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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关于刘贺生平的小说——《幽玉传》[第1页]

作者:幽谷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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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这是一段关于被幽禁帝王的尘封历史,旧世的一些人如风中浮云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却因为坚守获得灵魂的救赎。几千年转瞬即逝,浮洲上的树木依旧葳蕤,沙岸间的雁依旧来来往往,只是笑那些自欺欺人的往事罢了。
    秋月清兮,雁过南山。
    亭台山筑,玉覆兰阶。
    飞鸿远兮,芷草渐疏。
    海涯无角,思亦无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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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命运交错
    天色渐晚,长安城街市的灯笼陆续亮了起来,褪去日间酷热的长安城因夜色添了几分神秘,新帝登基举国同庆,长安城里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大司马府里的静谧与街市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只有些许仆人还在穿梭忙碌,连着大司马府的一处素雅宅院里有人正在不紧不慢的拨动琴弦弦,阵阵悠远的琴声仿佛嗤笑着才摘下丧幡的长安城——辞旧迎新转瞬之间,万世长安哪有那么容易?
    这座不起眼的小院子座落在大司马府西北角,院子里错落种着的花草杂木凭借着昼里的余温散发出淡淡清香,小拱门上挂着的牌匾写着“梅苑”。李嬷嬷用食盘托着冰镇凉茶掀开竹帘走进朴素的厅堂,皱着的眉头不由得又拧了几下:“屋里这么闷,小姐怎么没去市集散心?外面凉快多了。你入宫后便没什么机会赏灯了。”“母亲,说了很多次了,私下不用称呼我小姐的,再说了,谁人不知你我实为母女名为主仆只是避免惹祸上身罢了。”“雁儿,无论在哪都需慎言,当年李家被满门抄斩,亏得霍光出手相助,否则你我怎能有今日?”“现如今也不见得好,虽说入宫是别人求不来的恩宠,表哥那样富可敌国还兼具人龙之姿的人成为皇帝后整个长安城的女子都恨不得入宫,满朝文武无不争先恐后送女儿攀附。再说了,表哥为昌邑王时的王妃今日必定已经贵为皇后,此时送我入宫结亲真是令人不安,霍爷爷怎么糊涂了?”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小丫头隔着院门传话:“雁儿姑娘,家主传你去前厅说话呢!”传话的小丫头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从前院过来传个话就跑得满头大汗,定是新采买的不认得路,家里的其他仆妇估计都去夜市游玩了,没人料到家主会提前回家。李嬷嬷递上冰镇的凉茶,小丫头没敢伸手接东西,只是有些局促的看着鱼雁,鱼雁见状领着小丫头抄近路回到了前院。霍光与夫人正在品尝消暑茶,似乎已经等了一会。鱼雁对霍光及其夫人霍显道了万福,夫人霍显有些不悦:“雁儿怎么耽搁这么会才来?”“因天热梳洗了下,于是耽搁了,没想到大家会回来这么早。”霍光捋了捋胡须,笑着说:“这倒是,要进宫的人了,注意仪容是应该的,我们都念着你明天进宫,不敢玩太久误了事,再者,你入宫的事有变动。”鱼雁见事情有转机,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恳求霍光:“能进宫伺服侍新帝是我的福分,但雁儿更愿意当市井民妇。”霍光听鱼雁这么说,哈哈大笑:“知书达理的雁儿当市井民妇岂不可惜了?当初本想让你代替我家丫头进宫,再怎样陛下也不会为难你,况且你在府中多年我们真是一直把你当亲孙女看待的。陛下得知你的存在十分惊喜,觉得让你入宫为妃不合适,正好有女史年满出宫,让你补上。回来的路上老夫还担心你有其他想法不合意呢!大家真是不谋而合,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好孩子。”鱼雁闻言喜不自禁:“雁儿及母亲得大司马及夫人庇佑几十年感恩不尽,明天雁儿就要离开,请二老受我一拜!我一个愚钝的小丫头也做不得什么主,以后还请霍爷爷多示意点拨。” 说完对着霍光及夫人跪着叩了一个响头,整理好衣裙起身等着发话。霍光闻言不禁热泪盈眶:“雁儿啊,我们可真没把你们当外人,你能如此识大体我甚感宽慰,今后的造化就靠自己了,务必谨慎些,别再走上你外公的后路!”
    鱼雁的外祖父李贰师将军因谋逆被满门抄斩后李嬷嬷一个孤女全靠霍光护着才勉强捡回一命,李嬷嬷成年后虽得嫁良人夫君却又被贼人所害不知所踪,万不得已的李嬷嬷只能带着年幼的鱼雁回到大司马府寄居,平时帮忙打点杂务赚取月钱谋生。李嬷嬷本想着鱼雁这一两年就可以出嫁了,但刘弗陵忽然早逝,侄子刘贺继位,时局动荡之下霍光想让鱼雁代替霍家女进宫,没料到自己的侄儿刘贺确是众人口中所传的贤明之人。李嬷嬷在内室替鱼雁打点收拾,既担心又开心,她恨不得自己生在普通人家,与皇家有关的一切她都受够了,当年血腥的一幕令她彻骨生寒,新帝这一番安排让她颇感欣慰。李嬷嬷收拾完行李见鱼雁坐着发呆,拿了纨扇轻轻打凉,鱼雁拿掉李嬷嬷手里的扇子,让她坐在琴案旁的软榻上,从妆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鼓鼓的锦囊并将里面的金瓜子分成两半,一半自己留着,一半交给李嬷嬷:“霍爷爷虽有给你月钱,但这个小院花销都靠那点月钱估计没剩下几个,他们历年给的压岁钱我都攒着没用,进宫后不用再靠母亲养着,你拿着钱以备不时之需,最好到府外置办点产业,寄人篱下总归不自在,母亲该享享清福了,不知多久后我们母女才能再次重逢。”鱼雁红着眼眶偎依在李嬷嬷怀里继续说到:“母亲,女儿入宫不求飞黄腾达,只求能安稳过完这一生,有生之年可以报答你的生养之恩。”“好女儿,哭什么呢,我到庙里求过签,中上大吉呢,别难过了。” 李嬷嬷把金瓜子小心翼翼的装进随身荷包,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到鱼雁手里:“这里面的药材花光了我的所有积蓄,你拿去保身,宫里颇多险恶,自己要谨慎些。”绣着鱼雁名字的香囊散发出阵阵冷香,里面装着的各种珍稀药材一看就价值不菲。小院里虫鸣不止,应和着前院的蛙鸣此起彼伏,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很多旧事,既感怀先人又感慨命运弄人,不觉到深夜才先后躺下。
    鱼雁希望今晚在梦里就能见到刘贺——那个可能是除母亲之外唯一在世的亲人,那个改变自己命运与自己一样命途多舛的亲人。
    第二日,鱼雁乘坐一辆马车随着霍光来到未央宫,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史早已等候在宫门一侧,霍光下马走近女史交谈了一会又回到马车旁交待鱼雁:“那位候着的是上官太后的贴身宫人范女史,你入宫服侍的是皇后,且先随范女史去拜会太后太妃,陛下散朝后定会宣你觐见的。”鱼雁拎着包袱小心翼翼的走下马车,向霍光道别:“谢谢霍爷爷的安排,鱼雁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一定会尽心服侍皇后的。”霍光点点头,骑着马上朝去了。鱼雁目送霍光走远后加快步伐走到范女史身边,范女史把鱼雁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鱼雁的衣着装扮很满意:“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是很好相处的人,你先跟着我在长乐宫学习宫里的礼仪规矩,十日后再去未央宫。”鱼雁乖巧的回答:“劳烦范女史了,鱼雁在长乐宫全凭范女史差遣。”范女史闻言有些不高兴,声色变得严厉了些:“你我皆是女史,听从的是各宫各殿主人的差遣,我年长些,你可以叫我范姑姑。”鱼雁见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认错:“姑姑说得是,鱼雁一定谨记在心,不会再逾越。”范女史带着鱼雁沿着宫墙来到长乐宫时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带着几位女史与一群宫女正在制作端午节香袋与粽子,范女史领着鱼雁上前请安,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各自归座,接受二人礼拜。
    上官太后与鱼雁是年纪相仿的旧识,两人曾在霍光府中见过面,因汉武帝刘彻想让霍光任大司马,故上官太后自幼便被送进未央宫成为刘弗陵的皇后。见到故人的上官太后开心展颜,忍不住要与鱼雁叙旧,周阳太妃推辞自己殿里有事,带着霍山与宫人离开了。先帝刘弗陵去世后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都没有子嗣,二人在霍光的安排下共同领养了霍去病的孙子霍山。
    鱼雁与上官太后幼时虽然一起玩耍,但今时不同往日,碍于身份,她不敢越矩。上官太后未免有些失落:“外公如此,现如今你也与本宫疏远了,十几年没见,或许都不记得我了。”鱼雁赶紧跪下:“妾受大司马及夫人庇佑,自幼便与太后熟识,太后幼年的音容笑貌在妾的脑海里如同昨日般。”上官太后叹了口气:“罢了,你起身吧,本想与你叙旧的,可本宫今日没兴致了,改天再说吧。”上官太后说完把范女史叫到跟前,从做好的香囊与粽子中选出几串用两个篮子装好,并让宫人取出一些贡果装进篮子递给范女史与鱼雁:“这是本宫赏赐给你二人的节令礼物,新帝一会估计要召见鱼女史呢,你们先退下吧。”范女史带着鱼雁回到女史所后对她赞赏有加:“看来大司马把你调教得很识礼守矩,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你先整理仪容,半个时辰后我带你到未央宫等候传召。”鱼雁谢过范女史,见篮子里的瓜果都是每年节日自己所吃的,对霍光更是感激不尽:“霍家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御赐的食物都会分给自己与母亲。”
    范女史带着鱼雁在未央宫前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其他宫人将鱼雁接进了未央宫,汉彰帝刘贺在内殿与霍光议事,半个时辰后才召见了鱼雁。见到自己表妹的汉彰帝很是高兴,当着鱼雁的面重赏了霍光:“大司马保护了孤的族人这么多年,孤代她们谢过大司马,端午节的时候孤会在宫中设宴,大司马带着家眷一同入宫宴饮吧,到时孤亦会邀请上官太后。”刘贺说完示意内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漆盒递给鱼雁,只见里面装的是一对嵌珍珠雁纹镂金手镯及一个白陶瓷药瓶。鱼雁谢过赏赐,回答了刘贺的一些问话,最后跟着霍光离开了未央宫。
    因鱼雁才入宫,当日不用参与长乐宫的杂事,范女史让一个小宫女带着她四处转了转。女史所一般是皇后或者太后居住的殿室附近的一处小院子,院子里只住着各宫的两位女史,长乐宫的女史所在上官太后居住的永宁殿附近,鱼雁因暂时居住在长乐宫故而与范女史住在一起。用完晚膳后的鱼雁躺在临时安置的床上把刘贺赏赐的金手镯拿出一只套在腕间,黄金镂刻的大雁活灵活现,镶嵌其中的珍珠流光溢彩,美不胜收;白陶瓷瓶里装着的则是蜂王浆,舔上一口都是甜丝丝的。
    范女史做完一天的差事回到房间后很快便入睡了。熄灯后的房间黑黢黢的,只有窗前一片月光投射在地上,鱼雁将腕间的金镯藏在袖中,不一会也沉沉睡去。
    在接下来的十日内,鱼雁不仅记住了各宫规矩还将长乐宫与未央宫的宫室布局及各宫主人的喜好了解得一清二楚,连各宫的女史及主要宫女名讳都没落下。学习期结束后,范女史对鱼雁另眼相看:“很少有人能像你这般聪慧,宫里的老人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你所熟记的东西最多能记住七成。最后再告诫你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各宫规矩虽然摆在那里,但你一定要机灵点,皇宫不比自己家,人多事杂,你不找事事也可能来找你,能不能胜任女史这一职责很多时候并不只是靠一个人的背景及能力,有事可以向值得信赖的人寻求帮助,不要常去劳烦大司马等人,我只怕今后皇后与太后怪罪下来说我没教导好。”鱼雁跟着范女史于这十日内也见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毕竟女史之位是宫人们认真努力工作的目标,自己突然成为未央宫的女史肯定会招来不少人眼红,即使有霍光与彰帝作为靠山,想要镇住老宫人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范女史停顿后接着说到:“未央宫现在有一名女史姓王,暂时负责皇后的贴身事务,因你与彰帝的关系,将会到未央宫去接替王女史的工作,而王女史则会成为上月离宫的赵女史的替补。”鱼雁听完范女史的话后面露怯色,范女史微微一笑:“按照宫中惯例,你虽有大司马及彰帝的首肯,却也要经过少府审查,少府的官员会考察你的学识及综合能力,只有合格的人才能获得官凭入住未央宫的女史所按月领取俸银成为女史。明日你就要去少府接受太后皇后及少府官员的考验,好好准备下吧。宫人们原本应该训练得久一些再入职的,但大司马及彰帝只给了你十天时间,可见大司马十分认可你的个人能力。另外,今日晚膳前到永宁殿去一趟,太后要问你话。”范女史交待完就带着一群来女史所等待训话的宫女离开女史所忙碌去了,另一位女史昨晚并没有在女史所安歇,估计在永宁殿陪伴服侍上官太后。
    历代后宫之主的贴身女史大多由皇后及太后本家信任女子担任,少府在她们进宫前就会根据新一任皇后或者其家人的示意提前培养好皇后的贴身女史,比如上官太后的贴身女史是上官太后祖母挑选的本家大宫女伍女史,年满也没出宫,这是特例;另一位女史则具有很大的随机性,比如范女史就是少府从大宫女们中选拔上来的。即便如此,范女史也只是太后宫两位女史中不那么重要的一位,虽然她与伍女史同为长乐宫女史,从两人的日常工作中就能看出与后宫之主的亲疏远近。再过四年,范女史年满三十就会出宫嫁人,宫外的良人已经苦苦等候范女史多年。不出意外,鱼雁在年满三十岁的时候也会出宫,皇帝皇后在那时应该早就培养好了接替者,除非鱼雁自愿留下并得到特批成为嬷嬷老死宫中。汉昭帝刘弗陵去世得突然,汉彰帝刘贺也在短时间内仓促登基,彰帝及皇后亲眷里都没有担任女史的合适人选,鱼雁的出现对新帝夫妇来说如同酷暑天里的冰镇梅子茶般让人定神,霍光也因此更加受到彰帝的倚重。
    鱼雁在女史所把这些天学习到的知识及过去所学知识中用得上的分门别类总结了一番,觉得能应对第二天的考试后简单梳洗了一下,在申时来到了上官太后的永宁殿。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正在议事,鱼雁只得候在殿外,此时殿外还候着一个人,那就是太后与太妃的养子霍山。此时的霍山已经二十多岁,年纪与彰帝刘贺差不多,却依旧没有任何官位与爵位,甚至还没成亲,太后太妃养着比自己年纪还大且没有家室的干儿子是很让人诟病的。因此,两位寡妇在朝中大局稳定后想着给霍山娶一门亲,谋点爵位官位长点本事什么的。
    霍山没有爵位,鱼雁见到他不必行大礼,只欠身道了万福,因鱼雁为女史,霍山需要对鱼雁回礼。鱼雁第一天进宫的时候匆匆见过霍山一面,这次两人又都候在了永宁殿外,她于是垂眼瞟了霍山一眼,这是鱼雁生平第一次打量一个外男,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若是落在周围人的眼里一定会成为笑柄,不过还好,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她此刻的狼狈。没想到霍山那个缺心眼的走近鱼雁递过来一方绢帕:“鱼女史,你这是着急赶过来走得太急了吗?怎么不擦擦汗?”鱼雁见霍山递过来的方帕干净得如同新的一般,还带着一丝松木的香味,只得接过来佯装擦擦额头并表示谢意:“刚才走得急,忘带绢帕了,谢谢霍公子。”鱼雁接过手帕的时候见霍山一脸正经的望向她,眼中并没有捉弄戏谑的意思,于是又仔细看了霍山,看完不由得在心中揣度:“霍山长得挺像霍光的,剑眉星目,只不过嘴秀气些,估计是随了霍去病。霍光这人向来老练周全,怎么对自己亲侄孙却如此苛刻,连爵位职务都不给安排,二十多岁了还身无所长,挺不可思议的。毕竟自己与母亲这些年在大司马府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如今还将成为未央宫的女史,她这个外人与霍山那个侄孙的地位在霍光家里怎么像是反过来了?”
    鱼雁及霍山在永宁殿外站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被召见。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看起来很高兴,估计是二人的谋划将要得偿所愿。上官太后让鱼雁与霍山寻位坐下,和颜悦色的说:“大家都不是外人,除了太妃稍微疏远点,我们三人差不多都是亲戚,鱼雁虽说不是霍家血脉,但自小在大司马府长大,也算是半个霍家人了,太妃与本宫相伴多年,都不必见外。”太妃听完没觉得尴尬,估计是习惯了上官太后的直来直去,所以不多计较。周阳太妃比上官太后年长不少,自始就把上官太后当成妹妹般看待,况且上官太后说的也是实话,周阳太妃出身远不如上官太后。周阳太妃接着太后的话回应:“太后说的是,能在深宫中陪伴太后是妾的荣幸。”上官太后接着说:“如今这天下大局已定,新帝在大司马的辅佐下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既然汉室大业有成,也不能委屈了我们这些孤儿寡母,本宫就开门见山了,今日把鱼女史请来是希望你在未央宫的帝后面前替本宫的养子霍山在新帝的亲眷里说一门亲事,要求也不多,容貌端庄、家世匹配就行,鱼女史毕竟是新帝的亲表妹,这些事运作起来比起本宫这个外人方便太多。”鱼女史有些为难,毕竟李家当年被满门抄斩,自己根本没什么兄弟姐妹,虽说认真找也能找出几个旁支中没被牵连的,但自己与那些人没什么来往,故而寻找合适的女子嫁给霍山是件不容易的事。周阳太妃鱼雁迟疑开始打圆场:“都知道新帝是仓促即位,很多事情也事出突然,太后的意思也并非急于这一时,山儿成亲前还得先找点正经事做,这个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先帝届时会回到蓬莱告庙,希望鱼女史多留意下本地亲眷,替我们山儿结一门好姻缘。”鱼雁松了口气,觉得这是件好事,谁家女儿嫁给霍山那种没心眼的美男子都不吃亏,只不过霍山年纪略大了些罢了。想到此处,鱼雁应承下来:“成全霍公子的美事妾自当尽心,不过还需要一些时日挑选恰当的人选,况且这件事也需要彰帝做主。”上官太后闻言十分高兴:“本宫就是这个意思,毕竟你明日起就是皇后的贴身女史了,这些事由鱼女史来打点起来更方便。”
    霍山在一旁听着三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议论他的终身大事面无波澜,原本以为霍光安排他入宫会成为两个寡妇的男宠,毕竟上官太后是霍光成为大司马的棋子,让自己代为补偿合情合理,送男宠入宫在大汉朝也并非先例,谁曾想两个寡妇真把自己当儿子。与霍山同龄的人早已成家立业,只有霍山与霍云依旧如无根浮萍无所立足。霍山与弟弟霍云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冠军候霍去病,只有父亲霍嬗袭了一代爵位,但兄弟俩自小孤苦伶仃,虽有叔爷霍光时不时接济照应,至今没有创下家业。倒也不是霍山霍云无能,只是他们的姨祖母卫子夫在武帝时期牵涉进平阳公主与王氏外戚针对武帝的巫蛊之祸中,卫氏一族因违逆汉武帝被满门抄斩,虽然汉武帝铲除王氏外戚势力因卫氏一族的倒戈失败,整个卫家没活下来几个人,但霍光的命运则与卫氏一族迥然不同,霍光毫无二心只忠于汉武帝,在卫氏失势后反而将霍家发扬光大。如果当年霍光选择支持卫氏及王氏外戚而不是汉武帝,那么现在朝堂上坐着的就是表叔刘据。霍山现在处境凄凉怨不得霍光当年的选择,为人臣者理应忠君事君,况且这些年若不是叔爷霍光照应着,霍山霍云兄弟估计会与刘病已一样四处流浪。外戚自吕后开始向来被刘氏忌讳,怪只怪卫子夫与刘据心不向着汉武帝,当年临阵倒戈,导致卫氏一族至今仍未被朝廷启用,他们的父亲霍嬗当年也跟错了人,英年早逝不说还丢了霍去病拼来的爵位。
    上官太后把霍山唤到跟前:“山儿,过来向鱼女史道谢,你的婚事今后可全仰仗着鱼女史了。”霍山对着鱼女史行完礼后上官太后叹了口气:“外祖父把霍山托付给本宫是想让本宫有个依靠,将来出宫有个去处,没想到新帝执意让外祖父担任大司马一职,本宫于情于礼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宫改嫁他人的,本宫出不去并不能让山儿陪本宫一起在这长乐宫孤独终老,否则对不起他的列祖列宗。”周阳太妃接着说:“话是这么说的呢,先帝当年走的时候大司马让我们认下山儿,没想到他如今要有自己的家业了,前几日给本家报信已经说了这件事,可惜周阳家没有适龄的女眷配给山儿。”上官太后挑了一下眉毛继续说:“我们这几家都孤苦伶仃的,太妃说没有合适的女眷其他人家就更没有了,好在鱼女史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我日后也会交待大司马,可不能亏待了山儿。今日就这样,鱼女史明日还要到少府考试呢,大家散了吧。”太妃霍山及鱼雁闻言皆起身拜别上官太后,太后见鱼雁腕间的御赐手镯精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山儿的事有了着落,那么周阳太妃便可以出宫改嫁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姐妹一场,当年姐姐先进宫迎接妹妹,现在轮到妹妹送姐姐先出宫了,你们都退下吧。”
    走出永宁殿的周阳太妃喜不自禁。当年昭帝去世时霍光让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认下霍山为义子,周阳太妃曾以为自己会与上官太后一起老死宫中,没想到上官太后竟然让霍山娶妻,这等于回绝了霍光的安排,可见上官太后并不愿意接纳霍山为男宠。因此,周阳太妃也可以出宫改嫁获得新生,虽不知上官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前这局势是对周阳太妃有利的。当年,周阳太妃本应成为昭帝刘弗陵的皇后,因母家卑微,她的终身大事毁在了鄂邑长公主那群人手中,周阳太妃母家也出过周亚夫那样的权臣,可惜后来因栗姬太子刘荣失势而衰败。前几日家里的来信上说已经依周阳太妃的意思打点好了新购置的宅院,她如今只需在宫中耐心等待一些时日,待霍山成家立业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家了。
    鱼雁的考试在辰时开始,太后皇后少府卿是三位主考官。考试的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考察候选者的基本学识及品德,第二部分考察候选者行文水准,第三部分考察候选者的应变能力。
    在鱼雁轻松通过前两部分的考试后,她面临的第三部分考试由太后皇后及少府卿随机出题。太后首先提出问题:“人都会面临两难的境地,有时必须在利益与对错间进行抉择,鱼女史会如何自处呢?”鱼雁被难住了,时至今日她并未遭遇过两难的处境,也不需要抉择。沉思了一会,鱼雁坚定的回答:“妾自当坚持做对的决定与对的事。昔日王太后弟弟田蚡欲夺取窦太后侄子窦婴的田,在两难之境中田蚡选择了利益,不仅导致了窦婴的死,最终也自讨苦吃,至今国人对田蚡依旧嗤之以鼻,妾不敢也不愿步田蚡后尘。”上官太后闻言满意的点头,在场的众人也对鱼雁的回答发出阵阵赞叹之声,王氏外戚可谓作恶多端,鱼雁这么说自然能得到大家的认同。皇后对鱼雁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上古之时伏羲女娲虽为兄妹却结为夫妻,鱼女史怎么看待伏羲女娲之事呢?”鱼雁得知皇后是在试探自己对汉彰帝是否有其他心思,于是淡定自若的回答:“上古之神为神仙之体故而百无禁忌,妾这样的凡人并不知晓伏羲女娲二神兄妹结合的深意,只知道圣人曾言‘不娶同姓者何,重人伦,防淫佚,耻与禽兽同也’,妾入宫只为尽心服侍皇后陛下,绝不敢妄评古神之事。”皇后对鱼雁中规中矩的回答挑不出任何不妥之处,点头示意鱼雁通过了她的提问。
    上官太后在一旁偷偷乐开了花,心想这皇后果然是小家子出身,提出的问题都那么小心眼。据闻汉彰帝刘贺母族势单力薄,舅舅李贰师将军被灭族后只剩下来鱼雁这么个外孙女,昌邑王刘髆及王妃在刘贺出生后没多久也自尽身亡,刘贺即位前是由家臣与仆妇抚养长大,性格比较文弱,成年后娶的王妃只是平民百姓家出身的侍中高君卿的女儿,府中也没什么侧妃侍妾,夫妇二人育有两子,长子名为充国,次子名为代宗。刘贺登基为帝后朝中文武百官进献了十名女子入宫为妃,看高皇后这闷闷不乐的神色定是为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们烦透了心,毕竟汉彰帝都得对那些权臣豪强的女儿们客气三分,更别说高皇后了,皇后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刘贺登基时立高氏为皇后就曾遭到诸多大臣反对,高君卿还因此被大臣弹劾,说他得到的封赏一千斤黄金超过了礼制。当然,换做自己定是没有那些烦恼的,当初刘贺对高氏鹣鲽情深才打消了上官太后进入刘贺后宫的念头,即使有外祖父霍光的支持,她也不愿意去抢夺一个被深爱女子的丈夫,况且刘贺刚进宫时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们之间不可能。从小生活优渥的刘贺受过良好的教育且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在刘贺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婶婶,两人关系若再进一步就是乱伦。
    少府卿提出的问题是:“作为皇后的贴身女史,该如何尽心服侍皇后?”鱼雁胸有成竹的回答:“作为女史,应处处维护皇后的威仪,若是出席重要场合,妾应提前与皇后互通有无,提醒皇后应当注意的言行举止,以免失仪。”少府卿对鱼雁的回答十分满意:“女史也是领朝廷俸禄的官员,家和万事兴,后宫安稳皇帝陛下在前朝才能尽心,鱼女史应当多学习那些优秀的前辈们,全心全意的服侍皇后,为皇后排忧解难。”少府卿与鱼雁的对话似乎狠狠扇了皇后身边的王女史一巴掌,即使作为临时的贴身女史,王女史也应当提醒皇后注意言行举止,比如皇后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出丑就是王女史失职。王氏外戚自汉武帝后就彻底失势,王家女子也没能再入主后宫,哪怕小小的美人也没有王姓女子一席之地,不能入宫为后为妃,估计王氏外戚花了不少人力财力才让王家女成为女史。由此一试,在场的明白人不仅知道鱼雁是一名合格的女史,也知道了王氏女不尽责,少府卿借机说了那些话敲打王女史,借以让她安分些,不要在后宫为非作歹。
    鱼雁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女史考试,当晚就要到未央宫入职。高皇后从始至终神色无异,表明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很丢人,居然用伏羲女娲兄妹乱伦这种事来试探鱼雁。刘邦建立的大汉朝推崇儒学,注重人道大伦,即使民风开朗,乱伦之事依旧难登大雅之台。
    第二章 初入未央宫
    未央宫的女史所设在皇后居住的椒房殿附近,鱼雁来到女史所时几个小宫女正在清理院子里堆着的一些旧物,见鱼雁领着大宫女进来,纷纷行礼拜贺。鱼雁属下的大宫女姓曹,今年二十三岁,算起来曹女御还是刘氏宗亲,除了掖庭及暴室那些获罪做苦力的宫人,整个未央宫的宫女多少都沾亲带故,有的宫女即使见到妃嫔们需要行礼,但其身后的家族势力可能远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妃嫔们强大许多。除了曹女御之外,未央宫还有其他二十几名女御,分别由各殿妃嫔及女史使唤。未央宫的宫人们早就知道新上任的鱼女史虽然只有十七岁,却是汉彰帝的亲表妹,且自幼在大司马府生活,入宫也是由大司马推举保荐,宫人们因此对鱼雁十分敬畏。鱼雁将行李放入自己的房间,把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递给替自己整理屋子及清扫院落的几个小宫女,然后锁上房门领着曹女御到椒房殿向皇后请安。
    上午在众人面前被鱼雁及少府卿打压了一头的王女史正在椒房殿门口等候鱼雁,即使鱼雁今日成为了皇后贴身女史,但王女史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这种带有轻视的压倒性优越感让鱼雁感到很不安。王女史与鱼雁在皇后跟前交接了彼此的工作后领着一些宫人退出了椒房殿。因新女史上任,皇后晚间在椒房殿宴请了新入宫的十位嫔妃,座下为首的婕妤姓金,是金日磾第二子金赏的孙女,也是霍光的外孙女,金婕妤身量高挑窈窕,容貌明艳妖娆,入宫后就深受圣宠。金婕妤虽出身名门权势之家,却依旧对皇后毕恭毕敬,对其他嫔妃也谦让有礼,看来金家女十分有涵养。据说金日磾曾亲自杀死了目无尊卑骑在汉武帝脖子上的长子弄儿,恃宠而骄在帝王家十分危险,栗姬与陈皇后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可见匈奴人出身的金家为了能够在大汉生存下去十分谨慎。次座的是苏容华,曾祖父是苏武,苏武在昭帝刘弗陵去世后极力主张立刘贺为帝,故刘贺登基后不仅恢复了苏武的官位还将其外孙女纳入宫中。其他几位同期进献的女子因尚未得宠暂时只是美人。鱼雁一一跪拜了诸位夫人,她们也一一打赏了鱼雁,其中罗美人递上的礼札让没提防的鱼雁手沉了一下,里面装着的金板估计有半斤重。皇后此刻的心情看起来不错,鱼女史让她在面对那些嫔妃时多了些底气,毕竟鱼雁出自大司马府且为彰帝亲表妹,即使鱼雁也是她眼中的潜在威胁,总比那些近日夺走刘贺宠爱的妃嫔们看起来顺眼。自高皇后入宫以来,父亲高君卿一直教导她要多忍耐,皇宫不比昌邑王府,以前是小夫妻自己过日子,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现在她入主后宫贵为皇后,前朝后庭众目睽睽,稍不注意就可能惹祸上身,高家没什么根基,自己失势倒是其次,连累夫君刘贺影响汉室江山就万死难辞其罪。
    鱼雁自得知金婕妤与上官太后同是霍光的外孙女后就心中犯疑:“上官太后在自己与周阳太妃面前撒谎!有金婕妤在,即使没有上官太后,霍光依旧可以担任大司马一职,可上官太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留在长乐宫?还当着自己与周阳太后的面说了那些意味深长的话。”金日磾去世得早,其后人因匈奴人的身份并不喜爱四处走动,鱼雁即使住在霍光家中也从未见过金婕妤,可见金家与霍家关系并不如上官家早年与霍家那般紧密。皇后的晚宴举办得十分成功,椒房殿内外的宫人们有条不紊,可见王女史除了有些心怀叵测之外实际上是很有本事的一个人,这样的人怀有二心对皇后来说十分不利。鱼雁见殿上与皇后谈笑的妃嫔们不是扶彰帝上位的功臣之后就是来自权臣巨富家族,暗自提醒自己得对没什么心眼的皇后得更上心些。
    晚宴结束前,刘贺驾临了椒房殿,并将南国进贡的香料按品级赏赐给了殿内的夫人们:“近日天气炎热,蚊虫也多起来,这些南国进贡的香料不仅可以驱虫护体还可以静心提神,在座都是孤的家人,不必见外,都平身吧。”已经接近尾声的晚宴因彰帝的到来又重新开宴,在彰帝的示意下宫女们只摆上了一些点心及果盘。
    刘贺还是昌邑王的时候因其父王刘髆及舅舅李贰师将军谋逆背上了骂名,其他刘氏宗亲都不与刘贺来往,也没有贵族女子愿意嫁给他,十二岁的时候还险些被人用巫蛊之术害死。高君卿是行脚医生,机缘巧合救了一身烂疮等死的刘贺,痊愈后的刘贺将高君卿一家接到王府如亲人般对待,并在十六岁时迎娶了高君卿的女儿高氏。刘贺这些年来与高氏举案齐眉,只想打点好家传产业当一个有钱闲王远离政治核心,没想到小叔叔昭帝刘弗陵去世后霍光竟然选中了持家有道的他成为继任者。霍光在写给刘贺的信中曾恳切的请求:“此时朝廷内外人心浮动,社稷不稳,没有汉室江山,殿下的昌邑之国又能兴隆几时呢?”刘贺为昌邑王时所积攒的财富就足够子孙后代享用不尽,一旦进入未央宫成为皇帝,则可能会像叔叔刘弗陵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自己与父王辛苦积攒的家业也会付诸他人之手,接到上官太后与霍光的诏书后刘贺思虑了半日才决定走向他未知却在历史长河中被后人认为注定悲剧的命运——来到长安成为大汉第九位皇帝。
