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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千山手札》:说说二战神秘坠机的那些事儿

作者:黄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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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老人满脸的风霜,我许久没从他的诉说里回过神来。老人的经历绝对是天下奇闻,这让我不禁地问自己,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是哪里?
    
    不是百慕大,也不是南极洲,而是诞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里的驼峰航线。也许你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回答,驼峰航线真的如此神秘吗?什么是驼峰航线?那要从我们在新疆发现了一个被掩埋的二战保险柜说起。
    
    2002年10月,一个名为《历史的记忆》的图片展在美国举行,当时展出了大量的历史图片和实物,再现“开凿滇缅路”、“飞虎队”、“驼峰航线”、“轰炸东京”等重大历史事件,还有美国飞行员与中国人民结下的深厚情谊。
    
    那次活动由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办,云南省委宣传部、云南省政府新闻办公室、以及广西等省区的相关部门承办。我的名字叫黄千山,在活动中充当一名英文翻译的主干。
    
    在活动举行的5个月前,我和来自美国的一位朋友在云南昆明搜集资料,然后把资料的英文翻译说明做好。有一天,从新疆传来一个很特别的消息,次日我就和那位朋友马上飞到了新疆。
    
    为什么我们会那么着急,是因为在新疆的森林里发现了二战的飞机残骸,而驼峰航线与新疆相距数千里,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发现!
    
    一张图
    怎么没发成功
    驼峰航线的诞生是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里。1937年的七七事变后,日本几乎切断了中国所有与外界的联系,抗日战争也不见捷报。1942年日本攻向缅甸,切断了滇缅公路,那是当时中国抗日战争里最重要、且惟一的国际战略补给路线。自此,中国可以说是陷入了绝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际补给非常重要。国际上有意援助中国,可那时候他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战略物资出、入口都是大难题。既然海陆都行不通了,中美等国政府便联合起来,共同开辟了赫赫有名的驼峰航线。然而,这条航线特别危险,美国人称它为“上帝的遗弃之地”。
    
    驼峰航线西起印度,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然后进入中国云南。这一带的山峰绵延起伏,犹如骆驼的峰背,故而得名“驼峰航线”。当得知有一架二战美机坠落在新疆时,觉得很吃惊,这和以前搜集到的历史资料大庭相径。到底是什么力量被那架飞机卷到新疆去了,是空中神秘的气流吗?这绝无可能。要知道新疆离驼峰航线非常远,中间还一个辽阔的青海省隔着,怎么卷也卷不到新疆。
    
    和我同行的美国朋友叫琳达,她为中美航空遗产基金会工作。琳达的祖父是老飞行员,曾参与了驼峰航线的运输任务。当时,琳达祖父的飞机坠毁在云南杉阳,他跳伞时腿折断了,幸而得到云南农民的救护才能生还。琳达的祖父仍健在,她从小听那些故事长大,对中国有浓厚的兴趣和向往,在那次图片展的活动提供了很多帮助。
    
    为了不耽误中美的纪念活动,各地政府都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我们赶到新疆时,看到飞机残骸是在伊犁那拉提山下的云杉森林里。云杉森林层叠紧密,每一棵树都像准备冲天的火箭,壮阔异常。飞机残骸是一位护林工人发现的,可能由于多次雪水冲击,那架残骸满布污泥,有一半已经被掩埋在地下了。当地的工作人员在那儿等着,我们一来,他们就帮忙把飞机从地下全部挖了出来。
    



    那架飞机残骸的型号是C-54,是当时性能最好的军用运输机,属于远程货运飞机,最远能飞6000多公里。那种飞机在二战时产自美国,最多只有1000多架,能分到中国的寥寥无几。因此,我和琳达看见此情此景,心潮澎湃,这无疑是历史上的一个神秘发现。为什么驼峰航线的飞机会坠毁在遥远的新疆森林里,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残骸的发现,来自中美航空遗产基金会的琳达是有权处理的。那是美国“借”给中国的飞机,我们不可能扣下来。中国向来是礼仪之邦,因此没有为难琳达,还下了指示要我从旁提供帮助。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架飞机的来历。现在没有史料证明它为什么出现在新疆的森林里,只有把它挖出来研究,才能揭开谜底。
    
    那天下午,我和琳达不顾疲倦,加班加点地清理残骸里的物品。因为飞机残骸很大,不适合马上移动,所以我们的清点工作都是在森林深处完成的。当地的工作人员热心地为我们支了帐篷,让我们休息,可那时候怎么能休息呢,我们的身心全扑到那架残骸身上去了。
    
    “琳达,那是什么?”我举起照相机,正要继续拍照时,发现穿孔的机舱内有一个被污泥包裹的柜形物体。
    
    琳达是个中国通,中文难不到她,有的中国人还不如她说得地道。当琳达听到我惊喊,她马上走进舱内,本想把那东西拖出来,可却发现那东西根本拖不动。我放下照相机,跟琳达一起剥掉那东西上的污泥,激动地等待真相的到来。数分钟过去后,污泥被剥得差不多了,而摆在我们眼前的东西竟是一个二战时期的保险柜。
    
天涯怎么发图,搞不明白,刚才发了两个一样的

    “保险柜里会有什么东西?”
    
