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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天命神锁》——命运的背后真有主宰者吗?一群驴友的离奇遭遇[第1页]

作者:庄鲲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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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

    人性炽,共工见,天柱折,东南陷!
    神性启,女娲炼,五色石,补天裂!

    自有人类以来,人性、神性就一直颃颉高下,互争雄长,它们之间的大交争大厮杀大拷问,究竟会怎样主导着个人命运,乃至全体人类的命运?而人类千万年来汲汲以求的生死之谜、宇宙之道,真实答案究竟何在?……

    丙申年暮春,滇藏边境,神妙山洞,一群各怀心机的陌生驴友在洞中遭遇并上演了一出惨烈无比的人性与神性大征伐,掀开了一个人类、地球和宇宙沉埋已久的绝大秘密!

    重重玄关,步步惊心,着着致命......

    最终,谁能逃出洞口,挣脱宿命,从而挥洒云外,笑傲尘寰?
    第一卷 《秘境》


    楔子




    希望如锁, 窒尔魂魄,
    锢尔身躯, 不令解脱。
    失望、无望, 亦复如是。

    ————《本际铭文》




    神妙山,位于中国滇西北、藏东南的扎伦波钦县帕迦雅乡境内。

    它体态庞大、奇崛、突兀,山腰以上积雪皑皑,终古不化,好似一匹翘首奋蹄跃向云空的壮阔白龙马,巍巍然昂昂然卓立于周遭山脉万巅之上,朗朗然熠熠然映衬于冰玉世界蓝天之下。就算是远隔千百里外的行客商旅,也能瞥眼即见,怦然心动,魂为之夺摄,意为之飞扬。

    “神妙山”一名,是当地占人口少数的汉人对它的非主流称呼,而主流的藏语则称它为“科拉帕巴戊甲山”,意思是“通天达地、令人敬畏的神奇巨人”,把它尊奉为天上最高神灵的居住所在,自古对它崇敬万分,但奇怪的是,从不敢稍有接近,唯只馨香遥祝、默求神应而已。

    此山由于地处偏远隐秘的边疆,亿万斯年“养在深闺人未识”,孰料有幸躬逢盛世,时下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富裕发达,西藏旅游热潮方兴未艾,又加上此处接壤著名旅游圣地香格里拉,遂也逐渐引起驴友们的好奇关注,并私下宣扬,于是“科拉帕巴戊甲山”之名也就悄然流传开来,稍为世人所知了。

    然而——神妙山汉语本名“鸿濛铁锁山”,这一点知道的人却是极少又极少,不但外界不知,当地藏人不晓,就连世代居住于此的汉人也都茫茫然,因为这个本名仅仅限于汉人祭司家族的口耳单传;即便这样,他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相关信息依然甚为稀少,且语焉不详。
    据亘古秘传:

    “鸿濛劫初,盘古老祖开天辟地,阳气清轻上聚以成天,阴气浊重下凝以成地,天地之间不远不近,恰能使阴阳二气往来融汇,甘露按时弥降,正适合万物生灵欣欣向荣地成长其间。

    不料,往劫被拘禁的九幽魔王也趁天地开辟冥狱动摇之际,破狱而出,狂吸天之阳气以置换自身阴体,不仅想要恢复因长久饱受冥狱之刑而消耗残破的魔力,更要夺天之神力为己所用,企图重掌主宰天地宇宙的最高权位。于是阴阳二气严重失衡,地渐下沉,天逐飘逝,天地之间愈来愈远,大有分崩离析之势,而万物生灵在极度的惶恐无奈中唯有朝不保夕,愁苦待灭了。

    盘古老祖悲悯众生,遂以大能降服九幽魔王,再度将其打入冥狱,深封牢锢,令其永无出头之日。然后施展无上神力,敕令天和地各归正位。为避免再有意外导致天地分离,盘古老祖采集囊括万物至刚至坚的精华,加以老祖自身的灵血灵气,经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锻造出一条巨大无比的铁锁链,两头尾分别系于天极和地极,天极处之锁头镇以老祖之阳魂,地极处之锁尾铸以老祖之阴魄,中间则为长通天地的锁链相连接。天地由此各安其位,众生又复怡然得乐。

    这项浩大工程完毕后,盘古老祖也已心力交瘁,油尽灯枯,自知不久于世,为令万物生灵永远安居乐业,不再受天地动荡之苦,于是临终时决定将自身的肉和骨化成一座巍峨大山,耸立于世界的正中心,将这条铁锁连同天地珍宝、生灵奥秘全都包裹其中,永久封印起来;血液则化为绕山河流,奔腾不息地翼卫此山。同时嘱令大徒弟世代保护,并严守秘密,以防范一切神魔外道知情后觊觎山中宝藏而来搅扰破坏,重使天地分裂,生灵涂炭。”

    这,就是“鸿濛铁锁山”真名的来历,而盘古老祖的大徒弟后代也就逐渐衍变成了当地最早的祭司家族。至于秘传中的那条铁锁具体样貌如何,天地珍宝又有哪些,生灵奥秘究竟指的什么,历代主祭却从未有人说清楚过,更确切地说,是一无所知。

    这种传闻,对生活在蒙昧迷信的旧时代的历代主祭而言,既然祖辈如此郑重其事以致要口耳单传,自然是深信不疑、虔诚遵守的;但当今正值壮年的主祭,身处科技迅猛发展、信息快速流通、文明广泛普及的新时代,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是大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的。

    且不说本家族是否真的是盘古老祖的大徒弟后代——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早就是众所公认的神话玄谈,纯属子虚乌有,就算这种神话有其原始背景和象征来源,也不能把它跟历史事实简单等同起来呀,这是现代人的基本常识——单单就“铁锁连通天地使不分离”这一说法,已属荒谬绝伦!别说古人的天地概念主观幼稚,毫无科学根据,即使退一万步说,真有铁锁维系天地,地表和大气层之间真的悬垂着这样一条巨大的锁链,那么试想,如今的红外扫描、磁场探测、卫星侦察技术已十分发达,哪怕锁链是隐形的,也早就无所遁形而轰动世界了!——可迄今为止,什么也没有发现,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因此,他认为这种说法无非是旧时代的愚民之术,自神其说以维持家族内部的信仰和增强对祭司职业价值的信心罢了,不值一哂。



    不过,传说归传说,迷信归迷信,这神妙山在现实世界中倒也确实颇多奇诡怪异、神秘难解之处,“神妙”二字还真不是白给的!在当地人眼中,它神异之处数不胜数,而其中最为显著者有六点:
    神异之一:“圣托纳河”。

    神妙山脚下方圆五百里之内有三条环绕山体的河流,其间皆为波浪起伏般的大草原,偶尔点缀着小块的森林。这里植被茂盛,水草丰美,初看上去与周围其它藏区的地形地貌差不多,然而诡异的是,如此广阔的区域里竟然见不到任何动物活动的迹象。走兽无踪,飞鸟绝影,游鱼杳然,甚至连蚂蚁蚊虻都见不到半只,更别说人烟聚落了,静谧空旷犹如太古世界。

    而五百里外的周边,不是猿鸟难攀的崇山峻岭,就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或恐怖寒心的沼泽地带,无路可通。仅在东南边角上,方有一线过道与外界相通,它近旁则聚有一座两百来户的汉藏杂居的村寨。

    本来,这无比巨大而丰盛的天然牧场,理应成为蕃养马牛羊等家畜的天堂乐园,村寨里的人们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可无奈的是,凡家畜一靠近最外面的那条绕山河流时,就像中了魔咒一般,立刻四足跪地,浑身抽颤,口吐白沫,目光凄厉,再不能往前一步了;然而只要将其拖离该地百米之外,不需救治,不过三五分钟就会恢复原样,活蹦乱跳的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实属怪异!

    更怪异的是,家畜既如此,那么人类也应该是同样状况吧?却不是,人们不但可以接近河流,没有任何不适感,且因为河水清浅,流速平缓,还能下水濯足、游泳嬉戏,甚至将河水装入瓶罐搬运回家饮用呢。据说,用此水洗煮过的饭菜比当地井水、自来水更加鲜嫩香甜,煎熬的草药也功效倍增,令病人康复更快,哪怕单独作为饮用水,也能益气安神,让常年失眠症患者易于入眠。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没人敢在这条河流附近放牧,却不时有人驮着大大小小的桶罐从更远的村寨来此打水,装运回家。因此,当地人给这条河流取了一个内涵互相矛盾的名称——“圣托纳河”,意即“神圣魔鬼河”。
    神异之二:“戈迦纳河”。

    从圣托纳河朝神妙山往前一百里处,又有一条比它更深更宽一倍的河流环绕着山体咆哮奔流,水质莫名地半浑半清,泾渭分明。它与圣托纳河之间隔着广阔的草原,很少有人去过那里。传说此河每逢午夜子时,都会发出如狼似虎的怒吼声,其声时而高昂激越,摇天撼地,仿若要一口吞噬日月星辰方才善罢甘休似的;时而低徊浊沉,充满了幽怨刻毒之意,犹如冤抑不平苦痛至极的巫婆在狠狠地诅咒着世界,听得人不寒而栗。所以当地人称呼它为“戈迦纳河”,也就是“大神发怒之河”。

    人们虽可以跨过圣托纳河来此,但行走于两河之间的草原地带时,会不自觉地头晕目眩,手脚不稳,甚至常常胡言乱语,如同醉酒之人一般。愈是接近此河,这种状态就会愈明显愈严重。而一旦站临河岸,就完全跟家畜临近圣托纳河沿一样,中魔似的癫症大作,痛苦不堪,寸步难移了。当地传统只有在每年年首或突发重大事件后,由祭司们经过极其繁复慎重的择时敬神仪式,才敢跨过此河继续往前面的目的地祭祀。
    神异之三:“克丽萨纳河”。

    越过戈迦纳河再朝前三百里,又有一条比它更深更宽一倍的河流,同样环绕神妙山而行,不同的是,前两条河是顺时针流向,这条河却是逆时针。它还有前两条河不具备的异状,一是遇木即沉,遇石能浮;二是流速极慢,甚少波纹,水平如镜,清澈空明,若不细察久看,还会以为呈现于眼前的是一条宽阔长远的水晶带子呢。更妙的是,如果从空中俯瞰它,宛若一圈特别庞大莹洁的项链镶嵌在神妙山脚边,并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缤纷色彩,闪闪夺目,绚丽至极,煞是可爱!故当地人就给它命名“克丽萨纳河”,即“五彩水晶河”之意。

    河岸边的高地就是祭司们祭祀神妙山的终点站了,只有祭司们凭借特殊法术和仪式才能够到达这里,普通人是不能更不敢来此的。在祭司们的心目中,克丽萨纳河水是天赐的至灵至圣的无上珍宝,它能医治人间百病,能施与人民万福,能驱妖辟邪,能逢凶化吉,进而能使当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牛强马壮,家族和睦兴旺。

    是以每次祭祀的结束仪式,就是诵过“恭请圣水咒”之后,用一支特制的金勺子舀河水,然后装入一个远古以来代代相传的琉璃宝瓶中,装满即止,不可贪多另装。随后恭运回村寨中央的祭台上供养起来,视情况赏赐给亟需的人们。据说一滴圣水掺和普通井水饮用,往往能疗愈久病不治的重症患者,起死回生,简直神乎其神!只是禁律至严,不能多取,否则下场悲惨!