    与皇后并排而坐的刘贺看了看自己的妃嫔们又用余光扫过鱼雁,对今日高氏的表现十分满意。自刘贺登基以来,皇后还未曾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款待过其他妃嫔,以前在昌邑王府时高氏并不理事,大小事务都由刘贺打点,没想到今日高氏将鱼雁安排妥当之余还宴请了其他嫔妃,属实令他刮目相看,他的王妃终于成为了称职的皇后。
    晚宴结束后,刘贺留在了椒房殿。自刘贺登基以来要么在前殿处理公务,要么住在金婕妤的凤凰台及苏容华的合欢殿,除了皇后入主椒房殿当日,近一个月都没再临幸过皇后。八岁的充国与六岁的代宗每日都会缠着高氏要父亲,在昌邑王府时,两位皇子下学后就能与自己父王相见,刘贺闲时也会教他们各种本领:琴棋书画、骑马射箭、蹴鞠投壶……可进了未央宫后不止规矩繁多,还不能在没有传召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父皇,可把充国代宗憋坏了。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刘贺,两位皇子全然忘了宫人们教导的规矩,纷纷爬到了刘贺背上怀里,高氏与一旁的内侍赶紧上前想要拉开充国与代宗,刘贺抱着两个儿子疼爱得亲了又亲,并示意内侍退下,遣散室内的宫人后刘贺让高氏如在王府般坐到自己身旁,夫妇俩一起逗弄小儿其乐融融。待两个孩子睡着后,皇后让室外的宫女将充国与代宗抱到偏殿歇息,问起鱼雁的事:“妾只知鱼女史是陛下的亲表妹,可不知道陛下以后会怎么安排她呢?”刘贺见高氏似乎有些提防鱼雁,忍不住笑自己的傻妻子:“大司马当初本想送鱼雁代霍家女入宫为妃,孤觉得不可,后来霍光才把金婕妤送进宫的,毕竟鱼雁是孤失散多年的亲表妹,孤想好好待她,几年后送她出宫配以良人,以公主之礼出嫁,那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多个得力的妹婿。”高氏听完刘贺的话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上午在少府问的那些话有些小心眼。刘贺心满意足的抱着陪伴自己多年并诞下两位皇子的妻子,在朝堂上的那些不顺心之事此刻也都抛诸脑后了。
    刘贺在殿上处理政事的时候即便有霍光及苏武这样的老臣辅佐,那些素来看不起刘贺的刘氏宗亲及外戚也对他诸多刁难。堂兄刘病已作为贺礼送给刘贺的一盒金饼在今日送达,刘病已希望能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刘贺想让刘病已担任宗正官吏,但霍光不同意:“刘病已在民间流浪多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要不是陛下将他接到属国昌邑,或许早已横尸街头,卫氏外戚的主人是王氏,王氏乃项氏一族旧臣之后,在武帝时期已有不轨之心,虽被武帝察觉但因卫氏倒戈之故未能将其势力根除。当年高祖刘邦与项羽分争天下,因项氏不得人心以弱势入主中原,建下了大汉朝传至今世的家业,陛下切不可以妇人之仁为汉室江山种下祸端。既然刘病已能拿出那么多贺礼,足以证明他羽翼渐丰,如果此时不除掉,他日若与王氏卫氏外戚勾结起来或许会危及陛下的帝位。”刘贺闻言不以为然:“刘病已因幼年流浪身体虚弱多病,以他的情形怕是掀不起风浪来,况且我于他有救命之恩及多年的照拂之情,他定不会恩将仇报的。”霍光对刘贺袒护刘病已有些失望:“为帝王者,切忌当断不断,臣等立陛下为储君之时朝中就有人提出拥立比陛下年纪稍长的刘病已,说什么‘长兄当立’。今日王家一个小小的左将军居然敢联同其他刘氏宗亲在朝堂上公然反对陛下的圣裁,可见陛下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为惧,老臣恐怕他们图谋已深。臣日渐衰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朝中各种势力暗流涌动,绝不能让刘病已入朝为官,若陛下不忍杀掉刘病已可将这盒金饼退还予他并将其迁出昌邑属国移至平陵,以免祸起萧墙。”刘贺觉得霍光的建议十分有道理,当即拟诏让刘病已携带家眷迁至长安平陵邑担任陵官。
    刘病已与刘贺遭遇类似,但更为悲惨,刘贺幼年至少享受过昌邑王刘髆及王妃的关爱,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而刘病已自出生后没多久就父母双亡,在掖庭中由老奴抚养长大,几岁时又四处流浪,直至刘贺将其接到属国昌邑才得以衣食无忧。刘病已进入刘贺的昌邑王府后熟读诗书,学识颇丰,且因其幼年经历比刘贺多了些老练世故,病情虽稍微好转,但因落下病根面容身板都十分瘦削。许广汉是抚养刘贺长大的老家臣,刘贺将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嫁给刘病已更是让刘病已受宠若惊。刘病已与刘贺在许广汉的操持下同年成亲,与许平君育有一子名奭。刘贺退还贺礼并让刘病已拖家带口迁至平陵出任陵官令许广汉很生气,原本让刘病已自荐入朝为官是许广汉的主意,刘病已倒是闲散惯了,对入仕不执著,刘贺让他去平陵为小叔叔刘弗陵守陵便欣然前往,毕竟靠刘贺养着不是长久之计,自食其力养活妻儿才算能耐。
    晚宴后,鱼雁回到女史所时王女史房间里的灯依旧亮着,听见院内有动静,王女史马上熄了灯,看来她并不愿意与鱼雁交谈,虽然鱼雁也并未想过去打扰她。
    王女史的叔叔就是今日在朝堂上顶撞刘贺的左将军王峫。匈奴在武帝执政晚期时不时侵犯边城,王峫当时只是雁门关的从三品守城将领,武帝以巫蛊之祸为由清理卫氏王氏外戚时王峫正随大军追击匈奴人,由此躲过一劫。昭帝即位后派霍光的儿子霍禹接守雁门关,王峫升任左将军并被调回长安。王峫在雁门关时就与丁灵王卫律有秘密来往,暗中集结了不少王氏卫氏旧部意图东山再起,安排心腹成功刺杀刘弗陵后他们曾计划与匈奴里应外合攻破雁门关拿下长安城,然后清剿霍光势力并拥立其他刘氏子孙为帝,可惜此时的大汉经过霍光与昭帝的治理休养生息多年,兵强马壮的边防将士们将壶衍鞮单于的突袭部队打得落花流水四处溃逃。王峫的旧部见匈奴来袭知情不报被斩于城下,王峫因计划周密未被牵连也没暴露,但精明的霍光早已察觉到中枢机构出现了匈奴人的奸细,一直对身边的人严加察防,几年前就将王峫锁定为嫌疑人。昭帝被刺身亡后,霍光认为能在未央宫悄无声息的刺杀昭帝的定是禁军及宫闱中人,外戚出身的王峫成了重中之重的怀疑对象。霍光本想处死昭帝被刺当夜执守宫禁的虎贲校尉及随侍昭帝的宫人,但张安世对嫌犯严加拷问后发现他们并不是杀害昭帝的真凶,故而昭帝被刺的事不了了之,宗正及少府也对外宣称昭帝死于暴毙。
    因做事一丝不苟公正严明,霍光得罪了不少刘氏宗亲,加之在前些年处死了一干参与桑弘羊鄂邑长公主上官桀勾结燕王废黜汉昭帝刘弗陵阴谋的皇亲国戚更是招人记恨。王峫今日在朝堂之上请愿调往雁门关,彰帝刘贺在霍光的提议下否决了王峫的请求,有霍光政敌撑腰的王峫于是当众嘲笑刘贺只会拿着算盘过日子不会用刀枪。要是换个时候,有恃无恐当朝非议皇帝,王峫定是当即人头落地,可现如今即位的刘贺母族无依又不被刘氏宗亲所喜且即位时间不长,霍光因而并未与王峫多做计较。霍光不同意王峫外调有三个理由:一是自己儿子霍禹现任雁门关守将;二是昭帝去世后长安城加固了禁防,需要人手戍卫京城;三是他好不容易才把王氏外戚残余势力调回长安牵制在手中,怎么可能放虎归山?霍光想借昭帝之死彻底剿灭王氏外戚,所以一直四处搜寻证据。王峫自从被昭帝调回长安后明升暗降,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身边的心腹一个个被抽离,现在的属下都是霍光安插的眼线,他也不是傻子,每日坐卧不安,今日在殿上请命到雁门关被霍光等人压下来后就知道霍光必不会放过自己,思虑再三,他决定以死求生。
    第二日早朝,王峫以早年抗击匈奴时留下的旧疾复发请辞左将军之职回家休养,霍光没想到王峫会来个金蝉脱壳,可手里暂时又没有王氏谋杀昭帝的证据,只得无可奈何的看着狡猾的狐狸从自己手中逃脱。朝堂上的人窃窃私语:“昨日左将军请求外调不成今日就请辞,霍光一手遮天真是过于蛮横,刘贺只不过又是霍光的扶植的傀儡皇帝罢了。”霍光下朝后当着刘贺面前痛心疾首:“陛下,今日王贼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好戏,我曾多日谋划定要诛灭此贼,早已让各城守卫缉拿他,一旦他要出城就绑到我面前,待会切不可对此人心慈手软,否则遗害无穷。”霍光话音刚落,下朝后准备逃出长安城的王峫就已被羽林卫捆成粽子般带到了刘贺面前。与此同时,晋王下朝途中见王将军被绑走,于是带着一群属臣到彰帝面前理论,前殿顿时吵吵嚷嚷。河东六郡原为梁王刘武封地,梁王后人刘义于武帝时期追随戾太子刘据封国被除,昭帝即位后将刘义的孙子封为晋王,依旧受封河东六郡。晋王上殿后当着刘贺的面质问霍光:“王将军多年来于汉室江山无过有功,今日犯了哪家王法竟被捆上大殿?是你霍家的王法吗?”霍光没料到晋王会来搅事,后悔没下令让羽林卫就地处决王峫:“我早就下令守城将领不得出城,王将军执意出城居心叵测,意图谋反。”晋王接着问霍光:“王峫今日已在殿上告老还乡,如何居心叵测?如何意图谋反?”这一问把霍光问得哑口无言,刘贺此时不紧不慢的回答晋王:“王峫昨日出言不逊顶撞孤,孤让大司马绑了他不足为奇。”晋王冷笑一声:“好一个出言不逊!既然王峫对陛下出言不逊有罪,为何昨日不在朝堂之上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今日却派人在他下朝后半路拦截?”霍光见事已至此,斩除王氏筹谋多日却功亏一篑,急火攻心几乎站立不稳,刘贺赶紧上前扶住霍光,并让内侍抬出软座请晋王及霍光入座。晋王见自己在彰帝面前长了威风不说还把霍光气得几乎晕厥,于是顺坡下马:“既然陛下偌大的朝廷容不下王峫,就让王峫随本王回国如何?”虽然清理王氏外戚是霍光的筹谋,但刘贺深知受益人是汉室社稷,且王峫等人恶贯满盈,他于公于私都不能答应晋王:“今日王峫在朝堂之上已向众人表明自己旧疾复发不堪重任,那就不适合到叔叔的属国任职,既然有叔叔求情,孤就饶他一命,且会派人送王峫回府。”经过晋王这么一闹腾,霍光错失了斩杀王峫的时机,清除王氏外戚势力的行动也不得不到此为止。
    回到将军府的王峫高呼“天助我也”,他与晋王并无交好,毕竟窦氏外戚曾与王氏外戚争得你死我活,如今晋王居然因排挤霍光救了自己一命,王峫由此窥见了王氏外戚崛起的新曙光。因晋王一直跟随羽林卫押送王峫回到将军府,一大早就离家东躲西藏的王家人也纷纷回到家中。
    众所周知,窦氏外戚曾与王氏外戚势不两立。窦太后的两个儿子景帝刘启与梁王刘武关系非常好,刘启成为景帝之后曾对刘武许诺:“我死之后由弟弟你继任为帝。”虽然景帝的玩笑话连那时的梁王都没当真,但在栗姬太子刘荣被废后,梁王刘武提出让景帝履行诺言禅位给自己。梁王刘武的属国实力不容小觑,且又有窦太后的支持,若不是遭到袁盎等大臣的阻拦,刘武就会取代刘彻成为大汉第七位皇帝。在整个大汉朝因太子废立民心动摇的时候,梁王刘武不但没能登基为帝,还突然死了,刘彻因此才顺理成章的继位。再后来,汉武帝的表妹也就是汉武帝的宠妃王夫人与卫子夫及李夫人争宠,先是霍去病及夫人遇刺,霍去病的夫人惨死刃下,霍去病遇刺后没多久因伤口感染不治身亡;接着是李夫人毁容自杀;再后来就是卫青得病死去及平阳公主改嫁王姓外戚男子,至卫青去世,受汉武帝重用的卫氏外戚几乎全部命丧王氏外戚之手。汉武帝晚期,平阳公主及其夫王姓男对汉武帝使用巫蛊之术,汉武帝因此才下定决心铲除王氏外戚。卫子夫及太子刘据念及平阳公主早年对卫家的恩情,为救平阳公主泄露了汉武帝的计划,即便如此,王氏外戚依旧没能逃脱被清剿的命运。卫子夫在面对汉武帝的质问时平静赴死:“妾这一生皆由公主及陛下眷顾,公主是妾情同家人的恩人,而陛下是妾的丈夫,妾做不到两全,报答了公主恩情后对陛下的恩情只有用命来还,妾虽死不悔,惟愿当年未与陛下相遇,便不会生出那么多恩怨纠葛乃至子死身灭。”说完引颈伏剑。平阳公主及王氏外戚被汉武帝诛杀后,那些幸存的暗杀高手全被王峫及王邛收拢在麾下。晋王一是顾念太子刘据当年与梁王后人清河王刘义的交情,二是想将王氏兄弟手中的杀手收为己用,于是才出手搭救王峫。
    羽林卫将晋王一路跟随并进入王峫府中的事如实汇报,霍光闻言忍不住在刘贺面前老泪纵横:“陛下可知老臣为何如此痛恨王氏外戚?王氏外戚的阴毒人所尽知,死在他们手中的忠臣良将不计其数,王氏外戚即便对武帝及昭帝也未曾手下留情,如今晋王有意袒护他们,老臣诛杀王峫失败,臣怕不久之后汉室社稷会经历一场大乱,望陛下多爱惜臣提拔的有能之士,他们定会如老臣一般忠心辅佐陛下。”刘贺也不免惆怅:“大司马不必太过悲伤,若是伤及身体,岂不是亲者恨仇者快?孤一定会如爱惜自己的亲人般爱惜辅佐孤的贤臣。”
    王氏外戚培养的杀手分为两种,一种为“强”,一种为“蛊”,名为“强”的杀手武功高强,善用兵器,通常为男子,手起刀落杀人取命;名为“蛊”的杀手擅长用毒药蛊虫及影杀伎俩,通常为女子,以暗害为手段,武帝晚年所见的诸多诡谲幻术就是出自他们之手。晋王搭救王峫的事很快就人尽皆知,谢女御将口信带给王女史的时候奉承到:“即便是大司马也奈何不得王将军,且王将军日后若得到晋王的提拔,王女史的前途便也不可限量了。” 王女史面上虽多了几分得意之色但并未对谢女御多言。口蜜腹剑是奸人擅用的手段,说话好听喜欢奉承他人的往往没什么用,靠攀附他人成功者如篱笆上的喇叭花,开不了几日就会衰败,作为王氏外戚培养的顶级用“蛊”杀手之一的王女史向来沉稳,不喜结交华而不实之人拖累自己。
    金婕妤得知自己祖父在朝上被气晕后到椒房殿请诏回家。皇后觉得金婕妤的请求很合理,当即批准了。鱼雁觉得不妥,说服皇后之后小跑着追上金婕妤:“婕妤希望此时出探视外祖父宫乃人之常情,但婕妤已承宠多日,如今或许身怀帝嗣,此时出宫怕日后落人话柄,且听妾一言,暂且在宫中等候大司马的消息,再则皇后邀您今晚在椒房殿一同用膳。”此刻的金婕妤只顾着外祖父霍光,没料到自己可能已怀有身孕,听鱼雁这么说便回转心意留在了椒房殿。刘贺得知金婕妤在皇后处,于是也到椒房殿用晚膳,饭间见金婕妤心神不宁的样子安慰到:“大司马与我用过午膳才回府的,夫人不必太担心,太医丞已为他诊治过,并无大碍。”皇后同在一旁宽慰金婕妤:“大司马无碍实乃社稷之幸,既然今日婕妤在椒房殿,陛下用完膳就与婕妤同回凤凰台吧。”刘贺本意如此,听皇后也这么说,用完晚膳扶起金婕妤就准备离开。充国及代宗见自己父皇要走,拦着不让,高皇后拉住两个儿子:“父皇得送婕妤回住处,改日会再来看你们的。”回到凤凰台的彰帝得知金婕妤在椒房殿用膳的前因后果后十分感激高皇后,派内侍去少府取出一斛珍珠送到椒房殿。皇后得到赏赐后将入宫时少府送来的金发簪取出一支赏给鱼雁:“若不是鱼女史思虑周全,以后怕是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候众人还会非难本宫。”鱼雁不敢接皇后的东西:“尽心侍奉皇后是妾的职责,金发簪乃是少府为皇后量身打造,妾不敢妄受,若皇后真心感激妾今日的箴言,日后在深宫中请务必深思慎言。皇后乃是后宫众人的言行表率,若皇后深思慎言,其他人才不会仗势生非,后宫自然安宁祥和。”皇后对鱼女史的坦言有些惭愧:“既然鱼女史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也不会再把鱼女史当外人,还请鱼女史日后对本宫及两位皇子一如今日这般尽心,本宫定会深思慎言的。”鱼雁见皇后对自己卸下了防备,觉得高皇后并非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第三章 甘泉宫诡事
    端午佳节,家家户户勤扫宅院,挂菖蒲艾草喝雄黄酒,宫人将宫殿用石灰水洒扫之后又用艾草将每个角落熏了一遍,因天气炎热,刘贺将家宴地点选在了甘泉宫。
    甘泉宫由前朝的林光宫改建而来,汉武帝修建好甘泉宫后不仅将此处用作避暑专用的行宫,同时也用作皇家高级待客场所,甘泉宫所在地本以甘冽的温泉出名,武帝在前人的基础上又根据泉水的流势建造了大大小小数个汤池,因此甘泉宫内有温泉汤池可供洗浴,据说甘泉宫的温泉能使人延年益寿。霍显得知彰帝在甘泉宫设宴喜出望外,能被皇帝邀请到甘泉宫度假对朝廷官员来说是至高的荣宠,武帝在位时常在甘泉宫宴请诸多功臣,朝臣家眷们是没那个资格赴宴的,回到长安城后又可以对那些贵夫人们显摆一番了。此次家宴刘贺不仅邀请了霍光一家及上官太后,还邀请了金赏一家,这也是汉彰帝刘贺第一次驾临甘泉宫,他在甘泉宫设置家宴的同时也想通过祭拜甘泉宫里的祖宗们表明自己愿意如武帝般亲近贤臣,并以此拉拢老臣安抚民心。
    从未央宫驶向甘泉宫的车队浩浩荡荡,沿途的老百姓们见到马车上的刘贺霍光等人忍不住夹道欢呼。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刘弗陵暴毙后老百姓们都害怕继任的国君是残暴失德的昏君,得知刘贺登基后继续启用霍光的治国方略,都对刘贺十分拥护,听闻新国君彰帝英俊挺拔,大家忍不住想要一睹天颜。
    在彰帝一行到达甘泉宫门口时,通天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所有人都亲眼目睹那个巨大的人影转瞬间消失,霍光因武帝求仙访道对稀奇古怪的事习以为常,他断定是间谍潜入甘泉宫装神弄鬼,当即吩咐随行的禁卫及甘泉宫的守卫关闭甘泉宫诸门将整个甘泉宫仔细搜查了一遍,彰帝知道霍光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命令随行众人暂时等候在甘泉宫门口。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查无所获的禁卫带着一块写满墨字的白绫与一个长约三米的木头十字架回到了霍光及彰帝面前,原来那是一块挂在木头架子上的白绫,随风舞动被误认为是巨人,白绫被风吹落在地巨人因此消失不见。霍光将白绫呈递给彰帝,与禁卫再三确认没有其他异样后才允许早就准备好接驾的董女史及韩内侍迎接众人进入甘泉宫。霍光因武帝及昭帝相继被刺十分警觉,刘贺已经是他眼中大汉室最后的希望,他可不想让刘贺像武帝及昭帝一样出现什么意外,在见到通天台的异常现象后霍光就曾劝说刘贺放弃甘泉宫之行掉头回未央宫,但刘贺觉得自己侍卫众多,且这是他第一次到具有特殊意义的甘泉宫度假,掉头离开令众人扫兴不说自己还会颜面扫地,于是执意留下。霍光见无法说服这位心意笃定的皇帝,命令禁卫必须随时随地护卫在刘贺身边,不能有任何疏漏。
    甘泉宫作为汉武帝接待各国使臣及专属度假行宫比未央宫更为奢华,殿台楼角皆用雕花的石板裱饰,边角再用刷上红漆的圆木镶嵌,看起来恢宏大气又不失精致秀美,不仅如此,甘泉宫里还陈列着汉室历代皇帝及贤臣能将的画像,因此甘泉宫也用来祭祀。李夫人因毁容自杀后汉武帝十分伤心,派人在甘泉宫按照李夫人的音容笑貌画了一副巨大的壁画,并在壁画前放置了一尊与李夫人真人大小无异并按照其身材容貌雕刻的白玉人像,每当武帝思念李夫人的时候就会到甘泉度假。汉武帝宠爱李夫人是有原因的,李夫人不仅身材高挑容貌倾国倾城还十分忠心,虽与卫子夫同为平阳公主送到武帝身边的歌舞伎,但李夫人心里只有武帝刘彻,并不向着平阳公主及王氏外戚,因此为王氏外戚所不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武帝晚年到河东游玩的时不由得感怀卫子夫与李夫人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并留下了千古流传的《秋风辞》(秋风起兮云飞扬,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舡兮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用来形容卫子夫与李夫人这两人的区别:一个如生在春日的兰花般娇小精致,一个如绽放在秋日的菊花般大气绚烂;一个如笛子般与外人节节相通,一个如鼓般忠心无二。汉武帝不仅在李夫人活着的时候将闻名天下的雮尘珠赏赐给她作为信物,在其死后还追封为孝武皇后与自己合葬茂陵。刘贺脖子上挂着的正是用红绳镶编的雮尘珠,刘髆自尽前将雮尘珠挂在刘贺脖子上并告诉他雮尘珠所代表的意义,那时的刘贺并不知道自己父王将要赴死,当年幼的刘贺最后一次见到刘髆时,躺在棺椁中的刘髆已无法再对他开口。因祖母李夫人的缘故,刘贺此时即便知道甘泉宫有异,更加坚持要留下来。刘贺此行除了禁卫及随行的宫人分别有高皇后、金婕妤、金赏夫妇、霍光夫妇及上官太后,同行的女史有鱼雁、伍女史及金婕妤的女御乌氏,皇后的父亲高君卿怕给刘贺添麻烦,推辞身体有恙并未随行。在甘泉宫用过午膳后,霍显迫不及待的拉着自己两位外孙女到汤池沐浴,皇后则陪着彰帝与霍光金赏等人在甘泉宫四处游玩,因刘贺一开始便对霍光等人说明甘泉宫之行是家庭聚会,没有君臣之别,故而所有人都身着便服,从服饰上看起来没多大区别。霍光经常出入甘泉宫,对里面的陈设早就如数家珍,其他人则是第一次到甘泉宫游玩,每行至一处都不由得对甘泉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暗自称奇。
    霍光领着彰帝参拜完列祖列宗后走到甘泉宫的大金人雕像面前时发现大金人手中的权杖不见了,那尊长约三米的大金人是霍去病远征匈奴从休屠王手中抢回来的,大金人手中原本握着一根与大金人材质相同嵌着宝石的权杖,如今大金人手中只有一个洞。经霍光提醒,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晦气的事,权杖象征着权力,没了权杖的大金人相当于被夺权的帝王,虽说大金人是匈奴人的东西,但权杖莫名其妙的消失昭示着不祥。韩内侍与董女史吓得战战兢兢的跪在彰帝面前:“早晨这尊大金人手中的权杖都还在,臣等以性命担保绝无谎言。”霍光没有怀疑面前跪着的两人,而是想起他们刚到甘泉宫时通天台上那诡异的一幕,惊觉自己可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窃贼或许早就盯上了这支权杖,趁着彰帝驾临甘泉宫才作乱下手。霍光赶紧让内侍对甘泉宫各门的守卫问话,果不其然,一名宫女在彰帝等人进入甘泉宫后带着一根圆木出了宫,说是奉命将长蛀虫的柱子拿去烧掉,守卫没想到那根长着蛀虫的圆木里藏着失窃的权杖,询问过管事的女御后得知并没有让宫女出宫烧柱子之事。彰帝不想在今日责罚任何人,见霍光忧心忡忡的样子为守卫开脱:“一根匈奴人的棍子而已,不值得大司马放在心上。”霍光依旧十分忧虑:“这可不是普通的棍子,在匈奴人眼中代表至高无上的神权,它类似于大汉的传国玉玺,陛下登基前禹儿将壶衍鞮单于的偷袭军队打得四处溃逃,估计匈奴人想拿这件宝贝召集部众,匈奴各部团结起来对大汉来说是很不利的一件事。”金赏沉思良久后说到:“岳父大人不必忧虑,小婿与壶衍鞮单于的儿子虚闾权渠王子关系尚可,陛下可否让臣派人到草原各部代为打听甘泉宫权杖失窃的事?”彰帝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好方法,大汉与匈奴休战多年,壶衍鞮单于却违背大汉与匈奴的盟约在孤即位前偷袭,现如今甘泉宫的权杖又被盗走,能有心腹到北方查明实情最好。”霍光也十分赞同金赏的提议:“且先如此,派人去看看草原各部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从长计议。”韩内侍及董女史等人起身谢过彰帝后引着众人来到画有李夫人壁画的宫室,宫室的墙上画着以李夫人与汉武帝的日常生活为写照的壁画,从李夫人入宫献舞得宠到死后升天都有详细记录,宫室中央的那尊玉石雕像更是栩栩如生,面部有常年被抚摸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武帝经常在这里思念李夫人。彰帝想起自己父王几欲落泪,欲言又止,霍光见状说到:“老臣知道陛下想问什么,武帝私服当日臣并未随行,而是留在朝中代为处理朝政,故而并不知道武帝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丞相刘屈氂等人被灭族、陛下的父王也因此自尽。”彰帝黯然伤神:“孤只是睹物思人,有些思念父王母妃,并没有责怪他人的意思。”正在众人因彰帝难过而气氛凝重时,霍显由一个宫人领着慌慌张张的跑来:“陛下,金婕妤在汤池晕倒了!”霍光沉着冷静的将冒失的霍显从刘贺面前扯到自己身边:“请御医了吗?”霍显点头。皇后见众人因彰帝没发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提醒彰帝:“陛下赶紧去探视金婕妤吧,以免大家担心。”当彰帝等人赶到时,太医正在嘱咐乌女御替金婕妤熬药,见彰帝来了,跪下道喜:“恭喜陛下喜得龙裔,金婕妤只是身怀龙种因汤池内水汽熏蒸而晕倒,别无无恙,大小平安,静心休养即可,同时也恭喜大司马及金侯爷。”刘贺转忧为喜:“孤决定到甘泉宫祭拜祖先是对的,夫人在此时此地确诊有孕,实乃吉兆,看来是先人在庇佑孤。”众人皆附和彰帝,互相道喜,唯独上官太后心中百味陈杂。
    上官太后与刘弗陵相处多年也未能生育一子半女,而同为霍家女的金婕妤进宫不足两月就怀上了刘贺的孩子,令她不由得想起王女史曾经说过的那些传闻,由此怀疑自己多年不孕是有人从中作梗。当上官太后还是上官皇后时王女史还是王女御,上官皇后并不喜欢王氏外戚出身的王女御,在上官桀桑弘羊鄂邑长公主被灭族后,王女御曾到上官太后面前献言:“皇后的母族如今都被昭帝及大司马铲除干净了,皇后日后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难不成还想依靠杀光皇后族人的大司马吗?如果其他妃嫔先怀上龙种,皇后又将如何立足呢?”那时的上官太后年仅八岁,而成年后的刘弗陵急于求子,在王女御的撺掇下,被刘弗陵宠幸过的宫女都被上官太后及伍女史下过避孕药及落胎药,连周阳太妃也不例外,上官太后甚至怂恿自己外祖父霍光勒令宫女穿上绑带的亵裤无法躲过自己的眼线接受刘弗陵的宠幸。等到上官太后成年时,王氏外戚又怕上官太后怀上刘弗陵的孩子,于是将刘弗陵刺杀,因此,直到昭帝到去世都没能留下任何子嗣。上官太后恨自己的祖父上官桀,埋怨上官一家利欲熏心执意把年幼的自己送进未央宫,此时忍不住嫉妒与自己年龄相仿同为霍家女的金婕妤:“凭什么金氏能在父母的呵护下开心快乐的成长,及至成年入宫为妃才一个多月又怀有身孕,一家人其乐融融而自己孤苦伶仃?”即使霍光为了补偿上官太后把霍山送进长乐宫,即使霍山与刘弗陵刘贺同样英俊,即使霍山与刘弗陵刘贺一样出生高贵,即使霍山比刘弗陵刘贺对上官太后更体贴顺从,但霍山不是刘弗陵,霍山也成不了刘贺。思及此处的上官太后情难自已,在众人为金婕妤开心的时候忍不住为自己悲哀的一生泪如雨下。霍显瞧见了躲在伍女史身后啜泣的上官太后,问到:“上官丫头,你哭什么?”上官太后在众人面前越哭越伤心:“刚刚以为金妹妹有事,得知她无恙才忍不住哭泣,当女人真是太难了!”霍显闻言也有些难过:“谁说不是呢,咱们女人一辈子受的苦男人不会懂。”
    上官太后自上官家被灭族后就对霍光变得十分冷淡,即便霍光平日里加倍补偿纵容上官太后也无法改善两人的关系,而金婕妤与上官太后自小就没什么来往,上官太后今日却因金婕妤晕倒痛哭流涕,霍光觉得连自己都无法琢磨上官太后的心思了。
    因金婕妤有喜,甘泉宫的端午晚宴特别丰盛,刘贺当着众人的面提升金婕妤为昭仪,并赐给金赏一千斤黄金。觥筹交错之时,上官太后手执玉笛向众人提议:“本宫得知鱼女史琴艺了得,想让鱼女史陪本宫演奏风雷引为大家助兴,既是家宴,大家也无需避讳。”鱼雁闻言向皇后请示,皇后笑着赞同上官太后:“鱼女史的舅爷是协律都尉李延年,天赋使然,再经由大司马多年精心培养,琴艺必定了得,不妨陪太后尽兴。”彰帝在一旁夸高氏:“皇后鼓瑟也是一流,不如也陪太后合奏?”皇后估计素来与彰帝琴瑟和鸣,并不怯场:“妾的音律怎能与陛下及鱼女史相提并论,然陛下有意,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各家都有人表演,臣也要代表金家献上来自草原的舞蹈。”金赏见晚宴随着太后献曲氛围高涨忍不住要跳舞,大袖一捋就站到了殿中。风雷引节奏浑厚欢快,金赏的阳刚的身躯随着乐声翻腾起伏,殿中众人忍不住阵阵喝彩,皇室众人的才艺表演丝毫不逊色于乐府选送的歌舞伎。
    彰帝任昌邑王时培养了诸多兴趣爱好并弹得一手好琴,但听完鱼雁的演奏,还是觉得自己稍逊一筹,看来霍光必是花重金聘请了一流名师教授鱼雁琴艺。霍光听着激昂的乐曲想起了早年跟着兄长霍去病在沙场拼杀的峥嵘岁月,转而想到了侄孙霍山,霍山都二十多岁了依旧白丁一枚,还被自己送进宫讨好上官太后,思及此处,霍光在众人歌舞完毕后趁着大家高兴,向上官太后及彰帝提出了自己多日前就决定的请求:“老臣希望百岁之后将爵位传给霍山,还请太后及皇帝陛下首肯。”彰帝正在兴头上,爽快的答应了:“既是大司马思虑多日的决定,就依大司马的意思办好了,孤回宫后会告知少府与宗正处理的。”上官太后原想在家宴后让霍光替霍山安排个官职再另娶她人,没想到霍光居然提出将爵位袭给霍山,见刘贺已经答应了便不好再阻拦,只得顺水推舟:“本宫前日里听说玉门关杨都尉的小公子因病早殇,玉门关现正缺一名副将,既然大司马今日提出让霍山延袭博陆侯,不如让霍山跟着杨都尉镇守玉门关学点真本事。”霍光见上官太后想将霍山调离京城,当即提出异议:“霍山还未有子嗣,到边关为将不妥,若是想长进,可先到郎署担任护军。”上官太后不愿意霍山留在未央宫及长乐宫与自己时时见面,她怕相处久了对霍山生出情愫:“本宫早就拜托鱼女史在亲眷里为霍山挑选一位名门淑女为妻了,到时让霍山带着妻子一起到玉门关上任,总比在京城被纨绔子弟带坏来得好,成亲也就半年内的事。”鱼雁见上官太后再次提到自己,赶紧回话:“确有此事,妾在长乐宫受训时曾受太后所托为霍公子做媒,还想着等陪陛下到山东告庙时见机行事挑选合适的女子呢。”刘贺觉得延袭霍光爵位的霍山如果能与自己亲眷的女子结为姻亲百利而无一害,当即接下鱼雁的话:“孤的姊妹不多,听闻协律都尉李延年受腐刑前生育的子女在李氏族人被灭时流落民间无迹可寻,鱼女史与霍山倒是挺般配,可惜孤与皇后人手紧缺,鱼女史还得在未央宫劳苦几年。”霍光本意是想让上官太后风光下嫁给霍山,没想到上官太后不领情,将霍山推给刘贺的族人,霍光有些不满的转移话题:“镇守边关的将领可不能儿戏言之,假以时日,待霍山建功立业之时就是博陆侯,到时再配以合适的女子也不迟,且先让霍山在郎署学点本事再谈其他吧。”得知霍山将会成为霍光继承人的刘贺一心只想着将亲眷嫁给霍山,全然不知霍光与上官太后暗地里各自为谋而进行的博弈,也并不知道二人博弈的后果将决定刘贺本人乃至整个西汉王朝的命运。
