。”
    我一听小兵这话,好像他以前经历过什么。的确,当年军火事件后,我爸妈死活都不让我在博克图呆了,觉得这地方枪炮子弹遍地都是,凭我这淘劲,指不定哪天再踩地雷上,太不安全,所以坚持把我送到了海拉尔读初中。我和小兵也就几乎没再联系过,听小兵这么说,我正色道:“你赶上什么事了?啥时候你也这么迷信了?”
    夜凉如水,碉堡里的月光忽明如暗,小兵突然阴沉沉地问我:“你还记得老焦太太吗?”
    第二十二章 老焦太太
    小兵问我,还记得老焦太太不?我听了不由得会心一笑,当然记得,老焦太太是我和小兵的邻居,同样住在北山脚下,那老太太脾气暴躁,天天吵架,全村的老少爷们都交过手,我奶奶老实八交,也没少受她气。
    这北山上有一眼山泉,自山上流出,汇聚成一条小溪,流至山下,供我们这些住在山下的人吃用,老焦太太家离山泉近,就住在山根第一家,她和老伴就私自把这条小溪改了道,从她家菜园子里流过,成了她家的院中河,供她浇地、洗脚后再流到下游,让我们用。我那年十二岁,我和小兵气不过,就趁夜把她家院子外的出水口堵了,第二天,老焦太太家的菜园子全淹了,屋里的拖鞋都漂起来了,狗都差点淹死。我和小兵偷着乐了没多久,就被老焦太太打上门来,不问青红皂白,认死了是我和小兵干的,那时年少实在,再说我俩也明知理亏,我俩也没多反驳,小兵被老焦太太举着鞋底子撵了三条街,我被奶奶一顿胖揍。后来我俩还偷过她家鸡,总之这老太太没少让我们折腾。听到小兵提起他,我一下子想起很多往日快乐时光,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可小兵却一声不吭。
    等我笑够了,小兵接着说:“你走的第三年,老焦太太死了,村里人实在,生前无论有什么矛盾,人死为大,乡里乡亲的都过去送个行,我就陪我奶去了。
    老焦太太有三个儿子,都是在城里工作,葬礼办的挺风光,城里也开来了不少小车。晚上乡亲们喝完酒,要留几个小伙子帮着搭灵棚,我和雷子、小林就留在那帮忙守夜。村里的灵棚都是用帆布搭建,里面扯了几根电线,点亮几盏灯泡,里面设着灵堂,老焦太太的棺材的就放在里面,四周是花圈。
    守夜无聊,我们几个在边上摆个桌子,老焦家的两个外地赶回来的孙子又扛来了几箱啤酒,摆上白天剩下的熟食,几个人就在那边喝酒边聊天,总之夜长着呢,这酒也慢慢喝,磕也慢慢唠。
    这两个孙子从小在城里长大,所以和老焦太太也没啥感情,几瓶酒下肚,竟然聊起了闹鬼的事。小林这二傻子嘴也欠,唠着唠着竟然说起了猫脸老太太的传说,那两孙子连连点头,“嗯,我们也听说了,这猫脸老太太四处咬人,吸人血,那阵子传的可神了,我们学校都给放假了。”小林接着说,“你们听的都不是正规版本,这事是一个老太太死了,停在在灵棚,结果有一只猫从尸体旁蹿了过去,老太太一下子乍了尸,然后悄无声息地起来了,当时啊,那几个守灵人还在喝酒,都被猫脸老太太尸体给咬死了,血都抽干了。那老太太一半是猫脸,一半是皱纹遍布的人脸,身形如鬼魅,行走如电,传说一夜就能从东北跑到北京去。”小林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听说是那猫是咬掉了尸体的半边脸,而且老太太第一口就把猫脖子给咬住了,那血都吸干了。”小林这二傻子讲得活灵活现,给那俩孙子吓得够呛,我却觉得在这地方讲鬼故事不妥,有点对死人不敬,特别是死者也是一个老太太。
    我听得没劲,就起来出去撒尿,说来也怪,那天晚上连个月亮都没有,幸好棚里灯泡多,灯火通明,我借着灯光就走到灵棚的侧面,就在边上一个树林里脱裤子。刚尿了一半,突然听到后面有人走过来,我以为又有人来尿尿,就往边上挪了一下让个位置,哪成想我这一挪,竟然踩到了一根软绵绵的东西上,然后就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踩猫尾巴的叫声,一直震到你大脑最深处,好像脑瓜仁都在抖。我吓得一激灵,提起裤子就往回跑,慌乱间我好像撞到身边人一下,我来不及说对不起,慌慌张张跑到了棚里,小林他们几个还在喝酒吹牛,看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忙起身问我出啥事了。我喘着粗气说:“刚才踩到猫尾巴了,那猫叫得凄惨,你们没听到?”小林他们摇摇头说没听到。
    我瞪大了眼睛说不可能啊,我就在这棚边上尿的,而且刚才也有人去尿尿了,就在我边上站着,你不信问他。我话音刚落,见小林他们脸色古怪。
    “我们刚才谁都没出去啊,都在这喝酒呢。”
    “那我撞到的是谁?”我背后的白毛汗刷就竖了起来。我认真地数了一下,果然,小林、雷子,还有那俩孙子,他们都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过,那刚才站我边上的是谁?
    看我脸色发白,他们几个也觉得不像是开玩笑,赶忙站起来,直奔向棺材那走去,棺材毫无异样,灵堂的烛火也正常,雷子笑话我:“你是听他们讲鬼故事给吓出幻觉了吧”可是我刚才跑的时候,撞的那一下,的确很真实,我摇摇头,眼睛不经意瞥了一眼老焦太太的黑白遗像,那照片里的老焦太太,好像冲着我笑了一下。
    我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过雷子说:“她好像笑了一下。”
    雷子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回头看了半天说:“你喝多了,这老太太生前都不爱笑,这照片你看看有笑模样吗?”我再一看,那照片里的老焦太太,又恢复了一脸严肃的表情,好像还是那年举着鞋底子追我的样子。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恍惚间,自己竟然下了地,仅穿着单衣,光脚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这巷子黑呼呼的,四周仿佛有很多篱笆,我伸手去摸,可看着很近的篱笆却怎么也摸不到。我回头看,身后已经看不到家门,我再一回头,面前突然多了一个老太太,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衣服,下摆很长,拖在地上,看不到脚,再一抬头,竟然是老焦太太,她正看着我笑,歪着眼睛,嘴也斜着,她怪笑着走向我,伸手想摸我的头,那干枯的手指像树枝一样。我害怕极了,转身就跑,可是感觉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不快,老焦太太就在后面追着,慢慢她追上了我,突然,前面亮起了一盏灯,我朝着那点灯光,拼命地跑,那锋利的指甲已经触碰到我的背上,耳边已经响起沙哑如铁器摩擦的怪笑声,我一声大喊,猛地坐了起来。
    虽然是场梦,可我后来也大病了一场,去医院也查不出任何问题,但我就是冷,浑身发抖,身子却滚烫。我妈没招了,请了咱们当地看脏病最有名的纪大娘给看了看,纪大娘让我妈炒两个鸡蛋,带一瓶酒,赶上头七的时候,去了老焦太太的坟上给念叨念叨,好像是因为我们在她灵前说些不敬的话,让她不高兴,她不舍得对她孙子使劲,正好生前就看不上我,就拿我撒气。说来也怪,我妈念叨完,我马上就不冷了,只是肩膀疼得厉害,我说我那天好像撞到一个人,纪大娘问我撞到哪了,我指了指肩上,纪大娘取了几根银针,一直插进我肩膀里,长长的银针只露个头儿,再抽出来时,针尖的血发黑,就这样连着扎了几次,流了小半碗的黑血,我肩膀才好,可是至于撞的是谁,纪大娘始终不说。
    小兵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着肩,好像还心有余悸。在这样的夜色里,这个荒郊野外,这事无论真假都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你是说,这世上真有鬼?”我问小兵。
    “我亲身经历的,你说能是什么?”小兵说。我一时无语,的确,小兵经历的事太过于古怪,不过在农村这事也常见,小时候我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如今好像也没有个科学的论证。我俩卷着被,一时无话,各自想着心事。
    夜半风凉,虽是夏夜,但这碉堡处在山顶,风大自不必说,我俩虽然坐在碉堡里,但这里四处透风,再加上折腾了一晚,肚子前胸贴后背,我感觉身子一抽一抽的抖得厉害。
    我伸腿踢了小兵一脚,“睡了?我这又冷又饿,要不咱们出去找点东西吃,我记得这树上有果子吧?”
    “这么黑,你能看清吗?黑灯瞎火的。”小兵歪着头说。
    “要不咱们下山吧,正好趁天黑,不然明天天一亮,咱俩衣不弊体的下山,不得让人笑话死?”小兵一听,腾地坐了起来,“也是啊,我大小也是这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小媳妇还惦记我呢,我得注意点形象。”小兵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用手拢了拢本就不多的头发。
    我看了看天色,月光清亮,把这树林照得倒也清楚,“走,咱们顺着这条道下山,估计没事。”小兵站起身来,把半块被子卷在身上,我俩一起钻出碉堡,就近捡了两根儿臂粗的木棍,像叫花子一样一路敲敲打打地顺着山走。
    第二十四章 水耗子金棍儿
    天色渐明,眼前光线亮了许多,我们一口气跑下山,却想起现在已经无家可归,老房子塌了,强拆的施工队肯定正在拆迁,如果这时回去,没准命也得搭进去,我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去哪个同学家里借宿,小兵则拉着我,穿了好几条胡同,不多时,就到了一户人家院外。
    咣咣咣,凌晨两点多,小兵的砸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屋里传来一声怒吼,然后一间屋里的灯亮了,接着一个婆娘也跟着骂了起来。小兵也不作声,缩着肩,裹了裹被子,也不还口,静静地等着。
    我有些疑惑,凭小兵的脾气,这时候有人骂他,他肯定得回骂得更狠,而且这半夜三更地理直气撞地砸人家门,那肯定是托底的朋友,不知道我是否认识?只是以我俩目前这造型,身上各自披着半条被子,头上,脸上,胳膊上血肉模糊,任谁见了也得当成要饭的赶出去。
    外面风越来越大,我俩在山上跑时不觉怎样,这一停下来,站着还真觉得冷。我觉得过了挺长时间,才从门缝中见一个汉子披着外套出来,哗拉拉一拽门,拉开一条缝隙问:“谁啊!”言语中全是不满,我敢肯定,如果开门见到是不相熟的人,肯定能把我们狠揍一顿。
    “老四,是我,快开门,还有你鹏哥也回来了。”小兵抬头说。
    “唉呀,大哥!”门里的人听了,三下两下就把门打开,再一看我俩的装扮,愣得呆了一下,小兵不管这小子愣神,拉着我进了屋。那汉子把门关好,跟着我们进来,借着屋里的灯,我才看清这汉的长相,白白胖胖的一张脸,1米7左右的个头,短发,一双小眼睛眯着,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身就是眼睛就这么小,面容依稀有些眼熟。
    “哥,你俩怎么,怎么造成这样?”那汉子呆看了我俩一会,他婆娘披着外衣过来探了下头,被这汉子支了出去,“去热点饭菜,整点酒来。”
    “别,别提了,我俩先洗洗,你给我俩整两套衣服,一会再说。”小兵看来对汉子很熟悉,哆嗦着身子,拉开外屋的酒柜,随手拿出一瓶白酒,拧开盖子,自己猛灌了一口,又递给我。
    我也冻坏了,身上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抓酒瓶的手也有点拿不稳,感觉嘴也冻得直抽抽,我费力地把酒瓶塞进嘴里,双手握着酒瓶猛灌了一口,眼角余光下,看那汉子眼皮跳了一下,好像有点心疼。我把酒瓶翻过来看了一下,靠,小兵这小子不管不顾的,把人家放酒柜展览用的五粮液打开了,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些,我又紧喝了一口,身上稍稍有了一丝热气游走,手也不抖的那么厉害了。
    “大鹏,这是小四,勇子,还记得不?这小子比小时候可胖多了。”小兵对那汉子一指说。
    “勇子?水耗子金棍儿”我话一出口,那汉子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了,“鹏哥还记得呢,我现在是胖了。”
    老天,我真没敢相信,眼前这胖大汉子竟然是当年瘦小像猴一样的勇子。勇子是小兵的表弟,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寄养在小兵家,那时我们三个天天混在一起,打牌,练武,上山下河,偷鸡打狗。那年代流行田连元先生的评书《小八义》,我们几个小子就模仿评书里的人物,我是“踏雪无痕”花云平,小兵是磨盘山大寨主唐铁牛,勇子那时长得又瘦又小,他就成了“水耗子”金棍,我们几个天天舞刀弄枪,耍得不亦乐乎。后来我离开村子,去外地求学,和勇子一直没见,二十多年过去了,勇子竟然变成了这样。
    看我愣着,勇子哈哈大笑,过来拉住我的手说,“鹏哥,咱们好几十年没见了,我胖了,你却没咋变样啊。”
    我说:“老弟,你哥我当年是练轻功的,得保持身材,倒是你,这水下功夫可够呛,下了水,这肚子就得让你浮起来。”勇子听了哈哈大笑。
    不过此时此景,没时间叙旧,我和小兵跑到卫生间,好好洗了洗,我俩身上全是血道子,小兵后背让狼给抓了一下,皮肉都翻了过来,我脚下被扎的木刺让我一根根拔了出来,拔一根,身上就疼得抽一下,血淌了一地,身上、腿上的伤不计其数,勇子拿过药箱,我们胡乱包扎了一下,想着天再亮点,去医院处理一下,破伤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勇子媳妇端来两盘菜,看我们很是好奇,勇子把媳妇哄进回里屋睡觉,勇子看了一眼饭菜,又跑到厨房折腾半天,端出一盘撕好的烧鸡和一盘咸鸭蛋,把那半瓶五粮液倒上。我俩穿着勇子肥大的衣服,也顾不上寒暄,一人一个鸡腿,胡吃海塞起来。
    “你俩到底怎么了?怎么造成这样?”勇子看我俩的吃相也吓了一跳。
    “妈的,是运诚公司姓林那王八蛋干的,我不是不同意拆迁款吗,我跟他多要了二十万,他妈的,他们半夜强拆,要不是我俩反应快,直接跳进地窖里,早他妈被砸死到下面了。”小兵大口嚼着鸡肉,含糊不清地破口大骂。我又把这一路上的事大致和勇子说了一遍,勇子端着杯子,吓得一动没动,直到我俩吃了一只鸡,席卷了三个鸭蛋,吃了一盘子烧茄子外加一盆米饭后,勇子才缓过劲来。
    “妈呀,这,这也太悬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运城公司那些王八蛋真敢强拆?也不管屋里有没有人?我看八成他们就是故意的,有可能知道鹏哥从省城里来,就是想把你们俩弄死,要不为啥第一铲子先从你们睡觉那墙上砸?那面墙后面是个斜坡,推房哪有从那动手的?真没想到,姥爷家地窖竟然还有条地道?你俩命真大啊!”勇子边说边干了一杯酒。
    我和小兵酒足饭饱,身上也有了力气,思绪也慢慢捋顺了,听勇子一说,这事的确疑点重重,不过这当口还是治伤要紧,我们这简单包扎,根本挺不了多久。瞅着时间接近5点,我俩想着先睡一会,然后再去医院。勇子察看了一下小兵背后的伤,眉头紧锁。
    “还是先去医院急诊吧,我哥这背上被狼抓这一下不轻,狼有狼毒,千万别耽误了,我有车,送你们去。”勇子穿好衣服,去院里开出一辆面包车,勇子和小兵一样,都是火车上的列车员,这小子却不像小兵平时只知道喝酒打架,他挺有头脑,他整了辆二手面包车,又拉人,又拉货,挣些外快,我俩上了车,一路向镇医院开去。
    第二十四章 决绝
    小镇不大,医院在最东边的坡上,小兵让勇子先去老房子那绕一圈,想看看情况。此时,天色已明,我们的面包车开进老房子的小巷,我和小兵在车里蹲下身,只探出半边脸向外瞄着,老房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强拆的机械却全无所踪。
    勇子说要不要停车下来看看?我说,“别停,直接开过去。他们在附近肯定安排了人,如果看到咱们下车,就知道有活口出来,到时候麻烦更大,还把你也牵连进去,去前面绕一圈,再去医院。”
    我们三个到医院时,天已大亮,镇医院不算小,可看病的不多,我们在急诊那挂了号,和医生说晚上进山里找走丢的羊,遇到了狼,结果从山坡上摔下来,医生连连称奇,给我们做了些处置,又留院观察了一天,我们才回到勇子家。
    回了家,小兵让勇子出去探听消息,奇怪的是,一整天,老房子被强拆的事,当地竟没有人谈论这事,好像没发生一样。勇子在老房子附近转了转,发现临近的几户老房子,竟然一夜之间也被铲成平地。小兵说,那几家早就搬了,方圆10多家平房,只有小兵一人没签,他想多要20万,没想到差点被砸死。
    这事没完,奶奶的。小兵家也没了,现在一无所有,那股子狠劲又上来了,第四天上午一大早,小兵就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背着一个钓鱼包,进屋对我说“大鹏,你明天就走,该干嘛干嘛去,以后别再回来了。”
    我听这口风不对,趁他不注意,进了里屋,那钓鱼包就立在门后,我拉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支双管猎枪,外侧的包里面还一个油纸包,摸着像是子弹。
    “这枪你哪来的?你想干嘛?”我把包拍在桌上。
    “他们不让我活,我就让他们死,猎枪我是管雷子借的,我和雷子说了,到时候我说是我偷的,雷子他们不知道这个事。我今天已经去运诚公司摸过路了,姓林的那混蛋没走,他车还在院里,我明天就去把那混蛋崩了,就照这,一下。”小兵红着眼,用手对着自己太阳穴,比了个枪形。
    “你放心,我等你走,我再干他,这事和你没关系。”小兵黝黑的脸上满是杀气。
    我相信他能干得出来,打小这小子就一根筋,有了枪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敢透两窟窿,这小子长这么大没受过屈儿,运诚公司既然想弄死他在先,小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按我从前的脾气,我恨不得和小兵一起去干了那姓林的,可是这是法治社会,我不能让小兵干傻事。
    “你说的轻松,就算你给他打死了,你以后怎么办?你爸妈不管了?你家可就你一根独苗,你他娘的自己爽了,考虑过别人没有。”我瞪着眼吼道。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啊?我在外面借的是高利贷,高利贷你懂不懂,五分利,一天就好几大千,我欠那20多万现在已经滚到了一百多万,我不像你,你打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吃得好,穿得好,现在混得也比我好,我呢,我家啥也没有,但我不能让别人看不起我们,我赌球是想给爸妈在城里也买套房子,我也想当回城里人,可我这点工资连老婆都娶不上。”
    小兵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一个七尺高的汉子,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小兵猛地抹了把眼睛,“从我欠钱那天起,我就和我爸妈断绝关系了,这事勇子也知道,我没法子,我不能让老两口替我背锅,跟我担惊受怕,我想好了,我明天先把姓林那王八蛋绑了,让他儿子拿钱赎,我再把高利贷那帮人干死,老子一条光棍,换他们好几个人,再加一笔钱,然后我把钱留给我爸妈,你说值不值,值不值,说!”小兵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脑门上青筋毕露,咬牙切齿,充血的眼睛涌着泪花。
    我不挣脱,也不反抗,我无话可说。小兵说的实话,我出生没几个月,就被父母送到了村里奶奶家,小兵就是我唯一的童年伙伴,我俩在一个炕上爬,一起尿炕,一起换牙,他家里的情况我再清楚不过,小兵的家境艰难,而我有在外地工作的父母帮衬,衣食用度要精致的多,小兵虽然羡慕,却从不说,而我也乐意把这些好吃的好玩的和他分享。小时候的事都已经过去,我没想到小兵心里却一直觉得这是一种自卑,他之所以从小就听我的话,愿意跟着我,是因为他吃了我的零食,玩了我的玩具,他觉得他亏欠我,这一幕有点像当年的鲁迅和闰土,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回报我。我心好像被揪了一下,可是我把他当朋友,当兄弟,如果我有足够的钱,他欠下的钱我愿意帮他还,可是……
    小兵看我脸上阴晴不定,也觉得自己言语有些过激,于是缓缓松开我的衣领,“如果还认我是兄弟,以后多帮我照顾一下我爸妈。”小兵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完,然后脸色毅然转身就走,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兄弟,天无绝人之路,杀个人算什么,你既然爱赌,那敢不敢和我玩把大的?”
    第二十六章 龙脉
    “嗯?”小兵闻言一怔,两眼错愕地盯着我,一时接不上来。
    “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北山探地道的事吗?我后来了解过,那地道是张作霖挖的,表面上是为了防着老毛子,其实是他的一个武备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博克图的其他山上也有相同的地方,里面不仅有武器,还可能有财宝,不计其数的财宝,那是大清宝藏!找出这些,还怕买不起一套房子?还那点利息?”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小兵和勇子目瞪口呆。
    “你逗我呢!”小兵竟然笑了,“你不用编这些小说里的话来骗我,姓林的我绑定了,他命我要了,钱我也要定了。”
    勇子刚才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也插话进来,“鹏哥,你们小时候挖地道的事我也知道,那时候我岁数小,没参与,但这事在我们学校也传得可邪乎了,你说其他山上也有军火库?你也去探过?”
    “小子,哥考考你,大清进关的第一个皇帝是谁?”我坐下倒过一杯水,悠然地喝着。“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勇子不假思索地说。“努尔哈赤是领导不假,可是他命不好,被袁崇焕的大炮给轰死了,没皇帝命,皇太极也不行,他没等进关就死跷跷,第一个进关称帝的,是顺治,那你知不知道大清的发源地在哪?”“大清是满人,我好像听说是在长白山流域。”勇子想了想说。“行啊,小子,比你哥强,学习不错。”我笑着说,没错,大清前身是女真人,黑龙江的阿城就是女真人发源地,当年叫大金,女真人这个民族很有意思,能征善战,却专和汉人过不去,想当年金国打得大宋抬不起头来,岳飞被杀后,大宋更是支离破碎,只不过金国却被大辽契丹人给灭了国,女真人从此远遁山林,不知所踪。没想到300年后,又卷土重来,把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朝外加一个闯王李自成给一锅端了,女真人自己也没想到,这天下到手的如此轻松。真是机缘巧合吧,李自成起兵灭了大明,逼死了崇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竟放清兵入关,女真人当初只是想要些土地城池,绝没想过要再次入主中原,可万万没想到啊,大明支离破碎,李自成自顾不暇,让女真人收了渔人之利,只是满人可不比当年,满人是被打怕了,满人入关时才80万人,而汉人则2个亿,100个打一个也分分钟就能把他干翻,满人的天下得的太轻松,所以让他们时刻如坐针毡。女真人派重兵把守住自己的发源地,称之为龙脉,又把从李自成手里抢来的财宝和明宫里的财宝,加上经营多年的积蓄源源不断地运出关外,连绵万里的长白山、大小兴安岭里的一个个洞窟,就是他们的藏宝库。女真人有自己的打算,如果有一天再被驱离中原,回到长白山,他们还能靠这满山遍野的宝藏东山再起。可女真人倒也能干,任人唯贤、满汉通婚,硬生生地打造了个300年的江山基业,而大清宝藏,就作为秘闻一代代帝口相传,至死不忘。
    辛亥革命后,推翻帝制,宣统皇帝退位仍住紫禁城,冯玉祥入宫逼溥仪离宫,当时传说溥仪收拾了几百车的宝贝出宫,车队连绵不绝,那是不假,不过,紫禁城里的那点玩意儿,不过就是古董、字画,玉器、巧器,比不得真金白银。后来溥仪受日本人蛊惑,跑去东北当满洲国皇帝,被革命者唾骂。可是你们想想,这溥仪再不济也是正统的中原皇帝,地主老财临死时还知道把传家宝传给儿子,这大清的基业,难道溥仪满脑子就只有斗蛐蛐儿?这溥仪也不傻,他为什么甘愿受日本人制衡,跑到东北去当傀儡?他就是想尽快回东北,想着挖出这批宝藏重振大清帝国。要知道,黑龙江和内蒙古东北部,当年可全是满洲国的地界,而这,恰好又是他女真人当年的发源地。”在寻古轩时,我没少和舒万有谈论这些事儿,如今一口气说完,小兵听得目瞪口呆,勇子却两眼放光,“哥,你是说,咱们家这的山,当年就是女真人的藏宝地?”
    我想了想说,“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我查过资料,溥仪退位后,东北王张作霖至少去觐见过宣统三次,而后,张作霖的势力发展的越来越快,甚至比日本人要大得多,我想,张作霖和这宝藏之间,没准就有什么联系,当时奉系发展军备的速度极快,那时的东北军可是全国军阀里装备最好的,飞机大炮,甚至还有坦克和航空母舰,这钱哪来的?靠他以前打家劫舍?屁,老张也是个老狐狸,他也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他藏了不少军火在山里,也是以备不时之需,咱们小时候探的北山就是他一个武备库,小兵你还记得小马说过吧,他爸盗地道时,里面有枪,但他们没敢碰,掘出来的子弹你也看到了,虽然保养的不错,透着油光,但我听我爸朋友说过,那都是老式枪械的子弹,现在哪还有人用这种子弹?”我接着又把在二龙山的所见所闻以及老孙头的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遍。小兵听得直点头。
    “除了北山,还有东西南还有三座山,没道理只有这一座山有东西,而且这黑龙江幅员辽阔,怎么可能只有二龙山有宝藏?实话实说,我在单位也干得不得志,而且,也急需用钱,所以我才打山里宝藏的主意,你有绑架杀人的胆,还有什么不敢干的,敢不敢跟我进山?”我一字一句地说。
    “有啥不敢!干了”勇子蹭地站了起来,握紧拳头,青筋毕露,我没理勇子,依旧盯着小兵。
    “你没骗我吧,当真不是怕我杀人?才编出这么个故事来蒙我?”小兵抬起头说
    “信不信由你!”我盯着小兵说。
    第二十七章  虐杀
    小兵虽说不会杀人,可强拆的事,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我借的宝马车也被林总的人砸成铁饼,小兵报了警,可是运诚公司却拿出了合法拆迁证明,小兵说自己没签字,算不上数,竟然让人给轰了出来。
    小兵扯了条幅挂在在运诚公司门前,自己光着身子在门前一躺,撒起了泼,运诚公司的五个保安被他揍了四个,另一个是本地人,从看到小兵撒泼那天起就请了长假。
    小兵光身子打人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引不少媒体关注,林总上下没少打点,没想到小兵死里逃生,又来这么一出,林总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让小兵进屋,最后在小兵抄枪绑架之前,又多给了十万块钱。
    “这事没完,你还欠我十万,我早晚会来向你要的”小兵拿到钱后,恶恨恨地指着老林说。
    小兵把要来的十万元钱大部分给了他爸妈,他留下了一万元钱,给我买了手机和衣服,至于我借的那台宝马X6,我给朋友打去电话,答应他尽快赔给他,所以这次进山寻宝更加迫在眉睫。
    “刀子、锯子、锹要短把,最好有工兵铲,枪有现成的了,现在就得多准备药品,现在是夏天,山上蛇虫多,得多加小心。”既然决定上山,就得早做准备,我们在勇子家里开起了会。“还得准备火机,汽油,帐篷,指南针,炊具,食品”勇子一边记着一边补充。
    小兵则在一边细细擦着那杆猎枪,这枪是雷子他爸的,老爷子以前是猎人,野猪、狼没少打,后来禁枪后,这枪就被老头封到了房上,既不交,也不用,权当留个念想。老头去年去世了,这枪一直没人敢动,雷子把它当个烫手的山芋,好几次想去交公,又怕警察说他私藏枪支多年,那天小兵过来借枪,雷子随手就给了他,只要叮嘱出了事,别说这枪是从他这拿的就成。
    “有了枪,最好还能有些炸药。”我想了想说,山里情况不一样,要是像北山那样,门又锈死了,就只能用炸药爆破,小兵想了想说,这个好办,农业社那边有人经常用雷管炸鱼,我找铁蛋他们,那土炸药有的是。
    小兵还没等去找铁蛋,警察却来找他了。原来,就在小兵向林总要完十万元钱的当天晚上,林总竟然被人杀死在北山脚下的一片废墟中,林总被砍了三刀,其中一刀插在心脏,一刀割开喉咙,另一刀更匪夷所思,竟然从他的肛门捅入,如果没有深仇大恨,怎么能下如此变态的毒手,这不像是杀人,更像是虐待。更离奇的是,林总被杀的地方,竟然就在小兵的老宅。
    运诚集团是大连的知名企业,去年与小镇接洽,要开发山水文园项目,主推旅游和红色文化,如果投用运营,一定能促进小镇的经济大步发展。林总就是公司派来负责这个项目的代表,他作为本市重要招商引资的项目负责人,在镇里几乎就是一把手,任何政策、法规在他这里都是一路绿灯,所以他也敢明目张胆的强拆,哪成想,如今他竟然死在镇上,而曾经和他直面发生过冲突的小兵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警察是在小兵的单位把他带走的,所以并不知道他还有把猎枪,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说明小兵杀了林总,但还是把他关了一夜,详细询问当天晚上的小兵的去向,因为小兵曾对林总说过“这事没完”的话,所以警方有理由怀疑,小兵就是凶手。
    还好小兵要来钱后,曾去给父母送钱,在去他爸妈的路上有很多邻居可以作证,折腾了一天一夜,警方多方调查取证后,确认小兵有充足不在场证明,于是就把小兵放了。
    小兵回来后,一句话没说,先跑进屋里睡了一整天,我和勇子没去打扰他,毕竟还要赶快筹备进山物资,我俩去了趟市里,买了几套登山冲锋衣、背包、快挂、绳索等工具,我又买了一套多功能刀具,我让勇子去搞一套气割设备,以备不时之需。回到家后,小兵还在睡,自从我俩来后,勇子老婆就回了娘家,让出了房子给我们住,我们不会做饭,勇子出去买饭菜,我则在纸上画着进山路线。
    目前对我们来说,除了北山,其他三座山基本上没进去过,北山的地道虽然熟悉,可是20年前就被警察掏过了,里面现在肯定是空无一物,可既然地道在,就肯定还有些蛛丝马迹,至少能让我们看出这军火库的规模、构造,再去其他山时也可以借鉴,要不然我们真是大海捞针一般。
    勇子买了熟食回来,我和他说了先进北山的想法,但不要抱任何希望,北山肯定是什么都没有。勇子说:“鹏哥,你就安排吧,我们哥俩从小就听你的,现在也是一样,刀山火海,我俩跟着你。”
    我把小兵叫醒吃饭,小兵闷头连喝了三杯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和我们说他在公安局里看到了凶杀现场的照片,“姓林的裤子被人扒了,刀从肛门插了进去,警方判断刀是日本战刀、刺刀之类的细窄长刀,凶手拿刀插进肛门后,又转了几圈再拔出来,青色的那肠子都拽出来了,血淋淋地在地上堆着,还有一刀是从嘴里插进去,直插进胃,法医说,胃都捅烂了。”我正抓着一根香肠啃,听小兵一说,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把香肠扔回盘里。
    “哥,吃饭呢,犯隔应。”勇子皱眉说。小兵不以为然,抓着烧鸡嚼得津津有味,“他死了好,这混蛋竟然差点把咱俩砸死在屋里,活该报应,就是他欠我那十万元钱,是要不回来了。”
    我接口说到:“你多要二十万本来就是漫天要价,他已经给了你十万,可以了,别不知足,这姓林的八成是和村里的哪个女的搞不当关系,才让人给折磨成这样,都是些桃花新闻,咱们不管他,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进山的事,东西我们已经备好了,咱们晚上好好休息,明早抓紧进山,你还有什么要想法,赶紧说说。”
    “现在这山进不得,咱们还差保命的东西呢!”小兵把烧鸡一放,正色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铤而走险
    “啥东西?枪?还是刀?”我问。
    小兵摆摆手,指了指勇子家客厅一角供着的观音像说“咱差件开光的护身符,上次咱俩进地道你忘了?有鬼抓我胳膊,差点出不来。”
    “你怎么这么迷信呢,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封建思想咋就这么根深蒂固呢,这么多年学你是白上了。再说,当时山下那坟你忘了,就算是真有鬼,也是那坟里的主人救得咱俩,也是个好鬼。”我笑着说。
    可小兵着实是吓怕了,他驱车十公里,跑到据说是一个知名大仙那里,花了高价求了三件护身符,说是开过光的玉佛玉观音之类的挂件回来,给我们一人一个,看我们将信将疑,小兵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当地最有名的陈大仙家的贡品,保灵,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个收拾背包出发,我们这身行头在北山并不多见,小镇太偏远,满山的青翠还不得人知,来这旅游的人寥寥无几,我们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在当地老百姓还在睡觉的时候,悄悄地上了山。
    我们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北山轻车熟路,我和小兵特意带了一些酒食,先到了荒坟那儿,烧了纸钱,洒了三杯酒,我俩又磕了几个头,那天发生的事不管是不是有他相帮,这也算是我们进山的习惯。
    自从那天和狼相遇之后,我俩这次进山做了充足的准备,除了一把枪之外,勇子还准备了三把砍刀,我买的那套的户外刀具中还有一把螺旋尖刀,可以和木棍组装起来,组成一把长枪使用,勇子又带了好几瓶汽油,小兵又向铁蛋要了一些炸药,总之,这次进山,即便遇到狼群,我们也有恃无恐。
    不多时,几个人就走到了碉堡处,我们钻进暗道,打开LED探灯,如今的LED灯要比当年雷子、振林他们的信号灯亮上太多,光照范围大,亮度高,还节能,小兵拎着灯当先跳入,地道内一下子亮如白昼,我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清这地道内的景象。
    地道里阴风阵阵,前后望不到头,我们所处的只是中间的一段,想来这地道是连接山体两侧。这地道甚宽,地面上因为地下水的缘故,涌起了很多泥,但仍然能看出这里很宽敞,想来当年是用来拉运山炮和推车运送弹药的通道。
    地道里那扇铁门还在,依然是锈迹斑驳,如今我们明白,这是气密门,关死后,通过门上的气阀,可以把门封死,保持里面真空状态,可以更好的保存物品。我摸这铁门四周隐约有焊缝,想来当年警察查封这里后,用气焊把门封死,我们这次带了切割瓶,只割了几下,大门就开了,这种看似野蛮暴力的行为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们合力把大门推开,一股郁结已久的灰尘扑鼻而来,我立刻把LED灯照了过去,里面情景一览无余。从当年第一次发现铁门,到真正进入这里,中间竟然隔了二十多年,我不禁唏嘘感叹起来。这库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四周墙壁和地面都是水泥构建,上面吊着很多铁盆电灯,我见边上有个电闸手柄,连推了几下都没有反应,年代太久,想来这山体内部的电气结构早就损坏了。好在我们光源充足,几支LED灯棒一起点亮,库里被晃得白花花一片。
    库里面很干燥,墙壁上的水泥仅是发黄,而并没有脱落,看来这里密闭性极好。
    勇子边看边说“这么大的地方,得放多少子弹炮弹啊”我说“这里不仅存放弹药,还有枪支,火炮,你看这地上还有炮架轮子的压痕。”我细细查看,这水泥地面上有很多沟壑,那些山炮多年不曾移动,早把这地面已经压出了痕迹。
    “如果咱们当年真把这里打开了,这些枪,炮咱们敢用吗,这些东西对咱们来说还比不上一支棒棒糖更实用。”小兵望着空荡荡的库里出神。
    库里早就空无一物,小兵和勇子提不起兴趣。我却有种感觉,这里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扯着我,吸引我来到这里,一定有某些线索能让我找到通往其他山上宝藏的路径。
    我把头灯拧开,用手一寸一寸的在墙上边摸边敲,来回找了几次确认无误,这的确就是个实心大石块,根本没有暗道暗门,我们三个垂头丧气地出来,把铁门推合,我戴着头灯在地道内转了一圈,小时候和雷子他们来过这里,但光照范围有限,能见度太低,前后也看不远,如今仔细一看,这里四周墙壁也都是水泥封衬,几十年过去了,除了有地下水渗出,却并无大面积脱落。我不由得感叹当年张作霖手下工兵的手艺。
    小兵举着灯棒对勇子说:“当年我就是从这爬下来,救一个朋友上去,我当时还以为这下面都是扎枪、刺刀,非得把我们穿个透心凉不可,哪想到当时下来这地上都是子弹壳,诺,就这地方,咱们挖挖没准还能有。”小兵蹲在地上又摸索起来。
    “别在这摸了,这里警察犁了好几遍了,啥也没有,咱们抓紧看看往哪走?” 我见这地道前后通风,肯定是通向什么地方,就踢了小兵一脚,招呼他俩商量一下是向前还是向后。
    “按咱们现在这个位置,如果一直向前,肯定就是山对面了,就是东山的方向,如果往后走估计就是山脚下,我家老宅那里。”勇子看着手表上的指北针说。
    东山,我寻思着,从当年的战略意图考虑,如果要把这些弹药运出去,外面肯定要有一条公路接应,“咱们往前走肯定能走到公路上,反正咱们物资齐备,有刀有枪,来头狼咱也不怕。”我们三个都不想空手而归,就顺着地道壮着胆子向前走去。
    我们买的这种LED灯是登山户外专用,充一次电,能连续使10个小时,一共有三支,我不知道这条地道有多长,如果中间没电了,我们三个就得烧衣服做火把回去了,所以一定得节省电能。我走在前面, 左手举着一支灯棒引路,右手提着一把砍刀,勇子在中间,小兵持枪殿后,三人点亮头灯照看脚下,就这样走了快一个小时。这通道又宽又高,我们走着并不费力,想起几天前和小兵钻山越岭时的窘象,真是又气又好笑。
    “小兵,要不唱个男儿当自强吧。”我说。
    “你真把那歌当成六字真言了,一到地道里就唱!”小兵在后面说。
    我们在地道里走着,好在光线不错,也不甚害怕,我正搜肠刮肚的想找个荤段子讲给他们听,突然,肚子一痛,坏了!我这是要上厕所,好在这地方除了我们三个就没别人,我让他们停下等我,我提着裤子跑到远处的角落,脱衣解带,一阵舒畅,只是唯一不爽的就是四周太黑,我的头灯只能照到眼前的一块,四周什么样压根看不到,好在我胆子大,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两点光亮,那是小兵和勇子,心里也有了底。
    我正蹲着,突然感觉有人摸了我屁股一把!
    绝对不是错觉,那种触感极为真实,是实实在在的摸了一把。
    我的身后是一面墙,如果摸的话,那手是要从墙里伸出来,我缓缓回过头,头灯灯光下,那潮湿墙壁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那东西圆滚滚,一身黑毛,两只绿豆眼,亮晶晶地正盯着我看。那是一只老鼠,关键是,这老鼠太他妈大了,足有半米长,这是耗子精啊,我吓得蹭地向前一蹦,两条腿瞬间没了力气,是老鼠!我大喊一声。
    “老鼠有啥怕的。”小兵哈哈大笑。
    我提着裤子,边走边说:“老鼠摸我屁股,你说怕不怕。”
    “那是个母耗子啊,不嫌你臭吗?口味挺重啊。”小兵正在说着。
    突然我觉得脚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燥动,刚才我蹲着的地方,涌过了一片黑压压的东西,“靠,这么多老鼠?”我们打开电LED探灯一照,地上的黑压压涌过来一片的老鼠,个头虽然没有我之前看到的大,但是数量太多了,密密麻麻一片,看得心里直反隔应。
    我们三个紧紧靠着墙壁,盯着眼前如潮水般涌过的老鼠群,有几个老鼠扑到我们的鞋面上,我抄起工兵铲就拍,我最怕的就是这些老鼠窜到我的身上,好在我们的冲锋衣可以收紧领口、袖口,我们三个一边忙活,一边赶紧拉紧衣服的收束带。
    “这东西不咬人吧。“勇子担心的说。
    “没准,这地道里能有啥吃的?这老鼠一个个这么欢实,肯定不挑食啊,你这么胖,没准就先咬你,油多肉厚,你往前面站点。”
    我见这时候小兵还在吓唬勇子, 推了他一下,别吓唬勇子了,都是老鼠搬家,必定有异,这不会是要地震吧。
    我们三个此时正在地道里,真要是发生了地震,我们真就无力回天,可是这时老鼠全变了方向,统一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一眨眼的工夫,全都跑了个干净。
    我们还没缓过劲儿来,前面一阵扑愣愣的声音传来,像是飞禽,而且数量还不小,好像是朝我们这边来了。
    “快蹲下!”我大喊一声,我们三个靠近墙边抱头缩成一团。我隐约看到前面突然飞来了一群黑灰色的大鸟,翅膀展开足有半米长,成群结队地从我们头顶飞过,几只大鸟试图用爪子拽我们的头灯,我看清了,这是蝙蝠,这地道年头久了,成了他娘的蝙蝠洞了。
    “快把灯关了,这些蝙蝠是奔着光过来的。”我回头冲他俩喊着。小兵和勇子赶紧关掉头灯,我们脸朝下,双手护住脸侧,听着头上一阵嘈杂,有几只蝙蝠的爪子试图抓起我的背包,好在我们买的不是便宜货,这蝙蝠抓了半天,也没抓破,后面的蝙蝠见没了光源,就四散飞走了。
    随着一阵扑扑楞楞飞过,洞里又恢复一片安静,我从地上站起来,“都说蝙蝠是瞎子,这不也跟飞蛾似的,朝着光来嘛,回去我得给科普杂志投个论文了,题目就叫辟谣:为盲人蝙蝠平反:黑夜给了我黑夜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正在那大发言论,勇子却轻轻地拽了我一下颤声说,哥,那蝙蝠不是朝着光飞来的,它们是在逃命!