    据《扎伦波钦县志》记载,明崇祯十六年(公元1643年)仲夏,当地突然瘟疫大行,死伤枕籍,人人恐慌,汉藏祭司们照例联合前来祈禳祭祀,其中有两名陪祭人员哀怜民众苦难,遂不顾禁律,各自私携一瓶,欲趁仪式结束取水时偷装一些回来,以便救治更多的患者。谁料一名陪祭不知怎的,装好水刚走上高岸,突地一个趔趄栽倒河里。令人骇异的是,他掉下后既无水花溅起,又无水声响起,水面平静如故,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更骇异的是,众目睽睽之下,极清透的河里竟然没看到他丝毫的下沉轨迹,一入水中,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再无踪影。

    大家惊慌失措地回来后,另一名偷水的陪祭立刻就浑身高烧热痛,卧床不起,疑似中瘟,昏迷中呓语不断,都是“xx陪祭因违犯禁条,触怒神灵,故被打落坠河,现被水神拘押水狱之中,遭受惨酷刑罚,祸延子孙;而我和他一样,也将在劫难逃……”之类的内容,最终也无药可医,胸口溃烂而死。更离奇的是,这次同行的三十二名祭祀人员,皆在回家后的半个月内或死或残,其中二十五人无故死亡,剩下七人虽侥幸不死,却罹终身瘫痪之疾。从此当地人对克丽萨纳河更加地敬畏诚恐,不敢再稍有违触了。

    ——其实,在当地汉藏祭司家族的秘谱中,虽表述各异,但都记录了这三条河流的神秘含义——圣托纳河、戈迦纳河、克丽萨纳河这三条环绕神妙山而行的大河,就像一层套着一层的封锁圈防线,分别拦截着牲畜、人类和鬼神的擅入,保卫神妙山不被任何外界力量所侵犯。故此在秘谱中,圣托纳河被标记为“畜界河”,戈迦纳河为“人界河”,克丽萨纳河为“神界河”。
    神异之四:“山顶成谜”。

    神妙山虽然高耸万丈,截空凌霄,傲立天外,甚为鲜明夺目,但其顶巅部分却终年被浓云密雾牢牢笼罩着。不论春夏秋冬,不管风雨晴晦,始终云雾缭绕,从未有人见过山顶的真面目。

    据各种传闻,有的说,山顶有一座恢宏的宫殿,黄金为体,无数奇珍异宝为饰,是天上最高神灵在凡间的行宫寝所,不然怎么每当晴朗天气,云雾中都会金光闪闪,八方耀眼呢?

    也有的说,山顶常年伏卧着一头身子长逾百丈、高过巨塔的鳞角异兽,它腰背有三对巨翅,张开来就能覆盖整座山头;口中含有一颗硕大无朋的定天神珠,每逢晴天正午时分,即吐出神珠吸收太阳精华作为它的食物,云雾中的闪光就是神珠吸阳所致。此异兽乃天神的坐骑,奉命往来天庭和人间,神妙山就是它的休憩场所。

    还有的说,山顶是格萨尔王修炼成真的道场圣地,格萨尔王道成后下山,广游四海,铲除邪魔恶鬼,匡扶人间正义,功德圆满,再回山顶御龙升天而去。因此山顶充满了格萨尔王的功德灵气,云雾中的光芒正是这种灵气的显化。

    ……如此种种,各各不一,但无非都在凸显神妙山顶至高无上的神圣性,引导着人们对它更为五体投地地膜拜。
    神异之五:“彰显善恶”。

    每当中秋节的深夜,当地有一些人会倏地看到神妙山顶的云雾被皴染成红色,仿佛吉灯高挂,观之赏心悦目,透过红云还会传来阵阵笙歌妙乐,即使远隔五百里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令人心旌摇曳,飘飘欲仙。

    同时还能隐隐看到,巍峨耸立的山体的正中央,似有一条直竖而起的巨大赤色龙影,随着歌乐节奏翩翩起舞,忘情摇摆着。

    更奇的是,此时若有微风轻送,就会闻到从山顶飘来的雪莲花香,馥郁芬芳,迥越寻常,让人心旷神怡,周身爽泰。

    据说,这天晚上是最高神灵下凡奖赏人间善神功绩,并大开庆功宴的时刻,唯有一年来广行善事积有善德之人才能见闻这一奇景,而且他们来年准会常逢喜事,遇难呈祥,一切都将顺心如意。

    与此相反,在本月月终的深夜,当地也有另一些人会陡然看到山顶云雾黑如墨翻,甚于夜色,观之惨目伤心,还会听到从中传来的鞭笞捶挞声,且伴随着一声高似一声的痛楚哀嚎,闻之刺耳难忍,毛发悚然。

    而山体中央的那条巨大龙影也变成了黑黝之色,身上的鳞片也好像倒竖起来,浑身在激烈地扭曲抽搐着,似乎正承受着极重的刑罚。

    同时还会闻到涌来一股股浓烈逾常的腥恶臭味,使人恶心呕吐,昏沉乏力。

    据传,这是最高神灵在惩罚人间恶神的情景,也只有一年来亏心缺德、悖逆作恶之人才会目睹耳闻此一现象,他们来年也必会灾祸不断,非死即伤。

    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行善者无不欢欣鼓舞,而作恶者却都胆颤心惊。
    神异之六:“福佑人民”。

    当地处于滇藏的地震频发地带,邻近区域时常会发生大大小小级别的地震,造成程度不同的田舍破坏和人畜伤亡,是整个地区人民生产生活的心腹大患。然而,令人诧异的是,神妙山方圆八百里范围内,从古至今却极少震感,偶尔出现,也极其轻微,从未造成过任何灾害,相反的,震后几年内,平时破坏庄稼的害虫野兽如食心虫、地鼠、蝗虫、野猪之类,都销声匿迹了,庄稼长势较之前更加茁壮,收成也更多了。

    尤不可思议的是,当地从未出现过流窜犯案者,即便有通缉疑犯过境,也从不敢犯事更不敢久留,凡被警方确认疑犯曾在此地露过面,必会在三天之内将其擒获于邻近地区,百灵百验,从无例外。

    所以本地人相信,这种种好处都是神妙山带来的福佑,而虔诚的信徒们更认定了神妙山是“天神的化身”,故能镇伏一切妖邪不祥,是地方人民安居乐业的源泉和庇护者,也是精神信仰的归宿圣地,就更为殷勤地时时朝它焚香膜拜了。

    可尽管此地有如此众多的神异现象,由于实在太过偏远,加之地广人稀,文化落后,信息闭塞,长久以来并未引起科研人员的关注而来探索破译。最近十多年虽因西藏旅游热潮引发过驴友们的好奇瞩目,但也是口头议论的多,真正前来踏足游玩的少,故此神妙山一带俨然犹是化外之境。

    谁承想,公元2016年3月末旬,这里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奇事,引发世界各大通讯社和媒体的争相报道,一时间举世嚣然,成了新闻焦点。

    据“露头社”当日报道:“西姆国航天局卫星监控中心周三午间证实,周三凌晨一时许,该国两颗军用卫星沿轨道运行至东经108°北纬28°上空时,突遭一股神秘强波冲击,迅速被冲脱轨道,向外太空奔逸而去,最终完全与地面监控中心丧失了联系。目前已知神秘强波来自地表,却不清楚它究竟属于自然现象,还是人为制造的?”

    不久,“梅莲社”报道:“日前西姆国两颗军用卫星遭神秘强波突袭失踪事件,经查明是‘科拉帕巴戊甲山’地区发生强震的震波所致。然而这是十分令专家们费解难堪的!——地震波不是应该在地面扩散的吗,为何却反常地违背物理常规,向天空直冲而上?竟还如此强大有力,导致外层空间的卫星被撞离运行轨道,彻底消失在了外太空?——它真的属于自然现象吗?太不可思议了!”

    随后,《牛悦时报》也在头版报道:“据当地居民称,强震发生时,他们普遍感受到了轻微的晃动,但并未产生任何不适感,也没有房屋倒塌,更没有人员伤亡,一切完好无损,照常如旧。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件!

    当地居民描述,突发的地震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奔出户外时,猛地发现远处的‘科拉帕巴戊甲山’整座山体笼罩在一团红光之中,将半爿夜空映得通红,就像着了大火一般。同时他们还听到山上遥遥传来了一声极其嘹亮刺耳的嚎啸声,仿佛猛兽的嘶吼,竟然延续了五分钟之久。随后整座山体开始上上下下地剧烈起伏,犹如渔舟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不已。接着,满山隐隐放射出无数金色与黑色的光芒,交错相间,在红光背景中,似一张金丝与黑丝织就的巨网铺天盖地,场面诡异而壮观,令人瞠目结舌。

    他们都忐忑表示,此种景象从所未见,也从所未闻,不知是何征兆。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目前中国政府出于国家安全考虑,开始严密封锁地震消息,并已派专家前往当地调查情况和搜集相关情报……”


    …… ……


    金乌西坠,红霞满天,震后的神妙山与平常并无两样,只是更显威严肃穆了。此刻,村寨中一位百岁高龄、银发萧疏的老者,正独自躺在卧室阳台的摇椅上,半眯着饱阅沧桑的老眼默默地凝望神山。夕照余温,晚风轻拂,他霜雪般的山羊胡须微微颤抖着,干瘪的嘴唇不停地喃喃自语:

    “八百年了,又要出大事喽……八百年了,又要出大事喽……”

    他就是汉人祭司家族的退休主祭和老族长,身旁的茶几上摊开着一本破旧发黄的古老秘谱,上面依稀写着几句古文:

    “……神妙山者,每八百岁大震,远动人天。斯时,天地启,神物降,万奥显。达乎至道,无逾斯时也……”
    第一章 河底哭声


    5月初旬,暮春时节,神妙山下一如往常,绿野织茵,繁花胜锦,蓝天雪峰,恍若仙境。

    “快看,马哥!那不是圣天祭塔么,我们终于来到克丽萨纳河啦!耶——”

    银铃般欢快悦耳的少女声音回荡在这片旷野之上,清脆明亮,一下打破了这里终古的沉寂。随即草原花丛中依次冒出三个前后行走的人来,一女两男,全都身穿颜色各异的冲锋衣,背着户外运动的大背包,前面的两人还戴着顶圆弧式旅游帽,一看便知这三人是长途驴友了。

    发出欢呼声的正是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女子,她橘红衣帽,翠绿背包,满脸的喜悦激动,清澈如水的双眸闪耀着期盼的光芒,右手指着前方一座塔状建筑高喊着,喊完两臂就兴奋地挥动起来。

    她叫程星月,今年22岁,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文秘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人如其名,容颜仿佛明月一般的鲜艳皎洁,内心犹如天上繁星一样的璀璨晶莹,身材苗条轻盈,飘然若飞。她聪慧,文静,温柔,但仍留有少女的稚气,在心上人面前常常会有活泼俏皮、古灵精怪的表现。她目前在“马哥”的公司实习,名义上是总裁助理,实为“马哥”的情人。因“马哥”有事要到西藏办理,所以就带她一块同行。

    “嗯,没错,应该是这里了。”

    回答声沉稳坚定,富有成熟男人的磁性,正是出自“马哥”之口。

    他全名马健空,正当不惑之年,却已是一家即将在主板上市公司的老总,在同行眼中,堪称少壮才俊了。他身材高大健硕,剑眉星宇,国字形的脸上透露着坚毅自信的神色,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人士的干练气质,难怪公司的女职员们都自豪地对外宣称她们有个“明星老大”、“少帅总裁”。

    他来西藏是要办一件攸关公司前途命运的紧急大事,目前事情已经成功大半,心情大好,于是打算就近到香格里拉休闲游玩。一个多月前轰动世界的大地震消息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心,就顺道来这里看看了。

    马健空边说边停住了脚步,松了松背上的灰色旅行包,将天蓝色冲锋衣的拉链往下拉开一道口子,好让热气透出。他摘下深褐色的旅游帽,擦干净宽平额头和浓密乌发鬓角的汗渍,然后转头微笑着对身后不远的男青年问道:

    “小周同学,看来神妙山还是欢迎我们的嘛,对不对?”语气温和又颇有调侃之意。

    那穿着土黄色冲锋衣背着军绿色旅游包的男青年摸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嗫嚅道:

    “嘿嘿……还是马哥说得对,还是马哥说得对,嘿嘿……”

    他叫周金蟾,刚满25岁,大学读的工商管理专业。为人慵慵懒懒,迷迷糊糊,随遇而安,毫无人生规划,毕业前一年被亲戚唆使去合伙创业,结果大亏惨败,毕业证书也没捞到。后来几年也多次创业,不幸均告失败,最近这次更是血本无归,由此女友一气之下跟他分手了。

    人生的一连串不如意,搞得他灰头土脸,情绪低落,很有些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念头。好在他天生神经大条,世俗心重,并没有真正去剃发修行,而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散散心。二十天前在丽江漫游时,无意中通过微信结识了马健空,迅即被其魅力征服,成了铁杆粉丝,应马哥之邀一起来神妙山旅游。

    由于他身形敦实,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反应迟缓,还有些懦弱怕事,不但外貌似牛,个性如牛,巧的是又属金牛座,颇带几分印度人的气质,于是被程星月取了个绰号“印度男神”,不时说来取乐。他也毫不介意,嘿嘿一笑了事。
    马健空来神妙山之前,已通过朋友关系联络了村寨里的汉人主祭司,到来后在他家住了两天,了解了神妙山区域的一些基本情况以及当地的风俗习惯,——不过主祭虽不信“鸿濛铁锁山”本名的来历传说,但仍然恪守祖宗之法,并未就此向马健空三人透露半句。

    马健空自认是个完全理性的人,打小就不迷信,事业有成后更是自信满满,因此内心对主祭介绍的其它那些关于神妙山的特异之处根本不以为然,反倒多少激发了他一贯的斗志和征服欲。临行时,对主祭赠送给他们的若干用于防身的符咒法物也并不想接受,但一来却之不恭,二来程星月和周金蟾执意要收下,以防万一,无奈只好让程星月统一收藏保管了。

    而周金蟾听了这些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真假难辨的传闻,心里不免惴惴起来,本想建议马健空就此止步,打转回家或到别的地方游玩,何必去冒这种无谓的险呢?但又不好意思在偶像面前露怯,只得勉勉强强地跟着去了,一路上还不停地嘀嘀咕咕:

    “恐怕……最远只能到……戈迦纳河,就会……如传说般……中魔癫发,被迫打道回府了!……”

    可谁知一路畅行无阻,什么危险阻挠也没发生,即使到了戈迦纳河岸边没依主祭指示的方法去做,竟也安然无恙地过了河。

    程星月和周金蟾都深觉奇怪,无法理解,马健空则在心里暗自好笑:“这本来就是落后地区的迷信说法,专门用来吓唬无知之人的嘛!”但嘴上不能这么直说,免得引起二人的不快,况且说了他俩也不会全信,于是就婉转地解释:

    “极有可能是这次大地震之后,把当地的自然磁场秩序打乱了,磁性大幅削弱甚至消失了,所以就没有传闻中的奇怪现象啰!前方都会是这样的状况,根本用不着担心的啦!”

    程星月一听,忧疑顿消。可周金蟾还是有点小担心,情不自禁地时有流露,马程二人就打趣他一个大男人反而总是小脚老太太的心理,将来怎么干得成大事业啊!于是方才马健空才说出了那番貌似调侃实则安慰他的话。

    很快地,三人就来到塔状建筑物面前,定睛一瞧,它呈藏区常见的金字塔形,矗立于克丽萨纳河岸沿高地之上,塔基约有八十个平方,高二十多米,从远处平阔的草原望过来,堪称“赫然在目”了。

    再近前细看,塔分六层,竟全是用巨大且齐整的青石块堆垒而成,可此地周围都是稀疏低矮的小片红杉林和草野,一路上亦无任何石头迹象,真不知如此巨大的青石从何而来,怎生加工,又如何堆砌起来的?

    塔顶插着一面随风猎猎作响的五色大旗,塔身正面自上而下分别披挂着虬龙、怒虎、狂熊、鸷鸟、螣蛇、独狼的织锦单幅画像,神情狰狞威猛,栩栩如生,望之生畏。塔基地面围着三道碎石圈,圈前趴卧着一块三尺见方内有凹槽的聚符石,每道圈内仍留有各样祭品。——没错,这就是汉人主祭告诉他们的行程终点站标志——圣天祭塔了。惊世大地震发生后,村寨里的祭司们迅速组队前来作了一场盛大的祈禳法事,时隔不久,这里的布置几乎完好如新。

    出发前,主祭曾很庄重严肃地告诫他们:“到达圣天祭塔后,切记‘三不可’:不可过河、不可触塔及离塔、不可久留再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程星月恭恭敬敬将主祭赠送的符咒法物焚烧于聚符石里,然后与周金蟾俯首躬身地虔诚默祷了好一阵子。马健空则站在一旁,仰着头,饶有趣味地观赏着塔身上的六幅兽像。

    “真是太美了,美得不可思议!‘五彩水晶河’,这名字取得多么恰如其分啊!”礼祝完毕,程星月站在塔下,凝望着宽阔的克丽萨纳河,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时近黄昏,风止云停,落晖犹暖,映染着静静的河面恰似玫瑰红宝石,河底却深蓝透明如星光蓝宝石,晶莹的红蓝色彩交错相间,不时地变幻着,绮丽缤纷,炫目动心,移魂夺魄。而百里之外的神妙山屹立天际,屏障半空,在夕照下金光璀璨,遥遥望去,仿佛罩着金丝裹头的新娘子,惊艳而神秘。

    马健空也不禁被这片美景深深陶醉了,他轻揽程星月的细腰,程星月柔柔地将头依偎在他的宽肩上,两人默默地望着夕阳河流,沉醉其中,浑然忘了世界的存在。周金蟾远立一侧,看到这甜蜜的一幕,想到了刚分手的女友,不禁有些心酸,连忙扭转头去,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眺望河景。

    马健空此行的目标是登上神妙山顶,就算登不了顶,至少也要爬上山腰,真真切切与神妙山来一次亲密接触。这是他的惯例,每次解决重大问题,心情大好后,都要选择一个有挑战性的事物去征服,以这种方式来庆祝成功。而这次,他看中了神妙山。

    他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人,加上正在春风得意时候,并不把主祭的告诫放在心上,于是把登顶之愿告诉了程周二人。程星月当然一切都听他的,周金蟾虽有犹豫,但他本就是个素无主见的人,事已至此,也只好表示无可无不可了。马健空当即决定今晚先在岸边暂宿一夜,明天再想办法渡河,二人点头同意了。
    河沿不是陡崖就是狭窄的泥沙滩,或者茂草深密,均不适合搭建帐篷,只有聚符石正面尚存一块二十多平方米的浅草平地,可以将就宿歇。天色不早,加之跋涉疲惫,于是不再另寻,当下在此扎好两个帐篷。三人用过晚餐,在晴空星幕下聊了会天,玩了会手机,发过微博,就分别进帐休息了。

    酣梦昏沉中不知过了多久,周金蟾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一个女人在耳边啜泣,初时不太明显,微细如蚊鸣,渐渐地哭声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哀哀切切,时断时续,十分愁苦凄惨,像有无限的冤抑委屈不能申诉似的。

    他恍惚感觉是自己的母亲在哭泣,哭泣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一会又感觉是分手的女友在哭泣,哭泣男友总是把自己的规劝当耳边风,以致屡屡上当受骗而创业失败;一会又感觉是曾经的客户们在哭泣,哭泣深受他无知中销售的伪劣产品所造成的伤害。

    同时,马健空和程星月也听到了这种悲泣声,一样勾起了各自深埋心底的哀痛。马健空感到是自己的妻子在伤心曾一块白手打拼、相濡以沫的丈夫,在事业有成而如今公司遭遇危机时,对自己的无端猜忌和背叛;程星月则觉得是自己的母亲在哭诉女儿一时的任性胡为,令自己气病住院,无人照料。

    三人听着听着,不禁悲从中来,深深痛悔,也在梦中放声大哭起来。痛切至极处,猛然纷纷惊醒,黑暗中只觉脸颊泪痕依稀,眼角生凉。

    周金蟾原以为只是场梦而已,可谁知醒来后发现哭声依然分明,历历在耳,且由微微抽泣转变成了嚎啕大哭,“哇呜——哇呜——”,震得远处的红杉林飒飒作响,帐篷也随之瑟瑟抖动。他大惊失色,方知不是幻觉,赶忙穿好衣裤冲出帐篷,只见对面帐篷里的马健空和程星月也都冲出来了,三人对望了一眼,神情都充满着诧异惊恐,周金蟾急问:

    “马哥,出什么事啦?”。

    马健空还没回答,程星月心细,听出声音是从河流方向传过来的,立刻说:

    “声源好像在河那块儿!”

    马健空也察觉到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努力镇定地说:“现在没有一丝风,周围又无异动,这怪声很明显是从河里传来的。走,看看去!”

    他们奔到河沿,居高临下俯视河面,这时大哭声却戛然而止,对方似冷不防发现了三人的临近从而闭口不言,偷偷打量起他们来。在满天星光的照耀下,附近河面及两岸轮廓虽比白天模糊,但还能辨识,河流之内本就晶莹剔透,再加上折射着星光,反而较河面更加地一目了然。河面上与两岸目力所及之处并无异状,唯有面前河底伏着的长长一大截红通通的物体,显得特别怪异醒目。

    它横截河底的五分之四宽度,呈竹节状,每节大如船篷,表面光滑红亮,曲度明显,仿佛一条巨大的管道偶露于河底沙中;但仔细观察,它却在不停蠕动着,竟像活物一样。

    “难道是超大型的水蟒?又或者是某种水生物的肢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怎么白天没有见到它呢?”三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莫明所以。

    忽然,此物全身剧烈抖动起来,无数水泡从河底涌上河面,如同煮沸的锅水一般,“咕噜”、“咕噜”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水泡涌上来的同时,三人耳畔顿时又响起了那个刚刚消失了的痛哭哀嚎声,此刻更是变得雷霆般震耳欲聋,“哇——哇——”之声轰轰然激荡于河谷两岸,持续不断。三人被震得身心摇颤,差点立足不稳,跌倒地上,赶紧捂住耳朵,尽量撑住身形。

    他们刹时明白过来,哭声正是此物发出的!却不明白它究竟是何物,又为何要作出这样的怪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正惊疑间,只见河底沙土翻腾,水泡大作,怪物的一端已经冉冉升起,很快就伸出了水面,摇摇摆摆地直竖而起,庞大高耸,果然是像管道一样的圆柱体。它原本鲜红的体表在星光的映照下,已变成尸血般红里透黑,在夜空中一边用力挥舞甩动着,一边发出那种惊心动魄的哭嚎声,真有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三人都惊呆了,寒毛倒竖,不知所措,尤其程星月更是吓得浑身颤栗,死死抱紧马健空,将头埋进他的怀中,不敢再看。
    这时,哭声中夹杂着一片窸窣声传来,就像轻风拂过竹林之声。马健空和周金蟾定神一看,只见怪物伸出河面的部分,每一节的红色都在大幅地褪去,代之而起的是众多椭圆形黑白分明的图案,并且炯炯发光,赫然竟是一个个的眼睛!刚才所见的红色表面,只不过是它闭目时的眼皮罢了,而现在,它睁开眼睛了!它每节都遍布着同样大小的眼睛不下百只,这样河面上不啻露出了几千只灼灼有光的眼睛,密密麻麻,且在忘情地挥舞摆动着,这场景,诚属骇人听闻!