    这是我们每一个人迫切想知道的答案,琳达也很激动,甚至马上打电话给远在重洋的祖父。琳达祖父听到这个发现,比我们更吃惊,因为他从未听说有哪次任务要飞到新疆那边。当时的驼峰航线一边是印度,一边是云南,物资集中在印度,然后飞过驼峰航线,运进中国,没有必要飞去新疆。即便迷航了,飞到一半也该发现发现不对,肯定要调头的,不可能错飞那么远。
    
    我们每一个人都想知道保险柜里有什么东西,可又担心是机密,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我一个做翻译的,虽然见过一些大人物,但也不能随便惹乱子。琳达不像我那般犹豫,她觉得既然发现了就有权查看,何况那是他们国家的东西。所幸那个在美国举行的活动临近了,活动的主办方来头很大,国务院新闻办,还有美国那边的官方机构,谁敢阻拦呢?飞机几十年前坠毁,到现在都没人来挖残骸,恐怕知道此事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于是,我们做了一个决定——打开保险柜!
    
    
二战保险柜


新疆的雪岭云杉

    保险柜有厚实的金属层保护,坠毁时都没有受到破坏。现今技术要开启保险柜并不困难,但要不破坏里面的东西,那就要小心处理。可惜,懂得开保险柜的人在新疆很难找,一连找了几个自称锁王的人都没有把保险柜没打开。保险柜除了需要一组密码,还需要一把钥匙,我们全都没有。过了一天,保险柜不仅没打开,消息反倒流传出去了。更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有一位老人竟来到那拉提山的云杉森林里,告诉我们他就当时在飞机里的一员。
    
    琳达来中国很久了,曾被人骗过几次,所以警觉地问我:“黄千山,这老人不会在说谎吧?”
    
    我自然不信了,当即就说:“大爷,你别添乱,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吃饭吧。”
    
    有一位工作人员认识那位老人,于是站出来说:“刘大爷,这两个人你得罪不起,快走吧!”
    
    老人见我们不信,随口报道:“飞机的编号是107286,那是美国陆军空运总队的运输机一个编号,里面还有一个保险柜,对不对?”
    
    关于保险柜的发现,早就被护林工人讲出去了,这并不稀奇。不过,我和琳达清理出飞机残骸上的编号时,只记录在工作本上,旁边围观的人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没人会去记那些数字。我不大相信这位老人,如果他当年是机组人员,为什么坠机后没有回到昆明,反而一直住在森林外面。
    
    琳达看老人挺诚实的,于是亲和道:“刘大爷,那你能告诉我们,保险柜的密码是多少吗?钥匙你带了吗?”
    
    老人摆手不干:“那柜子不能开!”
    
    “为什么?”我怀疑问,“该不会你不知道密码,也没钥匙吧!”
    
    老人生气道:“年轻人,你爷爷我打鬼子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屎呢。我告诉你,飞机里还有一个女人,她身上有把枪,里面还有一发子弹!去看看吧,我到底骗没骗人!”
    
    老人是想说残骸里有个女尸,它身上有把枪,枪里还有一发子弹。这事连我和琳达都不知道,因为飞机还未清理完毕。为了确定老人有没有耍把戏,我和琳达马上走进机舱,忙活了十多分钟,竟真的在舱内的一大团黑土里扒出一具发臭的白骨。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女人的白骨,反正琳达摸了尸骸上的衣服,的确找到了一把枪,枪里确还剩一发子弹。
    
    这证明老人没有说谎,如果是撞大运,那也太巧了。这是我和琳达始料未及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森林外竟住了一个当年活下来的飞行员。那架飞机来历神秘,也许是上天眷顾那些被埋在驼峰航线上的英雄们,所以留下一个活的答案给世人。
    
    当地的工作人员明白后,马上请老人坐下,如待上宾一般。根据当地工作人员的介绍,那位老人叫刘安静,现在近百岁了,建国前一直住在这里。至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伊犁那拉提山外面,当地工作人员回答不出来,户籍资料也很不清楚。
    
    我和琳达也马上给老人递水,请他告诉我们保险柜的密码,可他却怎么都不肯说。我以为他要诈钱,可老人却鄙夷地瞪了一眼。琳达见老人不肯说,于是循循善诱,慢慢地问一些关于飞机的来历,为什么他们当年会飞到新疆,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对这事之字不提。
    
    老人眼神沧桑地望着残骸,老泪纵横,哭了很久才收住眼泪。当老人知道琳达的祖父也是以前的一名飞行员时,他终于松了口,慢慢地讲述了他那传奇的经历,而这就是我们要讲的故事——“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是这样的。”
    
    
    
    我叫刘安静,1923年开始在南昌航空教导队学习,国父孙中山现身致辞,他的那段话让我终身难忘。时隔多年,我不记得全文了,只记得孙中山先生多次提到“航空救国”这四个字。当年一起参加空军的同志,多半都是因为孙中山先生的那段致辞,我无疑也是如此。
    
    抗日爆发时,中国空军只有305架老式飞机,全都是洋货,有的还说不定飞着飞着就自己掉下来了。中日开战后,日本人已经用单翼、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零式”战斗机了,而中国空军还用每边两个机翼的“霍克Ⅲ”,实力悬殊是显而易见的。
    
    1942年,招募飞行员时中美都很保密,惟恐被日本窃取了机密,取得先机。我那时已经退役了,知悉中美合作的这个计划,于是热血沸腾就报名参加了。可那时的人才太少,参加的人有精忠报国的华侨,也有我这样的军方退役兵,还有那些来赚钱的混混——打下一架日机可以拿到500美金。直到美日开战,中国赴美培训的空军才被世人所知,驼峰航线也开始被日军注意到了。
    