    第二十九章  闪电雕
    “逃命?”我还没等回头,只听砰一声枪响,漆黑的地道里,这双管猎枪的枪声震得我一阵眩晕,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开来,只见小兵的枪口闪了一道火光,直射向我的背后,我下意识一低头,就势向边上一滚,同时打开手里的灯棒,小兵的枪口上还冒着烟,可是地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东西?老鹰?”我咳嗽着问,刚才小兵枪响的瞬间,我感觉背后有一阵风袭来,我才下意识躲开。
    “不知道,比蝙蝠大多了,速度也快,两只眼睛冒着金光,亮得跟手电筒似的,奔着你的脖子就过来了我看到时想提醒你,哪想到这玩意儿飞得这么快,转眼就到你背后了。”小兵说。
    “是电眼雕,咱们老家叫闪电雕,咱们小时候见过,这玩意儿爪子厉害,能抓起一只羊,估计就是它刚才追蝙蝠,这才遇上了我们。”勇子说。
    闪电雕我听说过,也叫金眼雕,虽然不多见,但荒山野林里就有这玩意儿。当年在博克图,有户人家总是丢鸡,男人以为是黄鼠狼,就把墙封死,可是鸡舍的鸡还是照丢不误。男人为了这事把狗打个半死。后来他干脆就端着枪,守在鸡舍外面,等着这畜牲来。
    到了夜里,那爷们困得靠在柱子上打磕睡,突然起了一阵风,接着听到一声鸡叫,男人猛地惊醒,却只发现一地鸡毛,鸡舍上方露了一个大洞,里面一只鸡竟然不翼而飞。
    男人看了看那个大洞,黄鼠狼没这本事,就怀疑是人偷的,第二天找了四五个好友来家里商量抓贼,其中一个就是雷子爹。
    雷子爹是当地有名的猎户,家里有一杆猎枪,枪法极好,小时候,雷子家里肉食不断,还时常给我们带点狼牙之类的小玩意儿,让我们很是羡慕。所以男人特意请了雷子爹前来坐镇,有他雷一枪在听了男人的话,去鸡窝那转了转后笑了笑说:“这不是人干的,但也不是寻常的家伙,你们不用管,看我的手段。”
    整个一下午,雷子爹在鸡窝那又拉绳,又拴桩的,到了晚上他吩咐男人,“今晚,一如既往地把鸡赶回鸡窝,然后和他一起看热闹。”
    这一夜,男人没敢睡,他和雷子爹守在屋里盯着,到了后夜,男人困得乏了,想要抽根烟,被雷子爹抢过来踩灭,嗔怪道:“那东西鼻子灵着呢,你抽烟,还能逮到它吗?”
    男人一脸委屈,强挺着精神,雷子爹趴在窗口,双眼精光四射。“来了。”雷子爹身子一挺,一指天上,男人一抬头,就见两道金光从天上直射下来,然后一只大鸟扑棱棱地电射而下,径直落在鸡舍上面,月光下,那鸟全身乌黑,只有脖颈处有一圈白毛,一双眼睛像手电筒一样金光四射。
    那大鸟落下后,用爪子轻轻一扒,鸡舍上的瓦片、砖头就翻到了一边,大鸟抖动着翅膀,探头看了一眼,猛地伸爪下去,突然嗷的一声,大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原来,白天雷子爹在鸡窝上面放了一个兽夹,这爪子探进来,触碰了机关,夹子自动闭合,再硬的骨头也能给夹断。
    “抓着了!”雷子爹第一个冲了出去,男人端着枪紧随而上,那闪电雕扑腾着翅膀犹自挣扎,可是那兽夹岂是它所能争脱?闪电雕怎么折腾都无济于是。
    雷子爹拿出早就备好的尼龙袋套在雕的上面,活捉了这只闪电雕。后来这只雕被雷子爹高价卖给了一个外地收粮的商人,我们那时候去雷子家玩,还在笼子里见过那只雕,不过当时那雕个头不算太大,和一般的老鹰差不多大。雷子爹说,他估计是鹰,但绝没想到是雕,幸好这雕不大,若是成年的闪电雕,这兽夹能不能困住它还真说不准。
    小兵说刚才袭击我的那只闪电雕翅展足有一米多长,那这雕绝对是一只成年雕,若是没有犀利的火器,我们光凭这几把砍刀,绝对占不到便宜。小兵催促我们快走,一会儿那雕肯定还得回来,这雕飞行速度快,悄无声息,一双利爪,一把就能把人抓瞎了。我们不敢久留,收拾了一下背包,赶紧向前走去。
    知道这地道不那么太平,我们走得也是心惊胆颤,全然没有刚下来时的意气风发,我们走了不到几十米,我脚下一歪斜着插进了一个地洞里,我拿手电一照,发现侧面竟有个半人高的狗洞,地上全是湿滑的淤泥,刚才我就一脚踩在了上面,好奇害死猫,我偏偏要低下身子,想借着头灯的亮光向里面看个究竟。
    我刚一探头,洞里面直射出两道金光,我眼前一花,向后便倒,一只大鸟从里面电射而出,擦着我的头顶飞了过去,一对利爪划过我的脸颊,我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小兵他们怕开枪误伤,挥刀便砍,那大鸟嗖地一下,再次不知所踪。
    是闪电雕,这他妈是它的老巢啊。小兵扶起我,冷汗涔涔。
    第三十章  罐头盒子
    我摸了摸左脸,灯光下,手上满是鲜血,勇子赶紧从背包里翻出酒精,一股脑给我倒在了脸上消毒,又用纱布包扎。
    “完了,这回破相了,媳妇还没娶呢,这回真是赔了媳妇又折兵。”“没事,就是一小道伤,不深,别担心。”勇子安慰我说。
    我这人见不得血,平时斯斯文文,但是见了血就跟发狂一样,四五个人也拦不住,我吃了这一大亏,心下一狠,要钻进洞里杀了那雕的一家老小,我管小兵要过猎枪,一手端枪,一手拎刀,猫腰进洞,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雕的洞穴,这他娘的是蝙蝠洞啊。
    我探身进洞,刚才闪电雕的位置上,一只蝙蝠被吃得剩下半个身子,青色的肚子、肠子被抛在边上,还冒着热气,原来是闪电雕正在吃夜宵,被我一惊,才扔了食物冲了出来。
    我们环顾一周,地上是一层厚厚的蝙蝠粪便,还有一些老鼠的骨头,斜上方有一丝光亮,想来那是蝙蝠进洞的洞口,我又重新看了那狗洞,发现这边上竟有人工修造的痕迹,而且这洞竟有一块门板,只是已经被闪电雕破坏,我看那木板已有些年头,用手一掰就掉下一块,早已腐烂不堪。
    小兵四下走了一圈,忙拉过我说,你不觉得这地方眼熟吗?
    我环顾一看,这洞里的墙壁都是粘土混和着杂草,和我俩逃生的地道一样,分明就是那条地道!
    我举起灯棒向上看去,却发现这里并不是我们前几天逃出生天的地方,上面没有台阶,而且洞口太小,也只有蝙蝠这类飞禽能够进入,这里应该是自然形成的地貌,以前也是一块封土堆。我又向后走去,果然走进了一条狭长的地道,这里就是我俩前几天走过的那条暗道,只是当时没有照明物,我俩根本没发现,边上还有一个蝙蝠洞。那天小兵说有人抓他的手,而我也感觉有人盯着我,没准就是黑暗中这些蝙蝠搞的鬼。这些蝙蝠无声无息,而我们在极度惊恐之下,自然分辨不清。
    这蝙蝠洞里气味难闻,勇子直说恶心,我说这蝙蝠粪便也是好东西,这是中药材,叫夜明砂,在中药店里能卖不少钱。小兵听我说这玩意儿能换钱,也顾不得脏,立马蹲下用手挖了起来,一会就装满一个塑料袋。我们此行本就求财,这玩意儿虽然有点恶心,但也不能白出来一趟,我和勇子索性也挖了起来,挖着挖着,我摸着粪便下面有个硬块,凭触感,应该是件铁器,挖出来一看,竟是个铁皮罐头盒子,上面锈迹斑斑,重量很轻,晃着叮当作响。
    我招呼小兵勇子,用匕首撬开,举灯一看,里面有一块被纸包着的怀表,几枚大洋,一支钢笔,还有一个牛皮信封。小兵把大洋拿起来吹了一下,放在耳边嗡嗡作响,眉开眼笑地揣进怀里,勇子拿过怀表擦了又擦,这表已经不能走了,我打开信封,里面是牛皮纸写下的信,落款是“福堂”,信的抬头称呼对方为大伯。字迹有些歪歪扭扭,错字也多,但还能分辨得出,我大略看了一遍,这个福堂是东北军的一位军人,他们负责北山工事修建,已经修了快四个月,几天前,他们营长说要撤出工事,与部队汇合北上打仗,这一去生死难料,所以把平时的积蓄装在这个铁盒里,请他们营长代为保管。
    在过去,士兵上战场前写下的遗书,留遗物都是常事,如果打仗回来安然无恙再去营长那取回来,如果牺牲了,就由别人把遗书遗物送回家里,不用担心有人会私吞,都说这种钱上有逝者的灵魂,再恶劣的小人都不敢藏匿。这信里内容不多,只是说他们修工事的辛苦,他二哥在离这不远的山上修建,说那里的工程很大,这次打仗,他哥就没去战场。这信为何没被送达?也许是他所在的营在没出发前就遭遇了不测,也许这铁盒是在什么地方被蝙蝠抓来的也不得而知,但不管怎么说,看了信,我更加坚信其他山上有暗道,这信里有些内容很有价值,我们把东西收进铁盒,装进旅行袋,重新钻出狗洞,沿着地道继续向前走去。
    “这里已经有一条地道,那为什么还要费力再挖一条地道与之相连呢,这两条地道看起来几乎是平行,这样有什么用?就为了从家里能直接钻进地道来?”我满心疑惑。
    “我看电影里说,这样的地道都是用来偷情的,会个情人才这么做,可是在这里偷情,太刺激了吧。”勇子嘿嘿地笑着说。
    “我说勇子,你怎么说你姥爷呢,找打了是吧。”小兵在后面踢了勇子一脚。
    “会不会是你爷当年挖这条地道,是为了偷这批军火,给游击队用,但是却挖错了,只差一墙之隔,没挖到?”我分析说。
    “你说的这段笑傲江湖里有,那是魔教众人被困华山,结果一个使斧子的倒霉蛋,就差一步就能劈山而出。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刚才咱们也看到了,这狗洞已经打通了,游击队没理由发现不了后面的军火库。”小兵说。
    第三十一章  蛇穴  
    我们再想下去也是徒劳,想不到,看似落后的博克图,下面竟然纵横交错,我们各自想着心事,继续向前走。我看了看表,我们在这下面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山体里的气压也在一点点变低,说明我们已经走进了山腹。
    地道内空气不流通,郁结的空气里还掺杂着腐败的气味,我和小兵勇子都有点头晕,我知道这是缺氧的表现,前面依旧是黑洞洞,如果再往前走,不知道还有多远,如果再往前走,也许就会因为氧气不足,就撂到路上了。
    小兵靠在墙上,按着胸口喘气,勇子坐在地上不出声。我想了想说,这地道不是密封的容器,所以不必担心窒息的问题,咱们现在只是氧气不足,咱们节省点体力,一定能维持到前面,我看气压计的显示,咱们现在肯定是在山腹中,咱们再往前走走,一定能出去。大不了咱们就往回走,蝙蝠洞那边上面有天井,空气不成问题。勇子也赞成。
    我们三个放慢了脚步,慢慢向前走去,许是小兵刚才勇斗闪电雕,体力不支,走着走着身子一滑,竟然坐在了地上,随后又嗷地一声惨叫,这洞中本就黑漆一片,他这一嗓子,登时给我俩吓得毛了,忙过去拉他。
    只见小兵屁股上满是鲜血,他刚才摔倒的位置上,竟有一根尖锐的骨头,看那骨头的形状,竟然像极了人的胸骨!
    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地道里,地上的淤泥中,竟埋着一幅人的胸骨,我和勇子给小兵清毒,包扎了一下,好在扎的不深,小兵的登山裤厚,骨头没等扎透就先断了。我取出工兵锹,沿着胸骨的位置挖了起来,我和小兵、勇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下面,竟真挖出了一个头骨。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这仍然给我吓得不清,那人头骨上的眼孔空洞洞的,泛黄的牙齿大张着,好像在哈哈大笑,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涌上心头,我赶紧把头骨扔下。
    “这玩意瞅着这么邪性?这里怎么还能有人的骨架子?”我恨恨地说。
    “哥,你再往下挖挖,没准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咱们也不白来一趟啊,我去那边挖,看看这下面倒底是什么。”勇子胆大包天,刚才捡到怀表和几块银元,巴不得再挖点什么东西出来,说完,他取出锹走到另一侧挖了起来,小兵受了伤,行动不便就举着手电,给我们照明。
    这地道里的淤泥说不清有多少年了,上百年的地下水浸泡,地上很是松软,我挖了几下,就陆续挖出了人的腿到头盖骨、臂骨,竟然凑成了一幅很完整的人的骨架,勇子那边收获也不小,他不仅挖出了一具骨架,还挖出了一把锈迹满满的铁钎。
    铁钎,是一种前端尖锐的铁器,平时用来挖山打洞所用,过去劳动工具落后,铁钎也是最重要的挖山穿洞的工具,有这东西,那这几具白骨的身份自然明了,这几个人就是当初修建地道的工人。
    勇子听说是修地道的工人,也没了继续挖下去的兴致,毕竟工人的尸体上肯定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俩挖得有些累了,索性就靠着墙壁,坐下来歇会儿。
    我们三个坐在地上,我掏出几块巧克力,大家分着吃了几块,小兵屁股受了伤,坐不下,就只好站在一边,我们怕费电,就关了两只头灯,只留着一个头灯,照在墙壁上影影绰绰,想到地上还有几幅人的骨头架子,心里莫名有些烦燥。
    “把那头骨埋了吧,死人入土为安,咱们在这坐着,总觉得别扭。”我说。
    勇子应了一声音,拎着锹走过来,我把头灯对准头骨,却发现,那头骨好像眨了一下眼睛。
    “他,他眨眼了?”我声音颤抖。
    “怎么会?你眼花了,我告诉你,这时候可不带吓人的,我跑都跑不了。”小兵嘟囔着说。
    勇子蹲下来,盯着那头骨头仔细地看,只见那空洞的眼洞中,竟然慢慢伸出了一朵红花。
    “靠,眼洞里长出花了?”小兵惊呼道。
    “这不是花,这是蛇,那是蛇信。”
    仿佛是听到了我的惊叫,头骨的孔洞中竟然钻出了几条通体碧绿的蛇,高昂着头,吐着信子,缓缓地游了出来。
    小兵见是蛇,却并不害怕,这小子打小在山上长大,蛇他也没少抓,他举起工兵铲,当头一铲,将那蛇剁成两半。
    “怕啥,不过是条蛇而已,我以前总抓蛇给我爷爷泡酒。”小兵颇为不屑。
    “哥,还有,那也有。”勇子蹭地跳了起来,一边跺脚一边伸手指着。
    我们全拧开了头灯,只听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脚下的湿泥里,爬出了无数条相互纠缠的毒蛇,绿莹莹的身子向我们游来。
    “快走,这蛇有毒。”小兵抓起背包,一瘸一拐地先跑了出去。
    我这人天生怕蛇,这样密密麻麻的蛇,漫延在地道里,我撒腿就跑,眼前虽然看不清路,我宁肯撞到墙上撞死,也不想让这些蛇爬在我的身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能让我窒息。
    小兵的屁股受了伤,本来跑不快,但是,这当口,我发现他跑得和我不相上下。一边跑还一边念叨,快跑,快跑,这些蛇有毒!跑了一会,我们眼前灯光一散,原来这里的空间一下子大了起来,我见前面有一个土台,叫过他们俩,爬了上去,一人守一面,这些蛇要是想爬上来,还得费一番功夫。
    这里漆黑一片,慌乱中,也看不清土台有多高,我听着后面的爬行声音渐近,也顾不上什么,转到土台后面,看到上面有一些不规则的突起物,当做支撑点,一点点爬了上去,小兵和勇子也在找寻着力点,一点点地攀爬,小兵这几年虽然胖了许多,但他小时候打下的底子好,手脚力量异于常人,身形虽然笨重了些,但攀爬起来,竟然比我还快,我们爬到土台上,见勇子笨拙的,刚爬了几米,后面蛇群已经到了,咝咝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几年勇子养得白胖,体力不行,我们忙垂下绳子,让勇子抓住,两人一起用力,硬生生地把勇子吊了上来。
    “回去说什么也得减肥,吓死我了,刚才那蛇都在我后面,都爬到我脚底下了,你俩跑得太快了。”勇子一脸的惊魂未定,身子抖的像筛糠,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个胖子,早就该减减肥了,这几天就属你肉吃得多,下回你。。。”我正说着,猛然发现对面的小兵脸色很是诡异,他竟然举起了砍刀,对着勇子的后脑勺就砍。
    第三十二章  空袭

    勇子脚还没站稳,小兵伸出砍刀对勇子就砍,“你疯了,这是勇子!”我刚想拉住他,已经来不及了,小兵的刀重重地砍在勇子的后背上,勇子闷哼一声,向前就倒,可这时,一个蛇头跟着飞到了半空,一条无头的蛇身扭曲着掉落到土台下面。
    “勇子爬上来时,这蛇咬着背包也跟着上来了,刚才正张嘴要咬他!”小兵看着惊恐的我们说。小兵这一刀正好砍在勇子的背包上,勇子身子只是一晃,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我在边上却是看得分明。
    我拍了拍勇子的肩膀,让他放松一下,我们又检查了一下装备,刚才在地道里跑得急,两台大功率探照灯落在了那里,现在每人只有一盏头灯,三支LED手电,勇子的工兵铲丢了,他手里还有一把砍刀。小兵的武器都很齐全,我低头看向地面,这土台并不高,只有7、8米的高度,但是立面极陡,刚才爬的时候因为着急,所以没想太多,现在看来,这四周立面都呈直角,而且这土台上面的空间也不大,堪堪能站三四个人,像是一个柱子。
    “我看这东西瞅着有点像土桩子。”小兵说的土桩子是我们老家盖房子运料的平台,盖房子时,在边上搭一个土台子,运送木料,那时没有起重机,很多沉重的木料都是从土桩子推上去,省时、省力。
    那这地道里修什么土桩子?我猛然想起,不对啊,刚才的地道高度不过只2米多高,那些蝙蝠、闪电雕都是贴着我们头皮飞过去的,这里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空间,我猛地向上看去,黑洞洞的上空竟然看不到头,我取出强光手电,这种手电照射距离达到100米,我再仔细看,上方的顶壁处,也有一个垂下来的半截土桩子,我看明白了,这原本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土柱子,我又看向其他地方,隐约各有三个同样的土柱子,而这里因为一些原因,从中塌方,形成了一个土台,我暗自庆幸我们命好,选了这个土台子来爬,若是选了其他三个,那肯定爬不上去,就得被蛇咬死。
    “哥,快看,蛇要上来了。”勇子拉我一把,我低头看去,那些绿莹莹的蛇在下面纠缠在一起吐着信子,其中有几条蛇试着在土桩上找着力点,正试着慢慢向上爬。
    我们三个拎着砍刀,各守一面,那些蛇刚一爬上来,举刀就剁,几下过后,那些蛇就不再爬了,但是仍然纠结在一起,我们在上面自然无忧,可是下去就难了。
    我们三个人的包里还有些水和巧克力,勇子这个吃货甚至还带着酒精炉和一些食物,刚才那么惊险的时候,勇子的背包都没有丢掉。
    我看了看包里的酒精,突然想到一个办法,点火球,扔下去,这些蛇见到火势必散去,到时候,我们趁乱下来,再往回跑,进入蝙蝠洞,把洞口堵死,然后从我和小兵逃生的出口,返回地面。
    勇子则不同意,一是这里的蛇太多,这些酒精能坚持多久?烧一会就熄灭了,那些蛇肯定卷土重来,这不是长久之计。二是往回跑的路上还有鼠群和闪电雕,到时候前后夹击,危险更大,而且那里的还有没有蛇也不一定。没准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小兵也赞成勇子的意见,他现在屁股受了伤,刚才又强挺着跑了这么远,现在感觉一动就疼,他就想在这趴着,等蛇自然散去。
    我们三个就趴在土桩上,各自守着一个方向,为了省电,我们把所有的灯光都关掉,只是听着下面的声音,那些蛇爬动起来吐着信子,声音也易于分辩。
    过了不知多久,我听到下面又传来一阵骚动,我打开手电照下去,那蛇堆非但没少,竟然从四面八方又爬过来不少,看样子,它们像是在这里集会。
    八成是想把咱们饿死在这吧,然后把咱们拖下去,变成大餐?你瞅瞅,这些蛇都过来准备聚餐了。这是开斋了
    那它们也得拖得动啊。勇子用酒精给小兵清洗了伤口,咝着凉气说。
    不行,咱们不能在这呆下去了,等咱们没了体力,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这些蛇的数量不减反增,咱们在这就是死路一条。
    我举起手电抬头看去,这个空洞很大,像是山腹中自然形成的空洞,我站起来,顶端太高,没有任何依托可言,我把手电调成强光,在山洞四处扫了一圈,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反光,那就是出口。
    这种强光手电的照射距离最长能达到100米,我根据反光的强度,大致计算了一下这洞的面积,那个没有反光的地方跑离远远超过了我照射范围,看来,从我们这个土桩,跑到出口,大约有100米的距离,这对于我们三个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只是前方的地道里又有什么危险就不得而知了。
    我把大致情况和小兵、勇子说了,听他们俩的意见,小兵觉得再跑一百米没问题,大不了就放火烧这个山洞。勇子也同意,他的包里还有两瓶白酒,本来是路上御寒用的,我们三个动手做起了燃烧弹,我让他们找几件不紧要的衣物,撕开当成引燃物,我脱下了袜子,勇子正在脱背心,眼见着小兵费力地脱下了裤子,兄弟,不至于,裤子留着吧。“屁,我要脱内裤。”小兵幽幽地说。
    你听,勇子侧耳着,觉得四周的气流有些不对劲儿,好像起了一阵风,这时下面的蛇群突然变得不安起来,这里怎么会有风?
    我站起来,黑洞洞的上方真的有一丝气流在涌动,这地道通向的山腹怎么会有风?我一边想着一边转动着方向。
    “妈的,是闪电雕,它又回来了。”
    小兵趴在地上向前方一指,果然,前方两道金光一晃,一个乌黑的身影电射而来。
    “背靠背!”我和勇子手持砍刀靠在一起,小兵则趴在地上,快速地撕下内裤上的布条,抓紧制作燃烧弹。
    雕这畜牲最是记仇,我没想到它竟然还在跟着我们,“刚才不是追蝙蝠去了吗?”我恨恨地道。
    “哥,好像不是一只雕。吃蝙蝠是和追蝙蝠的不是同一只。”勇子说,果然,在洞内另一个角落,又有两道金光由远及近向我们扑来。
    “哼,我就说嘛,这黑漆漆的地方,老哥一个的单身狗呆着多无聊,这里面老鼠、蝙蝠、毒蛇遍地,我要是这雕,我也不走,举家都迁进来,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有酒不肉不发愁。”既然都来了,我们也不怕它,有刀有枪,刚才抓我脸那一下我还没报仇呢,现在来得正好,我非剁了它,我正骂着,前面的闪电雕已经到了土台边上,可是奇怪的是,它根本没理我们,而是俯冲而下,抓起地上的蛇来。
    “看起来,蛇要比咱们美味,这雕也知道,咱们这手里有家伙,不好对付。”
    小兵做好了燃烧弹,这时又举起了猎枪,打开头灯,等着一枪干掉那雕。  
    “这蛇和雕就是天敌,咱们索性把灯关了,让它们之间先斗上一阵,哪一方赢了,咱们也都少一个敌人不是。我静下心来说。
    小兵一听有理,正要关灯,勇子却大叫一声:“不好,他妈的,这畜牲要玩空袭。”
    第三十三章  悲兮壮哉!闪电雕
    眼见着那两只雕在下面转了一圈,各自抓了一条蛇飞到空中,飞到我们头上后,竟然松手将蛇投了下来,好在它们投弹的准头不高,这蛇歪歪扭扭从我们身旁掉了下去,这两只雕又到蛇堆里去继续抓,这一次虽然仍然没扔到,但距离却更近了一些。
    再这么下去,一会儿就得扔我们身上,现在这雕成精了?都会使用工具了?我越想越害怕。
    还傻站着干嘛啊,开枪啊,真等它们把蛇扔过来呢?我一脚踢向了趴在地上的小兵,这小子嗷的一嗓子,举起双筒猎枪对着低空飞行的闪电雕就扣动了扳机。
    “砰”,这山腹中空,像一座钟似的倒扣在地上,这一声枪响,回音经久不绝,在山腹中竟形成了声浪,而且那火药的硝烟味道,也弥漫开来,下面的蛇似乎天生害怕这种味道,竟然开始四散。而那两只雕则在枪响的同时嗖地一下飞到了别处,显然,刚才在地道里那一枪,着实让它也知道这火器犀利。
    “快,勇子拿燃烧瓶,一会儿我扔下去,咱们马上下来,跟着我跑。”我知道子弹有限,与其在这等死,不如赶紧行动,刚才枪响后,蛇已经跑了七七八八,现在再加一把火,下面的蛇肯定跑得干净,到时候,跑进前方地道,这雕的制空优势也就没了,我们就安全了。
    勇子掏出防风火机,点燃了酒瓶,这种散装白酒度数高,当初买它时,一是为了喝一小口取暖,二是为了给伤口消毒,所以度数买的是最高的,和酒精差不多。只见勇子把点燃的瓶子摔在蛇群里,呼的一下,窜起了半米高的火焰,下面的蛇扭曲着纷纷逃窜。时机到了,我拿起另一个瓶子点燃,就要往下滑,可是那雕行动却快,奔着我们直射而来,这一下好像不是空投,就是搏命来了。
    小兵靠在我身上,仰着身子,把枪举在空中,那雕接近的时候,刚要扣动扳机,那雕却跟賊一样,又转头溜走了,我暗叹一声可惜,突然觉得脸侧有风,我抱过小兵,就地一趴,一只闪电雕从我头上又飞了过去。
    原来它们两个在玩声东击西啊。一个在前面演戏,另一个在我们背后偷袭,这都成了精了?我暗叹自己命不该绝,手往边上一摸,心下凉了半截,燃烧瓶没了。
    我再一抬头,那只刚飞过去的闪电雕的爪子里正抓着这只已经点燃的瓶子,原来,刚才我翻身的时候,瓶子脱手而出,正好被疾驰飞过的雕给抓住了,它见第一个瓶子燃起熊熊大火,它也想拿这东西往我们身上招呼,此时它正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想要把这只瓶子砸在我们身上。
    “砰”,又一声枪响,小兵开枪了,两道金光,再加上一只燃烧引线的瓶子,那只雕成了最显眼的靶子,加上它飞得又近,小兵一枪命中,火焰瞬间就包裹了闪电雕,那雕在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得我们耳膜要破了,然后它像一个火球一般电射而出,它想用速度带起的风灭火,哪想到风助火势,不一会,这团火球直坠而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一股烤肉味道在山腹中弥漫开来。
    另一只雕在天空中盘旋哀号,我们顾不上许多,我当先从土台上滑了下来,这土台并非全是直角,还是有一点坡度,不过这点坡度和跳下来没什么区别。
    我们三个连滚带爬落地,地上的蛇早就跑个精光,我站起身来,向地道口跑去,我在前,小兵居中,勇子断后,100多米的距离,我咬着牙使劲冲了过去,后面风声阵阵,想来那只大雕已经向我们追了过来。记得初中时参加过百米的比赛,当时我最好的成绩是12秒多,这当口人命关天,小兵这个伤员竟然超过了我,两条腿倒腾得比我还快。刚才我怕他受伤跑不快,就把他的背包也挂在了自己胸前,现在这小子没了负重,一下子冲到了我俩前面。
    距离地道口还有20多米的距离时,身后的勇子一声怒喝,我知道,那雕追上了跑得最慢的勇子。
    小兵听到弟弟的呼叫声,马上停了下来,调转枪口对着天上放枪,一边对我喊:“你去地道开路,那里可能也有蛇。”
    这时候,争分夺秒,哪顾得上谦让?我抄起砍刀,冲进了地道,我的鞋是牛皮高腰登山靴,牛筋底,硬得像石头一样,别说蛇了,就是狗也咬不穿,我打开身上所有的光源,一头扎进了黑洞洞的地道,可是这里根本没有蛇的踪影。外面小兵和勇子也跑了进来,那雕见小兵放了枪,又不知所踪了。
    我们三个在地道里短暂会合,小兵的枪口还冒着着浓烟,刺激得我直打喷嚏。我一拍脑袋,“嘿,我怎么没想到?”
    小兵和勇子一脸不解,我来不及和他们解释,向小兵要了一发猎枪子弹,用匕首撬开弹头,取出里面的黑火药,过去的猎户都会自己做子弹,弹壳是重复利用的,火药就是黑火药,弹头往往是一把钢珠,或是自行车的滚珠,这种子弹杀伤力极大,但缺点就是不防水,因为是蜡封的,也不牢固。
    我取出火药把它分成三份,让他俩洒在衣服上,勇子明白了,
    他又拿出了一盒香烟,拆开,把烟叶用水混了,全涂抹在裸露的皮肤上。
    这的蛇特别怕刺激性的味道,这地道里老鼠这么多,蛇就是以老鼠为生,而这雕又以蛇和蝙蝠为生,它们就是一个自然链,咱们刚才在洞里一直没看到蛇,就是因为小兵为了赶跑闪电雕时开的那一枪,那一枪的硝烟味吓得蛇不敢露面,至到咱们挖坑时,硝烟味淡了,那些蛇才敢出来,你刚才开的那几枪,几百条蛇,瞬间跑个精光,我想这的蛇,没怎么出过洞,既没见过光,也没见过火,相生相克,咱们有了这玩意儿,蛇不敢过来。我信誓旦旦地说。
    那雕怎么办?它在暗处,咱们在明处。
    “咱们背靠背地走,这地道狭窄,它飞得再快也受局限。”
    我们就这样一步步地向前走,经过刚才的事,这地道的危险性,我们不敢再掉以轻心。可是那雕却始终没有动静,它一时不出现,我心里就总是惦记,为了省电,我们只开了一只头灯,照着前面,看表上的时间,我们已经折腾了一天,这个时间应该是夜晚,我们又累又困,这地道里阴冷,我们走得又累又饿。
    这一整天,就吃了两块巧克力,我记得勇子背包里的炉子,就说,在前面找个地方,起火做点东西吃,前面还不知要走多远,在这吃点东西,三个人聚在一起,再斗那只雕也不怕。
    我们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勇子先在地上生起酒精炉,我们身上有些水和方便面,小兵又掏出了几盒罐头,就煮了些面吃,阴冷的地道里,能吃上一口热面,也是幸福,三个人,换个吃,两个人放哨,一个人吃面,等轮到我吃时,却觉得脚下有些异动,借着火光一看,石头缝隙里又钻出了几条通体碧绿的蛇。
    靠,快跑,我把打翻酒精炉,汤洒了一地,小兵和勇子大惊失色,边跑边问我,怎么回事?蛇怎么又出来了?咱们身上不是有火药吗?
    肯定是方便面的味道太冲,把咱们的火药味给盖过去了,你俩刚才是不是放辣椒酱包了?
    这是时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我们听到耳边的爬动声音越来越大,小兵抄起枪对着后面放了一枪,那硝烟味道只散了一会就没了,那些蛇也只是滞了一滞,又跟着涌了过来。
    “不对,不对,不是方便面的问题。”勇子抽动着鼻子,是风,有风,有风吹散了这股味道。
    这里怎么有风,我们又往前跑了许久,突然,我们狠狠撞在了一面墙上,这分明是条死路!
    而我们的身后,黑洞洞的地道里,两道金光闪现。
    第三十四章  炸出一条血路
    失去伴侣的闪电雕隐忍许久,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就等着一个最好的时机,能一下置我们于死地,如今蛇群也密密麻麻地涌了过来,这雕看准了我们已经无处可逃,插翅难飞。
    天上有雕,地上有蛇,我们真是上天无力,入地不能,今天,可能真就交待到这了。
    我悲戚地惨笑。
    “妈的,拼了!”小兵抄起猎枪连放两枪,残破的蛇尸四分五裂,最恐怖的情景出现了,那些蛇群竟然大口吃起了自己同伴的尸体,嘶咬声、咀嚼声让我们不寒而栗。
    那雕身形一晃,又不知踪影。
    不知又躲在哪里,等着偷袭。
    小兵还要开枪,被我拦住了,“傻子,那雕在耗费咱们的弹药,省着点。”我说道。
    “不对,不对,这不是死路,这是地道的出口。”半天没出声的勇子在一边兴奋地喊道。
    听了勇子的话,我才隐隐感觉到,的确,靠在这面墙上,我的后背好像吹着一阵阵冷风,开始以为是极度恐惧,造成的浑身发冷,现在看来,这面墙是有缝隙,那缝隙的外面一定就是出口。
    眼下的事,就是如何解决掉面前的麻烦,还有,拖住这些蛇和雕,得有充足的空间和时间来挖开这堵墙。
    小兵把枪递给我,自己翻起了背包。
    “临走前,我管铁蛋他们要了两捆雷管,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咱们把墙炸开。”
    “不行,咱们没有安全距离,在这炸,咱们都得同归于尽!”我想了想说,“这样,我去把蛇引开,勇子,你俩把墙炸开。”我拿过了一捆雷管,拆开一个,这种土制的雷管性能不稳定,大小和二踢脚相仿,平时他们都是用来在湖里炸鱼,这种雷管的药量不稳量,要么极大,要么就极小,而且容易受潮,不知道有几个是好用的。
    不过,这个当口,有总比没有强,我拿出火机,点燃一个长长的引线,丢了出去,我们三个同时向两侧趴下,只听咣的一声巨响,崩了我们满头的湿泥,我再一回头,后面的地上被我炸出了一个坑,四周散落着很多炸碎的蛇身。
    这正是机会,我提着砍刀,冲了过去,那些蛇显然是被炸得蒙了,高昂着蛇头,不停地吐着蛇信,小兵和勇子趁机用刀在墙上挖出空隙,插进雷管。
    我刚跑了十几米,后面的蛇群就追到了,顺着我的鞋缠身而上,我的两条腿上爬上来至少三条蛇,好在我的冲锋衣布料厚实,领口都封得严实,我边跑边甩,把这些蛇甩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两脚。
    我手里还有几根雷管,可是这时却没有时间使用,我只盼着小兵他们能快点炸墙,然后赶快来接应我,我感觉这该死的蛇又爬到我的身上,那蛇牙好像穿透了我的衣服。
    正在这时,黑暗中,我的头灯一阵剧烈摇晃,紧接着我的后背一阵巨痛,好像有数把尖刀插进我的后背,疼得我浑身一紧,心中暗骂,那扁 牲终于出手了。
    到了这档口,我横下一条心,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心下发了狠,双手护脸,整个人向后猛冲,我想把那雕挤到墙上,可是那雕只一抖翅膀,又飞出好远,地下的蛇在不停地燥动,蛇与雕是天投递敌,刚才大雕扑过来时,蛇群散开不少,我趁这个功夫调整了灯光,眼前蛇群密集,那雕一击得手后又躲了起来。
    我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阵浓烟涌来,我身子被一股气浪冲出去好远,小兵他们终于引爆了雷管,我还没等高兴,我发现,头顶的地道在刷刷地掉着泥土,宛如那晚的小兵老宅。
    地道,炸塌了!!!
    我站起来,顾不得地上的蛇群,奋力向小兵的方向跑去,可是根本没有洞,小兵和勇子趴在不远处,因为距离爆炸点太近,他们已经昏了过去,小兵他们刚才药量不够,只是让落石更多了,可是出洞却没炸开,我手里还有一捆雷管,找了个缝隙插进去,刚摸出火机,只见那雕突然俯冲过来,对着我的后脑就扑过来。
    这大雕是只成年雕,那喙开砖裂石都不在话下,何况我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我一把抄起背包挡在后面,右手点燃了雷管。
    雷管被我拆下了一根,引线燃得快,我知道,我哪怕再多呆一秒,我马上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我顶着背包,奋力一跃,那大雕正抓着背包,被我甩到了墙上。我在地上就势一滚,还没抬头,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我只觉得头好像被重重的撞了一下,恍惚间,一阵冷风吹过,头上落石如雨,我知道,这地道马上就要塌了。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向着风的方向走了过去,那里破开了一个大洞,那雕被炸得粉碎,我向外看去,外面是一条片树林,天上的星光、月光洒了进来,小兵离得最近,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把猎枪,我拖着小兵往洞口拽去,一边喊着勇子,勇子离得稍远,被风一吹,醒了过来,他踉踉跄跄地赶过来,我们一起把小兵抬到了洞外,我们刚刚跳出洞口,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地道塌了,连同那些毒蛇、闪电雕的尸体全被封在了地道里。
    我们躺在草地上喘着气。总算跑出来了,我的眼睛里被泥灰迷了眼,不停地流着泪。
    我感觉天上下起了雨,噼啪地打在我的脸上,凉凉的,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这场雨挺大,小兵被雨水一激,也悠悠转醒过来,他连晃了半天脑袋,才意识到我们已经逃出了地道,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先找个地方避雨,等天亮了再寻路下山。我扶起小兵,在这挨浇,肯定得淋出病来。
    我们在四周转了半天,这里已经是东山的地界,我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呈C型的土坡,我还有一把工兵铲,我又向里挖了挖,尽量能容下我们三个人坐下。勇子又用砍刀砍了些枝叶,我们在这土坡上,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三个人靠在一起,像三尊坐在佛龛里的佛像似的,腿都不敢伸直,尽管坐着也很麻烦,我们困得极了,也睡了过去。
    雨下的越下越大,我才睡了几分钟就被冻醒了,我开始想念那两瓶做成燃烧弹的白酒,早知道应该留下半瓶酒,这时候喝一口也能取取暖啊。
    勇子也醒了,他听了我的话后,竟然从包里翻出了小半瓶酒精,这是医用酒精,我想了想,还是没敢喝。
    中间,我们尝试着点堆篝火,可是地上的枝叶被水淋湿了,连引燃物都没有,勇子抱过小兵的猎枪,警惕地听着外面。
    “哥,你再睡会吧,我睡不着,我守夜。”自从我和小兵遇到狼之后,我俩总觉得现在这山上不太平,不过,今晚雨这么大,野兽也需要避雨,完全不必草木皆兵。
    我看了看表,已经凌晨4点了,再过半个多小时,天就放亮了,到时候再寻路下山。
    第三十五章  追虎救狐
    天晴后,山谷里的鸟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我迷迷糊糊地醒来,见勇子拄着枪也打着磕睡,小兵正躺在泥坑里,露着大肚皮,四仰信叉地睡得正香。
    我看了一下表,已经中午11点了,想不到,我们睡得这么死,正午的太阳正大,晒在身上倒也暖和,只是后背的伤又痛又痒。我忙叫醒他们,先活动了一下四肢,就在这山里找下山的路。
    我们有指南针,小兵的猎枪还有7发子弹,我还有一套野战刀具,勇子还有一把砍刀,武器方面不用担心。我们确定了一下方位,直着向山下走去。
    “你还记得小时候说过,东山闹老虎的传说吗?”路上,小兵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说,“那好像是小时候大人吓唬咱们吧,反正这么多年,我是没听说过东山有过老虎,怎么的?你见过?”
    “没有,我只是想起老辈人讲起的一个故事,说是早些年儿间,咱们镇里有个猎人,姓胡,枪法好,胆子大,一身的横肉,在这山里打狍子、野猪都是好手,可就是从不打狐狸,他说他姓胡,就敬狐仙儿,他平时在山上,见到狐狸的脚印,他还会把身上带的酒肉留下一些。
    说来也怪,他在山上打猎时,从未遇到过狐狸,而每次跟着狐狸脚印总能有所收获,哪怕是冬天,也能打只野鸡、飞龙,总之不会空手而回,胡猎人就深信,这是狐仙儿在保佑自己。
    有一天,他照旧上山打猎,他带好了酒肉,一上山就找起了狐狸脚印,可是奇怪的是,这回狐狸细小的脚印去显得很是凌乱,而狐狸脚印的后面,竟然有几只硕大的印记,见到这脚印,老胡刷地冒了一身冷汗,这是虎脚印!