    千眼怪物狂乱挥舞了一阵,蓦地停住不动了,像是觉察到什么,百千道目光齐刷刷地朝三人注射过来,眼神一下变得阴森冷酷,随即凶焰暴增,厉声哭嚎着,将巨长的肢体从高空甩向他们。

    “快跑!”

    马健空不容多想,大喊一声,三人立刻转身,撒开脚丫子不顾命地往回跑。跑哪儿去呢?情急之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头脑里闪过汉人主祭的告诫,“祭塔,快到祭塔底下去!”马健空一边跑,一边发出命令。此时,千眼怪物已呼啸而至!

    三人跑距塔边还有二十来步的地方,千眼怪物已然近在咫尺了。周金蟾小时候曾患有儿童关节炎,留下了后遗症,腿脚不如正常人灵活,加之这几天长途跋涉,身心疲倦,此刻不幸成了落在最后的那一个。当怪物逼近他后脑勺不过数寸之时,他不仅深切感受到了怪物身上散发出的凉飕飕的寒气,也不仅被怪物的哭嚎声震得头皮麻痛,毛发倒竖欲飞,而且闻到了怪物身上那一股不可名状的恶臭气味,顿时胸闷气绝,两眼一翻,双脚一软,栽倒地上,心中只蹦出一个念头:“这下完了!”闭目待死。

    只见千眼怪物最贴近他的那只怪眼瞬间化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洞,犹如张开的巨嘴,向外“咻咻”地发出吸气声,周金蟾顿时感到头发被直条条地吸向黑洞里,全身重心也不由自主地被吸着挪往洞内。

    谁料,千眼怪物的巨嘴刚一触碰周金蟾的身体,正要吞食之,刹那间,它的肢体猛烈一震,迅即扭向一旁,同时发出了一连串痛苦的怪叫,就像被万伏高压电流击中了一般。

    马健空和程星月闻声回头一看,千眼怪物已退向半空狂扭乱舞着,惨叫不断,千百只眼睛里都是痛楚畏惧之色;但瞬间又血丝充斥,恶狠狠地朝周金蟾扑去。然而奇怪的是,它只要稍一沾触周金蟾,顿时就被排斥出去,浑身抽搐狂扭,凄惨万状,如此反复了多次,总也攫不走周金蟾。

    程星月定睛细瞧,发现周金蟾身上隐隐似有一层幽蓝色的光屏保护着,只因夜色正浓,虽有星光映照,不留心还真不容易觉察出来。再循此蓝屏抬头朝上一搜索,马上转忧为喜,紧张至极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原来,她看到自圣天祭塔顶端开始,不知何时已喷出一道细如钢丝绳的蓝色光柱,然后像瀑布般四泻而下,以塔身为中心,在周遭三十多米范围内形成了一个幽蓝色的透明光罩,而周金蟾不偏不倚地刚好蹭进了罩内。千眼怪物正是一碰到这层光罩,就立刻被激斥而去,始终不得进入加害周金蟾。

    两人急忙把周金蟾扶到塔底的聚符石旁边,惊魂甫定。千眼怪物在他们头顶上怒目而视,来回逡巡游移,试图寻找光罩的罅隙进攻三人,却怎么都一无所获,无可奈何。良久,颓然而返,慢慢沉入河中,再无动静了。
    大家见危难消除,死里逃生,都长舒了一口气,惊喜交加。马健空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后,冷静地对二人说:

    “目前不清楚这怪物的来历——也许是某种不明水生物吧,不过看来主祭并没有完全在吓唬我们。不管怎么说,此地不宜久留,我决定,登顶计划取消。你们说呢?”

    程星月余悸犹存,立刻赞同:“这里确实太危险了,怪异叵测,不能再呆了,我同意马哥的。”

    “我……我早就……就这么想了!”

    周金蟾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心头兀自砰砰乱跳,一边揉着脚踝,一边喘着粗气,“还好……命大,不然……不然就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程星月瞥了他一眼,勉强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真是个大懵瓜!”

    周金蟾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不搭话,自顾自地揉脚去了。

    马健空又沉思了一会,对二人说:

    “千眼怪物很显然是害怕圣天祭塔,今晚估计是不敢再出来了,但我们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也不好保证它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又或者还有别的怪物来袭。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收拾好装备,等天一亮马上离开这里,返回寨子。——小周,你的脚没事了吧?”

    “没事,老毛病而已,刚刚只是被吓着了……嘿嘿,已经调理好了,现在没事了。”周金蟾想起方才落在最后的狼狈相,拖了团队后腿,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那好,大家立刻准备!”马健空果断地说。

    三人收拾妥当后,又坐回聚符石旁等待天明。突然,程星月一声惊呼:“哎呀,我的簪子呢?簪子怎么不见了?”边喊边在发髻上乱摸着。

    马健空想了想说:“可能在慌乱中跑丢了吧,别管它了,以后我再给你买支更好的。”

    程星月使劲摇摇头:“不,这是我们在一起后,你第一次送我的贵重礼物,我要找到它!”

    原来,簪子是她去年过21岁生日时马健空送的生日礼物,孔雀开屏式样,纯金打造,两只雀眼镶以紫色水晶,制作精巧可爱,十分名贵,她非常喜欢,视若珍宝。

    马健空知道她有时小性子一旦发作就会犟到底,只好无奈地说:“那就先在祭塔附近找找看吧,千万别跨出光罩外面!”

    周金蟾将脑袋左摇右摆地寻视,恍惚间觉得塔底青石缝中有光芒闪过,他站起身走近细瞧,果然是一支小簪子,大喜道:“在这儿呢!”

    不等二人反应,立即跨越塔前那三道碎石圈,挨近塔座,弯腰俯身,一手扶着塔底青石,另一手将簪子从石缝中掏了出来,举起朝二人晃了晃,得意地说:

    “寻幽探胜,舍我其谁也!”

    马程二人见他这副憨憨萌萌的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料欢声未绝,忽听“啪啦”一声巨响,把三人唬了一大跳。急循声看去,原来是挂在塔身第一层、第二层的独狼和螣蛇织锦画像,不知何故突然断裂,摔落地上,将三道碎石圈砸得七歪八倒,凌乱不堪了。

    马健空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皱眉琢磨,猛听程星月惊慌喊道:

    “不好了!主祭曾叮嘱不可触碰塔身,可周同学掏簪子时,恰恰是扶着塔座青石的!……”

    话音未落,又听塔顶轰地一声震响,同时他们眼前一花,借着朦胧星光,看到地面上乍然显出一双超大的张开了的翅膀阴影。正想抬头望向塔顶,弄明白究竟是何物的影子,猛然间那双翅膀阴影合拢一搧,三人忽觉头上一股极其强烈的气浪直冲下来,顿时将他们掀翻倒地。

    三人在地上惶遽仰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呼吸也仿佛被冻结住了,瞬间梗在了喉头——眼前的景象比千眼怪物伸出河面时的那一幕更令人骇怖!
    第二章 金闪闪的桥



    塔顶赫然缠绕着一条庞硕惊人的独角怪蛇!

    蛇身粗似玻璃钢烟囱,浑身暗红,糙硬的鳞片之间却隐隐透出青色幽光,上半身高高抬起,蛇头俯视地面三人,眼中迸射出阴冷毒辣的光芒,猩红的舌信子不停吞吐,长得几乎能碰到他们脸上!蛇头顶高矗着一根牛角状物事,黑糁糁的,脖颈两侧抻出一对血红般的巨翅,阔如风车扇叶,正来回搧动着。三人心头猛地一震,立时恍然——“这不就是刚刚坠落下来的织锦画中的螣蛇模样吗?”

    螣蛇却没有立即扑下来,只盯了他们一会儿,就扭头转向塔顶,一下用牙咬,一下用嘴冲,一下用身撞,似乎对塔顶颇为忌惮,必欲除之而后快。但塔顶好像十分坚固,一时半会奈何不得。地面的三人早已吓得浑身瘫软,魂飞魄散,忘了趁机逃走,只呆呆怔怔望着这场激烈的塔顶之战。

    最后,螣蛇狠急起来,拼命将上半身朝后一仰,如拉满的弓弦,随即蛇头似离弦之箭,猝然对着塔顶撞去,听得“嘭”一声巨响,厚重的塔顶被直直地撞飞出去,远远砸落到百米开外,那道幽蓝色光柱倏然而灭,光罩也随之消失不见了。这时螣蛇又转回头来,两目变得通红,凶巴巴地紧盯三人,蛇嘴大张,利牙暴露,颈侧双翅剧烈抖动起来,显然就要俯冲而下,将三人吞噬入腹!

    千钧一发之际,螣蛇却突然停住不动了,缓缓将头侧俯向圣塔的右下角,瞬间双目怒睁,血盆大口发出极其刺耳难听的“咝咝”声。而此刻,马程周三人也蓦地感到周围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氛围,身上的寒毛不自觉地倒竖起来,心里突生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慌,急忙扭头一看,一匹体大如屋的巨狼不知何时已踞于塔下右侧!

    巨狼周身通红,狼毛贲张,就像狂烧腾舞着的火焰,野性十足,散发着飞扬跋扈的凶残气息。它对着三人前脚伸直,后腿下蹲,狼身低伏,布满血丝的双眼暴射出狡厉贪婪的光芒,鼻头不住地翕动,龇牙咧嘴,涎液哗哗淌落地面。

    三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惊呼:“独狼!”——不错,它正是另一幅坠地织锦画里的独狼!

    独狼正要扑向三人,却见螣蛇有如闪电一般自上而下朝它袭来,它敏捷无比地往旁边一纵,躲避过去。随后也立刻展开反攻,凶猛地张嘴咬向蛇头。双方于是激烈地厮打缠斗在了一起,仿佛两团巨大的火球在伸缩翻滚,声势惊人,难解难分!

    三人本来已经彻底绝望了无生念了,想不到两兽竟然为了争夺他们而陷入激战中,三人回过神来,明白机不可失,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现场。
    程星月一边跑一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幼时母亲给自己讲童话故事的画面,母亲常常叮嘱她“遇蛇下水,遇兽上树,就能避免伤害”。这画面一闪而过,不遑多想,立刻攥紧马健空的手往克丽萨纳河跑去。周金蟾正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朝哪里飞,一见如此,也迅即跟随着狂奔。

    至于那个千眼怪物会不会从河里闯出来拦截?河里会不会还有其它危险?是到水中躲藏一时,还是游到对岸去?……这些重要问题他们全顾不了了,正所谓慌不择路,病急乱投医,只一门心思朝河的方向冲去!