    那条航线经过多次摸索,死伤无数才确定下来。航线途径高山雪峰、峡谷冰川和热带丛林、寒带原始森林、以及日军占领区。再加上这一地区气候恶劣,强气流、低气压和冰雹、霜冻,使飞机在飞行中随时面临坠毁和撞山的危险。现在,你跑到喜玛拉雅山里,深雪峡谷里都能看到飞机残骸。如果遇到阳光照射,雪谷里的残骸就会发出刺眼的光芒,那些都是飞机的铝片。
    
    我们也想选容易飞越的航线,可是日本人在四处阻截,没有别的选择。尽管如此,那条航线仍每天都会坠机,有些人第一次飞就一去不回,不知生死。
    
    抗日战争初期,中国方面节节失利,日军经常以少胜多,这是为什么?都是人,日本人又不比中国人壮,差在哪里,不就差在补给和装备跟不上嘛。这时候,驼峰航线就更加重要了,日军也在附近建立了空军基地,用“零式机”阻截。在日军强烈阻击时,中美方面的飞机都损失不少,后来才把货运航班全部改为夜间飞行。
    
    夜间飞行是什么概念?
    
    当时,我算其中的老手了,但也明白这分明在找死。白天飞越还可以参照地形,夜间飞行就等于无头苍蝇乱飞。更甚,夜间天气恶劣,中国从美国那边得来的飞机又落后,很容易就机毁人亡了。这是逼于无奈的做法,在那样的条件下,日本的“零式机”是出不来的,飞行员最大的敌人就是夜晚和恶劣的天气了。要知道,磁罗盘、无线电定向机、无线电台都有昼夜效应,越到晚上故障越多,有时候还会全部失灵。
    
    “驼峰航线”时期,我的战友已经死了好多个,都快记不住有谁了。幸运女神似乎一直照顾我,每次都能顺利完成飞行运输任务,可就在有一晚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
    
    照片是黑白的原因,是我自己调了颜色,我喜欢黑白的
    1943年夏的一个晚上,我刚回到昆明,调度室飞行任务单就下来了,要机组赶在两小时前到达机场,领完氧气面罩等物,以及履行了必要的手续后,我们一行人要去印度运一批货物。可能说出来都没人信,同行的有一个是新人,根本没学过跳伞。我以前也是如此,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都是边飞边摔,先上去然后再学。
    
    我是出了名的幸运儿,那时还安慰新人,不会也不要紧,没事的。可是,那晚日本的“零式机”竟然罕见地出动了,而且一来就是三架。我们吓得一身冷汗,这是头一回在晚上遇到“零式机”,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冒着黑夜,在几千米的高空上追击拼命地我们的C-47运输机。
    
    更让人意外的事,C-47运输机上也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我也似乎听到了死神的召唤声。
    
    我那晚的飞行任务是从昆明到印度的汀江,然后去加尔各答把物资运输回来。同行的飞机有14架,2架是美军的,12架是中国航空公司的。
    
    C-47运输机并不算最先进的飞机,它是由DC-3客机改装的,最高只能飞到8000米左右。喜玛拉雅山几乎都是5000米以上的海拔,C-47很多时候都飞不到5000米,那样就只能在山谷中穿行了。
    
    那次飞行中,我那架飞机上有五个人,分别为机长、副驾驶、报务员,还有两个额外的副驾驶。因为加尔各答那边出了点事,有两个副驾驶死了,所以才从这边调派两个过去,把那边的物资运到中国境内。
    
    机长是美国人,叫格雷,他和另外三个中国人是头一回见面,而另外三个中国人彼此间也不熟悉。另外两个副驾驶,一个叫张一城,挂了副张飞脸;另外一个叫胡亮,人长得特别英俊,以前是开客机的,和他飞过的空姐,都特别喜欢他。这三个副驾驶里,只有我最幸运,除了一些小惊险,基本没遇到过大麻烦。不像张一城和胡亮,每次飞出去,都是抱着回不来的心态。
    
    报务员叫韩小强,个子不高,虽然才30多岁,但已经有秃顶的迹象了。韩小强原来是地面报务员,这次人手不够,他就硬头皮上了。韩小强飞的次数不到两次,根本不会跳伞,起飞前还仔细地问我,跳伞到底怎么跳。
    
    飞机上的报务员非常重要,飞机起飞后,韩小强要把电台频率调到甚高频第四频道,整个飞越驼峰航线的过程中,他都要职守此频道,只要有敌机出现,就要通知其他飞机改线或者躲避。那晚,飞机起飞后,韩小强每隔几分钟就到后舱张望,以确定是不是有日本的“零式机”杀出来了。
    
    我们为什么这么怕“零式机”,这里就要引用一个资料了,方便让大家体会当时的恐惧感。
    
    “零式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日本海军的主力战斗机,生产年1939年是日本纪年2600年,因此被称为零式战斗机,正式名称是“零式舰上战斗机”,简称零战。在战争前期日本国民并不知道飞机正确名称,报纸、广播等在发表战果时,只宣称“海军新锐战斗机”。美军在1942年6月捕获的“零式机”上,见其机身腋下有“零”字样,零在英语是Zero,于是美国方面就称其为“Zero”。
    
    在战争初期,“零式机”以出色的爬升率,转弯半径小,速度快,航程远等特点压倒美军战斗机。但到战争中期,美军使用新型战斗机并捕获“零式机”后,其被研究出弱点,慢慢“零式机”优势就没了,到了战争后期,成为神风敢死队的自杀爆炸攻击主要机种。
    
    那晚,十四架飞机飞离昆明后,还未到雪山那边,我所在的C-47就落在了后面,另外十三架飞机早就飞远了。韩小强还能用电台与同行的飞机联系,眼看距离越拉越远,他就问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样的飞机反而慢了许多。我也觉得奇怪,这晚的天气不算差,怎么就落后了。我英文很一般,胡亮和张一城的英文就好一些,所以我朝胡亮使了个眼色,叫他问一问格雷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袭过,格雷惊叫:“Zero!”
    