    老胡明白了,这肯定是老虎在追这只狐狸,想到一直护佑自己的狐仙儿有危险,老胡咬咬牙,循着足迹,追了上去。
    老胡跟着脚印走了很远,越走越心惊,前面的雪地上,竟然开始有了一些殷红的血迹,而再往前走去,狐狸的脚印竟然没有了,只剩下老虎的足迹。
    看来,狐狸是被老虎吃了,老胡想想,再跟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就想转身下山,可是这时,他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山坳里,那山坳树林中,有一个雪堆,好像在不停地蠕动。
    老胡壮起胆子走到近前,他赫然发现,那雪堆竟然是一只斑斓猛虎,此时,他正抓着一只动物,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那狐狸断了一条腿,被按在地上,挣扎不得,看到老胡来了,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
    那老虎可能是抓着狐狸走到这里,刚要开餐,却听到老胡走过来,那老虎猛一抬头,绿黄的眼珠盯着老胡,张开大嘴露出尖牙,冲着老胡吼了一声。
    这老虎吼叫气势如虹,整个山林里松枝颤动,树枝上的积雪被震得纷纷落下,饶是老胡身经百战,哪见过这等阵势?而且还相距这么近,还好老胡反应极快,他张开双臂,一步步向后退去。
    那老虎站起身,抖了抖雪,把狐狸踩在脚下。这时老虎如果去扑老胡,那狐狸就可能逃走,也许是更青睐这只白狐,也许是忌惮老胡手里的枪,总之老虎只是踩着白狐,却没有起身去追。  
    老胡慢慢退到了树林里,连滚带爬地沿着脚印跑了回去。
    回到了家,老胡作梦梦见一个穿着素白裙子的女人低头在哭,说老胡为何见死不救,老胡不明就里,只见她身段窈窕,黑发如瀑,就走过去轻声安慰,哪想到,那女子抬起头来,分明是一张狐狸的脸,细长的眼眼渗出血来,伸出一双长毛的手掐住老胡的脖了,要他偿命。
    老胡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从那以后,老胡就变得神经兮兮,总是胡言乱语,一会变成个女声哭哭啼啼,一会又说自己罪该万死,老婆见他疯了,带着孩子离他而去,老胡天天在家里只是傻笑,有一天夜里,这老胡在屋里,把枪抵在下巴上,扣动了扳机,邻居们进屋时,老胡的头盖骨都掀开了,白花花的脑浆子喷了一地,大伙都说这老胡当时在山上见不救,被狐狸来索命了。”
    “可是当时老胡就算开枪,那也不一定打得死老虎,回头还倒搭一条命,左右都是死,被老虎吃和自杀,要是我,我宁愿选择自杀。”我说。
    “那可不一定,如果狐仙儿记着你的恩德,你家几代他都保佑你,没准老胡家的孩子,现在早就当官发财了,后来也不至于死那么惨。”小兵说。
    “唉,他儿子怎么了?”我不解地问他。
    “听奶奶说,这老胡的儿子,后来还在这山上当过护林员,不过没当几年,就失足从东山的一个峭壁处摔下去了,尸骨到现在也没找到。”小兵接着说。
    哦?这可真是造化弄人。我不仅一阵唏嘘。你为啥讲这个故事?我问道。
    因为我发现,这个地方,就是当年狐狸遇害的那个山坳。小兵站下说。
    第三十六章 守山人
    听了小兵的话,我和勇子倒吸一口气,我低头一看,下面果然呈盆地形势,而昨晚,我们炸开地道逃出生天的的位置,正在盆地的中心。
    “怎么会这么巧?难不成?”
    我脑海里电光火石,我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在我脑海里浮现。想到这,我激动地抓住小兵和勇子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小兵和勇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我抓着他们俩的袖子,哈哈大笑:“那老胡压根就不是为了救狐狸,而是他和几个人想来这里干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结果在地道里全军覆没,只有老胡一个人逃了出来,为了守住地道的秘密,才编出了这那追虎救狐的故事,以掩人耳目。”
    勇子、小兵听了我的话,有些惊奇,但也觉得有理,勇子接口道:“那这么说,那地道里的那几具白骨,会不会就是……”
    “对啊,就是老胡的同伙,那几把铁钎,不正是几十年前,用来挖山凿洞的工具吗?”我举奋地说道。
    我们越想越有道理,小兵则痛心又晚了一步,没能取到宝藏,看起来,这北山和东山相连,东山的藏宝地,多半也都被人取了,自己忙活一场,差点把命丢了,实在是划不来。
    我笑着骂他,眼光短浅,既然老胡他们之前来过这里探宝,那就说明,这山里的确有不为人知的东西,不管是军火也好,宝藏也好,都印证了这个传说可能是真的,何况,我们还有一个铁盒子,也许里面就有我们想得到的秘密。
    尽管心里有了一丝眉目,可是我们在这东山转起来,却始终没有找到下山的路,我后背的伤口越发痒了起来,小兵也疼得走不动路,那骨头有蛇进进出出,我怕咱俩都中了蛇毒,我看着小兵说。
    勇子急得团团转,本来进山之前,我们准备了很多药品,可是在逃命的时候,小兵的背包都丢了,里面的药品和食物也跟着全丢失了,小兵的眼神有些涣散,我知道,这是中毒的症状。
    快,找水源,给小兵冲洗伤口,我和勇子架着小兵向前走去,大兴安岭的山并不缺水,北山就有一口泉眼,这东山有一个河套,但是在山里迷了路,想找这条河,也不容易。
    “站住,别动,把手举起来。”我们三个正在走着,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我一回头,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端着一杆半自动步枪,横眉立目地盯着我们。
    我们看到是人,笑了起来。
    “把枪放下!”
    那男人举起了枪对着勇子,勇子正拿着那杆猎枪。
    “好,好,我放下,别开枪。”勇子听话地把枪放在了地上, “你们是干什么的?”男人问
    “大哥,你又是干什么的?”我问道。
    “少废话,快说。”那男人眉毛一挑,枪口对向我。
    “我们是来旅游的。”
    “呸,谁旅游带枪?说,是不是盗猎的?”那男人鄙夷地看了我们一眼,用脚把那杆猎枪勾了过来,左脚在枪下一挑,枪就抄在手上。
    “咦?”那男人看了一眼猎枪,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这枪,你们哪来的?”
    “我偷的。”
    “偷的?在哪偷的?”
    “不认识,就是一个老猎人家,我趁他睡着了,偷出来。”小兵不知道这人是官是匪,他绝不肯把雷子送枪的事抖出来。
    男人听后一脸怒色。
    小兵是讲义气,可我看这人见到枪的神色和语气,好像和雷子家关系匪浅,不管是官是匪,也许套套近乎,会更好呢。
    “大哥,我们说实话,这枪不是偷的,是我们一个朋友雷子借我们的。”我举着双手对男人说
    “哦?那人叫雷什么?”那男人问道。
    “他不姓雷,他姓田,叫田雷,是我们的发小,我们来山上玩,他怕有危险,就把他爸留下的猎枪借给我们用了。”我说,
    我心中暗想,这小子在给我挖井,雷子不姓雷,他却偏偏问我叫雷什么?这分明是想诈我。
    小兵接口道:“雷子他爸前两年病逝了,临死时,交待雷子,把枪的撞针拆了,然后把枪藏在房顶夹层里,绝对不能上交。所以雷子他一直收藏着,但他始终觉得这是个定时炸弹,我去借枪时,他把枪装好撞针给我,我怕你是警察,所以才说这枪是偷的。”
    “嗯,你们起来吧。”男人听了我们的话,收了枪,见我和小兵起身颇为吃力,又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受伤了?”
    “大哥,听这意思,你和雷子也是朋友?不知怎么称呼?明天我找雷子,咱们在一起,喝几杯?”刚才的赌注,显然是压对了,可是这男人的身份我还不知道,他手里有枪,我必须得盘盘道。
    “我是这山里的守林员,你们伤得挺重,跟我来吧。”那男人说完就在前面带路,我们听是护林员,又见他穿着一身迷彩服,身材虽然不高,步伐却很矫健,而且对这山里极为熟悉,走起山路几乎不用低头,总能巧妙躲过每一块地上的石头和暗藤。我们仨就没那么幸运了,一路上被摔得七昏八素,跌跌撞撞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一座木屋前。
    “进来吧。”男人开了门,示意我们坐下,他自己烧起了火,又翻出了一只木箱,打开来里面全是一些瓶瓶罐罐,飘出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我环顾了一家屋内的布置,家具、锅具一应俱全,一张木床上堆着被褥,墙上还挂着一张地图,我看了一下,应该是东山的分布图,上面用红线画着几条线路,想来是他平时巡山时行走的路线。
    “我以为你们是来这山里盗伐或盗猎的,幸好我认识这把枪,田家是我家的老朋友,这把猎枪,还是我爸爸送给他爸的。”那男人摩挲着这杆双筒猎枪,爱不释手。
    我刚想开口,男人让小兵脱了裤子,检查伤口,这时小兵屁股上的伤口已经化脓,男人取出一把匕首,用火烤了,勇子又递上了酒精,男人将小兵伤口附近的烂肉全割了下来,红色的鲜血喷了出来,他又撒了些黄色的药粉,缠上了绷带。
    他上药、包扎的手法很熟练,小兵也很硬气,整个过程咬着牙,一声没吭,男人很欣赏,又示意我坐下,他要给我治伤。
    一样的步骤,疼得我豆大的汗往下淌,男人上好了药,给我扎好了绷带,慢慢走的门前。突然一把抄起了步枪,拉开枪栓,对准我们,声色俱厉:“你们绝不是来旅游的,这伤里有蛇毒,而且你的背,是被闪电雕抓伤的,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生死一线,如果我们再不说实话,这荒山野岭,他杀人埋尸,易于反掌。
    “大哥,我们是来找样东西。”
    我见实在瞒不住,就和盘托出,我一边说,男人眉头就越紧,当听到我们在地道里小兵坐在了白骨上,被扎破了屁股,他明显神情一滞。
    一直到我们说完,他才点了点头,不停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男人连说了两遍原来如此后,转身出门,我们有伤在身,又浑身乏力,就着床,三个人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不知到了几点,我突然闻到了一股肉香,那男人端进来一盆熟肉,一碗蒜泥走进了屋。
    “起来吃饭吧,山里的狍子肉,刚烀好,你们沾点蒜泥吃。”男人又拿来一只酒桶,给我们倒上酒,他自己拿了一碗,喝了起来。
    吃饭的功夫,男人又细问了一下我们地道里遇险的细节,边听边点头。男人没怎么吃肉,只是不停地在喝酒,那酒是村里自酿的烧酒,喝起来很烈,那男人喝起来却像喝水一样。
    酒足饭饱,男人收拾了桌子,指了指床说,“一会儿你们在这床上挤一挤,明天早上,我送你们下山。”
    “大哥,你可是姓胡?”
    听到我的话,那男人一愣,随即又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说你田家交情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咱们博克图有多大地方?猎户向来就是胡、田两家,你说这枪是您父亲赠与田家,我自然能猜到。”
    我转头看了看小兵,又看向男人,“大哥,斗胆问一句,当年您家老太爷当真是被狐狸迷了心窍?还是另有苦衷?”
    “你?”我步步紧逼,男人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小兵和勇子捏了一把汗,他俩怕男人暴起,再把我们都突突了。
    那男人却点了点头说,“你们听过那个传说?”
    那男人叹了口气道,和你们说也没关系,今天在这遇到你们,也是缘份,了结了我们家三代人的执念。
    胡家并不是本地人,祖上都是沈阳的猎户,男人的爷爷叫胡中显,年轻时,仗着自己枪法好,就从了军,加入了奉系张作霖的军队,几场仗下来,胡中显枪法如神,很快就升任了连长,胡家一门出了个带兵的,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没过几年,胡中显的部队开拔,到了博克图,说是建一座军事堡垒,胡中显带着连里的弟兄,就负责东山的修建任务。
    可是没几年,南边发生了战争,镇里的军队全都上前线参战,只留下一个营的兵力驻守,没几年,张大帅在皇姑屯被炸死了,工程一度停工,奉系的一个高官带了一个班的士兵过来,全面接手了后续工程,胡中显和部队都被转移到了山下,负责保卫。随后,俄国人又打了进来,占据了博克图,奉系军官早就返回沈阳,只留下胡中显率部反击。
    一个连的兵力根本抵御不了,战友们全都战死了,胡中显却死里逃生,他回到镇子,脱下军装隐姓埋名,成了一个普通的农民。
    后来胡中显在镇里娶了媳妇,生了娃娃,他依旧每天上山打猎,一去就是好几天,这样过了好多年,他是镇里远近闻名的猎户,大家也不以为异,直到有一天,胡中显再回来时,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他逼着媳妇带着孩子跑回了娘家,嘱咐他们不要再回来。过了没多久,就听说他在家里开枪自杀了。
    胡中显留下了十五岁的儿子胡振强,奇怪的是,他从外地回到村子,也接地字父亲的枪,成了一名猎户,那个年代,打猎已经很少了,可他还是乐此不疲地上山打猎,直到在绝壁上失足跌落悬崖。
    我叫胡明生,胡振强是我爸,小时候,他常常教我开枪,打枪,我爸会自己做枪,也是我和爷爷学的,雷子家这把双筒猎枪,就是我爷当年亲手做的,小时候,我见父亲上山打猎,有时候,什么猎物都打不着,可他还是执意要去,那时村里人都在种地,只有父亲像着了魔一样,天天往山上跑,我小时候,就经常没饭时,饿肚子。
    男人讲着这些故事时候,神色黯然。可是,男人话锋一转。“我妈也常和我爸吵,我爸被逼得急了,就说这山上有个大秘密,他如果找到,那我们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没想到,40岁那年,他从山上悬崖跌落,再也没见过他。
    所以,我参军回来后,主动留在这里当护林员,为的就是想探寻那个秘密,也是想找到我父亲的下落,而今天听你们所说,原来,当年我爷爷他们是进了这条暗道,最后才家破人亡,难怪当年爷爷非逼着奶奶远离这里,不要再回来,可是我爸爸却是不听,唉。男人苦笑着。
    我心下了然,看来当年胡中显留在镇里是早有预谋,他和几个知晓此事的战友,隐姓埋名,就是想在这山上找出宝藏,结果同伴却惨死洞中,而后来胡中显可能也被人杀人灭口,毕竟,这件事牵扯着很多背后的阴谋,我们不得而知。
    这一夜,我们睡得死沉,而胡明生坐在木屋前,盯着炉中的火炭出神。
    第三十七章 砸店
    第二天一早,胡明生送我们下山,不知道胡明生用了什么药,总之我们身上的伤一夜之间竟好了许多,我们留了电话,我说过一阵再来看他,胡明生却摇摇头说,既然知道了这件事的缘由,我也不会再在这里了,我想去沈阳,找找自己的根。
    我们沿着山路下山,远处就看到升起的炊烟,终于见到人家,我们都心情为之一松,我们现在一身泥污,满身血迹,很容易引得别人怀疑,小兵将猎枪、砍刀之类的武器都藏到了山下的一个树洞里,又做好了记号,这才和我们一起进村。
    这里距离镇上还有很远的距离,我们实在累的走不动,勇子找了一辆三轮车,给了他20元钱,把我们送回家。
    这一趟虽然是九死一生,可好在有点收获,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盒,小兵拿着怀表去镇上的表店去修,顺便把那两袋子夜明砂卖了,勇子在边上把玩银元,我看看了那支钢笔,只是一支普通的水笔,但也算是个老物件,但八成值不了多少钱,有机会让舒瑶看看,其实最让我看重的是那封信。
    那封信,我又仔细看了一遍,福堂显然文化水平不高,有些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好在前后连起来,加上个人的理解,也能通顺,信中大多说的是在山上的生活琐事,不要让老人挂念之类的话,偶尔也会说起施工进度,他们在山上施工了四个多月,他二哥在东山上施工,进度很快,本来预计年末能赶回长春,但是临时有了战事,他们工程完成得快,就临时征调北上打仗,信末的日期是1923年7月,我上网查了一下,正是张作霖和曹锟打第二场直奉战争的前后时间,并且这场仗张作霖赢了。
    我又继续看下去,他们在山里辗转多日,和二哥也半年未曾相见,这次出征,他找了营里一个通讯员代传了口信,二哥说那边的工程还推进不到一半,我依此推断,东山的工程量应该比北山大出一倍,我想起胡家的事,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我正看着,小兵却风风火火跑来,一进门就说“真见了鬼了,修个表还和人打了一架,走,抄家伙,咱们一起去。”
    我和勇子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小兵说:“他去镇上表铺修表,拿出这表给修表师傅一看,那师傅却说这表是他们家的,是他爷爷的,我说放屁,这表是我们在山里捡的,那表匠说,这就是他爷爷的,而且这表壳背面,有他爷爷的名字,杨德林。我一看,还他娘的邪门了,上面真有这仨字。我又一寻思,这小子是想霸占我的表啊,我说你他娘的就是看到这上面的字才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你爷爷叫不叫杨德林?那修表匠掏出了身份证,还真是姓杨,又说不信可以和他回家,他爷爷还在世呢。然后就把表揣起来,不还我。我气不过,就近抄块砖头就把他表摊砸了,那小子出来和我打,不是我对手,就揣着表跑了,你俩和我来,咱们去他表店守株待兔,我不信抓不着他。”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表我看过,不是什么名牌怀表,而且已经锈得走不了字了,人家没必要为这个破烂闹这么一场,这表八成真是人家的,难不成福堂没死?活到现在?可是他叫福堂没必要在表上刻个杨德林啊,哦,也许他们两人认识,当年这表就是从杨德林这得来的,杨德林既然在世,肯定能知道当年这山上的秘密。我一拍大腿,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少废话,咱们赶紧走。”我站起来就往外走。勇子、小兵跟着跑出来,小兵顺手从院子里拿了根棍子递给我我里。
    “拿棍子干嘛?”我问。
    “揍他娘的啊,空手不容易吃亏吗?不知道那小子找了多少人。”小兵说。
    “你有病吧,这表要真是那老头的,咱们就得还给他,还可以从他那打听一些事情。”我把棍子扔了,让勇子赶紧开车,去镇上最大的商场买了一些保健品,又买了一个果篮。
    到了表店的时候,正有几个警察在询问店主,那店主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正捂着头和警察说什么,见我们三个过来,忙伸手一指,“就是他,警察叔叔,就是他打的我,还砸了我的店,把他抓起来。”
    “唉哟,又是你,你这刚出来又惹事?”小镇不大,出警的两名警察正是前几天带走小兵的人。
    小兵嘴不饶人:“唉,我说警察同志,咱们说话得讲证据,上次那事和我可没关系,我也是受害者,你们关了我一晚上,还让我受了那么大惊吓,我现在饭都吃不下去,我还没找你们说理呢!”
    “你找谁说理?这次人是你打的吧,店是你砸的吧,来,跟我们走一趟,回去咱们慢慢说理去。”那警察上来就要抓小兵,我见事头不好,赶紧上去一步:“警察同志,这都是误会,我们几个和这杨老板是朋友,朋友之间闹了点别扭,用不着麻烦你们。”
    “谁和你们是朋友?我认识你们谁啊?”店老板的脸被小兵锤了几拳,脸颊肿了一大块,嘴里像塞了个乒乓球,说话有些吐字不清。
    我笑着过去拉着他的手说:“杨老板,你不知道啊,咱们两家有渊源,这怀表就是我的,我这兄弟不知道里面的事,性子又烈,这才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这刚才听说您爷爷还在世,这不,赶紧去买了些礼物,正要去看老爷子呢,你说这事整的,你这店的损失我们赔,你这伤,我们负责治,咱们这自己家的事,可别惊动警察了。”
    杨老板听我说了这一席话,又看我们手上提着东西,听我说好像还认识他爷爷,面色缓和了许多,“那成,大哥,我和警察说说,你们等我。”
    杨老板过去和警察说了半天,表示愿意私了,警察也乐得清闲,上了车走了。我拉过小兵:“给杨兄弟道歉。”在路上时,我已经把其中的厉害关系对小兵讲了,这小子满口答应,一定得把杨老板哄好。
    “杨兄弟,是我不好,这表对我们有重要意义,这不,你当时一说是你们家的,我也是护表心切,这才犯了傻气,我这下手也是没轻没重的,你也是,这小身子骨也不经打,一看你就是平时缺少锻炼,最主要的是你下盘不稳,你当时要是……”
    我见小兵说的越来越不靠谱,忙把他拉到一边:“说重点,别整那没用的。”我转身对杨老板说:“兄弟你盘点盘点,这东西还有你这伤多少钱,我们赔。”
    那杨老板倒也是个畅亮人:“也怪不得你,我这一看到爷爷的怀表,就想赶紧给爷爷看看,你不知道,我打小就听我爷爷念叨他有块怀表,我都快背下来了,这今天看到一块相似的,真是高兴的冲昏了头,也没和你好好解释,就想赶紧回家给我爷爷看看,是真是假,这才有了误会。我这伤没啥事,就是柜台上的玻璃被砸了,里面有几块表也碎了,这都是客人放这的,这就有点难办。”
    我忙说,“没事,回头你列个单子,我把钱给你打过去,杨兄弟,爷爷在家吗?方便的话,我们想去看看老爷子。”
    杨老板想了想说,爷爷倒是在家,只是我得先和爷爷说一下,你说你们和我爷爷有渊源,你们得说个名字,我知会我爷爷一声。
    我一想有道理,就说,“您和爷爷说,就说以前东北军的福堂家的人,来看他老人家。”
    杨老板点点头,走到边上打电话,不一会儿,他走过来,脸色阴睛不定:“你们真是福堂的家人?”
    “是啊,我们还有福堂的信可以作证”我心中暗喜,看来这福堂和老爷子果然有些渊源,说着就想往外掏。
    “去你妈的,你们这帮操蛋玩意还有脸来看我爷爷!”杨老板突然指着我破口大骂。
    @大白的大刀 2022-07-14 18:5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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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李福堂
    我们不明就理,就干呆在原地,老爷子笑够了,说“真是报应啊,报应,这狗日的终究是没得善终,连这遗书都没给家里寄回去。”
    老爷子缓了缓道,“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村里人,70多年前吧,有一天张作霖的部队进来了,说是要在这山上修工事,带来了好些人啊。当时我们家在西沟那边住,这些兵来了就在西沟这扎营,东北军乱啊,这些个兵啥坏事都干,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我当时也就17、8岁,我爹是个木匠,我那时帮我爹做些木匠活,有一天来了几个兵,带头的叫李福堂,他说让我们给做副车架子,为了赶工期,我和我爹就住在军营,有几个当兵的跟着打下手,其中就有这李福堂。我爹有块怀表,那是我娘和爹成亲时,特意托一个本家哥哥,在上海那边给我爹捎来的,这是俺娘的嫁妆,俺娘走的早,这表就成了爹的念想。诺,就是这块,现在你们看这表不咋的,当年这可是金贵物件呢,这小镇,除了我们镇长,没有第二块,我爹一直随身佩带,没敢露出来。
    有一天天热,我爹干活热了,就把外套脱了,脖子上就露出一截怀表链子,大太阳一照,亮晶晶的真晃眼,李福堂见了新奇就借过来看看,我爹不敢不答应,就只好递给他看,李福堂拿着怀表来回摩挲着,眼睛像狼似的,迟迟不肯还给我爹。
    我爹干脆也不干活了,就在那瞪眼瞅他,李福堂说,“老杨,这表卖我吧,我给你一块大洋。”你说这不是明抢吗,暂且不说这表值多少钱,这表是俺娘的嫁妆,单就是有钱,你也没地方买去。我爹没同意,李福堂也没说什么,就把表还给了我爹,我们本来以为没事了,可哪想到,他一直贼心不死,也怪我太年轻,惹出后面这些事来。
    老爷子说到这,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那时岁数小,正是爱动的年纪,平时除了帮忙干活,也常在这军营里转转,这军营里的枪炮多,我看着新鲜,和人家摸摸这把枪,又摆弄摆弄那门炮,我爹不让我去碰,我偏偏爱玩。有一天,这李福堂见了,就对我说,我给你把小手枪玩,你玩够了,再还给我,只是你千万别让你爹知道,要不他该打你了。说完就塞给了我一把黑色的手枪,然后李福堂教我如何拉套筒,上子弹,我当时还特别感谢他,晚上我就把这装满了子弹的枪带回去了。哪成想,这就惹了祸了。
    到了半夜,有四五个兵冲了进来,齐刷刷地端着枪,黑洞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俩,我爹问他们干嘛,他们说丢枪了,要搜,我爹说搜吧,我们没拿,也不怕。我却哇的一声哭了,一个当兵的在我床铺下翻出了那把手枪,打开弹夹,子弹都是满的。那个兵说我们这是要刺杀长官,要把我和我爹就地枪决,枪栓哗拉拉的拉开,我爹傻了眼,扑通就给那兵跪下来,怎么求都没用,这时李福堂进来了,他和那带头的兵说了几句好话,然后把他们支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李福堂叹了口气说:“老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小孩子玩枪,这枪都是有编号的,丢了枪那是要杀头的,更何况你这枪里还压着子弹,我知道你俩本份,是我把你们请来的,我还不了解你们?可是外面那几个兄弟不知道啊,他们就认定你们偷枪要行刺,这罪过可大了。”
    我哭着说“这枪不是你给我的吗?”李福堂一瞪眼,厉声说道:“我什么时候给你了?你个小兔崽子不学好,偷枪,人家要枪毙你了,我看你怎么办?”我当时被李福堂气得说不出话来,哭得喘不上气来。李福堂话一转说,别哭了,你俩要是真被枪毙了,我也有责任,是我给你俩找来干活的,我去和他们求求情,不过,你们得出点血。李福堂用两根手指搓了搓。
    “啊,有有,钱我这有。”我爹一听有转机,把身上带着的铜钱全翻了出来,“李长官,我们这出来干活,身上本来也没带多少,你看!”。
    “唉呀,这哪够啊?,外面四五个人呢。”李福堂没伸手接,瞥着嘴不屑一顾。
    “我这真没有钱了,李长官给美言几句,等我们发了工钱,一定给补上。” 我爹面露难色
    “唉,老杨,我记得你还有块怀表呢,你把那个拿来,我去给你通融通融。”李福堂说。
    “啊,行行,我给你,给你。”我爹其实已经猜出是冲着这块怀表来的,因为在军营里,他们不敢明抢,就找几个人串通来,来这出丢枪记,但枪的确在我身上翻出来的,百口莫辩,我爹咬牙把怀表给了他,这兵慌马乱的,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至于这些身外之物,我爹只能忍痛割爱了。
    李福堂接过怀表,看了看说,这钱和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我只能说说试试,要是不成,我可真是没办法了。
    “您费心,多给说点好话,我这孩子就是爱玩。”我爹深深做揖。李福堂出去后,我哭着和我爹说,对不起,爹,我没偷枪,真是那姓李的给我的,他不让我告诉你,说让我玩,还教我装子弹,拉套筒呢,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爹拍拍我肩说,我相信你,这事不怪你,怪就怪这只怀表了,怪咱们不小心了!我爹长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那几个兵进来了,李福堂跟在最后,冲我爹眨眨眼,那带头的兵说了几句训斥的话,也就不在追究,带着枪走了,李福堂折回身对我爹说,好说歹说才疏通好,行啊,破点小财,免大灾啊,李福堂拍拍我爹,又拍拍我的头说,小子,以后老实点,别给你爹惹祸了,我敢怒不敢言,我爹则是连连作揖,把李福堂送出去好远。
    这事过后,没几天我爹就推脱身子有病,推荐了镇里另一个木匠来接替他,带着我回了家,东北军给我爹5块大洋的劳工费,临走时,李福堂来送我爹,他把大洋在手上掂着,说“上次丢枪那事,我后来又请他们哥几个吃了好几次酒,自己一个月的薪水都花差不多了,这眼瞅着要进山了,要买点烟、酒之类,临时向老哥哥借两块大洋使使,等完工出山,一定还给您。”我爹虽然不愿,但这节骨眼上了,不能再另生枝节,平安就好,赶紧答应,也不用他还,李福堂这才给了我爹三块大洋。
    我和爹回家后,爹再没说起过此事,可在我心里,这就是一把刀啊,插进我心里70年了,我一天都不敢忘啊。后来,那些工兵不到半年就撤出镇子了,我再也没见过李福堂,到了47年,我爹也去世了,死的时候,他啥都没说,就是一直把手放在胸前,那是他原来放怀表的位置。建国后,我托人四处打听,想去找李福堂,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我也不想把他咋地,就是想要回那块表,哪怕是花钱买,我也得把我爹那块怀表要回来。老爷子捧着怀表,老泪纵横。小杨听爷爷讲的故事,也抹上了眼泪。
    第四十章  秘闻
    我和小兵听完,心想,原来这李福堂真不是个东西,使这么一个损招来占老百姓便宜,不消说,这钢笔肯定也是这么得来的,信里还敢说是自己的积蓄,就是抢来的,骗来的。我心里对李福堂为人不齿,小兵更直接,“操他李福堂的祖宗,这混蛋死的渣子都不剩了,要不我明天再去那地道里,看看能不能挖出他的骨头架子来,然后给你老扛来,咱们给他来个挫骨扬灰,再尿上尿,给他扔厕所里,扔旱厕,那话怎么说来着?对,让他遗臭万年。”
    老爷子抹了把眼泪说:“行了,不管怎么说,在我有生之年,又见到这块怀表了,明天我给他送到我爹坟地上去,让他老人家也安心了。”
    我看时机差不多了,忙切入主题“那李福堂他们在山上干什么工事?你还记得不?”
    “他们就是盖碉堡、挖地道,好像是为了防御俄国人吧,大炮都整上去了,东山、西山那还架了好几个炮台。”
    “这阵仗不小啊,得干挺长时间吧。”
    “可不是咋的,当时光运料就运了快两个多月,我们给做的车架子坏了好几幅,那山上汽车上不去,水泥都是靠人力车拉上去的,那些当兵的有的可不是东西了,偷鸡摸狗,糟蹋妇女,啥坏事都干,好在当官的管,抓着就往死里打。”老爷子讲了很多往事,但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也是忘了细节,或是语序不通,但他说的一个细节都要比胡明生说得详细的多,让我很感兴趣。
    “有一年,东北军那帮人正在建工事,镇里突然来了一伙日本人,说也要帮他们修工事,出钱出力,我和我爹当时正好在他们军营里干活,也是听当兵的闲聊得知的。可是这好事,东北军军官竟然没同意。然后日本人走了也没再来,可是过了不到半个月,北山突然发生了一次大规模塌陷,好像压死了不少当兵的,后来,小镇里的军队突然间就少了一大半,整个北山的工事都停了。”
    我又问道,“您当时在军营里呆着,可曾看过他们用木轮车运什么东西?老头想了想说,枪,炮,弹药,那些一箱箱的弹药摞起来跟小山似的,一车车地往山里运,我和爹根本做不完,后来一些当兵的过来学,也不用那种花哨,能把架子搭起来,安上轱辘就使,得有几百上千幅车架吧,坏得也多,每天推上车,再拉下来,坏的量也大。
    怎么?下山的不是空车?我赶紧问道,“不是空车,也是挺沉的箱子,一箱箱地装汽车运走,我们也不知道这都是什么东西。压坏了好几幅车架。”我一听此话,立马坐直了身子,强压住心中的喜悦道:“我们在北山碉堡那发现了一条暗道,下面有翻板机关,而且听公安部门说,二十多年前,在这里曾挖出了一个军火库,里面运出好多枪炮弹药,应该就是当年东北军藏起来的。”
    老爷子点点头说,“可能吧,当年我小,那些当兵的说话也不避讳我,我看过他们把枪炮零件用油浸了,用油布包好,封存,估计就是在这山上,具体在哪我不知道,只不过,年轻人,千万别打那些军火的主意,这不是咱老百姓能动的东西。”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
    我心下不由得感动,“爷爷,你放心,我是记者,只是想记录下当年的那段历史,这里也是我的家乡,我想这些历史不能就这样沉寂,我想让这些历史成为经济资源,能让这个小镇扬名全国,吸引更多的人来了解、解读我们的家乡,让咱们这个小镇更富裕,更有历史的厚重感。”
    我的一席话让老头频频点头,小兵在边上听直了眼,我没理他,继续问,“您和父亲离开后,那木车怎么办?他们又请了别人吗?”
    老人说,我和爹走后,他们又雇佣了邻村的老刘头过来做车架,老刘头也是个木匠,手艺不如我爹,但当时东北军做车架都是重量不重样,能做,会做就行,老刘头带着他儿子也就去了军营,而且听说东北军给了他家不少钱,他家当时一下子富了。
    我忙问老爷子,“刘家后人还在博克图吗?在哪里住?”
    老爷子摇摇头说,他们家搬到镇里住了,盖了几间大瓦房,买了十晌地,成了小地主,我们也没有来往,文革那几年,因为这些事,老刘被批斗死了,他儿子也被当成狗崽子关了牛棚,后来就没有他们消息了。
    和老爷子聊了一下午,毕竟老人岁数大了,很多事情记得不是那么清晰,而且时间长了,老人也累,我和小兵勇子也就告辞先走了,我对老爷子说,过段时间再来看他,老爷子闭着眼睛,点点头,手里紧握着那块怀表。
    回家的路上,勇子开车,小兵在后边打磕睡,我说,这山上没那么简单,那些军火、工事、地道都是掩护,这张作霖就是来北山挖宝藏的,今天老爷子说的足以证明,东北军当年从这里运走了东西,咱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老刘头的后人,老刘头跟着干活的时间长,还得到过军官的赏赐,他知道的肯定要多得多。但是怎么找是个问题。勇子边开车边说,刚才老爷子说的前进乡,我知道,前年我去那收过粮食,那里人口不多,打听总能打听得到。
    我们这一趟收获极大,按老爷子说法,木推车是运送材料、军火上山的,那下来自然是空车,可是下来也是一箱箱的东西,那是什么?肯定是东北军掌握了宝藏的位置,然后来个移花接木,修碉堡只是晃子,挖宝藏是真,这一手和小日本在二龙山修别墅是一个道理,在老毛子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宝藏运下了山。当年小鬼子要帮东北军修,东北军死活不肯,这中间就有猫腻。也许小鬼子鼻子灵,早就嗅到这山里有金银,要不他们怎么会想来趟这个混水?
    我越想越兴奋,我在网上搜着资料,按照时间点,当年四座山的工事修了一半,军阀内战就打起来了,张作霖自顾不暇,这时候再继续挖宝,难免走了风声,会让俄国人趁虚而入,他在博克图留了一个营的兵力,各个山头又安排军队把守,然后全身心地打起内战,而内战过后,东北军军事实力大增,飞机、坦克全有了,甚至还造了两艘航空母舰,这些钱咋来的?奶奶的,刨山刨出来的。
    按当时的时局来看,张作霖不可能把所有宝藏挖走,日本人、俄国人虎视眈眈,更大的可能,是他守着这批宝藏,以备不时之需。
    第四十一章  疯子
    东山是我们当地人的俗称,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喇嘛山,我的小学就在这山下,当时学校操场的 台被称为喇嘛台,至于为什么叫喇嘛这个名,我不得而知。印象中东山极大,绵延千里不绝,余脉与北山南山相连,我的小学就在这两山余脉之间,我清楚的记得,三年级时,学校让我们帮忙修整操场,结果挖出了好多人骨架,其中有一个骷髅头,刘旭用树枝挑了,笑嘻嘻地去吓人,我们班女生哇哇乱跑,男同学则跟在后面乐,我当时也很害怕,只是不想让他们看不起我,也跟在后面跑,但是我只看了那骷髅两眼就真冒冷汗。
    自从发现了人骨头,整修操场的活学校就不让我们参与了,后来整个操场被围了起来,当地驻军出动,听说是发现了一个战场遗址,也有人说是万人坑,总之传的邪乎。学校还放了好几天假,如今想来,可能就是当年东北军人死后的沙场。
    小小的博克图,却蕴含着天大的秘密,到了夜里,我在网上查阅资料,按照当年张作霖的发展脉络,其实博克图虽小,位置去极为重要,因为中东铁路的修建,整条滨洲铁路其实都在俄国人的掌控之中,俄国人用来攫取中国物资,运输兵力,张作霖的军队其实在这里没有任何优势,只不过在
    其实按小兵的想法,就直接进山,可是这茫茫大兴安岭,凭我们三个人,没头苍蝇一般的满山乱转,大海捞针一般,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得找到线索,从当年的老孙头,老胡头,到今天的老杨头,以及我们要去找的老刘头,我们的线索就围绕在一帮老头子间转,到目前为止,仍然一无所获,我不由得心焦气燥。晚上吃饭时,我喝了半斤白酒,一时酒意上涌,满嘴说起了胡话“他妈的,你说咱们中国人都穷成什么样了,60年那会儿,我爷爷说这镇上吃的连树叶子都没了,你说这满清的宝藏就埋在土里,他奶奶的也不贡献出来救济一下贫苦大众,你等我找到了,老子把它掀个底朝天,全镇子都有份,一人一台宝马车,一人一座小洋楼,没媳妇的咱们给娶,以前在青年点门口要饭的那个谁,那个长毛,给他娶个小娘们”。
    小兵灌得酒比我还多,“老子有钱了,我就去城里买块地,盖别墅,让我爹妈住,给他们买大电视,墙多大,电视就多大,我看谁还瞧不起我。”
    我俩捧着酒瓶子,脸红脖子粗地在那对着耍酒疯,勇子则在边上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按着计算器,算着账。今天赔小杨表店的损失,一共是870元钱,这钱是勇子拿的,我出来这几天,买装备,买衣服,总共花了近3000元钱,小兵现在是一贫如洗,勇子有点积蓄,可是他媳妇管得严,我们来了之后,他媳妇回了娘家,基本上要不出钱来。我们仨每顿饭还必须有酒有肉,这几天的花销不少,眼瞅着钱袋子见底,三个大老爷们根本没考虑钱的问题,可勇子却是个细心的人,他一直像个奶妈似地管着我们这伙人的生活花销。
    “哥,你上次给我的2000块钱,咱们现在还剩1000多点了。咱们得想法整点钱了。”勇子对小兵说。
    我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从怀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啪地拍在桌上,“这里有3万块钱,拿去花,咱们既然要干,就敞开了整,钱以后咱们有的是。”说完我就昏了过去。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了10点钟,我叫醒小兵,披着衣服去院里洗脸,勇子开车回来了,见到我兴奋地说“鹏哥,你这卡里有37000呢,我先取了7000。”我已经醒了酒,听勇子说银行卡的事,赶紧伸手往怀里摸,一边在心里直骂娘“奶奶的,喝多了,就不管不顾了,这三万多块钱是我全部家当了。”可是脸上仍不动声色,嘴上得说得漂亮,“没事,以后需要用钱就找哥。”我说着把银行卡接了过来,往怀里又藏深了两层。
    “咱们现在去找老刘头的后人,今天怎么也得问出点头绪来。”
    我们在路边的商场照例买了些礼品,勇子识路,开了近不到20分钟,就到了前进乡,勇子下去问了两户人家,车子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平房,我们刚下车,门口突然跑出一个大小伙子,20岁的年纪,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件白背心卷到胸部,外面套着一件军大衣,下面一条军绿色的裤子,半条裤腿挽到膝盖,小伙子跑得张牙舞爪地直奔我们而来,一边跑一边嘿嘿傻笑。
    “哪来的疯子”,小兵拉开架势,上前就要踹他,我一把拉住“也是个可怜人,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闪了个身,那疯子从我们中间穿过,我听那疯子嘴里念叨着“山,山”。
    这疯子还会念诗呢?八成也是因情所累的大学生吧,我暗自想着,正要往前走时,那平房的院子里却冲出来个男人,见到我们焦急地问,“小伙子,看到一个穿军大衣的小子了吗?往哪跑了?”
    我一愣,这房子不就是老刘家的房子吗,难道那疯子是老刘家的后人?
    我忙向后一指说“刚才就是往这边跑了,跑到右边的胡同里了。”
    “唉呀,这个杀千刀的,不省心呐。”这男人五十岁上下,顾不得道谢,抬脚就往前追,我看他腿脚一巅一巅的,不是很利索,忙说,“大叔,你在这等我吧,我跑得快,我去帮你追回来。”说完也不管男人同不同意,拉过小兵向着疯子的方向跑去。
    “他追儿子就是了,干嘛咱俩帮他找?雷峰啊!”小兵边跑边问。
    “没看出来吗?这房子就是老刘家,那男人又这么着急,没准那傻小子就是老刘的孙子,咱们帮他找回来,他欠咱们人情,更好问事啊。”听我说完,小兵点点头,跑得比我还快。
    那疯子一路张牙舞爪的,根本跑不快,我俩转了一个胡同,就听见不远处有狗狂叫,我俩寻着声音跑过去,就见他站在一户民房前,用砖头砸院里的狗,一边砸一边说:“打死你,打死你,还敢整我不,还敢整我不?”