    因皇后及金婕妤都在甘泉宫度假,未央宫里的宫人暂以苏容华为首,那些没到甘泉宫度假的嫔妃端午当日聚集在苏容华的合欢殿消暑。没受宠的妃嫔暂时都居住在章台所,罗美人得知彰帝在甘泉宫招待霍光等人后便提议由苏美人出面自己出资在合欢殿款待其他妃嫔。罗美人的母亲是丞相严延年的女儿,父亲是河东巨富罗公,罗公以黄金万斤作为陪嫁送罗美人进宫,自小挥金如土的罗美人出资招待几位嫔妃只是九牛一毛。王女史按照苏容华的吩咐托少府采买了各种食材及瓜果,并在合欢殿的厨间令宫人根据妃嫔们的喜好烹制了各种菜肴。赴宴的有大宛公主萨美人及张美人、孙美人等九人,除苏容华外都按入宴先后就坐,并无等级之分。萨美人千里迢迢从西域来到长安城后又因水土不服大病一场,月余才得以康复,今日还是第一次出席宴会,王女史为萨美人特意准备的家乡菜肴及葡萄酒令萨美人食欲大开,不由得频频感谢苏容华。苏容华不愿抢罗美人的功劳:“今日有幸邀请姐妹们到合欢殿相聚得多亏罗美人,宴上饮食皆由罗美人出资采买,本宫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在座诸位都是同日进宫的姐妹,能在未央宫一同伺候皇帝陛下是难得的缘分,本宫侥幸比姐妹们先得恩宠,他日自当在陛下面前多提携诸位姐妹,还望大家不分彼此。”罗美人闻言有些得意:“有苏容华这样的姐妹是大家的福气,妾这点小心意算不得什么,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容华曾因祖父苏武卷入上官桀等人废黜昭帝的阴谋中失势而大龄难嫁,在刘贺登基后才入宫为妃,故年纪较长的苏氏看起来比同期进宫的妃嫔多些成熟韵味,由此颇得刘贺好感,又因苏武保举刘贺为帝有功,苏氏被宠幸过几次后就受封容华。苏武曾告诫过苏容华切勿对罗美人掉以轻心,因严延年擅长弄权,罗父又出自商家,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平日里耳濡目染难免比常人多些心思,苏容华不想拒绝罗美人端午设宴的请求只是不愿意得罪严延年及其身后的势力自寻烦恼而已。罗美人今年才十七岁,比苏容华年轻五岁。严延年祖上出自梁王刘武的梁园,颇具才华,与当年的协律都尉李延年不相上下,可惜时运不及李延年,梁王失势后又投靠句容候刘党。琴在大汉为文人雅士的象征,士大夫更以琴剑傍身,严父就是希望严延年也能如李延年般得势才将儿子取名为延年并培养成一流琴手。严延年成年后进入昌邑王府成为琴师传授刘髆及刘贺琴艺,昌邑王刘髆自尽后严父本以为严家出头无望,却没料到刘贺多年后居然能荣登帝位,作为刘贺家臣的严延年也随之出任丞相。罗美人自幼便颇有心机,仗着严延年是丞相又是刘贺家臣比旁人与刘贺多了层关系,此次入宫就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罗美人的背景在同期入宫的妃嫔中仅次于金婕妤,可惜月余过去了,罗氏依旧没被召幸,倒是被苏武的孙女抢了先,预料中的容华之位也落到苏氏头上。借着举办宴会的机会,王女史给罗美人带来了严丞相的口信,让罗美人在宫中稍安勿躁,毕竟罗美人还年轻,来日方长,暂且居人之下并无不妥,初入宫就承受刘贺这种没有根基的皇帝的大宠也未必是幸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霍光得知上官太后不愿意出宫改嫁霍山,在二人一起到通天台观星之时便询问上官太后个中缘由:“彰帝登基前老臣就问过太后是否愿意再次进入未央宫,即便刘贺碍于与太后的叔嫂之嫌老臣也有办法解决,可太后不愿意,臣之后才将金婕妤送入宫中,太后对霍山那样的男子还不满意吗?请太后早日节哀顺变,为自己的将来多做打算。刘贺告庙回宫便会立刘充国为太子,到时东宫的主人将是太子,太后需要还家的。”刘贺长子刘充国已经八岁,理应被立为太子入主长乐宫,上官太后虽为长乐宫之主,却并非刘贺生母,也就并非长乐宫名正言顺的太后,一旦刘充国被立为太子便需出宫改嫁。汉代没有妃嫔老死宫中的说法,太后也不例外。霍光是真心为这个上官家的外孙女担忧。前几年上官太后还是上官皇后时便屡次对被昭帝宠幸过的妃嫔及宫女下手,霍光当时对上官太后心存愧疚才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不希望上官太后继续对刘贺的妃嫔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上官太后冷笑到:“本宫还有家可还吗?现如今金婕妤已身怀有孕,高皇后的儿子能否成为太子大司马不是心知肚明吗?因此,本宫并不是那么着急出宫。”“依太后的打算是要留在长乐宫里独守空房也不愿下嫁霍山了?”“霍山是本宫的义子,哪有母亲嫁给儿子的说法?”霍光叹了口气:“老夫当初让你认下霍山就是为了方便他进出长乐宫,只要你出宫还家,就只是霍家的小姐,并不是什么太后,嫁给霍山也名正言顺,况且太子向来立长不立幼,太子之位非刘充国莫属。”上官太后依旧不领情:“本宫名叫上官凤,并不是什么霍家小姐,大司马是老糊涂了吗?”霍光见上官太后说得如此生疏,才明白如今的上官太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女娃了,也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外祖父,或许与上官桀等人的旧属暗中来往已久。霍光打量着出落得美貌动人的上官太后,有些惋惜的说:“太后说的是,老夫当年一直反对将年仅六岁的太后送进宫中,但上官桀等人居心叵测才毁掉太后婚姻大事,事后也证明上官一家确是不堪重用,太后如今把老夫当成仇人是想步上官桀的后尘篡位弑主吗?如果太后有这个心思,趁早打消了的好,否则上官桀等人的下场就是太后的下场!”上官太后依旧冷冷的回答:“大司马可真是忠心护主,把姓刘的当成霍家主人尽心服侍了三代。也难怪了,霍家向来就是奴才,以前是平阳公主府的奴才,出了公主府又是皇帝家的奴才,你看看我们脚下的一切,甘泉宫的那些人在我们眼中就如虫子般弱小,大司马就从来没想过翻身当主人吗?”霍光半眯着眼饶有兴致的嘲笑眼前这个在自己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自武帝起刘皇室就待老臣不薄,故老臣时时感念武帝昭帝的大恩大德并未觉得自己人下受辱。听太后的口气似乎对把控朝中之事十拿九稳,可据老夫所知,刘氏宗亲里并无可替代刘贺者,即便刘贺根基薄弱,他这个皇帝也是民心所向。太后即便可以一手遮天,一个无后的女人又是为谁筹谋划策呢?太后也是刘家外戚,不怕覆巢之下无完卵吗?太后今日之言老臣权当黄口小儿的无心之失不予计较,但只要有老夫在,刘贺及刘充国就是这天下的皇帝与太子,奉劝太后不要动其他心思,以免为奸人所用引火焚身,如果刘贺等人因太后有什么差池,老夫不会再对太后手下留情。”上官太后忍不住对霍光大叫:“为什么大司马要向着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刘家人,我上官一门本是贺兰雪山上的狼,不是你霍家那样忠心护主的狗。本宫不愿意对姓刘的低三下四,也不愿意当依附男人的花瓶,过去的一切已经让本宫心力憔悴,本宫宁愿孤独老死长乐宫也不会改嫁他人!”“在老夫眼中,太后只是舍不得皇后之位太后之位罢了,如果太后当初愿意改嫁刘贺,老夫还能想办法让太后与高氏平起平坐,可现如今刘贺已有金昭仪在侧,太后还是趁早收心另谋他路比较好。”霍光说完扔下上官太后一个人走了。
    伍女史提着灯笼走到上官太后身边提醒到:“太后,大司马已经走远了。现如今支持太后的那些刘氏宗亲及外戚只是酒囊饭袋,想从中捞好处罢了,太后如果想要恢复上官家往日的荣耀还需霍家助力。”上官太后摇摇头:“姑姑还不明白吗,只要霍家的人在,刘姓汉室就稳固如山,上官家那种在霍光眼中大逆不道的家族是无法东山再起的。”“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对抗霍家,太后还是暂且顺从大司马的意思与霍山好好相处吧,再怎么说霍山将来也会是博陆侯,前途不可限量,况且依霍山的性子定会对太后百依百顺,当一个位极人臣的侯夫人不比当一个在后宫与嫔妃争宠的皇后差。”阵阵凉风轻轻拂动上官太后的丝织裙角,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伍女史怀里哭的小姑娘了,更不会对身边的人惟命是从,上官太后现如今可以轻而易举将那帝位之上的人废掉,可霍光也说得很对,自己苦心筹谋又是为了谁做嫁衣呢?况且只要自己轻举妄动,霍光就有能力如同当年般将自己及身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暂且也只能如霍光所愿了。
    第二日,刘贺将白绫拿出来给身边的人翻看,见上面写的都是希伯来文,在场的人都看不懂,只能拿回郎署研究。刘贺等人在甘泉宫用过早膳就离开了,众人匆匆离去的原因一是权杖失窃,金赏需要回城派人到北方打探消息;二是霍光想去郎署安排霍山入职;三是刘贺着急回宫找少府卿及宗正处理手头的一大摊子家事。
    金婕妤在甘泉宫确诊有孕被封为昭仪、金赏受封得到一千斤黄金的事很快在长安城传开了,作为霍光外孙女的金婕妤怀有身孕瞬间在长安城引爆了诸多话题,成为众人议论的大事,毕竟同为霍光外孙女的上官太后一直没能诞下刘姓子嗣,时至今日霍家与刘家血脉才终于相融,霍光也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外戚及大司马。再加上为彰帝生养两位皇子的高氏被册封为皇后时高君卿得到的封赏也不过一千斤黄金,朝上朝下诸多势力此刻再也无法平静,如翻滚的潮水般向未央宫汹涌袭来。
    第四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上官太后回到长乐宫后将霍光的决定告知周阳太妃与霍山:“山儿不日就要到郎署赴任,以后便不能住在长乐宫了。”周阳太妃试探着问到:“那山儿的婚事太后与大司马又将如何安排呢?”上官太后十分厌恶周阳太妃迫不及待离开长乐宫的样子:“大丈夫自当以事业为先,山儿建功立业后还怕没有名门淑媛为妻吗?”周阳太妃见自己出宫无望暗自难过。霍山自进宫后将面前这两个女人瞧在眼里,越发明白上官太后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或许因其幼年入宫在权力漩涡中经历太多失去了正常女人成长过程中的一切有些乖戾;而周阳太妃虽与上官太后同具倾国倾城之貌却品性纯良不喜与人相争。上官太后及周阳太妃与昭帝的往事霍山也有耳闻,要不是上官桀弄权,周阳太妃成为昭帝皇后对刘皇室来说确是幸事。霍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同情周阳太妃,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毁掉周阳太妃得之不易的崭新后半生,一个女人被他人操控权力毁掉了终生幸福,在后宫低声下气近十年临解脱时又希望破灭,这种绝望霍山曾经见过,父亲霍嬗就是因为无法承受此种绝望而自杀,思及此处,霍山决定帮周阳太妃一把。
    不几日,霍山就接到通知到郎署杨恽麾下担任护军,霍山上任前在郎署遇到了霍光,便委托霍光帮周阳太妃出宫:“长乐宫现在是上官太后做主,周阳太妃没有太后的同意无法出宫,若是叔爷愿出手相助,周阳太妃就不至于陪着上官太后在长乐宫虚度年华。”霍光与上官太后在甘泉宫不欢而散后本就想问问霍山对长乐宫两个寡妇的看法,今日见霍山想帮助周阳太妃,于是详细了解了霍山这几个月在长乐宫的所见所闻,霍山将上官太后利用自己钳制周阳太妃的事说了出来。
    霍光昨日本就与上官太后产生了隔阂,又听说上官太后如此蹉磨周阳太妃,暗自揣度上官太后往日里这些事也没少做。归根究底,周阳太妃这个女人的悲剧命运自己也有份参与。当初霍光虽然竭力阻拦年幼的上官凤进宫为后,可在上官桀作乱后没有斩草除根,才致使上官皇后为祸后宫令妃嫔受苦昭帝绝嗣,若是当日能狠下心除掉上官皇后,也不至于让上官太后成为汉室江山如今的祸根。上官太后在通天台对霍光说的那番话与上官桀当年曾经说过的话一模一样,上官桀勾结刘氏宗亲篡位之前也找过霍光:“光兄与我等联手废黜昭帝立河北定州李姬子燕王刘旦为新帝总比守着刘彘那小儿子劳心费力来得好。”霍光好意规劝上官桀:“昭帝乃武帝亲立的皇嗣,我与桀兄均为先帝的托孤大臣,怎能如此大逆不道?上官兄今日之言小弟权当醉话,桀兄切勿被奸人利用引火焚身,光某是绝不会容许此等事情发生的。”上官桀事后非但没有悔过,反而想先下手为强灭掉霍光,上官桀等人因昭帝机警才没能借刀杀人,其同党篡位阴谋也因此失败尽数被诛。
    霍光转念一想,语重心长的对霍山说:“山儿真想帮周阳太妃?你可知周阳氏的曾外祖父周亚夫与武帝素来交恶?周家也并不待见我们霍家,况且周阳太妃的外祖父周阳的名声不好。”霍山毫不迟疑的回答:“祖上的恩怨与后人并无多大关系,周阳太妃在长乐宫的一言一行足以证明如今的周家乃积善之家,叔爷若能替周阳太妃出宫嫁得良人也成就了一件善事。”霍光拍拍霍山的肩膀:“山儿对弱小善者能不计前嫌伸出援手,确是有见识有担当的好男儿。我听闻那周阳氏生得美貌绝伦,山儿是有其他想法吗?”霍山赶紧否认:“我只是同情周阳太妃遭遇,并不敢有其他妄想。”霍光笑着说:“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当日送你进宫就是想让你取悦上官太后与周阳太妃,你们至今未越男女之防,周阳太妃又是敦厚待嫁的美人,可与你婚配。如果山儿愿意娶周阳太妃,叔爷还能替周阳太妃安排一二,否则无从帮起。”霍山只想帮助周阳太妃出宫,本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但私底下觉得周阳太妃那种女子任何男人娶来都是福气,因此倒有些难为情。霍光见霍山犹豫不决劝到:“你心中既然没有邪念,又何必扭扭捏捏?这段姻缘对你对周阳氏来说都没坏处,我霍家男儿娶他周家女儿可不算高攀。”霍山赶紧跪下磕头:“孩儿多谢叔爷提点成全!”霍光将霍山扶起来:“好啦好啦,这也算是替兄长了了一桩大事,赶紧回去把老宅子收拾好准备成家吧,虽说周氏是再嫁,也不要轻慢了她。”霍光离开郎署后直接到长乐宫觐见太后,上官太后没料到霍光会这么快又来找自己,可霍光开口就要保周阳太妃出宫。其实上官太后此时并不在意周阳太妃,霍光的请求让她一时间找不到东西南北。霍光没有回答上官太后的质问,只是漠然说到:“周阳太妃在后宫多时,理应出宫改嫁,上官太后难道希望周阳太妃在长乐宫孤独终老吗?”“本宫从来没有那种心思,只是不明白大司马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来求本宫?据本宫所知,周家可向来与霍家不是同路人。”“那些都不重要,老臣只是见昭帝的其他妃嫔都已经出宫改嫁,唯独周阳太妃还滞留宫中,所以提醒太后不要忘了打发该出宫的人离开。”上官太后又好气又好笑:“大司马赶走周阳太妃后是要接着赶走本宫吗?再说了,当初是大司马让本宫与周阳鸢认下霍山留守长乐宫,现如今怎么又是本宫的不是了?既然如此,本宫就遂大司马的心愿好了。”说完拟好诏书让伍女史取出凤印与霍光一起到少府替周阳太妃办理出宫事宜。霍光拿着周阳太妃的出宫文书来到周阳太妃面前:“太妃可知今日能得偿所愿是霍山托老臣求的太后。”周阳太妃此时与上官太后一样迷惑,分不清东西南北:“大司马的话有何深意?”“实不相瞒,霍山不忍太妃在长乐宫蹉跎岁月托老夫帮助太妃出宫,而老夫了解这几个月来太妃与山儿相处和睦后主张了你们的婚事,太妃会觉得屈就吗?”周阳太妃对霍光说出的话难以置信:“本宫与山儿只有母子之情,绝无任何越矩之事,更别提高攀霍家。”霍光闻言劝慰周阳太妃:“太妃不必惊慌,老臣今日只是来向太妃道喜,周家与霍家结亲不算高攀,只要太妃日后对山儿温柔体贴,霍家是不会亏待太妃的。”周阳太妃本想出宫后另做打算,没料到能嫁得霍山那样的男子,后半生有所依靠,不由得含泪点头。霍光见美事将成,捋着胡子笑到:“既然太妃同意了,还请让老臣给山儿带去一件信物,他日也好登门说媒。”周阳太妃拔下头上的一根玉簪递给霍光:“这支古玉凤簪是周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小女周阳鸢谢过大司马护佑。” 霍光见周阳氏改了称呼,劝周阳太妃尽快收拾行李,晚间会派车马到未央宫门口接周阳太妃送其还家。
    到郎署报道后的霍山回家将自己与周阳鸢的亲事告知弟弟霍云,霍云比霍山小几岁,自霍山进宫后一直在待在家中料理府中杂务,见功名在身的哥哥霍山回家十分高兴,得知傍晚还要去未央宫门接未来的嫂子还家,当即与老仆卫叟在霍去病及霍嬗灵前点高香还愿。过了晌午,霍山与霍云早早骑马与大司马府的马车等候在长乐宫门口,同行的还有大司马府送给周阳鸢使唤名为珠儿的小丫头。周阳鸢出宫前到永宁殿拜别上官太后吃个了闭门羹,上官太后在永宁殿被霍光等人气得大发雷霆:“那周阳鸢有什么好的?昭帝在位时向着她,连本宫的家人也帮她!”伍女史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何须动怒,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刘贺即位前太后就应该像张嫣那样留在未央宫继续当皇后而不是到长乐宫当太后。”“那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刘贺为帝的前提就是要高氏那个民妇为后,本宫会自降身份与贱民争宠?岂不是笑话?令本宫没想到的是霍光那老头居然向着外人。”伍女史见上官太后有些失态,安抚到:“这也怨不得大司马,毕竟霍山是太后亲自推走的。”上官太后顺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霍山转头就要迎娶周阳鸢,本宫凭什么让周阳鸢捡那么大个便宜!”“周阳鸢已经不在长乐宫了,何须与她置气?太后应该好好为今后谋划。”上官太后抱住伍女史:“姑姑他日也会如大司马般对待本宫吗?”伍女史怜爱的看着上官太后:“妾看着太后长大,哪怕有朝一日为太后送命也不会离开。”
    霍山下朝后被晋王拦在了殿前:“大司马不仅让霍山担任六品护军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让他延袭博陆侯?老夫记得霍嬗因牵涉卫氏王氏外戚谋逆被武帝下旨后人永不录用,大司马意欲何为呢?”霍光见晋王又来找自己麻烦,索性不理。晋王依旧不依不饶:“大司马的外孙女金婕妤受封金昭仪,其父金赏得金一千斤,大司马没从少进言吧?皇后的父亲高君卿得到的封赏也不过一千斤黄金,金昭仪的父亲如何能与皇后的父亲平起平坐?我刘姓江山怕是要易主了吧?”霍光闻言大怒:“晋王此言差矣!老臣辅佐三代汉主,如有二心何待今日?倒是晋王该多担心自己,利用王氏外戚那些蛇蝎心肠的人不怕惹祸上身吗?与虎谋皮当心反被虎噬!”晋王自讨没趣拂袖而去,霍光则追着彰帝来到少府。刘贺在少府已经知道霍光替周阳太妃办妥了出宫之事,得知霍光私下决定了霍山与周阳太妃的婚事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埋怨霍光:“大司马怎么轻易的将霍山配给他人,孤还想收霍山为妹婿呢?”霍光劝解刘贺:“周阳氏乃周亚夫的曾外孙女,其父周勃是高祖亲信,陛下根基薄弱,周阳氏嫁给霍山对陛下来说将会成为一大助力,老臣也是为陛下考虑才趁热打铁,以免周阳氏落入他人之手。”见事已至此,刘贺碍于上官太后的诏书不好发作,也只能随着霍光。
    申时出宫的周阳氏由范女史领着来到霍山等人面前,她已经褪下宫装换上了寻常女子的服饰装扮。霍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貌的女子,忍不住惊叹出声。范女史走后霍山将一枚山形玉佩递给周阳鸢:“这是家父留下的遗物,如周小姐的玉簪一样也是祖传之物。”周阳鸢红着脸接过玉佩当着霍山霍云的面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表示同意与霍山的婚事。霍云见霍山与周阳鸢两人红着脸站立了良久,打趣到:“哥哥嫂嫂这般倒是不怕外人瞧见呢。”霍山这才将周阳鸢扶上马车让车夫驾车回家,自己与霍云则骑马跟在马车旁。在周阳鸢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早就置备好的新宅院,守院的家奴没接到周阳鸢今日还家的通知,安顿好周阳鸢后就跑回周阳鸢母家通风报信。
    周阳鸢的父亲原名赵由,因周阳鸢进宫为昭帝妃被封为周阳候,并借用了周阳鸢外祖父周阳的名字为姓氏,后周阳由因对抗晋王与河东太守申屠公争权被斩首,周阳鸢的母亲在周阳候死后变卖祖宅改嫁他人。周阳鸢的母亲周老夫人不一会便随着家奴来到周阳鸢购置的宅院,见屋内还有霍山等人,不由得问起究竟,珠儿在一旁说到:“周小姐已由大司马做主嫁给霍护军,此处宅院只是周小姐的暂时容身之所,日后还要劳烦周老夫人派人照看。” 周阳鸢递上一袋金瓜子解释到:“母亲已改嫁他人,府中自有诸多杂事,女儿的事幸得大司马做主不劳母亲费心,感谢母亲替女儿置办的这处宅院,以后女儿便随母姓周名鸢。”霍山也递上自己的见面礼:“周老夫人无需为嫁娶之事劳心费力,霍家自会打点妥当,只是我明日会遣媒人到此宅纳征,月后也将在此处迎亲,届时还需周老夫人到场上座。”周鸢见霍山丝毫没有轻慢自己,依旧三媒六聘,霍光送来的小丫头珠儿也十分机灵,不由得对霍光多了几分感激之情。周阳鸢的母亲见自己女儿出宫后又嫁得一表人才的霍山,喜上眉梢,亲自下厨为霍山等人准备了一桌饭菜。
    第五章 白绫秘事
    郎署的官员将白绫上能辨认的内容翻译了出来。白绫上墨字的大概意思是红头发白皮肤的白鬼一千年就会进行一次东巡,这种巡游已经持续了成百上万年,奇形怪状的白鬼在上古时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蓬莱山祭拜神仙求得点化,从而修得人形。白鬼带着从各处搜集来的奇珍异宝千里迢迢到蓬莱山进贡,得到蓬莱山上神仙眷顾的幸运儿会与仙人交配并诞下神嗣,幸运儿的族人也能飞仙升天留在蓬莱仙境。一位官员记得案宗里有类似记载,经过查阅,果然找到几卷记录着相关内容的竹简。原来这块白绫是武帝时期的府库存物,与甘泉宫里那尊大金人同时被霍去病从匈奴带回大汉,武帝曾以此为异族神物放在甘泉宫中供奉,昭帝的母亲钩戈夫人也因私自翻看白绫被武帝赐死。白鬼是中原人对外族人的统称,武帝从匈奴人这匹白绫中得知蓬莱山上有神仙,于是到东莱寻仙,没找到神仙却找到一个藏有雮尘珠的洞穴,洞穴让武帝大开眼界,里面巨大骨架堆积如山,各种宝石晶莹剔透,其中以雮尘珠最为耀眼夺目。满载而归的汉武帝回到长安城后依旧对东莱寻仙之旅意犹未尽,平阳公主借机献上了东莱美女李氏,即后来闻名天下的李夫人,也即是彰帝的祖母。武帝曾听从薄忌的建议将雮尘珠放在甘泉宫顶礼膜拜,还模仿洞穴内的壁画用死囚血祭雮尘珠,可雮尘珠终究只是一块普通宝石,并不能延年益寿,更不能让人羽化升天,武帝因此将雮尘珠赏赐给李夫人作为定情之物,也算是物归原主。白绫上记载的上一次白鬼东巡日期是最后一位周天子毛幽被诸侯国废黜之时。在秦之前诸侯国以禅让的形式选出治理天下的领袖——天子。上古时期的中原人按职业不同将居民分为神农周人、手工业商人、治疗者夏人三种,每隔三十年从中选出领袖,这些天子年老后如果成功禅位则被称为珷,也能作为新一任管理者的师负责辅佐新天子。周天子毛子晚期昏庸无道纵容妻子褒姒戏弄诸侯,丧失诸侯国主信任的毛子恰好遇上白鬼东巡,被白鬼围攻的毛子燃起烽火却没得到诸侯王支援,诸侯王用金银珠宝将被俘的毛子从白鬼手中赎回后幽禁在其属国河东毛国,因此有史记录的最后一位周天子也叫毛幽,毛幽造成的诸侯国各自割据征战一直持续到秦始皇一统天下,毛幽的铭文鼎被梁王刘武藏于府中。
    文帝当政期间,亚历山大帝国腐朽衰败,皇帝意图向邻国转嫁本国财政赤字,模仿祖先发起了新一轮远征,没想到东征军被途中的匈奴人打败,匈奴帝国迅速崛起,吞并了亚历山大帝国主力部队的匈奴人沿着白鬼东巡轨迹西行,一直攻打到希腊古城,沿途掠夺了无数金银珠宝及美女,亚历山大帝国也因此灭亡。迅速扩张的匈奴帝国并不满足于在欧洲获得的成功,试图吞并大汉,武帝在王恢以死相谏下派霍去病率军征讨匈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也带回了这卷白绫与大金人。翻遍古籍的汉武帝得知匈奴人是汉人与白鬼的混血后代后不计前嫌对降服的匈奴人采取了优待政策。
    霍光拿着白绫的手微微颤抖:“不瞒陛下,甘泉宫一系列诡事其实是在针对老臣。大金人及白绫都是老臣兄长霍去病从匈奴人手中夺得,那些人将旧物翻出只是向老臣示威罢了。当年云陵太后即钩戈夫人在甘泉宫私自翻看白绫被赐死,武帝处云陵太后用的就是她翻看的这卷白绫,老臣奉命亲自执行了云陵太后的死刑,白绫在云陵太后死后便被老臣存放在府库之中,此物再次出现着实让臣不安。” 刘贺得知白绫竟有这些来历,不由得怀疑甘泉宫中的诡异之事是在向自己示警:“大司马不必太过忧虑,金赏今日已派人到匈奴打探消息,等确切消息回到长安城再下定论也不迟。”霍光摇头说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据老臣所知,当年白鬼东征的军队被匈奴俘虏后沦为鹰犬在车师一带作乱,西域各国不堪其扰求助大汉,武帝出兵协助西域各国大败匈奴,如今的西域都护府就是武帝当年的功劳,而那支白鬼雇佣军却不知所踪。那些人轻而易举的将白绫从库府取走并在陛下面前盗走权杖实在别有用心,看来朝廷之中有人不安分,边关战火也将重燃。”
    霍光接着说:“陛下可知云陵太后为何会因翻看白绫被武帝处死?”刘贺回答:“盛传祖父杀母立子。”“那些都只是朝臣的揣测罢了,武帝晚年为奸人所掷装满蛊虫的竹筒所害,全身溃烂瘙痒难耐必须时常浸泡在温泉中解毒故而长居于甘泉宫,赵婕妤也就是后来的云陵太后当时一直随侍武帝左右,后宫从未有任何女子享受过此等荣宠。”刘贺见霍光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到:“大司马接下来的话有什么隐讳吗?”“在继续讲述往事之前请陛下先赦免老臣的大逆不道之罪。”“大司马严重了,只是一些往事罢了,何来大逆不道?孤恕你无罪。”霍光叹了口气:“这还得从前朝说起。前朝始皇帝是从古至今第一位皇帝,秦国在春秋战国之乱中吞并其他诸侯国后成为最强大也是唯一的帝国。可在春秋战国之前那个贤明的时代,君主之位的传承并不是由家族子嗣继承,而是由上一任天子禅让众人推举出的贤能接班人,各国老百姓推举本国贤者给天子,上一任天子考察候选者后再确定新天子,那些贤能的天子候选人不论男女之别,也不以出身背景为贵,其中甚至有奴仆。先贤时期一共有几百位天子,每位天子在位三十年,天子在位三十年或者因意外驾崩后众人会在每一年春节前选拔出新天子,俗称‘春朝’,世界各地的人都会到朝歌城参加这一盛会,‘天子’这一称呼也是因继承了蓬莱古仙的遗志受应天命而来。如果是神农周氏的臣民继任被称为‘周天子’,手工业商人继任被称为‘商天子’,医者夏人继任则被称为‘夏天子’,这三大势力互相角逐,有时也会发生一些令人不耻之事,夏人曾用蛊害死其他候选人,书上有记载的夏天子桀就是依仗卑鄙手段登上天子之位,事情败露后桀及其族人被诛杀。诸子百家的后人曾因劝谏始皇帝恢复祖制被连坐,所有不支持始皇帝颁布的帝国统治制度的人都被坑杀殆尽,尧舜禹开创的先贤时期也因此彻底终结。高祖之所以能说出‘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的话是因为在上古时期作为猎人的刘姓人是所有部落的领袖,刘姓乃是天下姓氏之祖,早于尧舜禹创建的先贤时期。而刘姓为尊的上古时期之前则是洪荒时期,那时的人尚不能称其为人,可能是传说中的各种妖神,那些还没有化为人形的妖神每年都会到山东蓬莱朝拜妖神之尊大鸟,武帝在山东蓬莱山发现的那些金矿及宝石矿就是洪荒时期的白鬼朝拜大鸟进献的贡品长年累月积聚所致,怕触怒上天的武帝不敢擅自动用山洞里的黄金,因此将其铸造成马蹄金及麟趾金用于封赏王侯,雮尘珠也还归蓬莱后人之手。”刘贺恍然大悟:“这些秘密原本因为始皇帝焚书坑儒随着死人长埋地底,但在匈奴找到的白绫又将这些事呈现在众人面前,大司马的兄长冠军侯也是因此被祖父赐死的吗?”霍光不置可否:“当年随老臣兄长带回这卷白绫的人最后都死于非命,有人说是大金人及白绫的诅咒所致,其实应该死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是孤的祖父做的吗?”“老臣不知,只知云陵太后在翻阅这卷白绫后就被武帝赐死了,云陵太后与老臣一样同是白鬼与汉人的混血后人,但云陵太后当年与武帝邂逅的那段‘手中藏钩’的往事也证明云陵夫人极有可能是白鬼安排在武帝身边刺探消息的奸细。武帝晚年曾想过禅让帝位于老臣等人,当着诸多的大臣的面希望求得异姓贤者继位,在秺侯金日磾的劝谏下武帝收回了诏令并立幼子刘弗陵为太子,可没过多久武帝就被刺杀身亡,因此,老臣兄长等人不见得是死于武帝之手。据说始皇帝晚年也如武帝般在各地兴办公塾选拔有能之人,还到各地巡视亲自考察待选者,估计也有禅让之心,可惜在巡视途中被项氏一族刺死。项氏一族是先贤时期医者夏人后裔,擅长使蛊情理之中,王氏外戚乃是项氏一族党羽,这些类似的事都可能是项氏一族做的,因此老臣才对王氏外戚深恶痛绝,估计自夏人桀被诛杀后夏人后裔如项氏一族便从未停止过攫权,书上才会有记载有那么多死于非命的贤者。”“既然从古至今白鬼与中原人都有来往,如今日般互相戕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金赏此次派人到北方刺探消息看来是正确的,否则无端生事的奸细又成功在大汉与匈奴之间挑起了事端,玉门关那边还需要派心腹之人镇守,孤觉得那支白鬼部队可能就藏身在西域都护府附近。”西域都护府目前由司马迁的外孙杨忠在镇守,前日里杨忠的幼子无故病逝,霍光也怀疑西域都护府有人在作乱:“老臣已经让霍山到玉门关杨都尉的弟弟杨恽麾下历练,待霍山完婚后老臣就派他到玉门关支援杨都尉。”刘贺沉思片刻:“今日朝中宫中边关事情颇多,告庙之事可暂且延后,待秋日孤再到山东告庙。”霍光见刘贺对禅让之事只字未提,提醒到:“陛下不怪罪臣今日之言吗?”刘贺皱眉:“禅让之事古已有之,若论贤能,大司马当日受武帝禅封为帝也不无不可,小叔叔去世后大司马将孤扶上帝位也没有受禅,于汉室江山来说大司马何罪之有?再说了,大司马辅佐朝政这些年国泰民安,府库充实,大司马于天下又何罪之有?按理说,孤禅位于劳苦功高的大司马也是应该的。”霍光闻言立马跪下:“老臣从未有僭越之心,只愿陛下圣心清明,恩泽全天下的老百姓足以。况且臣的外孙女金昭仪已怀有皇嗣,这对老臣来说已是莫大的荣宠,只希望陛下在后宫中对金昭仪多多照拂。”刘贺将霍光扶起:“高氏是孤多年的老妻,她品性纯良,即便偶尔见识不足也断然不会为难后宫众人,孤向大司马保证,只要有孤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金昭仪。”
    霍光离开郎署后又来到长乐宫,上官太后屏去其他宫人后自嘲:“大司马怎么又得闲来长乐宫了?听说霍山娶周阳鸢还是大司马安排的,本以为是刘贺那个拨算盘的算计本宫呢?看来新帝也不是那么聪明嘛。周阳鸢那人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徐扬遗老,大司马替刘贺拉拢那些高祖老臣值得吗?”徐扬二郡的刘氏宗亲及遗老之后得知周阳鸢不日将与霍山完婚,对刘贺的态度转变了不少,晋王在霍光面前也不敢再像前几日那般专横。霍光知道上官太后还在埋怨自己帮助周阳鸢,有些鄙视上官太后:“太后这是后悔了吗?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太后因自负已错过了两次好姻缘,以后怕是很难找到类似的夫婿了。老臣今日来觐见太后是为公事,玉门关杨都尉幼子早殇守城将领之位暂缺太后是如何得知的?”上官太后轻蔑一笑:“后悔?本宫从来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毕竟本宫曾是皇后,倒也不像周阳婕妤那般急着嫁人。大司马怀疑玉门关的事是本宫做的?本宫的能力也就限于在后宫指使几个宫女罢了,管不了边关的事。”霍光将一本名录放在两人之间的几案上:“太后年纪尚轻,不知天高地厚屡害无辜之人性命,只怪老夫过去疏于管教!假如太后一意孤行,老夫定会将上官一门残余势力扫除干净!”上官太后见名录前几页的那些人都是素日里通风报信的上官桀旧部及一些刘氏宗亲,才明白霍光平日里派人在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不由得冷笑到:“上官桀的后人光耀自家门楣情理之中,外祖父既然容不得上官一门,当初为何不将本宫也杀了!”霍光冷笑到:“老夫不杀你是因为昭帝仁慈,念你入宫多年与上官桀并无勾结。上官桀盖长公主等人是咎由自取,你身为罪臣之后非但没有悔过还图谋不轨,与盖长公主同样愧对了先帝的厚待。”盖长公主是陈皇后认养的义女,其父为废太子刘荣,武帝本想让陈皇后通过认养刘荣的女儿修复与徐扬遗老的关系,没料到卫子夫得宠后先后为刘彻生育了四个孩子,加之陈皇后后来使用巫术魅惑武帝获罪被废,盖长公主因此在皇亲国戚中的地位十分尴尬。陈皇后居住在长门宫时都是盖长公主在悉心照料,其孝心为时人典范,后在大臣们的提议下入宫照顾年幼的昭帝。可惜盖长公主得势后意图为亲生父亲也就是幽禁致死的废太子刘荣复仇,与上官桀暗中勾结,不仅操纵了昭帝的婚事还意图篡位,最后被霍光腰斩。霍光因此与其他刘氏宗亲及遗老后人们的关系十分紧张,霍山迎娶周阳鸢极大缓和了霍光及刘贺与徐扬旧臣的关系,两人的婚事可谓是一举多得的美事。上官太后厌恶的说到:“昭帝从来就没把本宫当作自己人,当然这也得拜大司马所赐,本宫的家人都因谋逆被诛,又有谁会亲近本宫这样的罪臣之后?刘弗陵知道我令周阳鸢滑胎后还想废后。刺杀昭帝的事该不会是大司马做的吧?毕竟本宫被废大司马之位也会不保。”上官太后见霍光被激怒十分得意:“怎么,大司马不知道此事?晋王都知道的事为何大司马一无所知?可知刘弗陵也不见得多信赖大司马。”霍光将当年的事捋了一遍,或许昭帝曾经在废立皇后之事上犹豫过,最后因为自己饶过了上官皇后,难怪昭帝被刺后奠前有人哭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年昭帝若不是年轻气盛树敌太多死于非命,自己这个大司马或许早就与上官太后一起被废了,令霍光心寒的是上官太后与晋王暗中往来多年自己却一无所知,思及此处的霍光怒火中烧:“老夫可不会做上官桀那样的大逆不道之事!昭帝因为老夫放过你才被害死,老夫真是愧对武帝!这么说除了昭帝的死,周阳由的死也是太后指使晋王做的?”上官太后端坐起身,继续轻蔑的笑到:“本宫可指使不了晋王,就凭姓赵的也敢与晋王抗衡,身首异处不说还连累了主人。大司马如今让霍山迎娶周阳鸢,怕是吃力不讨好徒劳筹谋。”周阳由是昭帝舅舅,也是赵婕妤的弟弟,曾因赵婕妤受到武帝启用,昭帝在位时死于河东。忙于朝政的霍光不知周阳由之死有这些曲折,也不知上官太后居然暗中与晋王有来往,也终于明白晋王当日为何会从自己手中救走王峫,原来多少都因为自己这个外孙女。
    当年武帝在位时就十分忌惮清河世家,戾太子刘据及昌邑王刘髆曾受到其他刘氏宗亲挑唆与自己父亲反目成仇,武帝晚年才不得已立年仅八岁的刘弗陵为太子。到昭帝即位后,燕刺王刘旦又对自己年幼的弟弟举起屠刀,这些同室操戈的阴谋不出意外都由河东六郡的那些遗老们策划。河东六郡春秋战国时原是晋国所在之地,史上有记载的卑鄙无耻之事大多出于晋国人之手。上官太后坚持不出宫改嫁原来只是为了依仗晋王控制后宫及朝政,无非只是他人棋子罢了,霍光不知道眼前如今这个权欲熏心的外孙女还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心如死灰的规劝:“在高位者理应泽及平民百姓,如果太后有所图谋,朝中大臣必定各自为营,民间也会纷争四起。况且晋王那些所谓的清河世家历来风评甚差,如今还经由太后之手与王氏外戚那些歹毒小人互相勾结,太后没有了霍家的庇护就如毒蛇猛兽面前的猎物般不堪一击。太后如今自觉羽翼丰满不再需要霍家扶持,但老夫依旧希望太后收回心性,以免为奸人所用最后落得一无所得身败名裂。这也是老臣最后一次规劝太后,希望太后不要众叛亲离之后才悔之莫及。”此时的上官太后与霍光话不投机半句多,转过身背对着霍光示意伍女史让霍光离开。霍光回家后在书房一个人闷了半天,身为孟子后人的他在父亲的教育下从小就希望出人头地以实现“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所幸大志得筹,汉室江山经过自己的精心治理兵强马壮,老百姓也不用再担心战火流离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这些年来少次生死一线都无所畏惧,如今却害怕刘贺像武帝与昭帝那般死于奸人之手导致天下大乱。
    第六章 致死松烟墨
    刘贺在金昭仪怀孕后接连临幸了其他未受宠幸的嫔妃,罗美人得幸后让父亲采买了大量丝绸送给宫里的妃嫔,上官太后收到礼物后随手赏给了伍女史:“罗美人也太不知道收敛了,被宠幸了一次就大张旗鼓的四处炫耀,真是令人发笑。”伍女史见罗美人送来的丝绸都是极品,替太后收在柜中并没有自受:“长乐宫与未央宫原本各不相干,罗美人还惦记着太后,看来严延年善于钻营并不是谣传,其外孙女深得其传。”上官太后嗤笑到:“区区一个美人而已,还想在后宫翻天不成?不过前几日晋王曾向本宫提起过罗美人,罗氏的父亲罗公是晋王旧友,严延年能当上丞相罗家没少出力。刘贺即使当了皇帝,朝中大事也并不在他的全权掌握之中,由高君卿与严延年的区别就知道了,高君卿如今只是个侍中,而同为刘贺家臣的严延年却升任丞相,可见晋王的实力是很强大的。”伍女史见上官太后提起晋王,不由得担忧:“妾觉得大司马上次对太后的劝谏十分在理,晋王之流绝非善类,连故昌邑故王刘髆府中家臣严延年都与晋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晋王由太后之手又与王氏外戚暗中往来,太后已无法依仗母家上官氏一族,不怕沦为棋子被人利用吗?”上官太后黯然垂眉饮茶:“本宫何尝愿意这般,年幼时本宫身不由己,如今的本宫依旧身不由己,不过也是这诸多身不由己让本宫成为长乐宫之主。刘贺还算是个合格的皇帝,长乐宫与未央宫至今相安无事,本宫目前只能见机行事。既然罗美人送来大礼,将前几日晋王送来的上好松烟墨给罗美人送去一块吧。”