C-47运输机的样子


机伧内

    天空上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摇摆的C-47,我们五个人都慌了,要是遇到“零式机”,那就惨了。C-47是用客机改装的,根本没有战斗能力,遇到了敌机就只有逃命的份儿。不是我们不行,而是飞机不行,谁也不愿意那么窝囊地跑。
    
    可是,那道黑影闪过后就消失在夜空里了,不像是 “零式机”的作风。夜间飞行很危险,“零式机”极少在这时候出来。何况我们现在是空机,又没有运送重要物资,没必要这么死追。韩小强很肯定那不是“零式机”,他负责报务,怎么可能出现疏漏,不会没有提前发现。这一回,没人再把心思放在飞机速度慢的问题上,胡亮忙叫韩小强到后舱去看一看情况,我们就在前面看那道黑影还会不会返回。
    
    张一城不放心,觉得韩小强在偷懒,于是就跟他到后舱去看看是不是有日本的飞机追出来了。可这一看,不仅韩小强觉得奇怪,就连张一城也纳闷,后面追过来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飞机后面有一团黑云,云里有道金红色的光,在后舱里看得不真切。那团黑云紧跟在后面,过一会儿又加快了速度,一下子超越了他们的C-47运输机,冲向了漫无边际的黑色天空。韩小强愣在后舱,心说这才飞第三次,怎么就看见了邪门的东西。张一城不信鬼神,和韩小强不同,他一看见就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要知道,四十年代活塞式螺旋桨飞机,机舱、客货舱都不密封,只要飞机爬到一万英尺,机组人员就要立即戴上氧气面罩吸氧,而此时正是报务员急于和地面、和导航、和友机联络之时。因此,报务员戴着氧气面罩拍发、接收电报非常不方便,常常索性摘掉。就因为如此,飞机上的报务员容易出现高空缺氧,大部分人才会过早的出现秃顶的迹象,就如韩小强那样。
    
    张一城怕韩小强飞的次数少,没能及时适应,出现高空缺氧而意识模糊,这才跟到后舱一起看情况。张一城飞的次数就多了,觉得比韩小强本事高,不会头晕眼花。这次张一城看见了异像,把他吓了一跳,但不好意思问韩小强是不是也看见了。以张一城丰富的经验来看,这种怪事绝无仅有,从未听队友说驼峰航线上有发光的怪云,而且飞得比飞机快。
    
    我在前面坐着,通过挡风玻璃看见内部有金红光芒的黑云,觉得不可思议,恨不得叫格雷快点飞,追上去瞧个究竟。只有胡亮不好奇,反叫格雷开慢点,别去追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谁知道,飞机忽然强烈震动,五个人都觉得身体要散架了。这时候,格雷脸色大变,隔着氧气面罩都能听到他在叫:“Oh my God!This is impossible!”
    
    飞机进入了一团浓黑的云里,我瞥了罗盘一眼,高度已不到5000米了。如果飞机出现任何偏离,并出现强劲达到气流,那很可能会撞到山体。说来奇怪,强劲的气流没遇到,就是飞机无论如何都无法提高了,还产生了颤动。
    
    当飞机的高度跌破4000米后,我才明白格雷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机体出现结冰的状况了。格雷启动了除冰机,可起不了作用,飞机还是继续往下掉。这样下去还得了,我心想可能要完蛋了,但又不想跳伞。毕竟,我们要去运物资回来,多少兵民在等待那些宝贵的东西,不能这么快放弃飞机,这些飞机不是用来给我们坠着玩的。再说了,在驼峰航线上,历史记载的“中航”跳伞生还者才有两个人,一跳就必死无疑。
    
    飞机还在掉,格雷都想要放弃了,我也动摇了。韩小强就在这时忽然喊了一句,我听不懂那是什么话,大概是方言吧。可我又想,不对,韩小强不是黑龙江人嘛,他们的方言不就和官话一样。再回头看一眼韩小强,我忽然心生怀疑,一般飞得久了的报务员才会秃顶,韩小强才飞三次,怎么这么快秃顶了。
    
    不容我多想,飞机上的电铃响起,红色信号灯也亮了,原来我们已经冲出了云团,飞机又开始回升了。等韩小强又回去联系友机时,胡亮就凑上前,在后面问我有没有发现问题。我不明所以,反问出什么问题了,难道飞机着火了。
    
    “刘安静,你熟悉韩小强这个人吗?”胡亮摘下了氧气面罩,很小声地问。
    
    我听不清楚,胡亮又说得很小声,一来二往,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我摇头,表示不清楚,别说韩小强,就连你胡亮也不熟。飞机上的五个人,本来就各自陌生,不了解是很正常的。可是,胡亮却对我说,刚才韩小强情急之下喊出的话是句日语——
    
    ちょっと待て!
    