    慌乱中,三人忽觉河岸右侧一片大亮,急忙望去,只见前方约一百五十米处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条粗长的金黄光线架在了河上,它两头连接着河流两岸,仿若一条贴着河面挂满灯光的绳索。大家虽不知它是何物,但那片金黄灿烂的光明一下点亮了每个人内心的希望之火,有力地驱赶了笼罩心头的恐惧阴云,顿时一阵温暖,本能地加快速度奔向光索。

    愈跑近光索,愈惊奇地发现光索正在渐渐有起有伏地拓宽着。他们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了光索面前,仔细一看,原来它并非远看时的一条光索,竟是一座金光闪闪又起伏不定的索桥!但大家在慌急之下来不及看清这座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以致如此闪闪发光?又为何会不停波浪式地浮动?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显眼的索桥架于此处,距圣塔并不远,而之前怎么没看到呢?……

    正待细思,忽听圣塔方向传来两声怒吼,霹雳一般,三人顿觉天摇地颤,随即远远看见螣蛇与独狼一齐朝这边奔来了。原来它俩疯狂缠斗了一阵子,才发觉到口的猎物美餐不见了,于是暂停争斗,急急追来。

    三人大惊,脚痛、身累、心疲、未知、危险……此刻全顾不了了!大家争先恐后踉踉跄跄地踏上索桥,一脚高一脚低地朝对岸冲去。没用几分钟,四百多米宽的克丽萨纳河就落在了他们身后。一踩到对岸的草地上,三人就或趴或仰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对岸那头的螣蛇、独狼的吼叫声不断传来,犹自震耳悚心。三人抬起身一看,只见螣蛇搧动着巨翅在半空中时上时下,独狼在河边泥沙滩中奔突咆哮着忽左忽右,但就是被限制在了河沿,既不敢跨上光索桥,也不敢越过河来,克丽萨纳河仿佛成了一道宽阔的防护网,将侵犯的敌人拦在了网外。
    此时,天色渐明,而这座光索桥却开始慢慢地黯淡下去,突然间,三人眼前一阵大亮,光索桥竟像爆炸似地“哗——”一声四散开来。瞬间,满天如雁如鹅般硕大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地撒布飞舞在了空中,衬着天际微微的朝霞,犹如千万颗星子在翩翩起舞,不停地回旋流转,场面绚丽辉煌,惊心动魄,把三人都看呆住了。渐渐地,这恢宏壮阔的星子群隐没在了冉冉升起的东方旭日之中,再无踪影了。

    周金蟾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同时大声惊呼:“我的天呐,想不到这座桥竟然是萤火虫堆组成的啊!难怪会发光,能浮动,踩上去还软绵绵的!——太神奇啦!”马健空和程星月也不由地又是欢喜又是惊叹:“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奇异的萤火虫是专门来搭救他们的,还是不期然的偶遇?三人琢磨讨论了半晌,仍是莫名其妙,不得其解。正默然间,周金蟾又是乍然一声惊呼:

    “不好!”

    马程两人脸色一变,忙问:“怎么了?”

    周金蟾焦灼地说:

    “螣蛇与独狼虽然过不来,但别忘了千眼怪物还在河底呢!这儿就是河岸,它如果再次突然闯出来,那可怎么办啊?——不行,我们还是赶快跑远些为妙!”

    说完起身就要跑。

    马健空略一沉思,边拨打手机边说:

    “我看不必担忧,刚才在对岸发生那么大动静它都不出来,可想而知它是被圣天祭塔彻底慑服了。另外,我还发现了这些怪物的一个特点,它们只敢在晚上出没,太阳一出来,它们就自动消匿了。你们看——”

    说着伸手一指对岸。

    周程二人顺指望去,只见熹微的晨光中,螣蛇与独狼已经离开河岸,正向远处的森林和草原踽踽而行,一步一回头,似对曾经到口的猎物颇有恋恋不舍之意。最后,竟如轻烟幻影一般,完全消散在了薄薄的朝雾和明艳的红霞中。

    虽仍有惶惑,但程星月已大为放心了,她转头笑着打趣周金蟾:

    “那千眼怪物很可能是胆子太小了,比你的还小,被圣天祭塔一吓,就吓没了,再不敢出来了。是不是,印度男神?”

    周金蟾回想自己刚才逃命时顾头不顾腚的怂样,脸一红,嘿嘿一笑,争辩道:

    “谁……谁说我胆小了,刚才情况危急嘛,你比我跑得还快呢!再说了——”

    说着将手伸到程星月面前一摊,“本人逃命不逃心,危急关头也大义凛然,手握重宝镇定如山!”那支小簪子跃然在目。只是簪子的亮泽已被他掌中的汗水浸染,显得很是污浊不堪,黯然无光了。

    程星月拿过簪子,心里颇为感动,很有些过意不去,声音低弱地说:“谢谢你啊,我刚才是开玩笑呢,你别放心上。”

    周金蟾哈哈一笑,故作慷慨地说:“我知道,没事!胆子小点也不是罪嘛,何况,胆子可以锻炼出来的嘛!”

    马健空听到这句话,也微微一笑:“呵呵,小周同学很有悟性嘛,又进步了哦!”接着话锋一转,“我们现在莫名其妙地被逼到了这里,实在大出意料之外!”稍微顿了顿,神情凝重地说,“恐怕一时退不回对岸去了。我刚刚打了手机,想呼叫救援,但信号极弱,而且很快就没电黑屏了。你们也可以试试自己的手机,证实对否——但我估计情况不会太乐观。”

    程周二人赶忙掏出手机,按键一看,早已黑屏了,怎么调试都没用。周金蟾一急,还想试试平板电脑,程星月沮丧地说:

    “没用的!过了戈迦纳河后,PAD就连不上网了,试了无数遍都没用!昨晚在圣塔下手机还能发微博,现在连手机都没用了!哎——”

    周金蟾听了更是失望,急忙问马健空,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马哥,那……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回去呀?”

    马健空也觉得事情很棘手,之前精心设计的行程安排、登山计划以及后来的返回寨子的决定如今全被打乱了,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说: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这里大家都从没来过,先了解一下周围情况再说,看看有没有适当的退路或者办法。”

    周程二人见事已至此,别无它法,唯有默默点点头而已。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三人走上草地高坡,眺望四周环境,只见身后是平静无波的克丽萨纳河,面前数十里外就是巍峨入云的神妙山了,中间仍然是广阔绵邈的草原和零星稀落的林丛,杳无居人烟,寂无禽兽喧,惟有微风过耳,推着近处的浮云来来往往,幻起又幻灭,仿佛在无心笑看着人世的沧海桑田。
    第三章 怪桩



    依这样阒寥苍茫的环境看来,眼下只有两条路了,要么想办法渡河回去,要么朝前直走,伺机寻找别的出路。

    周金蟾一心只想回去,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这附近有树林,我们是不是可以收集一些大的枯树干,做成木筏过河?”

    程星月正为不能渡河返回而郁闷,闻言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你忘啦,主祭不是告诉过我们,克丽萨纳河的一大特点就是‘遇木即沉,遇石能浮’?就算做成了木筏,又顶什么用!”

    周金蟾一听,低头踌躇了好一会儿,然后挠挠后脑勺,嗫嗫嚅嚅地说:

    “可能……可能就像马哥说的那样,只是个传说迷信罢了,他们自己可能……可能也没有亲自见过呢,哪……哪有这么邪门嘛!”

    程星月见他死脑筋,有些气恼地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以我们昨晚的遭遇来说,哪一件不邪门?哪一件能够合理解释?你要不信,可以找根木头试试呀!”

    周金蟾似乎没有听出她的恼意,还真的到旁边的树丛找枯枝去了。很快,他就捡到了一截手臂粗细的枯枝,兴冲冲地拿着它奔到河沿,用力甩到河里。却见枯枝一触及水面,就如高空坠石一般直沉水底,毫无半点阻碍停滞,河底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就将枯枝吸入吞没了,连水泡都没冒一个。

    周金蟾大为懊丧,望着枯枝沉没处嘀咕着:

    “遇木即沉……遇木即沉……”忽地眼睛一亮,若有所悟地转头对两人说:

    “遇石能浮!木头不行,那我们可以用石头啊!”

    程星月见他还是如此不开窍,干脆转过身不理他了。

    马健空苦笑着说:“石头虽行,但这里全是草场,一颗小石子都没看到,更别说大点的石块了——你也知道,自从过了圣托纳河直到目前为止,除了圣天祭塔,我们就没见过石头了!再说,即使能够找到搭载三人的巨石,至少也得上千斤吧,凭三人之力,又如何能搬运到河边呢?”

    周金蟾展眼四望,视野所及确实非草即树,哪有半块石头的踪影?不由得垂头丧气,一屁股跌坐在了草地上,闷声不响了。

    马健空见大家情绪低落,为了鼓舞士气振作精神,他挺直胸膛,使劲拍了拍手掌,大声说: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后无退路,我们就干脆来它个破釜沉舟,勇往直前,找寻出路!——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没有希望,不等于前面没有希望,天无绝人之路嘛!”

    周程二人无奈之下,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其实,马健空在拉萨时,曾从一位活佛朋友那里听来一些有关神妙山的虚无缥缈的传闻,说神妙山上有一个很大的山洞,洞底能贯通后山,有秘道穿过克丽萨纳河,直通对岸。但山洞在什么位置,传闻是真是假,谁都不清楚。

    马健空本来就是到神妙山旅游加探险的,更何况命运已把他们逼得没有退路了,所以他横下心来,决定往前寻觅那个若有若无的山洞,哪怕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也胜过困死在这里。这既是他的个性,也是打拼多年形成的做事风格,轻易不作决定,一旦拍板,就义无反顾往前冲,百折不挠,直到成功为止。
    三人吃过干粮,整好背包,继续前行。好在一路绿草平铺,又无野兽需要防范,可以毫不费劲地快步行进。没多久,他们就已走出了十多里地。此时朝阳渐热,远远望见前方是一小片马尾松林子,马健空决定先到松林里歇歇再走。

    谁知刚靠近松林边缘,一阵疾风忽然从林中窜出,迎面撞来,寒冷彻骨。三人猝不及防,顿时都浑身打了个哆嗦。马健空很是诧异,现在虽然是清晨,但此地5月份的气候已甚为温和怡人,即使晚上裹条薄毯就可安然入睡了;何况刚才出发前做足了保暖措施,走了这一段路程,身上已经热气蒸腾了,怎么会一阵风就让人直打哆嗦呢?——必有怪异!

    正疑惑着,程星月猛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低声说:

    “马哥,你看!”

    马健空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只见怪风来处的林中似有一团黑雾随之涌升,这片松林既不大也不深,透光度本来还好,但黑雾升起时,整座林子一下就暗沉下去,显得阴森慑人。

    马健空暗惊,停住脚步,攥紧程星月的手,回头叮嘱二人先不要动,提高警惕。他心中想到:“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莫非这小小林子里竟潜伏着老虎猛兽不成?可风刮过时,并没有猛兽身上惯有的腥臊臭味呀?而且林中也无任何异动,不像有危险的情景……”

    正顾虑着进退取舍,程星月又附耳低声说:

    “马哥,你听!”

    马健空侧耳细听,黑雾起处似乎传来了微弱的争斗声,又似叫骂声,又似呼喊声,不一而足,含混错乱,难以分辨。

    周金蟾下意识感觉不对,刹时害怕起来,连声催促马健空:

    “山高多妖,林深多怪,马哥,我觉得心里毛毛的,我们还是快走吧,不要休息了!”

    忽见程星月一指黑雾,失口惊呼:

    “看,里面好像有个人呢!”

    大家注目一瞧,黑雾下边的灌木丛中隐约有个高高直立的人状物体,正在缓缓地转动着。它的身体始终僵直着,纹丝不动,就像一根木桩被杵立在地上,却在奇怪地环绕着某个大圆圈不停地旋转着。

    周金蟾猛然一惊,马上联想到最近网上盛传的关于西藏僵尸的可怕传言,这种僵尸与别的不同,体形非常高大,比生前至少膨胀了一倍以上,两手指甲尖长锐利,如同标枪,能轻易刺穿成年牦牛粗厚的表皮;力气也大得惊人,曾有藏民亲眼目睹一个僵尸把一头巨大棕熊掷出十米开外!据说它们专喜在密林深处或山巅水涯伏击大型兽类和经过的人类,先示以种种怪相引诱猎物的好奇心,待其近前不备时,就用标枪一般的利指刺透猎物的脑门,毙其性命,然后挖取心脏食之。

    周金蟾越想越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正打算转身离去,不料却听见马健空断然一声:

    “走,看看去!”