    我俩见状上前把他扑倒在地。这时院里冲出来个胖大男人,拎着棍子,上来照着疯子的腿就打,“你个疯子,打我家狗,看我不打断你腿”。小兵按着疯子,我忙抱住那胖大男人,满口道歉。那男人以为我们是他家人,怒气冲冲地骂了我们几句,让我们好好管教,我一边点头赔笑,一边帮小兵用腰带把疯子的腿绑上。
    第四十二章  黄皮子

    这疯子跑不了,一双后四处乱挥,我和小兵抬着他回家,勇子提着礼物正和男人说话,见我们回来了,男人忙跑过来,搭手把疯子送进屋。
    屋里有三间房,一个50岁左右的女人正坐在炕上哭,见我们抬疯子进屋,忙跑出来,“唉呀,怎么给捆这么紧啊,孩子腿都勒青了。”“不捆紧点能行吗?再跑出去打人,咱们赔得起吗?”那男人对婆娘吼着。
    我们帮忙把疯子抬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屋里设施齐全,电脑,音响,一些时下年轻人有的东西一应俱全,看来这疯子原来应该是个正常人,只是为何成这个样子?我们没好多问,我们帮他们夫妻俩把疯子锁进屋,那疯子急了,挥手给爹妈脸上身上锤了好几拳,脖子上也挠了几条血檩子,我和小兵合力给他摁在床上,那男人用皮带把两条胳膊捆到床沿,见疯子动不了了,就把门锁上,请我们去客厅坐。
    夫妻俩给我们倒了水,女人取出一瓶药油给身上的乌青瘀血抹着,想来平时没少让儿子打,这外伤的药品随手可见。男人坐下一个劲地叹气,“多谢你们了,要不这孩子指不定又惹出啥祸来呢,让你们见笑了。”男人不住口地向我们道谢,我忙说:“别这么说,我们也是这镇上的人,咱们是老乡,不能不管。我看这孩子眉清目秀,又年纪轻轻,这是得了病?咋不去医院看看?在家这么绑着也是事啊。”
    “唉,说来话长啊”那男人又叹了一口气,“我这儿子今年23,以前一直好好的,去年,这小子自己上了山,一去就是好几天,我们急得啊,后来找了好久都报了警了,才在北山后山坡上的树林子里找着他的,找到时人就已经疯了,嘴里胡言乱语的,送医院,也查不出啥毛病,有人说,这孩子是让黄皮子给迷了,现在打我们的,不是我儿子,是黄皮子,这事啊,也怪我。”男人叹气说。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当年贪心,套了一窝子黄皮子,咱家儿子能这样?你赔我儿子,赔我儿子。”那女人突然也撒起泼来,用手里的红花油瓶子雨点般打在男人的背上。
    “行了!别闹了!”男人一发狠,用胳膊一挡,那瓶红花油摔在了地上,一地红油洒了一地,地上雪白的瓷砖上好像泼满了血。
    那女人哭着去厨房拿抹布,男人也不管他,递给我们烟,我不吸,小兵和勇子各接过一根,男人划了火柴,一边吸烟一边说。
    我们家祖上是地主,家里产业不少,文革后,我爹被关了牛棚,那时候他那岁数哪经得起这折腾啊,没两年就死了,家里的土地、房屋被充了公,我们啥也没留下,我娘呢,大字不识一个,以前跟我爹时,吃香的喝辣的,这家里一破落,老太太受不了了,整天寻死觅活,我那时也就15岁,我就上山去抓狐狸,那时候生产队挣工分,用这狐狸皮值钱,能换粮食和糖,我当时就自己上了山,结果狐狸没套着,却套了一窝黄皮子,其实我下的是夹子,一次只能夹一只,没想到,我第二天一看,我下的夹子正好夹住了一只黄皮子的腰,那黄皮子真大啊,快赶上半只猫了,皮色油亮油亮的,只是它的腰被夹子打折了,已经喘不上气了,奇怪的是,它身边还围着五六只半大不小的黄皮子,有的叼东西喂它,有的用腿去蹬夹子,想尽量让夹子松一些,让大黄皮子舒服一些。我一看,这是好机会啊,咱们这虽然也敬黄大仙,可那时候破四旧,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何况那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就指望这些黄皮子去公社能换粮食了。我抄起棍子,一棍一个,五六只黄皮子全让我打死了,连同那只大的,我用布口袋一装,直接送去了公社,换了1斤水果糖和7斤高粱米,那天,我和我娘吃了一顿饱饭,而后半个月的伙食也不用发愁了。
    镇上人知道我套了黄皮子,都说我得遭报应,可是一晃过去了三十多年,一直挺太平,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过得去,我结婚后也有了儿子,聪明,健康,哪成想,去年他抽疯似的,自己跑山上玩,然后就不知所踪,后来还是护林员上山给他找了回来,可是回来就成了这样。我找咱们这的跳大神的请神,他们说这是被黄皮子迷了,道行太深,他们也解不了,这孩子又见天跑出去,见人就打,有一次拿砖头给人家脑袋打了个口子,我们赔了人家7、8千元钱啊,有几次他又砸了人家玻璃,这钱赔得我们家底都快空了。没撤了,我们就得把他绑起来,然后再想办法。
    男人叹着气说完,女人擦完了地,坐在一边发呆。我看了看小兵和勇子,他俩看着我,瞪着眼睛。这家伙的确是可怜,而且东北地区黄大仙的故事要是讲起来能有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传说这黄大仙修行百年后,毛色发白,而且能直立而行,并且口吐人言,那时的黄大仙便开始极力模仿人的行为举动,如果有人肯承认它像人,它的修行也就圆满了,反之,则前功尽弃,还得继续修行,其实人类是万物之灵长,我们生来有的一切,在其他动物却要修行百年以上才能达到普通人的资质。
    我爷爷家的邻居曾给我们讲过一件亲身经历的事,那年村里挖水渠,烈日之下,老汉自己站在水沟中挖泥,一只黄皮子围着女人的花围巾,穿着小孩的碎花衣服,如人一般走过来,站在老汉身后说,大哥,你看我像个人不?老汉转身一看,见没人,低头一看,吓了一跳,那黄鼠狼挤眉弄眼,搔首弄姿,老汉想起这山精水怪的传说就转过身,不去理它。那黄皮子却又转到他面前,再问,你看我像个人不?老汉还不理它,它却不依不饶,把那汉子问得烦了,就骂道,像个屁,我看你像个球。
    这一句话,把那黄鼠狼骂得愣在原地,随后捂着脸哇哇大哭,跑得无影无踪。
    这是当年小时候,领居老汉讲给我们听的,我们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老汉家却没什么变化,人说黄大仙只要不去招惹,它就不会祸害你,而且听闻,黄大仙修行极其不易,成精得道后,很多小黄皮子都甘愿为其卖命,所以像男人所说的,老黄皮子被夹,一群小黄皮子围着不走、送水送食倒是不假,只是看他儿子的样子,似乎与传说中被附身的情况大不相同,有亲眼见过黄皮子附身的人说,被黄皮子附了,音调、动作全似换了个人,而这小伙子只知道疯跑,打闹,看他这个样子,更像是疯了。
    而且,我和小兵曾在那山上转过,晚上有狼出没,这么个小伙子,疯疯癫癫的,竟然没让狼吃了,还能等到护林员救他,也真是大难不死。
    我和小兵都在各自想着,一辆汽车停在门外,那男人见状忙迎出去,在门口回头对我们说,几位小兄弟,一会儿帮我个忙,我请镇上的陈大仙来给孩子看病,你们一会儿帮我按着点。
    我们三个也跟着出去,从捷达车上走下了一个瘦高男人,皮包骨头的脸上抹着油彩,画得像个鬼。麻杆似的身上套着一件五彩的碎花衫子,走起来摇摇欲坠,想来就是他们口中的陈大仙。
    男人把大仙请进了屋,我们三个把疯子从屋里抬了出来,陈大仙扫了一眼叫道,“不好!”
    随后手结印结,绕着疯子转起了圈,不停地拍打着身子,又从随身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拍在疯子头上。这一连串动作看得我们眼花缭乱,那男人看陈大仙面色不善,吓得大气不敢出,疯子脑门上贴了东西,更加狂燥起来,奈何手脚被捆,只能大张着嘴,眼睛瞪得血红,龇牙咧嘴地吼着。
    陈大仙也不理他,自顾自摆了案台,香烛,拿着桃木枝,跳了半天,又调合了一碗水,把符纸烧了,合到碗里给疯子喝了。
    说来也怪,符纸入口后,没过一会儿,那疯子竟然慢慢安静下来,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男人连称大仙法力高强。
    陈大仙说:“这是山中成精的黄皮子,此法只能镇得一时,若想除根,则要上山与黄皮子斗法,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匹敌,今天先用一道神符镇住,我回去请几个师兄弟出山,合力上山围剿,永除后患,只有那时,这孩子的病能算治好。”
    这夫妻俩听了连声道谢,临走时,男人给大仙包了500元钱的红包,我和勇子跟着出去送他。
    大仙打开车门,刚坐在驾驶位上,勇子却转过去敲敲车窗,陈大仙摇下车窗,一脸不解,勇子一把按住车窗,伸手抓住陈大仙的肩膀沉声道:“嘿,你小子干得好事!”
    第四十三章  陈瞎子
    “你认识他?”我一惊,忙问。
    “哥,你也认识他!”勇子嘿嘿一下,一把按住陈大仙的脑袋,用手在大仙的额头上擦了几擦,涂在上面的油彩被抹了下去,露出一个圆型的印记,像是被铁器敲击后的印子。
    “靠,陈瞎子!”我喊了出来。
    “小点声,上车说。”陈大仙急了,连连招手,我抬头对站在门口的老刘说:“大叔,我们跟大仙去搬些法器,稍后再来看你。”小兵也跟着出来,我们三个坐上了陈大仙的车,陈大仙也不说话,把车子开远,停在路边。
    “陈瞎子,想不到是你在这装神弄鬼。”我狠狠地拍了大仙后背一下。
    “不就是混口饭吃嘛,没想到在这也能碰上你们,这么多年,阴魂不散啊!”陈大仙懊恼地说。
    这装神弄鬼的陈大仙是我小学同学,原名叫陈东,从小长得跟猴子似的,又瘦又小,还戴着一幅近视眼镜,没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小时候没少挨我们欺负。
    有一次,他趴桌子上睡觉,赖以生存的眼镜就放在一边,我用钢笔水把他两个镜片都涂黑了,成了一幅墨镜,再偷偷地放回眼镜盒里。
    他睡醒后,戴上眼镜,一看黑乎乎一片,“妈呀,天都黑了,得回家了!”说完,陈东站起身就往外走,因为看不清路,咣得一下子撞到门上,头正好撞在门锁上,头也磕出了血,我们哈哈大笑,老师也被他气乐了,一边笑一边给他包扎。从那时起,我们就叫他陈瞎子,而他的头上也因此留下了一个圆型的伤疤。
    我在学校拉着小兵当山大王时,陈大仙还处于社会最底层,受着同学们的辱骂和欺凌,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校园暴力,只不过一些淘气的孩子喜欢捉弄一些老实同学,虽说不会做出什么过份的事,只不过陈东家的故事在我们这可是家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陈东的爷爷、父亲都是我们镇上有名的大仙,就是能看风水,作法事、算命的那种大仙儿。其实他家祖上就是个农民,解放前,陈东的太爷爷在地主家当长工,有一次犯了错,被地主打红了眼,随手拿起砍猪草的刀,一刀就把地主砍死了。他太爷爷随后被抓起来,准备枪毙的时候,突然发了疯,坐在地上,双眼翻白,口中念念有词,其口音、语气竟然和那死去的地主一模一样。而且他还讲起自己当年在外做生意时,曾经害过别人的性命,得了很多不义财的事,说自己为谋私利、作恶多端,这是遭了天谴。今天自己打了陈仙家,并不是老陈杀的自己,而是天兵下凡,收了自己的命,自己罪孽深重,死不足惜,让家人不要追究,如果还想让自己入得了轮回,就把老陈放了,好生供养,以报阴德。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特别是地主老婆,那些杀人越货的事她最清楚不过,这是他们家死守的秘密,老陈一个长工不可能知道,如今老陈说话和地主简直一模一样,这些秘密还说得有条有理,地主老婆不得不信,赶紧和长官求情,放了老陈,后来还多次送钱送粮,敬奉起了老陈。老陈刀下得生,后来干脆就干起了神汉,镇上人口口相传,说老陈是得道仙家,能请神作法,老陈死后,他儿子又继承了衣钵,他家就成了当地最有名气的出马仙家。
    可是在我们那个年代,从事这类装神弄鬼的行业,都是让人鄙视的。我们还编过歌谣来笑话他,“傻陈东,会装疯,戴着眼镜把人蒙,傻陈东,会念经,长大娶个狐狸精……”每次我们唱起这段歌谣时,瘦弱胆小的陈东都会跑到角落里哭,可他哭得越大声,我们唱得就越欢。
    所以陈东是打心眼里反感家人做这个行业,他也一直因为这层身份在同学跟前抬不起头,后来我转学走了,也一直没再见过他,今天如果不是勇子眼尖,一眼认出了他,我还真以为这是个得道大仙,也跟着向他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呢。
    “如果不是杀人犯法,我他妈真想掐死你!”自打知道眼前的陈大仙就是陈东后,小兵就脸色煞白,气得向他后脑勺连拍了好几巴掌,要不是陈东开车,小兵非得揍他一顿。
    “都是同学,他也是靠这个糊口,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我拉过小兵。看小兵气得胸口一鼓一鼓,脸上红通通的,很是不解。
    小兵一语一发,从衣领里一把拽下一个玉观音,打开车窗,想要扔出去,后来想想还是没舒得,就揣进了兜里。
    那观音我认得,当初我们三个进山前,小兵特意去当地最大的仙家那里花高价请来了,我和勇子脖子上也戴着,想到着,我突然明白了,小兵为啥气成这个样子,一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从当年老焦太太那事儿后,小兵就信起了鬼神,这几年他也听说镇上有个陈大仙挺神,就一直想去拜见一下,可就是没想到,这陈大仙儿竟然就是陈东。小时候,陈东天黑了不敢回家,还得求小兵去送他,那时小兵总给他讲坟头上露一只惨白人手,树林里有无脸女尸之类的鬼故事,陈东好几次都吓尿了裤子,哪成想,如今这么个主倒成了降妖除魔的仙家,自己去他府上请护身符,连面都见不到,花了不少钱,还是他手下的小徒弟给送出来的,说没有福缘,见不到真人,小兵如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这,小兵在后排伸出手来,掐着陈东的脖子,使劲摇了摇,这陈东还和小时候一样瘦,脖子上也没几两肉,小兵捏着像捏个玉米棒子。
    “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我请老同学喝酒,咱们都多少看没见了,你说说,真是,今天在这碰上了,你说说。”小兵的手像个铁钳子,陈东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讨饶。陈东把车开到了一个饭店,让我们进去找座位,他在车上换了衣服,又在饭店洗了脸,直到变成个人样,这才进来。
    “哥们就是混口饭吃,再说,我这也是祖传的手艺,你们尊重着点。”陈东给我们倒上酒。
    “我可没看不起你啊,绝对尊重,你这是子承父业,也算是接班吧,你有儿子吗,别到你这代了,手艺再绝了?”小兵没带好气地说。
    “有啊,两个呢。”陈东仿佛听不出小兵的嘲讽,自己颇为得意。
    “你准备也让儿子也干这个?”我这一问,陈东端到嘴边的酒顿了一下,他低眉顺目地想了半天,把酒一饮而尽,“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干这行,我小时候也和你们一样,也看不上我爹干这行,天天穿着花里胡哨,搔首弄姿,装神弄鬼的,招人笑话,可有什么办法?这手艺挣钱,俺爹就是靠这身行头,这门手艺养活了我们姐俩。在这小地方,我们没实力,没背景,也没学历,我能干什么啊?种地?我们家祖上就干这个,而且我告诉你们,我们虽然有时候是靠一些戏法手段来糊弄人,但我们也的确有真东西,这个绝不是骗人的。”陈东说得有些激动。
    “那小伙子的事,你看出门道来了?真是黄皮子附身?”我见他说得激动,忙岔过话头问他。
    “屁,黄大仙附身的人我见过,根本不是他那样的,这孩子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陈东说。
    “你是说,他是受到外力因素才疯的?”我有些惊讶。
    “当然啊,人得精神病无非就是大喜大悲,要不就是被人用棍子打傻了,陈政教还记得不?那棍子打到这,后来咋样?”陈东用手指了指后脑说。
    第四十四章  陈政教

    陈东说的陈政教我记得,是我们小学的同班同学,他父亲是当地驻军的一个营长,他和妈妈随军过来,当时陈政教比我们大个3、4岁,个头比我们高上一头,可就脑袋不好使,说话吐字不清,眼神也愣愣的,一身的蛮劲,平时弄得一身泥,袖子上也都是鼻涕,上课时就坐在后排说着疯话,老师拿他也没办法。我们平时也不太和他接触,有几个喜欢捉弄他的坏小子总欺负他,我们也冷眼旁观,只是有一次陈政教对我说他家里有枪,听得我心里痒得不行,我就跟他回了家。
    他家当时在师部大院,可能是第一次有同学来家里玩,陈政教一路上极为兴奋,他言语表达不清,不过我仍能看出他心中的喜悦。我跟他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路,有一座平房,是独身宿舍,门外还有卫兵,我跟他进了家门,他妈妈看我来了很惊讶,也特别热情,给我洗水果、拿饮料,那时部队的生活要比我们工人家庭好上太多,他妈妈拿出家里所有玩具招待我,我嘴里填得满满的,一手还拿一个变形金刚,爱不释手。
    我发现他家里有好多的塑料坦克、大炮、士兵的模型,这是部队军事沙盘用的模型,小巧精致,这东西在当是可是稀罕物,谁家孩子能有十个八个已经很了不起,可陈政教足足有一纸箱,还是装电视的那种。可是陈政教不会玩,他唯一玩的乐趣就是用脚踩,他把塑料小人堆成一堆,然后站在上面蹦,看着那些坦克、士兵踩得七零八落,他就又笑又跳。我看着心疼,就赶紧抢过来,他妈妈看了笑着说,“没事,这东西有的是,一会送你一袋。”
    他妈妈是个南方女人,白白净净的,说话也很温柔。陈政教在屋里满地打滚儿,她的眼睛里满是温情,拧了一条热毛巾,跟在陈政教的屁股后面,给儿子擦擦鼻涕,擦擦脸。她平时在家里干些家务,很少和人来往,她知道儿子难得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就把我叫到边上,小声的对我说:“我家政教这样,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难得你能和他交好,以后你常来家里坐坐,在学校,也请你多多照顾他,别让他受欺负,阿姨谢谢你了。”他母亲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和我说,我那年才11岁,当时就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一定保护好陈政教,我在他家吃过了晚饭,只记得桌上都是排骨、肉罐头之类的好吃的,我吃得肚子圆滚几乎走不动道,晚上是部队的吉普车把我送回了家,虽然没玩上枪,但我书包里还是塞满了绿色的小兵人、小坦克,从那时起,我就成了陈政教的保护伞。
    日子久了,我也听说了陈政教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陈政教小时候很健康,他爸一直想让儿子长大后也当兵,所以从小就让他跟着部队里的军人练功夫,练体能,七八岁的时候,部队里当时流行铁头功,用棍棒、砖头往头上招呼,陈政教也跟着人家凑热闹,结果一砖头砸在头上,从此脑袋就不好使了。
    陈政教在我们学校只上了两年学,后来随着裁撤军队,他和父母也随着部队转移他处,如今那座部队大院长满了荒草,只剩下一座座营房,我和小兵还多次去那大院的仓库里淘宝,有时还能捡到一些军人留下军装、水壶之类的军品,如获至宝,只是偶尔看到林子中那座早已破败的宿舍平房时,还会想起当年在陈政教家里玩玩具,吃排骨的情景。
    其实说心里话,我对陈政教本人并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我们交流很困难,他毕竟无法和我们正常交流,如今想来,我当时和他要好,也只是垂涎他家里的玩具和饭菜吧,这是孩子的一种自私,所以他走后,我没有觉得太难过,在我的记忆里,他只是一个碎片式的记忆,如果不是陈瞎子提起,我是真的想不起来。
    陈瞎子的话不无道理,他爷爷那代还真有一些处理脏病的手段,要不仅靠招谣撞骗,也闯不下这么大的名头。席间,陈瞎子给我们讲了好几个他经手处理的邪事,听得我们啧啧称奇。
    “那小伙子喝的水里,你是不是下药了?”我和陈瞎子碰了杯酒问。
    “嘿,就是安眠药,我自己配的,见效快。”陈瞎子啜了一口酒笑着说。
    “你真他妈够缺德的,给人吃出事来怎么办?”我骂他。小兵听了把酒杯放桌上一墩:“我最瞧不上你这种奸商,拿人命开玩笑,今天要不是吃了你的饭,喝了你的酒,我非把你屎挤出来。”    
    “放心,放心,二位,吃不出事,我家祖传的方子,像什么起死回生的药我都有。”陈瞎子也怕小兵犯虎,赶紧保证。
    “那你答应我件事,这家人的事你就到此为止,也别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师兄弟来给人作法了,他家现在也没啥钱,你就当给孩子积点德吧。”我说。
    “成,不接就不接,我也不差他家一个客户”陈瞎子嘬着牙花子喝了一口酒说。
    和陈瞎子分别后,我们又回到了老刘家,疯子还在睡觉,夫妻俩因为陈瞎子这一席话,心里明显踏实不少,那女人脸上破天荒地挂着笑。我再三思量,觉得还是得和他们说实话,不能耽误孩子看病。于是把男人单独叫到外面,我没有说我和陈瞎子是同学,只是说陈大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我们转告他,这活接不了。
    男人一下子急了:“大仙不是答应了吗,都说好了的,是不是嫌钱少?我们再凑,多钱都行。”
    我赶紧说,“不是钱的事,你有钱得花在正道上啊,干嘛花大仙身上啊!”
    “这大仙能保命,我听人说给他钱能消灾,我费挺大劲托人给请来的呢,怎么和你出去一趟就变卦了呢?”男人面红耳赤,竟有些蛮不讲理。
    我气急了,一把抓过他领子:“我看你才疯了,你能不能清醒点,这孩子压根就不是黄皮子附体,你把他送大医院看看,能治好,再这么耽误下去,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这责任全是因为你!”
    那男人被我吓得不敢出声,我双手按住他的肩,轻声安慰道:“我认识省里大医院的精神科大夫,我给你联系好,咱们去看看,孩子治好的希望更大。”男人木讷地点点头。
    后来,小兵说我当时抓男人衣领时的表情挺吓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我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他和勇子以为我要动手揍他,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为一个与我并不相干的人发这么大脾气,也许是我不想让这个本就不堪重负的家庭再受迷信的蛊惑而雪上加霜,也许,是我真的不忍心看一个好端端的孩子从此就变成了疯子,也许是我今天听陈东讲起了陈政教,想起当年我对他的一丝愧疚吧。总之,我还是主动给几个省城的老朋友打了电话,医院大开绿灯,联系了最好的精神科专家,但是时间宝贵,老刘他们必须连夜动身,夫妻俩带着孩子连夜坐车去了省城,对我们自然是千恩万谢。
    事后小兵对我说,你心太软,作事不够狠,打小就这毛病,以后成不了啥大器,而我却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
    送他们去车站前,我还是向他们问了一下刘老爷子当年参与奉军碉堡工程的事儿,那男人想了想说:“我家老爷子的事儿我也略有所知,但是老人家很少对我说起曾经的事儿,对了,我家有几幅老爷子留下的画,我们也看不懂,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多,这些画你们可以拿去参考,只是看完后一定还给我。”
    那男人取出一个卷轴,里面卷着十几幅画,我们打开看了,线条极为简单,有的看起来像是一座山,有的看起来是一条河,可是这山这河却都是孤零零地悬在半空,根本看不出美感,听说老刘头之前是个画匠,虽说水平没法和大师相比,但也绝不会差到这个程度。
    “我觉得这画不是表面这么简单,肯定有秘密,要不怎么能作家传之宝呢”勇子说。这画画得不怎么样,竟然还有几行边款,我看了看,上面是“丛林霜染尽群山,一挂银河落大川,千重百转回头路,不见梧桐却见帆,昴日当头乾坤照,两龙戏珠却有三,”这诗让我很是差异,这诗根本不通,而且这画功也太差了些,我觉得我这没有一天绘画基础的,动起笔来也比他画得好。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谁也没研究出个头绪。这时勇子端来了一盆水,我一阵感动,刚想夸他懂事,知道主动给哥打洗脚水,我正脱鞋脱袜子呢,哪成想这小子拿起画来就要泡到水里,非说这画遇水才能显真容,让我一通臭骂,我捧着画发呆,灯影幻离之中,我突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捧着金碗去要饭!这事该去找她啊。
    第四十五章  画中诗
    八月的哈尔滨,太阳能把任何东西融化。我走在街头不过五分钟,衬衣就被汗浸透了。小兵一边打量着路上穿着清凉的美女,一边嘿嘿傻笑,勇子拿着一瓶冰镇饮料,喝一口,打出一串长长的嗝:“真爽啊,这哈尔滨的温度不亚于北京吧,这家伙,这车,真多,这妞,真靓!这就是您说的古玩一条街?”
    我对这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准流氓嗤之以鼻,所以,我尽量离他们远一些,免得被熟人遇见。这次带他们来哈尔滨,就是想去寻古轩找舒童,她专业学画,又机灵得紧,对这些鬼画符似的画,我想她肯定能看出端倪。只是小兵和勇子听说我要回哈尔滨,这两个家伙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来,说是想见见世面,也顺便认识两个哈尔滨美女,我说勇子你老婆都娶了凑什么热闹,这小子却是打着来这吃俄式西餐、列巴红肠的招牌,非要跟来,所以我们三人一下车,我就先给这小子买了根红肠和一瓶冰镇格瓦斯,让他消停一会儿。
    “咱们先去边上吃个饭,道外的小吃相当出名,而且很有特点,肯定让你俩不虚此行。”我叫了辆车,带着小兵先到了古玩街外侧的一家小店,这里主营坛肉、酸菜,再要上一个熏酱拼盘,又要了几瓶啤酒,我们三个吃得满嘴流油,小兵把碗舔个底掉,嘴里嚼声大作。
    勇子用手肘碰碰小兵:“哥,咱注意点吃相,这是大城市,那边有两妹子看咱们呢。”
    我看过去,果然边上的一个小桌前,有两个衣着清凉的姑娘正笑吟吟地盯着我们,我正觉得不好意思,小兵却要了两瓶汽水,走了过去,然后在人家对面坐了下来。
    “妹妹好,我能坐这吗?”小兵没等对方回答,就自己坐了下来,他把汽水打开,放在两个姑娘面前。然后笑着说:“我看妹妹刚才看我,我就觉得咱们有缘份,这不我们刚来哈尔滨,这人生地不熟,你们二位就是我第一个朋友,咱认识一下,我叫小兵,28,未婚,家里有套房子,南北通透,还有两块地……”
    我上去拉他,“丢人现眼呢你,不怕人家姑娘报警?”其中一个姑娘却笑着说:“没事,大哥,我们也是来旅游的,这不,大热天的,我们都吃不下去,刚才觉得这位大哥吃得真香,我们看得食欲也好了。”
    那两姑娘捂着嘴直乐,这话别人听来就是取笑的话,可是小兵听了却很是受用:“妹妹,你这说得在理,哥哥我就是心宽,啥事都想得开,饭咱不仅要吃饱,更要吃好,天冷天热咱控制不了,但是咱得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啊,我说大鹏,再跟服务员要个拼盘,我请这两妹子吃,你俩能喝酒不?”
    我按住小兵:“吃菜行,酒就别再喝了,咱们下午还得找人看画呢,喝多了,怎么和人家谈?”
    那姑娘听了我的话,插口道:“看画?你们是卖古画的?”
    我见这姑娘问得真诚,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又都是圈里人,想必这姑娘也是行家里手,于是道:“是啊,我们从外面淘了点货,想给这里的大主过过手,听妹妹这意思,也是同道中人?”
    “巧了,我们也是有点东西,想来这找个人。”其中一个姑娘笑着说。
    听这姑娘说起,我也来了兴致,索性也坐了下来,我又要了些小菜。那姑娘笑着谢过说“我们从长春来,家里长辈去世,留下了些东西,瞅着有点年头,正好家里争用钱,就想把这些东西出手,但是家里人说,必须要到这里,找一个叫舒三绝的人出手,其他人,无论给多少钱都不能卖。”
    听到舒三绝的名号,我精神一振:“这舒三绝是本市实打实的高手,眼光独到,又有气魄,找他理所当然,不瞒你们,我和舒家还有点交情,不知姑娘所出何物,可否让兄弟见识一下?”
    我听他识得舒三绝,而且这东西又非他不卖,想毕是件宝物,所以就想一睹真容。
    那姑娘笑着说:“这舒老爷子也是当地的名人,我们找他倒也不难,只不过这东西此时没在我们身上,我们两个女娃,哪敢随身带着这些值钱的家什,我们此番来,是请舒老爷子和我们回长春,到家当面验货。”
    “赫”,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这丫头看着平平无奇,口气却不小,自己卖东西,却让买家上门,难不成你卖的是国宝?
    我不由得笑了:“这舒先生也算是当地名家,在我们东三省的古玩行当里也是头把交椅,你怎么能确定就一定能请得动他?”
    “这位哥哥,看你的样子也是读过书的人,是否知道一句话,奇货可居?”那姑娘笑着站起了身,又转身对小兵妩媚一笑:“改天再请哥哥吃饭,谢谢你的汽水。”然后在我们惊诧的眼神中,她俩飘然离去。
    小兵望着她俩的背影,一个劲儿地点头,这妞不错啊,听到没,她俩还要请我吃饭呢,唉呀,坏了,我也没给她俩留电话啊,这不骗人呢吗。
    “没事,咱们一定能再见到她。”我望着她俩远去的方向说。
    “那个,她俩的账,你们谁给结一下”服务员端着菜单盯着我们说。
    第四十六章  郎才女貌

    我是前天给舒瑶打得电话,她说舒童还在国内,只是跟着舒万有去了一趟南京,好像是参观一个画展,本来舒童是想自己去,只是舒万有正好有个老朋友在上海,过七十大寿,舒万有就带了舒童一同前往。我本来是想找舒童看看那些画,听到舒童不在家,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索性也不着急,把小兵他们安顿在道外的一家宾馆,我自去单位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就直奔寻古轩。
    一晃走了一个多月,中间又发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我迫不及待地想和舒瑶分享,我虽然对舒瑶有一丝情感,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过能有机会和她说些有趣的事,她能聆听,这也是一种幸福,我也挺满足。
    我让小兵和勇子自己出去走走,我径自去了寻古轩,这个时间,舒瑶应该是刚午睡起来,如果我没猜错,她肯定在那看书喝茶,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想到一会就能看到舒瑶,我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脚步也越发轻快,我的背包里除了那铁皮罐头盒,画卷之外,还有我在博克图山上给她采的榛子,这东西虽不值钱,却是新鲜,有这些山货给她打个零嘴,倒也惬意。
    我满心欢喜地走到寻古轩,刚要推门,却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吵架的声音。
    “奶奶的,是不是又是碰瓷闹事的?”在这个圈里久了,我也见多了拿做旧的瓷瓶来碰瓷的事儿,虽说这几年少了很多,但难保不出那么一两个祸害,舒万友又没在家,肯定是人家看舒瑶自己一个姑娘好欺负,就想来讹诈,我一把推开大门,大吼一声:“喊什么?有事儿冲我来!”
    门里站着两个人,正面红耳赤地争论着,其中一个是舒瑶,另一个则是个青年男人,20多岁年纪,一身皮衣,瘦削的脸孔因为愤怒扭曲在一起,细长的眼睛透着一股狠毒,他见我进来,明显吃了一惊,眉头紧锁,脸色微红,胸口一阵阵地起伏。
    “这小子谁?”那男人伸手指着我,大声地喝问舒瑶。
    “我男朋友,你管得着吗?”舒瑶撇了他一眼,拉着我站在她的身旁。
    我一听到这话,不自觉地挺了挺胸,眼前的事儿,好像不是我刚才想的那样。
    “呵,我说嘛,让你出国你推三阻四,一幅为父分忧的大义凛然,却是找了这么个小白脸,啊呸,是个疤脸。”那男人往地上狠狠地啐着。
    “你骂谁呢,欠揍是不是?你再吐口痰试试?”他奶奶的,这地板平时都是我擦的,这小子说吐就吐?再加上我的脸被闪电雕抓了一下,脸上的伤一直没好,正说到我的痛处,我怒火中烧,指着他的鼻子狠狠地说。
    我生气起来就是这样,话不多,脸色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但是下一秒,肯定会动手,绝不含糊。
    “哟,还是个狠角色,跟我玩这套,行,行,你等着啊,等着!”那男人歪着嘴,点着头,然后从我身边经过时,故意使劲撞了我一下,然后一摔门,走了。
    “这哪来的二货?”我回身把门关上,舒瑶坐到藤椅里,侧过头不说话。
    “那家伙长得跟猴子成精了似的,不用怕他,就他那两下子,我一个人打他仨。”我给舒瑶倒了杯茶,满不在乎的口吻,笑着安慰她。
    “那个,他是你男朋友?”半晌,舒瑶还是埋头不语,我又试探地问了一下。
    “闭嘴!烦不烦人,烦不烦人!”哪想到,我这句话好像踩到了老虎尾巴,舒瑶猛地抬起头来,一张雪白的瓜子脸憋得通红,脸上梨花带雨地全是眼泪。
    我见不得女孩子哭,忙起身去找纸巾,可刚起身来,就被舒瑶一把拽下,然后她竟然抱住了我,把头埋在我怀里一抽一抽地嘤嘤哭了起来。
    “幸福啊!”我举头望天,脸上灿烂,这他奶奶地太突然了,我祈祷这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心里突然后悔刚才为啥没把大门给插死。
    我使劲嗅着舒瑶头发上的清香,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夏天人本就穿得清凉,舒瑶的身上柔弱无骨,不知不觉,我好像哪里有了不对劲的反应。舒瑶貌似也感觉到了,猛地一把推开我坐了起来。
    “他是我大学同学,以前追过我。”舒瑶平静了一会说,我意料之中,我没有打断舒瑶,静静地听她讲下去。
    “我大学时,读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大二那年,我常去图书馆上网,也是那时认识的陆嘉。”舒瑶梦呓般地讲起她的这件往事。
    5年前,20岁的舒瑶在服装设计学院里,并不起眼。尽管舒瑶天生丽质,身材高挑,可是在那个学校里,俊男靓女极多,特别是模特系的姑娘们,不仅长相出众,身材火辣,穿着也时尚大胆,而舒瑶本质纯朴,虽然是服装设计专业,却只是喜欢画衣服,自己的打扮也只是一身牛仔服,或是一条素长裙,脸上也是素颜朝天,在群芳斗艳的学校里,舒瑶虽然清丽脱俗,但却少有人欣赏,不过舒瑶性情恬静,少了很多狂蜂浪蝶的纠缠,倒也乐得自在,她时常自己骑着自行车,在图书馆里呆上半天,那里可以上网,看电影,查资料,还可以免费享受空调,好不舒服。
    可是陆嘉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听说他父亲是个投资商人,家产丰厚,人长得也精神,出手阔绰,那几个模特系的女孩常常为了他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可是这陆嘉也许是看腻了浓妆艳抹,也想尝尝海棠春色,竟然主动追求起舒瑶来了。
    舒瑶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她在图书馆刚刚坐到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就见桌面上贴着一张龙飞凤舞的失物启示,说是有人在这里丢了重要物品,谁拾到了,重金酬谢。可是舒瑶从头看到尾,这告示里却没有说明丢了什么东西,只是落款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陆嘉。
    舒瑶一边恼怒有人乱贴乱画,一边把启示撕了下来,可是她刚刚撕下,从书架后面就蹿出一个人,一把按住舒瑶的肩膀说“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这久违的东西。”
    舒瑶被人按了一下,吓得站了起来,见眼前是个身材瘦高的男孩,一头长发潇洒披在肩上,细长的眼睛里满含笑意。
    “你是?”
    “陆嘉,历史系大三学生。”男孩笑着说。
    “你丢了什么?”
    “爱情”
    陆嘉的眼睛更细了,嘴角弯成了新月。
    舒瑶坦言,自己当时之所以答应和他在一起,只是觉得这男孩很有趣,他会讲很多笑话给她听,总会逗她开心,和他在一起,似乎永远也没有烦恼。
    这是舒瑶第一次恋爱,她懵懂体验着恋爱的感觉,陆嘉无疑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他会开车带舒瑶去品尝各种美食,会为她照出美美的照片,会为她写下动人的诗歌,甚至还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讲很多舒瑶从未听过的故事。
    陆嘉是个优秀的历史系学生,他懂得很多的历史故事甚至是民间野史,这些故事,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以及恰到好处的动作表情衬托下,更加栩栩如生。让舒瑶为之着迷。而后来,舒瑶选修课程,也选择了中国历史,这都是受到陆嘉的影响。
    尽管陆嘉一向以公子哥的形象出现,但舒瑶对陆嘉的家世并不在意,也从未过问过他家具体是做什么的,甚至他们在一起的花销,舒瑶也执意地保持平衡,绝不多占陆嘉一分钱。这让陆嘉对舒瑶更多了一份敬畏。这期间,陆嘉也对舒瑶讲过很多家里的事情,他父亲投资古董生意,在香港还开了一家古玩店,甚至在法国也有生意,他邀请舒瑶带着家人去香港度假,舒瑶婉言谢绝了,而后来,陆嘉又想带舒瑶单独去法国,舒瑶也没有同意,可没想到,这样件小事儿,一向对舒瑶温言温语的陆嘉似乎生了很大的气。
    舒瑶说不准为什么,她总觉得陆嘉对自己有些过于精致和细心,说白了就是装。陆嘉的言行举止甚至表情动作,都太过于完美了,这让舒瑶觉得自己像是在与一台可以洞悉人心的机器人在谈恋爱。
    直到多年后,当舒瑶在电视里听到一个香港光头明星唱着“其实你爱我像谁,什么角色我都会”时,一时嗤之以鼻,一味的逢迎只是表演,这无关爱情。
    一年后,陆嘉失踪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突然间从学校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舒瑶一个人在图书馆坐了一天,一言不发,后来,她收拾了书包,若无其是地去上课,下课,全然不顾周围同学的指指点点,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从那时起,舒瑶再也没有让任何一个男孩走近过自己,更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大学毕业后,舒瑶回了家乡,接过了寻古轩的生意,当年陆嘉给她讲过的那野史,对她的古董鉴定有很大帮助,在舒万有的指导下,舒瑶的鉴别能力突飞猛进。她偶尔也会想起当年陆嘉为她讲故事的情景,她也在想像有一天他们重逢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咄咄逼人的询问?还是又哭又闹的吵闹?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陆嘉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心情竟是如此平静,原来,这段感情,她也早已放下。
    “他,回来是想和你复合的?”我轻轻地问。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想复合的是他,不答应的是我。”舒瑶突然笑了出来。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是在我看来,却突然美的不可方物。
    “不说这些了,嗨,你出去这么长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是怎么弄的?”舒瑶伸手摸了一下我脸上的伤疤,我突然间脸上火辣辣的,却不痛。
    “唉,差点忘了,都是让那小子给闹的,我还给你带礼物了呢。”我忙抓过背包,从里面掏出榛子,一颗颗地给舒瑶剥好,舒瑶咯吱咯吱吃得眉开眼笑,我一手拿着钳子,一手拎着锤子砸得不能自己,我给她讲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从我们被埋到地窖,到光着身子走地道,再到被狼群袭击,然后再返地道,被闪电雕袭击,一直讲到老刘头,和疯子,舒瑶听得入了迷,忘了吃东西,一双眼睛大大睁着,满是不可思议,当听到我的脸被闪电雕抓伤时,她眼里充满了关切,我心里暖哄哄的。
    “所以,我必须尽快见到舒童。”我把榛子仁放在舒瑶的面前,正色说。
    “舒童和我爸至少还要一周才能回来,如果可以,能否让我先看看那些画儿?也许,我能帮上什么。”舒瑶说。
    我起身去锁了大门,又拉着舒瑶上了二楼,我把画铺在茶台上,舒瑶一张张地看着,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盯着我说:“这画,不是画的。”
    第四十七章  中毒

    “啥?不是画的?难不成是印的?”我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印的,从这画上的纸判断,这画至少也有70多年了,我的意思是说,这画是描的。”舒瑶摸着画上的线条说说。
    “按你所说,老刘是个画匠,那他肯定有一定的绘画基础,可是你看这画,毫无笔峰气势,这山不像山,水不像水,云不像云,就好像是几岁的孩童,用粉笔在照猫画虎一样的描画,好像老刘在紧急的时候,着急抄画下来的。”舒瑶说。
    “那这首诗呢。”我指了指另一张画上的诗文对她说。
    “丛林霜染盖群山,一挂银河落大川,千重百转回头路,不见梧桐却见帆,昴日当头乾坤照,二龙戏珠却有三,腾云驾雾凌霄顶,踏破鹊桥闯金銮。”舒瑶一字一句地吟诵着,沉吟了一会说:“单从这诗面上的意思来看,好像是描绘了一个地方,在这里能够同时具备诗上所说的所有的景色特征,但是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我看,只有等我爸回来,他年轻时走南闯北,也许他能看出一二呢。”舒瑶笑着安慰我,她把画卷收好交到我手里,就要下楼。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赶紧对舒瑶说:“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前饭馆遇到了两个姑娘,他们说是从长春来的,说有几件东西,一定要让你爸亲自过目,别人谁看都不行。”
    “哦?还有这事儿?你怎么没带她们来找我。”舒瑶回头说。
    “嘿,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爸,舒三绝,现在想看东西也看不着,人家姑娘说了,东西在长春,得让你爸跟她们俩回家去看。”我揶揄着说。
    “好大的口气!”舒瑶眉毛一挑,“什么金贵玩意儿还得让我爸亲自跑一趟?”