    罗美人收到上官太后的回礼十分得意,按理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美人,太后不必回礼。见伍女史送来的盒子里装着一块极品松烟墨,罗美人用过晚膳后趁夜跑到女史所托王女史将松烟墨带给外祖父严延年。正准备离开女史所的罗美人碰到了鱼雁,鱼雁欠身道了万福,恭贺罗美人得宠,罗美人随手递给鱼雁的打赏又是半斤黄金。章台所离椒房殿有段距离,鱼雁见夜色渐深提出送罗美人回住处,但罗美人谢绝鱼雁好意独自走了。
    第二日,与罗美人住在章台所同一院落的孙美人到皇后面前上报罗美人彻夜未归不知所踪。皇后带着鱼雁及一群宫女四处搜寻,最后在一座假山后发现了头部受致命伤死亡的多时的罗美人。鱼雁将昨夜曾在女史所遇到罗美人的事告禀了皇后,还在别处搜寻罗美人踪迹的王女史因此被传唤到了椒房殿。王女史得知皇后传唤自己是为了询问昨晚罗美人到女史所的缘由,平静的回答:“罗美人昨日本想托妾到宫外采买一些民间近日流行的首饰,但妾觉得这些事应该由少府经手没答应,罗美人于是讪讪的走了。”鱼雁并不相信王女史的话,罗美人昨日从王女史房间出来时看起来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吃了一鼻子灰的样子,可鱼雁不知罗美人与王女史之间究竟暗藏着哪些来往,故而不好在此时揭穿王女史。
    罗美人进宫前的侍女持辔在罗美人死后给罗家传了口信,持辔进宫前只是个替罗美人牵马的小丫头,因身体强壮被严延年送进宫中保护罗美人。持辔对罗美人被害当日的情形也只能说个大概:“当日主母要到女史所会见王女史,不让小婢跟着,说未央宫里没人敢害她,没料到主母彻夜未归,尸体在章台所附近的假山下被发现。”才得宠的罗美人死在未央宫花园里的事很快传到了前朝,一时间又成为了朝臣们议论的热点话题,严延年双眼通红,一看就哭过。虽然罗美人平日里仗着家里有钱有权喜欢引人注目,但入宫才两个月就死于非命,也太耸人听闻。严延年曾千叮咛万嘱咐罗美人不可在人前锋芒太露,即使自己是丞相,即使罗公是河东巨富,但后宫深不可测,锋芒太露必定招致祸端,本以为金昭仪能帮罗美人掩盖风头,没想到罗美人依旧没在后宫活过一年。严延年与罗公猜想可能是罗美人近日得宠后购买丝绸送人被嫉恨,但罗美人送出的礼物后宫妃嫔人人有份,不至于惹起事端,严延年及罗公曾数次托王女史给罗美人带话,故而丝毫没有怀疑王女史,一时间也不知道害死罗美人的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宗正将罗美人的死定为悬案,因为找不到凶器及嫌疑犯,罗美人在离开女史所后并没有到少府见其他人,而王女史及鱼雁同在女史所从而被排除了嫌疑。刘贺在昌邑王府时就不怎么待见罗美人,对罗美人之死大事化小不了了之。许广汉在刘贺尚未娶妻时曾提出让罗美人嫁给刘贺为昌邑王妃,但严延年与罗公想借罗美人攀附晋王,于是拒绝了许广汉的提亲,罗美人当年也如那些贵族女子一样看不起刘贺并与晋王的儿子来往甚密,可晋王最后在诸多名门淑媛中给儿子聘娶了飞将军李广的曾孙女李氏。
    在尊崇儒术的大汉,除了皇帝及少数有难言之隐的贵族,大部分家庭都是一夫一妻,司马相如当年想纳小妻就被卓文君以一首《白头吟》打消了念头,皇帝的妃嫔们也多是寡妇。讲究礼义廉耻的古人认为杀死一个家庭的男人就对死者的妻子幼儿负有赡养的责任,秦律及汉律都有相关规定,民间如此,皇帝也不例外,故而那些战败国的王后夫人及丧夫的女子都被收入战胜国国君或者将军王侯的后宫及家院。比如始皇帝的寡妇妃嫔们多以被吞并的国家为名,扶苏的母亲来自郑国就被称为郑夫人,刘邦的妃嫔戚夫人薄姬等也都是寡妇。这也开创了封建帝国一夫多妻制的先河,原本体现君主仁义的美事后来却被好色之徒用来迫害女性。
    罗氏的晋王妃美梦破碎后又回过头对刘贺提起许广汉的媒妁之言,刘贺否认了那桩旧事并因此十分厌恶罗氏。待刘贺登基为帝,过去那些看不起刘贺的人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严延年与罗公也不例外,即使罗美人最终通过父亲与晋王的关系如愿以偿进入未央宫成为刘贺的妃嫔,却因为那些旧事一直不得帝宠。高皇后认为是刘贺派人对罗美人下的手,毕竟晋王在朝中的势力滔天,将罗美人这种四处攀附权贵又招摇惹事的人放在枕边太危险了。刘贺当初拟定入宫的妃嫔人选时就私下否决了罗美人,但许广汉与高君卿劝到:“陛下根基薄弱,罗公乃河东望族,其外祖父严延年又是陛下的旧臣,且严延年与昌邑国的不少重臣关系不错,于情于理都应该接纳罗氏,千万不要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虚荣女子令属国生乱。” 原本以为要在未央宫中与罗美人终生暗斗的高皇后没料到罗美人如此短命,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罗美人之死在后宫前朝闹得沸沸扬扬,后宫的风波平息后,王女史带着那块松烟墨到长乐宫拜见上官太后。上官太后很是意外:“这块墨怎么会在王女史手里?本宫明明把它赐给了罗美人。”王女史拱手垂眉的回答:“罗美人半个月前托妾把这块松烟墨带给严丞相,妾闻到香味知道这块墨来头不小,表面上应承罗美人后翻窗尾随将其灭口。晋王控制着这种调和了数种珍贵药材的松烟墨的生产流通,宫里只有皇帝才能使用,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太后将晋王赠送给太后的松烟墨转赠给罗美人,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太后与诸多权臣及宗亲的暗中来往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累及无辜之人。如今王氏外戚与太后及晋王戮力同心,妾也是为太后考虑才下此狠手。罗美人轻浮又招摇,日后定会拖累太后及晋王,还不如趁早除掉免生祸患。”上官太后没料到王女史居然能如此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一个连自己都需客气三分的未央宫妃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王女史见上官太后神色凝重,接着问到:“太后一言不发是觉得妾的行为有不妥之处吗?”上官太后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本宫害死了罗美人,死了就死了吧,这事这么快就平息下来,也说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本宫又不是好事之徒,没兴趣干涉连彰帝都不多加追究的事。王女史倒是思虑周全,有劳了。” 王女史闻言满意的离开了长乐宫。伍女史在王女史走后满腹忧愁:“王女史越来越没规矩了,杀个人也不提前知会太后一声,这些事要捅出去,最后也得太后担着。”上官太后无奈的笑着说:“看来王氏外戚与晋王相处得十分投契,本宫的意愿在他们眼里倒是无足轻重了,以后还是少与未央宫的人来往,本宫可不想惹一身骚。”
    金赏派去草原上的人很快带回了消息,偷走权杖的人并没有回到草原,所以甘泉宫发生的事不是单于庭的人做的。卫律早年在匈奴被封为丁灵王,曾带领匈奴人入侵欧洲,建立了自己的王国萨克森后又杀死高卢王李陵吞并了高卢,当地的白鬼与卫律的匈奴军队进行过殊死反抗,怎奈肉搏敌不过铁骑,被卫律等人驱赶到苏格兰等荒岛上才得以活命。偷走匈奴人权杖的白鬼或许是为了借助匈奴人迷信的神力反击卫律,可惜他们不知道卫律是汉人。在大汉为质的虚闾权渠王子在雁门关之战后回到单于庭查知壶衍鞮单于对大汉发兵乃是受卫律亲信的挑唆,右贤王屠耆堂曾反对壶衍鞮单于对大汉发兵被囚于牢中,屠耆堂的妻子也因此被壶衍鞮单于据为己有成为颛渠阏氏。大汉诸臣拥立刘病已的堂弟刘贺为帝,让卫律等人觉得得有失公允,率军偷袭雁门关的壶衍鞮单于兵败后回到单于庭就重病不起,估计没几年可活。虚闾权渠王子回国后释放了右贤王并处决了那些挑唆壶衍鞮单于袭击大汉挑起事端的人。丁灵王卫律及其子孙在单于庭的地位与实力不亚于左贤王及右贤王,虚闾权渠王子此次对单于庭的清洗也让匈奴元气大伤。探子还带回一条让霍光恐惧的消息:那支曾在楼兰车师一带骚扰大汉及西域各国的白鬼部队早就被卫律接回了欧洲,亚历山大帝国已经土崩瓦解,即将被新的势力取代,即使虚闾权渠王子将卫家势力赶出了匈奴,但其在欧洲的扩张远未停止。
    第七章 霍光的筹谋
    欧洲诸国离大汉太过遥远,匈奴又横贯其间,大汉因此与欧洲诸国并没有过多来往,书上记载的只有白鬼入侵的各种杂闻,民间也流传着一些与白鬼相关的趣事。苏武被匈奴人扣押时与那些生活在贝加尔湖附近的白奴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些苦寒之地的白鬼过着闲散的游牧生活,饮食习惯与汉人差别很大,茹毛饮血是常事。匈奴人将那些白鬼抓来劳作,白奴在匈奴的地位还不如同为奴隶的汉人。究其原因,要溯及回几千年前,白鬼那时驱逐了第一批回到欧洲的匈奴人祖先,也就是最初的那些白种人与黄种人的混血后代,并杀死了夏禹的儿子夏启与苏妲己的混血儿子禹苏,而留在中原的那些混血却在商尧周舜及夏禹的庇佑下得以存活并一代代繁衍,当年夏启与苏妲己离开中原的原因不得而知,但匈奴人崛起后并没有忘记祖先遭受过的耻辱,故而对白鬼十分残忍。
    霍光彻夜难眠,他担心刘贺的命运如汉惠帝一样悲惨。汉惠帝刘盈依靠一帮老臣的拥立才得以登上帝位,然而萧何一死,仁弱的刘盈也随之身亡。刘贺与刘盈的性格颇为相似,当权力掌控在霍光这样的贤臣手中时,刘贺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但如果权力掌控在狼子野心的外戚及朝臣手中,那刘贺就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罢了。霍光年事已高,朝中繁杂的政事已让他日渐力不从心,再加上在晋王的保护下死里逃生的王氏外戚与野心勃勃的上官太后等势力暗中勾结,霍光担心刘贺在自己撒手人寰后帝位不保。
    在第二天早朝之上,霍光提出让霍山担任使节带领使节队出使匈奴,一是虚闾权渠王子铲除卫律在匈奴的势力对刘贺有利,大汉理应表示感激;二是即将继位的虚闾权渠王子与右贤王的女儿屠耆氏相好,但碍于匈奴礼法必须娶屠耆氏的母亲颛渠阏氏,如果大汉出面帮助王子解围,必定能稳固匈奴与大汉的关系。满朝文武对霍光的安排一致称好,大汉与匈奴世代交好曾不惜下嫁公主,现如今不用和亲就能与匈奴重修旧好,对朝臣及刘氏宗亲来说求之不得。
    匈奴有新单于继位后迎娶前一任单于妻子的习俗,在壶衍鞮单于去世后王子若想继承王位就必须娶继母颛渠阏氏。在大汉,兄妹尚且不能为婚更何况儿子与母亲,长年在大汉为质的虚闾权渠王子深受汉文化熏陶,况且自幼与右贤王的女儿屠耆氏相恋,如今却要娶所爱之人的母亲,王子自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继位条件,单于庭的诸多大臣也因此反对王子继位,陷入两难境地的王子如果在大汉皇帝的帮助下娶得屠耆氏并成功继位,必定会对刘贺感激不尽。那些意欲扳倒刘贺的势力知道霍光的谋算后咬牙切齿,得到闾权渠王子支持对刘贺来说如虎添翼,匈奴若与刘贺交好,想扳倒刘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使节队在第二日就在霍山的带领下从长安城出发了,霍光让霍山路过雁门关时给霍禹带去口信,让霍禹小心提防潜入的暗杀者,玉门关杨都尉就因疏于防范痛失爱子。壶衍鞮单于对大汉使节队的到访并不意外,带病接见了霍山,只是不知道大汉此次来访除了重修旧好之外还想干涉虚闾权渠的婚事,因此有些不满,但壶衍鞮单于重病在身,自觉无力反抗大汉,在单于庭公开应允了虚闾权渠王子与屠耆氏的婚事。单于庭的大臣们见王子与屠耆氏获得了单于的支持,大汉皇帝此次又送来大量的丝绸布匹粮食,也不再反对王子的婚事。虚闾权渠王子在大汉为质时就蒙受霍光的多次照拂,加之霍光与刘贺对自己此次雪中送炭,故而对使节队盛情款待并一再挽留霍山在草原驻玩。霍山怕错过与周阳鸢的婚期,向王子如实相告,王子不再勉强归心似箭的霍山并代表匈奴向大汉进献了一匹汗血宝马。
    武帝曾用黄金打造的马换大宛的汗血宝马而不得,如今匈奴将珍贵的汗血宝马拱手送上,可见虚闾权渠王子对刘贺及霍光的诚意。霍山带着汗血宝马回到长安城时引来百姓们的围观,几十年过去了,汗血宝马这样的祥瑞再次出现,诸多朝臣不由得对霍光及刘贺心悦臣服。
    霍山与周阳鸢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满朝文武十之八九都到场祝贺,霍山此时虽只是六品护军,但日后会成为博陆侯是人尽皆知的事,不少将军因此也上门道贺,那些遗老则是看在周阳鸢的面子上与霍光冰释前嫌。刘贺一大早就派人送上一对嵌着珍珠的红珊瑚树摆在庭院中央,珊瑚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样的珍宝即使在皇宫里也是珍品,霍山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欣然收下了贵重的珊瑚树,到场的宾客都为珊瑚树所震撼,也知道了刘贺想将霍山收为近臣的打算。刘病已也带着家人参加霍山的婚礼,按理来说,刘病已与霍山的亲缘关系更近,这也是霍光提防霍山的原因。霍光见霍山接受刘贺的赏赐时丝毫没有犹豫,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卫氏一族都是认死理的硬骨头,认定了一个主人就万死不辞,从卫子夫至死忠于平阳公主就可以得知,卫子夫入宫当了刘彻的皇后依旧将平阳公主视为主人,最后也因平阳公主而死。霍光怕霍山霍云走上卫子夫的后路与王氏外戚勾结在一起,从小对兄弟俩严加管束,也一直未将他们引入仕途。如今的匈奴已无力与大汉相争,边关又有霍禹镇守,因霍山与周阳鸢联姻之故徐扬遗老之后也纷纷归附刘贺,即便上官一族及王氏外戚等人想动摇刘贺的帝位也是蚍蜉撼树。见霍山愿意效忠刘贺,霍光觉得自己无愧于武帝所托,可以将这江山稳妥的交给刘贺了。
    霍山的家仆卫叟见到刘病已时热泪盈眶,寒暄几句后将一脸病色的刘病已安排在僻静之座以免受扰。刘病已向来身体羸弱,加之从昌邑国车马劳顿赶到长安城后旧症几欲复发,亏得有许平君细心照料才无恙,但脸色依旧十分苍白。高君卿在刘病已落座后也到了,见许平君及刘贺坐在角落里,带着家眷坐了过来,又见刘询面色不好,知道他旧病复发,替他把脉后说到:“看来平君将贤侄照顾得很好,多加休息就无碍了,广汉怎么没来?”刘病已回答到:“今日家宅附近有身份不明之人徘徊,怕有财物丢失故而守在家中。”刘奭见到高君卿后很开心的抢话:“好久没见到高爷爷了,充国及代宗今日怎么没来呢?”刘贺与刘病已在昌邑国时如常人兄弟般生活在一起,刘奭与刘充国及代宗因此从小一起长大,多日不见自然有些思念玩伴。高君卿捏了捏刘奭红彤彤的脸蛋:“他们兄弟在皇宫里出不来呢,也时常提起你,过段时间高爷爷带你进宫找他们玩。”刘病已幼年在掖庭度过,那些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面色越发苍白,皱着眉头说到:“皇宫内苑阴气太重,小孩子怕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奭儿别缠着你高爷爷了,坐过来。”许平君知道夫君在为过去的事难过,将刘奭拉到自己身边对高君卿笑着说:“高伯父从来就没把我们当外人,但奭儿还小,一不小心在宫里闯了祸就会连累高伯父甚至皇后,还是不要带奭儿入宫了,有空可以让充国代宗到我们家来玩。我们到长安城时罗美人之死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以前还在昌邑王府见过罗美人呢,虽然她仗着父亲罗公眼高于顶,王府的人因此与她不亲近,但死得这么离奇也是可怜,高伯父进出宫闱时得谨慎些,也需时刻提醒高姐姐不要松懈。”“我原本也很担忧高丫头,但霍光安排了一个叫鱼雁的女史伺候她,办事妥帖周全不说还是刘贺的亲表妹,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霍山敬酒时走到刘病已身边拉着刘病已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但碍于人多眼杂,敬完酒后就走向了下一桌。刘病已心中此刻百味陈杂,幼年在掖庭为奴,而后又流落民间,最后辗转到昌邑国,如今又回到了长安城,这兜兜转转间对人间百味体会颇深。刘病已现在的心境与往日凄苦之时已完全不同,幼年的他流落民间后牢记着家族血仇,而现在妻儿在侧衣食无忧,即便刘贺只让他当个普通陵官也甘之如饴。刘病已并不知道霍光在不远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如有异常便活不过亥时,好在刘病已与周围的人并没有表现出不安分的举动。霍光派到刘病已家宅附近的探子告知霍光还有其他人在刘宅附近转悠,但刘病已与那些人没有任何接触,应该不是卫家旧臣。霍光也不知道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对刘病已有着怎样的盘算,只是让探子继续监视着刘病已及家人的一举一动,今日在宴上还让霍山故意亲近刘病已以探虚实,没料到刘病已对刘贺确无二心,其妻许平君看起来也是老实本分的妇人。
    第八章 事发玉门关
    自刘病已回到长安后,刘宅附近就常有身份不明之人转悠张望,刘病已以为是父亲的旧臣,但那些人并未上前攀谈,只时不时的在家宅附近转悠。刘病已从大病中死里逃生后将过往的那些恩怨早已抛诸脑后,加上与刘贺惺惺相惜,对皇权富贵早已看淡,兄弟俩根本没料到霍光会在他们之中挑选昭帝的继任人,因为他们的父亲都曾犯下了谋逆之罪。刘贺登基前就有卫氏旧臣找过刘病已,如果刘病已愿意当皇帝,舅爷卫律即使远在匈奴也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但刘病已回绝了舅爷及卫氏旧臣的好意,一是自己身体不好而国事繁杂,处理朝政有心无力;二是自己多年来受刘贺关照,且刘贺不仅贤能身体也更强壮,是当皇帝的不二人选。卫律知道刘病已的决定后回信骂刘病已没出息,还让亲信杀死许平君,认为是刘贺安排许平君蛊惑刘病已,但许平君与刘病已在昌邑王府相处多年知根知底,刘病已为此赶走了卫律的亲信并断绝了与卫律的来往。刘病已的决绝惹怒了卫律,认为是霍光一手遮天钳制了刘病已,按照大汉法制,作为皇太孙的刘病已是当之无愧的皇帝人选,况且刘病已比刘贺年长,可大汉朝臣们却拥立了李夫人的儿子为新帝,这让卫氏一族无法接受,于是怂恿壶衍鞮单于对大汉发兵,没料到兵败后被逐出了匈奴。回到封地的卫律怒不可遏,他的封国虽然无力与匈奴及大汉抗衡,但对付邻国却绰绰有余,不费吹灰之力就灭了李陵的高卢以解心头之恨。李陵早年逃到匈奴受封后如卫律一般建立了强大的属国,但晚年受佞臣挑唆对白鬼进行血腥统治,还在奥瑞克庄园里建造了庞大的地下监狱,将那些反抗他的本地白鬼居民关押在地牢里滥用酷刑,被关进去的人很难逃出生天,整个地下监狱仿佛人间炼狱,封国内也怨声载道。李陵不仅对白鬼血腥残忍,对亲信也毫不手软,其妻因不忍看到百姓受苦与谋臣联名劝谏李陵失败后被下狱处死。在卫律攻打高卢时,高卢的居民士兵丝毫没有反抗,李陵的封国就这样悄无声息灰飞烟灭。卫律本以为刘病已如自己一般胸怀壮志,将光复卫氏一族视为活着的动力,没料到刘病已居然为了刘贺及许平君与自己断绝关系,太令人心寒。欧洲这块荒蛮之地虽然不如中原富庶,但只要勤劳开垦经营,也不失为人间乐土,加上此地远离了中原的诸多纷争与旧事,卫律及其孩子便不再执着于回到大汉。
    许广汉在家里观望着那些在院子外徘徊的陌生人,发现那些人既不进门攀谈,也不走远,却时不时向屋内张望,当许广汉上前问询时又避开,这让许广汉很是恼火。作为昌邑王府老臣的许广汉也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让许广汉再次警觉起来,借刀杀人的手段看多了,他明白有人想制造刘病已拉拢旧臣图谋不轨的假象,让霍光与刘贺杀掉刘病已。刘病已现在对刘贺已无法构成威胁,那些人应该不是霍光派来的,许广汉暂时也不知道谁会这样做,既然对方想制造事端,那就反其道行之让其阴谋无法得逞,许广汉当即锁上门骑马赶往霍府。参加霍山婚礼的宾客此时几乎散尽,只有一些亲眷还在府中逗留,高君卿见许广汉这个时候匆忙的跑来赶紧迎上前,许广汉也不多耽搁,拉着高君卿刘病已走到霍山与霍光面前理论:“霍大司马,我们龙仔对你选的皇帝可没有二心,否则也不会与亲舅爷卫律断绝关系。可现如今有人想害死我家龙儿,派人在家门口转悠好多天了,你可得为我们做主!”霍光心中本也有疑虑,见许广汉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客气的笑到:“都是一家人,不用叫大司马这么见外的,彰帝对老夫说过许兄一家如他的血缘至亲,有彰帝为许家做主定会让你们在京城安生的,许兄大可放心,老夫回头就把那些人处理掉。今日霍家大喜,还请诸位用过晚膳再回府,权当这里是自己家里就好。”霍山喝得醉熏熏的,谁是谁都分不清,向众人拱手后又瘫坐在椅子上,霍光忙着照看霍山也无暇顾及他人。许广汉知道霍光的厉害,但也就仗着今日特殊才敢上前质询,此时全身热汗盖着冷汗,他为刘病已也算豁出去了。
    第二日,霍光果然派羽林卫到刘病已家宅附近巡逻,那些徘徊的陌生人也不知所踪,许广汉松了口气,刘病已的命算是保住了。刘病已的母亲王氏是平阳公主第三任驸马王姓男的女儿,也是刘据的太子妃,在武帝清理王氏外戚时与平阳公主等人一同被清剿。因王氏外戚作恶多端,想要杀死刘病已的大有人在,许广汉没能力去计较那么多,只能让刘病已及许平君多长个心眼小心提防。刘病已鸡鸣时分才合眼,本以为放下过去便可以重新在长安城安稳的活着,但王氏外戚结下的那些旧日仇人似乎并没有想过放弃复仇,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然而父族母族尽数被诛,对自己上心的亲舅爷也断绝了来往,眼前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幸存的王峫兄弟至今没有探寻刘病已,并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王峫兄弟是聪明人,刘病已在断绝与卫律及卫氏旧臣来往之后王峫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刘病已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唯刘贺与霍光之命是从,此时联系刘病已是自寻死路。再者,如今长安城内四处都是霍光的眼线,王氏兄弟不敢轻易外出,晋王可以救王峫一次,并不代表他们每次都能如此幸运。
    平陵的陵官们各司其责,刘病已负责祭祀及器具的保管,除了节庆前后及月末里需要到平陵举行仪式或者盘点器具外,平日里都可以待在家里。刘病已在昌邑国时依托昌邑王府曾与西域的商人有来往,并在西域置办了不少产业,当月盘点上半年的账目时发现一笔为数不小的亏空,原来西域的商队因不满使节们欺下瞒上中饱私囊驱逐了不少使官并暂停了不少与大汉的贸易往来,自己的产业因此受到严重影响。负责的伙计还在信中询问刘病已是否需要变卖当地店铺,店铺因商业凋零贬值得非常快。刘病已想着杨家因司马迁之故与霍光向来不合,杨恽的表妹司马氏又是自己父亲的良娣,日后若在长安城遭遇不测还可以到玉门关暂避,于是召回伙计并变卖了不能运回长安城的货物,没舍得变卖那些店铺的房契。
    霍光曾数次想将玉门关控制在自己手中,但碍于司马氏及杨氏一家的阻挠,霍光派去玉门关的将领都被调往了其他地方。杨都尉小儿子之死其实并非他国间谍所为,只是因生性风流招惹了当地豪强被群殴致死。那日,小杨公子带着一群杂役到当地最繁华的酒楼宴饮,酒楼新到一位美艳的胡人舞女引得浪荡公子哥们互相竞酬,小杨公子平日里仗着父亲是一关之守横行惯了,凡事掐尖要强,便想率先亲近那名舞女。可那名舞女本是当地豪强相好之人,小杨公子受拒还硬要上前凌辱,舞女甩脸离开后不知进退的小杨公子追着来到酒楼后院,两人拉扯间被豪强撞个正着,小杨公子于是被打了个半死,被送回家后没几天就一命呜呼。酒楼老板见事情闹大了,酒楼都没敢要跑回了西域,那名舞女与豪强也不知所踪,杨都尉也只能对外宣称小儿子死于恶疾。豪强与舞女虽然逃走了,但豪强在玉门关的产业未能带走,杨都尉将豪强与酒楼老板的产业变卖后据为己有,一时成为了玉门关首富。豪强得知自己的产业被霸占却又不敢回到玉门关,避过风头后带着舞女来到长安城投靠长陵的亲戚。
    杨忠及其儿子的恶行在豪强来到长安后便传开了,杨恽得知自己的侄子如此不堪重用,杨忠还霸占了他人家产,而事情居然还在长安城闹得人所皆知,于是派人将豪强及其亲人趁夜砍杀,受连累的还有长陵邑那些与豪强为邻的居民。长陵邑居住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杨氏兄弟犯下此种恶行在朝上被高祖刘邦那群遗老之后群起弹劾。霍光等人想处死杨氏兄弟,但司马氏一族力争保下了二人性命。虽然恶徒未除,但霍光总算寻机拿下了玉门关,于是向彰帝提议让霍山出任玉门关都尉一职:“霍山前日出使匈奴已展示了他的外交才干,在军中又经过多日历练,定能胜任都尉一职。”晋王听完大笑:“杨忠镇守玉门关多年,如今虽然干下荒唐事,却也不至于让一个毛头小子担任玉门关都尉这样的要职。依本王看,杨督尉的副将吕延倒是可以续任玉门关都尉一职,霍山如果想去边关长本事可以领副职。”吕延是吕氏外戚,多年来循规蹈矩有功无过,倒是可以重用,那些老臣见晋王提拔自己人,纷纷附和晋王。刘贺在这种形势下只能依着诸多朝臣的意愿行事,霍家人好歹在玉门关站住了脚,霍山确实过于年轻且无战功在身,等日后立了军功再提拔也不迟。
    第九章 眼中钉肉中刺
    辖属于敦煌郡的玉门关与阳关是大汉西界,阳关之外就是西域诸国,融合了各国文化的敦煌郡充满异域风情,民风比内地更为开放。西域诸国是被驱逐的白鬼与汉人的混血后人建立的各种属国,受到大汉的教化,他们与匈奴同源却又习性不同,西域诸国虽是匈奴人的各种分支,性格并不像匈奴人那般好斗。张骞出使西域后为敦煌郡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繁荣滋生腐败,利益产生罪恶。敦煌的官员对西域商队的物品贱卖贵卖,玉门关在杨氏兄弟的控制下也腐败横行,西域诸国不堪其扰,与大汉爆发了多起冲突。汉律曾有规定:官吏被认定为受贿行贿后不但本人要被斩首示众,子孙三代也不得为官,贱买贵卖也在定罪的名录中。霍山此行不止为戍边,还为铲除河西诸郡的贪腐根源并安抚西域诸国及敦煌居民。贪腐是一个国家灭亡的前兆,霍光在昭帝时就严厉打击贪污腐败的官吏,因此被恶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细数霍光的那些政敌,除了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外戚集团与一些刘氏宗亲就是那些犯官之后,这些人如饿鬼般瞪着血红的双眼对霍光及刘贺虎视眈眈,无底的欲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的灵魂,一旦寻找到任何机会,就要将凝聚着数代帝王及良臣之功的大汉吞噬得一干二净。
    霍山此次预料到几年之内是无法再回到长安的,因此将妻子弟弟及老仆卫叟都带到了玉门关。新婚燕尔的周鸢比起在长乐宫时明艳了许多,嫁给情投意合的霍山后作为霍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行事,此时又要回到河西故土,如飞出牢笼的鸟儿般对今后的生活充满向往,而霍山带着任务,心情并不轻松。玉门关的将领几乎都是杨氏兄弟的同袍,以前霍光派往玉门关的那些老将都无法立足,即使自己这次侥幸得以打入玉门关内部也会面临诸多挑战,加上对敦煌郡的腐败早就有所耳闻,霍山难免面露愁容。霍云倒是看得开:“兄长何须眉头紧锁,有舅爷在朝中坐镇,还怕那些宵小狂贼不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舅爷让我万不可掉以轻心,说明前路苦难重重。”周鸢笑着说:“夫君有什么可担心的,河西诸郡是我的家乡,我的父族赵氏一脉在敦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长安他们或许人轻言微,但在敦煌的影响可是数一数二,杨氏兄弟这番职位被削乃是咎由自取,夫君定能得到当地名绅的支持,此行权当回家。”卫叟叹了口气:“这杨氏兄弟说起来还是卫家亲戚,杨氏兄弟的表姐司马氏还是你表舅刘据的良娣,但杨氏一族当年明哲保身,司马氏对刘病已也见死不救,可见这杨氏一族并非善类。前几日来赴宴的刘病已依旧是病怏怏的样子,看着都让人心疼。”霍云来了兴致,缠着卫叟要听当年的那些往事。老人多喜欢讲故事给年轻人听,卫叟也不例外,如葫芦里倒豆般把那些往事理了一遍:“追根溯源来讲,卫氏一族在白鬼入侵造成的诸侯国割据后还是一国王侯,卫子夫的祖辈卫二皇子由(仲由)性格桀骜不拘,与其他诸侯国的贵族一样不承认孔子的天子地位,还当众凌辱过孔子,也就是李夫人母亲的祖先。仲由后来被孔子教化心甘情愿成为侍卫及徒弟子路(排名第三为季,故称季路),最后以死救了孔子的后人孔鲤;霍家的祖先孟子也是孔子的徒弟,虽说与孔子一样不被诸侯国承认,却是孔子选出来的继任天子。这也是卫子夫、李夫人及霍家祖辈的渊源。武帝时,卫子夫与李夫人先后生下戾太子刘据及昌邑王刘髆,两位皇子又先后死于巫蛊之祸及柏谷之乱,刘髆的儿子就是当今的陛下刘贺,刘据的儿子也就是前几日到霍府中作客的刘病已。”霍云笑到:“我见刘病已与刘氏宗亲长得都不太一样,为何独他那般貌不惊人呢?”卫叟有些生气:“公子觉得老朽丑吗?万万不可以貌取人。我卫家男儿长得与祖先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男儿虽貌不惊人,女儿却是实打实的美,否则也不会有你这些毛头小子的存在。”霍山拍了霍云的头一巴掌算是惩戒,霍云揉着头抱怨:“兄长才当兵没几天怎么就变得如此力大,我脑子被捶坏了如何帮你筹谋?”霍山笑到:“你还帮我筹谋,卫叔都让你得罪了,还帮我筹谋什么?萧墙之乱?”霍云赶紧给卫叟赔礼道歉,卫叟呸了一声:“要不是看在冠军侯的面子上,老朽才懒得伺候你这个混小子,到了玉门关少惹麻烦。”说完一个人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抱怨些什么。
    卫氏一族被秦二世胡亥灭国,到武帝时因平阳公主之故又得昙花一现,可惜又因平阳公主之故子孙凋零。刘据因容貌酷似仲由被众人称为卫太子,这也曾引起过武帝的不满,毕竟在诸多儿子中刘据是最不像武帝的一个。卫叟作为卫氏外戚在武帝诛杀卫氏王氏外戚时被霍光收留,在刘病已被刘贺接到昌邑国后自愿成为仆人照顾霍嬗的两个幼子,所得月银多用于接济亲朋好友。卫叟听说匈奴丁灵王卫律与西域诸国有来往,其商队偶尔也会来大汉,故而坚决要跟着霍山到玉门关上任。霍山与周鸢见卫叟竭心尽力操持霍家事务多年,索性将卫叟留在身边养老,不安排事做月银却照给,多个靠得住的人在身边也多省点心。
    刘贺得知有人算计自己与刘病已,让高君卿给刘病已送去了亲手题写的对联及西域贡品若干,对联上写着“居闹市得宁静,镇民宅得清平”。许广汉依刘贺嘱咐将对联贴在门口,平陵邑的诸多居民得知皇帝亲笔赐字刘宅,纷纷跑来沾贵气,许广汉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逢人就夸刘贺百忙之中也没将自己这个亚父抛诸脑后。高君卿此次出宫还将充国与代宗接回了家中,于是邀请许广汉一家到高家作客。刘病已回到长安后还没敢带着家眷到长安城拜访旧识,在平陵邑正闷得慌,仔细收拾一番后驾着马车带着家人跟着高君卿进了城。高家住在里巷,附近都是达官显贵,平日里虽然往来不多却也以礼相待,但那些邻居看到高君卿带着刘病已上门后纷纷避而远之。刘病已十分失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人依旧没有原谅自己的母族王氏外戚。高老夫人早就在家里备好了丰盛的宴席,正带着两个外孙及高家幼儿在院子里玩,充国与代宗在外祖母的示意下见往日的玩伴被外祖父接来了,欢呼着把刘奭簇拥在中间并把朝臣们进献的玩具拿给刘奭看。刘奭看着院子里的各种玩具眼花缭乱,不觉有些自卑,自己手里拿着的华容道依旧是三人当年在昌邑王府时的旧玩具。高君卿看着三个孩子眉目含笑:“充国越发像他的母亲了,代宗与奭儿倒像是孪生兄弟。”许广汉不由得点头:“经高兄这样一说还真是,不仔细还真分辨不出来。”刘充国比刘代宗及刘奭年长,刘奭又比代宗大几个月,三兄弟同在昌邑王府长大,口音也没多大分别。刘充国见刘奭很喜欢自己手里牵着的青铜动物机车,将机车抱在怀里:“不是为兄的小气,父皇说了,这件玩具象征着大汉命脉,一定要保护好。”代宗在一旁抱怨:“皇兄忒小气,也不让我玩,我们玩其他的。”说完拉着刘奭玩玉制九连环。刘充国见状赶紧解释:“不是我小气,是父皇不让我给你们玩的。”代宗不服气:“那你说说父皇为何不让我们玩这个玩具。”充国拉着玩具在地上跑了两圈,得意的说到:“这个机车是苏爷爷送的,上面的老虎代表高祖刘邦,大角羊代表祖祖刘恒,猪代表祖祖刘彻,无角羊则是父皇,父皇说如果我以后也是贤明之君,那就再做一个生肖接上去,这个玩具只能太子玩。”代宗撇嘴说到:“皇兄还不是太子呢,我以后也要当太子。”高老夫人在一旁笑着对众人说:“童言无忌,又没有外人,让他们自己玩。”刘病已与许平君此时在厅内与高家兄弟及媳妇闲聊,只有四个老人看着三个孩子,老人们对黄口小儿的话都没放在心上,却不知小孩的无心之言却预见了三人日后的命运。