    周金蟾不明白马哥为何要作出如此冒险的决定,但他知道马哥做事一向胆大心细,谋定而后动,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既这么决定了,一定是成竹在胸。自己尽管很不情愿,也只好战战兢兢地尾随于后。
    三人刚一进入松林,立刻就感到天昏地暗,仿佛一下由白昼跨入了深夜之中,寒意森森,毛骨悚然。马健空吩咐大家拿出手电筒,调低亮度,调大光圈,自己在前,程星月居中,周金蟾殿后,小心翼翼地向着“旋转木桩”摸索过去。

    逐渐地,那些模糊的叫喊声变得愈来愈清晰,听得出是一种让人揪心动容的呼救声,绝望凄惨的挣扎声。马健空走在最前面,听得也最清楚,断断续续忽大忽小传入耳中的是一个男子嗓音:

    “狗日的,暗算人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横行天下,杀人如麻,等老子起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个龟孙鳖屌”……“有没有人啊,救命啊,人他妈都死哪儿去啦”……“操你奶奶的,老子走背运,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个王八蛋”……

    音色沙哑,有气无力,似已叫嚷多时。

    马健空闻言既惊又骇,惊的是从说话的口气可以判断,发声之人绝非善类;骇的是此人既是遭受暗算,那么难保暗算者不会继续潜伏在近旁,伺机对自己三人再下毒手!

    他回转身作了个手势,示意后面二人加倍提防,然后依旧边照边往前摸近。很快,手电光穿过了最后一道灌木丛,不早不晚,正好照在刚刚绕圈转回的“木桩”身上。

    乍见之下,马健空大吃一惊,手一颤,电筒差点掉落地上!
    突现眼前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怪样男人,全身上下被一条乌黑大蛇紧紧圈绕束缚着,蛇身仍在游动不止。男人脚下似乎是一潭沼泽,也如石油一般乌黑乌黑的,仿若能将手电光吞吸进去,根本无法照清潭里的状况,唯觉寒气逼人肺腑,冻结呼吸。由于蛇身挡住,也看不清这男人面相全貌,只能看出他面色紫胀,半边眼睛暴突,布满血丝,眼神虽显疲惫乏力,却犹自不屈而怒视前方,狠戾至极!

    马健空迎面撞上的正是这只喷血般恶狠狠的怒眼,大出意料,岂有不震惊之理!

    “难道这里是森蚺的潭穴?”马健空立即反应,朝后猛一挥手,大喊,“快跑,这里危险!”

    周、程闻言,早有准备,转身就跑。

    三人正跑着,马健空耳边又断续传来那男人沙哑无力的声音:

    “救老子……妈的……不救老子……妈的……你们谁也走不出……神妙山!只有老子……只有老子……才知道……出路!”

    马健空一听不对,于是稍为放慢了脚步,默察了一下周围气氛,心想:

    “虽然情况不明,环境也貌似险恶,但并没有蟒蛇追袭,而且空气中也没有蟒蛇特有的那种浓腥恶臭味,甚至根本就没有丝毫异味。除了那男人在不停地转动和发声外,四周并无任何异样。难道这里实无想象中的危险,是我一时大意料错了,刚才的恐慌只不过是突如其来的惊吓所致?——更重要的是,这人竟然知道出路!如此良机,岂能放过?”

    这样一想,心情渐安,脚步更慢了,可仍不敢冒然回头。又跑了一阵,周程二人早已马不停蹄地奔出林外了,他已明显感到身后并无任何异动,一如来时的宁静氛围,“莫非真是自己吓自己?”于是停住了脚步,扭转身来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一切照旧如常,毫无威胁突袭之象。

    马健空放下心来,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小心谨慎地朝“人桩”走去。
    虽然出了林子,周金蟾仍一个劲地拼命往前冲,忽听程星月在后边大叫一声:

    “快停下!——马哥呢,马哥怎么没有跟来?”

    周金蟾边跑边回头看,只见他俩已经跑出林外一百多米了,身后视野空空,果然不见了马健空的身影。再往林内望去,也无任何草动声响,马哥似乎已深陷林中出不来了。

    程星月心中大急,上前一把扯住周金蟾的后襟:

    “别跑了,马哥不见了!”

    周金蟾兀自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一看马健空竟然消失了,更是慌得手足无措,满头大汗,刹那间愣在了原地。

    “走,回头找马哥去!”程星月不由分说,拉着周金蟾的胳膊就往回走。

    “危……险啊,实在……太危险啦,我们可不要……白白去送死啊!”周金蟾犹豫不决,吞吞吐吐地说,“再……再等一会儿吧,说不定……马哥马上……就会出来的。”

    情危势急,程星月心中一片混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但她始终记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回马哥!”

    于是不顾自己的仪态,冲着周金蟾大嚷起来: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回马哥!没有马哥,你走得出这儿吗?你怕死,我不怕!没有马哥我也不活了!——我回去找!”

    周金蟾看着她那恼怒却又坚定的眼神,想想她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就凭自己和程星月那点能耐,要想走出这块天地真比登天还难,能不活活饿死就不错了!难道要终老于此,与年迈的母亲永远诀别了?

    想到相依为命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老母,至今尚未好好报恩过,还一再辜负,周金蟾顿时热血上涌,义字当先,脱口而出:

    “好,回去找!死就死,谁怕谁!”

    程星月大喜,两人一边跑返松林,一边大声呼唤:

    “马哥——马哥——”

    马健空听到两人呼声,勾指朝林外轻轻吹了一个响哨,示意自己安然无恙,两人可放心入林。

    周程二人听了哨声,喜不自禁,迅疾奔入林中。一见到马健空,程星月忍不住涕泗横流,紧紧抱住他,生怕他又会突然消失了似的,使劲儿啜泣着。

    马健空微笑着安慰她:“好好的,没事了,我向程程大人保证,再也不会不辞而别了。如若撒谎,就罚我变成一只小狗狗,永远走不出神妙山!好不好?”

    程星月扭了一下身子,轻捶了他一拳,破涕为笑。

    周金蟾急忙问:

    “马哥,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有僵尸,还是别的什么妖怪啊?”

    马健空轻声说道:

    “小声些,目前还不太明了,只知道是个受困的瘦高男人,其它还有待进一步查探,不过肯定没有想象中的危险。”

    “什么,那就是还有危险啰,那怎么得了啊!”

    周金蟾又马上恐慌起来,想催促马健空别查探了,赶紧远离这座是非之林吧,但又不知怎么开口,在一旁怔怔地发起呆来。

    马健空看出他脸上的为难之色,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不要怕,马哥不会骗人的。相信马哥,真要有危险,马哥第一个冲在前面为你挡灾驱煞!”

    周金蟾黝黑的脸上一热,忸怩不安地说:

    “嘿嘿,不……不是那个意思,有……有马哥在,能有什么事呢?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那都不是事!嘿嘿……”

    “那就好,跟我来,但还是要小心点!”

    马健空转身前行,周、程紧随其后。
    三人轻手轻脚地再次来到“人桩”前的灌木丛中,蹲下身子,马健空命两人将手电熄灭,自己也把光调至最弱,仔细观察“人桩”的运动状态和它周围的环境特征。

    微光中,虽然景物难以辨清,“人桩”也只是运行着的黑影,但静观了一会儿,三人还是慢慢看出了门道。

    “人桩”是在以顺时针方式匀速地绕着圈圈,不急不缓,大约每分钟转一圈,看来这个黑潭面积也不是很大,不过二十来方。除了那人的呻吟和模糊的叫骂外,细听还有随转动发出的“沙沙”声,此外再无别的声响了。四周一片宁静,毫无异味异动,让人感受不到有任何毒虫野兽潜伏的气息,仿佛一直都是如此的安宁自然,无事发生。

    这时,三人虽觉怪异纳闷,但已无先前的恐怖窒息感了。马健空认为进一步试探的时机到了,于是等“人桩”转到面前时,轻声问了一句:

    “你是谁?”

    那瘦高男人好像没听见,仍在低声嘟囔着,很快又转过去了。

    马健空出声后,看到周围并无异样,胆子更大了些。等“人桩”又转到近前,他提高声量又问:

    “你是谁?怎么救你?”

    这回那人听见了,也似乎振奋了,突然放大嗓门嘶吼起来:

    “老子是你爷!他妈的,龟孙子,还不快来救你爷!叫老子好等!”

    周金蟾心中暗自好笑,这家伙自称别人的“爷”,却骂别人“龟孙子”,岂不是也在骂他自己是乌龟王八蛋了?看来这家伙不但无耻,而且愚蠢!

    马健空一听此人出言不逊,不禁有些恼怒,但念在他苦受折磨,神志不清,而自己又有求于他,只得捺下怒气,平静地说:

    “你要是不愿说,我们也不勉强,只好走了。”

    那人急了,大叫:

    “他妈的,老子知道怎么救,还要你来救!”
    马健空听出他也不明白情况,且话不投机,不必再与他缠夹不清,得另想办法才是。目前黑暗是最大障碍,要想获取更多信息,唯一办法只能是三人全都打开手电筒,调大亮度照明真实状况。但这样一来,会不会一下刺激到潜藏的暗算者或凶兽,使它暴怒而向三人发动猛攻呢?

    他沉思了一下,咬咬牙,决定还是大胆试一试。他吩咐周程二人都从背包里拿出高压电棒,拇指对准开关按键,一有危险就按键电击敌人,然后赶快逃出林外,并且叫两人离自己远一点,以便逃跑。

    程星月表面听从,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真有情况,绝不逃走,誓与马哥共存亡。周金蟾则是惴惴不安,既不敢留又不愿逃,根本没有任何定见,心中一片茫然,只知一个劲地默祷:

    “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

    他们先把手电光调大一个档次,照了一会,发现没有异样,于是逐渐增至最强,最后终于看清了这里的大致轮廓。

    周围都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马尾松树和杉树,空荡悄然,一如外面的世界,绝无鸟兽迹象。“人桩”所处的黑潭确实不大,手电光已能照清边际,潭呈圆形,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它太圆太规整了,圆得简直不像是天然形成的。缠绕束缚“人桩”的“黑蟒”与潭水浑然一体,谛审却不类蟒蛇,没有蛇鳞,始终没瞧见蛇头蛇尾,倒像是潭中延伸出的水柱体,但水柱怎么可能如蛇一般弯曲盘绕,将人勒绑得这么厉害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听程星月惊叫一声:

    “马哥快看,潭水怕光!”

    原来马健空疑惑之际,手电光停留在了近处潭面稍久,该处潭面竟然呈旋涡状凹陷下去了,而且引发整个潭水从边沿像退潮般向潭心迅速聚拢,四周又露出了大块的草地和灌木丛。

    “这东西不是蛇也不是水,它怕光!”马健空立即反应过来,“快,大家一齐照它!”

    三道强光齐刷刷地射向潭心,光明大盛,黑色怪物果然大为惊恐,光照处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好似触电一般,并更急速地向中心收缩。

    三人信心大增,备感振奋,当下看得更清楚了,这黑色怪物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由无数如黄豆大小的黑色颗粒组成的,它们飘忽不定,像水像风,遇光即退缩凝结,显然光明就是它们的克星!
    周金蟾灵光一闪,大声说:

    “马哥,我们再给它来个猛的,用电火把烧它!”

    “对,都拿出电火把来!”马健空立刻赞同。

    三根最强亮度的电火把加上三支手电光,所有光芒会合一处逼近黑色怪物,怪物更慌了,不断发出刺耳嘈杂的“吱吱”声,就像一群溃乱逃命的老鼠,慌不择路地凝结成了一团篮球大小的黑色球体,紧接着闪电鬼魅一般冲进林子更深处,眨眼不见了。同时,“人桩”的束缚也彻底解除了,那男人疲累至极,体力不支,“扑通”一声,直愣愣地栽倒地上。

    大家见危险已除,快步走向瘦高男人,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两只泡眼却没有闭上,仍旧圆睁着,大得吓人,不过眼神黯淡无光,像个死人;加之他脸上张扬着一道从右额划至左颊的斜长而通红的刀疤,更显得丑陋狰狞!