    “人家说叫奇货可居。”我笑着说。
    舒瑶也笑了:“哗众取宠而已,对了,这几天,我都没擦地。”舒瑶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喃喃地说。
    “哈,小事,我擦,刚才那小子好像还往地上吐痰了,真没素质,不讲卫生啊,你说你当初怎么能忍受和他在一起呢。”我边说边下楼,就感到脖颈一股风,啪,一只拂尘砸在我的后背。
    从寻古轩出来已经晚上六点多了,我送舒瑶回了家,就去找小兵他们吃饭,可是到了家,这两小子谁也不在,打电话也不接,过了半天,勇子发了微信给我“我们在医大四院,老刘的儿子化验结果出来了。”
    唉哟,我一拍脑门,不由得暗自惭愧,老刘家儿子看病的大夫是我帮忙联系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入院,我却忙着见舒瑶,竟然没想到要去探望一下病人。看来小兵和勇子为人看着虽然粗犷,却心细如发,他们先去医院探望了,我这得了画,却忘了人情,赶紧在附近买了个果篮,也赶去了医院。
    在医院住院处,小兵、勇子和老刘正在走廊里说着话,老刘眉眼间虽是愁云密布,但精神尚好。见我过来,老刘上前拉住我的手连声道谢。“兄弟谢谢啊,多亏你介绍的朋友,我们来了就挂上了号,有了床位,这不,今天下午就做了化验,一会儿就能出结果了。”
    小兵过来绕着我闻了一圈:“嗯,不对,有女人香,哟,胸前也有,嗯,味儿还挺浓,你小子没干好事吧,从实招来。”
    “去你的,我是去找高人看画了。”我脸上红了一阵,勇子笑着刚要说什么,却见化验室的大夫走了出来“刘林的家属在哪里?”
    刘林就是刘三宝的学名,我们一听都顺着声音走过去,老刘和媳妇快步上前,那护士拿着化验单递给老刘,“是苯甲酸钠咖啡因过量服用导致的脑神经受损。”
    “啥因导致?”老刘显然不懂这词的意思,回头看看了我,说实话,我也不懂。
    “就是安钠咖中毒。”护士又说了一遍转身进去了。
    “中毒?”老刘一下子瘫在原地。
    “大哥,你别急,我带你去见见大夫,听听专家怎么说。”我拉起老刘往外走去。
    “这孩子天天吃喝都和我们在一起,咋就能中毒了呢!”老刘媳妇不停地说着。
    “会不会是那天上山,在山上吃了什么东西?”小兵问道。
    “别说那么多了,咱们一会儿见到专家,听专家怎么说。”我刚才给朋友打了电话,约了给三宝手术的专家,他听说化验结果出来了,对这个结果很吃惊,主动提出要见我们。我们打车前往他的家里。
    “苯甲酸钠咖啡因其实也是一种药物,可以治疗呼吸衰竭等疾病,但是如果过量服用,那对大脑神经就有极为严重的刺激,从这个化验报告上来看,你儿子不像是口服,而是注射,这是一种毒品注射。”林教授严肃地看着老刘说。
    “啥?吸毒?不可能,我儿子绝对不可能吸毒。”老刘听后又瘫在了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色煞白。
    “你别激动,我并不是说你儿子是主动吸毒,而是有可能被动受毒,也就是下毒。”林教授缓缓地说。
    “检查报告上说,你儿子的大脑神经是在瞬间注入了大量的强力致幻药物,在一瞬间侵袭了大脑,导致神经元受损,同时伴敏感、易怒、多动等并发症,哦对了,还有会胡言乱语。”林教授说。
    “是是,大夫,他从山上回来啊,总是不停的摔东西打人,还总去打人,常常发怒。”老刘媳妇儿哭着说。
    “按道理说,这种药物,在国内是根本搞不到的,就算是我们医学工作者,哪怕是从事药品研究的,想要把这类药物提纯到这个纯度,那也是相当高的层级才能做到,而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会用在普通人身上?你儿子做了什么?”林教授推了推眼镜问道。
    “我儿子就是个大学生,这放假在家,自己上山上玩去了,这一去就一天一宿没回来,等第二天找到时,他就昏迷了,再醒来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老刘说。
    “这种药物如果存在,也只有在极少数人手中,在中国,这几乎是不可能得到的药品,要知道,即便是致幻性最大的毒品如摇头丸、冰毒、笑气,其纯度还不到这种药物的几十分之一,这药的作用就只有一个,让人发疯。”林教授说。
    “谁跟我儿子有这么大仇啊,我儿子招谁惹谁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老刘媳妇哭天抢地。
    “那,还能治吗?”老刘多少还有点清醒,一心忐忑地问道。
    “光从这化验结果上,还看不出来,从时间上判断,这孩子的大脑已经被药品侵蚀了,至于损伤多少?药品特性,我需要再做一次脑部检查,甚至是受损区取样,才能看得出来。但是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即便治愈,他也恢复不了当初了。”林教授淡淡地说。
    老刘媳妇哭得近乎昏厥,扑通给林教授跪下:“大夫,求求您尽全力救我儿子,他才20岁啊,他还没结婚呢,他这辈子要是疯疯癫癫的,我们死了以后,他可怎么活啊。”
    老刘也是泪流满面:“大夫,您就大胆治,我就是卖房子卖地也得治,不管治成啥样,我儿子下半辈子,我养活他!”
    我在边上听得心里不舒服,可是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小兵和勇子也听得难受,我们三个对视一眼,就退了出来。
    “他奶奶的,谁这么缺德,对这孩子下黑手,真他妈的不是人。”小兵一拳砸在走廊外的墙壁上,咬牙切齿地说。
    “咱博克图那小地方,怎么能有这种药?就算是有人和这孩子有仇,卸胳膊腿儿的我听说过,可是用这种药的,从来没有过。”勇子吸了一口烟说。
    “这事儿,我怎么觉得和宝藏有关系?”
    第四十八章  怀壁其罪
    我看了看他俩,又继续说:“你们想,这孩子就算是上山玩,他又惹到谁了?除非他是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撞破了谁的秘密,被人杀人灭口。”我用手在脖子处比了一个刀状说。
    “有道理,老刘也说了,老刘头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和孙子讲故事,我看八成这小子从他爷爷那知道了什么,然后他偷摸的自己去找,结果螳螂捕蝉……”勇子眼前一亮。
    “黄,黄雀在后。”小兵终于想起一句他知道的谚语,伸出手按住我的嘴,结巴着,接口说道。
    “哎,小兵,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到这小子时,他口中念的诗吗?”我脑海中一闪,忙问小兵。
    “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说什么山吧。”小兵说。
    “丛林霜染盖群山”我一拍大腿,这小子念的就是这首诗,看来,这诗的确是找到宝藏的关键。
    “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现在就看这小伙子的造化了,如果清醒不过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真就是到死也没人能知了。”勇子说。
    我们正说着,房门推开了,林教授送老刘夫妻出门,两口子对着林教授千恩万谢,我也和林教授握手道别,握手时,我感觉林教授的手微微用了两下力,我抬头惊讶地望着他,他脸色如常,只是对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儿。我没出声,和他们一同下楼后,猛一拍脑袋,“唉呀,看我这记性,我手机落到林教授家了,小兵你们先送刘大哥回去吧,我回去取下。”说完就往楼上走,回到林教授家。
    “林教授,关于这孩子的病情,您直管说。”我回到林教授家,刚一落坐,开门见山地说。
    “你是谢部长的朋友,这件事,我全力以赴,但是这孩子的病,我想不是单纯中毒这么简单,这是他的脑部片子,你看这个位置。”林教授把刘林的脑部片子拿到灯下,指着大脑中部的一个阴影说。
    我仔细看了半天,除了看出那里与别的地方更深一些外,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教授又接说讲:“这个位置的阴影是受损区域,这很显而易见,但是我要想说的是这两个地方。”
    林教授拿起一枝笔,指着另一块地方说,“这个地方是指头部受到了重击,产生脑震荡的状况,而这个细小的地方,应该是个针孔。”林教授点了两下,一脸严肃地说。
    “您是说,这孩子是先被人击倒,再用针打的药?”我目瞪口呆。
    “单纯从片子上看,是这样。”
    “您的意思是?”我有些摸不准林教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这孩子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些人,绝不简单,下手的人手段之高,下针之准,药量之精,绝非常人,你们要多加小心啊。”林教授一脸肃穆地说。
    从林教授家出来,已经夜里10点了,我没打车,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边走边想,刘三宝头上的针孔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孩子肯定是遭人毒手,那么害他的人究竟是谁?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有这类药品?而且,刚才林教授说了,这针下的位置极准,一般人的头盖骨是最硬的,别说是一根针头,即便是手术刀,也很难扎透,就算撞大运,真的从接骨缝里插进去,也不一定会扎在大脑记忆中枢里,可能会扎在大脑,小脑,或是脑干上,到时候,可能就只是造成行动不便、大小便失禁,可是从图上看,这针下的极准,准确地找到后脑接缝处,然后绕过其他神经,精准无误地扎在脑干的记忆中枢上,而且用药量控制的极好,所以这孩子才能行动如常,只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这手法,即便是林教授这样的脑科专家,在不借助精密仪器的话也做不到到,而有这种手艺的人,却怎么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孩子下手?
    那只有一种可能,刘三宝被一伙神秘势力盯上了,而这股势力资金雄厚、人才济济,而且,他们就在博克图。
    我越想越怕,这件事的脉络在我脑海里也渐渐清晰,从小兵老宅被征迁,小兵坐地起价,假结婚骗我过来,然后老宅当晚就被强拆,我俩差点砸死在老宅里,我俩误入地道,然后是林经理被虐杀,而后三宝被人注射药物导致疯癫,这一系列的事,究竟有何联系?
    我正在想着,手机突然响了,夜半三更,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这一阵电话铃声很是刺耳,吓得我打个激灵,我一看,竟然是舒瑶。
    “这么晚还打给我,是不是想我了?”我接起电话,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你快来,出事了!!!”电话的那端向来温文尔雅的舒瑶,竟然极为惊慌,甚至,还带着哭声。
    第四十九章  泥人儿
    我从未见过舒瑶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想必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否则她不会吓成这样。我攥紧手机,跳过了护栏,站到路中间拦车。
    “你在哪?我马上过去,告诉我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冷静。
    “我在店里,快来,快来!”舒瑶说了两句,电话挂断了,嘟、嘟、嘟地出现了忙音。
    这一路,我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快点开,好在夜间路上车少,司机又见我当真好像火烧上了房,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巷子口,我甩给他一张百元钞票就往寻古轩跑。
    “小伙子,要是有什么事儿,还是报警吧。”临下车时,司机大叔好意地提醒我。
    我顾不上和他废话,向后面摆摆手,寻古轩门前早就改成了步行街,车开不进去,我大步冲过巷子,夜色正黑,我只顾向前跑,也没留神脚下踩了什么东西,被绊了一跤,扑通摔在地上。
    “呸,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我暗自骂着,从地上一跃而起,习惯性地手里抓起绊我的东西,看也没看往兜里一揣,紧跟着两步冲到了寻古轩。
    门紧关着,从外面看毫无异样,屋里灯光大亮,我连敲两下。
    “舒瑶,是我,开门啊。”我焦急地敲着。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门开了,舒瑶站在门后,一脸的惊恐,手上哆哆嗦嗦地拎着一把剑,我借着月光看去,那剑已经出鞘,剑鞘上都是铜锈,我认得这剑,平时就挂在二楼书房的墙上,以前我曾拿下来把玩过一次,当时舒瑶还笑我不识货,说这剑就是把手工作旧的仿制古剑,可是今天,我借着外面的月色,这剑身上流光异彩,清水如泓,绝不是凡品。
    可是这时顾不上这剑的来历,眼前舒瑶一脸的惊魂未定。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冲进屋去,扶住她的肩,急切地问道。
    “晚上7点多,我准备回家,可是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个客人一会儿要来送件东西,听那意思,好像是在哪个墓里倒出来的,我听电话里说得极为真诚,我也很感兴趣,索性我就等了他一会儿,可是一直等到晚上8点多,人也没来,我就准备关门回家,可是这时,电话又响了,说人马上就到。”
    舒瑶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听出了里面的不对劲儿,“你是说,这两个电话,都是在你准备回家的时候响起来的?””
    “是啊,每次我刚出门,拉卷帘门时,电话就响了。”
    “那后来呢?”我接着问。
    “我本来想回家,但是又一想,干他们这行的,肯定是不敢白天亮相,夜里出行倒也正常,我就又等了半天,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果然来了人。但这时已经快十点了,我没敢开门,只是开了门下的小窗,这样也安全。”
    我点了点头,不由得叹服这姑娘心思缜密,古玩行里的规据是人家拿货,你若是应了,就得过手掌眼,既约了时辰,就得守到底,况且土夫子白天不敢亮相,多是夜间活动,可是夜间不安生,商家为防歹人,索性就在自家铁栅门下面开个小门,一尺见方,搁今天来说就是一张A4纸大小,打开后物件放地上,行家自己掌眼,歹人进不去,这物件也安生,适才舒瑶就是开了这小门,可是这一开不要紧,下面并没递进来什么东西,而是,一张人脸。
    舒瑶当时正蹲下身,结果竟看到一张龇牙咧嘴的人脸,那脸像是用泥彩涂抹的一般,五官生硬,笑容诡异,就像是泥人一般。
    舒瑶吓了一跳,却也没怕,这古玩行里,啥物件都有,泥人陶偶、脸谱、面罩常有,甚至还有用人头骨制成的酒器、礼器,舒瑶自以为这也是一件泥人像之类的东西,也没言语,伸手去摸,可是,这时,那泥人的脸的嘴角竟然咧得更大了,向上屈起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这分明就是一个活人。
    舒瑶啊的一声后仰,那气门处突然伸进了一只灰突突的手想要抓她,五根手指尖利如刀,透着一股阴森死气,和那张脸一般无二,还簌簌地掉着泥渣,舒瑶向后退去,好在那气门小,那胳膊伸了一半就卡住了,舒瑶返身上了楼,从墙上摘下那把古剑,刷地抽了出来,说来也怪,有了这剑在手上,舒瑶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她拎着剑折身下楼,却见那胳膊早就不见了,地上却留了一行字,好像是用那泥灰写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旁边还画了一把刀!
    舒瑶这才打了电话给我,我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八个字,取出手机拍了下来,又小心地捻起了地上的几簇泥灰,想来是那泥人胳膊上的掉下来的,我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可惜我没有舒三绝的本事,闻不出来什么味道,又不敢放在嘴里尝,就取过一张报纸,把这些泥灰收集起来。
    我扶过舒瑶,接过她手中的剑放在一边,拉着她坐在沙发上,“那个泥人,没说什么吗?”我问舒瑶。
    “没有,我当时吓坏了,那泥人脸上笑,特别诡异,就像,蝙蝠侠里的小丑。”舒瑶话语间都打着哆嗦。
    我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她没有拒绝,她的手很冷,脸上惊魂未定。
    “难不成,你爸以前,当真做过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忍不住问舒瑶,早就听说过舒瑶太爷爷那代是在山上当过土匪,手下有百十号人,这杀人越货的事儿,想来也没少干,保不成她爸年轻时也干过杀人放火的事。
    “呸,我爸才没干过呢!”舒瑶瞪了我一眼。
    “今晚的事儿,报警吧。”我提议到。舒瑶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报警得报,只是晚上的事儿,毕竟有些不太光彩。”舒瑶低声说。
    我知道她说的是暗中收土夫子的买卖,这的确是拿不到台面上来说,舒瑶的考虑也没错。可是如今出了这种状况,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不行。我让舒瑶想想办法。舒瑶点点头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跑到楼上拾缀了半天,让我帮她把一只木箱放到书房里,然后就示意我出去。
    那天折腾到了半夜,我实在是太困了,舒瑶连吓带哭,再加上忙活了半天,也是困顿至极。
    我突然想起手中这把剑,刚才在门外,看到这剑身清水如泓,不是凡品啊,忙出言向舒瑶询问。
    “我也不知道,这剑是我爸挂在书房的,我以前问他,他说就是个工艺品,无非是做旧的手法比较高明罢了,所以我一直没在意,今晚是被那泥人儿吓得急了,从墙上拿出来壮胆。”
    我轻轻用手指按压了那剑身,一股彻骨的寒意透指而来,灯光下,那剑身上的反光却远不如刚才在月光下时那般耀眼明亮,我使劲压了压剑身,剑身弹性极好,我又端详那剑鞘,似皮似革,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革,吞口处,有金属打造的龙头纹饰,已经氧化的发绿,看不出是金是铜,我正仔细瞧着,舒瑶推了推我说,脸红着说,晚上,你住在这?
    我回头看着她娇羞的脸,心里不由一阵燥动,是啊,梦寐以求的机会啊,有机会和舒瑶共处一室,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忙不迭地点头说:“我住在这陪你,你放心,晚上那泥腿子再敢进来,我一剑剁了他。”
    舒瑶笑了,她起身跑到楼上,抱下了一床被子,“晚上委屈你睡沙发吧,我去楼上书房睡。”
    我有些失望,但这很正常,要不是遇到这样的古怪事儿,舒瑶怎么可能让自己在这里留宿?再说,男女同处一室,也不是非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想到这,我心下坦然了,舒瑶道了声晚上,就回到楼上的书房里休息。我站在楼梯下面,听着楼上舒瑶脱衣服的声音,不由得又有些心猿意马,我暗骂自己该死,没出息,又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不禁疼得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楼上传来舒瑶的声音。
    “没事,我要关灯了。”我关了灯,和着外套躺在沙发上,突然感到衣服里有什么东西咯了我一下,我疑惑地伸手去掏,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去,我蹭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瞬间冷汗直流。
    “那是,半张人脸。”
    我刚才下出租车的时候,着急往巷子里跑,结果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跤,爬起来后,我顺手就把那东西捡起来揣到兜里,当时没顾上看,只惦记着舒瑶,刚才又忙着安慰舒瑶,这事儿早就忘到脑后了,这当口,我掏出来,赫然发现是人的半张脸,一半的眉毛眼睛,还有半张嘴,惨白的底色加上血红的嘴唇,还露着诡异的弧度,好像,在对我笑。
    当然,这是一张泥制的脸谱面具。
    那表情,像极了舒瑶描述的泥人。
    第五十章  梦魇?
    我静下心来,借着月光端详,这面具做工粗糙,好像是用黄泥随便捏的,然后在自家炉膛里烧出来的一般,上面的蜂洞密密麻麻,颜料虽然色彩斑斓,却画功极差,但是,这笑又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好像能渗到你的骨头里,冷的让人发颤。
    我渐渐眼皮有些沉重,索性把那面具倒扣在桌子上,怀里紧抱着那柄剑,觉得头晕晕沉沉,眼皮直打架,这阵子,一阵在博克图忙碌,难得能睡个好觉,想想楼上还有心仪的人儿也躺在床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同居了,我不由得一阵窃笑,渐渐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轻语,那声音细小、连绵,我使劲听也听不清,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但我的意识却格外清晰,我听到有人在笑,好像离得我很近,很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好像,在盯着我看,
    我迫切地想睁开眼,可是怎么也睁不开,我想吼出来,可就是出不了声,我来回挣扎着,那人好像很得意,他开始在这屋子里慢慢地走着,我感觉他走向了楼梯的方向,已经走上了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上去。
    “舒瑶,舒瑶还在楼上!王八蛋,你给我滚下来!”我心里怒骂着,可是身体就是不受自己控制,隐约听到那人已经上了二楼,推开了卧房的房门。
    我操你大爷,我心急如焚,猛然间,怀里一股寒流涌入我的四肢百骸,接着脑海一股清凉刺顶,四肢为之一松,我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把抽出剑,跳过沙发,三步两步地窜上二楼,开门就砍。
    奇怪,书房里没有别人,舒瑶缩在被窝里,正一脸惊恐地望着我。
    “臭流氓!”舒瑶一声尖叫,随手抓起一个枕头扔向我,我愣在原地,使在想不明白,刚才明明很清晰的感觉,怎么会没有人?难道,真是我自己做的一个梦?
    我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拎着剑下了楼,独自坐在沙发上,过了一阵,外面天渐渐亮了,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屋子里,像泼下来的一把金沙,屋子里金灿灿的,也是暖暖的。
    我使劲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梦,我看到桌子上的那半张面具,犹如一股电流游走在我的身体上,我一个激灵。我明明记得睡觉前把它反扣过去了,可是现在,它竟然翻过来了。
    正面朝上,半边嘴角诡异上扬,好像在对我笑!
    奶奶的,谁给它翻过来的。我忍不住骂到。
    “流氓,你跑我屋里干嘛。”舒瑶穿好了衣服,拎着鸡毛掸子,气冲冲地下楼来质问我。
    “姑奶奶,你别误会,我是做了个梦,我才冲上去的,再说,你晚上睡觉怎么不锁门呢?这不是引诱人家犯罪嘛。”我生气地说。
    “我锁门了,让你给撬开了。”舒瑶叉着腰说。
    “撬门?我是直接推门进来的好不好。”我一脸诧异地说。
    “那这门锁是怎么开的?”舒瑶睁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人上楼进你的屋,可是我怎么也动不了,就像鬼压床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能动了,我才冲进去的,一推门,门就开了,然后,你就知道了。”我如实地说。
    “你是说,你梦到有人进我的房间?”舒瑶的眼睛瞪大了。
    “是啊,他先是在我这边转了几圈,然后笑着踩上楼梯,那梦太真实了。”我点头说。
    “我也是梦到有一人进了我的房间,他要掀我的被子,我才醒了,我刚起来,你就开门进来了。”舒瑶捂着嘴说。
    “你是说,刚才屋子里,真的有人?”我大惊失色,一把拉过舒瑶藏在我身后,一把抽出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俩就这样在屋里站了有五分钟,我俩谁也没敢出声,屋里静地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也许,就是个梦吧,是个幻觉呢。”舒瑶小声地说。
    我回过头,看了看舒瑶,指了指桌面上的面具,舒瑶回头一看,吓得啊地一声,紧紧地抱着我。
    “是他,就是他。”舒瑶指着桌上的面具,声音充满了恐惧。
    “这面具,是我昨晚来时的路上捡的,奇怪的是,我明明把它扣在桌子上,早上起来后,它却翻了过来。”我眉头紧锁默默地说。
    “咱们报警吧!”舒瑶掏出手机打了110。
    第五十一章  他在屋里
    警察来的挺快,一共两个人,一个40岁左右,一个20多岁,老警察叫他建宇。
    警察听了我们的话,也看到了地上的泥灰字迹,他们在外面勘察了脚印,我又把取下的泥灰样本交给了警察,包括那张面具,舒瑶又把那串电话号给他警察。
    警察点点头,问了一些关于舒瑶父亲的情况,我听得出来,他们好像还是倾向于是舒瑶父亲自身有问题,我说出那个梦,警察却摇头笑着说,小伙子,梦,是不能当成证词的。
    “可是,我觉得这屋子里一定进了人。”舒瑶坚定地说。
    警察受不过舒瑶的执拗,走进书房,仔细地查看着屋里的设施,其中一位警察面色凝重,戴上了白手套,趴在地上,仔经地看着什么,另一位警察取出相机,不停地拍着照。
    “你光着脚?”白手套回过头问我。
    “是,早上梦到有人进她的房间,我一着急,就光脚冲进来了。”我如实地说。
    警察回过头,嗯了一声,继续趴在地上看着,目光逐渐延伸到舒瑶的床下。
    “建宇,过来。”白手套站起身叫过同事。
    我和舒瑶心下一紧,早上冲进来,我们只是顾及着对方,却没在意床下,难道,那人躲在床下?
    我俩不由得靠在一起,舒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她的手中都是汗,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哆嗦着,我也是一阵悔恨,早上为什么就坚信这是个梦,而没有去仔细地翻翻,把舒瑶一个人留在楼上,她穿脱衣服,又下楼来找我,这人,也许早就顺着窗户跑了,这寻古轩,只有二层楼,就我的身手,都可以上下自如。
    白手套趴在床下,小心地掀起围幔,下面空无一人,白手套伸出手去床下仔细地摸了一遍,然后让这只手套也封在了样品袋中。
    “窗口那拍了吗?”白手套问,
    叫建宇的警察点点头,两个人没说话,转身下楼。我俩紧跟其后。
    “这段时间,不要住在店里了,我们会做下一步化验和研究,然后尽快把情况通知你们,别外,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请告诉我。”白手套淡淡地说。
    警察走后,我们坐下来,半天没说话。
    “昨晚,真的有人进来了?”舒瑶有些发抖。
    “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睡得这么死。”我狠狠地锤了自己一下。
    “没那么简单,他能进来,肯定是有些手段,他没出手伤害你,看来还是不是穷凶极恶的人。”舒瑶反过来安慰我。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想偷东西?想侵犯你?”我皱着眉头说。
    “如果他想侵犯我,为什么不直接进我的房间呢,而为什么要先去看你,然后,又把那只面具翻过来?而且我刚才看了一下店里,柜台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少。”舒瑶冷静了一些,静静地分析着。
    “他是怎么进来的?”我仰起头百思不得其解。
    大门紧锁着,只有一个小门,小到只能进一只狗,况且昨天晚上我们连那小门也锁死了,不仅是那小门,这屋子里的每扇窗子我都锁得严实,除非他是从房顶上或是地板里钻出来,难不成,他还有钥匙?
    我俩想了半天,始终也没有头绪,我俩清点了货品,把一些真正值钱的玩意儿收好。我拉着她跑到建筑市场,请人给店里的窗户安了防盗窗,虽然不敢保证就是窗户上出的问题,但也做好防范。
    舒瑶今天早早地关了店,她怎么也不敢在这住了,搬回家里,舒万有平时住在位于道外不远处的一栋高层楼,我一直把她送到楼下,她虽然心有余悸,却还是硬装坚强,坚持不让我在她家里留宿,我把剑装进一个渔具袋里递给她。
    “这剑不是凡品,今天早上,我被鬼压床,心里明镜儿似的,可怎么也动不了。我心里一急,竟然听到怀里的剑隐隐有龙吟,好像从这剑里射出一道冷光,随后我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四肢行动如常。”你带着它,能保你平安。
    舒瑶点了点头,接过剑,转身上楼。
    “明天早上,我去店里陪你。”我对着楼道喊着。
    第五十二章  活死人

    回到旅馆的时候,小兵和勇子正在等我,“你去哪了?一去就是一晚上,你手机还关机了。”
    啊,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手机没电了,舒瑶那还没有充电器,我和小兵他们讲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勇子听得瞪大了眼睛,小兵一脸的不以为然,“你当时就该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去,还能让那孙子跑了?”
    “你去也白搭。”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
    “唉,你这回信了吧,这世界上,有鬼。”小兵凑过来,一脸神秘地说。
    “信你个鬼!”我转过身,不去理他,自顾想着心事。
    “唉,有个事儿,刘三宝明天手术,手术前林教授要亲自给他做个检查,好像是要给头骨做个切片。”小兵说。
    “哥,那天晚上,你说你上楼取手机,是不是林教授又和你说什么了?”勇子坐在我身边,轻轻地说。
    勇子这小子心细如发,他和小兵不同,小兵就是一届莽夫,而勇子却心思缜密,他总能在珠丝马迹中发现出线索,之前发现陈瞎子是这样,在地道里看到闪电雕的是他,所以勇子年纪虽小,我对他却不敢小看。
    我坐起来,看着他俩,吸了口气说:“是的,林教授说,三宝是被人暗害的,而且,这个人的背景绝不一般,我们可能惹上了大麻烦”
    “麻烦?啥麻烦?刘三宝好端端的孩子让他们给霍霍成个疯子,我还没找他麻烦呢,你们等着,等医院出了诊断证明,我就去报警,别管是什么黑社会还是间谍,老子的政府金刚拳,都他娘的给他就地正法。”小兵说得吐沫横飞,一脸的正义凛然。
    我没打断他,报警当然容易,但是这中间牵扯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小兵不会想那么多,而此时的刘三宝则关系到他到底去了哪?遇到了谁,这关系到我们能否找到宝藏的关键。
    那首诗,看似是钥匙,其实我们看得一头雾水,摸不到头脑。
    晚上,我记挂着舒瑶,发了微信却迟迟不回,我有些心慌了,干脆点开视频,小兵和勇子偷偷地凑在我身后,过了好一会儿,视频接通了,舒瑶明显是刚洗过澡,头上裹着毛巾,素颜朝天对我直眨眼睛“你们怎么这么多人?这两位是?”我一回头,见那两小子一脸色迷迷地晒笑。
    “起什么哄,边上去。”
    “唉,介绍一下啊,这就是你说的舒瑶吧。”小兵涎着脸,非要把那张大脸放手机上靠。
    “你们是小兵和勇子吧,我听说过你们,明天没事的话,你们一起来店里吧,我请你们吃饭。”舒瑶在电话那头笑吟吟地说。
    “明天上午三宝要做手术,我们去趟医院,然后我就去店里找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说。
    “放心吧,大白天的,不会有事。”和舒瑶挂了电话,我心事忡忡。
    “这妞儿不错啊,你看,素颜也漂亮。有眼光。”小兵贼熙熙地说。
    “鹏哥,是不赖!”勇子也呵呵笑着。
    “少废话,走,下楼撸串去。”见舒瑶没事,我也放下了心,一身轻松地招呼他们下楼喝酒。
    这一晚睡得很沉,却特别累,可能是昨晚受到惊吓的缘故,这一夜梦境不断,一个黑影,背对着我,上了楼,我跑过去拉住他,他一回头,脸上戴着那半张泥人面具,血红的嘴唇,诡异的笑容,而另一半的脸,竟然是化着一模一样的妆容。
    天亮后,我们先赶到了医院,林教授已经进了手术室,老刘和妻子蹲在外面,老刘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老刘媳妇儿就呆呆地望着手术室的大门,一声不吭。
    “老刘。”我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没用,我拍拍老刘的肩,陪他一起等。
    手术时间大约是两个半小时,三宝推出来后,头上缠着纱布,被扣在一个玻璃状的容器里,还在睡着。老刘和媳妇不停地询问着医生。
    “孩子脑部受损严重,已经严重侵蚀脑神经,我们做了融合处理,部分提取物林教授拿去化验了,有结果就会通知你们。”大夫说完便走,老刘愣了一下,又追了上去。
    “大夫,我家孩子,能恢复成啥样?”
    “脑部损伤较大,但好在用药量不大,没有影响语言和运动神经,但是对智力和记忆有影响,不过孩子还小,随着长大,会自行修复一部分。”大夫的话说的模棱两可,老刘听得好像绝望中还带着希望。
    我见多了这种墙头草的话术,也没兴趣听下去,三宝到底怎么样,只有问林教授才知道。我交待勇子和小兵照顾老刘他们,我独自去了林教授的办公室。
    林教授坐在电脑前,不停地看着三宝脑组织的样本,我没敢打扰他,在门外静静地等他,林教授看了半天,起身回头,我笑着对他点点头。
    “不出我所料,这孩子的头的确被长针刺入过,手段极其精准,媲美国内顶级的外科手术医生,而且用药量精准到可怕,这点药只对记忆神经做了麻痹,却准确绕过了其他的神经,如你所说,三宝是在野外被人迷昏,在没有精密仪器的辅助下,仅凭经验就做到如此精准,简直是神一般的操作。”林教授神情肃穆又满是崇敬。
    “可怕的医学疯子。”我心下嘀咕。
    “林教授,事已至此,三宝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问到。
    “我采用了国内目前最顶级的融解剂,中合了部分神经元,但是拖的时间太长了,有一部分的神经已经完全坏死,无法修复,这孩子能恢复到过去的一成吧,至少他不会再胡打胡闹,他会很安静,安静的像个傻子一样,他也会说话,但是智商,只有几岁的孩童水平,最重要的,他对过去的所有记忆也将消失,包括他的父母。”林教授叹了口气说。
    我呆在原地。
    我曾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能他会失语,可能还会疯癫,却从未想过,他会全部失忆。
    成为一个行动如常,安静如斯的活死人。
    “我想报警,您能为我作证吗?”我腾地站起身,看着林教授,目光灼灼。
    第五十三章  迷雾重重

    回到医院,我站在三宝的病房前,屋内老刘忙前忙后,老刘媳妇张罗安排各种住院用品,小兵和勇子帮忙收拾屋子,每个人都充满着希望。
    这希望太难得了,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幻想着他能开开心心的回到家,喊着爸爸妈妈,找一个可人儿的姑娘,生个娃。
    可是,谁会想过,他此后的一生,将是在失忆与失智的生活中渡过,他不会工作,没有爱情,他的一生,从他上山的那一刻,就彻底改写了。
    而凶手,还逍遥法外。
    “对不起,小张,我帮不了你。”林教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有一丝恐惧从他的眼神中一闪而过。尽管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和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我们个人关系的聊天,你可以当真,也可以当做笑谈,但这不是官方的通报,我个人无法给你出具所谓的医学鉴定,作为医学工作者,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钻研医术是我的追求,我只做自己的份内事。”林教授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我并不怪他,作为医者他尽了全力,作为朋友,他仁至义尽,我不能用道德绑架,迫使他趟这趟浑水,毕竟他有家庭,有孩子,有妻子。我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为了那宝藏,我对老刘,三宝是否也会如此上心?
    都是利益使然,我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林教授?
    我站在屋外出神,勇子从窗子的反光中看到了我,他出来找我,我叫过小兵,三个人到了走廊另一端的厕所。
    “这孩子真没救了?那山上的一切,他也都忘了?”我把林教授的话向他们转述后,勇子一脸惋惜。
    “报警!”小兵愤愤地掏着手机,因为过于气氛,手还在不停地抖。
    “你认为没有医院出具的官方鉴定,警察是否会受理?我们目前所知的一切都只是林教授的个人猜测,即使是头部化验,也只能证明这孩子脑部受过外伤,又有谁能证明他是人为伤害?何况现在林教授不愿出面作证,你认为警方会相信咱们的一面之词?没有医学专家的支持,那破案机率能有多大?关键是,如果牵扯出那一山的宝藏,一旦警方介入,你又能得到什么?”我阴侧侧地一连串地发问。
    “那,那这孩子?”小兵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这儿,永远回不去了,永远!”我指着自己的头对小兵说。
    “如果我们真成功了,给他留下足够的钱,让他下辈子衣食无忧。”我拍拍小兵的肩。
    小兵一脸木然,点了点头。
    我对老刘说了孩子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是,老刘的反映出奇的平静,他蹲在地上,抽着烟,并没有对此有什么过激的情绪。
    老刘这支烟抽得很快,几乎一口气就吸了一整根。
    “这样挺好了,看这孩子能恢复成啥样吧,我身体还行,我还能照顾他,这边的事,谢谢你,这份人情,我和他娘都会记着。”老刘站直了,看着我说。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点点头。
    “我想求你个事儿。”老刘摁灭了烟。
    “你说。”我注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有机会,请帮我查出害我孩子的凶手,然后告诉我。”老刘平静地说。
    “你要?”我愣了一下。
    “告诉我就好。”老刘声音不大,却不容拒绝。
    我点点头。
    老刘一家在哈尔滨住了一周的院,三宝的手术还算是成功,脑部神经修复手术在国内的成功率并不是很高,好在林教授是国内顶尖的脑科专家,三宝的脑部神经已经最大程度地修复,刘三宝出院回家那天,我和小兵去送他们,三宝行动如常,也不再疯跑,只是眼神有些呆板,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嘴角流着口水。老刘媳妇不停地给儿子擦着。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站台上,老刘拉着我们的手,老泪纵横,我们把买好的水果、香肠递给他,目送着老刘一家上了火车,我们在站台上挥手道别。老刘趴在窗前双手合十,向我们低头作揖,刘三宝拍着车窗,咧嘴向我们不停招手,一脸地焦急。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沉甸甸的,我侧过头看着小兵和勇子,小兵叼着一根烟,没心没肺的打量着身边走过的美女,勇子昂首阔步,神采飞扬。我突然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对是错,我将带着他们要走向的是条什么样的路?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我们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也许是爱人,朋友,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我到底是对是错?
    来不及让我有更多的思索,我的电话响了,警察局对那晚夜闯寻古轩的案件有了新的进展,他们让我过去。
    我给舒瑶打电话,她也得到了警察的通知,现在正在路上。我问小兵勇子是否要陪我一同前往,小兵说他受过警察的审问,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公安打交道。勇子则表示愿意和我一同前往,他对那泥人儿一直很感兴趣,小兵独自在寻古轩前的小店里四处转悠,我和勇子则直接去了警局。
    “经过我们的采样调查,那天晚上,店里的确发现了很多足迹,在一楼沙发一带,楼梯,书房、窗台都留有足迹,但那并非是人的足迹。”依旧是那天的白手套,此时,他坐在桌子前,一脸严肃地向我们介绍情况。
    “不是人?那是什么?难不成是狗?猫?”对于警察的措词,我匪夷所思。
    “他的足迹和地上的字迹一样,都是泥灰。”警察说。
    “泥灰?难不成真是个泥人?”我哭笑不得。这年头泥人儿都成精了?
    “听警察说。”舒瑶拉了我一下。
    我马上闭上了嘴。
    “犯罪嫌疑人是通过窗户进入到屋内,他曾在床下藏身过,然后又从书房的窗户逃走。这都很好侦破,脚印也很明显,但是奇怪的是,这并非是鞋子的印记,我们采集到的,像是一双用泥做成的鞋子,上面的泥质,和这面具一样,而且,我们经过化验发现,这张面具有问题。”警察指了指桌上的那半张面具。此时,它正封存在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里。
    “你们的梦,和这张面具,有很大关系,制作这张面具的泥土里混合的致幻剂,在灯光下,它会缓慢挥发,通过呼吸进入你的胸肺,进而影响大脑,首先会让你昏昏欲睡,然后产生幻觉,很多真实发生的事,你会以为是在作梦。”警察补充说道。
    “致幻剂?我说我那天晚上看着它一会,就觉得大脑昏昏沉沉想要入睡。”我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原来是它在作怪,怪不得我和舒瑶都感到了那个人进屋,而又觉得那是一个梦,原来我们都是吸入了致幻剂,那我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我可不想变傻。”我想到了三宝的惨状不由得担忧起来。
    “不必担心,这种致幻剂有些类似于催眠剂,并不会对大脑产生影响,不过我很奇怪,你离面具的距离最近,按理说,你应该受到的影响最大,致幻程度也会最深,你怎么会先醒来呢?你受过特殊训练?”警察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当时有种感觉,我觉得他在看我,离我特别近,这种感觉特别明显,可是我就是动不了,后来我感觉到他在笑,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我急得胸腔快爆炸了,突然就感到从怀里传来一阵清凉,我就突然能动了。”我如实地说,当然,那把宝剑的事儿我没敢告诉警察,我怕他再以管制刀具的名义给没收了。
    “那这真是奇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警察沉吟着,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舒瑶,舒瑶脸色绯红,警察不由得笑了。
    “那泥脚印怎么解释?”这时候,我顾不得甜蜜,紧接着问道。
    “初步判断,这人应该是套着一双泥制的鞋子里,按舒女士的话,她看到过那张泥人脸,而后伸出来一只泥制的胳膊,并且能用手指写字,而这字也都是泥灰,我想,这人是装神弄鬼,给自己打扮成一个泥人,除了掩盖身份外,还想在视觉上产生恐吓效果吧。”警察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个烟圈道。
    “可是那面具有致幻剂,他为什么不直接扔进屋里?”
    “直接扔进屋内,别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把它扔出去,而你主动捡回来则不一样,你会很好奇,会利用一段时间来研究它,这样才会给药品挥发的时间。”警察说。
    “的确,我见到他那张脸时真是吓了一跳,如果我在屋里见到那面具,一定会把它扔出去,我可不敢把它放在家里。”舒瑶心有余悸地说。
    “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而恰巧会让我捡到?他是神仙啊?”我纳闷,这面具是我在店门外的台阶处捡到的,当时绊了我一跤,可也偏巧,真是让我捡到了。
    “我相信他一直没走,而是在暗处盯着,他断定舒女士不敢一个人在店里,一定会叫其它人来,如果这面具你没有捡到,他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让你们致幻。”警察分析说。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他装神弄鬼的,又下了一番功夫,目的是什么?把我们迷晕了,也不杀我们,在屋里转一圈?难不成单纯就是想非礼?”我说。
    “的确,从你们当时的状态来说,他有充足的时间去杀掉你们,但他没有那么做,至于是否非礼我们也没有定论,毕竟他刚进屋,你就醒了。”
    “可是我感觉他掀开我被子了,我听到他发生,那种笑。”舒瑶低头着,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可能就在他写的八个字上,这件事,还是要等你父亲回来后才能知晓,至于说他掀被子,想要非礼你,那可能是临时起意,就像电影天下无贼里范伟那样。”警察笑着说。
    从警察局出来后,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结果很让人吃惊,有人大费周章,处心积虑地要对付舒瑶,到底是为什么?说抢钱?屋子里的真假古董一件没少,想杀人?他却放着我们没动手,想非礼?那他在我楼下浪费那么长时间干嘛?有这功夫直接上楼,早就办完了。
    我思索良久也不得而知,这个人行踪诡异,偏偏又装神弄鬼,好像是平白无故地冒出来一般。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陆嘉,难不成是这小子为了报复?出这下三滥的手段?