    胡亮说这话时,一直提防韩小强,也不让张一城听到。格雷是注意到了,可他又不懂中文,还以为我们在聊天。胡亮告诉我,那句日语是“等一下”的意思,韩小强估计是叫机长别放弃,飞机又冲出云团了。刚才情况紧急,韩小强不可能那么幽默,搞一句标准的日语出来,何况在那个敏感时期,说日语并不光荣,弄不好还被误认为是特务。
    
    我不愿意怀疑战友,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的,特务不会这么容易混进来。胡亮的日语是从空姐那边学来的,只懂点皮毛,也许韩小强也认识个把会日语的空姐呢。可我也明白,有时候一个人情急下会说出母语,莫非韩小强是个日本人。这还不算奇怪的,我心想,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韩小强的秃顶来得太快,不可能才飞了三次。
    
    格雷又大喊了一声,骂了句英文粗话,四个中国人听见了就耸了耸肩膀。这时,我感觉到机舱冷了很多,看了看温度表,心说完了,最麻烦的事情来了。这个麻烦就是结冰,凡是飞过那条航线的同志都知道,狂风暴雨不怕,就怕结冰了。只要一结冰,整个机身气动布局就跟着改变,机翼的升力减小,机身重量加大,飞机已近于难以操纵之阶段,再往下发展,就跟一块石头似的,很快就掉下去!
    
    飞机上的挡风玻璃已经白化了,我打开挡风玻璃上的酒精喷雾器,想靠酒精的挥发把冰面限制在最少范围。喷雾器工作正常,酒精均匀地成雾状涂抹在前挡风玻璃上,在夜里能明显看得到,除冰效果并不是很好,浓雾实在太大了。格雷想冲出这道冰雾,奈何冰雾范围大,刚冲出云团,又被另一团云包住了。我头一回遇到这种问题,手心都出汗了,倒是胡亮最冷静。我见状就想问,你小子得意什么,就你见的世面多。
    
    现在我最怕听到“劈啪”声,这是冰块从螺旋桨上脱落,然后打在机身上的声音。这样下去,飞机还没坠毁,冰块就先把机身砸穿了。此时,机身上的冰层越来越厚,机舱内的温度继续降低,连舷窗内侧都结满了一层冰霜。
    
    气温依旧继续下降,机舱内供暖系统停止工作,温度计指针已经越过了最低刻度,我估计应该是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在这个高度和温度中,本迪克思无线电罗盘完全失灵,已经不让人信任。担心被冰冻结住,从结冰开始,后座的报务员韩小强就一直不停地转动裸露在机身外的德律风根定向仪。从定向仪上判定,飞机还处在航线上,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五个人都无法回答。
    
    我尽量安慰自己,幸而有一点可以放心,在这种鬼天气下,日本人肯定不会出来。可是,韩小强这时却忽然喊出声:“糟了,日本人的‘零式机’在我们后面,总共有三架!”
    
    没人看哦
    我惊得冷汗直冒,“零式机”居然追出来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身为报务员的韩小强着急地通知友机,可是一架飞机都联系不上了,从刚才开始也跟地面导航站失去了联络。这并不奇怪,飞机上的仪器因结冰失灵,只要越过冰雾,还是有机会与友机和地面导航站取得联系的。
    
    韩小强急得手忙脚乱,眼看“零式机”越来越近,C-47随时都会被它们击落。格雷刚才因天气而苦恼,发现日机追在后面,顿时又来了脾气,硬要周旋下去。我知道在这样的范围内,“零式机”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我们,何况三打一,我们没有胜算。当我回头看了胡亮和张一城,他们正恼火,为什么没有把炸弹带到飞机上。
    
    这里要解释一下,我们不能带武器的原因,除了C-47不是轰炸机,那就是在返航时要运输物资。大家都知道,飞越“驼峰航线”不容易,凡是能装东西的地方都会被塞满,哪里还容得下炸弹。再说了,炸弹如果没准备到一定的基数,光凭几颗炸弹起不了作用。而且飞机在挂架和弹舱里带炸弹,降落时很危险,极易发生爆炸。到时候别说没击落敌机,自己反被炸成碎片。
    
    张一城脱掉氧气面罩,大骂:“他妈的,别跑了,我们回头撞他们,死也要干掉一架日本鬼子的飞机!”
    
    胡亮见状制止,把氧气面罩塞回张一城手里,做了个镇定的手势。情况紧急,没人能支援我们,张一城不愿意死得窝囊,硬把氧气面罩又扔掉。韩小强一直在呼叫友机,时间一长,他的脸就变成了酱紫色。我回头看了一眼,尽管舱内不明亮,但发现了韩小强的问题,于是摘下面罩叫胡亮去提醒韩小强吸氧气。
    
    一时间,张一城暴怒着要撞“零式机”,胡亮大声叫韩小强吸氧,格雷高念英文,C-47里像开舞会一样。我无可奈何地望这情形,想要叫大家安静一点儿,敌机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呢。果然,话没说出口,“零式机”悄然而至,有一架已与我们的C-47平行了。黑夜里,我隔着结冰的挡风玻璃,惊恐地望着外面的“零式机”,以为另外两架要在后面开火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我们大感困惑,C-47的吵闹声也嘎然而止。
    