    马健空还好,周程二人之前没见过其模样,不免吓了一大跳,又回想起他的粗言恶口,更对他多了一份厌恶之心。

    程星月曾跟当中医的大舅学过一些简单的医疗护理,把了一下那人的脉搏,见其脉象均匀而微弱,知其生命无忧,只是疲劳饥饿所致。于是给他灌了些水和食物,那人脸色渐和,神志也稍有恢复了。

    大家正要扶他出林,他忽地用力甩开众人,边挣扎着边大嚷:

    “还有一个没救!”

    马健空一惊,忙问:“还有谁?”

    那人冲口而出:

    “他妈的,老子‘鸭大’!”
    第四章 鸡鸭双煞



    周金蟾一听颇觉滑稽,心中鄙夷道:“又不是赌博,什么‘押大’、‘押小’的!”

    马健空却更是惊疑,再细细打量那人长相:

    貌丑似猴,骨瘦如柴,身高至少一米八五,更显瘦削了,胸部畸形地尖凸而出,如患鸡胸之症,甚是怪异;约有三十一二岁年纪,头顶却已斑秃了一大片,周边头发稀稀疏疏,垂覆披肩;两只金鱼泡眼,白多黑少,直视对人,充满暴戾之气,毫不掩饰;塌鼻子,大嘴巴,鼻孔朝天敞开,嘴角几乎能碰着耳朵,脸上一道长长的通红刀疤从右额斜划至左颊,极为醒目可怖!

    他身穿一套印着虎头的浅红运动套装,已是污渍不堪了,脚踏一双灰色登山鞋,也已磨损不少了。

    马健空越看越心惊:“难怪刚见到此人时,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现在看来,难不成就是这两个大魔头?——这下糟了,怎么如此倒霉,偏偏叫我们撞上了!”

    原来,几个月前,马健空曾到公安部刑侦局某领导朋友那儿谈点私事,看到朋友办公室墙上新挂着两张通缉要犯的大幅彩照。朋友告诉他,这是最近一年来新冒出的流窜于川、鄂、湘、黔的抢劫杀人犯,频频作案,已杀死了数十人,手段极其凶残,态度无比嚣张,根本不把公安人员放在眼里。现已被公安部列入头号通缉犯名单,着令各地公安局限时捉拿归案。目前仍不知道两犯真实姓名,只知一个外号“鸡胸”,另一个外号“鸭霸王”,他俩自称“鸡鸭双煞”,甚至还打出口号,公然叫嚣什么“杀官劫富,替天行道;双煞一出,谁与争锋”,猖狂得很!

    朋友劝马健空最近尽量不要去两犯流窜地带,以免不测,因为两犯主要的作案对象就是各级官员和像马健空这样的知名企业家。

    此事才过去不久,马健空记忆犹新,所以一看他的外貌特征,再听他说什么“鸭大”,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就是被通缉的“鸡鸭双煞”了!
    马健空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决定不将此情况告知周程二人,免得吓着他俩,导致意外,自己暗中做好防范即可。

    他佯装不知,和气地问那人:“怎么称呼你?你的‘鸭大’在哪儿?”

    那人圆睁泡眼,不无几分得意地说:

    “哼,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纵横江湖,替天行道的‘鸡胸’就是老子了!”

    “啊,原来阁下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鸡鸭双煞’中的鸡先生,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啊!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马健空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赶忙故作惊叹,抱拳恭维。

    “怎么,你也知道老子大名?哼,算你识相!”鸡胸见对方知理识数,颇有尊崇自己的口气,因此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别他妈傻站着啦,还不快去救我鸭大!”

    “鸡先生,我们也很替你着急呀!请告诉我们鸭大在哪儿,才好去救他啊!”马健空阅历深广,知道凡事先顺应人情人心,而后方能从对方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妈的,老子也不知道!老子们才进树林想要歇息,屁股还没沾地,就被那妖贼暗算了,眼一黑,就他妈什么都不知道了!操他奶奶,这货别落在老子手里,看他怎么死!”鸡胸一提起惨遭暗算的事,顿时火冒三丈。

    周金蟾和程星月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古古怪怪,莫名其妙的,想问又不知如何问。只听马健空说道:“我们先扶你出林,外面安全些,然后再想办法找鸭大,你看怎么样?”

    鸡胸一听,急了,大叫:

    “不行!老子现在行动不便,奈何不了你们,谁知道你们出去后会不会撂手不管了?老子告诉你们,找不到鸭大,你们都要困死在这里!神妙山是绝地,进得来出不去!哼,只有我们鸭大才晓得真正的出路!”
    程星月慢慢猜出马哥为什么要冒险救这可恶之人了,原来是为了找到出路。看这人恶狠狠凶巴巴的就不是好人,幸亏他目前身衰体弱,无法逞凶,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祸害呢!为今之计,只有先帮他找到他的什么“鸭大”,套出出路所在,再想办法甩掉他俩。正想将此意附耳告知马健空,谁知心有灵犀,马健空也正是这么想的,只见他对鸡胸说:

    “鸡先生,你别误会,大家一条船上的蚂蚱,肯定要抱团互助、和衷共济才有出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鸭大的!”

    鸡胸看他不像敷衍的样子,想想他们也不是笨蛋,岂有拿这种事开玩笑把自己困死于此的道理?于是大声催促:

    “那还不快找,等着投胎啊?”又对周金蟾喊道,“喂,黑碳仔,过来扶老子走!”

    周金蟾瞧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无耻贱样,恨不得上前像捏臭虫一样一把掐死他!但看到马哥示意他快上去帮忙的眼神,为顾全大局,只好皱眉嘟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扶起鸡胸行走。

    这时程星月建议:

    “马哥,我看唯一线索就是那个黑色怪物了,它害怕火光而逃走,要么逃回老巢,要么逃到同伴那儿寻求支援,我们跟着它逃走的方向去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马健空想想这主意倒是不错,不禁暗暗夸张她的聪慧,于是当机立断:

    “好,就这么办!”

    他们高擎火把朝黑色怪物逃走的方向行去,林深处愈觉寒冷,黑暗中走了一百多米,就隐隐约约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棵巨大松树的身影,它高不见顶,阔如屋墙,异常突兀显眼。大家顿起疑惑:“这片松林都由低矮稀疏的树木组成,如此巨松在这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了,扎眼得很,但在林外怎么没有看到呢?”

    渐渐接近了巨松,更觉如入冰窖,严寒逼人,再定睛一瞧,不由毛发倒竖,只见它通体乌黑,表皮游动不停——这哪里是什么松树,分明就是那黑色怪物!只是更加的庞大吓人,更加的凛冽刺骨了!

    周金蟾冻得嘴唇哆哆嗦嗦,两眼犯疼,颤抖地小声说:

    “这……这就是黑怪老巢了吧?趁……趁现在还来得及,我……我们赶紧撤吧!”

    忽听鸡胸兴奋地大喊:

    “鸭大!鸭大在上面!——鸭大,老子来救你啦!”接着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周金蟾,“黑碳仔,你敢蛊惑军心,老子把你大卸八块!”
    大家闻声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人头足倒置地背贴在“巨松”身上,他身材魁伟,犹如巨人,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气色黯淡,看样子不是昏迷不醒,就是已经死了。

    “大家并拢火把,集中火力,进攻!”

    马健空一声令下,周程二人迅速将手中火把聚拢过来,刹时火势大旺,一齐朝“巨松”攻去。

    初时那黑怪似有畏缩,但已无刚才较量时的溃散状态,被火光照耀的凹陷处竟然又一点一点地平复了。

    马健空见火力不够,不足以形成压倒性优势,立刻大喊:

    “把所有火把都掏出来,加强火力!”

    每人急忙将背包内仅剩的两只电火把掏出点亮,顿时,火光威力倍增,照得黑怪“吱吱”乱叫,浑身战抖,如前逐渐缩小起来。

    正当大家转忧为喜,以为胜利在望之际,猛听得“哗”地一声,一股劲风从头顶横扫下来。三人大惊,正要俯身躲避,已来不及了!周金蟾只觉脸颊被皮鞭一样的东西狠劲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泪水顿时涌了出来。正想反抗,身体早已旋转木马般被卷上了半空,火把也全都脱手掉到了地上。头昏眼花中,他迷迷糊糊看到马健空和程星月也同是他一样的遭遇,也看出了原来是黑怪化成的“松枝”劈打下来并把他们卷了起来。

    周金蟾心中哀叹: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随即又觉全身倒转,脚朝上,头朝下,背脊死死粘黏在了“巨松”身上,头晕目眩,五脏翻滚,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左边耳畔传来马健空微弱吃力的声音:

    “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周金蟾整个身体僵直如棍,只能勉强转动眼珠朝左边看去,只见马健空正在自己左侧触手可及处,也与自己一样,头足倒置紧贴在黑怪身上了。他此刻只感到头疼眼花,疲倦乏力,说不出话来,只用鼻腔应了一声:“嗯……”

    又朝右侧瞧去,却不由暗唬一跳,原来右手边上就是刚才望见的有如巨人一般的“鸭大”!

    看样子他的年纪只比鸡胸大个一两岁,却长得好大一副腮骨,就像巨刀阔斧般刚劲有力,棱角分明;脸上皮肤坑坑洼洼,简直赛过月球表面,满腮粗硬的胡子密密麻麻的,恰似蓬草丛生;眉骨高突,眉毛浓密漆黑,根根怒张,如同利箭一般待命发射;眼睛紧闭着,眼窝深凹,犹如一个大坑,能把周金蟾的脑袋装进去;耳朵大得像把蒲扇,脑门宽广,堪比五十寸电视屏幕,硕大如斗的脑瓜光秃秃的,见不到一根毛发。

    “这个什么‘鸭大’难道是个和尚?既然跟那个可恶的鸡胸称兄道弟,可想而知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我呸,贼秃驴,活该被倒挂树上!”

    周金蟾内心狠狠地鄙视了鸭霸王一眼,算是出了一口被鸡胸欺负的恶气。幸灾乐祸之余,却忘了自己现在正跟鸭霸王一样遭受着同样的厄难呢。
    这时传来了程星月回答的声音:“我没事,只是头胀得难受!”

    原来她就在马健空的左侧。这样从右至左,倒粘在黑怪身上的依次为鸭霸王、周金蟾、马健空、程星月,唯独没有听到鸡胸的声音。

    马健空竭力保持平静地说:

    “我感到大家和我一样都动弹不得,但是不用怕,黑怪似乎还不打算置我们于死地,大家静观其变,总会有办法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完全被动,已成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哪还有什么脱困之计呀,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对周程二人也是对自己无奈的安慰罢了。

    周程二人听了马哥的话,虽冷静了一些,但他俩也都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完全操之于黑怪之手,此时此刻唯有默默祈祷老天开眼保佑了。

    周金蟾灰心悲沮之余,不禁有些纳闷:

    “怎么没有听到那个鸡胸的反应呢?按他的的暴躁脾气,他现在应该会大嚷大叫的。难道他逃掉了?——很有可能!——刚才我扶着他,后来情势危急,一时倒把他给忘了,他也许就是看情形不对,趁机悄悄溜走了。这狗东西,表面装义气,实则让我们作挡箭牌送死他开溜!”

    正在心里痛骂着鸡胸,忽觉脚的上方乍然一阵大亮,耀眼难开,勉力一瞧,大感惊奇!原来他们刚刚掉落地上的九支火把,已经齐刷刷稳当当地并列悬空在了他们脚上方约两米的位置,而且火光之盛大,远超其应有之能量!

    此时黑怪似乎开始极为惊恐起来,全身剧烈颤栗抖动,同时大幅地地凹陷收缩,不断地发出痛苦而慌乱的怪叫,却没有立刻溃逃,而是散发出更大的寒气,负隅顽抗。

    三人顿时振奋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祈祷有效,老天真的开眼了;虽然被激增的寒气冻得浑身麻木,生不如死,可总算转机出现了,不用眼睁睁等死了!