    我把想法对舒瑶说了,舒瑶连连摇头,“陆嘉为人是虚伪一些,但他本性还算善良,上大学时,他曾捐助过很多失学儿童,而且都是匿名,他从未对别人说起过,包括我在内,只是我无意中看到他扔到垃圾桶里,团成一团的汇款单,我才知道他一直在从事公益事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同意和他交往,不然,仅凭他的长相、家世、以及花言巧语,我怎么能上他的当?”舒瑶说。
    “看不出来啊,这小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如果抛开感情,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舒瑶语气平稳。
    “可惜,他用情不专,失去了你这么好的姑娘。”我酸酸地说,
    “有缘无份吧,善良是天性,但感情是自私的,这一点,包容不了。”好了,不说他了,咱们去吃饭吧,你朋友还在外面等着呢。
    “等一下,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叫住舒瑶,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什么事?”舒瑶一愣,回头看我。
    “你为啥翻人家的垃圾桶?”我歪着头,一脸坏笑。
    第五十四章  跟踪

    事情没查明前,陆嘉再怎么优秀,都脱离不了嫌疑,而且这小子对舒瑶绝没那么容易放弃,因为第二天的上午,陆嘉又来了。
    陆嘉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捧着一束花,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背着,整个人显得很是笔挺、精干。
    “舒瑶呢!” 陆嘉进了屋,看了看正在收拾屋子的我说。
    “你来干什么?那天舒瑶说的还不够明显吗?她不想见你。”我拎着拖布一字一句地说。
    “哼,问你也是白问,你一个打杂的,能知道什么。” 陆嘉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我,径直向楼上走去。
    嘿,这小子如此目中无人,我这暴脾气,我上前正要去拉他,“找我什么事?”舒瑶站在楼上的楼梯口,她换回了一身牛仔服,长发又梳成了马尾辫。白晰的脸上像挂上了霜。
    “瑶瑶,我那天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陆嘉见到舒瑶,声音自然地软了下来。
    “有什么话,在这说吧。”舒瑶没有让开的意思,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怎么说啊,你看,还有个外人。”陆嘉苦笑了一下。
    “他不是外人,是我男朋友。”舒瑶冷冷地说。
    “嘿,瑶瑶,你就别骗我了,我这两天和人打听了,这小子就是你这打杂的一个服务员,你呀,还是在气头上,我也不怪你,我相信时间长了,你终究会知道我的心意的。”陆嘉说。
    “谁告诉你的?是,他之前在我们店里工作,但是现在,他就是我男朋友,我上周答应他的。是不是。”舒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忙不迭地点头,那速度堪比小鸡啄米。
    “我不希望让我男朋友误会,没有事儿的话,请你出去。”舒瑶声音不大,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陆嘉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但他终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儿,并没有因此而恼羞成怒,他下楼回到大厅,把手里的花插进案几上一个花瓶里,默默地看了看,凑过去嗅了嗅,然后转身走了,竟没有多说一句。
    “那花,扔出去。”舒瑶抛下一句话,转身回了书房。
    得嘞,我一把拽出那捧花,开门就要扔到街上的垃圾筒里,却发现这花里还夹着 。
    不用看我也知道,这信里的内容是什么,无非是离开舒瑶是有多么后悔,自己多么不是人,如今又是多么爱她,想要挽回。我冷哼一声,就要把这信连同那花一起扔了,眼不见为净,也省得舒瑶辣眼睛。
    可是我转念一想,这信是写给舒瑶的,舒瑶有知情权,看不看是她的事儿,我如果就这么扔了,那显得我作人有点太小气了,况且,我又不是舒瑶真正的男朋友,有什么权利替她作主?想到这,我把信抽出来,拿回屋里。
    舒瑶在书房里休息,我想了想,把这封信放在茶几上,然后仍旧忙着事物。
    舒万有走的这几日,店里全靠舒瑶打理,这丫头如今已经成了老手,也有了一批相对稳定的客户,当然,和她爸比起来,舒瑶从眼力、视野方面还差得多,但很多老客户也看在她爸的面子上,常来店里走动,所以这店平时虽没什么客人,却也不能关门。这几天,舒瑶受了惊吓,得好好休息,这店里的一些事物,就由我和勇子、小兵负责打理。
    小兵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地去对面的砂锅居吃饭,已经连吃了一个多星期,这店里一共就四种砂锅,他每天换一样吃,最后我们陪他吃得快吐了,小兵还是坚持要去。
    我骂他有病,那么多的饭店不吃,非去这一家。小兵也不答话,照例天天如此。
    只有勇子笑笑没说话,他悄悄对我说,他哥最烦吃砂锅,他这一天天拿生命去吃饭,为的就是还想见长春那姑娘一面儿。我恍然大悟,这小子是一见钟情了,可是这么守株待兔得待到什么时候?人那姑娘八成早就走了,这小子就算把砂锅居吃黄了,也等不着。
    可你别说,这傻人还真有傻福,这愣头愣脑的小兵,还真就在这砂锅店里等到了一件大事。
    小兵见天在砂锅居里呆着,除了吃,就在屋里坐着,这一天早中晚三个饭点,他准到。那来的比伙计还准时呢。老板虽然不知道这位爷是干什么的,但好在小兵每次来都会多少要上一点东西,也算回头客儿了,所以老板对小兵格外热情。
    小兵呢,又是个实诚人儿,吃完了东西,自己坐上一会儿,偶尔店里忙不开了,小兵还主动伸手帮忙端个菜,摆个盘儿,那老板还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他,见小兵来了,往往还给送上一盘小菜,或端上一瓶啤酒,小兵对这里也越发喜欢,有时晚上我和勇子叫他出去喝酒,也都被他硬拉到这个小店里,以至于后来,我一听见砂锅这两个字都想吐。
    话说这天小兵还在砂锅居里呆着,有几个游客打扮的人进了店,点了菜后,就坐在那里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他们脚下堆着几只背包,但偏偏有一只背包却被放在了桌上。那小桌本就不大,这只背包一放上,让桌子又小了一圈,菜都没地方放。
    老板笑着说,“把包放在下面,一会儿桌上得放菜。”几个人却摇头不同意,坚持要把那包放在桌子上。
    小兵坐得近,回头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发现有个黑大个盯着自己看,瞬间充满了警惕,话也不说了,只顾扒着嘴里的饭。小兵只是觉得奇怪,这几天在寻古轩呆着,他对这门行当也有了点见识,看这几个小心翼翼的,又捧着那只大包,那里面八成是有货,小兵性子虽然直爽,但却不傻,他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他们的怀疑,索性侧过了头不再看他们,只是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小悠可来了半个月了,也没把人请回去,咱们哥几个来,人家就能和咱们走?”那几个人见小兵转过头去,也忍不住说起话来。
    “小悠空带着一张嘴,谁能信她?出来半个多月,连人家面儿都没瞅见,我看这两小丫头片子,就是为了出来玩,家里的事儿,指不上她。”另一个40岁左右的汉子言语间满是抱怨。
    “也别这么说,刚才我去店里转了,人家确实出远门了,我也打听了,这两天就该回来了,咱们一会儿先和小悠见个面,然后等他回来。再说了,咱们这回可不是空手,见了东西,他肯定能跟咱们走。” 另一个人接口道。
    小兵听着,怎么听怎么像是说一周前见到的那两个姑娘,听这意思,他们应该认识,还是为了同一件事儿而来。
    小兵跑到柜台那,和老板付了钱,顺带着也把这桌饭钱给结了。
    那伙人吃完了饭,要结账,一听有人帮他们算过账了,不由得满心疑惑,这地方初来乍到,也没见到有熟人啊,再一看原来是这个黑小子帮他们结得账,心里更加警惕起来。三个人抱着东西往外走,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留下来,死活塞给小兵一百元钱,拱了拱手,转身出去。
    小兵这是热脸贴到人家冷屁股上了,不过小兵一根筋,他觉得只要跟着这几个人,就一定能找到那个姑娘,随后开门出去,竟然一路尾随,跟踪起来。
    哈尔滨道外区老建筑多,街道也窄,路边全是老旧房子的各色小店,其间穿插着各种的巷道、胡同,同一条街名,走上一尽头,再看大道卸对面的胡同,也叫这名。
    就这样的路况,别说是这几个外地人,就算是本地人,也得走蒙了。那几个外地人开着导航地图,一面走着,想必目的地不无这,他们始终没有叫车。小兵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生怕跟丢了,好在这四个人长得五大三粗,目标明显,又背着背包,一时半会儿也跟不丢。
    不多时,小兵发现那四个人穿进了一个灯具市场里,小兵紧步跟上,到了里面,人流拥挤,小兵跟着他们穿出了市场,却发现,四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少了两个。
    小兵只顾着跟前面的两个人,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巷道,那两个人突然站定,回身,恶狠狠地盯着身后的小兵。
    小兵愣了一下,一回头,自己身后又闪出两条大汉,正是刚才失踪的那两个人。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一个汉子张嘴问道。
    “你们是不是有个朋友,是个姑娘,20岁左右,长头发,个子,有这么高,眼睛大大的。”小兵看出那几个人面色不善,忙开口解释说。
    “你问她做什么?你见过她?”那汉子又问。
    “是的,我们一起吃过饭,她说她是长春过来的,来哈尔滨寻古轩找人。”小兵迫切地想要证明她们的确认识,忙不迭的答道,小兵并非怕眼前的几人,他觉得这几个人如果是她的家人或是朋友,那还是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几个汉子互相看了一眼说,“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你也知道寻古轩”
    “是的,我的一个好朋友就是寻古轩的老板。”小兵说。
    “哦?你朋友是老板?他叫什么?”那汉子忙问。
    “姓舒。”小兵把舒瑶的名号报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点点头,招呼小兵说,“你说的那个女孩是我们的亲戚,我们三个是她表哥,这位,是我们老叔,我们这次是从长春来拜访朋友的。”
    小兵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想找舒万有,但是他人在上海,不过,我们暂时在他店里,你们可以留下个电话,如果舒老板回来了,我可以通知你们。”
    那几个汉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兵,领头的那个汉子点点头,留了电话给小兵,几个人转身要走,小兵却留在原地,踟蹰不前,那几个汉子还未走远,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你想跟我们去找小悠?”小兵点点头,
    “如果你想找小悠,过几天,我会带她一起去寻古轩。”中年男人笑了一下,目光闪烁而狡黠。
    小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的的转角,自己摸索着路边导航边打听,回到了砂锅居,却发现门口竟然挤满了人。
    第五十五章  梁子
    被人群围住的,是寻古轩。
    “出来,为了抢生意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滚出来,躲起来算什么本事,有胆子做,难道没胆子承认?”“哼,我说一个小丫头家家的能懂什么古玩,原来都是用这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丢了舒三绝的名号。”
    寻古轩的门外聚拢了十多个人,脸上怒气冲冲,嘴里不干不净,当头的一个人五十来岁年纪,一身休闲装,梳着一个背头,脸上挂着金丝眼镜,看着很是斯文,可是出口成脏,就属他骂的欢。
    这人是醒梦堂的老板,醒梦堂也是做古玩生意的老店,就在寻古轩的隔壁,这老板姓单,名叫立仁,据说以前是个中学教师,后来因为和学生搞男女关系,被学校开除了,好在他多年来喜欢古玩字画,深谙其道,就和朋友一起出钱盘下了这家店,改名为醒梦堂,意为醒也是梦,不如活在其中,落得洒脱之意。
    单立仁的店开了也有些年头儿,生意虽不红火,但也过得去,而且,当初开店时,他对舒万有那是百分之百的尊敬,人前人后的一口一个舒老师叫着,他早就听闻过舒万有的典故,对舒三绝那是佩服之极,只是舒万有平时为人低调,也不喜欢和这些半吊子交往,除了平日里读书写字,也很少和人交流,因此,两家店虽然做了很多年邻居,却并不相熟。
    单立仁可不这么想,他一直都想和舒万有交往,也想从他手中学到那么一招半式,可是日子长了,发现这舒万有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实在难交,也省得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所以啊,后来也不再主动来往,两家就这么冷冷淡淡地做了好几年的邻居。
    按说,如此相安无事倒好,可是两家店门脸大小差不多,装修风格也不见得谁好谁坏,可人家舒万有的生意就是红火,那每天迎来送往的客流不断,什么唐朝的盆,宋朝的碗,舒万有的店里就没断过,而且都是拿得出手的真东西,那是有道行。有人信他,愿意给他供货。那买家就更多了,可着道外区古玩街上打听,舒三绝的名号那就是招牌,他看中的东西,那比什么鉴定证书都管用,保准一窝蜂似的上来买。
    可与之相比,这醒梦堂就寒酸多了,一屋子的瓶瓶罐罐,没几样是真东西,好不容易捡漏得着一件玩意儿,却没人光顾。单立仁也纳闷,这好东西怎么就卖不出去。
    后来找几个相熟的买家打听,才知道,这物件再真都得有个证据,在这哈尔滨乃至黑龙江省,这舒三绝就是金字招牌,他只要说是真的,那就假不了,所以啊,有玩意儿,得请舒三绝看后再定夺。
    这单大爷还得拎着礼盒,屁巅巅地求上门,请舒万有掌眼,舒万有倒是来者不拒,态度虽然有些冷淡,但好歹是邻居,也是有求必应,可是这单立仁眼力不行,他带来的东西,十个里面八个是假的,另外两个,也值不得什么钱,所以渐渐的舒万有也不愿意给他看了,有时问得紧了,舒万有有意无意地以教导的的口吻说单大爷两句。单大爷心里虽然不高兴 ,却也不敢得罪了这尊真神,只好诺诺地听着。
    有一年,单立仁在赤峰遇到两个土夫子,那两个土鬼一身土腥子味,老单必竟在这行干得久,鼻子一嗅也就闻出了味。不由得多看了那两土鬼一眼。
    那两土鬼身无长物,眼睛去滴溜乱转,看到有人注意自己,两人起身,饭也不吃,会了账,走了!
    老单也是胆大的人,起身跟了出去,一直跟到赤峰羊场外面,这一路走来,把老头累得够呛,人却没跟丢,那两土鬼也知道自己后面跟着个人,这回见只有这一个老头儿,倒也不甚害怕,转过身来,亮了刀子,和老单划上了道。
    老单却也不怕,一抱拳开门见山,这老单毕竟当过老师,身上有股子儒雅之气,言辞也得体,那俩土鬼也就放下心来。
    老单说看两位气度不凡,身手矫健,定是有着分金定穴的本事,直说有什么物件,以后可以联系他,自己帮着出手,价钱一定比这里卖的高。这赤峰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古墓众多,一个村里十户有九户是倒斗的,另一个也是干作旧的,所以,在这地界,土夫子并不少见,也不丢人。
    那两土夫子见遇到个明白人,也点点头,互相留了电话,从此也就没再联系。老单办完了事,回到了哈尔滨,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其中一个土夫子却打来电话,要来这儿给掌一个物件儿。
    第五十六章  富贵险中求
    老单挺高兴,到了日子,那土夫子一个人背了个包进了店,老单一抬眼,心里却突地吓了一跳,你说怎的?那土夫子的脸上裹着纱布,脖子下露出一条条蚯蚓状的疤痕,看样子是被火烧过。身子倒是没什么异样。那汉子也不多言,将包打开,取出一个香炉,放在桌上,自己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懂古玩的人都明白,看物件双方绝不过手,东西放在桌上,自己取拿,免得失手打碎了责任纠缠不清。老单拿起那只香炉,眯着眼看了几看,不由得心中大骇:他娘的,这是宣德炉?
    宣德炉是由明宣宗朱瞻基在大明宣德三年参与设计监造的铜香炉,简称“宣炉”。传闻宣德皇帝特别喜欢香炉,但对已有的器形、材质都不满意,最后下令从暹逻国要来一批红铜,由宫廷御匠吕震和工部侍郎吴邦佐负责设计器形,限期一个月,必须提交图稿。这可难坏了两个工匠,这香炉自古有之,大多脱离不了原有的结构,如今皇帝却说重新设计,可是谁也摸不准皇帝的喜好,一旦触了圣怒,肯定脑袋搬家。
    设计图交稿日期临近,两人急得焦头烂额,每天关在器务府里闭门不出,整日借酒消愁、长吁短叹。突然有一天,吴邦佐看到下属用一个瓷罐来倒酒,那瓷罐官窑形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酒也不喝了,吩咐下人去收集柴窑、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定窑等知名瓷器,一股脑地排在桌上,吕震翻阅《宣和博古图录》《考古图》等史籍,吴邦佐动手设计,两个人集众家之所长设计出了一款极尽奢华、巧夺天工的香炉,两人均感满意,如释重负,突然,吕震又叫住吴邦佐:“皇上的喜好难以琢磨,这件香炉器形过于繁琐,纹饰过于奢华,如果皇上不悦,我们就没有退路了,不如我们再设计一个极简的器形,这样,两者由皇帝定夺,咱们必不会吃亏。”两人一拍即合,从极繁到极简,这就容易得多了,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又设计了一款没有丝豪纹饰的香炉,外型光滑,浑圆天成,将这两幅图一同递呈给了宣德皇帝。
    果然,最后,皇帝一眼就相中了那只极简的香炉,吕震不由得背后发凉,两人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到了铸造时,吕震发现,这批红铜材质虽好,但却不是精铜,若要造出天下无二的香炉,必须选用精铜,吕震战战兢兢地禀告皇上,欲制造出好香炉,这批红铜还得精炼六遍。炼一遍,少一些,六遍下来,原料只会剩下一半。
    宣德皇帝财大气粗,他当即下旨精炼的次数不仅不减,还要翻番(炼十二次),并加入金银等贵金属。于是工艺师挑选了金、银等几十种贵重金属,与红铜一起经过十多次的精心铸炼。经过巨大的努力,宣德三年,这批极品铜香炉终于制作成功。
    当时共铸造出3000座香炉,以后再也没有铸造,宣德皇帝见这些香炉每只均大气异常,宝光四射,欣喜异常。宣德炉最妙在色,其色内融,从黯淡中发奇光。史料记载有四十多种色泽,为世人钟爱,其色的名称很多。例如,紫带青黑似茄皮的,叫茄皮色;黑黄象藏经纸的,叫藏经色;黑白带红淡黄色的,叫褐色;如旧玉之土沁色的,叫土古色;白黄带红似棠梨之色的,叫棠梨色,还有黄红色的地、套上五彩斑点的,叫仿宋烧斑色;比珠砂还鲜红的斑,叫朱红斑;轻及猪肝色、枣红色、琥珀色、茶叶末、蟹壳青等等……明朝万历年间大鉴赏家、收藏家、画家项元汴(子京)说:"宣炉之妙,在宝色内涵珠宣德炉放在火上烧久了,色彩灿烂多变,如果长时间放在火上即使扔在污泥中,拭去泥污,也与从前-样。
    宣德皇帝命人把这些香炉陈设在宫廷里,也赏赐和分发给了几位皇亲国戚,几个功名显赫的近臣和各个有规模香火旺盛的庙宇也有幸得到了这些香炉,因此,这些香炉一直留存在庙宇高堂,寻常百姓只知其名未见其形。
    按说,这宣德三年铸造的铜香炉极为罕见。可市面上的宣德炉却并不少见。
    原来,当年的宣德三年香炉在市井间被传为了神物,平常人家想一观其貌而不可得,所以有心人为了牟取暴利,部分当年参与“司铸之事”的官员,召集原来铸炉工匠,依照宣德炉的图纸和工艺程序进行仿造。这些经过精心铸造的仿品可与真品媲美,专家权威也无法辨别,至今国内各大博物馆内收藏的许许多多宣德炉,却没有一件能被鉴定公认为是真正的宣德炉。竟然成了中国考古学中的"悬案"之一。所以,即便是刻有宣德款识的铜香炉,在国际艺术品市场上价格也极低廉,远远比不上其它造型的中国古代青铜器价格。
    老单端详着这只炉子,心里直犯嘀咕,他根本看不出这玩意儿的真假,他让那汉子坐下,倒上茶,细细讲这炉的来历。
    那汉子端着杯,神色惨然,他姓胡,单名一个灿字,半年前,他和大哥随自家表兄弟探了一座古墓。进了墓道后,看机关的样式和墓室的结构,判断应该是明末的样式,这种墓机关较多,但凭借现代化手段,兄弟几个没废什么力气,就破了机关进了主墓室。
    那棺椁的正上方有一只黑乎乎的香炉,里面积满香灰,墙上的四角还布有多盏铜灯,那灯造型普通,也没有什么兽头鸟嘴,大伙手里有的是先进的灯光,也不用去点那些铜灯。不过,倒是有人提议给这香炉上个香,也算给这墓主人敬意,可是这伙人向来胆大包天,虽然是家传的手艺,却没学到家传的规矩,什么拜神之礼全不在乎,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把棺材打开。
    兄弟们急于开棺,这炉子外表黝黑,看不出什么材质,里面那炉子他就顺手塞进背包。大伙抄出家伙三下两下翘下棺椁上的卯榫,不曾想,第一根榫子刚敲下,轰隆一声响,那棺椁竟然突然沉下去一半,胡灿他们没等反应过来,头上的墓顶子突然破了个洞,火油像雨似的泼了大伙一头一脸,这汉子离得稍远,只有半边脸沾上些火油,但是好在没有明火,大伙用的又是冷光源,这火油泼下除了身上油腻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大伙虚惊一场,又不由得后怕,刚才那棺材上面放着一个香炉,要是碰到有讲究的肯定会插香拜神,这时要是触到了机关,那一点星火,大家伙就肯定烧得尸骨无存,大伙无不感叹古人的神机妙算,实在是防不胜防。
    大伙躲在外面等了半晌,等那火油泼尽,才折回主殿,抬头看去,那顶子上面黑洞洞的,相必是夹火油的夹层,油流尽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兄弟几个继续抄家伙干活,这棺裹没用一根铁钉,全棺用了二十八根木榫,只要找出这些榫钉,这棺盖就打开了,大家好不容易敲下最后一根榫钉,兴奋地推开了棺盖。
    胡灿的大哥是这伙的领头人,他踩上棺台,掂起脚伸出冷光电筒向里一探,登时大惊失色,这棺里满满的是一棺的油脂,甚至上面还漂着一层清油,那味道,和上面的火油如出一辙。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这清油上面还浮着七盏油灯,那些灯芯油亮亮的,在大伙的呼吸中,竟然,开始自燃起来。
    “快跑,这是自燃灯!遇到流通空气就会点着。”当头的大哥看出了端倪,撤身就往后跑,四五个人一下子慌了阵脚,他们身上还满是火油浸过的衣服,这油灯一烧,那汪汪的一棺火油瞬间烧了起来,棺材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刚才在地上流淌的火油则成了导火线,刹那间,整个墓室烧成了一片火海。
    几个人刚跑到中间,就被火燎到了衣服,几个人瞬间被火球包裹在火里,不停的挣扎,火越烧越大,人裹在在火里,哀号不断,又渐渐没了声息,强壮高大的身身躯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只虾的样子。
    只有几秒钟的事,刚才一起进墓室的7个人,已经倒下了6个,痛苦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胡灿不顾一切地往外跑着,他顾上不身后人惨烈的哀号,他顾不得兄弟,朋友,在这时间,能活一个是一个,盗洞就在前面,汉子憋着一口气,冲进了盗洞。
    逃出来的汉子疯狂地向洞里填土,他顾不得左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疯狂地回填着土,他的大哥,和三个弟兄,全都葬身火海,和那些浸泡在油中的珍宝一样,都成了墓主人的陪葬品。
    只有那只香炉,还装在随身的背包里,被胡灿带了出来。
    胡灿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就来到哈尔滨,找老单出手这只宣德炉,他要50万,五个兄弟,一人十万,留给他们老婆孩子,这钱,是他们用命换的。
    第五十七章  真假宣德炉
    老单听了半晌,他对这种盗墓的故事听得太多了,甚至僵尸,恶鬼之类也没少听,这种火龙宝顶的故事他能讲得比汉子还精彩,心里虽是将信将疑,又见那汉子神情落寞,左半边脸裹着纱布,脖子下还有几处火烧的痕迹,却是实打实的烧伤,这作不得假。
    老单虽是个生意人,可他之前毕竟当过老师,天生心存怜悯,他安排汉子在店里住下,他想好了,自己明天一早,去请舒三绝掌眼,他相信,就算宣德炉假货横行,但这天下要说能找到一位识货的,非舒三绝不可。如果这炉子是真货,则少说能卖出一百万。
    而那胡灿执意不肯和炉子分开,就在店中的沙发上搂着炉子坐了一夜,老单则回到楼上睡觉,夜里,听那汉子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喃喃自语,吓得老单一夜未睡,一直熬到了天亮,迫不及待地带着汉子去了寻古轩。
    舒万有并不住在寻古轩,但他来得却很早,泡杯茶,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清点下货物,擦拭些物件,很是悠闲。眼见着老单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一脸凶相的汉子,心下颇为诧异。舒万有那是什么鼻子,待胡灿一进屋,他就闻出了胡灿身上的土腥味,知道这次是来了正经东西,于是赶紧请两人落座,倒茶自不必说。
    ?“舒老板,还得求您掌眼。”二人坐定后,老单开门见山。回头对胡灿点了点头,胡灿从怀里掏出那只炉子放在了桌上。
    一瞧是只宣德炉,舒万有脸上明显有些失望,宣德炉他见得多了,可是真的,还真没见过两个。
    舒万友虽然有些失望,但是碍于单老板的面子,还是上手摸了摸,这一摸,老舒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肚圆润,手感明显不一样,他仔细从里摸到外,又看了半天,迟迟没出声。
    老单看得大气也不敢喘,他心里好像有点预感,他本能的感到这只炉子怕是真的,因为以往给舒万有掌眼的物件,没有看超过五分钟,直接上手就能说出这东西假在何处。可是今天,他竟足足看了有7,8分钟了。
    舒万有问了胡灿这只炉子的来历,起身上楼取下一本书来,仔细翻阅,那并不是什么古线装书,就是一本明史,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舒万有葫芦里卖什么药。
    舒万有翻了半天,抬头看了看胡灿说,“你想多少钱出?”
    胡灿伸出一只手,刚要说话,被单立仁一把摁住。
    “舒老板,价钱可以回头再聊,这炉子是否是真品,还得请舒老板指教。”老单笑眯眯地说,他看出来了,这只炉子八成是真的,不然舒万有不会这样问,这胡灿实诚,如果真要个50万,那自己还有什么赚头?
    “单老师,这炉子,的确是明宣德年造的。”舒万有看出了老单的心思,也不点破,徐徐道来。
    赫,听了舒万有的话,老单和胡灿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笑面如花。
    “但是,这是不是真正的皇家贡品宣德炉,我仍然说不准。”此话一出,老单和胡灿目瞪口呆。
    “您不是说,这是真的吗?”老单结巴着说。
    “单老师,您也是圈里人,对于宣德炉的历史也了如指掌,当年的皇家宣德炉只有3000只,而后则多是民间仿制,但是,仿制也有高低之分,这仿得最像,价值最接近的,当属宣德十二年的那批匠造,用料、作工都是和贡品一无二致,但是到了后来,这批匠人被朝廷处死,而越南红铜又价格极高,所以才会失传,你这只炉子,正是宣德十二年造。”舒万有淡淡地说。
    刚才这位先生说过,这炉子是从墓中所盗,我刚刚查了明史,对照了一下时间,并没有哪位王公贵族葬在那里,按刚才所说的墓中结构,只能算是当地的富绅,虽然有些财宝,但却绝算不上是什么王公贵族的陵墓。
    老单还不死心,“那这炉子也得有个价吧?”
    “买玩意儿买的是个缘份,是心情,看对眼了,多少钱都行,所以,我不敢定价,还是问问这位兄弟,多少钱能出吧。”舒万有说。
    “五十万,能出手不?”胡灿大张着一只巴掌。
    “不敢保证,前几年我有幸见识过一件皇家宣德炉,这玩意儿当时在拍卖会上拍了170多万,如果这件是真的,少说也值200万,但是仿的,毕竟是仿的,它的年代在那摆着,而且量又不少,远不能与皇家贡品相比。”
    “舒老板、单老板,你们认识人多,帮我出手,不管卖出多少钱,我只要五十万。”胡灿言语诚恳。
    见舒万有仍没作声,单立仁忍不住道,“这兄弟要钱是为了给死去的五个弟兄,他自己都没要一份。”
    舒万有这才答应替他们代卖这只炉子,单立仁和胡灿也长舒了一口气,有舒三绝这块招牌,就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胡灿也回了老家,等老单的消息。
    过了一阵,舒万有找到单立仁,给了他55万,却绝口不提那炉子的去处。
    “不是50万吗?”老单接过支票满脸惊喜。
    “多出的五万,你自己处理吧。”舒万有挥挥后就走了。老单很疑惑这炉子究竟卖给了谁,他费力找人打探了一阵,可是都没听说有人在寻古轩买过宣德炉,难不成,这笔钱是舒万有自己掏的?
    50万元,老单一分不差地汇给了胡灿,那五万,他留给自己当成了辛苦费。至于舒万有,单立仁绝不相信他会这么大方,这个人平时不苟言笑,却精明的很,让他做赔本买卖,那是想也别想,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没听说过别人算计过他,可是又过了很长时间,这炉子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连老单渐渐都忘了这回事。
    直到有一天,北京潘家园里爆出一个惊天消息,一个神秘古玩商人在这里出售了一只宣德炉,售价240万元。单立仁听到消息,找了几个北京古玩界的朋友,想方设法地联系上那只炉子的买家,要了几张图片。
    “这分明就是给舒万有的那只炉子。”老单傻了眼,他舒万有来了一招瞒天过海,以高仿价收的,却是以真货价卖的,自己赚个钵满盆满。
    老单咬着后槽牙,冲进寻古轩。“舒老板,上周在潘家园那只炉子,是您出手的吧,这炉子可卖了个好价钱。”单立仁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
    “嗯,的确是那只炉子。”舒万有知道他的来意,不急不燥,轻描淡写地回应着。自己拿着掸子轻轻地扫着屋里的架子。
    “您当初可是说了,这是宣德十二年的高仿,可不是真品,您这次却当真品卖了?”老单的言外之意,要么是你舒万有看走了眼,要么就是卖假货,总之,你这块三绝的招牌算是砸了。
    “的确是宣德十二年的炉子,这点没错,但是。。。”舒万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话却说了一半,吊足了单立仁的胃口。
    “但是什么?”单立仁等不及地问。
    “宣德十二年的炉子行市涨了,我没想到,它的市场价已经涨到了这么多,那买家当然也知道这只是宣德十二年的炉子,可是你要知道,现在就算是宣德十二年的炉子,想找一件也不容易。”舒万有笑着摇摇头。
    单立仁傻眼了,舒万有这番话无可挑剔,自己也只能自认倒霉,人家有本事,有人脉,能识货,能出货,才能挣大钱,自己没那本事,就吃有喝汤的份,想起舒万有给的五万块钱,单立仁是想一次闹心一次,为这事,他上火了好长时间,在家生了好几天闷气。从那以后,单立仁对舒万有,对寻古轩多有芥蒂,可是自自己没什么能耐整人家,就每天吊在这半死不活的醒梦堂里,也半死不活地呆着。
    第五十八章  五鬼盗财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单立仁绝没有撒气的机会,这天早上老单清扫自家牌匾,竟然发现这匾额的后面,多了几个泥制的小人像,这泥人做的手艺很是粗劣,但是神情可怖,同时,还有几张符咒,不仅醒梦堂,这条街的古玩店,家家门口都有,大伙沿着这条街挨家的问,就只有寻古轩没有。
    这叫五鬼运财法,传说通过施展三道符咒,就能把对手的财运都搬到自己家,哼,用此邪术的那家,在同等位置一定有一只聚宝盆,用来对应装财运的。古玩行里最不缺的就是风水大师,那人只扫了一眼,就说出这几只小泥人和符咒的来历和用法。
    大伙一惊,纷纷去寻,几个人搬了梯子,爬到寻古轩的匾后一摸,果然,在后面取出一只泥制的聚宝盆和三道符咒。
    “舒万有,你给我出来。”单立仁拿着这些东西,咬牙切齿,这事物证俱全,虽然不至于报警,但也是激起了民愤,做生意向来讲究的是公平竞争,你可以眼力比我高,我比不过你我服气,但是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损人利己的行为,那是绝对引起众怒。
    单立仁其实也并不相信舒万有能做出这种事,那舒三绝的本事可不是靠小鬼吹出来的,只不过前几年真假宣德炉的事,让老单吃了憋,钱不钱无所谓,难受的是自己堵的这份气,眼巴前的金元宝,硬是让自己卖成了泥价钱,自己为这事上火了好一阵子,这回可下子让他也抓到把柄了,不管这件事真假,总之,得先让老单痛快痛快嘴。
    “舒万有,你号称舒三绝,这装神弄鬼的把戏也是一绝啊,你以后叫舒四绝吧。”
    “哼,干这缺德的事,小心遭报应。”大伙正在门前骂得欢。
    小兵在人群里看得分明,这时候尚早,舒瑶这阵子因为脸谱的事,不太愿意来店里,平时都是我们几个打理,可是小兵知道,我们这点还在家里睡觉,根本来不了,小兵心想,可下子让我也有把露脸的机会了,一甩头发,三下两下分开众人,走到前面。
    “我说各位爷们,刚才我在人群里也听个大概齐,你们说这家舒老板给你们店里下了五鬼运财咒,可是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哼,这就是!”墨玉堂的老板指着那个聚宝盆和三道符咒,大声道。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符是干什么用的,我们能不知道?这些是五鬼调令符、龙虎神位符和五鬼王令招财符。好嘛,舒万有挺懂行啊,看得出来,这都是加了法师的念力。”边上的一人冷笑道。
    “好,就算这聚宝盆和符咒是从这牌匾后面取来的,那你们谁看见是舒家的人放的?又谁能做证?这舒家为人光明磊落,就算是赚钱,那也是凭自己本事赚的。”小兵平时不善言辞,这时却也据理力争。
    “看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以调监控录相啊。”小兵说,。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笑了。
    “哪来的傻小子,什么也不懂,在这跟我们逗什么壳子,快回家去。”边上几个中年男人过来拉小兵。
    小兵没觉得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小兵不知道,这做古玩的有做古玩的规矩,门开着,神鬼都能进,只要有真物件,那就是爷。何况,这条街,几十年前就是当地出了名的鬼街,多少东西从这进的,又是从这出的。所以啊,这做真古玩的,平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胡灿那类土夫子,只有这类人手里才有真东西,干这脏活儿的,平时连张相片都不愿意照,你要是在自己家店门口立个摄像头,人家打死也不能让你这来供货来。你断了货源,你这店也就开不下去了,所以,在这条街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安摄像头,尽管这些年,政府投资搞天眼工程,可是总有办法让这摄像头不好使,因此,这条街上,还沿续着当年鬼市的规矩。在这帮人的心里,这条街的名声比啥都重要。所以小兵这句话,彻底露了怯。
    可小兵不懂这些,见有人拉他,他当然不乐意,这小子天生牛犊子一样的体格,一推一拽,两个大老爷们竟然被他推了个跟头。
    “哎,小子,动手是吧。”边上又过来几个男人,上手就要打。
    “等一下,我看这也是个生瓜蛋子,你是干什么的?管这闲事?”单立仁劝住了众人。
    “我和这家老板是朋友。”小兵梗着脖子说。
    “哦,我看八成是那小丫头的男朋友。”边上一个老板小声说。
    “那这样,你让舒万有出来,和我们说,你给他打电话。”单立仁说。
    “舒老板没在家,目前这店,是我们帮着照应。”小兵实话实说。
    一听舒万有没在家,而且近期还回不来,大家都有点生气,这等于刚抓到蛇的七寸,可是这蛇却看不到头,这不来气嘛。
    单立仁却动了心思,他面向众人一抱拳说:“各位老板,今天这事儿,大家也见证了,这舒万有虽然没在家,但是这事儿,却是板上钉钉了,这不比看物件,走眼了咱们谁也不说个不字儿,可是这是在咱们头上插钉子,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提议,大家摘了他的匾,等舒万有什么时候回来,再来咱们这取,好不好。”
    单立仁的话一出,大伙全不吭声了,你说为啥,好家伙,这单立仁真够狠的,自古以来,什么最看重?招牌啊,你开菜馆的看重的是幌儿,带兵打仗的看重的是军旗,开店铺的当然是招牌了,你把他招牌拆了,那等于是掀他的脸啊。大伙虽然对此事也是怒火中烧,但大伙都不傻,这舒三绝什么本事,这么多年他们这些老玩家能不知道吗?自己家的匾,一段时间就擦一次,这几十年都没出过这事儿,这不过就是两周之内的事儿,真假还说不准呢,你这就要摘人家匾,那可真是把人得罪死了。可是大伙不知道单立仁和舒万有曾有过过节,认为他就是一时气话,所以有的人不出声,有的人啊就来劝。
    “单老板,我看摘匾倒不至于,咱们先把这泥人儿,聚宝盆收好,等舒万有回来,给咱们个交待。”
    “哼,刘老板是心善,可是有些人可不像您这么善良啊,您这前脚取走,后脚还给您安上,难不成,您这天天爬匾上看啊。”单立仁冷笑道。
    “我看这样,匾咱可以不摘,咱当着大伙的面儿,把这些泥人儿,聚宝盆,给他和寻古轩拍个照,留着当个证据,省得他舒万有回来不认账。咋样?”单立仁其实就是想找个机会羞辱一下舒万有,这拍个照,也算给他们留点案底,心里先痛快痛快。
    大伙一想,倒也有道理,大家搬了一张长桌放在寻古轩门前,把手里的泥人一字儿排开,摆在桌子上,那只聚宝盆放在最后面,单立仁蹲下身子,连拍了几张,这才让大伙收好物证,就等着舒万有回来。
    等我和勇子到时,人群早就散了,小兵正在用手一遍一遍地清洗门前的水泥地。他告诉我早上的事儿后,我气得大骂,这帮王八蛋,纯是血口喷人,那泥人儿呢?我看看。
    小兵说泥人都让单老板带走了,当做证据,等舒老板回来,不过,我拍了照片。
    我看了小兵用手机拍的泥人儿后,不由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向上涌。
    “这分明是那张脸谱!”