    与C-47平行的“零式机”根本没停留,我刚望过去,它已经飞到前面去了。后面的两架“零式机”也冲上来,呼啸而去,完全不理会我们这架可怜的C-47。对于这情况,我们都傻眼了,想不通日本鬼子肯放过嘴里的鸭子。奈何他们速度快,我们的C-47又出了问题,一下子就落在后面,“零式机”眨眼间就看不见了。
    
    格雷顾不了这么多,飞机出现暂时性的故障,如果不能解决结冰的问题,就算日本鬼子不杀回来,C-47也要坠毁。张一城恨恨地坐下,又把氧气面罩戴上,刚才他气急败坏地大骂,脸色也变得和韩小强一样的酱紫色了。我回头看胡亮,他还在劝韩小强吸氧,但韩小强根本不听话。
    
    胡亮看劝说无用,干脆来硬的,一边强行给韩小强戴上面罩,一边说:“你不戴,老子就把你丢下去!”
    
    韩小强想反抗,可他哪里是胡亮的对手,面罩马上就被戴上去了。胡亮完成了任务,马上坐回位置,自己也把脱掉的面罩戴上。可是,韩小强等胡亮走了,又把氧气面罩脱下,比牛还顽固。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方便过去劝他,只能回头大喊放弃吧,现在联系不到任何人或者友机了。
    
    张一城戴着面罩,声音不清地说:“你由着他吧,这是他的本职,不让他干,等于杀了他!”
    
    我嫌戴面罩麻烦,脱掉后向后叫道:“喂,韩小强,你不想活了?”
    
    胡亮不情愿地又起身:“让我打晕这小子,然后给他戴上,看他还敢不敢摘下!”
    
    韩小强看见胡亮走过来,急得摆手阻止,可他缺氧后说不出话来了。尽管我们的高度不断下降,但在冰雾里,空气像被抽得一干二净了。格雷只知道“你好”、“我爱你”、“再见”这样的中文,对于我们在舱内的喧哗声,他就不知情了。闹了半天,格雷才明白问题出现在韩小强身上,可他要驾驶飞机,不能帮忙,只能干着急。
    
    胡亮帮韩小强戴上面罩,还没走开呢,韩小强又摘下来了。这可把张一城气坏了,我也有些恼火,发脾气要看时候,现在不把命留着,到时候谁来帮我们报务。韩小强看见两个大汉围在旁边,终于急得喊出了一句话,他嘶哑道:“你们别干扰我,刚才有人联系到我了!”
    
    
    张一城意外道:“谁?谁联系你了?”
    
    “不清楚,刚才你们干扰我,我还没能回应!”韩小强呼吸急促道,“应该我们飞在前面的人发过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我好奇地回头问。
    
    韩小强喘个不停,实在不行了,他才主动戴上面罩,过了一会儿才告诉我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就在“零式机”飞到前面时,韩小强的耳机中传来了一起出发的同伴们传来的求救信号。可我们的C-47已经发不出信息了,接到求救信号也是一瞬间,根本没能听出友机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小强约摸算了一下,当时求救的超过了7架飞机,也就是说一起飞出去的14架飞机有一半已经出事了。
    
    “他们说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我不安地问。
    
    韩小强没听见,胡亮又帮忙重复了我的问题,然后韩小强才回答:“他们都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了,你们知道,这样飞行很危险的。我想你们更知道,如果这么多架飞机同时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那意味着什么吧?”
    
    我听后心一沉,这下完了,果真出大事了。韩小强说得没错,这事的严重性,我们五个人都很清楚。虽然韩小强估计有7架飞机呼救,但其他6架飞可能机也出事了。14架飞机同时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类似的事情在一个月前也发生过,当时有12架中美运输机在空中执行任务,可地面导航站因日军突袭被迫关闭,短短十几分钟就造成了一场灾难——12机飞机全部失事,飞行员无一生还。
    
    韩小强以前就是地面报务员,马上想到地面导航站可能被日军袭击了。这样一来,在空中执行任务的飞机就如同盲人没了拐杖,在此情况下,没有一架飞机能够平安返航、到达、降落。张一城火大了,大骂难怪刚才就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系,还以为是飞机结冰引起的。胡亮还算理智,分析地面导航站被关闭情有可原,不然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那就选择把我们‘损失’掉了?”张一城不甘心。
    
    “算了,现在你难道还要跟地面上的负责人评理?”我回头说,“快戴上氧气面罩吧。”
    
    胡亮拍了拍韩小强的肩膀,说道:“韩小强,先戴上面罩吧,如果再联系到其他队友,你就做个手势告诉我们。对了,你也试一试能不能主动联系他们,要通知日本人追出来了,提醒他们避开。”
    
    韩小强点点头,终于听话地戴上面罩,飞机上暂时恢复了平静。我看了看无线电定向仪,C-47还在航线上,可谁也说不出到底飞到哪个位置了。我看到舱头的挡风玻璃内壁结冰了,这可了得,虽然不能与导航站联系,但不可以连路都看不见了。其实,不止挡风玻璃内壁结冰,舱内的每一处都结冰了,C-47已经变成了一个飞行的冰库。
    
    我脱下手套,拧开了一瓶酒精,倒了点酒精在手掌就去抹挡风玻璃。本想借此融化冰霜,以方便我和格雷看到外面的情况,可酒精的发挥速度太快,寒气侵蚀,我吓得将手缩回来,但仍被撕掉了一小块皮肤。按常规,我们不该这么快遇到结冰问题,因为根本还没真正地到达“驼峰”——喜玛拉雅那一带。只有到了那边,结冰现象才会如此严重。
    
    这时,我还没来得及把酒精瓶盖上,飞机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震颤,就像被炸弹击中一样。震颤维持了数秒,我手上的酒瓶瓶早就脱开了,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酒精也洒遍舱内。张一城马上想到,是不是“零式机”又回来了,刚才不会被击中了吧。可胡亮看了看舱内,到处都好好的,没有穿孔,也没有冒烟起火。
    
    挡风玻璃全蒙了一层浓浓的灰色,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我望了身旁的格雷,却见他惊讶地大叫:“40 thousands feet!”
    