    长安城比诸多陵邑繁华许多。大汉经由数代帝王治理国库充盈,百姓生活富足,夜晚的九市自然也热闹非凡。青年男女们常在日间劳作后于晚间盛装打扮到九市游玩,以此寻找缘分天定的意中人。刘病已自觉往年对许平君亏欠太多,也在晚间带着许平君到九市见识京城的热闹。许平君自幼生活在昌邑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夜市,看到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爱不释手却又节俭惯了舍不得买。刘病已怜爱的搂着妻子肩膀在她耳边悄悄说到:“夫人若看上什么可尽收囊中,为夫今日携重金在身就是想补偿夫人昔日的操劳。”许平君虽然知道家中不缺钱银,但刘病已前日里折在西域的钱不是一笔小数,故而只在金铺里选了一套嵌珍珠镂刻兰花的头面,刘病已好歹是皇子,自己平日佩戴的那些出嫁前置下的银饰在出席盛大场合时太过寒碜。刘病已知道许平君选兰花是在讨好自己,于是亲手将金饰戴在许平君发髻之上,看着在精工细作的头饰衬托下光彩照人的妻子不觉又多了几分怜爱。买完各种东西后,刘病已带着许平君到往日施舍他饭食的小摊前吃了两碗羊肉泡馍,算是忆苦思甜。羊肉泡馍这种粗陋的食物在当年数次救了刘病已的命,哪怕只是一些羊肉沫和汤拌着馍,三九寒天里对无依无靠的小乞儿来说也是堪比山珍海味的美味佳肴。刘病已当年在市集乞讨时多次受到羊肉泡馍摊主的照顾,这么多年过去了,摊主依然还在老地方。刘病已吃完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后向摊主递上三枚金饼,摊主认出了眼前的贵人是当日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如今身边还站着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在刘病已的坚持下收下了金饼。
    第十章 待宰羔羊
    酷暑过后,天气日渐凉快起来,刘贺决定在李夫人祭日到蓬莱告庙。告庙是新皇帝登基后向保佑自己的祖先表示感激的仪式,多在母族发源地举行,刘贺今年不仅成功登基,金昭仪还身怀有孕,他必须隆重祭祀自己的祖先以示帝威。少府及宗正提前准备了一个月才将刘贺等人的蓬莱之行安排好,刘贺出行前将朝政全权托付给了霍光。
    莱国在春秋战国时是一个靠山临海风景秀美的诸侯国,群雄争霸时被齐国吞并。莱国国君在国破家亡之时带着残存的军民与齐军殊死抗战,最后掉落海中被船只残骸顺着洋流带到了日本岛,而莱国军民全部殉国。来到日本荒岛的莱国君王发现日本岛因常年闭塞,岛上身材矮小的上古居民依旧靠狩猎为生,莱君教那些语言不通的矮人搭建屋子、耕种及纺织等技术,并在岛上建立了新国度。几百年来,莱君后人根据祖先的描述一直试图沿着洋流回到大陆,但由于造船技术有限,有的莱君后人虽经九死一生成功回到了故土,更多的则葬身大海。回到故土的莱君后人不知齐国已亡,加上因始皇统一语言及货币造成交流不畅,被视为异类抓到皇宫进献给秦始皇。秦始皇根本没把那些矮小的侏儒当回事,而徐福则从他们身上发现了新机遇。在研究侏儒多年后,徐福得知东莱之外的岛国上生活着莱君后人及上古遗民,随即谋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到与世隔绝的岛上建立属于夏人的国度。作为夏天子后人的徐福诓骗秦始皇投资成立了楼船海军远征日本岛,并欺骗秦始皇说要到海外寻找长生不老药,其真实目的只是想将莱君发现的新家园据为己有。时机成熟时,徐福选好出海日子带着三千精挑细选的童男童女来到了日本岛,发现这里真的如莱君后人所描述的那般景色优美花果满山。徐福想着天不亡夏人,诛杀了莱君后人,并将莱君五百多年来辛苦建造的世外桃源据为己有,然后模仿秦帝国在日本岛建立了属于夏人的封建帝国。在日本岛定居下来的徐福没有忘记其他夏人同胞,暗中不断派人到大陆搜寻夏人后裔,楚汉争霸中被刘邦打得走投无路的项羽便是其中之一。夏、向、象、徐、项等类似发音的姓氏都源自先贤时期的治疗职业“夏”,夏人作为三大天子候选人之一负责治疗部落里的伤病成员(夏人类似于现代的医生,夏禹名字就足以证明禹当天子前是医生,禹代表治愈的意思,说明夏禹这个人因为医术高超而成为天子)。项羽来到日本后被封为“神武天皇”,这也是第一代日本天皇。成为天皇后的项羽没有忘记楚汉争霸时被刘邦打败的耻辱,他认为自己一手推翻了秦帝国后却让刘邦那个小偷占便宜偷走了帝位,楚王室芈熊一族也背叛自己投靠了刘邦,他一定要复仇并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而西汉刘邦及后人并不知道项羽的阴谋,他们都以为项羽在乌江边被杀死了,疏忽大意的汉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景帝任太子时,项羽派人找到了旧部臧荼的女儿,臧儿正因刘邦诛杀异姓王时杀死了父亲臧荼让自己流落民间受苦而对刘皇室怀恨在心,见项羽后人想与自己联合推翻西汉王朝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经过精心部署,臧儿在项羽及其势力的支持下利用美貌的女儿王娡打入刘皇室内部,先后暗害了窦太后、梁王及诸多大汉忠臣,并依托王氏外戚建立了强大的暗杀集团培养各种刺客(前文提到过的“蛊”与“强”就是王氏外戚的杰作)。武帝晚期,王氏外戚与项氏一族的阴谋暴露,武帝并没有如姐姐平阳公主一般投靠王氏项氏外戚,而是作为刘氏子孙将王氏外戚斩草除根,除了平阳公主等人,被诛杀的还有武帝的宠妃表妹王氏及其子女。受到挫败的王氏项氏一族并没有放弃复仇,刺杀了他们眼中的叛徒武帝。昭帝在位时,王氏外戚虽然无法进入权力核心,却勾结一些因立储风波失势的贵族如废太子刘荣的女儿盖长公主等人谋反,阴谋再次败露后出于报复又刺死了昭帝。
    刘贺登基后,藏在阴影里的项羽后人不断笼络霍光及刘贺的政敌,耐心等待着下一次行动。与霍光政见不同的晋王在天皇眼中就是主动送上门的待宰羔羊,晋王的财力物力将会让项氏一族的实力更加强大。
    长安城里的羽林卫精英大多随着刘贺东行去了蓬莱,诸王在刘贺告庙期间也纷纷请辞回到各自封国处理国事,城里的各处防备因此宽松了许多。王氏兄弟明显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消失了,胆子渐渐大起来,经常带着家仆在长安城四处闲逛。天皇的使者给王峫带来了口信,说是长翁主与夫婿近日不合回到了晋王府,晋王府此时由长翁主刘夜雪做主,让王峫多到晋王府走动借机结交长翁主。
    晋王的第一个女儿出生在飘雪的冬夜,晋王因此为她取名为夜雪,加上晋王妃武氏生下刘夜雪后没多久就得恶疾去世了,刘夜雪从小就被晋王呵护着长大,出嫁时带走了差不多半个晋王府作为陪嫁,因其喜爱梅花,梁园的乐师还为长翁主谱写了古琴曲《梅花三弄》。晋王续娶的王妃郭氏虽然生下了一儿一女,但因母家卑微,其子女在王府的地位远不及刘夜雪,郭氏的两个孩子除了得到刘夜雪的同意才能到京城陪伴晋王外,平日里都住在山西的晋王府内,京城的晋王府因此成了长翁主刘夜雪名副其实的私宅。出嫁后的刘夜雪与夫婿闹矛盾后都会赌气跑回晋王府,住在王府中里与出嫁前并无多大区别。刘夜雪的夫婿赵莱是昭帝的小舅舅,河东河西名门联姻本是为了强强联合,没料到昭帝亲政后与晋王政见不合,加上赵由又死在河东,刘夜雪与赵莱的关系更是水火不容。王峫知道天皇使者是在暗示自己处理掉妻子何氏,但念着妻子何氏多年来贤惠顺从并为王家生下了两男一女,何父还是当朝三品官员,平日里对自己也是诸多照拂毫无二心,王峫因此不忍心害死何氏,也没有依照使者吩咐到晋王府拜会长翁主。处理掉何氏对王峫来说轻而易举,诸如毒药蛊虫武功影杀术之类的方法也很多,曹寿与卫青当年就是死在这些伎俩之下。但很多事情并不是王峫说了算,眼见刘贺离京大半个月了,王峫依旧没有乖乖听话,天皇使者决定推王峫一把。何氏在霍光上次搜捕将军府后变得十分胆小,见王峫出入府门多次依旧平安无事,慢慢也放松了警惕,加上小女儿吵着要外出玩耍,这日就带着几名仆妇出了门,不料没到一个时辰就被几个从窄巷冲出来的蒙面大汉砍杀在糕饼铺门口,女儿及一众仆妇都没能幸免。在闹市针对王峫的袭击再次震惊了朝野,很多人都怀疑到了霍光头上。霍光面对诸多大臣的质询时火冒三丈,他也不知道什么人会对王峫家人下手,要是自己手下做的,砍杀对象必定是王峫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王峫怒气冲冲的找到幕后真凶天皇使者,誓要为妻女报仇。使者轻而易举的打败了王峫,不屑的说到:“王将军,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王老爷,你能用什么手段报复我?况且王氏一族使用的伎俩都来自天皇,低级学徒如何能赢过师傅呢?”王峫怒吼到:“你们完全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做那些事情,我王氏一门因项氏一族几乎人丁灭绝,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哼!上船后哪有中途跳水的?天皇的复仇大计完成之日才是你们这些奴才的解脱之时。乖乖照着主人的吩咐办事,不然你那两个儿子也会身首异处!别不自量力!顺天皇者昌,逆天皇者亡!”“我王氏一门原为先贤时期的贤者君王,守护着举国上下的老百姓。没料到如今受控于人连妻儿都保护不了,真是愧对列祖列宗!”说完欲拔剑自刎,使者打掉王峫的武器,继续轻蔑的嘲笑到:“你想痛快寻死?痴心妄想。奴才就是奴才,奴才的命运轮不到奴才自己做主,主人要你活,你就好好活着,否则药圈里的那些药人就是王家人的下场,背叛主人的奴才将会死上一千次。不要想着出卖我,即使我死了,你也逃不出天皇的手心。连刘彘都无法对抗天皇,更何况你一个姓王的!”药圈是天皇使者用作医药实验场的院子,从外面看只是一所普通的大户人家宅院,院子里则布满机关,房间里关满丧失行动能力任人摆弄的活死人,天皇的药使在药圈利用活死人尝试各种新型毒药及蛊虫,待毒药及蛊虫培制成熟后再发放给暗杀使者。王峫亲眼目睹那些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偶有药使操作不当被反噬后死状也极其骇人。王峫在天皇使者的威胁下屈服了,选择了苟且偷生,回家替何氏入殓后在府里闷了半个月,又经过使者的再三催促才决定拜访翁主刘夜雪。
    何氏的远房表哥萧望之虽经何父引荐给霍光,却因年轻气盛为同僚不喜,仕途也不得意,多年来只是个黄门郎。萧望之得知青梅竹马的表妹横死街头后痛心不已,一直暗中调查诸多嫌疑人,想替表妹报仇。在郎署浸染多年的萧望之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目空一切的少年郎,心思缜密的他并没有怀疑那些王氏外戚的旧日死敌,如今身为朝廷要员的王氏外戚死敌们可以轻易杀死王峫,没必要对何氏下手,因此王峫成了疑犯中的疑犯。王氏外戚凭借出类拔萃的容貌惯于利用各种裙带关系拉拢朝中要员,平阳公主的第三任驸马王家郎的妻子无故病死,王家郎在妻子死后没多久就勾搭上了平阳公主,当时还是驸马的卫青在王家郎出入平阳公主府后也得了怪病如曹寿般慢慢死掉了。萧望之与何氏都是萧何的亲眷,萧家在诸臣除吕时失势,后人因陈氏之故多年无法进入仕途而隐居乡间。武帝时陈氏失势,萧望之才得以托何父举荐谋了个小苑黄门郎。青年时的萧望之对表妹何氏一见倾心,可萧望之早年狂傲不拘为何父不喜,两人因此未能成婚,何氏后来又在九市遇到了俊朗的青年将军王峫,萧望之只能将早年的爱情深埋于心。萧望之派去盯梢的眼线带来消息说王峫坐着马车去了晋王府,萧望之赶紧向长官告急假,快马加鞭的赶到晋王府。王峫求见刘夜雪被拒之门外,此时正骑着马往回走,萧望之将王峫拽下马拖到巷子深处用刀逼着王峫的喉咙红着眼问到:“我表妹的死是不是你做的?王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初表妹就不应该嫁给你!”王峫受惊不小,以为霍光派人截杀自己,待看清来人是萧望之后松了口气:“表兄何出此言?我与夫人向来恩爱,怎会对她下此狠手?”萧望之不信:“此时的晋王府里只有长翁主刘夜雪众所周知,表妹才过世十几天你就去勾搭刘夜雪,谁不知道王家那些肮脏过去?除非发毒誓证明你所说不假!”王峫本就没有杀害何氏,甚至还为何氏的死消沉了半个月,于是信誓旦旦的指天发誓:“我王峫若有加害夫人之心定当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萧望之松开王峫,将手中的匕首收回鞘中:“既然表妹不是你害死的,为何急着拜会刘夜雪?”王峫不敢说实话,心虚的说到:“我前次承蒙晋王搭救才捡回一条命,想着这几日晋王该回府了才上门拜谢,可不是为了结交刘夜雪,否则也不会得知晋王不在府中就掉头离开。”王峫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萧望之只能恨恨的威胁王峫:“你王家人最好收敛点,否则没有好下场!”王峫害怕在巷子深处逗留,整理好衣衫后赶紧溜走了。萧望之见王峫如此胆小惜命,刚刚又发毒誓自证清白,便不再怀疑王峫,平复心情后骑着马回到了郎署。丙吉正在郎署办事,见萧望之不在小苑看门却从宫外急匆匆的跑来销假,不由得问起缘由。萧望之将表妹之死及自己追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丙吉很是触动,觉得萧望之重情重义,又见萧望之为官多年依旧是个黄门郎,因此想提携萧望之。
    王峫将自己在刘夜雪面前受拒的事禀告给了天皇使者,使者觉得王峫在故意推诿,担惊受怕的王峫不敢惹怒使者,只得再次请命:“王家数年来树敌颇多,加上贱内前几日横死街头闹得沸沸扬扬,微臣肯定不受待见,过些时日会另寻时机拜会刘夜雪,绝不会让使者失望。”“你好自为之,别给我玩花样,否则……”王峫吓得赶紧跪下:“微臣牢记‘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不敢对天皇有二心。”使者对王峫的回答十分满意:“你最好乖乖听话,王氏一族日后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否则王家就会如那些不识趣的硬骨头一样子嗣断绝,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从天皇使者住处回家后的王峫自觉窝囊,苟且偷生至此愧对列祖列宗,不由得郁郁寡欢神志恍惚。朝臣知道王峫抑郁致病后都埋怨霍光滥杀无辜,何父也因此弹劾了霍光多次。传话的仆人将王峫当作笑话讲给其他仆妇听,刘夜雪知道后面带厌恶的训斥那些多嘴的仆妇:“王家人也太不知好歹了些!当我是平阳那种外姓女不知廉耻吗?活该自取其辱。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别在晋王府中议论,今日涉事者自己到府库领罚。”晋王府受罚的仆妇们都觉得王家人晦气,莫名其妙死了老婆还害得别人受罚,以至于在街上见到王家人都避而远之,也不再通传王峫的拜见。
    第十一章 天外飞仙
    蓬莱潜伏着不少天皇派出的使者,那些使者将蓬莱作为活动枢纽中心,所得财物也经由蓬莱运往日本,使者们不会错过皇帝告庙这样的绝妙机会,早就为刘贺安排了一出好戏。刘贺修建的宗庙位于武帝发现巨鸟骸骨的洞穴前方,他来到蓬莱后就立马将高祖刘邦的衣物恭恭敬敬的摆放在庙堂之上接受供奉,并将刘彻李夫人刘髆等人的牌位立在了刘邦牌位之后。这个洞穴附近原本居住着不少李姓族人,后因武帝开采洞穴里的金矿迁到了更高的山上。潜伏在暗处的天皇使者跟着外出的李氏村民回到聚居地后将那些无辜村民杀了个精光,然后又穿上他们的衣服假扮成李姓族人的模样等着刘贺上钩。鱼雁来到蓬莱后就四处拜访刘贺族人,里长将鱼雁带到李姓族人避祸群居的山上,并告诉鱼雁那些幸存的村民在李夫人兄妹死后并不喜欢与外人接触,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当鱼雁来到李家村庄时,村里的居民早就被天皇使者及其奴隶所取代,冒名顶替的李家村村民热情款待了鱼雁一行,并主动提出想在彰帝祭祀典礼上表演节目。
    天皇使者带着奴隶在宗庙前进行了声势浩大的烟花表演,五光十色的焰火燃尽后,高祖刘邦的外袍从宗庙中飞了出来,在场地中跳起了李夫人曾经跳过的惊鸿舞。台下的乐伎适时奏起了李延年的《惊鸿曲》:“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一曲终了,起舞的御衣瞬间掉落在地,而庙里供奉着的下裳还原封不动的摆在原处。众人都为美妙的音乐及不可思议的舞蹈所震撼,半晌才回过神来,上前拾起刘邦御衣放回庙中的内侍并没有发现任何机关,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空中倏忽飞过一只巨鸟,鸟身上立着的一位身穿白衣裙的妙龄女子洒下花瓣与香料后翩然离去毫无踪迹可寻,刘贺见那名女子的衣着打扮与玉舞人有些相似,以为是李夫人仙灵显现,当即下跪朝拜,众人见皇帝朝着大鸟消失的方向跪下也纷纷循礼照办。天皇使者一行人毫无悬念的受邀出席了驿馆晚宴。儒家孔孟门徒中有百余十人追随刘贺到长安城为官,未及成行的儒家子弟在刘贺宴请齐鲁之地的长者名绅士时常常作陪。发现异常的地方官员准备揭穿刘贺请来的坐上宾并非李姓族人时被天皇使者安排的眼线拦下了,他们很快如李家村的村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宴会后,刘贺拜为首的天皇使者为国师,不仅邀请此人在自己告庙期间随行左右,还希望能得到点化成功升仙。随侍的田武库劝谏刘贺:“武帝在世时就明令禁止众人寻仙访道,还揭穿了那些人的骗局,陛下正值壮年,无需寻仙访道,请务必远离那些招摇撞骗的方士。”刘贺在长安城时就时时被霍光约束着,回到封国后好不容易自在了些又被武库令用武帝压着,心里有些不痛快:“田武库的意思是方才众人所见的一切祥瑞都是子虚乌有了?”武库令不敢再多言,高皇后在一旁打圆场:“陛下,当年武帝曾被方士骗走大量钱财,武库令只是不愿让陛下受到蒙骗。”此时那名立在巨鸟身上的白衣女子带着巨雕款款走到众人面前:“启禀陛下,草民等人绝无欺君之心,只是因祖先之故身怀绝技罢了。”站在巨大金雕身旁的白衣女子体态如弱柳扶风,还不时散发出阵阵异香,长得也美貌动人,加上声音婉转,在场的男人都忍不住为之倾倒,觉得眼前女子正是仙女下凡。刘贺想挽回方才跪拜白衣女子时的失态,端正神色后说到:“罢了,任命国师的事就不提了,但孤会好好安置李氏族人的,今日都先下去吧。”天皇使者带着白衣女子等人离开时朝着田武库不怀好意一笑,与同伴做了个“杀”的手势。受惊的田武库对那些自称是蓬莱人的方士起了疑心,毕竟刘贺母族李氏一门在朝中势力已被清剿,作为刘贺族人的蓬莱村民不应该如此嚣张,因此暗中多了个心眼,准备找个恰当时机核实那些人的身份。
    汉代沿袭秦时户籍管理制度,各地比曹保管着当地居民的户籍详情,商鞅在秦国推行的“照身帖”记录着居民身高外貌等特征,拿到照身帖再找人就如按图索骥般轻而易举。田武库在查阅李家村户籍时发现了异样,昨晚出席宴会的方士明显与照身帖记录的信息不符。田武库带着比曹将户籍呈到彰帝面前,彰帝担心昨晚那些方士是刺客,派人请里长等地方官到驿馆见驾。半日后,彰帝从羽林郎口中得知里长等人在祭典后就消失不见了,其亲眷正在官府报案寻人,彰帝闻言立马带着田武库等人赶往李家村。一行人刚来到村口就被熏天的尸味呛得几乎晕厥,待众人进入李家村后被眼前狼藉的一幕惊呆了:只见村子里到处横斜着男女老幼的尸体,这些人已死去不下一个月,尸体严重腐烂爬满了蛆虫蚊蝇。鱼雁前几日才在村子里受到李氏族人的热情款待,昨日还与村民们一起参加了祭典,地上死去多时的村民对她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彰帝见鱼雁满脸痴傻,怎么问都不答话,赶紧从怀里掏出醒神露在她鼻子前晃了晃,回过神的鱼雁哇的一声哭出来,接着又把午间吃的东西吐了个精光,最后蹲在地上难过的捂着鼻子表示一无所知。在众人翻检尸体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香风驱散了四处弥漫的恶臭,原来是昨晚那名白衣女子骑着巨鸟在空中盘旋,不多时又驱着鸟停在了地上。白衣女子随身携带的香料非同凡响,所过之处腐臭尽散,让彰帝等人缓过气来。白衣女子楚楚可怜的说到:“草民等人昨日离开驿馆后没多久就被一群身份不明的蒙面汉循着踪迹追杀到了村子里,那些人进村后二话不说举刀乱砍,大家还没来得及逃命就惨死刀下,我也是被大雕所救才得以幸存,也不知道谁这么恨李家村的人。”眼前的一切让众人很难相信白衣女子,但昨晚李家村的人活生生的出席了祭典,即使地上的人看起来死去多时,也无法指证白衣女子所言不实。田武库与比曹将地上的尸体与户籍记载的照身帖一一对比,发现死尸确是李家村村民,但尸体腐烂严重到无法辨认容貌,因此无法确认昨日参加祭典的方士就是地上的死人。白衣女子继续楚楚可怜的说:“我待那些贼人走后到里长家里报信,不料里长也不知所踪,今早还陪着里长夫人一起到县衙报案。”刘贺即使心存怀疑也不忍将白衣女子一个人留在李家村,于是让鱼雁带着白衣女子先坐马车回驿馆,其他人则留下继续收拾李家村的烂摊子。田武库本想用照身帖将那些方士打回原形,不料对方棋高一手,即使大家都怀疑昨晚出席祭典之人不是地上的尸体,李家村惨案极有可能是昨晚那些方士做下的,他也无从缉拿那些逍遥法外的方士。田武库在处理完李家村的遗体后并没有跟着彰帝回驿馆,而是绕道到里长家找里长夫人问话:“夫人认识那名李家村的白衣女子吗?”里长夫人哭哭啼啼的回答:“妾并不认识李家村的人,都是他爹与几个同僚时不时到李家村办事,妾只知道李家村首富的女儿确实生得美貌婀娜,年纪也与白衣女子相仿。”田武库知道里长等人此时可能已经被灭口了,李家村被屠,对李家村有所了解的几个地方官员又不知所踪,那名白衣女子现如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白衣女子如今凭借着李氏族人身份已经回到了驿站,孤苦伶仃的幸存者只能跟着彰帝回长安,况且有照身帖为凭,旁人也奈何她不得。高皇后见到鱼雁身后的白衣女子后很不开心,眼前这白衣女子看起来绝非鱼雁那种善类,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怯懦彷徨,打量高皇后时就如审视猎物的猎人般犀利。白衣女子在鱼雁的提示下向皇后行了跪拜礼后就推辞说身体不适退下了。高皇后心神不宁的问鱼雁:“陛下想如何安置山野李氏?”鱼雁摇头:“妾不知陛下心意,只不过这两日稀奇古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娘娘还需对李氏多加提防。妾自幼在大司马府长大,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其他人未必如妾一般光明磊落。”高皇后苦笑到:“谁说不是呢?就让陛下决定李氏的去留,你先去忙吧。”一个时辰后,刘贺带着卫队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驿馆,李家村惨案让他食难下咽,因此取消了原本安排好的晚宴。
    第十二章 引狼入室
    余下的日子里,刘贺没再举办宴会招待宾客,并在离开昌邑国时将李氏嫁给了龚遂的儿子。与李氏年龄相仿的男子比比皆是,当日出席祭典的未婚男子都为李氏不值。龚遂此人与汲黯一样平庸且好虚名,常常自作聪明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在他人眼中,汲黯龚遂是刚直不阿的谏臣,在明白人眼中却是仗着身后的势力在挑衅皇帝权威。武帝当年处置那些名不符实的士人时就常被汲黯当众发难,还为此惹怒武帝丢了官职。那些沽名钓誉的庸碌之人有了一定名气后就四处招摇撞骗附庸风雅,身值壮年却不愿意脚踏实地安分活着,时刻想着投机取巧不劳而获,在民间影响极坏,带坏了不少孩子。龚遂非议刘贺奖励有功之人则是汲黯非议武帝惩罚奸人的另一个反面,赏罚若不分明,善恶就会颠倒,好人越来越少,坏人越来越多,违法乱纪之事随处可见,直至道德沦丧国家灭亡。一个人做好事即便初衷并不是为了名利,理所当然应该得到应有的奖赏,而一个人做了坏事即便初衷并不是为恶也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刘贺将身份可疑的李氏配给龚公子既可以钳制龚遂又可以排挤李氏,实乃一举两得,这也是俗话说的恶人自有恶人磨。龚遂的儿子得知刘贺的赐婚后手舞足蹈,美貌的李氏不仅体有异香还身怀绝技,能娶到这样的美人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这完全就是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到了自己头上。儿子迫不及待接李氏进门的样子让龚遂十分无奈,论家世,龚遂只是昌邑王府家臣里的末流,且向来不为刘贺所喜,娶皇族女子为妻这样的好事却落到龚家人头上,实属异常。众人原本以为刘贺即使不纳李氏为妃也会将其嫁给朝中重臣,没想到最后却把李氏嫁给了龚遂之子,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刘贺在赐婚后让龚遂一家从长安返还原籍昌邑,安排的也只是昌邑王府郎中令这样的闲职。李氏有些不甘,他们费了那么多心思安排一切却没达到目的,看来刘贺是一个不容低估的对手。刘贺将李氏嫁给龚遂儿子后仍不放心,让许嘉看管好李氏,以免萧墙生乱。许广汉的儿子许嘉与高皇后的哥哥分别担任昌邑国的左右丞,两人对刘贺忠心耿耿,治理昌邑国时也尽忠职守,昌邑国如刘贺亲政时一样景然富庶。
    安排好昌邑国的事情后,刘贺就带着众人回到了长安。田武库回到长安后发现自己得了蛊病,初时只是风寒一样的症状,半个月后居然有发展为肺痨的趋势。田家本是用蛊世家,田蚡就以用蛊害人出名,虽然田家在武帝时已金盆洗手不再用蛊,但田武库从小看着父亲为武帝配置各种化蛊解药也知道自己被暗算了,可李氏等人并没有机会下手,也就证明那些方士有更厉害的同谋潜伏在长安城中。张良后人曾研制出一种克制蛊虫的良药三石汤,不过长期服用会导致身体残疾,容貌也会受到影响,武帝当年见试药的妃嫔身体变得畸形后就停止服药并淡然等死,他终于明白李夫人之死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目睹引以为豪的容貌渐渐被毁无异于杀人诛心。田武库也不愿意服用三石汤,只能硬着脸皮千里迢迢跑到蜀地寻找王峫的弟弟王邛化解蛊虫。王邛见到田武库的症状后就知道是天皇使者下的手,为了保命,他并没有为田武库驱虫,反而将田武库拒之门外。朝中居然有人能在不被觉察的情形下对田武库种下蛊虫,看来除了王家,项氏一族还收买了更厉害的角色潜伏在刘贺身边,这样的人王邛惹不起,况且上月何氏之死就是天皇使者在对王家施威,此时他不可能再引火焚身。
    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得知田武库被下蛊后人人自危,霍光让接触过田武库的人都待在家里隔离,有感染症状的全被杀死烧埋了。这是为了避免传染病扩散的无奈之举,瘟疫在十几年前经由武帝迅速蔓延,连西域各国都未能幸免,所以必须严防死守。太医院的人发现只有与武帝有过身体接触的人才会得病,霍光因此才在武帝死后让所有妃嫔与宫人陪葬。田武库得知长安城的亲眷被霍光清理干净后不敢再回家,生无可恋的他只得南下逃命,忠心的随从将田武库送至属地边境后带着信物回到了长安城,隔离半个月后确认没被感染才敢向霍光及刘贺复命,霍光与刘贺看完密信后对外宣称田武库染病致死,没再派人追捕染病的田武库。
    武库令之职因田氏之死而空置,丙吉提议让萧望之担任武库令。霍光对萧望之的印象并不好,少年时的萧望之虽然生得高大俊美却性格狂傲,见丙吉举荐萧望之,于是时隔多年后再次传萧望之到郎署问话。萧望之在门禁前解下佩剑并主动配合羽林郎搜身,然后毕恭毕敬的对堂上众人行了礼。霍光见如今的萧望之言行举止成熟稳重,态度也诚恳,决定让萧望之十日后到武场参加就任武库令的考核。负责皇帝安危的武库令堪比虎贲将军,萧望之任劳任怨的当了数年黄门郎,被提拔虽在意料之中,但一飞冲天的出任武库令只能说是德行好恰遇贵人。十日后,萧望之在武场顺利通过了主考官的考核,继田氏后成为了新一任武库。
    田府除了几个远亲及仆妇死里逃生外都因感染蛊虫被霍光处死烧埋了,一切如同命运之神在惩罚田氏一族似的,田氏族人在景帝武帝时用蛊虫害死了无数政敌,现如今后人却被蛊虫所害,真是应了“天道好轮回”这句话。肺痨在当时无法治愈且传染性强,各郡州府巡视的官员见到疑似肺痨患者都会将其捕杀处理掉。田武库带着家传的《本草经》拖着病躯遍寻山林草药时不敢走官道,只得沿着山势风餐露宿一直向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体力不支的晕倒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沟里。再次醒来时,田武库正躺在一张粗制的竹床上,一个精瘦的中年猎户正在院子里替他熬药。猎户是山下村庄里的村民,偶尔上山打猎补贴家用,在溪边发现田武库并背回了自己打猎时暂住的茅屋中。田武库挣扎着起身将猎户关在门外:“有劳好汉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但我身患绝症才流落至此,好汉切勿因我而染病,赶紧离开吧!”猎户将门强行推开,把熬好的药放在竹制的矮桌上:“你是说肺痨吗?在我们这里不算什么大病,用山槐子的枝桠熬水就可以痊愈,当年九岭山附近来了很多北边的流民,病症与你差不多,最后在我们村子里活下来了。”田武库听猎户这样说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虽然全身无力却没再如昏迷前那般咳嗽急喘,嗓音也恢复了正常,喝完药后又爬回了竹床上。在猎户收拾捕猎工具时,田武库疑惑的问到:“你说的那些疫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十几年前吧,我当时跟着阿爸上山打猎见过不少死人活人,几乎都是躲避官府捕杀抄山路逃到这里来的,几天前大黄在山沟里发现了你,北边又闹瘟疫了吗?”田武库想起惨死的亲友恨恨的说到:“这次得病的人并不多,我这次被奸人暗算了,死的只有我的亲眷。”猎户安慰到:“你也别难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去给你打点小野兽补补。”田武库警觉的问到:“好汉怎么不问我姓甚名谁?不怕我是坏人恩将仇报吗?”猎户憨厚的笑到:“什么好人坏人都得吃饱了才能活,我看你不像坏人才出手相救的。你放心,等你好了可以像其他人那样留在村子里与我们一起生活。”田武库此时确实饿得不行,只得松开紧紧拽着的猎户衣角,半躺着养精蓄锐。猎户在傍晚时分回来了,手里只拎着几条溪沟里的小鱼,看来这九岭山附近村民的日子并不好过。
    田武库见猎户在院子里烤鱼,忍不住也坐到火堆旁:“还不知道好汉的尊姓大名呢?有劳赐教。”猎户将装水的陶土罐递给田武库:“我叫陶鼎,这个罐子一样的陶。” 田武库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接着问到:“大汉如此富庶,此地为何贫困至此?”猎户将火堆上烤着的鱼翻了个面,叹了口气:“前几年日子也是好过的,自从豫章郡来了个什么姓孙的太守后开始对老百姓横征暴敛,山里本就不出粮,一年耕种下来缸里没有几粒米,年轻力壮的只得打猎补贴家用,这山也就渐渐的穷了。”田武库记得刘贺的妃嫔里好像有一位姓孙的美人正是这位孙太守孙万世的小女儿,孙家出自颖川拓跋一族,祖上出了个臭名昭著的毛子,孙氏一族靠贩卖奴隶发家,曾受到戾太子刘据牵连失势,没料到孙万世作为皇亲国戚居然弄得豫章郡民不聊生。
    第十三章 好汉一枝
    九岭山这个地方山势复杂,山脉互相倾插导致山间沟壑迂回,外来闯入者很容易迷失在茫茫群山中。陶家村的祖先是陶尧后人中的一支,为了躲避白鬼入侵才逃亡至此,除了嫁到村子里的外家女及各朝难民后人,所有村民都姓陶,村民们与世无争的在九岭山已经生活了数千年。夜晚山岭中的鸟兽叫声不绝于耳,大难不死的田武库在猎户睡着后悲痛欲绝,想起无辜殒命的亲朋好友泪湿衣襟,若是能早点知道山槐子的药效就好了,亲友也不至于白白送命。田武库摸黑清点了身上的财物,两枚金饼一袋银瓜子及几枚刀钱分文未少,陶猎户看来是一个正直的人,即使穷到上山打猎也没见钱眼开生出歹意。