    第五十九章  神秘的浮世绘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先是泥胳膊,再是泥脸谱,然后是泥人脚印,这回又出来了泥人像,我看了照片,表情,色彩如出一辙,这些东西现在都围绕着寻古轩,一定有什么阴谋。”我斩钉截铁地说。
    “会不会是我们也惹上了那个大麻烦?”勇子紧锁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知道,他说的是让刘三宝疯掉的那个神秘人。
    “不会吧,时间上对不上啊,咱们刚来,那家伙就找上了舒瑶,如果他们想对付我们,在博克图就可以对我们下手,没必要跟到哈尔滨,还去折磨舒瑶啊,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和舒家有关系。”我想了想说。
    “那怎么办,这事告诉不告诉舒瑶?”小兵说。
    “先别告诉她了,舒瑶这几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这事现在也没什么头绪,明天舒万有就回来了,一切等他回来再说。”我拍板。
    第二天中午,舒万有和舒童从机场回来,舒瑶要开车去接,我拉住她:“你最近睡眠也不好,开高速怕不安全,而且这几天店也没开张,你还是留在店里好好收拾一下,让你爸舒心一点。我去接他们。”
    舒万有状态很好,穿着一件真丝衬衣,戴着一幅太阳镜,除了头发有些花白,精神头好像比我还要好。舒童戴着一幅太阳镜,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超短裙,踩着细高跟鞋,两条大长腿白得晃眼。看到我,向我招招手,我刚迎上去,舒童就把行李箱交给我,然后搀着她爸径直向车子走去,“真把我当司机了?”我心中不悦。
    上了车,舒万有哈哈大笑,“这次出去真是太长眼力了”“是啊,你看我打扮得这么漂亮,是不是看花了眼?”舒童从后面把脸伸过来,我没理她。和舒万有闲聊着。
    舒万友讲起他们去上海、杭洲聚会的事,舒童看画展,舒万有就去找他的几个老朋友喝酒,这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如今好几个都成了千万富翁,舒万有在那没少吃鳖,后来舒童想了一出恶作剧,打扮得极为妖娆,跑到饭局上,竟然装起了舒万有的女朋友,餐桌上和她爸卿卿我我,给那帮老家伙们羡慕的红了眼,他们倒不是身边缺少美女,关键是这姑娘太会来事了,那对舒万有真情实意,却是装不出来的。
    舒万有滴酒不沾,这姑娘竟然连喝了好几杯啤酒,老爷子们纷纷叫好,后来舒万有是自己坦白的,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红颜知己,这就是他的宝贝女儿。这桌上的老家伙们乐的前仰后合,好几个要把自己儿子介绍给舒童,这舒童在杭州彻底享受了一次女神的待遇。
    舒万有说完自己,又问起舒瑶最近怎么样,店里的情况还好吧。
    我看舒万有兴致正高,而且这是在高速路上,不想和他多做解释,那些事回店里慢慢再说不迟。索性先稳住他,我说舒瑶正在家里等他,晚上也定好了饭店,一起吃团圆饭。舒万有听了却板起了脸,沉声道:“没什么事,怎么不来接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舒万有的话让我心下一颤,果然老奸巨滑,不知哪里露出的破绽,竟然让他看了出来,我脑子快速地转着,一边信口回应着“哪有的事儿,舒瑶挺好,就是这几天看店有点累,我就开车来接你了。”
    “哼”舒万有冷哼一声竟然闭上眼睛,不再理我。舒童猛一拍我一下“你是不是趁我们没在家,欺负我妹来着?”,这一下吓了我一大跳,车子在高速路上不由得晃了一下,我冒了一身冷汗。
    “欺负你妹啊。”我气得脱口就骂。
    “对啊,就是欺负我妹,你承认了吧。”舒童伸手又要打。
    “好了,别闹了,回家再说。”舒万有闭着眼睛,沉声喝道,舒童老实的收回了手,不再理我。
    到店后,舒万有行李也没拿,径自奔向寻古轩,我匆忙锁车紧跟其后,走了一半,竟然忘了舒童还在车里,赶紧折回身寻她,她正在拖着大箱子,站在车边,叉腰骂人。“你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啊,要不是我下车快,你都得给我锁车里。”舒童得理不饶人,一张小嘴像机关机似地把我数落不停。
    等我帮舒童把箱子抬进屋,舒万有正搂着舒瑶,舒瑶哭得梨花带雨。
    “你个臭流氓,果然欺负我妹。”舒童把箱子一扔,伸脚就踢。
    “你能不能听舒瑶说完了再发火?”我侧身躲过,生气地看着这个疯丫头。
    “姐,不关大鹏的事儿,还多亏有他呢。”舒瑶抬起头来,啜着泪说。
    原定的饭店取消了,这种情况下,谁也没心思吃东西,一老两小在屋子里,皱眉的皱眉、板脸的板脸,我见气氛着实压抑得厉害,就跑到外面买了一些饭菜,把一楼的茶海清理干净,四个人坐成一圈。可是谁也没动筷子,舒瑶讲起近期的事,从泥字、面具,再到脚印,以及前几天的泥人儿小鬼,这一件件事儿说来,舒童听得瞠目结舌,大张着嘴,眼睛瞪得像两个灯泡,舒万有则眉头紧皱,沉声不语。
    我在边上不好插嘴,眼看着饭菜凉了,为了避免尴尬,就夹了些菜吃,等舒瑶把事情说完,这些菜也让我吃得差不多了。
    舒瑶一不说话,空气有些凝固,我一抬头,他们三个正看着我。
    “你,倒是挺上食啊。”舒童举着筷子,寻了一圈,看着剩菜、剩汤,实在下不去嘴,气鼓鼓地说。
    “那个,我怕凉了,浪费,这样,我再去买点。”我不好意思地起身出去。
    “小张,你先别走,吃饭是小事儿,我问你几句话。”舒万有抬起头盯着我说。
    我只好坐下。
    “那面具,是你拿进屋的?”舒万有问。
    “是的,那天晚上,我接到舒瑶电话,打车到了后,就跑店里跑,结果在台阶上被绊了一下,我顺手把这东西捡起来后,就塞到怀里了,当时心里就怕舒瑶出事,根本没来得看这是什么东西。后来事情差不多了,我才想起来,把这东西掏出来,哪想到,却是个祸害。”我说。
    “那面具还在吗?”舒万有问。
    “被警察取证拿走了,不过我照了像,还有当时那个泥人在地上写字的灰粉,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些字的粉也被我收起来了。”我示意舒瑶去找那个纸包,舒瑶点点头,上楼去取。
    舒万有翻看着我手机拍的面具照片,沉吟道,“这东西的画风不是中国人的风格,舒童,你看看。”舒万有把手机递给舒童。
    舒童早在边上抻脖子看了半天,这回接过来放大看了看,“这是日本的浮世绘流派,最早是给歌舞伎作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日本满大街都贴着这种画。”
    看我们面面相觑,舒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到,“你看这面具,像不像日本画里的男人面相,眉眼细长,情绪夸张。后来日本巫术也沿用这种画风,风格就是大简去繁,看着粗糙,其实在意不在相,画出的图像都像有灵魂一样,越看越鲜活。”舒童说,浮世绘画风有美人画和役者绘,役者绘又被称为「歌舞伎绘」,关于这个伎字很多人不解,其实是古代对以歌舞为业的女子的称谓,所以役者绘就好理解了,它主要以描绘歌舞伎演员、表演舞台、大小道具、沉浸在歌舞伎欣赏中的人物场景为主。
    按说之前的美人画,和唐代的美人图有很多相似之处,画风也是偏向唯美,可是直到出了一个名叫东洲斋写乐的神秘画师,他所创作的画作,人物面部表情极为夸张,只重神态不拘泥于形态,他掀起了一股新的画风潮流,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卓有成就的画师,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他是男是女都?来自哪里?年纪多大都无人知晓,他从出现到消失一直都是个迷,这个迷到如今都没有史学家成功破解。
    我在按照舒童的说法,用手机在网上查阅了一下,根据历史记载,浮世绘出现并盛行于日本江户时代,也就是1603年到1867年之间,江户时代算一个我们熟悉的名词,因为很多日本漫画故事都以此为背景,比方《浪客剑心》、《犬夜叉》、《一休和尚》等等,日本的这个「时代」我们可以理解为中国的「朝代」,从旧石器算起至今,日本被划分为16个时期,江户就是其中一个时期,其实江户是个日本地名,这个时代也史称德川时代,因为是德川家族以江户为都设立幕府进行统治的朝代。幕府我们暂且理解为政府,是日本一种权力机构。浮世绘最初其实借鉴了中国古代的木刻版画手法,所以浮世绘最初是以小说插画或者民间故事绘本这样的方式存在的,我们可以理解为,江户时期的日本人借鉴了中国明清时期的木刻版画技术及手法,孵化出浮世绘,因为明清年间,正是木刻版画发展最鼎盛的时期,几乎每本书都存在插图,每一张插图都精心制作,原因是当时很多著名的文人墨客都参与其中,比方说一个大家肯定知道的人,就是唐寅(唐伯虎),他就曾为《西厢记》这本书创作插图。
    “这东西是日本的?”我实在想不明白日本人找舒万有有什么麻烦?这时,我突然想到,就把上午单立仁带人来店里闹事,在匾额后面发现盗财小鬼的事也同时说了,舒瑶听得睁大了眼睛。
    我找出那组泥人小鬼的图片,舒童肯定地说,这也是同一流派的画风。我也点头同意,当时,看到小兵拍下的照片时,就觉得这东西的造型和那面具如出一辙。
    舒万有看了看说,警察怎么说?
    “警察想要找您求证,他们更关心那字面上的含义,他们认为,您是否以前和别人有过经济纠纷,或是一些仇家,才导致有人来报复。”我说。
    舒万有点点头,站起身上楼,不多时他站在楼梯口喊,“墙上那把剑去哪里了?”
    我走到楼上,向舒万友讲起那晚被梦魇压身,后来这把剑透过一股寒流,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的事儿,舒万有听得连连点头,“因果轮回啊,因果轮回啊。”舒万有说罢,便不再理我,自己在楼上关上门,也不再理我们。
    我和舒家姐妹坐在沙发,舒瑶托着脸出神,舒童盯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唉声叹气。“我这下飞机还想着吃大餐,你瞅瞅,这都吃的是啥啊。唉,这上海杭州哪都好,就是吃的不对胃口。”我收拾了剩菜剩饭,双手支在茶海上,笑着对她们说,“老爷子上楼修炼去了,我请二位美女宵夜,怎么着?二位,道外大串走着?”
    第六十章  夜探寻古轩
    听到吃东西,舒童双手一拍,兴奋地跳起来,舒瑶则皱着眉说,爸还在楼上,咱们也不知道这些事儿能不能有个结果,我不想去。
    “你在这能起到什么作用?老爷子压根就不想和你们说,我想,明天白天,会有分晓的。”我抬头看着楼上的书房紧闭的门说道。
    一路上舒瑶眉头紧锁,一脸忧心仲仲,舒童倒是一脸没心没肺,走在前面掰着手指头说哪家的肉串好吃。我在边上绞尽脑汁找点笑话想逗舒瑶开心,可是无济于是。到了店里,上了菜,我刚想劝舒瑶两句,一抬头,恨得直掐大腿。30多串羊肉串,我就抢上三串,她俩可好,烤好的串一上来,舒童就殷勤地给我一样拿了一串,剩下的一把,二一添作五,她们姐俩一人攥在手里一把,吃得眉开眼笑,满嘴流油,哪有一点淑女形象,舒童的大白牙都呲到外面了,舒瑶鼓着腮帮子直喊服务生“加菜,快点,别默默迹迹的。”
    晚上吃到了10点多,伴随着一路的打嗝声,我把姐妹俩送回家。我肚子还饿着呢,借着酒劲儿,鬼使神差地,我又回到了寻古轩,这时已经快夜里12点了,我突然想到,舒万有既然回来了,那神秘的泥人儿,会不会还会再来呢?想到这,我猛一激灵,提前下了车,一个人悄悄地走到寻古轩对面的养墨斋,在门前围栏那里蹲了下来,守株待兔。
    不知道蹲了多久,我这困意上头,外面除了冷风拂街,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蹲得脚有点麻了,刚想站起身来,却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喝道:“别动,再等等。”
    深更半夜的,这一声低喝,吓得我扑通就坐在了地上,我一回头,只见一个黑衣人正站在我身后,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整张脸也缩在袍子里,看不清面容,只是从他的声音和眼神能看得出,这人是舒万有,要不是我与他熟识,这时候非得让他给活活吓死。
    “我说舒老板,你这是演哪一出……”,我还没说完,舒万有伸出食指,吁了一下,接着又向外面指了指。
    我回头看去,夜色下,狭长古玩街,延伸在夜色里,月光洒在街上的古砖上,透着淡白色的光,这时,街的尽头来了两个人,走路七扭八歪,看那样子,像是醉鬼。
    在东北,夜里喝多了在大街上耍酒疯的大有人在,这没什么稀奇,我刚想说话,舒万有竟然也蹲下来,伸手按住我的肩,月光下,我见舒万有目光炯炯,盯得极为认真,不由得也转过头,盯着那两个人看。
    那两个醉鬼摇摇晃晃地走了半条街,一路上,忽而扶着柱子呕吐,忽而靠在店门上休息,折腾了一路竟然到了寻古轩,一个醉鬼脚下趔趄,一下子摔到在寻古轩门口,另一个醉鬼伸手拉他竟没拉动,索性自己就坐在台阶上,头靠着大门,打起了盹。
    7月份的哈尔滨,虽是炎夏,但是夜间风凉,这两个醉鬼睡得倒是安稳,他们虽然行迹可疑,但是睡觉总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可能是感觉到我有点不耐烦,舒万有摁在我肩上的手加了些劲儿,示意我再等待一会儿。
    将近一个小时,我坐在地上也快睡着了,突然,寻古轩门前那两个醉鬼一下子站了起来,行动如常,不见丝毫醉态。其中一个走到街上前后看了看,又折回来,蹲下身,另一个醉鬼就势骑在他的脖颈上,下面的人一挺身,稳稳地站了起来,两个人借着叠罗汉就站了起来。
    只见最上面的人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往那牌匾后面塞去,动作之麻利,身手之敏捷,让我自叹不如。
    舒万有掏出手机,悄悄地把这一幕录了下来,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2点,这两个家伙果然有耐心,在这里装睡了一个多小时,看来这两个家伙早有预谋,但是又怕引人生疑,就装作醉汉,在街上走过,如果有人驱赶那就作罢,如果没有闲人,他们就可以趁机作案。
    我不由得暗自佩服舒万有的观察力和耐心,他好像早就感觉到今晚有事儿发生,特意跑出来守株待兔,我伸出手做了个抓的动作,舒万有摇摇头,继续拍着。
    那两个人动作很快,从寻古轩起,一家一家的店重复着,无一落下。眼看着就到了养墨斋,舒万有拉着我,低着身向后面退去,我俩躲在房子侧面站定,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音临近。
    两个人动作十分麻利,没有任何声响,除了掏东西,就是呼吸声,我感觉到那两个人就在我身边,不由得紧张起来,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动起手来,我自信能对付一个,可是舒万有年纪大了,到时候我就要一对二,看他俩的身手,我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子,见到我势必要下杀手,没准身上还带着家伙,自己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不过一转念,这舒万有是舒瑶的父亲,就是拼死也得护他周全,我这边心里正在做激烈斗争,可是嘴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那舒万有倒是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
    “嗡,嗡。” 奶奶的偏偏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手机是震动,凌晨的街上,夜凉如水,寂静得连蚂蚁爬动都能听到,这几声振动犹如晴天霹雳,我一把按灭手机,身上的毛孔刷的全张开了,一身的冷汗刷地渗了出来,这时,我听到,侧面的呼吸声也嘎然而止。
    “咔、咔”接着,脚步声,在向我走来,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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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对质
    我屏住呼吸,紧靠在墙上,身上冷汗直流,手伸进兜里,握住一串钥匙。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过,情急之下可以运用身边一切物品当成武器,钥匙就是最好的指虎。我浑身肌肉绷紧了,这种感觉和那天对战三条狼的感觉还不一样,动物再凶,不过就是爪牙,而我们将面对的,不知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也许会有刀,甚至是枪。
    脚步突然停了,似乎他们也在犹豫,随后,竟然刷刷刷地跑远了,我壮起胆子猛地冲出去,却连他们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他们怎么跑了?”我刚才明明站着没动,这时却汗如雨下,手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嘴甚至还有些哆嗦,攥着钥匙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你怕,他们其实比你更怕,毕竟,你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舒万有转过身来淡淡地说,月光下,他气定神闲,神态自若。我不由得暗自佩服起他的胆量和定力。
    回到寻古轩,我搬来一架梯子,取下牌匾后的东西,这次不是泥人儿,却是张黄纸,上面乱七八遭画着一道道红线,像是一道符,有点像陈瞎子给三宝烧的那道符差不多,隐约能看出来上面有个小鬼模样儿的人,正在搬着什么东西。舒万有看了看,脸色一变,但什么也没说,他又让我去别的店的牌匾后面取了东西,也是一道黄纸符,只是符文不同。舒万有看了说,“把它们都放回去,不要动。”
    “咱们店的呢?”我问。
    “也别动。”舒万有说。
    “啥?”我急了。
    “我自有安排。”舒万有转身回了店里。
    这时我才想起来,打开手机,看看是谁打的电话,差点给我吓出心脏病,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不是想死?
    电话是勇子打的,我回了过去,勇子接了,说是见我这么久没回来,打电话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你猜的真准,真出事了,哥差点让人杀了,勇子啊的一声,“你们过来吧,来店里。”
    舒万有侧过头问我是谁,我简单给他讲了一下这两人的故事,特别是在博克图北山上发生的一些事,舒万有听得是津津有味,不住地点头,不多时,小兵和勇子也风风火火地到了店里,我给舒万有作了引见,舒万有和他们点点头,嘱咐我们早点休息,他径自上楼睡觉去了。
    “出啥事了?”小兵拉着我,手里还拎着一根钢管,我怎么看这钢管都像是我家晾衣架的那根管子。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两人听得醒了神,“奶奶的,这人和小日本有关系啊,今天可太险了,你说你带个老头儿,你俩不得让人撂那啊。”
    “关键是这次打草惊蛇,人家下次也不会再来了。”勇子想了想说。
    “算了别想这些了,咱们就在这对付一夜,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我仍心有余悸,却也不能过多显露,三个人就偎在一起,打起了磕睡。
    躺下后,脑子里想着这一天的事儿,本来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想着天亮后,去买些早餐,却还是睡得像死猪一样,直到舒万有买了早餐,连叫了三遍起床,我们三个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你昨晚压得我腿睡的,现在腿都麻了。”勇子埋怨小兵,而小兵则抱怨沙发太软,腰难受。
    “舒老板,那东西?”我帮舒万有搬过茶几,摆着早餐,指了指外面的牌匾。
    “别急,一会儿,和我演一出戏。”舒万有笑了一下,“快吃饭,吃完了,都去洗个脸,精精神神地来见我。”
    舒万有抓了两个包子,走出了店门。
    “这舒老板神神叨叨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放着牌匾上的定时炸弹不管,大早上跑哪去了?”小兵嘴里啃着包子,站在门口,自言自语。
    我突然想起他昨天在门口据理力争的事,不由得想逗他,“你昨天挺英雄啊,一个人,舌战群儒,不落下风,什么时候口才这么好了?”
    “我跟你说,我其实挺有文化,不比你差,平时也就是让着你,咱学的那些四书五经,都在脑子里,平时就是让你显摆显摆,关键时候,还得我来。”小兵听我夸他,眉飞色舞地给我又讲起了昨天门口发生的事。
    我和小兵绊了一上午的嘴,到了中午,舒万友还没回来,我不由得有点急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外面闹哄哄地聚过来一大帮人,领头的却不是单立仁,而一个并不相熟的男人,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青布长袍,方面大耳,面白无须,手里拿着一个紫砂壶,看着像个说相声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小伙子,手里正拎个袋子,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是各店面的掌柜的,一伙人儿,气势汹汹地向寻古轩走来。
    “诺,肯定是发现牌匾后面的东西了,这又是来闹事的,舒老板呢?还没回来?”小兵看了一眼说,有点焦急。
    领头的怎么不是单立仁?这时候,我也找不到舒万有,只有先应付眼前的事,可是领头的人却并不认识。我盯着那灰布长衫的男人喃喃自语。
    “那人是街尾新开张的供春斋的老板,姓恭,名字叫恭喜。”勇子在身后说道。
    我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勇子。
    “你咋知道的?咱们成天在一起,没理由你知道的,我们不知道啊。”小兵愣头愣脑地问勇子。
    “哥,你俩一个天天在寻古轩跟着舒小姐屁股后面转,一个天天上对面砂锅居,探头探脑地找那两姑娘,哪有时间理我?我就满街转悠,这条街上的店铺我几乎都转过了,这家新店开张时,我还去他那喝过茶呢。”勇子不屑地说。
    靠,竟瞎说,我啥时候跟舒瑶屁股后面转了。
    是啊,瞎说啥,我啥时候成天去砂锅居了?还探头探脑?那是什么形象?我晚上就没去,早上也没去。小兵抹了抹本就不多的头发愤愤地说。
    勇子已经没时间搭理我俩了,眼看着那伙人到了寻古轩店前,就势推门就进,我和勇子一步冲出去,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怎么着,各位爷,今儿请早啊,舒老板不在家,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定?”我笑吟吟地抱拳拱手,向四周的掌柜的敬了敬礼。
    跟过来的掌柜的,脸上都是一股茄子色儿,估计是气的,一张张老脸能渗出血来,憋着不说话。当头的恭喜当先开了口:“这还早?没你们早吧,再晚一些啊,我们这生意就更不用做了。”我故作镇定地说“哟,这位老板面生,今儿来我们这,有何贵干?”
    “别装了,自己干的事儿,自己清楚,还要不要脸儿。”人群里不知谁嘟囔了一句,四周的人群马上应和起来,一时间,门外像乌鸦一般鼓噪。
    “小兄弟,你既然能站在这,估计你和这舒家也是交情不浅,那这事,你们也必然有份,我也不难为你,你们去把舒万有找来,我知道他回来了,我们就在这当面锣,背面鼓的说道说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恭喜一张方面白脸突然一板,一把取过身后跟班手中的布袋,举在我的面前,语气生硬地说。
    我猜得到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八成就是那些符纸,,刚才还担心应对不好伤了和气,在想着怎么言语得当不失大体,现在既然说开了,那我也不怕了,索性放起了无赖。我刚要说话,身边的小兵一步站了出来。
    “啥意思?啥意思,拎个破袋子上我们这干嘛,要卖啊?这啥袋子,能卖多少钱?”小兵佯作不知地接着话。
    “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恭喜冷哼一声,从袋子里掏出来一只五鬼盗财的泥人儿,正是昨晚我们看到的神秘人放在牌匾后面的泥人儿。
    “这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说。
    “少废话,上梯子,看他家牌匾后面的东西。”恭喜一声断喝,人群一分,冲上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抱着梯子,就势就要往牌匾上架。
    我们哪能让他上去,小兵和勇子上去就把梯子推开,我们三个往前一站,形成一道人墙,那些掌柜的多是些小老头,一个个弱不经风,哪能和我们牛犊子似的体格相比。
    我们正在和那些掌柜的推搡,人群突然一分,舒万有迈着四方步,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  舌战
    “各位老板好兴致啊,我这寻古轩倒这成了操场了,在这练上了太极?”舒万有哈哈大笑,嗓门洪亮。
    “你来的正好!”恭喜冷哼一声,放开了拉着我衣服的手,四周的老掌柜也都收了手,转而把舒万有围在了中间。
    “我刚从外地回来,这不,也是刚知道泥人儿的事儿,也觉得这事蹊跷,你们觉得那是我干的?”舒万有挑了挑眉毛说。
    “舒老板,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你干的,可是事实在这摆着呢,你想推脱?那这怎么解释?”恭喜一指寻古轩的牌匾。
    “这牌匾后面的东西,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们放的?你们看到了?”舒万有说。
    “哼,干了这事谁又会承认。”“舒老板,你也是这街上有头有脸的老人儿了,怎么能干这种事?”“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还有这么卑鄙的一手。”人群里的掌柜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有些话不堪入耳。
    “咱们门前这条大街,平时都谁负责打扫?”舒万有没理会,而是问了一个莫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打扫不打扫,别扯这不相干的,问你话呢。”有人回到。
    “环卫局负责清扫。”恭喜说。
    “你知道几点开始清扫吗?”舒万有又问。
    “很早吧,没碰到过。唉,不对呀,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问你泥人儿的事呢,这装神弄鬼的玩意你怎么不说?”舒万有自身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质,回答问题的人不知不觉地就回了几句,这才意识到怎么还是以前恭敬的口吻?立马又板了回来。
    “单掌柜人怎么没来?”舒万有转了一圈看看,“听说,是他第一个发现匾额后面的泥人儿吧。”舒万有笑着问。
    “舒掌柜,你这就有点不太讲究了,我们今天到这是向你讨个说法的,你这自顾左右而言他,在这耗了我们这么长时间,您这问这问那的,一句也没说到正点上,我们在这和您过家家呢?”恭喜冷冷地说。
    “我舒万有来这条街,快四十年了,从15岁和我爷爷、爸爸当年,就在,就在这儿,摆了一个摊。”舒万有走下台阶,转了一圈,指了指寻古轩前面的一块空地说。
    “我在这条街上长大,在场的几个掌拒的长辈儿,也曾指导过我,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跟随我父亲学了点东西,蒙各位抬爱,给了一个三绝的雅号,我实不敢当,做事凭的是本事,做人凭得是良心,我自问从未做过有伤天理的事,这四十年来,和在场的各位就算有业务竞争也都是凭着眼力、胆量,从未用过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舒万有顿了 一顿,看着周围的人群露出信服的表情,又接着说。
    “王掌柜,早些年,有一件磁器您让我掌眼,我跟您说这东西收不得,后来怎么样了?”
    “嘿,那东西啊,后来一查的确是赝品,多亏舒老板眼力,我才没上当,这份情意,至今铭记在心。”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老头一拱手道。
    “徐掌柜,三年前,您在北京拍卖会上失手打碎了一件青花儿,被索赔160万,您还记得这事吧。”舒万有向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抱了抱拳说。
    “记得,那是一个港商的卖品,说是元青花儿,也是该我倒霉,我非要上手,结果,唉,就碎了,是怎么说也说不清啊,给我悔的啊,咱哪赔得起,还是在香港,一个人儿也不认识,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那伙人就要压着我去银行做固定资产抵押了,幸好您在场,嘿,用地上的碎片,判断出那就是个赝品,连在场的专家都服了,最后赔了,嘿,赔了两千块钱,拉倒。”徐掌柜在人群里像说相声一样,笑着说起来。
    大伙哈哈笑着,给舒万有竖着大拇指。
    “最神的是,有一年,前街那来有个要饭的,手里捧个咸菜坛子,老舒就那么一走一过,问他要了这坛子看,那要饭的也不傻,以为这是个古董,寻思自己发了财,就想把这坛子卖给老舒,老舒还真就给了他500块钱,又旁敲侧击地问他这坛子哪来的?那要饭的说在大耿家转盘道下面一个村子里捡的。你猜怎么着,舒老板单枪匹马就去了耿家村,在那里足足收了20多件文物,最后卖了30多万,嘿,就这一手,就够让我们学的。”边上一瘦高的男子兴高彩烈地讲起秩事,边上的人听得啧啧有声。
    恭喜刚来这条街上不久,平时和几位掌柜的走动得也不多,对于舒万有,他虽久闻大名,但是这些秩事典故,特别是讲故事的几个掌柜都是见多识广,口才一流的人物,讲起故事来也是活灵活现,人物的语言,动作,表情都和专业小品演员似的,听起来还是津津有味,一时间竟然忘了来这的目的。
    舒万有乐呵呵地听着众人对他的吹捧,时而也说着一些谦虚的话,小兵跟着直拍大腿,不停地叫好,我却更加佩服起舒万有了,这人真不简单,倒不是佩服他眼力独到,而是服他这声东击西的本事,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竟然被他这三言两语,就变成了相声音专场了。
    恭喜听着半天,刚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心下不由得一动,在古玩这行里,谁的眼力高,谁就是爷,他来街上不久,也需要露脸的机会,恭喜从袖子里抽出了一烟嘴,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对舒万有说。
    “舒爷,久闻你在古玩界里大名,今天在这一听,果然是名声在外,我这有件物件,也想请您掌掌眼。”说完就把手摊开,中间是个葫芦形的玉把件。
    舒万有也不推辞,张开手掌,恭喜笑了笑,把玉把件放在舒万有手里,舒万有闭目一握,入手温润,又借手一看,不由得赞道,好一件和田玉胚,这葫芦形是天然形成,非人工雕琢,玉胎通体白润,中间有一丝青絮,正好在葫芦腹中,像一丝烟气,舒万有爱不释手,“这玉葫芦天然形成的胚形,从未加任何雕饰,和田玉虽好,虽不至于太过贵重,这件玩意,贵在浑然天成,更难得的是你们家世代把玩,磨掉了棱角,让器形更成端正,得有300多年了吧。”
    舒万有话一口出,恭喜不由得暗自赞叹,好眼力啊,他单从握一握就能判断出这件东西的年代,这是什么功夫?怕是蒙的吧,我得再考较他一番。
    “舒老板可能看出这葫芦的年代?”恭喜故作不知。
    “清初。”舒万有淡淡地说。
    话一出口,恭喜心里唉哟一声,不由得心服口服,这玉葫芦正是自己太爷爷那辈,偶得之物,原本是块粗胚,虽然形似葫芦,但是有很多棱角,太爷爷爱不释手,每天把玩,就这样传了四辈,到他这,才有了今天的器形,推算一下,正好300年上下。
    恭喜嘴上说着,受教了,心里却大为折服。
    “既然如此,我不多耽误大伙时间,请单老板出来说两句。”舒万有将葫芦还给恭喜,对他一抱拳。“这件事从头说起,是单立仁带头,虽然不是恶意为之,但是第一个发现的泥偶,第一个要摘寻古轩牌匾的可是他,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舒万有当然要找他。”
    “早上,我接到单老板电话,他说牌匾后面有东西,是害人的东西,还说今天你回来,让我带人去找你,然后就挂了电话。”恭喜说。
    “你确定是单立仁单老板打的?”舒万有又确认一遍
    “是他的电话号。”恭喜说。
    “哼,那真就是怪事了。”舒万有突然眼神一凛,冷冷道。
    第六十一章  对质
    我屏住呼吸,紧靠在墙上,身上冷汗直流,手伸进兜里,握住一串钥匙。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过,情急之下可以运用身边一切物品当成武器,钥匙就是最好的指虎。我浑身肌肉绷紧了,这种感觉和那天对战三条狼的感觉还不一样,动物再凶,不过就是爪牙,而我们将面对的,不知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也许会有刀,甚至是枪。
    脚步突然停了,似乎他们也在犹豫,随后,竟然刷刷刷地跑远了,我壮起胆子猛地冲出去,却连他们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他们怎么跑了?”我刚才明明站着没动,这时却汗如雨下,手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嘴甚至还有些哆嗦,攥着钥匙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你怕,他们其实比你更怕,毕竟,你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舒万有转过身来淡淡地说,月光下,他气定神闲,神态自若。我不由得暗自佩服起他的胆量和定力。
    回到寻古轩,我搬来一架梯子,取下牌匾后的东西,这次不是泥人儿,却是张黄纸,上面乱七八遭画着一道道红线,像是一道符,有点像陈瞎子给三宝烧的那道符差不多,隐约能看出来上面有个小鬼模样儿的人,正在搬着什么东西。舒万有看了看,脸色一变,但什么也没说,他又让我去别的店的牌匾后面取了东西,也是一道黄纸符,只是符文不同。舒万有看了说,“把它们都放回去,不要动。”
    “咱们店的呢?”我问。
    “也别动。”舒万有说。
    “啥?”我急了。
    “我自有安排。”舒万有转身回了店里。
    这时我才想起来,打开手机,看看是谁打的电话,差点给我吓出心脏病,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不是想死?
    电话是勇子打的,我回了过去,勇子接了,说是见我这么久没回来,打电话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你猜的真准,真出事了,哥差点让人杀了,勇子啊的一声,“你们过来吧,来店里。”
    舒万有侧过头问我是谁,我简单给他讲了一下这两人的故事,特别是在博克图北山上发生的一些事,舒万有听得是津津有味,不住地点头,不多时,小兵和勇子也风风火火地到了店里,我给舒万有作了引见,舒万有和他们点点头,嘱咐我们早点休息,他径自上楼睡觉去了。
    “出啥事了?”小兵拉着我,手里还拎着一根钢管,我怎么看这钢管都像是我家晾衣架的那根管子。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两人听得醒了神,“奶奶的,这人和小日本有关系啊,今天可太险了,你说你带个老头儿,你俩不得让人撂那啊。”
    “关键是这次打草惊蛇,人家下次也不会再来了。”勇子想了想说。
    “算了别想这些了,咱们就在这对付一夜,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我仍心有余悸,却也不能过多显露,三个人就偎在一起,打起了磕睡。
    躺下后,脑子里想着这一天的事儿,本来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想着天亮后,去买些早餐,却还是睡得像死猪一样,直到舒万有买了早餐,连叫了三遍起床,我们三个才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你昨晚压得我腿睡的,现在腿都麻了。”勇子埋怨小兵,而小兵则抱怨沙发太软,腰难受。
    “舒老板,那东西?”我帮舒万有搬过茶几,摆着早餐,指了指外面的牌匾。
    “别急,一会儿,和我演一出戏。”舒万有笑了一下,“快吃饭,吃完了,都去洗个脸,精精神神地来见我。”
    舒万有抓了两个包子,走出了店门。
    “这舒老板神神叨叨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放着牌匾上的定时炸弹不管,大早上跑哪去了?”小兵嘴里啃着包子,站在门口,自言自语。
    我突然想起他昨天在门口据理力争的事,不由得想逗他,“你昨天挺英雄啊,一个人,舌战群儒,不落下风,什么时候口才这么好了?”
    “我跟你说,我其实挺有文化,不比你差,平时也就是让着你,咱学的那些四书五经,都在脑子里,平时就是让你显摆显摆,关键时候,还得我来。”小兵听我夸他,眉飞色舞地给我又讲起了昨天门口发生的事。
    我和小兵绊了一上午的嘴,到了中午,舒万友还没回来,我不由得有点急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外面闹哄哄地聚过来一大帮人,领头的却不是单立仁,而一个并不相熟的男人,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青布长袍,方面大耳,面白无须,手里拿着一个紫砂壶,看着像个说相声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小伙子,手里正拎个袋子,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是各店面的掌柜的,一伙人儿,气势汹汹地向寻古轩走来。
    “诺,肯定是发现牌匾后面的东西了,这又是来闹事的,舒老板呢?还没回来?”小兵看了一眼说,有点焦急。
    领头的怎么不是单立仁?这时候,我也找不到舒万有,只有先应付眼前的事,可是领头的人却并不认识。我盯着那灰布长衫的男人喃喃自语。
    “那人是街尾新开张的供春斋的老板,姓恭,名字叫恭喜。”勇子在身后说道。
    我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勇子。
    “你咋知道的?咱们成天在一起,没理由你知道的,我们不知道啊。”小兵愣头愣脑地问勇子。
    “哥,你俩一个天天在寻古轩跟着舒小姐屁股后面转,一个天天上对面砂锅居,探头探脑地找那两姑娘,哪有时间理我?我就满街转悠,这条街上的店铺我几乎都转过了,这家新店开张时,我还去他那喝过茶呢。”勇子不屑地说。
    靠,竟瞎说,我啥时候跟舒瑶屁股后面转了。
    是啊,瞎说啥,我啥时候成天去砂锅居了?还探头探脑?那是什么形象?我晚上就没去,早上也没去。小兵抹了抹本就不多的头发愤愤地说。
    勇子已经没时间搭理我俩了,眼看着那伙人到了寻古轩店前,就势推门就进,我和勇子一步冲出去,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怎么着,各位爷,今儿请早啊,舒老板不在家,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定?”我笑吟吟地抱拳拱手,向四周的掌柜的敬了敬礼。
    跟过来的掌柜的,脸上都是一股茄子色儿,估计是气的,一张张老脸能渗出血来,憋着不说话。当头的恭喜当先开了口:“这还早?没你们早吧,再晚一些啊,我们这生意就更不用做了。”我故作镇定地说“哟,这位老板面生,今儿来我们这,有何贵干?”
    “别装了,自己干的事儿,自己清楚,还要不要脸儿。”人群里不知谁嘟囔了一句,四周的人群马上应和起来,一时间,门外像乌鸦一般鼓噪。
    “小兄弟,你既然能站在这,估计你和这舒家也是交情不浅,那这事,你们也必然有份,我也不难为你,你们去把舒万有找来,我知道他回来了,我们就在这当面锣,背面鼓的说道说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恭喜一张方面白脸突然一板,一把取过身后跟班手中的布袋,举在我的面前,语气生硬地说。
    我猜得到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八成就是那些符纸,,刚才还担心应对不好伤了和气,在想着怎么言语得当不失大体,现在既然说开了,那我也不怕了,索性放起了无赖。我刚要说话,身边的小兵一步站了出来。
    “啥意思?啥意思,拎个破袋子上我们这干嘛,要卖啊?这啥袋子,能卖多少钱?”小兵佯作不知地接着话。
    “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恭喜冷哼一声,从袋子里掏出来一只五鬼盗财的泥人儿,正是昨晚我们看到的神秘人放在牌匾后面的泥人儿。
    “这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说。
    “少废话,上梯子,看他家牌匾后面的东西。”恭喜一声断喝,人群一分,冲上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抱着梯子,就势就要往牌匾上架。
    我们哪能让他上去,小兵和勇子上去就把梯子推开,我们三个往前一站,形成一道人墙,那些掌柜的多是些小老头,一个个弱不经风,哪能和我们牛犊子似的体格相比。
    我们正在和那些掌柜的推搡,人群突然一分,舒万有迈着四方步,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第六十三章  夜访神秘人
    舒万有向人群外面一招手,大伙一回头,只见对面台阶上站起来两个身穿绿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一人手里还握着扫把。看到舒万有招呼他们,两个人走了过来。
    两个男人都是50多岁年纪,紫红的脸,眼神里满是不安,没拿工具的手一会搓着,一会放下,显得无处安放。
    “老郑,老刘,还得请你们说说今天凌晨的事。”舒万有笑容可掬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那个,我们是道外区环保队的,我俩就在你们这条街和前面大街清扫,早上天没亮,我俩正在前面扫地,老刘累了,说咱俩过去抽颗烟,完了他就找不着火,我一摸兜里,我也没带火,我俩正着急呢,从前面急匆匆跑过两个人来,穿着夹克,我就上去找其中一个借火,我说大兄弟,有火机吗,借个火。那小子说了句没带,然后接着走,老刘说前面有个24小时店的便利店,咱们去那借吧,我俩就往那边走,结果走到那时,又碰到这两个人了,他们在店里买了些啤酒,我们找店员借火时,我还冲他点点头呢,那人也就20多岁的小伙子,长得挺白净的,两个人戴着压舌帽,出了门就钻到边上的楼里了。”老郑说话有点啰嗦,但好在说得挺细,大伙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
    舒万有接着问,你们向他们借火的时间,地点,能说一下吗?
    凌晨3点多,我记得呢,地点就在前面那条街,张包铺门口。
    舒万有说,这样时间就对上了,老郑说的那两个人,我见过,今天凌晨2点的时候,我在对面的台阶处,看到有两个醉汉模样的人在我店台阶坐了一会儿,看着四下无人后,两个人叠罗汉的方式把东西塞进我家牌匾后面,然后依次去各位掌柜的店,同样做了手脚,我当时和这位小伙子录了相。这位小伙子昨天晚上喝多了,在这门口正难受,我俩正好在对面,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因为天色太黑,录相可能有些暗,回头我会找人做技术处理,调亮一些。
    舒万有掏出手机,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舒万有看着我时,笑着点点头。
    我心下一愣,好你个老舒头,说我喝多了,他来照顾我,其实就是给自己找个托词,也罢,总不能说这么大名声的老板,跑到人家店门蹲点,也着实跌份,我也就忍了,向着大家说:“是,我昨晚和两个朋友喝多了酒,回店的时候,晕得不行,才给舒老板打的电话,请舒老板来接我。我俩就是那时看到对面有人在偷着往牌匾里放东西。”
    舒万有接着说:“我年纪大了,不敢和他们硬抗,这个小伙子又喝多了,我们就只好在边上躲着,这两个人藏好了东西后,就走了,按时间看,正好是在街头看到的老郑和老刘来借火。”
    “你怎么知道老郑和老刘见过他们?”恭喜问道。
    “自己身上沾了麻烦,我总要想办法为自己洗脱啊,我们这一带没有摄像头,但是这大街上却有环卫工人,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找了在环卫局工作的朋友,查询了今早负责这片区域清洁的工作人员,我就找到了两位师傅。”

    “既然老郑和老刘见过他们,又知道他们住在哪个楼、咱们去把他揪出来!”人群里,几个老掌柜义愤填膺,撸胳膊袖子就要去抓人。
    “这事,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怎么知道,这人不是你安排的?为了洗脱罪名?”一个胖胖的掌柜冷冷地说。
    “嗯?”舒万有一抬头,两道目光盯着那个胖子,目光凌厉。“陈老板的顾虑也并无不妥,但是我舒万有行得正,坐得端,是非曲直,公道自在。”
    “我们去可以,但是要等单老板来,我们一起去。”舒万有道。
    “为什么一定要等他?”人群不解。
    舒万有环视一圈说,“老郑看到两个年轻人进的楼,叫万和家园。”舒万有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万和家园正是单立仁租住的公寓。”
    舒万有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怎么可能,难道是单立仁安排的人来放的符纸?”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装神弄鬼?”
    “我就说嘛,舒老板是什么人,那是古玩届的大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知道了,上次宣德炉的事儿,单立仁这老家伙还怀恨在心呢。”
    “想不到,这个老学究模样的人,一脸的浩然正气,竟然能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亏他还当过老师。”
    “不是被开除了吗,早就不是老师喽。”
    人群里沸沸扬扬,我暗自憋着笑,眼前的几个老板,刚才还义愤填膺地指责任舒万有道貌岸站,虚有其名,现在又开始争相吹捧,恨不得把舒万有捧成他们祖宗,我不由的在心里多了些鄙视。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谁和单老板相熟,不妨请他来现场对恃。”恭喜一挥手说。
    “是的,我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说此事,也是担心大家说我栽赃单老板,所以,想请哪位给单老板打个电话。请他前来,一问便知。”舒万有说。
    “单老板,关机了?”宁安堂的徐掌柜素与单掌柜交好,这时,他举着电话说。
    大家正陷入僵持之时,一辆警车突然停到街角,两个警察走下来,分开众人,走到舒万有面前。
    “舒万有?”警察问。
    “是我。”舒万有平静地说。
    “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向您了解。”警察拿出了证件。
    “干什么?有什么事在这说。”我上前挡住。
    “请不要妨碍公务。”警察盯着我说。
    “那可以问一下,什么事情找我?”舒万有语气依然平静。
    “醒梦堂的单立仁,认识吧。”警察说。
    舒万有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死了。”警察面无表情。
    第六十四章  神秘人!单立仁?