    这句英文很简单,是“四万英尺”的意思,我扫了一眼操作台上的仪器表,猛然间和格雷变得一样惊讶了。妈呀,C-47现在的高度居然达到了四万英尺,也就是说飞到1万2千多米的高度了。这绝对是C-47无法到达的高度,平常连8000米都飞不到,怎么飞到1万2千米。我们刚才还在往小掉,都跌破3000米了,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到飞1万2千米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怪事,我和格雷迷茫地对视一眼,俩人语言不同,想的却一样:四万英尺是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飞机摇摆不定,起初我还以为是仪器表出问题了,因为机体结冰后的仪器都不可信了嘛。我和格雷一脸茫然,一时不知要如何操作,在这样升上去非到外太空不可。尤其在这种高度,以及上升的速度下,连氧气都没有了,谁都不敢再摘氧气面罩,一个个都坐在位置上,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
    
    紧接着,飞机响起了巨大的砰砰声,外面有东西打到飞机上了。由于机身外面包裹了冰霜,又是在黑夜里,我们都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直到挡风玻璃上的冰霜被震得脱落,我们才看到外面的情况。原来飞机遇到了强烈的上升气流团,因而被迫提升了万米,现在外面不是雨就是冰雹,疯狂地敲打C-47。
    
    我明白,无论多么强劲的上升气流,终有结束的时候,可现在就是要控制飞机不被卷到别处去。以前有战友也遇到过,有被气流卷到广西,也有直接被卷到珠峰去的。格雷想要控制飞机,麻烦的是在这样的风速下,定向仪完全失效。伴随强劲上升气流出现的,往往还有下降气流和猛烈的侧风。如果没能脱身,到时候迅速被迫下降,极易与雪山撞机,或者直接坠落到地面上。
    
    格雷已经尽力了, 唯一能做的就只要祈祷上帝的怜悯,我们四个中国人也无计可施。都知道,驼峰的地形和天气才是最大的杀手,“零式机”与其比较就差远了。我浑身都湿透了,就像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其他四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C-47不是密封舱,我们感觉戴氧气面罩都没用,正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了,下降气流就出现了。
    
    这时,黑夜里的C-47如同一颗巨石,从天而降,而且是垂直降落,飞机完全不受控制了。我脸上全是瀑布般的汗水,没来得及擦掉,舱内爆出一声“噗”响,C-47就倾斜侧身往下坠。从上万米的高空坠落,人肯定受不了,还要在这时候操纵飞机,那是难上加难。我勉强高度表,下降速度超过了每分钟3000英尺,不消一会儿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后舱不知道是不是被冰雹砸穿了,我听到乒乓的碰撞声、翻倒声,还有一股股灰尘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我急忙回头看,舱内尘土弥漫,每个人的脸上像涂了一层灰粉一样。陀螺罗盘、地平仪没有读数了,终于在格雷和我的努力下,空速表指针变慢了,并能显示现在的时速是每小时40英里了。
    
    飞机控制住了!
    
    当一切稳定,我才发现飞机就在一座雪山的山头旁,如果继续下降,非得撞个粉身碎骨。这时的飞机如同一片枯叶,在夜空慢慢飘着,经不起摧残了。格雷把侧身的飞机放平后,我才发现后舱的油桶散开了,胡亮见状就与张一城去重新绑好。脱掉面罩的韩小强对着话筒连续呼叫,试图联系刚才求救的战友们,同时眼睛热得发红了。
    
    我们心知肚明,就算没遇到那三架“零式机”,战友们也很难逃出天气的魔掌。虽然刚才天气很好,但驼峰航线上本来就变化多端,有可能前一秒还出太阳,下一秒就刮暴风雪了。我们都与地面导航站失去联络,一切只能靠自己,这时候不会有人出来营救我们的。好不容易,无线电定位仪大幅度翻转,我依稀辨别出方位,可不由得吃了一惊,现在就居然在喜马拉雅山的北坡范围内了。
    
    今晚先飞了近一小时,仪器全部失效后又飞了很远,那时肯定离昆明很远了。刚才又被上升气流掀起,在高空急速翻滚了一会儿,然后又被下降气流拉下来,C-47是有可能被卷到这个位置的。所幸飞过喜马拉雅山脉后,天气和地形会比较好,不像现在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可喜马拉雅才是驼峰航线里最危险的一段,能不能活着到达,往往都取决于这一段航线的情况。
    
    当胡亮和张一城绑好散开的油桶,又走到座位旁,韩小强就忽然问:“这次飞行任务里有女飞行员吗?”
    
    我听到这句话,回头答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韩小强愣了一下子,然后答道:“奇怪了,我怎么接收到一个女人的求救信号?”
    