    第二天一大早,田武库说服原本还要在山上逗留几天的陶猎户带着自己回到了村子,陶鼎的妻子戎氏见丈夫比预料中早回来几天,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男人,一时间也不好问个究竟,按照待客礼节到后院杀了一只鸡后烧火做饭。陶家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有好吃的就会邀请村里的长老到家里一起吃饭,加上陶鼎因田武库之事有求于村长,陶鼎于是在午间将村长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请到了家中。饭间,陶鼎提出把死去父亲的照身帖拿给田武库暂用:“这位姓陈的壮士无家可归,照身帖也丢了,我得想个办法帮他回家。”村长放下筷子,仔细打量了田武库一番:“既是被奸人所害,出行务必小心些,陶家村虽说是个荒山野村也要按规矩办事,你阿爹去年走后没到官府消籍吗?”陶鼎支吾着回答到:“阿爹走后想着守孝三年便把照身贴留在身边了。”村长有些生气:“崽啊,亏得那些官吏没来村子里找事,否则你这不是要坐牢吗?”田武库闻言问到:“那些官吏常来村里闹事吗?”村长叹息不止:“也不知道这几年豫章郡怎么就变黑了,那个孙太守上任后四处搜刮民脂民膏,我们村本就不富裕,那些官吏把祖辈们攒下来的金银器物都征走了,近两年见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后才消停了些。”田武库听村民们说起孙万世及其手下这几年的作为后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决定回京后处理掉这些无法无天的贼人。
    田武库接下来在陶家村休养了半个月,期间到县城里游玩了一番。县里的集市因官吏不时巡回十分清冷,商铺里的客人也屈指可数。从没到成衣店里买过衣服的陶鼎迟迟不敢进店,坚持留在门口替田武库看守新买的两匹马,田武库不好与陶鼎在大街上拉扯,自顾到店里买了几套供二人换洗的衣物及一些作为礼物送给村民的红布。偏远的县城里物价竟然直逼长安,两匹劣马与一些衣物布匹就花掉了田武库的一枚金饼,看来这孙万世上任后真是一点好事都没做。田武库买完生活必需品后又让陶鼎带自己到当地最好的酒楼吃饭。县里酒楼装修得不错,守门的伙计见两人衣着粗陋不让进,田武库并不生气,拿出几枚银瓜子递给小二算是预付的酒饭钱,见钱眼开的伙计赶紧将两人安排在靠窗的雅座上,并依照吩咐上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陶鼎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食物,舍不得一人独食,想等田武库吃完后打包带回村子里,田武库没管那么多,甩开腮帮子吃了个心满意足。酒足饭饱后,田武库吩咐酒楼伙计打包了十几只烧鹅及十斤卤肉,路过米铺时又买了一大袋糯米后才跟着陶鼎一前一后往回走。当晚,村子里每家住户都在村长家领到了一只烧鹅一块卤肉及一小袋糯米与几丈红布。
    田武库与陶鼎回长安走的是官道,不到半月就回到了长安城。此时的田武库看起来十分瘦弱,须发花白苍老如山野贫民,城门守卫都没能认出他来,毕竟田武库逃亡前还是黑须黑发的壮汉。顺利进入长安城后,田武库将陶鼎安置在九市最好的客栈,并拿出几枚银瓜子让陶鼎四处逛逛,自己则带着一捆山槐子的枝桠到郎署求见霍光。田武库将自己的照身帖呈递给郎署的门禁:“这位朝廷大员死前让我将这个东西带回郎署,请代为通传,我有要事告知大司马。”刘贺与霍光虽然对外宣称田武库已死,但少府与宗正没有拿到田武库的照身帖消籍,故而官员们对田武库之死一直心存怀疑。如今一个村野之人带着田武库的照身帖说有要事禀告,羽林郎们不敢怠慢,将顶替陶父身份的田武库搜身后请进郎署等待霍光的传唤。
    霍光忙完公事后得知一位老人带着田武库的照身帖已等待多时,便让羽林郎将田武库带到了自己的房廨。田武库见到霍光后跪着迟迟不肯起身,待羽林郎扶起时已泪流满面,眼前之人毕竟是杀害自己亲朋好友的侩子手,虽说换作自己也会那样做,但田武库悲从心生,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霍光之前读过田武库的密信,得知朝廷中潜伏着心怀叵测之人,又见面前须发花白的老人似有顾忌不开口,摒退旁人后问到:“老人家,你尽可以将心中委屈诉与老夫听。”田武库这才恢复原本的口音说到:“连大司马都认不出微臣的模样了吗?”霍光与田武库共事多年,一听声音就明白了,不免心怀愧疚的说:“田老弟,你这一遭真是从鬼门关里回来了!老夫愧对你那些死去的亲友啊!”田武库恨恨的说到:“此仇不报非君子!死者已逝,生者已矣,大司马不必太过自责。朝中混进了狠毒的奸人,不除掉恐会危及社稷,我们必须从长计议。”田武库将一路南逃被陶猎户所救及在豫章郡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于霍光,霍光听完后也十分生气:“这孙万世也太放肆了些,我明日在朝上定会奏禀彰帝处理此贼。你此次居功甚伟,彰帝一定会重赏你的。”田武库推辞到:“微臣这条民是陶鼎所救,一切功劳都是陶鼎的,况且我回京用的是陶鼎父亲的身份,多日相处早就把陶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大司马想补偿微臣,重赏陶鼎也一样,那可真是个好孩子。”霍光面带愧色的说到:“既然如此,我会将此中曲折告知彰帝,一切由彰帝定夺,三日后你亲自向彰帝解释个中因由。”霍光第二日就将山槐子枝桠带到了太医院,经由太医试药后证实药效无错,加之有田武库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痊愈案例,彰帝亲自给山槐子赐名为“苦参”,让官吏将肺痨患者从疫病捕杀名单上划掉,并让各地医署种植苦参防治疫症。孙美人知道父亲被霍光弹劾后在皇后面前哭哭啼啼,想求见彰帝替自己父亲求情,高氏祖上曾有先祖高柴为官清明,高家向来以此为荣,高皇后见孙美人只识己私不顾大局斥责到:“陛下在前朝为国事操劳,后宫妃嫔不知静思己过反而因恶人为陛下添乱,真是有失皇家颜面!”孙美人见高皇后不愿意帮自己见彰帝,在椒房殿长跪不起,晕倒在地后被送回了章台所。太医在章台所为孙美人诊治时发现孙美人已身怀有孕,于是将此事上奏给了彰帝,孙美人腹中的孩子救了孙万世一命。刘贺怕此时处死孙万世会害得孙美人流产,因此只下诏罚没孙万世近年来横征暴敛所得财物并物归原主,不可追回的用孙家银钱补足,同时勒令孙万世在当地为太守时必须将功补过。
    如今的长安城对田武库来说只是个伤心之地,他愿意回到豫章郡与陶家村的村民一起生活。刘贺因此任命田武库为豫章郡刺史便于整治孙万世,又加封陶鼎为县侯,号武宁,赏金饼一盒及府邸一座。在封赏大典上,刘贺对众臣说到:“陶鼎与陶父根除了闻者变色的疫病,我大汉子民都应对武宁侯心存感激,此乃大汉之幸!”田武库带着陶鼎离开长安时向彰帝与霍光道别:“世上再无田某人,陛下与大司马也不必挂念,微臣即使远在南国也会忠心不二的效忠大汉!望陛下与大司马在长安多多保重!”陶鼎受封后一直处于懵惑的状态,短短几天由贫民成为武宁侯,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恍然做梦一般,生命垂危被自己搭救的流民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田武库在一旁提醒他:“小子,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切勿因身外之物迷失本性,你的那些族人及豫章郡的百姓还靠我们解救呢。”陶鼎恍惚的说到:“他们也能像长安城里的人一样吃穿不愁富足和乐?”“那是当然,这要靠众人的努力。”陶鼎从前养活家人都劳苦费力,如今靠着身边自称姓陈的长辈光宗耀祖不说也让父老乡亲得益,又见田武库儿子女儿确实已不在人世,决定将田武库当成父亲对待。
    第十四章 平陵不平
    孙万世这几年征得的财物大多数已由东莱运达了日本,赔偿的巨款只得自掏腰包,不仅赔光了自己那点家产还不得已求助颍川孙家,孙家族人无奈之下只得动用关系将各地监狱中的死囚掉包后再包装成奴隶贩卖到各地赚钱,有些穷凶极恶的死囚利用奴隶身份逃出生天后四处为恶,暗中报复仇人,那些遵纪守法的良民不知道凶手是谁就稀里糊涂的死掉了。消息在恶人间传遍后,一些死囚的家人知道孙家有这本事,纷纷跑到河南以重金相求,让孙家帮助亲眷死里逃生,孙家因此又大发横财,不仅将豫章郡的亏空填补上了,还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些事都是不起眼的狱卒在暗中操作,短时间内也没引起朝廷关注,只是各地百姓不明白为何官府一直在抓犯人,各种违法乱纪之事却有增无减。
    又是一年春节,上官太后照例到平陵祭拜昭帝,刘病已作为陵官随侍左右。上官太后曾听说过戾太子刘据的事,因此对刘病已有些惺惺相惜,加上在宫中寡居多日,发现清瘦的刘病已与昭帝容貌有几分相似,不免春心萌动,又因以往霍光的羞辱反而觉得刘病已是个可以重用的棋子。祭典完成后,上官太后重赏了平陵的陵官,并示意伍女史将刘病已悄悄带到平陵邑的别馆。伍女史将回家途中的刘病已拦住:“刘祭祀,太后召你觐见。”刘病已不敢得罪上官太后,只得心存疑惑的跟着伍女史来到了上官太后在平陵邑置办的别馆。这座别馆表面上看起来与平陵邑的其他土豪宅院差不多,门口虽然没有门禁却暗藏禁卫,普通人闯入立马身首异处。上官太后正在内室养神,屋内烧着地龙燃着熏香,伍女史开门时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刘病已见卧榻上的上官太后身着透明纱裙,姿容又极其妩媚,在暖香的催情下差点失去了理智,内室的门在伍女史离开时已被锁死,刘病已转身想离开已经迟了。上官太后看着刘病已惊慌失措的样子笑了:“此处不是深宫内苑,你我身份相当,不必太过拘束。”刘病已念着许平君与儿子,强迫自己冷静后问到:“太后此次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上官太后上前轻抚刘病已的鬓角,漫不经心的回答:“你比我还年长几岁,要是在寻常人家,我们比较适合做夫妻。”刘病已身着皮袄,在温暖的内室中早已热出了一身汗,见上官太后如此明目张胆的挑逗自己,又吓出一身冷汗:“太后请自重,微臣已有家室,太后仙人之姿糟蹋在微臣身上不值。”上官太后见刘病已不为所动,索性解开身上的纱衣将玉体袒露在刘病已眼前,刘病已跪下恳求到:“微臣与夫人许氏相濡以沫多年,毫无二心,望太后成全。”说完便跪在软榻之下不肯起身。自取其辱的上官太后威胁刘病已:“本宫想要的男人还没有到不了手的,区区一个陵官也敢违抗本宫!”刘病已面不改色的替上官太后披上纱衣,不紧不慢的说到:“微臣较太后年长,理应让太后明白道理。许氏与微臣乃落难夫妻,一路扶持至今,太后在宫中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如有再嫁之心应觅得良人再托付终身,如此作践自己易被他人轻视。”从来没人对上官太后说过这样的话,上官一族只会让上官太后争权夺利,霍光只会让上官太后循规蹈矩,伍女史则只会对上官太后唯唯诺诺,刘病已的真诚让上官太后第一次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关怀。上官太后拿起软榻上的衣物穿好后打开窗户,清新的冷空气吹进内室驱散了那些浓郁的熏香,刘病已整个人随之放松了下来。上官太后在内室来回踱了几步,接着又合衣躺在软榻上,用手臂为支撑歪着头仔细打量面前这个身板瘦弱容貌略丑神色却无比庄重的男人。半炷香后,上官太后起身让伍女史带着刘病已离开了别馆,刘病已早已跪得双脚发麻,离开时暗自庆幸没有受到诱惑做出失格的事。与此同时,霍光也从眼线处得知了上官太后与刘病已在上官别馆的相会。
    伍女史回到别馆后十分担心上官太后:“太后既然轻易的让刘病已离开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招待他?”上官太后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那一从冬日里依旧不改颜色的绿竹,笑着说到:“强人所难没意思,我要让他心甘情愿的与我交好。”“太后连霍山与刘贺都看不上,又何必为刘病已花太多心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我们在别馆多住几日,你去准备些普通女子的衣物首饰,我们明日出去逛逛。”
    第二日,上官太后照着富贵人家小姐梳妆打扮一番后来到了刘病已家中,许广汉见家门口站着一位天仙般的女子以为对方走错了门,刘病已被许广汉叫出来后吓了一大跳,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上官太后佯装害羞的说到:“表哥,我们昨日才见过面呢!”许平君疑惑的望向刘病已:“夫君,这位小姐是哪位千金?”刘病已支支吾吾不敢说,上官太后见机接过话:“这就是许表嫂吧?我是大司马府上的,小名成君。”刘病已知道上官太后在撒谎也不敢对家人说实话,只得应声附和:“她确是大司马的女儿,我昨日在祭典上见过一面。”上官太后委屈的说到:“母亲只是武帝赏赐给大司马的赵氏丫鬟,后被扶为小妻,没几年就去世了,自幼受人轻怠的成君昨日得表哥指点迷津后才前来拜谢,表嫂会轻视成君吗?”许广汉与许平君见对方是大司马府的人,哪敢怠慢,于是将上官太后与伍女史请进了家中。刘病已的府邸并不宽敞,与其他同级陵官住所一样,一旦来了客人就显得很热闹,许广汉见霍家小姐上门拜访,挎着篮子到市集买菜去了,刘病已与许平君则留在家中招待上官太后。许平君察觉到了刘病已的惊慌,还以为是被霍成君吓的,毕竟霍光不待见刘病已,这霍成君跑到家里来或许是为了帮霍光刺探消息。许平君虽衣饰朴素却面色生光,可见与刘病已素来夫妻恩爱,而上官太后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幸福。上官太后进宫后就必须与周阳鸢共侍一夫,又在各种政治阴谋中失去了家人,最后还不得昭帝欢心处处被嫌弃,刘病已在别馆说的那番话让上官太后感受到了被爱的温暖,即使刘病已对她的关怀只有不经意的那么一丁点,但那一丁点已经让上官太后尝到了被爱的滋味,她之所以化名为霍成君就是要取代许平君占有刘病已。许平君只当上官太后真是霍家小姐,对她热情倍至,刘病已在一旁则坐立不安,不知上官太后安的什么心。上官桀权欲薰心,其妻霍氏诸事随着上官桀,在父强母弱环境下成长的上官太后活脱脱的就是第二个上官桀,后来在宫中受到昭帝及霍光压制后虽有所收敛,但骨子里的邪恶总是驱使她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满足自己私欲。刘病已幸福和睦的家庭让上官太后感受到了多年未有的温情,看着许平君幸福洋溢的笑脸,上官太后更是下决心要将刘病已据为己有。
    霍光在上官太后回到长乐宫后又登门造访,上官太后一改往日的倨傲,如寻常人家的外孙女对待外祖父一般对待霍光:“还以为外祖父不会再来看望我了呢?”领教过上官桀狡诈的霍光不吃上官太后那套:“老臣听闻太后这几日在平陵过得十分惬意,还到陵官家中做客。”上官太后也不遮掩,开门见山的说到:“外祖父,凤儿正好有事求你呢,我想嫁给刘病已当平妻。”霍光被上官太后的决定吓了一大跳:“你是失心疯了吗?怎么会看上刘病已那么个丑东西?除了刘病已,长安城里的其他男人都可以。”上官太后继续撒娇到:“为什么刘病已不行?人不可貌相还是外祖父说的,如今外祖父为何以貌取人?”霍光见上官太后似乎对刘病已动了真情,想断绝她的念想:“卫氏王氏一族罪不可赦。”“那外孙女也是罪不可赦的上官桀之后,与刘病已正好相配!”“当初让你嫁给刘贺时你说刘贺与高氏夫妻情深不忍破坏,刘病已与许平君也是恩爱夫妻,怎么就忍心破坏?”上官太后见撒娇不起作用,干脆撒泼:“我不管,若是想为太子腾出长乐宫就让我嫁给刘病已!”霍光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又被上官太后闹得心慌,想等几日有解决办法后再处理这件事:“老臣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奉陪了,望太后三思。”上官太后见自己占了上风,趁热打铁的说到:“外祖父,我在刘病已家里用的是霍家未出阁的小姐身份,你可要记牢呀……”霍光被上官太后气得七窍生烟,也不听她接着想说些什么,逃似的离开了长乐宫。
    上官太后在霍光走后乐不可支的对伍女史说到:“姑姑,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胜过外祖父。”伍女史有些惋惜的回答:“太后,胜过关爱你的亲人有什么意义呢?为了刘病已而伤害大司马,妾觉得不值。”上官太后不以为然:“姑姑没嫁过人,所以不知道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本宫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十五章 上官太后的深情
    自金昭仪怀孕后,高皇后一直担心充国与代宗的将来。刘贺迟迟没有立充国为太子,长安城中也传言刘贺想立霍光的血脉为太子,之所以不立储君就是在等金昭仪的孩子落地。高皇后的皇后之位都是刘贺力排众议才保住的,即便有一天刘贺立金昭仪的孩子为太子,她也不会埋怨刘贺,充国与代宗平安长大后当个昌邑王那样的王爷也没关系。
    上官太后不知道霍光为了阻止自己嫁给刘病已会做出什么事,她本意并不想害死刘病已,既然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官太后在节后主动邀请高皇后到长乐宫饮宴,高皇后以为上官太后只是借春节宴请后宫妃嫔,到了长乐宫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人,高皇后让鱼雁将新年贺礼呈上,伍女史也代上官还了礼。上官太后客气的笑着对皇后说:“充国今年九岁了,先帝在这个年纪时都已经是皇帝了,长乐宫理应让太子入主了。”高皇后毕恭毕敬的回答:“太子的人选还未确定,立太子之事需要陛下及诸位朝臣议定,本宫恐怕暂时无法为太后分忧。”上官太后见高皇后没什么野心,加之在鱼雁入职考察时又那么小心眼,就明白高氏如许平君一样都是一心一意只想着与夫君长相厮守的受宠妇人,不由得妒火中烧,恨不得跑到刘病已家中将许平君赶走。上官太后暗示高皇后:“本宫有意出宫改嫁,如果皇后能帮助本宫得偿所愿,那么本宫一定会说服大司马立充国为太子。”皇后虽然没有野心,但也希望充国能成为太子,难免有些动心,试探着问到:“本宫不敢插手立太子之事。太后需要帮助不妨直言。”“本宫愿嫁之人与皇后颇有渊源。”“请太后明示。”上官太后瞥了一眼面露喜色的皇后,慢条斯理的说到:“刘病已早年为彰帝所救一直住在昌邑王府,皇后应该很了解他的为人吧?”得知上官太后看上的人是刘病已,高皇后心中的窃喜散如云烟。高皇后与许平君多年来感情深厚,加上刘贺与刘病已亲如兄弟,万万不能为了儿子前途出卖许平君,于是推托到:“本宫在昌邑王府时并不了解男人们的事,只是与刘病已的妻子许平君相交甚好。”上官太后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不再在席间提起刘病已,高皇后只得在怪异的氛围中用完了午膳。刘贺得知上官太后单独邀请高氏到长乐宫用膳,于晚间驾临了椒房殿:“孤听闻太后召你到长乐宫用膳,可有什么事?”高氏忐忑不安的将上官太后意图改嫁给刘病已的事告知刘贺,然后担心的问到:“妾不敢在太后面前妄言,推脱掉了她的请求。”刘贺论外貌身材才华远胜刘病已,得知上官太后竟然为了下嫁给刘病已不惜以太子之位拉拢高氏有些吃惊,毕竟去年上官太后都不愿意嫁给自己。刘贺第二日就找到霍光商量立太子之事。霍光怕流言不利于金昭仪,也有意让刘贺早立太子,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先立刘充国为太子。在谈及上官太后时,刘贺将上官太后为了嫁给刘病已不惜用太子之位诱惑高皇后的事也说了出来,霍光知道后很后悔没杀掉刘病已:“上官太后绝不能嫁给刘病已!河西诸郡依旧残存着很多上官桀的旧部,如果让上官太后嫁给刘病已恐会动摇陛下的帝位。”刘贺虽然也有这样的顾虑,却并不愿意让上官太后继续寡居长乐宫:“大司马是否能劝动上官太后另择良人?”“上官太后如她的祖父上官桀一样,看上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孤所担忧的并不是刘病已有二心,而是为平君担忧,与其逼着上官太后做出危害许家的事倒不如成人之美,至少平君还能与上官太后平起平坐。”“这件事先不急,还得问问刘病已的意思,陛下如果一开始就除掉刘病已也不会有这么多破事。”
    霍光与刘贺以祭拜昭帝为名在平陵召见了刘病已。刘病已得知上官太后回宫后居然做了那么多事,吓得跪在刘贺与霍光面前诚惶诚恐的解释:“微臣对平君从未有二心,也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望陛下明鉴。”刘贺将刘病已扶起:“兄长不必惊慌,孤是相信兄长为人的。”霍光在一旁板着脸说到:“上官太后一意孤行,她必然不会轻易罢手的,为了嫁给你还编出个丫鬟女儿的事让我圆谎,长安城中关于立储的谣言也可能是她散布出去的。”刘病已怕霍光杀死自己,一个劲的解释:“微臣在平陵为祭祀时从未越矩,还望大司马明鉴!”霍光得知上官太后只是一厢情愿,有些不屑的对刘病已说到:“太后即便办事不妥也不至于辱没了你。”离开平陵后,霍光又一次到长乐宫拜见上官太后:“太后,老臣今日到平陵问过刘病已了,他心中只有许平君,你在自作多情。”上官太后并不生气:“多情总比无情好,大司马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本宫的心意,本宫不介意与刘病已慢慢来。”霍光既已得知刘病已对刘贺没有二心,便也不在乎上官太后如何玩闹,即便上官太后最后如愿以偿嫁给陵官刘病已,自己也只是多出份嫁妆。
    上官太后自此常到平陵祭拜昭帝,刘病已作为祭祀也时时作陪,许广汉与许平君见刘病已忽然忙碌起来都觉得奇怪,刘病已只能推说太后思念昭帝。许广汉与许平君虽然没见过上官太后,但也知道太后比刘病已还要小十岁左右,但他们没有怀疑上官太后对刘病已怀有春心,刘贺与刘病已虽然都是刘皇室里难得成才的君子,但正常女子都会倾慕刘贺而不是刘病已。张彭祖得知上官太后常出没平陵又要刘病已作陪,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张彭祖是丞相张安世过继给掖庭令张贺的儿子,幼年曾与刘病已同在掖庭受学。张彭祖喜欢与京中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为非作歹,二十多岁了依然没有成家立业,成天在外游手好闲,见上官太后对刘病已有意,就在平陵邑的别馆守着求见上官太后。上官太后见张彭祖是刘病已旧友,让伍女史将其带进了别馆。张彭祖见上官太后美艳绝伦,早被心中的淫虫咬得筋骨尽酥,一脸讨好的说到:“小人幼年与刘病已同吃同睡,交情比一般人更为深厚。”上官太后虽然厌恶张彭祖满脸的淫相,但为了得到刘病已耐着性子问到:“你可知本宫想要什么?”张彭祖厚颜无耻的说到:“太后这样的美人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小人愿意为太后肝脑涂地。”上官太后不屑的说到:“是吗?如果你能帮本宫达成心愿,日后必定前途可期。”张彭祖得到太后许诺后赶紧叩头:“小人必定助太后一月之内得偿所愿。”接着拜别上官太后离开了别馆。伍女史十分厌恶张彭祖,劝谏上官太后:“太后切勿与淫恶之徒有来往,以免日后祸患无穷,方才张彭祖盯着太后的眼神太恶心了,况且酷吏张安世在昭帝死后还释放了嫌犯,切勿以身涉险。”上官太后不以为然的说到:“是个男人都会为本宫倾倒,可为何刘病已偏偏不解风情呢?”伍女史见上官太后此时一心扑在刘病已身上,分不清亲疏远近,只得无奈的叹息。
    张彭祖不久后就以旧日恩情为名拜访了刘病已,刘病已在掖庭时曾受过张贺及张彭祖的照顾,因此热情款待了张彭祖。张彭祖见许平君与刘病已夫妻恩爱有加后就知道上官太后愁眉苦脸的原因了。离开刘宅时,张彭祖试探着问送行的刘病已:“兄长贵为皇嗣,理应多纳妻妾才是,怎么家中只有嫂子一人?”刘病已闻言立马拉下脸:“大丈夫理应爱妻护子从一而终,为兄听闻张兄与京中纨绔子弟沉迷烟花柳巷,奉劝张兄早立志为妙,以免蹉跎岁月老死无依。”张彭祖见刘病已对许平君深情不容他人置喙,于是挑拨刘病已:“小弟也是真心为兄长担忧才劝兄长不要在一个女人身上用情太深,实不相瞒,京中权贵们都在议论刘奭并非兄长之子,刘奭从外貌来看与刘代宗如孪生兄弟。”刘病已闻言生气的说到:“你嫂子嫁与我时乃是清白之身,贤弟今日若是为离间我夫妻关系而来且当我们从未相识!”张彭祖只得彭礼道歉并灰溜溜的走了。刘病已回家后抱着刘奭左看右看,觉得刘奭确实长得挺像代宗,但孩子还小,不足以证明什么,况且许平君当年确为完璧之身。许平君本就不待见张彭祖那种纨绔子弟,见刘病已送客回来后抱着儿子瞅了很长时间,加之对长安城中的流言蜚语也有所耳闻,于是将刘奭从刘病已怀中抱走:“夫君,你我二人成亲之时曾对天发誓恩爱不疑,如今是有悔意了吗?”刘病已赶紧解释:“为夫对夫人绝无二心,只是觉得奭儿乖巧伶俐惹人怜爱。”许平君平静的说到:“我对那些传言也有所耳闻……”没等许平君说完,刘病已打断她的话:“夫人千万不要为市井流言所恼,为夫也不会再与那些纨绔子弟来往,以免家庭不和。”刘病已为了打消许平君的疑虑,将上官太后化名为霍成君及多日来一直纠缠自己的事说了出来,许平君知道后不免忧心忡忡的说到:“我虽然想的是与夫君一心一意的相处,但上官太后一日不如愿,我们家就一日不得安宁,与其让那些市井无赖到家里找事还不如息事宁人让上官太后嫁与你做平妻。”刘病已见许平君宁愿受委屈与他人分享自己,有些惭愧的说到:“为夫定会保护你与奭儿的,不用把旁人的闲话放在心上。”
    张彭祖已经在上官太后面前夸下了海口,见刘病已与许平君的感情在自己挑拨后更甚从前,只得另想他法。
    第十六章 兄弟生罅隙
    张彭祖找到司马良娣与王氏杨氏兄弟等人,让他们帮助上官太后。司马良娣虽已经改嫁他人,毕竟曾是刘病已庶母,得知上官太后的心思后拜访了许广汉与许平君,她想帮助上官太后嫁给刘病已得个人情,然后利用河西势力帮助弟弟杨恽与杨忠恢复官职。许广汉并不待见司马良娣,当年刘病已落难时司马家从未伸出援手,如今却为了拉拢权贵劝刘病已娶他人为妻。许平君则对司马良娣以礼相待:“我也私底下劝过夫君迎娶上官太后为平妻,但夫君不愿意,说是树大招风。”司马良娣从心底里看不起许广汉与许平君,司马家是青史世家,而许广汉只是昌邑王府的家臣,于是居高临下的说到:“你能这样劝龙儿最好,就怕外人以为你性子狭隘易妒容不得其他女人。”许广汉见女儿受委屈,将司马良娣请出了刘宅。离开刘宅后的司马良娣转头来到了长乐宫。上官太后客气的接待了司马良娣,落座后的司马良娣将许广汉与许平君数落了一顿:“小户人家就是刁钻,哪像太后这般的名门闺秀识礼。”“老夫人身子倒也硬朗,这么冷的天还在四处走动。今日前来拜会本宫所为何事?”司马良娣将刘据往日赏赐的金发簪赠与上官太后:“老婆子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还望太后笑纳。”上官太后接过金光闪闪的发簪,笑着问到:“老夫人今日前来只为送礼吗?”司马良娣缩缩脖子回答:“倒也不是,今日是想为两位弟弟在太后这里求个情,他们对往日之事幡然悔悟,望太后能对他们稍加提携,老妪定会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上官太后明白司马良娣是在暗示自己做交易,将发簪收下后说到:“若是本宫心愿得偿,老夫人的弟弟不愁没地方去。”司马良娣见与上官太后的交易达成,唯一需要说动的只有刘病已夫妇,于是胸有成竹的拜别了上官太后。离开长乐宫时,司马良娣想起当年与刘据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感慨物是人非。
    第二日,司马良娣借元宵佳节在司马家旧宅设宴款待了亲朋好友,杨氏兄弟承担了所有招待费用,刘病已也接到了邀请,并携许平君参加了宴会,这次宴会的目的就是要说动刘病已迎娶上官太后。许平君被席间的贵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晕头转向,刘病已与许平君的情形也差不多,杨恽在刘病已微醺之时说到:“我司马家乃史家之首,先人更是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大丈夫若是忘记了父母之仇又将如何以这七尺之躯立于天地之间呢?”刘病已见杨恽说起了往事,不由得为早死的父王母妃难过。司马良娣乘机说到:“太子妃当年待我等十分仁厚,若是太子与太子妃尚在人世,这大汉又将是另一番光景,哪会轮到他人指手画脚呢!”刘病已犹豫着说到:“父王母妃之死乃是祖父之故,我不能为了父王而嫉恨祖父,这是大不孝。”杨恽哈哈大笑:“我们史家是做什么的?青史上谁是谁非是我们说了算,你难道愿意看着自己父王母妃遗臭万年吗?”刘病已动心了,多年来因刘据谋逆受尽他人冷眼轻视,若是能让父王母妃在青史上留得美名该多好。司马良娣见刘病已被说动了,又劝说许平君:“你是他心中的唯一挂碍,这件事要你说,一定要识大体,别让大家瞧不起你。”许平君在众人指示下满腹委屈的劝刘病已:“上官太后看起来宽厚亲人,定能与府中众人和睦相处,夫君应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了为妻固步自封。” 刘病已此时很矛盾,挣扎着抓住脑子里仅存的一丝清醒:“此事不妥,我只是一介陵官,如何能迎娶霍家女?”躲在屏风后的上官太后闻言走出来:“只因你当日良言一句如寒冬里的暖阳才令我倾心,身份什么的并不重要,日后我于你也只是普通妇人,并不是什么霍家女,上官女。”刘病已被突然出现的上官太后惊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司马良娣带动众人起哄:“这事成了,当事人都不好意了!”堂间各怀心事的众人随之沸腾起来,失落的许平君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将刘病已与上官太后凑成一对。
    元宵节当日,刘贺在未央宫宴请功臣及刘皇室宗亲。在霍光的建议下,刘贺将改年号为“本始”并大赦天下,除了十恶不赦与贪赃之人都得到了赦免。同日,刘充国被册封为太子,拜苏武为太傅,聘娶霍禹的小女儿霍芝为太子妃,同时聘娶许嘉的女儿许姜为良娣。苏武与许广汉因此得到里巷的一处宅院及财产若干。苏容华在苏武成为太傅后受封为婕妤,除孙氏因父罪不受嘉奖之外,其他怀有身孕的美人都晋升到了高一等品级并迁置到各处宫室。张美人在升为容华后特意将父亲张敞请进宫中,此时的张美人已经是一宫之主,张敞见女儿受宠,向刘贺献上了祖传的养身秘籍《医书》。武宁侯将陶村长的孙女陶枝送到刘贺身边以示臣服,陶枝进宫后被封为美人。自幼生长于荒山野岭的陶美人比长安城中的闺秀们多了几分灵性之美,加上又是武宁侯的义妹及陶刺史的义女,入宫后就成了未央宫炙手可热的红人。孙美人只知道是陶刺史举报父亲孙万世,并不知道陶刺史就是田武库,于是将满腔怨恨转移到了陶美人身上,伺机报复陶刺史与武宁侯。刘贺这一年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登基一年来国泰民安府库充实子嗣兴旺,得知上官太后即将出嫁,于是将刘病已提升为兴陵令为自己建造陵寝。刘贺将陵寝选在武帝茂陵之侧,希望死后可以陪在英明神武的祖父刘彻身边,将陵邑命名为“兴”也是励志成为中兴汉室的明君。兴陵令是一个肥缺,虽说刘病已依旧无法进入权力核心,但成为兴陵令已经让不少人眼红,这简直就是刘贺送给刘病已与上官太后的一份大礼。
    张敞的祖先张良与张安世的祖先张汤同宗,但张敞不喜欢徇私枉法,因此更受霍光倚重。太仆丞张敞的女儿张美人飞黄腾达,罗美人却莫名其妙惨死,严延年在同僚的讥笑下难免生恨,见杨恽等被刘贺罢黜的罪人调任文书在上官太后的安排下呈到了郎署,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将杨恽调往扶风郡任太守,杨忠则回到敦煌郡任阳关都尉。张安世对严延年的表现十分满意,若是张敞当值,杨恽与杨忠的调任书估计会被驳回。刘贺在朝上得知严延年在上官太后的指示下安排杨恽等人赴任后为时已晚,私下找到刘病已责难到:“孤的父王也曾卷进谋逆风波,可从未想过勾结史家篡改事实来维护他们,兄长此次好糊涂,不仅卷进浑水中还令孤在朝臣面前失信。”刘病已虽觉有愧,但覆水难收,只得道歉:“我卫家世代勇猛忠烈,为了孔鲤曾万死不辞,为兄实在不愿让谋逆弑父篡位这样的罪名令先人蒙羞,况且事已至此,望陛下看在兄长先人恩情的份上对杨恽兄弟既往不咎,他们已经知错了。”刘贺对刘病已的选择有些失望:“你可知杨恽杨忠犯下了何等罪行?孤一心为兄长着想却被兄长与上官太后害得在群臣面前难堪!”说完难过的离开了平陵。
    觉察到威胁的刘贺将刘奭以太子伴读之名接进宫中为质,同时将上官一族的亲眷都安置在兴陵邑便于监管。上官太后原本对新婚十分期待,可刘贺却在这时泼了一盆冷水,这让上官太后开始重新审视与这个较自己年长的小叔子的关系。
    第十七章 潜伏的野心