    单立仁死了!
    在场的人惊得目瞪口呆,舒万有皱起了眉头,脸上立时笼上了一层阴霾,却只是一闪而过,脸上又恢复往日沉稳之色,他转身对我说“我去一趟,配合公务,你和舒瑶、舒童说一下,让她们别着急。”说完,舒万有便向警车走去。
    “等一下,我陪你去。小兵,勇子,你们在这看店,给舒瑶打电话。”我交代了几句,紧跟着舒万有,一起上了警车。
    舒万有一愣,见我已经坐下,却也没多说什么,警察并不在意有几个人前来,发动警车,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死了呢?”看着车子远去,恭喜和几个掌柜的还愣在原地,满是不解。
    不会,不会是舒老板……刚才还在大夸舒万有神算的X掌柜,瞪着眼睛,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小兵瞪了他一眼,几个人一哄而散。
    我和舒万有到了警局,因为只是被找去了解情况,所以警察还很客气,舒万有被请进里面的问询室,我刚要跟着进去,就被一个年轻的警察拦住,“一个人进去,请在这边等侯”
    这小警察岁数不大,我和他套起了近乎,可是这小子啥也不说,就是在那对着电脑打字。
    我不由得无聊起来,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猛然发现前几天来店里查脚印的警察建宇正急匆匆地走进来,嘿,碰到熟人好说话啊,我赶紧走上去,和他打了招呼。
    建宇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用手指了指里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门外那个小警察门神似的盯着我,我也没敢贸然跟进去,就在走廊里转了转,墙上有个公示板,正好有建宇的照片,原来他姓商,一个挺好记的姓。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大约2个小时,舒万有才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倦,商建宇在前面领路。
    我赶紧迎上去,建宇也跟着出来,陪着我们一起下楼,“舒先生,谢谢你的配合,回头我们还会联系您,请保持通讯畅通。”建宇对舒万有说。
    “商警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拉过建宇。
    “回去再说吧,我有些累了。”舒万有走到街边,叫了一辆出租车,示意我上车。商建宇点头道,该说的舒先生都说了,如果有需要,我再联系你们。
    回去的路上,舒万有一直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难捉摸的事情,我从来没过舒万有会有这样为难的时候。我知道这时不应打扰他,但还是忍不住。“舒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单老板他,是什么情况。”
    “回去再说,我困了。”舒万有有些不耐烦,他打断了我,眉头紧皱,不再说话。
    我自讨了没趣,也只好转过头来看向窗外,虽然是下午,阳光奇热,哈尔滨的大街还是熙熙攘攘,心里正无处发泄,随口说道“哪来这么多人呢?往这跑啥?一个个不嫌热”
    回到寻古轩,舒瑶、舒童正在沙发上坐着,勇子和小兵两个在门口发呆,小兵拿着一把古董火燧枪模型在那瞎瞄。见我们进来,都迎过来询问。
    “进屋说。”舒万有挥了挥手,大伙见他脸色不好,也都没敢多问,跟着他进了屋,小兵赶紧把枪放在柜台里。我回身把店门关了,刚才街上好几个掌柜的看到我们,都探头探脑儿地想过来问问,索性关上门,也落得清静。
    “爸,咋回事?那个单老师,真死了?”舒童一贯的直来直去,舒万有刚坐下,舒童跑过去坐在边上,瞪着大眼睛问道。
    “你让爸喝点茶。”舒瑶面色不不悦,一边把茶杯递了过来,舒童一把接住,乐巅巅地送到舒万有手里。
    “这老单,死的挺蹊跷。”舒万有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望着我说。
    “如果我没猜错,之前放泥人儿的和昨晚放符纸的不是一路人。”
    “为什么?”我们齐刷刷地问。
    “清洁工老郑没看错,放符纸的两个小伙子的确是进了万和家园的楼,而单立仁恰好在那租了房子,今天凌晨,单立仁的老婆醒来,发现单立仁竟然倒在了门口,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警方化验证明,老单是死于中毒,已经死亡时间在四个小时了,按时间推算,正是两个小伙子进楼的时间。”
    “那两个小伙子为什么杀他?”
    这两个小伙子就是单立仁雇来的。警方在取证的时候,发现了单立仁曾在微信上,给一个网名叫乾坤一诺的人转过两千元钱。警方说,这个乾坤一诺,就是那天遇到的两个小伙子之一,他的真名叫王坤。
    自己雇的人,竟然杀了自己?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桥段吗。我们越听越糊涂,舒万有也不清楚,他只是听警察说起,这王坤是哈尔滨体育学院的学生,专业是长跑,今年不过才21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却没想到要干这种事儿。
    “既然知道是谁杀的,那就去抓这个王坤啊。”小兵说。
    “这王坤,也失踪了。”舒万有说。
    一上午,一死一失踪?怎么回事?这也太神了吧。还没有证据说凶手就是王坤,只不过他们的时间刚好,现在就是要找到另一个小伙子,可是王坤失踪,另一个小伙子,谁也不认识。
    “警察调取了超市的监控,还是先从体育学院入手,再进行照片比对。”舒万有说。
    “那也好,最好能查个水落石出,还老爸的清白,平白无故地说什么杀人偿命,这事不能完。”舒童说。
    舒万有的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慌乱,虽然这转变得极快,但我正好在舒万有的对面,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却看得格外清晰。
    我心下一凛,“莫非,这老头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
    第六十五章  勇子的面具
    明明天还早,舒万有却执意关店,他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家,也没过问我们,我和小兵勇子也先回了家,我们折腾了一宿,也着实困极了,三个人,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可是没多久,我竟然听到有人起床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勇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了衣服和鞋,开门出去。
    “这小子好古怪。”我坐了起来,使劲摇了摇小兵,小兵睡得仍和死猪一般,我也穿好了衣服,到了门口,侧过耳朵听了一下,勇子已经上了电梯,我开门出去,顺着楼梯往楼下赶,等我气喘吁吁跑到一楼时,看到勇子已经走远了。
    天已经黑了,他要去哪里,我跟在他后面,一路上,他也没回头,他竟然向着寻古轩的方向走去,我心下一紧,这小子要干什么?
    说来也怪,我家距离寻古轩挺远,可是跟着勇子,竟然走得格外的快,眼瞅着勇子在寻古轩外的一个墙角处停下,四处张望着,我忙躲到一棵大树后。侧过眼看他。
    勇子见四下无人,伸手在墙角下挖出了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了几件东西,他整理了一会儿,向着我走来。
    “难不成,他发现我了?”我紧盯着他,他却并不是径直向着我的方向,而是在我的右前方招了招手,那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或者确切地说,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
    那个人形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泥俑,一步步,一晃一晃地走向寻古轩,借着月光,我赫然发现,勇子的脸上,竟然戴着那天一模一样的面具!!!
    我不由得脊背发凉,难道,我苦苦寻找的泥人儿,竟然是勇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害怕的了,我不敢想像,那个让我梦魇缠身的人,竟然就是与我朝夕相处的勇子?
    可是,勇子明知道舒瑶不在店里,他又来做什么?偷东西?
    我就近捡了一块板砖,悄悄地走向他们,勇子和泥人儿已经到了店前,那泥人儿在地上写着什么,勇子就站在边上,一动不动。
    小兔崽子,亏我从小拿你当弟弟,还把那天大的秘密告诉你,想带着你一起发财,没想到,你竟然干这种事儿?我一步冲了上去,勇子刚一回头,我先是一脚踹倒勇子,手里的板砖顺手就拍在那泥人的头上,那泥人的头是个整个泥头套,挨了我这一下,晃了一晃,竟然没倒,勇子这时也站起了身,看到是我,嘴时咦的一声。
    “混蛋,你在这装神弄鬼,你对得起我和你哥吗?”我正在破口大骂,勇子的面具像是在滴血,月光下看得极为可怖,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像是梦呓,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咀嚼,我冲上去就拽他的面具,却突然觉得头上被狠狠砸了一砖头,然后就是天旋地转,倒了下去,那泥人和勇子走近了看着我,临昏迷时,我竟然看到,那泥人碎开的泥头套里,分明是小兵的脸。
    啊!
    一声大叫,我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汗湿了大片,原来是场梦,我哆嗦着身子,攥紧了拳头,勇子和小兵还在睡觉,他们被我这一声大叫给吓醒了,
    咋了,发什么疯呢?作梦了?小兵说。我还没从梦里缓过劲儿来,恶狠狠地看着一脸懵逼状态的小兵和勇子。
    “你鹏哥这是让啥玩意上身了吧。”小兵侧过脸问勇子。我怎么瞅他好像要咬我呢。
    “哥,好像不光是要咬,他那眼神,好像是要吃了咱俩,还是生吞那种。”勇子哆嗦着说。
    半晌,我才缓过劲儿来,小兵和勇子看我眼神柔和了许多,这才松口气,走到近前。我和他们说了梦里的情景,勇子听得乐不可支,“哥,你这是得多恨我,才把我想像成那贼。”“我更倒霉,还挨了你一砖头。”小兵笑着说。
    可是那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你当真没出去?”我疑惑地问勇子。
    “哥,大半夜的,我上哪去?”勇子哈哈大笑。
    “那好,你现在出去,买羊肉串回来,外加一箱啤酒,小兵你掏钱,奶奶的你俩得补偿我,我在梦里差点让你俩吓死,现在我头还疼呢。”我把衣服扔给他,又躺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我还是有点摸不到头脑,这梦太真实了,也太缜密了,甚至我的头也在隐隐作痛,当然,并没有外伤,我也不会有梦游的习惯,可能是这阵子被这些要命的事都赶在一起了。
    先是我和小兵差点被砸死,然后是林经理的惨死,然后是刘三宝被毒疯,再然后是个神秘的泥人面具,现在单立仁又死了,王坤也失踪了,我这几天把这辈子能想到命案都想到了。想不作恶梦都难。
    小兵在屋子里拨弄着我的吉他笑着说,你就是心事太重,把这些事都压在脑子里,你呀,真是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不是让你破案当福尔摩斯的,咱们来干嘛来了?来找舒万有看那几幅图,咱们是来寻宝藏的。
    小兵一句话,点醒了我,是啊,这阵子天天想的都是神秘的泥人、面具、鬼画符,舒万有和舒童回来了,让他们看画才是硬硬道理。
    “把画找出来,明天,咱们让舒万有看画。”我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画,不见了。”小兵一脸哭腔地对我说。
    第六十六章  似是故人来
    “什么?画不见了?哪去了?勇子呢,勇子?”我又想到了勇子,会不会是这小子偷着拿走了,我抓起手机打过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听。
    “坏了,你弟把画卷跑了。”我呆呆地对小兵说。
    “没理由啊,不可能,勇子偷画有什么用,他也看不懂,最后破解的话,不都得是让舒万有来看吗?他偷画有什么用?”小兵有点生气了,勇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他表弟,见我这么怀疑他,也有些不悦。
    “可是手机不接是怎么回事?让他去买烧烤,已经这么久没回来了,难道他自己烤不成?我告诉你,保不成已经跑了。”我大声地说。
    “往哪跑?在哈尔滨,他就认识咱们这几个人。”小兵不甘示弱。
    “哼,保不准他和那泥人是一伙的。”我忿忿不平地说。
    “泥你个大头鬼,你有病啊,作个梦,还当真了,勇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小兵明显是气激了眼,涨红着脸对我嚷道。
    小兵这一喊,倒是让我冷静了下来,是啊,勇子没什么不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打小就聪明,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思路清晰,反应也快,虽然这么多年没见,可是见到我时那股子真诚是装也装不来的,这段时间,我们也天天在一起,钻山探险,还是四处碰壁,他都任劳任怨,对我们言听计从,还经常会给我出一些中肯的建议,我为什么会怀疑他呢,又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呢。
    我使劲摇着头,可是画去哪里了?我思前想后,最后一次是在寻古轩,我把画给舒瑶看,对,那之后呢,好像就是去医院看刘三宝,然后就出泥人儿面具的事儿了。那画放在哪里了?
    我的思绪乱成一锅粥,怎么也理不清,这时门开了,勇子一手提着一条啤酒,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烧烤回来了。刚一进门,就笑着说,“哥,等急了吧,看把我哥饿的,这脸都绿了。”
    “哥是气的”小兵上前接过酒肉,放在桌子上,香气扑鼻,我刚坐下拿起一个肉串,小兵一把抢过来,“别吃,小偷的酒肉你吃什么?”
    勇子见状忙说“鹏哥不是作了个梦吗?你还较上真了。”勇子开了一瓶啤酒递给我。
    小兵没接话,我晒笑着说,“可不是,梦里的事,当不得真,你俩就该好好慰劳慰劳我。”
    说完,我拿起肉串大口嚼了起来。小兵毕竟是从小的兄弟,倒不会真生了我的气,反而他先问起了勇子。
    “刚才咋不接电话?”
    “没法接啊,我这左手一箱酒,右手一堆肉,哪有手接电话啊。”“对了。那些画,你看到了吗?我们怎么找不到了?”小兵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没有啊?不是鹏哥在保管吗?咋了?找不到了?”勇子侧过脸看着我说,小兵刚想说什么,我赶紧拦住,“应该是在舒瑶那,那天给她看了以后,就直接去医院了,然后就是面具的事儿,没时间带回来。”勇子这人心思缜密,小兵如果再问下去,勇子一定会猜到我在怀疑他,那这样兄弟之间就有裂痕了,而且我刚才想了想,八成就是在舒瑶那里。
    那一晚,睡得很轻,我似乎很怕再睡着,怕在梦里再见到泥人儿小兵和戴着面具的勇子,我这是怎么了?两个最亲近的兄弟,竟然都不信任了?我暗骂了自己一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给舒瑶打了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我们三个收拾了一下去了寻古轩,小兵说去买早餐,结果路过所有的早餐店都视而不见,一直到砂锅居才一头钻进去,勇子暗笑不己,我拉着勇子说,:“你哥这是怀春了,不见到那姑娘是誓不罢休啊,这非得吃砂锅吃吐了不可。”
    “关键是这守株待兔,得守到什么时候啊?”勇子说,
    “舒万有回来了,那两姑娘也该露面了。”我想了想说。
    寻古轩里只有舒万有一个人,两个姐妹花都不见人影,舒万有正在摆弄着一只扳指儿,见我们来了,他重新戴好,招呼我们过去。
    “瑶瑶和我说,前几天,有两个姑娘从长春来,要见我?”舒万有问我。
    “是的,说是有些要紧的玩意儿请您掌眼,我让她拿出来,她非得说请您去趟长春,那语气,好像是什么无价之宝似的。”我语气有些不屑。
    “那两姑娘长得什么样子?”舒万有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接着问。
    “20多岁的年纪,嗯,和舒瑶差不多高吧。”我仔细回忆着说。
    “挺白的,眼睛细长,说话很好听,右边眉毛有颗痣。”小兵补充着。
    “哧,就在桌上吃了一顿饭,观察挺仔细啊,连眉毛上有痣都看到了?”我不由得对小兵刮目相看。
    “左脸蛋上还有两颗青春痘。”小兵怯懦着补充着。
    靠,这小子。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我哥看到漂亮姑娘都记得可清楚了。”勇子笑着说。
    “记性好,记性好,”小兵赶紧端起杯,喝了一口。
    “如果有她们的消息,告诉我,我见她们一面。”舒万有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
    “没必要吧,您是专家,得抻着点,让她们自己登门拜访才有面儿啊。”我笑着说。
    “我能联系上。”小兵站起来说。
    那天在胡同里,小兵和小悠的叔叔相识,也留了电话,小兵当着我们的面打了过去。一个小时后,寻古轩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您好,我想找舒老板。”小兵去开门,门外,却不是日思夜想的小悠,而是两个男人,这两人小兵认识,正是当天给他留电话的老叔。
    “请进。”小兵还在愣神,舒万有却站起来让他进来,我打量了一下老叔,50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很魁梧,眉眼很是英俊,一件牛仔衬衫,显得很年轻。另一个则是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中等身材,胳膊上的肌肉很发达,撑得衬衣袖子紧紧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布包,眉眼间透着精明,一进门,就不停地打量着店里,小兵还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勇子过去把小兵拉进来,关好门,自去重新烧水泡茶。
    看着小兵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舒万有请两个人坐下,老叔对小兵连声道谢,小兵心直口快直接就问“小悠怎么没来?”
    “说实话,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她。她另两个哥哥现在还在外面找她。”老叔笑着说。
    “你们在这谈事,我们去外面看看。”三个人落座许久,一直寒暄着,我觉得是我们三个在这碍事,老叔始终不肯往正路上说。果然,我这话一出口,老叔的脸上显得很是高兴,舒万有看看我,点点头,我们就开门出去了。
    “上哪去?为啥不在屋里?”小兵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还在抱怨外面下着雨。
    “找悠悠球去。”我走在前面拉长了声音说。
    啥悠悠球?多大人了,买那个玩?小兵不明就里。
    鹏哥说是去找小悠去。勇子搂着小兵的肩,往前走。
    那敢情好,可是咱们上哪找啊。小兵在后面追着我说。
    “两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吗?”我们走了之后,舒万有靠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
    “丸子哥,您不认识我了?”老叔言语激动地说。
    “你是?”舒万有听到这句话大惊失色,腾地站起来,手里的茶盏掉在桌子上,茶汤泼了一地。
    第六十七章  神秘的方婶
    “丸子哥”,这样一个颇为卡哇伊的称呼,竟然会让60多岁的舒万有一时恍惚。
    “我是齐延寿啊,你不记得我了?齐小胖!”老叔一把握住舒万有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句话,登时让一向老成持重的舒万有泪如雨下。
    舒万有的一生,堪称传奇,他自出生起,就和爷爷、父亲奔波,一生跌宕起伏,从襁褓里,就随着爷爷父亲过起了刀尖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的日子。懂事后,更是见多了惊险奇遇。
    且不说他祖上是满族八旗世家,单说他爷爷,自家道中落后,举家逃往河北石家庄,依靠家里的本钱,做了几年当铺生意,可是消停日子没过几天,结果日本鬼子又打进河北,家产被烧个精光,他又带着家人一路向北,跑到了内蒙古赤峰,这里天高皇帝远,虽然贫瘠,好在暂时安稳,加上当地民风彪悍,素来都是以拳头说话,正合舒老太爷的心意,于是干脆落草为寇。
    内蒙古赤峰那里古墓成群,舒老太爷凭借自幼家传的鉴宝眼力和寻龙秘术,着实倒了几个大斗,短时间内,就让他的这伙草寇壮大了武装力量,舒老太爷功不可没,他也成了当家龙头,当时内蒙三地的山贼、马匪、土夫子都以他马首是瞻,他成了当之无愧的盗魁。着实风光了几年。
    那时候,他带着众人挖遍了大小古墓,蒙古国、金国的墓葬,大小金器数不胜数,这舒老太爷年轻时有一少年玩伴,当时在满洲国任职,有关系能联系国外,舒老太爷那伙子盗匪哪有什么爱国之心?只要能换真金白银,啥也不顾。于是,便通过他的关系将这些宝贝卖到了国外,只不过后来国共内战,对各地的土匪能招就招,不能招的就地剿灭,国民政府加大剿匪力量,舒老太爷只好带着家人四处逃命
    一直到建国后,舒万有一家还在颠沛流离,舒万有的爷爷年轻时杀人放火、盗坟掘墓的事没少干,江湖里的仇有甚多,就连政府那也是挂了名的大盗。新中国成立后,这批大盗也要逐一清算,舒万有跟着爷爷父亲四处逃难,因此,自打舒万有记事起,他就总是在路上奔波,他的母亲,也正是因为刚生下他不久,就染了病,结果在逃命的路上又缺衣少食,病情加重,再加上担惊受怕,最后撒手人寰。不过舒家人都是在刀头舔血,哪顾得那么多儿女情长,舒万有的父亲给老婆随便葬了,又带着孩子继续向北逃,都是在一个地方住上一段时间就走,绝不超过半年,就这样狡兔三窟,兜兜转转走了大半个中国。
    1970年,舒万有11岁那年,舒老太爷突然决定,要去东北长春。那时候,爷爷年纪虽然大了,但因为有功夫在身,加上多年的奔波,老人家身子骨依然康健,那时文革正是如火如荼,舒老太爷说在长春有一个老朋友在,投靠他,也许会有一条出路,而且那里地处东北吉林省,当地村子众多,就以朋友亲属的身份,藏身到一个小村子,是不会引起政府关注的,于是舒万有一家跟着爷爷又逃到了长春。
    爷爷的朋友叫齐连山,爷爷说,这齐家也是满族人,祖上出过大官,和舒家的祖上也是老相识,爷爷少年时就曾与他相识,后来,爷爷家道中落落草为寇,而这齐连山也不是什么血性汉子,年轻时曾在伪满洲国的日语学校学过日语,后来给日本人当过翻译官,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日本鬼子入关后,他当了汉奸,一直为日本人卖命,后来日本人投降了,他又投靠了国民党,再后来就成了共产党的俘虏,建国后,清查时,由于这齐连山当年只是参与一些翻译工作,没有坑杀共产党,手上也没有人命,所以也就宽大处理,后来被安排在一家卷烟厂工作直到退休。
    但是没人知道,因为老齐和日本人的关系,当年舒老爷子盗墓得到的很多财物古董都是通过齐连山卖到日本,所以,舒家和齐家一直保持着来往。只不过建国以后,风声太紧,他们从此就断了联系。前一阵,爷爷用一根金条为代价,知道红卫兵破四旧的铁拳马上就要打到自家门口了,他这才举家北上,连夜逃向长春。
    齐连山家在长春市郊区,一个名叫齐家窝棚的地方,这里连片的房子曾经都是齐家的祖产,但是建国后,这些土地都分给了贫农,齐连山主动将土地房产捐给了政府,也得到了政府的宽大处理,齐连山见到爷爷很高兴,两个老人躲在一边聊着往事,舒万有的父亲则和齐家的几个儿子见面寒暄,11岁的舒万有则自己无聊,就跑到院子中去玩。
    农村的院子里连着几家的房子,他见边上的一户人家门开着,好像还有一股香气,就循着味道走了过去,掀开帘子一看,屋里有三四个孩子,最大的15、6岁,最小的5岁,都在桌子那边跟一个老妇人在学写字,那老妇人看着60多岁的年纪,很白、很瘦,一张瘦削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此时,她正拿着一支毛笔,在几张旧报纸上,给几个孩子示范写字,见到舒万有进门,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置之不理,只是对周围的几个孩子说话。
    老妇人说话的声音很清亮,不见老态,显得中气十足,舒万有打量了四周,发现这屋里的陈设也和其他屋子不一样,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农村的屋子,要干净、素雅得多。屋里的家具虽然很少,很旧,却极为干净,一个靠墙的柜子,一张餐桌,上面摆着插花,老妇人喝茶也用的是带盖的茶碗,而不像很多农村人随便捡只粗瓷大碗,倒上井水咕咚咕咚地灌着。老妇人的背有些驼,却坐得极端正,眼神中透着不怒自威的神色,让舒万有不敢再往前走。
    “你从哪来?谁家的孩子?”老妇人抬起头,问起了舒万有。她的话像是带着魔力,容不得别人抗拒。年少的舒万有只好乖乖作答,老妇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在身边,跟着几个孩子学习写字。只是炕上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根本看不懂字,呆得无聊,时常发出声响,老妇皱着眉头,面色不悦,一顺手,抽出了一把竹尺,那小胖子看到竹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上的几个孩子也跟着脸色一变,想来平时没少受这竹尺关照。舒万有想起爷爷给自己做的小竹纸鸢,就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小童:“给你玩这个,好不好。”
    那小童哪见过这等漂亮玩意儿,伸手接过竹纸鸢,没想到,那老妇人见到后却一把抢过,拿里手中定神看了许久,接着侧过头厉声问舒万有“这玩意儿?你从哪得的?”
    第六十八章 大清格格
    “这是,我家爷爷给我做的。”舒万有跟随爷爷久闯江湖,自是见过大风大浪,面对老妇人的喝问,他倒是不慌不忙,一一作答。
    老妇人拿着竹纸鸢端详许久:“那请你爷爷有空,来这里坐坐?这玩意儿暂时留在我这里可好?”
    老妇人的神色一转,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舒万有有些受宠若惊:“好的,我去问问爷爷。”
    舒万有低头就向外跑,这时齐连山正带着舒老爷子挑门要进,正好与舒万有撞了个满怀。
    “你这孩子,慌慌张张的跑什么?没个教养,咦?你怎么会在这里?”舒老爷子虽然平时最宠这个孙子,但是在人前,训斥起来依然不留余地。
    “里面的婶子,让我找您。”舒万有低声答到。
    “哦?”爷爷和齐连山同时应了一声,赶紧开门进去,不多时,屋里的三四个孩子都被赶了出来。
    几个孩子凑在了院子里,都没有了刚才在屋子里的压抑,加上大家年纪相仿,几个小伙伴很快就熟络起来。那个5岁的小童眼巴巴地看着舒万有,刚才那个好看的竹纸鸢被老妇人抢走,他在屋子里竟然没敢哭出来,这回到了院子里,才委屈地直淌眼泪。
    “别哭,哥哥给你做个草蜻蜓。”舒万有笑着擦了擦小童胖嘟嘟的小脸蛋儿,随手在院子里摘下一把杂草,坐在地上编了起来。
    舒万有打小在外流浪,身上的玩意儿都是爷爷、父亲就地取材,亲手制作的,这老爷子不仅功夫了得,手艺也巧,竹刀竹枪、泥人木马,做的都是维妙维肖。而且因为家里在宫中呆的时间长,和内务府造办处的能工巧匠也学过不少手艺,老人家给舒万有做的那只竹纸鸢,就是参照了当年为小皇帝做竹纸鸢的技法,所以这小玩意儿虽然看着不值钱,但若是细看那经纬走向和造型结构,端的是精致。而舒万有长大了些后,也跟着爷爷学做了不少,手艺虽然赶不上爷爷,但比起平常百姓家孩子,自是强上太多。
    周围的孩子们见到舒万有编草人的手艺精巧,都齐刷刷地围了过来,看着那一把杂草,在这小子手中,竟渐渐有了模样,不一会,他又摘了一把草,做了一匹草马,捡了一根树枝,做了一把大枪,这草人骑在草马上,端着木枪,舒万有又捡了几片树叶,为那草人做了幅铠甲披风,一个威风凛凛的草人将军就做成了,孩子们看了都纷纷拍手叫好,都想上手去抢,舒万有侧过身子,将这草人将军送给了那个小童,小童乐得跳起来拍手。
    几个孩子见识了舒万有的这手本事,纷纷掏出珍藏许久舍不得吃的糖果来主动示好。而舒万有和这些小伙伴很快混得熟了,尤其那个小童,更是一口一个丸子哥的叫着,其实大家都叫他万子,只是那小童只知道丸子好吃,就干脆一直这样叫,舒万有听了也笑着说他“就知道吃”。
    一直到天黑,舒老爷子才和齐连山才从屋子里出来,老爷子神情凝重,他叫过舒万有进屋,给那老妇人跪下磕头,让他称她为方婶。
    “以后,你就跟着方婶学字念书,这就是你的学堂。”爷爷郑重地对舒万有说。
    而后,舒万有一家就在齐家大院住了下来,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院角的一个小房里,对外宣称,这是省城里来的亲戚,过来投奔他们,这村里受过齐家的恩惠,再加上地处偏远,也没人怀疑多问。
    只是那个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东北天寒地冻,收成不好,家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舒家三代人,虽都是男丁,可是没一个会种地的。舒老爷子年岁已高,自是不能让他再下地务农,所以只有舒万有的父亲跟着齐家人出工,只是这务农和打仗又不一样,你让他拿刀拿枪与人搏命没问题,可是拿着锄头刨一天的地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这才一天的功夫,舒万有的父亲就累得腰酸背痛,显然吃不了庄稼饭。
    舒万有发现,方婶也从来不务农活,家里的衣食用度,都凭齐连山接济。而且方婶足不出户,每天在院里坐在椅子上晒晒太阳,喝喝茶,看看书,然后就是回屋念经,这让舒万有极为好奇。
    那时舒万有虽然年纪尚幼,却也是看出方婶的仪态、气质绝非常人,与周边的村民更是格格不入。舒万有曾问过爷爷方婶的过往,可是爷爷却绝口不谈。言语间对方婶极为尊敬,家里若是有些好吃的都主动送去,齐家更是如此,每天三餐,必保有一个鸡蛋,这让舒万有越发觉得奇怪。
    直到一年,地里收成不好,到了冬天,齐家、舒家都无米下锅了,两家十几口子人坐在那里唉声叹气。齐连山找了些值钱的东西进了城,换了些米回来,可是人多粮少,没几天,米桶又见了底。
    舒万有的爷爷身上倒是有几根金条,这是他留着保命的东西,他本想送给齐家,可是在这个年月,这种来历不明的金条一旦露了面,那是会招灾的。老爷子思前想后,还是没敢拿出来。
    这时,方婶不慌不忙地叫过舒万有的父亲,交给他一只镯子,叮嘱他连夜去省城最大的当铺当掉,价格尽管往高了开,但绝对不要说来历。
    舒父跟着老爷子见过多少真东西,这镯子入手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明是件宫里的物件啊,这水头不敢说抵万金,至少也值千把大洋。舒老爷子看了却没有丝毫诧异,拉过儿子,给方婶磕了头,也就出去了。
    舒父去了一天一夜,再回来时,来了三辆大拉车,拉了整车的苞谷、小米、高梁米,此外,还有一大叠的粮票。
    “对不住您了,这时候,多少钱也没人敢收,只能换粮食了。”那天做好了饭,舒老爷子亲自端着饭菜送到方婶的屋子,心痛如刀绞地说。方婶却笑着说,“这就挺好了,换座金山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活着比啥都强。”
    就这样,这些凭着方婶的几件宝贝,十几口人度过了那个最难的岁月。那个年代虽然穷,却是舒万有过得最为安稳舒心的日子,方婶人虽然冷漠,学识却甚高,她甚至对日本语言、文字极为熟悉,她教舒万有日语,以及讲过很多日本城市的特点和典故。有时晒着太阳,方婶还会哼唱一些日本小调,舒万有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很好听。
    最让舒万有惊奇的是,方婶对艺术有极高的鉴赏力,而且,她对古董也略知一二,她曾经向舒万有展示过一串项链,那上面的珠子个个又圆又大,绝非凡品。
    如果只是这些,舒万有也只是觉得方婶就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曾经家财万贯的大家闺秀,直到有一天,舒万有才发现方婶绝不是这么简单。
    那天大人们出去务工,院子里就剩下一帮半大孩子,几个孩子许是饿得馋了,见到外面有几条野狗,就准备下套子套条狗,整顿肉吃。哪成想,这狗没套上,却发了疯,追着几个孩子冲进了院子里,半大孩子们跑得快,在院子里一哄而散,各自逃命。这时那个5岁的小童还在院里玩泥巴,眼睁睁的看见哥哥们疯跑进院,一哄而散,后面一条发疯的大狗猛扑过来,大张着嘴,露出两排尖牙,直向自己扑来。
    这小童吓得哇的一声大哭,傻坐在地上。眼瞅着那条疯狗就扑到孩子上身,这时,屋里噗地飞出一根柴火棍,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狗头上。
    那狗受了痛,头一歪,从小童身边跃了过去,这时只见门帘一挑,方婶提着一根木棍走了出来,挡在孩子前面。那狗歪了下头,对着方婶就扑,当时舒万有就躲在木板房里,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方婶侧身一闪,回手就是一棍,正好打在那狗的腰上,那狗吃痛的呜呜直叫,方婶快步上前又是一棍打在那狗头上,那狗竟然被打得哀号一声,夹起尾巴跑了出去。
    60岁的老妇,身手竟然如此敏捷?舒万有这个见多了江湖的人,也不由得咂舌。此后,舒万有对方婶更多了一份敬畏。
    后来,舒万有曾听祖父偶尔说起过,这方婶本是大清的格格,父亲是清末的一位王爷,但是为何流落到民间,居住在此,爷爷却绝口不提,只是说要多多孝敬才好。
    在齐家大院住了约有一年,舒老爷子又决定继续向北,舒万有临行前和方婶道别,方婶一生未婚,也没有子女,这几个孩子中,她最喜欢舒万有,认为他稳重、聪慧,特别是能静得下心,沉得住气,这是做大事的材料。所以,方婶一直把舒万有当成自己的孩子,平时管教也格外严格,这回听闻舒万有一家要走,却也没露半点悲恸之色,只是嘱咐舒老爷子如果有了固定住址,一定告知。然后就关上房门,不再出来。
    这次舒家直接去了黑龙江省漠河,中国最北,最冷的地方,零 下50多度的天气,舒万有的鼻涕都冻上了。舒老爷子说,在这里,才是真正安全,从漠河再往北就是俄罗斯,如果追得紧了,他们就想办法偷跑出境,怎么也不能被抓回去。而后几年,他们一家又在牡丹江、抚远、东京城等地辗转,最后又来到哈尔滨,只是他爷爷此时已经去世了,只有这父子俩相依为命。1978年,父子俩来到哈尔滨讨生活,舒父能写会算,在一家药行当了账房,倒也没忘了给齐家送信,却听说方婶这时,也已经过世了。
    第六十九章 凤尾尊
    面前的小童就是齐延寿,当年跟在舒万有屁股后面的小家伙儿,如今也成了一个老人,此时他正双眼含泪地望着舒万有,舒万有红着眼紧紧地握着齐延寿的手,思绪也从40多年前拉回了近前。
    “齐伯父怎么样?”舒万有不肯放手。
    “父亲早就过世了,你们走后没几年,方婶和父亲相继过世了,后来,我收到舒伯父的信,才知道你们定居到哈尔滨,但是一直不知道你们的确切位置,加上头几年家里诸事不顺,我们自顾不暇,一直没能来看你,这几年才稍稍好转了一些,我们就惦念着要过来找你。”齐延寿抹干了泪,向边上的小伙子招了下手,“对了,这个是我小儿子,齐思宇,过来,见过舒大爷。”边上那个精壮的小伙子忙站起身来,向舒万有鞠躬。
    “好,好,跟你小时候很像啊。”舒万有缓了缓,眉头也舒展开了。
    “丸子哥,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件东西给你看。”齐延寿正色道,齐思宇把怀里的包裹放在了桌子上,一层层打开,一件黑色的粗坯瓶子出现在舒万有面前。
    “这不是方婶插花的那只花瓶吗?”舒万有一愣,“你怎么把它给抱来了?”
    这只花瓶,舒万有印象太深了,小的时候,在方婶家学字,他经常见到方婶在花瓶里插一些野花,只是这花瓶通体黝黑,上面还画了两朵俗艳的牡丹,实在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偏偏方婶对这只花瓶情有独钟,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哥,我听我爸说过,你们舒家深谙古玩之道,你帮我看看,这东西是古董不?”齐延寿说。
    可舒万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见到此物,脑海里一下子想起当年方婶教自己认字,学画的许多时光,不由得眼神恍惚起来。
    “丸子哥。”齐延寿小声提醒到。
    “哦,你看我,年纪大了,看见这东西,就想起她老人家了。我这一辈子没上过学,我这学字,认字的功夫,都是方婶教我的啊。”舒万有感慨道。
    感慨归感慨,舒万有还是上手摸了摸,又用手探了下底,这只瓶子从外观看,色彩极为俗艳,只是几朵红灿灿的梅花,漆面也坑洼不平,就像是小村里的土窑自己烧制的一般,不过,如果只是这等货色,怎么会让方婶如此珍视?舒万有习惯性地伸手探了下瓶底,不由得面色一变,嘴上连说“不对,不对。”
    舒万有这一搭手,立刻就觉得这手感不对,和外壁摸起来的粗糙手感不同,这内壁却极为光滑,而且用手轻叩,竟然铮铮有若金属之声,这内胆绝不是看起来这么粗陋,舒万有看了一会,哈哈大笑,放下了花瓶说:“咱们啊,都让方婶给骗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齐延寿一愣,“什么?”
    “这瓶啊,方婶是另作了一层壳,把它本来的面目给包住了。”舒万有笑着说。
    这很好理解,那个年代,破四旧,逮着什么砸什么,要不是吃饭得用碗,这全天下的碗都能给砸了,方婶要想留下点东西,势必要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看齐延寿一脸不信,舒万有去楼上取了工具下来,当着齐延寿的面,先用药水浸泡,再用棉纱擦拭,可是这瓶子不仅是外壁重涂,甚至有很多用泥做的填充物,舒万有取出工具,一点点削磨,渐渐的,一件通体青花的广口瓷瓶出现在面前,体积足比之前小了一大圈,器形从刚才的上窄下粗,竟然变成了上宽下窄,说不出的俊秀挺拔,通体的青花纹饰,外壁晶莹剔透,和刚才那粗俗的红牡丹大相径庭。舒万有看了看,不由得赞道,“这是青花雉鸡牡丹纹凤尾尊?啊。”
    饶是舒万有见多识广,见到这尊瓶子,也不由得有些按捺不住兴奋,这瓶通体青花色泽浓翠艳丽。通体两层绘有雉鸡、牡丹、山石画面,青花色泽呼之欲出,“这是大清康熙年间的宫廷御用的花瓶啊。”舒万有赞道。
    “这瓶子你要卖?现在市场价不低于这个数。”舒万有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舒万有知道,方婶是齐家养老送终,方婶死后,这些遗物肯定也归了齐家,这瓶子的去留,肯定要齐家的意思为主,如果齐延寿为了钱要卖这瓶子,他倒想把它买下来。
    “你是说,这真是大清皇宫所留之物?”齐延寿似乎并不在意它值多少钱,而是反复问这瓶子的出处。
    “错不了,只有清康熙年间才制的这种器形,这下面的款也对得上。”舒万有说。
    “丸子哥,这瓶子送你都行。只不过,你真得跟我去趟长春,而且非你不可。”齐延寿正色道。
    “为什么?”舒万有疑惑道。
    “出大事了。”齐延寿吞吞吐吐地说。
    抱歉,今天更新慢了,上午出去办了点事,这事不是大事,不过挺有意思,借这个地儿和朋友们分享一下。
    前天带老婆去医院看病,没地儿停车,就找了一个空地,不挡任何人或车,停了两个小时,结果当晚车胎就瘪了。我找人补胎,发现是一个叫做扎胎神器的四角钉所为,一看就是人为的,但是这种东西太过阴损,四个大洞,无法补胎。
    我仔细回忆一下,当时停车时,正对着一个饭店,八成是这饭店认为我挡了他家的正门,才对我车胎下车。
    今天早上,我写了一纸诉状,在网上查了相关法律条款,先是去了那个饭店,把周边情况都拍了下来,看到这个饭店匾额上正好有两个摄像头,心下了然,我当场前往辖区派出所,警察开车带我又回那个饭店。
    警察是片警,对老板很是客气,我们没有证据表明是谁所为,所以是请求调监控,有警察在,他们痛快答应了,当时食客来来往往,对穿着警服的我们指指点点,那女服务员安抚大家说“这小伙子的车在这扎了,来调监控查查,没事,你们吃饭吧”那老板是个老头,一个劲的说,在这停车放心,不会有人破坏的,他们家更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老板和女服务员是父女,两人调出监控便去忙客人了,我用手机翻拍,不多时发现一个黑衣人在我车轮前蹲着放了什么东西,警察见有了证据,态度180度大转变,叫来峡两人指认。
    “这黑衣服的男人是谁?你们认识吗”警察说。
    “我们~~”那女服务员犹豫着刚想狡辩,却看那监控画面,黑衣男人放完钉子骑着摩托车拉着一个女人就走,那车座上的女人正是她自己。
    “是我家那口子。”女人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那是我家姑爷。”老板也叹了口气。
    那姑爷是饭店的厨师,出来后一脸的懵B状态,警察厉声喝斥,他还狡辩“这钉子是我捡的。”
    “你捡的放人家车底?”警察怒喝。
    “我赔,你说多少钱吧”那男人认了。
    “我也不黑心,这胎没法补了,得换,我不用太贵,600元钱。”我没有狮子大开口,杀人不过头点地,教训他一下,我换个新胎也就可以了。
    男人没钱,在老头和媳妇的怒视下只是低头不语,后来是那女人给我转的钱。
    我这时也刚回来,坐在这里和大家分享这件小事。
    之所以想和大家说这件事,其实是想表达一个观点,就是不要忍气吞声,有很多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可是无形中,就助长了那些坏人的气焰,他们会变本加厉。在报警前,很多朋友劝我,这事就算了,你有公职,而且警察不会管,事太小了,但是我没信,我之前准备了详细的报告,整个出警速度特别快,警察也很公正,至少让我认为在这世上,在哈尔滨还是有好警察的。
    另外,为什么我没有先去饭店,我是有两点考虑,一是我自己去调监控,他们不一定给我调,二是这样一来会打草惊蛇,他们会在监控上做手脚,到时更找不到证据了,所以通过我的事例给大家提个醒吧,遇到事,别怕,别退让,要相信警察,相信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
    哈,我会在我的小说中加上一个警察的角色。感谢大家听我唠叨这么多。马上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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