    
    我们的飞机用的是甚高频第四频道,工作频段不一样的话,那就接不到其他频道的信号。韩小强既然能收到信号,那就说明那个女人用的频段与我们一样,应该就是在飞机上呼救的。可我想来想去,都不记得有女飞行员,也没有搭载女性去印度那边。
    
    张一城首先质疑耳机是否在飞机颠簸时坏掉了,声音因此失真,男人的声音就变成了女人的声音。韩小强承认这有可能,但失真后的声音能听得出来,这完全就是柔和的女声。胡亮为了确定,于是走过去,戴上韩小强递过来的耳机,仔细听了一会儿。胡亮点头承认,耳机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会有错。张一城不信,又过去听,当他都不得不承认后,我们才相信真有一个女人在求救。
    
    根据韩小强当时的描述,那女人的口音是陕北一带的,耳机里的声音有嘶嘶声,像是电流对冲的感觉。女人求救的原话是:救命啊,额在一个雪谷里,飞机掉下来啦!额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有人听得见吗?快来救额,飞机外面有怪东西,死了好多人啦。
    
    女人说话像子弹似的,听得出她很害怕,可韩小强对话筒喊了几句,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不知道是我们的话筒话了,还是那边收不到信号。持续了几分钟,女人的求救声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声枪响。最后,耳机里恢复了平静,听不到任何人声了。韩小强又试着联系其他友机,想问一问有人收到这样的信号吗,可一无所获。
    
    既然女人是存在的,那很可能就是其他13架飞机里真的有女人。只不过她身份特殊,或者要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因此我们没被告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按理说有人求救了,我们就要去营救,可现在我们都自身难保。韩小强分析,女人的呼救不专业,肯定不是随机报务员,也不是飞行员。甚高频有时能够收到几千英里外的信号,我们就算想飞过去,油也不够用。
    
    不过女人提到了“雪谷”,那可能真的就在喜马拉雅山一带,但这一带的范围实在太大了,我们不可能每一处都搜索一遍。除非女人事先报告了具体方位,以及附近的特征,显然这个女人连呼救都不会。胡亮把事情翻译给格雷听,格雷摆手不干,这时候去救人等于自杀。关键是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又没报任何信息,无法确定她搭载的飞机是我方的。
    
    韩小强满脸担心:“如果真是机密的重要人物,我们不就错过了,干嘛不试一试?”
    
    我回头道:“小强,我也想救人,可在喜马拉雅山怎么降落,这里又没机场。”
    
    张一城觉得这个问题荒谬,于是轻笑道:“要想降落那就只能坠机,下面都是我们兄弟的英魂,你这么着急去陪他们,我可不想。”
    
    胡亮心细,回忆女人的求救内容时就说:“那个女人说‘外面’有奇怪的东西,死了很多人,这么说来她肯定是在飞机里发出求救信号。这一带太乱了,山里面有些地方几千年,几万年都没人去过,谁知道有什么怪东西。刚才你们都听到了吧,那三声枪响?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在雪山里千万不能造出巨响,否则雪崩出现,还能往哪里逃?”
    
    我心说这话没错,那个女人纵使求救不专业,但依身处的地理环境来看,她应该能够明白雪谷里不能开枪,除非遇到了非开不可的紧急情况。胡亮接下来分析,女人是在飞机里发出求救信号,那飞机就可以当暂时性的避难场所。如果遇到雪谷里的狼群等野兽的袭击,完全可以用飞机抵挡,不至于要用枪来自卫。
    
    张一城冷冷道:“那你老胡的意思,是说她见到妖怪了?现在不是危言耸听的时候,能不能讲点科学,你当我没文化啊!”
    
    胡亮坦言:“我只是根据情况猜测,没说有妖怪,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了?”
    
    张一城不以为然地说:“猜测管个屁用,能猜得对吗,我不猜!”
    
    信号断掉后,韩小强连续试了几分钟,我看他又开始出现高空缺氧的状况,赶紧提醒他戴上面罩,别去联系那个神秘的女人了。就算我们找到那个女人的位置,也不可能去救她,只能联系地面导航站,让那帮人来想办法。不过,我们一直联系不到地面导航站了,想来还处于关闭中。格雷和我想的一样,他用英文说在雪山里降落,成功几率太小,即便成功了,到时候也没有地方让飞机助跑升空。
    
    C-47脱离了强风暴后,舱内的温度渐渐回升,除冰机已经能够解决机身结冰问题了。我递了两瓶酒精给胡亮,让他和张一城把后舱的冰霜抹掉,至少要让我们通过挡风玻璃看见外面的情况。坐在副驾驶位置,我也拧开了一瓶酒精,开始去除附在飞机内部的冰块。过了一会儿,舱内全是酒精味,冰霜也除得差不多了。冷不防地点,我却看见有一架飞机在旁边,看那机型应该是C-53运输机,是今晚同行的一架友机。
    
    后舱的韩小强看见了,急忙对话筒大喊,试图联系那架飞机上的报务员。看到战友还活着,张一城和胡亮都很高兴,甚至欢呼起来。那种兴奋的情绪,只有在当时在能体会出来,每一架飞机都心心相连,血液全部交织在一起的啊。现在天气稳定,没有强气流也没有风雪,正是看清地形的好时机,幸运之神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两架飞机靠得很近,就这么平行地飞着,距离近得能够看见对方飞机里的人。我们透过舷窗,朝那间飞机的驾驶员挥挥手,结果手还没放下来,那架C-53忽然从5000多米的高空疾速降落,不到十秒就触山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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