    王女史在上官太后出宫前送上了贺礼:“太后嫁给表兄后就是妾的亲人了,妾与太后向来和睦,如今关系更近一层,妾一定会在宫中接应太后的。”上官太后对王女史擅自杀死罗美人一事还心有疑虑,不愿与王女史这样自作主张的虎狼之人深交,只说了些客套话敷衍。上官太后当年虽下令打掉怀那些孕嫔妃们的孩子却从未害死她们,一定程度上是忌惮那些妃嫔身后的母家势力,王女史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杀人,可见其背后的势力远在晋王之上。王女史的父亲王邛只是一名普通的地方官员,这股未知的势力哪怕推翻汉室也不是难事,有那么厉害靠山的王女史却心甘情愿潜伏在未央宫当一个女史,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上官太后离宫后化名为霍成君住进了大司马府,伍女史则继续留在长乐宫中继续担任长乐宫的首席女史。卸下重担的上官太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如那些待嫁的贵族女子一般憧憬着自己的新婚生活。长安城众人得知霍家小姐霍成君不日将与兴陵令刘病已成婚,私底下都在议论霍成君的婚事,霍家小姐从未有嫁给有妇之夫的先例,她们的夫君不是侯爷就是位及人臣的权贵,刘病已只是一个替皇帝修坟的兴陵令,由此推知霍成君在大司马府的地位很低,霍成君无法入宫伺候皇帝才选择嫁给曾是皇太孙的刘病已作平妻。住在永宁殿清净惯了的上官太后在大司马府中也挑了处僻静的厢房待嫁,鱼雁住过的梅苑与上官太后的厢房只有一墙之隔。小院中几树腊梅还挂着一些稀疏的花苞,偶有幽香随风而至,引得上官太后前去攀折。李嬷嬷听见院内有响动,开门后发现上官太后在寒风中正拿着一小枝腊梅花,于是招呼她进屋取暖。上官太后在宫中与鱼雁相处得不错,于是打发走了随身小丫鬟跟着李嬷嬷进了屋。李嬷嬷在鱼雁进宫后就辞掉了霍府的差事,并用鱼雁给的钱在九市置办了一处门面,打算开一家糖水铺,已经筹备了大半年,此时正在屋子里调制各种糖水,随便端出了些糖水甜点招待上官太后。宫中的膳食都由御厨精心调制,霍府与上官府的厨子也与御厨不相上下,李嬷嬷的糖水点心多了些民间风味,上官太后忍不住赞叹:“鱼雁吃伯母做的饭食长大可真是幸福。”李嬷嬷又端上一碟蜜饯:“这是才做好的橘皮蜜饯,你试试看,雁儿都还没吃过呢,我新研制出来的。”上官太后尝了一块看似黑乎乎的蜜饯,带着橘子皮香味的絮状橘皮入口即化,独特的清甜味道让人精神一振,原本因冬日油腻膳食有些不适的肠胃也舒服了,一小碟橘皮蜜饯很快就见了底。午饭后本就有些困乏的上官太后又在李嬷嬷这里吃了不少甜品糖水,与李嬷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时居然睡着了,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嬷嬷看着比鱼雁还小几个月的上官太后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年轻女孩一脸沧桑,即使睡着了也眉头紧锁,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收拾完案几上的杯盘碗碟后,李嬷嬷给地龙里添了些木柴,确认上官太后睡着后才拿出一床锦被裹住卧榻上的睡美人。趁着上官太后熟睡,李嬷嬷又到园中剪了几大枝花朵较为繁密的腊梅装在陶瓶中。这个小院子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到访了,鱼雁入宫后只有李嬷嬷住着,此时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上官太后来时留下的一串脚印很快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房间里熬制糖水的甜蜜果香还是李嬷嬷这样和蔼可亲老妇人守着的缘故,上官太后已经多年没能如此酣畅的睡上一觉,醒时天已近夜,向李嬷嬷道谢后才抱着腊梅陶瓶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霍成君开春后就从大司马府出嫁了,许平君不想破坏新人的兴致,提前几天搬到了里巷的许府暂避。霍成君本就生得貌美,成亲之日更是美艳动人,到刘宅赴宴的张彭祖对霍成君垂涎三尺,忍不住向张安世抱怨:“我现在一个媳妇没捞着,刘病已连娶两个了,上官太后那样的大美人真是白瞎了眼,看上刘病已那个臭东西,我哪一点不比刘病已强?”张安世见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心只想着女人,又因在烟花柳巷厮混坏了名声,没有贵族女子愿意下嫁,只得将自己房里的一个丫头送上门供其使唤。
    刘病已与上官太后完婚后虽觉有愧于许平君,但木已成舟,一连数日乐在温柔乡中不知归途,与霍成君宛若新婚的小夫妻一般甜蜜。高皇后不放心长乐宫的太子,于是让许平君作为乳母入宫照顾太子与刘奭,每十日留在宫中七日,剩余的三日则可还家,俸禄由椒房殿支付。许平君因霍成君之故本就有意疏远刘病已,在许府已经住了大半个月,于是爽快的答应了高皇后的邀请,进宫前回家收拾行李时与刘病已知会了去向。刘病已知道许平君因为霍成君故意躲着自己,挽留到:“为夫可以养活家人,不需要夫人受累的。”许平君淡淡的说:“我进宫是为了照顾奭儿,奭儿在宫中没有人照应会很可怜的,再说良娣也是我的侄女,我去照顾那些孩子最合适。”刘病已坐在床头暗自神伤:“夫人心中定是不快才会如此决绝的抛下为夫。”许平君虽然确实为霍成君耿耿于怀,可刘病已毕竟没做错过任何事,安慰到:“为妻每十日有三日的假,到时候会回家与夫君团聚。夫君一定要与霍成君好好相处,以免让为妻为难,若是早日让霍成君生下一男半女也是为我分忧。”刘病已见许平君如此贤惠,从袖中掏出一只和田玉镯戴在许平君腕间:“这只玉镯是表兄送来的贺礼,本是送给霍成君的,但我觉得你更配。”许平君拒绝到:“既是卫家人送给霍成君的,你就不应该送给我,我本不稀罕这些东西。”“你不知道这玉镯有多么金贵!价值连城也毫不夸张。我说给你就是你的,千万不要随便拿下来。”这只和田玉手镯如羊脂一样洁白莹润,可见确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刘病已见许平君喜欢,继续说到:“舅爷他们对你有偏见,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夫妻一心,为夫一定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许平君得知刘病已与卫律等人依旧有来往,忧心忡忡的说:“夫君娶霍成君为妻时就为人诟病,若是与匈奴人来往之事再被旁人得知,定会招致祸端。”“夫人大可放心,只要霍光与皇帝信任我,其他人无法构成威胁,娶霍成君也有好处,至少别人不敢轻易上门找事了。”
    霍成君在许平君离家时面带喜色的递上 :“伍女史曾是我的贴身女史,她看了我的信一定会尽力帮助姐姐的。”许平君接过信后语重心长的劝霍成君:“如今我们是一家人,妹妹在家时切记与夫君要互相谦让,身为人妇就要为家里排忧解难,再不能由着性子想一出是一出。” 霍成君还没被人这样训过话,这次从许平君手中分走了夫婿对许平君心中有亏欠,同时看在刘病已的面上佯装顺从的点点头。
    第十八章 外戚之争
    九岭山的陶家村村民在陶鼎得到丰厚封赏后搬到了县城生活,只有几户人家留在村子里守着世代耕种的田地。孙万世的儿子孙朗见陶鼎不仅由一个猎户成为了武宁侯,还带着族人在城里过得风生水起,而自家赔光了家产不说还活得战战兢兢,于是带着十几个喽啰到陶家村附近捣乱,碾坏了不少才冒出小苗的庄稼,打死的各种野兽装了几大箩筐。陶村长见山里生灵涂炭,此时又是育青时节,便带着几个村民上前阻拦。孙万世威胁陶村长:“这里是我先来的,你们要打猎去别的地方,拦着爷的道没有好果子吃!”陶村长说到:“我们世代居住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你为什么闯到这里荼毒生灵!”孙朗踹了陶村长一脚,骂骂咧咧的说:“不知好歹的死老头,仗着孙女得宠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惹爷爷!”陶鼎的妻舅戎融看不下去:“你是谁!怎么知道陶枝?”孙朗朝着戎融唾了一口:“呸,就你这些南蛮子居然敢跟爷爷作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我们面前装大爷,有本事报上名来!”孙朗趾高气昂的说到:“颍川孙家是也!怕了吧?赶紧跪下叫爷爷!”戎融轻蔑的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毛子那个臭名昭著的好色懦夫的后人,站在你面前的哪一个人的祖先不比毛子强,居然在爷爷们面前自称爷爷!”陶家村的村民附和着戎融哈哈大笑,孙朗恼羞成怒,上前打了戎融一个嘴巴,并让手下的喽啰将戎融摁在地上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还踩在戎融身上狂妄对已经昏迷的戎融说到:“有本事起来打爷爷呀?打得过才是爷爷,牙尖嘴利有屁用!”几个气不过上前想揍孙朗的陶家村村民也被打倒在地,留在村里的村民得知陶村长与戎融在山里被打,抄上干农活的家伙进山与孙朗打了起来,武宁侯接到村民报信后带着家丁与陶家村的村民埋伏在半路,将逞凶后下山途中的孙朗及喽啰绑回了陶家村。孙朗被绑回陶家村后依旧大言不惭的斥责陶村长:“不要以为你的孙女进宫当了美人就目中无人,我妹妹也是当今皇帝的妃嫔,还怀有龙种,上次豫章郡的事都没能把我爹怎么样,有本事再去告发我呀!”陶村长被打了一拳后五脏六腑已是火烧般的疼,又被孙朗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指着孙朗:“你…你…”。此时正值禁猎期,陶鼎看着从孙朗手下收缴的萝筐里装着的大大小小的野兽心疼不已,陶家村即使在穷到没米下锅时都舍不得杀害幼兽,孙朗这明显是存心找茬。经过村里长老们及各家当家之人的商议,将孙朗等人绞杀后埋在了沤肥的粪堆里。
    孙万世见儿子到武宁县去了半个月都还没回家,于是带着官兵跑到武宁县要人,武宁县的人吃过孙万世的苦头,根本不搭理他,孙万世只得重金悬赏儿子的下落。县城饭店的小二曾见过孙朗一行人进山,之后又见武宁侯带着大队人匆忙赶回村子,于是提醒孙万世带着人到陶家村附近找。得到线索的孙万世最后在陶家村的粪堆里将孙朗等人的尸体刨了出来,哭得昏天黑地,然后带着兵马包围了武宁侯府,并向陶鼎兴师问罪。陶鼎并不惧怕孙万世,只说不知情,孙万世于是将武宁侯告到了宗正。
    孙万世呈递的状书上写着陶鼎故意杀人,宗正派人到豫章郡将案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后并没有追究武宁侯的责任,孙万世则因对儿子缺乏管教被罚自省。按大汉律法,故意损坏他人财物并恶意伤人的,情节严重者受到报复致死责任自负,况且孙朗除了将戎融打成重伤外还在禁猎育青时节滥杀野兽践踏庄稼,情节十分严重,而武宁侯的报复行为属于不被刑律追究之列。孙万世接到宗正的判决后不服气,又跑到刘贺面前告御状。刘贺因豫章郡之事本就对孙万世颇多微词,如今见孙万世在儿子做错事后还想颠倒黑白污蔑武宁侯,于是将不知悔改的孙万世遣送回了豫章郡,并责罚孙万世没有皇令不得进京。得知哥哥死在武宁侯手里后,孙美人曾发誓要让陶美人为陶鼎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又得知父亲被刘贺逐出了京城,心灰意冷的孙美人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日想着争宠,而是暗中谋划着复仇。
    天皇使者知道王峫无法接近刘夜雪,便将梁园的歌舞伎名唤乐娘者嫁给王峫为续弦:“我听闻颍川孙家最近不好过,让你侄女在宫中多照应着孙氏,罗氏死后宫中只剩她一个人了,别再出什么意外。除了宫里的事,你也一定要保护好乐娘母子,他们有大用处。”乐娘年轻时曾作为太子妃陪嫁进入长乐宫,王氏外戚培养乐娘原本是为了拉拢晋王与翁主刘夜雪,乐娘因《梅花三弄》弹得出神入化还受到过刘夜雪的赏识,不料刘据后来兵败自杀,乐娘也与后众多长乐宫人一起四处逃亡,天皇使者找到乐娘后将其送进了梁园。进入梁园的乐娘果然不负天皇使者期望博得头筹,刘夜雪常邀请乐娘弹曲不说,不少文人骚客都以到梁园听乐娘演奏古琴曲《梅花三弄》为荣。乐娘未曾婚嫁,但是带着一个没有生父名四的儿子,年纪与王峫的儿子差不多。除了天皇使者,没人知道乐娘曾与晋王相好,大家都以为乐娘与其他歌舞伎一样只是晋王的随身侍女,四儿日渐年长,容貌也越来越像晋王,天皇使者怕其他人看出端倪才把乐娘母子送给王峫。王峫见四儿眉眼有几分像晋王,便明白天皇使者为何要让自己娶一个乐伎,于是将四儿改名为王迎嗣。刘夜雪得知乐娘偶遇王峫并成为王夫人后很生气,虽说乐娘是自由身,可一声不响的就带着儿子悄悄离开实属忘恩负义,毕竟在大难之时是晋王府收留了无依无靠的乐娘。
    得到指示的王女史找到了依旧住在章台所的孙美人:“这是陈夫人托妾送给夫人的阿胶。”孙美人并不认识什么陈夫人,疑惑的问到:“哪位陈夫人?我并不认识此人,退回去吧。”“长门宫的陈夫人与颍川孙家是世交,也是名门世家,只不过旁落了。”孙美人在王女史提醒下才想起长门陈氏,长门陈氏原本指的是汉武帝的废后陈娇,盖长公主被陈后收为义女后就以陈氏后人自居,其后人也一律姓陈,反倒将刘丁之类的姓氏弃之不用以示身份高贵,几十年来竟慢慢将窦长公主刘嫖的家业侵吞得一干二净。要是在以前,孙美人定会将自称陈氏后人的盖长公主后人嘲笑一番,这种没脸皮的盗贼如何能自称名门世家?可今时不同往日,孙万世在朝中不得意,孙美人在宫中也因父亲之过不受宠,于是收下了阿胶。王女史接着说到:“王孙两家也世代交好,父亲与叔叔都让我听命于夫人。”孙美人以为王氏外戚只是想在失势后找个后宫妃嫔当依靠,因此拒绝了王女史:“未央宫里有皇后,王女史应该以皇后之命是从,我只是一个连章台所都出不去的美人,怕误了他人前程。”王女史解释到:“孙太守出京时曾让故人给叔叔带话,若不是这层缘故,以夫人的品阶确实轮不到妾亲自跑一趟。”王女史的话很通透,孙美人只得示弱:“既然如此,以后有劳王女史了。”王女史见孙美人给台阶就下,客气的回答:“不必客气,愿孙美人早日得到晋升。”
    孙美人在王女史走后给孙万世写了 询问究竟,孙万世知道是天皇使者在暗中操作,回信让孙美人不要为家事烦恼,一切以保护好腹中孩子为先。
    张彭祖对张安世送来的丫鬟巳儿并不满足,巳儿只是一个奴隶,任凭张彭祖折磨也不敢吭声,才几个月就已经脱了人形。张安世得知后大骂张彭祖:“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我送来的丫鬟不是烟花柳巷里的粉头,也是自小家养的,如果不要就送回来,哪有你这样作践下人的?”张彭祖见父亲要把巳儿接走,赶紧认错:“确是儿子不争气,但以我的身份如何能娶一个奴隶为妻?”张安世瞪了张彭祖一眼:“卫子夫也曾是奴隶,你这话可不能让其他人听去了,还想让你到刘病已手下谋个差事呢。”张彭祖闻言有些忿忿不平:“我当初帮上官凤的时候就曾经得到她的许诺,没想到上官凤事后居然对我不闻不问,反倒是杨氏兄弟得了好处!”“哼!就你这色迷迷的样子,谁家正经女子见了你不得绕道走?只有风尘女子才对你迎来送往。”张彭祖苦苦哀求到:“父亲,你好歹是丞相,总不能让儿子守着奴隶过一辈子吧?”张安世犹疑了一小会,叹着气说到:“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肖子!真是造孽!去把你父亲请来!”张彭祖见张安世要见张贺,屁颠屁颠的将张贺请到了丞相府。张安世当着张彭祖的面对张贺说:“祖儿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妻室,前不久燕王刘旦五女之一的刘燕上门求聘,我觉得可以把刘燕的女儿配给祖儿,这事还得你出面。”张贺并不喜欢张彭祖,但念在与张安世的兄弟情谊,答应出面帮张彭祖提亲。
    燕王刘旦的子嗣在上官桀谋逆时被诛杀殆尽,只有五个女儿得以存活,彰帝即位后念及情亲将燕王流落民间的后人接回了长安,可燕王的女儿们回到长安城后并没有感激刘贺,反而觉得是刘髆的独子刘贺抢走了原本就属于燕王的一切,于是到处利用在民间生养的子女拉拢权贵争权夺利。燕王刘旦与昌邑王刘髆的矛盾始与他们的母亲。燕王刘旦的母亲李姬是朝臣在昌邑王刘髆的母亲李夫人死后作为替代品送给武帝的礼物,李姬容貌与李夫人十分相似,只是嘴型是天生的覆船口,而李夫人的嘴型则是正船口。李姬入宫后因李夫人之故颇为得宠,接连为武帝生下了燕王刘旦及广陵王刘胥两个儿子。李姬虽然得宠,但不愿意只是作为李夫人的影子陪伴在武帝身边,并因此触怒了武帝而失宠,还被宫人因嘴型归为“不祥人”后在宫中郁郁而终。时人都以李夫人的容貌为贵人的象征,将李姬的覆船口视为灾难的前兆,遇到天生覆船口与因后天苦难形成的覆船口时也会仔细区分以辨吉凶,方士们还编出了口诀“正则祥,覆则否(pi),人欲无穷帝难吉”讽刺李姬。刘旦自幼受母妃影响,将李夫人之子刘髆视为仇敌,而被送给无子妃嫔抚养的刘胥则与哥哥刘旦不同,对几位兄弟十分仁厚公正,刘贺能继任昭帝成为新帝也有广陵王刘胥的功劳。
    张安世根本看不上刘燕的女儿,况且儿子早已娶了司马家的小姐,自然是不愿意惹上燕王家的刺头。刘燕本来是想让女儿李妱嫁给丞相儿子,没想到张安世将李妱配给了声名狼藉的张彭祖,虽说有些差强人意,但好歹与张安世攀上了关系,于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李妱并不愿意嫁给张彭祖,流落民间时已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得知即将嫁给败类后不惜以绝食为威胁。刘燕好不容易才与张安世做了亲家,自然不会前功尽弃,将饿得有气无力的李妱梳洗打扮后绑上花轿送到了张彭祖家中。人要是想反抗,必须吃饱饭,这是李妱洞房花烛夜被张彭祖折磨一宿后才明白的道理。第二日,在喜床上醒来的李妱发现陪嫁的丫鬟秋儿居然不见了人影,只有枯瘦的巳儿守在床头。此时正值初夏,轻薄的夏衫已经遮不住巳儿凸出的腰腹,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巳儿有气无力的服侍李妱梳洗后将厨子做好的饭食端到李妱面前,然后守在了一旁。李妱吃饭时看着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很不是滋味,猜测秋儿多半是被张彭祖那个畜生唤走泄欲了,如果坐以待毙,自己的下场也会很惨。吃完饭后,李妱又在床上躺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想着既然已经知道张家是虎狼窝,就必须得活下来,于是将巳儿唤到跟前问话。巳儿被张彭祖虐待怕了,回话时吞吞吐吐不敢多说,当被问及腹中孩子的父亲时,紧紧抿着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任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虽然是奴隶,巳儿在丞相府时过得还不错,除了做错事会受主人责罚,平时也没被虐待,而被送给张彭祖后不仅要满足他变态的兽欲还会常常无故挨打受罚吃不上饭,她曾想过寻死以求得解脱,却怕张安世将姐妹送到张彭祖身边受苦才忍气吞声活了下来。李妱见状便明白了一切,见桌子上剩下的饭菜不少,让巳儿将就着在房里吃点。巳儿不敢在主母房中吃饭,擦干眼泪用盘子拨了些剩菜剩饭站到门外躲着吃。张彭祖从厨子口中得知李妱醒了,装模做样的跑来过早,身边跟着的正是李妱的陪嫁丫头。张彭祖趾高气扬的说:“你们以后必须把爷伺候舒服了,否则没好日过!”李妱冷笑着问到:“夫君,既然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这府里的花销谁给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府上临时请的厨子明日也要走了,哪都离不了钱。”张彭祖一个人时游手好闲惯了,平日里靠着向张贺讨钱为生,有点银子就拿去勾栏院买春,喜宴还是靠张安世张罗的,根本没能力养家糊口,今日一大早又强行霸占了李妱的陪嫁丫鬟,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夫人,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不如先用陪嫁支撑着些,待为夫谋得差事后定会将俸银全数交给夫人。”李妱此时恨不得撕了张彭祖,但耐着性子说到:“确实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何况你我这种新婚夫妻,如果夫君愿意好好过日子,那必须得约法三章,否则宗正不会对我的遭遇坐视不理。”大汉律法规定,嫁妆等婚前财产都由妻子支配,男子无法养活妻子时,妻子有权利提出合离并带走所有婚前财产。张贺与张安世都对张彭祖仁至义尽,婚礼后就明确对张彭祖说过不会再给一分钱。张彭祖在勾栏院里的女人面前横惯了,见李妱不好骗,只得暂时服软:“如何约法三章?夫人请说。”“我既然嫁给了夫君,自然就是家里的主母,家中下人都应该由主母做主,家事也应该由主母说了算。夫外妻内,你我同心各司其责才能越过越好,若是夫君不思进取,我们还是趁早合离比较好。”张彭祖好不容易才娶到皇室老婆,头如捣蒜的答应:“夫人说的是,理应如此!” 李妱有些同情巳儿与秋儿,暗示二人站到自己身后:“家养的奴隶也是自家财产,夫君别把她们当畜生似的拳打脚踢,她们生病了还得出钱治。巳儿都有身孕了,她的孩子也是夫君的骨血,以后就别让她干粗活了,若是家中人手不够,我会到外面再买个干粗活的下人。另外,夫君以后需要巳儿或者秋儿陪侍记得提前告诉为妻安排一二,她们既然已经是夫君的人,就等于是为妻的姐妹,不能亏待了她们。” 张彭祖原本没想这么多,也根本没把奴隶当人看,在李妱提醒下想着要当爹了有些兴奋:“为夫疏忽了,还是夫人思虑周全,得妻如此真是三生有幸。”张彭祖虽然嘴上讨李妱开心,可心里想的是等兴陵邑的差事定下来后再在女人面前耍威风。
    张安世曾希望刘病已在兴陵给张彭祖安排个差事,但上官凤出面婉拒了张安世:“古人都说大丈夫应该成家后再立业,张彭祖成天游手好闲恐会给夫君添乱,待其成家后再说吧。” 张彭祖在李妱回门后就携妻到刘病已家中作客,刘病已与上官凤见张彭祖居然能娶得燕王的外孙女,夫妻二人看起来也恩爱有加,以为张彭祖真的回转了心性,于是让张彭祖当个小工头跟着刘病已修皇陵。
    第十九章 官道上的刺客
    金昭仪为刘贺生下了第三个儿子,刘贺赐其名为轲,刘轲也是霍光及金日磾的第一个刘皇室后裔,此事对大汉及匈奴来说都是大喜事,匈奴各部派人送上了丰厚的贺礼。霍光等了这个孩子几十年,在参加刘轲满月宴后带着家眷到河东家庙祭拜先祖。从河东回长安途中,霍光乘坐的马车因马匹受惊停了下来,马夫检查马匹时发现马脚被巨力折断一只,于是让护卫注意安全。在一行人停下来等霍光的马车换马的时候,官道两旁的灌木丛中冲出几十个带凶器的劫匪围住了车队,经过激烈的拼杀,霍光的随从与卫队打败了悍匪,并将没能逃走的匪徒绑了起来。霍光自诛杀上官桀盖长公主刘旦等人后就经常遇刺,所以每次出行时都会周密部署安保,此次行刺依旧如往常一般没能伤人分毫,但这些敢明目张胆到官道上劫杀路人的悍匪让霍光对其身份生疑。回到长安后,霍光对被抓获的劫匪严刑拷问,但这些劫匪宁死不屈,酷刑受尽至死也没开口供认幕后指使。霍光的随从在清理尸体时发现一名劫匪身上带着兴陵邑的铭牌,表明死者是兴陵邑的采办。霍光顺着线索一路追查,发现刘病已暗中与卫律的商队来往密切,兴陵邑的不少物资都从卫律商队手中购得,兴陵邑中也住着不少卫律属国丁灵国的匈奴人。在核实刺客身份后,霍光将案子转交给了宗正,让宗正对刘病已进行调查审理。刘病已得知兴陵邑有人刺杀霍光后十分震惊,他并没有派手下做这件事,稀里糊涂就被带到了宗正下了狱。许广汉在霍成君进门后对刘病已疏远了很多,加上孙女许姜又成为了刘充国的良娣,于是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孙女与刘充国身上,对刘病已的事没多操心,逢人问起时也只是说让宗正秉公办理。宗正就在未央宫中,许平君每日都会带着饭食探视刘病已,考虑到刘奭的前途,她不愿意让刘病已出事。霍成君不顾肚子里的孩子,大热天跑到大司马府求霍光释放刘病已:“我与夫君日夜相伴,他没有机会与手下谋划刺杀外祖父,此事定是有人谋害夫君。”“敢在官道上截杀老夫的人不是常人,不是刘病已做的难道是你?老夫得知你购置了不少兵器并在兴陵邑操练上官族人,为了什么?”上官家的族人被刘贺迁徙到兴陵邑聚居后,霍成君就买了不少兵器操练上官家的子弟,如果刘贺想对上官一族动手,那么她势必会反抗,上官氏不是任人豢养宰割的羔羊。霍成君理直气壮的回答:“我从未想过行刺他人,操练族人只是为了自保。上官家必不可能当那任人宰割的良畜,若是被打也会如毒蛇般咬上一口。外祖父也有卫队防身,我难道就不可以吗?”霍光盯着霍成君看了良久,冷漠的说到:“既然你没做亏心事,就让宗正秉公处理好了,如果刘病已与你一样安分守己,自然会平安无恙。”霍成君回到兴陵邑将刘病已的属下挨个调查后发现刺杀霍光的那名采办曾是刘贺任昌邑王时的家臣,能当上采办这个肥缺也是有昌邑王府的举荐信,因此怀疑到了许嘉头上。
    宗正在提审刺客家人时发现采办的妻子两个月前得了急症卧病在床,她对霍光被刺之事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采办已经死了,采办唯一的儿子十几天前也不知所踪,家仆寸步不离的守着都没用,小孩是在夜里被蒙面人劫走的。采办的父亲与许广汉一样是昌邑王府的老家臣,但采办的父母几个月前先后病逝,采办还曾向刘病已告假回昌邑国奔丧,倒霉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在采办身上,跟衰神缠身似的。采办与刘病已霍光等人并没有恩怨纠葛,所以没有行刺动机,宗正在霍成君的提醒下调查过许嘉。许嘉则认为是霍成君安排采办刺杀霍光陷许氏于不义,毕竟许平君与刘病已日渐疏远被大家瞧在眼里,女儿许姜又当上良娣,与霍成君的侄女太子妃霍芝有利益冲突。线索到昌邑王府就完全断掉了,宗正找不到嫌疑人,只得以证据不足释放了刘病已。
    张安世在刘病已出狱后用张家祖上的一个庄子及附近田地的地契向刘病已为张彭祖讨要兴陵邑采办一职。这个庄子位于鸿固原附近,是张家祖上置办下来的,刘病已幼时与张彭祖常在鸿固原游玩,十分喜欢这里开阔的景色,加上张彭祖就职后表现得不错,于是答应了张安世的请求。张彭祖拿到升迁文书后很高兴,带着厚礼到丞相府拜谢张安世:“都怪儿子以前不长进,不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帮你谋得肥缺是为了李妱,她嫁给你多少有些吃亏,皇室血脉总不能在张家过得连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如,传出去有损老夫脸面,况且燕王之后最近在朝中动作颇多,总不能因为你得罪了燕王家的人。”张彭祖知道张安世在暗示自己不能轻易得罪李妱,更不能在家中耍威风,只得乖乖答应:“儿子一定会好好对待李妱,不会让父亲操心。”张安世叹了口气:“我也是上辈子造孽才生了你这个不肖子,你的父亲是张贺,多到掖庭令府中走动,去孝顺你的父亲吧。”张安世在张彭祖走后烧掉了龚遂从昌邑国寄来的信函,并通过手下将龚遂从昌邑王府调出任命为渤海主簿。
    龚遂只是代李氏传书信就得到了升迁,回家后对李氏佩服得五体投地,龚公子从此对李氏更是百依百顺:“夫人让父亲扬眉吐气真是厉害。”李氏抿嘴一笑:“这算什么,只要夫君对为妻一心一意,家翁自会节节高升,夫君也会前途无量。”龚公子被李氏迷得晕头转向,根本不去计较李氏身后是何人在操控,每日把李氏当仙女般供着,龚遂也对李氏言听计从,父子俩成了李氏名副其实的傀儡。李氏早就看采办的父母不顺眼,采办的父母常在龚遂面前炫耀儿子有出息,尤其在儿子升为兴陵邑采办后更是得意,龚遂回家就会拿龚公子出气,连带着让李氏不好过。悄无声息的解决掉采办父母后,李氏在采办回昌邑国奔丧时用采办妻子与儿子的性命为威胁让采办刺杀霍光。采办依约赴死后,李氏并没有如约放过采办的家人,转头就将采办的儿子毫不留情的投进了药圈。天皇使者对李氏一举三得的行动十分满意,让李氏取代了在刘贺告庙时露出马脚的地方头目,并以“白花主”为代号。白花主在得知张安世也是自己人时忍不住暗自庆幸,难怪那日里长等低级官吏消失得如此迅速,原来是张安世出手相助,否则在刘贺面前被拆穿身份就大难临头了。
    第二十章 不稳定的平衡
    发达的张彭祖被刘燕当成四处炫耀的资本,每日穿戴着李妱送的珠宝首饰丝绸衣服走家串户为姐妹的孩子说媒,引起了诸多权贵的不满。刘燕逢人便说燕王是贤能之人,教养出来的后人也旺夫,张彭祖娶了李妱后就洗心革面升官发财。那些反对刘贺的势力则认为燕王后人是刘贺故意安排的,将怨气发泄到了刘贺头上,每日对刘贺口诛笔伐。广陵王因燕王勾结废太子刘荣之女盖长公主等人谋逆并不待见刘燕姐妹,对刘燕嚣张的举动更是嗤之以鼻,在朝上以结党擅权之罪弹劾了燕王的五个女儿。刘贺因此将燕王的五个女儿及十多个子女以庶人身份贬回了燕地,只有李妱因张彭祖之故得以留在京城。刘燕得知叔叔刘胥在朝上害得为官的子侄被贬后怒气冲冲的带着亲信到广陵王府搞事,广陵王的儿女被一群无赖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下朝后的刘胥得知府里出了事,带着州府衙役将刘燕等人轰出了广陵王府,并将那些纵容刘燕行凶的王府侍从及仆人打残后贱卖给了奴隶主。刘燕在刘胥手中吃了瘪,只得跑到李妱面前哭诉:“你叔爷见我们娘俩过好了眼红,在朝中与你的兄弟们过不去,我去讲理还被打了一顿,他就是见不得燕王好。”李妱被刘燕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得慌,劝了好一会,待刘燕敛容后说到:“母亲何必跑到别人家里受气?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且先回家罢,何必到处丢人现眼。”刘燕闻言不依不饶:“我怎么丢人现眼了?还不是为了这一大家子才四处奔走,你自己好了回头数落我。”“母亲不必在我面前耍横,我如今好与不好都是自己争来的,当初若能嫁得良人才是真的好。”“你看看你,嫁给丞相儿子还埋怨老娘,张彭祖再不济也挂着掖庭令公子的名头!”“母亲打住吧,难道要让女儿陪你回燕地?女儿在张家又能靠谁呢?”刘燕在张府吃饱喝足后又拿了不少财物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李妱对刘燕是心存怨恨的,可如今燕王一脉都眼巴巴的指望着张安世提携,由此而生的优越感让李妱心里好受了些。张彭祖得知燕王一家被贬后对李妱没了耐心,李妱用尽手段想将张彭祖拿捏在身边,打算利用张家壮大燕王势力,因此对那些烟花柳巷的传闻置之不理。
    长安城勾栏院中一个姓管的老鸨曾是京城里红极一时的头牌,最擅长逢迎达官权贵,在燕王后人失势后将侄女阴氏从乡下接来安置在长陵作为外室送给张彭祖,张彭祖得到美女后乐不思归。李妱的兄弟姐妹都被贬回了燕地,又不受亲舅爷广陵王的待见,如今见张彭祖一连数日彻夜不归,只得跑到兴陵邑找刘病已与霍成君哭诉。刘病已夫妇本以为张彭祖已经彻底断绝了往日恶习,可才当上采办没多久就原形毕露,十分后悔让张彭祖到兴陵邑干事。霍成君最讨厌负心薄幸的男人,架不住李妱哭哭啼啼,命人将张彭祖及阴氏抓到了兴陵邑并当中责骂张彭祖:“好你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放着家里三个老婆不管还到外面包养粉头,留着你带坏我家夫君吗!”说完想将张彭祖乱棍打死,李妱见霍成君来真的,赶紧替张彭祖求情:“都是那些不要脸的粉头勾引夫君,还望令夫人手下留情!”阴氏从没见过这些阵仗,她不过是被姨母管氏骗到京城送给张彭祖的一介村妇,只得披头散发的愣在原地任李妱拳打脚踢。刘病已让下人将满身淤青的阴氏送回了长陵,然后带着张彭祖到丞相府退还鸿固原的地契:“丞相大人,我实在无法约束令郎,他的丑事在兴陵邑闹得沸沸扬扬,继续担任采办让我不好做事。”张安世对着张彭祖狠狠踢了一脚:“你个不成器的孽子,我平日是如何告诫你的!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张彭祖被踹得跌在地上,得知荣华富贵都将付诸东流,急得割下一只耳朵:“是儿子不中用,受不住妇人的莺声燕语,以后再犯甘愿受死!”刘病已被飞溅的血与地上的耳朵惊住了,张安世则捡起张彭祖的残耳与地契一并交给刘病已:“如贤侄所见,这就是他给兴陵邑众人的交代,暂且饶过他这一回吧。”霍成君见刘病已带着染血的地契回家后十分不满:“夫君这次心软饶过他,说不定下次就跟着他一起寻花问柳。”刘病已拍着胸脯保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烟花柳巷只是那些纨绔子弟的寻欢之地,有志之人定不会自污自堕。”霍成君闻言窃喜:“夫君有何等志向?不妨说与为妻听,或许还可以镶助一二。”刘病已叹了口气:“舅爷曾说过匈奴的土地宽广无垠,骏马应当驰骋在广袤的土地之上,若是在大汉壮志难酬,他日带着夫人以马蹄所到之处到匈奴划定领土为王也是很好的选择。”霍成君不以为然:“塞外再好也不如中原,大汉的繁华不是蛮夷之邦可以比拟的,若是夫君有意,出将拜侯也并非难事。”霍成君在说到“出将拜侯”这四个字时停顿了一下,她原本想说的是即便刘病已想当皇帝也不是难事。朝中各方势力已日渐明朗,刘贺的实力只有三成,霍成君自认手中握有两成,其余的五成则在晋王等诸侯王手中,如果博一博,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赵莱在侄女周鸢嫁给霍山后更加冷落刘夜雪,即便刘夜雪整月住在晋王府也不会过问,去年娶表妹周氏为小妻后又生有一个儿子,渐渐将女儿赵弗也不放在心上。晋王不允许刘夜雪与赵莱合离:“实在过不下去了等弗儿结婚后再说,何必在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其他事都由着你,唯独弗儿的婚事不能耽搁。”刘夜雪随心所欲惯了,见不得赵莱得子后每日与周氏卿卿我我,索性向赵莱提出了合离。赵莱早就受够了刘夜雪的霸道,一直想将温柔体贴的表妹扶为平妻,刘夜雪提出合离正中赵莱下怀,二人瞒着晋王到宗正断绝了夫妻关系。刘夜雪带着陪嫁及赵莱给赵弗的赡养费回到晋王府时把晋王气了个半死,又得知赵家因霍家之故轻怠刘夜雪,在心疼女儿与外孙女之余恨不得宰了赵莱。
    赵弗因父母合离情绪低落了大半月,在玩伴罗氏的邀约下到护城河散心。两人带着各自丫鬟走到鼓楼时被悠扬的笛声所吸引,不知谁用长笛将梅花三弄吹奏得如仙音般轻灵,赵弗因此循声查看演奏者是何方高人。王峫的儿子王猕见赵弗与罗氏果真循声而来,于是表演得更加起劲,此时恰好一阵河风吹过,赵弗等人看到的就是翩翩美男子在鼓楼上横握玉笛吹奏的绝美场景。赵弗尚未婚嫁,见到适龄男子自然不愿意错过,让丫鬟上前打听王猕籍贯年龄,罗氏事先就与王猕串通好引诱赵弗,在赵弗面前装模做样感叹心有所属并与王猕相见恨晚。英俊的王猕在丫鬟的接引下主动上前拜见赵弗,身上还时不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一下子就俘虏了赵莱的芳心。三人在护城河边游玩了大半日才依依不舍的互相道别,赵弗与王猕约定第二日仍在鼓楼下相见。王猕成功结识赵莱后受到了天皇使者的嘉奖:“你父亲没办到的事你办到了,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猕恭敬的站在王峫身后没说话,王峫得意的问到:“尊者,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鱼儿才咬钩,等吃稳了才能拉线,先不急,得把赵弗吃定了再说。”
    次日,赵弗带着古琴早早来到鼓楼下等王猕,约莫一刻钟后王猕才提着水果点心小跑着出现,两人琴笛合奏梅花三弄几次后就配合默契,优美的合奏乐曲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倾听。又是大半天过去了,赵弗与王猕眉目传情,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对般配的金童玉女。见时候不早,赵弗离开时将绣有名字的绢帕送给王猕:“我如今恰好待嫁闺中,只是因家中琐事耽搁了婚事,王公子若是有意可上门提亲。”王猕虽与父亲王峫一样受命于天皇使者,但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看着美貌的赵弗不免动了心,接过手帕时不经意颤抖了一下:“此事需要先禀告家父,再者,我怕配不上晋王家的小姐。”赵弗有些着急:“母亲与我都是真性情之人,从不会仗势欺人更不会自恃高门轻视他人,况且王家祖上也并非等闲,难道是我一厢情愿勉强了王公子吗?”这是王猕第一次害人,仅存的良知与诱惑在他心里互相拉扯,于是犹疑着解释:“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我才相识两日,谈婚论嫁不能过于轻率。”赵弗只想趁热打铁定下婚约,见王猕不置可否,有些失落的岔开话题:“王公子今日带来的点心挺别致,能告诉我在哪家店买的吗?知道地方后就可以常去吃了。”“九市前不久新开了一家糖水铺叫什么‘李家铺子’,路过时顺便买的,喜欢的话明日带你去,我下午有事得先告辞了。”赵弗见王弥依旧约自己次日见面,心生欢喜的答应了。赵弗与王猕次日又在九市逛了一上午,到李家铺子时正是饭点,于是点了不少点心就着芝麻糊与银耳莲子汤当午饭。李嬷嬷见赵弗与王猕带着丫鬟随从又衣着华丽,于是将两人请到了楼上雅间。王猕吃完芝麻糊后依旧借口下午有事结账后离开了,赵弗则留在店里不紧不慢的吃光了所有点心,期间靠窗坐着俯瞰楼下街市人来人往。赵弗迫切希望嫁给良人组建家庭,但晋王续弦郭氏的女儿也待字闺中,晋王分身乏术,赵弗的婚事也耽搁了下来,王猕对赵弗来说就是天赐良缘,她不顾矜持主动提出婚约却被婉拒,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第二十一章 晋王之难
    中秋佳节,晋王带着郭氏及两个孩子到京城与刘夜雪团聚。郭氏的儿子叫刘戊,女儿叫刘豆,可见晋王也是很疼爱这两个孩子的,刘戊与刘豆逢年过节才能进京,因此很讨厌同父异母的姐姐刘夜雪。郭氏虽是晋王妃,在刘夜雪面前也得小心翼翼,因为刘夜雪从来不承认郭氏是她的母亲,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对郭氏礼让三分,赵弗更是从不把小舅舅小姨妈放在眼里,赵氏与武氏都是名门望族,从心底里看不起郭氏这种商户女。大汉遵循周礼,商户的地位远不及士人农户,郭氏这种商户女子原本也是没资格成为王妃的,但郭氏作为家中独女未出阁时就帮着父亲打点家业,在河东巨贾间小有名气,武王妃去世后晋王想找一个能干的女子分忧,于是才续娶了能继承郭家丰厚遗产的郭氏。郭氏嫁给晋王后成了名副其实的管家,将河东六郡的产业管理得井井有条,晋王也因此对郭氏另眼相看。
    王峫得知晋王回到京城后又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他这次没再找门房通传,而是守在王府门口等待时机。赵弗这时在王猕的护送下恰好回到王府,王猕佯装吃惊的问到:“父亲,你怎么在这里?”赵弗以为王峫上门是为了自己的婚事,于是也上前问候:“伯父,你怎么不让门房代为通传,站在门口多不好,旁人看见了还会认为我们有意怠慢你。”说完带着王峫父子大摇大摆的进了晋王府。王峫跟在赵弗身后暗自窃喜,进入大厅后装得人畜无害似的端坐着等候晋王。赵弗欢天喜地的跑到书房找到晋王:“外祖父,王将军来拜访你了。”晋王有些疑惑:“哪来的王将军?”赵弗解释到:“就是王氏外戚,以前曾是左将军的那个。”晋王从霍光手里救了王峫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还以为王峫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想到今日居然主动上门,于是跟着赵弗到前厅。王峫知道晋王一直垂涎王家培养的刺客,这次想通过晋王官复原职,主动挑选了几名死侍送给晋王。晋王拿到死侍的卖身契后很满意,答应提携王峫。王峫父子走后,晋王语重心长的对赵弗说:“王氏父子并非良善之人,王猕还不如城里的那些贵公子,你此时就对他倾囊相助,甚至还让外公帮他们,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赵弗这几个月来对王猕情根深种,一心一意想着嫁到王家,哪里还能考虑那么多。晋王担心单纯的赵弗吃亏,因此责怪刘夜雪:“弗儿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你作为母亲怎么不看着些。”刘夜雪得知赵弗将王峫父子奉为晋王府的座上宾,气不打一出来,当着晋王的面骂赵弗:“你与你那个不知好歹的父亲一样,只会让我难堪!”赵弗不知道刘夜雪如此讨厌王峫,见外祖父也不喜欢王家,哭着跑回了厢房。郭氏听见前厅闹哄哄的,走出来时只看到赵弗哭着离开,碍于刘夜雪也不好过问,只得退回了后院。
    那天后,赵弗被刘夜雪罚禁足,王猕好几天见不到赵弗,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是到晋王府求见赵弗。门房见到王猕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王猕这次与父亲王峫一样也吃了闭门羹。无计可施的王猕在晋王府前站了小半天后绕到后院墙外,拿出笛子开始吹奏梅花三弄。听见乐曲的不只有赵弗,还有郭氏的两个孩子,他们的厢房比赵弗偏远,听得更为真切。刘戊听到笛声爬上墙头后看到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在吹笛子,知道是赵弗的相好后决定坏赵弗的事。刘戊扔给王猕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时间地点,王猕还以为是赵弗约他相见。赵弗循着笛声跑来找人的时候王猕已经被刘戊打发走了,只得悻悻的在花园里闲逛。刘豆此时正在花园里剪桂枝,为讨好赵弗让丫鬟送上了几枝桂花,赵弗嫌恶的将桂花扔在地上:“这么好的桂花都被糟蹋了!”然后昂着头走了。刘豆气呼呼的找到哥哥,兄妹俩决定让赵弗吃点苦头。
    王猕第二天在鼓楼前等了很久也没见到赵弗。一个时辰后,埋伏在暗处的刘戊见王猕准备离开,命令手下将王猕套在麻袋里扛回了晋王府。王峫的刺客见公子被晋王府的人劫走了,赶紧通知王峫,天皇使者让王峫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就让你儿子在晋王府吃些苦头,先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刘戊把王猕关在自己厢房旁的客房里,又让府中寡居的老妈子给王峫破身。老妈子不敢对衣冠楚楚的王猕乱来,刘戊威胁她:“你不做的话就离开晋王府,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靠王府的俸禄养着呢,被撵出晋王府的下人在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容身之所。”迫于无奈的老妈子只得宽衣解带与床上昏迷不醒的王猕苟合,王猕醒来看到身上正坐着一个半老徐娘,手脚也被绑在床柱上,急得求饶:“这是哪里?你是谁?为何要这样对我。”老妈子一边喘息一边哭着说:“是王子逼我这么做的,你不要怪我,完事后我就走。”郭氏听到刘戊厢房里传来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还以为他又到外面抓人到府中亵玩,于是带着棍棒冲进了刘戊的院子。老妈子见王妃来了,赶紧穿好衣服跪在地上。郭氏见王猕哭得满脸紫红,双手双脚也勒出了血痕,吓得赶紧让下人将衣衫不整的王猕解开。原本来后院看热闹的赵弗看到心上人王猕半裸着在床上痛哭,床下又跪着同样衣衫不整的老妈子,气急攻心的骂到:“你个畜生,居然敢跑到晋王府乱来,谁给你的胆子!”王猕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见赵弗对自己破口大骂,带着哭腔辩解:“草民是被王子劫持到王府的,这个妇人也是受王子指使强行与草民苟合。”老妈子不敢指认刘戊,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却不开口。郭氏闻言大怒:“好个刁民,到晋王府奸淫家仆就算了,还敢污蔑王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说完吩咐下人将王猕带到刑房。赵弗身后的刘夜雪这时开口了:“王氏外戚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动用家法,应该让父亲来处理这件事。”刘夜雪抓到了刘戊把柄,自然不会让郭氏把事情压下去。郭氏不敢在刘夜雪面前偏袒刘戊,处理不好连自己的王妃之位都难保,于是喝令老妈子与王猕穿好衣服,再亲自到书房请来了晋王。晋王被刘戊气得眼冒金星,他知道刘戊好男色,在刘戊做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时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刘戊已经娶了李广家的曾孙女,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没想到刘戊这次竟然让府中下人奸淫王猕,王氏外戚虽然已经没落,但好歹是皇亲国戚,于是当着王猕的面重打了刘戊二十大板,然后对王猕说:“本王教子无方祸及公子,还望公子不要与竖子一般见识,本王亲自送公子回府。”刘戊见父王对一个平民低声下气,被打得鲜血淋漓还出口顶撞:“父王既然如此看重王氏,何不将赵弗嫁与他,赵弗早就与他暗通款曲了。”刘夜雪见刘戊被打得半死还不忘拉赵弗下水,怒骂刘戊:“自己喜欢做见不得人的事就算了,还敢污蔑弗儿,要是弗儿与他相好,这人怎么会在你的院子里?”刘戊恶狠狠的对刘夜雪说:“这男人成天在院墙外守着想见赵弗,两个人若是没有什么何故如此。”赵弗虽然喜欢王猕,但看见眼前这幕丑事后赶紧解释:“我与王猕虽然谈及婚嫁,但从未做出苟且之事,母亲可以问王猕。”双眼通红的王猕不堪受辱:“我被劫持到王府前还是处子之身。”被气得半死的晋王迁怒于郭氏:“慈母多败儿,看看他做的好事,赶紧滚回河东去,京城都被你们搞臭了。”郭氏含着泪说:“戊儿做错了事可以罚他回封国,王爷何苦迁怒于妾,佳节将至,一家团圆不好吗?”刘夜雪讥笑郭氏:“一家人也得看他做了些什么,若是哪日惹了更大的麻烦是想让大家陪葬吗?”刘戊见母妃在刘夜雪面前低声下气,赌气说:“走就走。”说完挣扎着站着来带着一身血渍回房间收拾行李。李氏一边让下人给皮开肉绽的刘戊敷药一边心疼的说:“夫君,何苦惹父王生气,你毕竟是父王唯一的子嗣,忍忍就过去了。”“这个王府里刘夜雪说了算,我算什么?”“夫君把那些荒唐事都戒了吧,男儿应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靠自己才能在王府立足,前几日母家还来信关心夫君。”刘戊平日与男倌厮混时常常将李氏忘在脑后,如今见李氏雪中送炭,决定跟着她回陇西。
    王峫本以为王猕会被打一顿,没想到却被晋王府的下人奸淫,气不打一处来,无论晋王如何为刘戊求情都表示会追究到底:“有劳王爷送猕儿回来,可我们王家只剩这么个男丁,他又正值谈婚论嫁之时,发生这种事让他如何继续生活下去?现如今的王家虽式微,却也容不得任何人骑到头上拉屎,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晋王知道王家刺客的厉害,此时不想与王家为敌,考虑再三后决定同意赵弗与王猕的婚事:“王公子与弗儿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婚事好商量。”王峫闻言心花怒放:“王爷果然真心为孩子们着想,待猕儿伤好后我会带着他到府中商讨嫁娶之事。”晋王离开王家时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与王猕差不多的少年,那个少年看到晋王后赶紧跑回了后院,他想起了与乐娘的那些往事,于是让暗卫调查那个少年的身世。
    晋王回到王府后把赵弗叫到跟前:“你不是一直想嫁给王猕吗,外祖父今日同意你们的婚事。”赵弗亲眼见到王猕与老妈子在床上颠鸾倒凤一片狼藉,即使往日再喜欢王猕也断了念想,现在想起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就觉得恶心,于是迟疑着支支吾吾。刘夜雪对晋王说:“刘戊犯下的错为什么要让弗儿去弥补?弗儿以前愿意嫁给王猕并不表示现在也愿意,如果弗儿不愿意,就让刘豆嫁好了。”晋王再次问赵弗:“弗儿,你现在还愿意嫁给王猕吗?外祖父这次可是很认真的在问你。王峫现在虽然没有公职在身,若是成为了你的亲人,外祖父倒是可以替他们安排一二。”赵弗此时很矛盾,自己的天作姻缘被刘戊搅局,恨不得将刘戊兄妹大卸八块,于是摇头表示不愿意:“就让刘豆嫁好了,他们兄妹俩的事与我无关。”晋王长吁短叹的说:“既然你不愿意,外祖父也不能强人所难,就让你的姑姑嫁过去吧。”王峫得知晋王决定将翁主刘豆嫁进王家后不可思议的对王猕说:“孩子,你这次可是因祸得福了。”王猕对赵弗还有几分眷念,于是问王峫:“为什么嫁过来的不是弗儿?”“你傻不傻,刘豆是堂堂正正的翁主,而赵弗什么都不是,武家与赵家再厉害,也没多少祖先功业传到她身上,况且,晋王说赵弗不愿意嫁给你。”王猕有些难过:“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就如此不值得一提吗?”“不要因为儿女情长忘了正事,这对王家来说是难得一遇的良机。”刘豆知道晋王的决定后找到郭氏:“哥哥做错了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给钱给官不行吗?”郭氏无奈的劝刘豆:“你父王曾提赔偿王峫,但王家不依,说你哥哥耽搁了王猕的婚事。你父王本想把赵弗嫁过去,刘夜雪不同意,才轮到了你。”刘豆一边骂刘夜雪一边哭:“还说是姐姐,她怎么老跟我们不对付,要不是她拦着,悄悄弄死那个姓王的就行了,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王氏毕竟是皇亲国戚,你父王都对他们客气三分,可见王家人是不好惹的,你嫁过去倒不必怕他们,有晋王府给你撑腰呢。”在母妃面前哭诉无果的刘豆只得跑去责难哥哥:“都是你害的,现在我要嫁给王猕,赵弗却什么事都没有,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有伤在身的刘戊见妹妹骂得难听,一时间也找不到话回骂,只觉得在晋王府一刻也呆不下去,当日就带着李氏离开了京城。
    霍光知道王氏外戚与晋王联姻后在朝上弹劾晋王:“翁主虽然不需要公家决定婚嫁,但也需要与门当户对的家族婚配,王氏外戚不能娶翁主。”霍光此举正中晋王下怀,晋王暗自窃喜却依旧面无表情的等着刘贺圣裁,于是很少见的没与霍光争辩。刘贺不想得罪霍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这种小事拿到朝堂上来说,于是问群臣:“刘豆虽然只是翁主,但也是孤的亲人,不知大家对这件事怎么看。”张安世与严延年见王家捡了大便宜,怕节外生枝,赶紧回答:“王氏外戚虽然不受人待见,但也是陛下的亲人,晋王也是陛下的亲人,都是皇亲国戚,结为姻亲理所当然。”晋王如今才明白在朝中虽然没有一官半职的王家与张安世、严延年这两位朝中重臣狼狈为奸,严延年还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看来罗氏也是王氏外戚的人。晋王对霍光说:“本王其实也不太赞同这桩婚事,各种缘由不方便公之于众。”刘贺没有领会到晋王话中的深意,于是顺水推舟:“既然如此,大司马就不必干涉王峫与晋王的家事,晋王完全可以将翁主嫁给王猕。”霍光觉得刘贺没有危机感,忘了自己往日的嘱咐。王氏外戚曾与戾太子刘据联姻,将晋王这样强大的诸侯王拱手送给王氏外戚无形中就增长了刘病已的势力,即使王皇后是刘彻的生母,王家可从来没站在李夫人及刘贺这边。刘贺已经发了话,霍光不好再当着朝臣的面非议这件事,也只能作罢。晋王此刻更加看不起刘贺,觉得刘贺只不过是在霍光那些老臣的辅佐下才能有所作为,若是霍光不在了,这大汉江山说不定会落到谁手里,因此萌发了与王氏交好拉拢刘病已的念头。霍成君知道王猕的婚事后很高兴,让张彭祖给两位丞相送去了大礼,随礼奉上书信一封:“得闻丞相在朝中为王氏外戚劳心费力,不甚感激。”张安世拿到贺礼后声色俱厉的训斥张彭祖:“你小子在兴陵邑最好老实点,在家里对李妱好点,她是你唯一的筹码,你在今后若是想有所作为离不开她,若是再惹出什么事就自裁吧!”张安世唯唯诺诺的回答:“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一定会日益精进。”在严延年府中,张彭祖恰好遇到了罗公一家。罗公的小女儿罗氏见到张安世时羞红了脸,此时人模狗样的张彭祖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况且“张郎貌美”在大汉人所皆知,如今一见果觉如此。罗氏与林家公子早已定下了婚约,林家公子是个副五品将军,罗氏曾与赵弗约好一起出嫁,她先前在鼓楼看到了王猕,今日又在外祖父家中见到了张彭祖,觉得尚未出嫁或许是一件幸事。张彭祖不敢再像往日那样轻浮,但看到罗氏对自己有意也不免心神荡漾,随手送出一块和田美玉:“还请罗姑娘笑纳,张某得见姑娘这样的贵人是缘分。”罗氏在丞相府拿惯了好处,于是大方的接过玉佩拿在手中看了好久。
    一个月后,刘豆不情愿的出嫁了,临行前一直埋怨晋王:“父王,女儿这一去权当赴死了。”晋王有些舍不得刘豆:“女儿,不是父王狠心将你推入火坑,你俩不去招惹王猕就不会有事,怨不得别人。”刘豆嚎啕大哭:“都怪赵弗,都是她招惹的王家人,我若不好日后定不会与她善罢甘休。”晋王不想再提那些头疼往事,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车夫起程。
    第二十二章 得寸进尺
    霍山到边关后以身作则整治风气收效甚伟,那些吃拿卡要的使节与地方官员不敢再盘剥过往的商队及本地的百姓,原本衰败的边塞小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那些借此牟利的贵族到京城找到了张安世:“丞相,霍山到玉门关后就大刀阔斧改革,把小的们饭碗都端掉了,总不能让大家饿肚子吧?”张安世似笑非笑的回答:“如今圣上英明,加上又有霍光撑腰,霍山不做出点成绩怎么好封侯呢,你们暂且忍着吧,就让他逞逞威风。”“小的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们不咽谁咽?本相听闻霍山在玉门关杀了不少劫匪,你们也想死吗?好死不如赖活着,是铁都会生锈,金子久了也会变形,过几年再说。你们在玉门关过不下去可以去阳关,杨忠是自己人。”那些人从玉门关撤离到阳关后带着张安世的举荐信找到杨忠:“兄弟们在玉门关混不下去了,受丞相指引到阳关寻条生路。”阳关只有巴掌那么大,原本就有不少杨忠惹不起的豪强,他只得又给扶风郡的弟弟杨恽写了 ,让那些人到扶风郡谋生。杨恽成为扶风郡太守后因昏庸常被同僚排挤弹劾,一直以来都想收买些打手心腹,于是将那些乌合之众留下了,那些人里面有本事的被杨恽安排在衙门里做事,剩下的则被安置在了扶风郡各处。
    本始三年的春节,霍山带着周鸢回长安城接受封赏,正式成为了博陆侯,刘贺当日在未央宫举办了盛大的宴会。霍成君很不是滋味的看着昔日裙下之臣在自己面前接受朝臣拜贺,于是问刘病已:“夫君想封侯吗?”刘病已知道霍成君的心思,漫不经心的劝到:“为夫向来不看重这些,何必再大费周章?”许平君有些轻视霍成君:“夫君说得对,日子是一天天过的,路也要一步步的走,不能急功近利。”霍成君白了许平君一眼:“你不介意刘奭当别人的跟班那是你的事,我的孩子必须有一个远大前程,区区一个兴令邑算什么?”霍成君说完走到霍光面前当着刘贺的面为刘病已讨封:“兴陵令一直为陛下尽心尽力,他还是陛下的至亲,陛下当日能登上帝位也因兴陵令推让,兴陵令如今却连爵位都没有,封侯在情理之中。”霍光闻言大怒,当众斥责霍成君:“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刘病已何德何能封侯?陛下当日荣登九五是众望所归。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就知道你不是个省事的,老夫的耐心有限,不要一次次挑衅大家的底线。”霍成君面不改色的说:“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手的,除非外祖父杀了我,否则……”刘贺见霍光火冒三丈,怕他气出病,于是对霍成君好言相劝:“今日是博陆侯的庆功宴,若是时机恰当,兴陵令封侯也并非不可能。”霍成君见刘贺没把话说死,兴高采烈的坐回刘病已身边:“夫君,刘贺答应日后封你为侯。”刘病已端起面前的酒杯敬霍成君:“为夫虽然不强求名利,有朝一日若是能封侯也是夫人的功劳。”霍成君不屑的瞥了许平君一眼后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借口照顾孩子回家了。霍成君的女儿名为“昭君”,意在暗示夫妻恩爱。霍成君本想为刘病已生个儿子,然后利用上官家的势力以儿子为名谋事,可惜她在未央宫时承宠太早,加上生刘昭君的时候身体受损,想要再次受孕很难,刘昭君可能是霍成君唯一的孩子,她觉得老天有意捉弄,所以对生下刘病已长子的许平君说话时常常带着刺。
    刘充国在霍成君走后带着刘奭等人来找许平君:“婶婶,我们去御花园玩吧,那里很多花灯,还有很多人。”刘病已好长时间没见到儿子了,抱着刘奭舍不得松手,于是对许平君说:“你带着太子他们去玩吧,我与奭儿说说话。”刘病已等太子几人离开后问刘奭:“孩儿在宫里住得开心吗?功课可别落下了。”刘奭有些闷闷不乐:“母亲一直督促我们学习呢,其他也都好,就是有些想念父亲。”刘病已喂给刘奭一粒琥珀核桃后慈爱的说:“以后记得多吃核桃,可以变聪明,父亲不能常进宫陪你,你要听母亲的话。”刘奭乖巧的点头:“父亲也要保重身体,听说家里添了个妹妹,什么时候能见见就好了,有妹妹也好,可以代替奭儿陪在父亲身边。”刘病已闻言心疼不已,拿出一块刻有“奭”字的玉佩系在刘奭腰间:“你的妹妹叫刘昭君,大一点就能进宫见你了,这块玉佩是父亲刻的,想念父亲时就摸摸玉佩上的字。”
    御花园里挂满了谜语灯笼,解开谜面就能得到一份礼物,遇到心上人后可以互赠礼物,还可以根据礼物记录查询到心上人的籍贯姓名,这是高皇后特意为未婚贵族男女准备的。赵弗在花园里逛了许久,依旧没能送出手中的礼物,倒是得到不少贵公子的赠礼。广陵王的儿子刘宝此时逛得有些疲乏,准备离开时看到站在梅花树下若有所思的赵弗秀色动人,于是将礼物双手奉上:“外面这么冷,小姐玩累了吗?不如一起回大殿?”赵弗本就愁嫁,见面前的男子生得英俊伟岸,不由得芳心暗许,接过礼物后又送出了自己的礼物:“我也有这个打算,礼物送出就可以回大殿了。”两个人打着灯笼在雪地里一高一矮的往回走,罗氏这时从后面追上来叫住赵弗:“弗儿,你怎么这么快就跟着王子走了,也不叫上我。”罗氏小跑着追上两人后对刘宝行礼:“见过王子,我是严丞相的外孙女罗可夫,姐姐是未央宫中的罗美人。”赵弗以前没见过刘宝,只知道刘宝是未婚王室成员里的第一人,很多名门闺秀都托官媒上门说和,于是红着脸对刘宝行礼:“刚才失礼了,我是晋王的外孙女赵弗。”刘宝折下一枝梅花递给赵弗:“梅花真美,我们快走吧,外面冷。”罗氏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直想吸引刘宝的注意。刘宝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罗氏,觉得她提起已经过世的姐姐很可笑。
    赵弗离开皇宫时只留下了刘宝的礼物,其他东西都被罗氏收入囊中,罗氏一路上还不停打听赵弗与王子相识的经过。赵弗没什么心眼,不仅全盘托出还把刘宝送的礼物拿给罗可夫看:“这支银发簪漂亮吧,我觉得王子的眼光不错,选的礼物也很别致。”罗氏想把发簪插在头发上,被赵弗一把夺了回来:“其他的东西你拿走就算了,这支发簪是我的。”说完把发簪插在了自己头上。罗氏撒着娇埋怨赵弗:“一支发簪而已,何必这么小气?改天我送你更值钱的。”赵弗觉得罗可夫得寸进尺,没再搭理她。
    刘夜雪见赵弗从未央宫回来后神采奕奕的把一支梅花插在花瓶里拿回房间,于是问到:“听说皇后在宫中举办的游园会很热闹,你是遇到心上人了吗?看起来这么高兴。”赵弗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这是刘宝送给我的,广陵王应该会差人来说媒。”刘夜雪一直为赵弗的婚事发愁,得知此事后立马带着赵弗找到晋王:“父王,弗儿的婚事还得劳你出面,可不能瞎等着,趁热打铁比较好。”晋王早就听说刘宝一表人才还颇有作为,决定为赵弗定下这门婚事。第二日,晋王就带着见面礼上门拜访广陵王:“王弟,老哥哥是为了孩子的事来找你的。”广陵王知道刘宝与晋王的外孙女在宫中相遇,本打算择日上门向晋王提亲,没想到对方却主动找上门来,于是把刘宝叫了出来:“快来见过晋王,昨夜里见过面后就念念不忘,还嫌我拖延,今日可高兴了吧!”晋王将刘宝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觉得赵弗眼光不错,点头说到:“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我们算是亲上加亲了,得赶紧把孩子们的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广陵王哈哈大笑:“宝儿以后还要多仰仗王兄提携了。”赵弗与刘宝的婚事很快传遍了长安城,刘豆知道后气得半死,不停咒赵弗之余还跑回晋王弗向郭氏哭诉:“她赵弗凭什么可以嫁给王子,而我就要嫁给平民?父王也太偏心了!”郭氏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苦笑着劝刘豆:“自作孽怪得了谁呢?如果没有那些事,赵弗的一切就是你的。”刘豆恨恨的说:“我一定不会让赵弗好过的,她凭什么处处高我一头!我才是翁主!”郭氏皱着眉训斥刘豆:“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这些坏脾性,最好不要有害人之心,害人终害己,不要一错再错!”刘豆见郭氏顺着赵弗,哭完就走了,回家时眼睛还红红的,王猕见状问到:“谁惹夫人生气了?我替你出气!”刘豆没好气的说:“除了赵弗还有谁!还有你!因为你没用,我在晋王府就要处处受气!什么都被赵弗压一头!”王猕见刘豆哭得梨花带雨,又想起当日赵弗在他受辱时冷眼旁观,不由得对赵弗生出恨意,暗自捏紧了拳头:“此一时彼一时,王家不会让夫人受委屈的。”
    第二十三章 长门盖长公主
    孙美人生下儿子后依旧住在章台所,而陶美人怀孕后却被封为容华住进了披香殿,高皇后不忍孩子跟着孙美人受累,于是将孙美人生的儿子接到身边抚养,并向刘贺请示:“孙美人这几年一直住在章台所,陛下还要召见她吗?如果不喜欢就打发出宫吧。”刘贺想起孙太守做的那些事,又看了眼孩子,虽然有些不舍,最终还是决定废掉孙美人:“孩子留在皇后身边,把孙氏遣送回原籍吧。”孙美人被贬为庶人后痛哭不已:“陛下对我为何如此绝情?一点也不念及夫妻情分?我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呢!”在章台所哭了几天后,孙美人见刘贺依旧没有回心转意,只得收拾好行李跟着王女史离开了未央宫。王女史将孙美人送出未央宫并没有离开,而是吩咐身边的小宫女:“你先回去向鱼女史复命,我再送送故人。”王女史打发掉身边的人后又对孙美人说:“孙小姐,长门陈夫人请你到府上一聚。”原本打算回豫章的孙美人抓住了王女史递来的救命稻草,跟着她来到了长门宫。
    长门宫是窦太主及陈皇后曾经的住所,陈皇后被废后一直住在这里,长门宫也因此被世人成为“冷宫”。盖长公主在陈皇后去世后得到了窦长主及陈皇后的所有财产,盖长公主的前夫盖侯王信及儿子在武帝时与王氏外戚一起被诛,只有一些幸存的女眷跟着盖长公主,因为权贵们都看不起王氏外戚,所以盖长公主与前夫王信的孩子都以陈为姓,丁外人娶了盖长公主后也住进了长门宫。年事已高的盖长公主在昭帝被刺后也离开了人世,长门宫现在由盖长公主的儿子丁侯在掌管,丁侯及夫人是长门宫名副其实的主人。王女史将孙美人带进长门宫后就离开了,丁夫人将孙美人迎进了大殿,并安慰面如死灰的孙美人:“孙太守与长门陈氏素来交好,美人若是不想回豫章郡可以住在长门宫,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孙美人客气的说:“谢谢丁侯与夫人收留,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美人了,在家时名灵韵,你们叫我灵韵·就好了,既然有丁侯及夫人照应,我也不着急投奔父亲,先在长安城安顿下来找点事做。”丁夫人笑着说:“你还年轻,以前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妃嫔多能嫁得良人,再说了,孙太守还健在呢,有孙太守为你撑腰,无需愁嫁。”“我现在只是一介庶人,被弃之人何谈再嫁高门?既然有丁侯及夫人照应,我就不着急投奔父亲了,先在长安城安顿下来找点事做。”孙美人当夜就给孙太守写了 诉说近况,然后又在长门宫附近置办了一处小宅院及几个仆人,每日在家中织布绣花赚些银钱。
    晋王与广陵王为儿女筹办了盛大的婚礼。罗可夫在出嫁前当着严延年与罗公的面毁婚:“女儿不愿意嫁给姓林的,他的祖父谋逆,家里也没钱,女儿不愿意屈就一个副五品将军。”严延年有些生气的问:“你不嫁给他想嫁给谁?”罗公惯着罗可夫:“小乖乖肯定是有心上人了,我其实也不看好林家,以我们今日的权势,她嫁进林家确实有些吃亏。”严延年劝罗可夫:“林家小将军一表人才,除了家里穷些之外挑不出任何毛病,靠自己在军中闯出了名堂,别误了自己前程。”罗可夫哭丧着脸说:“为什么姐姐可以进宫嫁给皇帝,赵弗可以嫁给王子,而我却要嫁给一个出身不好的武夫,我不嫁。”说完在严延年与罗公面前上演了一出寻死觅活的好戏,严延年没办法,只好以病为由退掉了罗可夫与林将军的婚约。被退婚的林将军怒气冲冲的威胁罗可夫:“你我的婚事早就定下了,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你这时退婚想做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罗可夫冷冰冰的回答:“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不想嫁就不嫁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林将军见罗可夫吃了秤砣铁了心,离开前抛下句狠话:“臭婊子,你会有报应的!”赵弗在出嫁前找到罗可夫,有些担忧的问到:“听说你与林将军的婚事吹了,怎么回事?你还好吧?”罗可夫假装失意:“林将军主动提出退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恭喜你哦,弗儿。”赵弗看着闷闷不乐的罗可夫有些难过:“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子?你可别太难过了,以后常来找我玩。”罗可夫闻言转忧为喜,将一札礼金递给赵弗:“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出嫁后一定不能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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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7-03 11:59:10  更:2022-09-30 02:3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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