    这时,头下方传来一阵接一阵叽里咕噜的念诵声,音色沙哑粗劣,破锣一般。大家觉得这声音好熟悉,琢磨片刻,恍然明白,它不就是鸡胸那独特又难听的嗓音吗?
    随着念诵声起,三人看到一颗鸽蛋大小的绿色光点自头底下腾空而起,然后以它为中心,所有火把奉命般迅速围成一圈,绿色光点仿佛在作加持似的,向九支火把分射出九道绿色光柱。刹那间,火光膨胀数倍,林中明如白昼,热浪涌来,将三人的寒苦驱除净尽了。

    但见火光愈盛,那光点射出的绿色光柱也愈鲜明,两者携手并进,相得益彰,红绿灿烂,煞是威武壮观!而黑怪的身体也愈加震颤扭曲,哀号连连。正当大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之际,忽听“哗——”地一声,只觉身体一轻,空气中呈现一片五彩缤纷的星火,如同烟花腾空爆炸后散落一样,接着感到全身轻轻地安然着地。

    星火散尽,眼前豁然明亮,只见蓝天白云,芳草摇曳,煦风剪剪,顿感舒心畅意,原来已经身在林外了。看来,黑怪已如星火般被粉碎成尘,零落飘散了。

    三人从草地上坐起,长舒了一口气,相视无言,眼睛里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回过神来,那破锣般的念诵声仍在一拨接一拨地灌进耳朵里来。寻声看去,果见鸡胸在二十米外盘腿而坐,双手合什,紧闭泡眼,歪张大嘴,正在似模似样地念念有词,神情甚是古怪可笑。

    大家这才明白,是鸡胸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了他们!
    马健空连忙走过去,很感激地说:“万分感谢鸡先生的救命之恩啊!”

    谁料鸡胸身不动,眼不睁,不耐烦地嚷道:

    “别吵吵,起开,没看老子正忙着呐!”

    其实,马健空有所不知,鸡胸一心要救的只有鸭霸王,根本没想过马周程三人,救下他们只不过是那绿色光点的附带效应罢了。

    马健空见鸡胸身旁不远处,正躺着鸭霸王,他身穿一套印着狮子头的大红运动服,脚踩一双黑色登山鞋,和鸡胸的一样,衣鞋都脏污磨损了。只见他依然双目紧闭,气色惨淡,看不出究竟是死是活。

    马健空心想:“他大概是在为鸭霸王念咒祈福吧,还是走开为上。”

    正待走开,忽地眼前绿光一闪,那绿色光点赫然飞到了鸭霸王脑门上方约一尺左右,停住不动,随即放出一道绿色光柱射入鸭霸王眉间,顷刻之间,鸭霸王喉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很快整个人就清醒过来了。

    鸡胸见状大喜,忙趋身上前扶起鸭霸王上半身,狂叫:

    “鸭大,鸭大!你没死,你没死!”

    鸭霸王瞪起铜铃大眼,看着他,冷冷地说:

    “老鸡,屁大点事,喊死喊活的,喊得老子耳膜都震破了,真他妈没出息!以后怎么干大事!”

    鸡胸没听懂似的,继续扯着嗓门高喊:

    “鸭大干大事,老子跟着干大事!鸭大干小事,老子跟着干小事!鸭大没事,老子跟着没事!怕个?!——鸭大,你没事了吧,能起来么?”

    鸭霸王自觉全身不痛不痒,一切正常,虽然有点心虚气弱,但起身行走是绝无问题的。刚要站起身来,忽觉右脚跟钻心般剧痛,“哎哟”惨叫一声,顿时跌倒地上。
    鸡胸大惊,忙扶好他,急问:

    “怎么了?”

    “右脚疼得厉害!”鸭霸王皱眉指指右脚,“看看!”

    鸡胸赶忙脱去他右脚鞋袜,一股浓烈的脚臭气瞬间散发开来,马健空尽管离他俩较远,也明显闻到了,一下恶心欲呕,掩鼻欲逃。鸡胸却像闻惯了似的,毫不在意,捧着臭脚仔细查看起来。只见右脚脖子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黑斑,鼓成包状——这应该就是病源了。

    “鸭大,这一定是那黑怪下的毒手!他奶奶的,这龟孙太毒了,跟咱们玩阴的!”鸡胸恨恨不已地说。

    “灵心翡翠呢,快召它来!”鸭霸王忙喊。

    鸡胸抬头一看,那绿色光点早已不知去向了,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白玉盒子,打开一看,空空如也。他知道这“灵心翡翠”的脾性虽如小孩一般调皮淘气,难以捉摸,但最后总是会自觉飞返玉盒,就像小孩子在外面玩耍够了,总要回家一样。

    “他妈的,敢跟老子捉迷藏!”

    鸡胸立即盘腿而坐,双手合什,又叽里咕噜地念起咒来。

    果然不一会儿,绿色光点不知从何处再次飞来,停在了鸭霸王脚踝上头,发出一道绿色光柱射向黑斑。没几秒钟,黑斑逐渐缩小平复了,最后变成了芝麻大小的黑点,却再也缩减不去了。鸡胸急得满头大汗,念得脸赤脖粗,仍无济于事。

    鸭霸王疼痛已然大减,轻松许多,暗想:

    “灵心翡翠本非我们所有,个性极强,若强行役使它,只怕会激怒它,造成反效果。它一旦不听使唤,远走高飞,岂不误了大事?”

    忙叫鸡胸,“老鸡,够了,快把它收进盒子,以免误事!”

    鸡胸一听,明白过来,迅即打开玉盒,却不再盘腿合什,而是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就像个跳大神的,模样神情相当滑稽。

    那绿色光点随着鸡胸的舞蹈和念诵,稳稳当当地朝他手中的玉盒飞来,到了盒内刚要落下,鸡胸也正要关上盒盖,突然之间,变故陡生!

    只见它略作停顿,随即从盒中跳出,迅疾向周金蟾和程星月二人所在之处飞去。
    第五章 灵心翡翠



    周金蟾见那个绿色光点突然朝这边直撞而来,立时大起惊恐。虽然绿色光点救了自己一命,但对这神奇之物毫不了解,而且它又为鸡胸所役用,现在看它不声不响急匆匆飞来,担心自己是不是曾在心中咒骂过鸡胸被它察觉到了,又或者是别的地方触犯了它,以致它发怒前来报复?

    正想转身逃避,谁知身体还没动,绿色光点已经迎面冲来了。他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喘,脸色发白,战兢兢地等待着惩罚的到来。

    等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他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瞧去,却发现绿色光点并没非是朝他飞来,而是停在了程星月的额头前面,如蜜蜂一般,上上下下地轻微晃动,似乎在认真地打量她的相貌,而程星月不敢稍动,也直直地盯着光点,眼神中交织着惊慌、诧异、不安。

    “原来不是冲我来的!”

    周金蟾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刚落地但又马上提了起来,“如果它攻击程星月,我该怎么办?逃,还是拼?”

    他不禁想起了自从认识程星月之后,这一路以来对她的印象:天真、纯粹、善良、乐于助人,常常热心主动地在物质上帮助自己,在精神上鼓励自己,虽然有时爱闹点小脾气、使点小性子,偶尔也拿自己当作调侃对象,但毫无机心恶意,反而给这趟旅程增添了许多的乐趣,令自己消沉低落的心情释放了不少,信心也有所提振了,对她是怀有感激之情的。

    “嗯,有恩不报非君子,见义勇为大丈夫!它若敢伤害程星月,老子明知不敌,也非跟它拼了不可!”主意拿定,顿时浑身充满了猛夫勇士慷慨赴沙场的威武气概。
    然而,绿色光点并没有攻击程星月的意思,摇晃了一会后,它轻轻缓缓地滑向她的脸侧,降落在了她的左肩上。程星月突然感觉心里一阵清凉爽快,颇为惬意。她明白了绿色光点是在向她表达友好善意,刹时大为放心了。

    她往左肩看去,它的光芒已经大大减少了,显露了原形,这时才惊讶地发现它并不是一个光点,而是一块如戒指般大小的彩色翡翠。细看,它呈梅花状,细数共由九瓣组成,分别对应着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种颜色,色泽晶莹透亮;花心圆形,微若米粒,似无色,又似众色交融,流光溢彩,难以名状。再细看,每片花瓣都作心形,精美雅致,栩栩如生,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它们正有如心脏一般在有规律地起伏跳动着。

    “真像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小精灵啊!”程星月不由在心中赞叹着这块彩色翡翠,“更何况,它还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呢!”这样一想,愈发觉得它美丽可爱了。

    那翡翠似乎能看出程星月内心的想法,在她左肩上跳来跳去,显得很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程星月完全放心了,伸出右手想去抚摸它,手指刚一触碰,它立刻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仿佛在享受着这温柔的抚摸,犹如一只小猫咪静静地卧在主人的怀抱中,安享着主人的爱抚一样。

    程星月感觉指尖触处柔软温润,如膏如脂,似棉似绒,心情舒服极了。不料,当她才移开手指,那翡翠跃然而起,倏地一下竟直接窜入了她的眉心,消失不见了。

    程星月猝不及防,唬得花容失色,不过却并不觉得眉心有任何的不适感,反而立即感到全身有如醍醐灌顶,神智清爽至极,大有拨云见日,雨后显青天的通透感,身心焕然一新,油然生出一种脱凡胎换仙骨的奇妙意境。

    彩色翡翠闪入程星月眉心时,周金蟾在一旁看得真切,忙要阻拦,却哪里来得及!他顺眼看去,赫然发现程星月眉心已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圆斑,恰似一颗美人痣,点衬得程星月更加地温柔妩媚,光彩照人了。
    这时,马健空也赶过来了,忙搂住程星月,轻抚她眉心的红斑,紧张地问:“程程,怎么样,你没事吧?”

    程星月笑道:“没事,马哥。不知为什么,还很舒服呢!”

    正说着,鸡胸也扶着鸭霸王一瘸一拐地追上来了——鸭霸王脚伤虽未痊愈,但只要不使大力,尚能勉强立身行走。

    周金蟾见鸡胸个头虽比鸭霸王矮些,但细瘦如同竹竿,而鸭霸王则超级魁梧强壮,像座大山,简直能装下三个鸡胸。这哥俩一细一粗,一瘦一壮,对比强烈,愈发显得鸡胸弱不禁风而鸭霸王拔山举鼎了,甚有喜感。周金蟾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同时也为造化之神奇而惊叹不已。

    鸡胸一上来就冲程星月嚷道:

    “小丫头,老子的灵心翡翠呢?快拿出来!”

    气急败坏的样子更加重了他脸上那条斜长刀疤的狰狞可怕。

    程星月吓了一跳,忙躲到马健空身后,怯怯地说:

    “什么‘灵心翡翠’,我……我不知道啊!”

    “他奶奶的,还装!老子明明看到它飞到你这里来了!快拿出来,不然老子不客气啦!”鸡胸更加暴跳如雷。

    “你……你说的是不是那枚像花瓣一样的彩色翡翠啊?”程星月想确认一下。

    “不错,拿来!”鸡胸抢上一步,准备动手了。

    “它……它不知怎的,自己飞……飞到我的额头里了。”程星月后退一步,更害怕了。

    “什么,他奶奶的,老子非砸碎你这臭娘们的脑袋瓜子不可!”鸡胸话音未落,扑上来,伸手就要抓程星月。

    马健空立刻用身体拦住,两人正要厮打起来,只见鸭霸王按住鸡胸的肩膀,沉声道:

    “老鸡,慢着,我有话说!”

    鸡胸闻言,只得松开手退了回来。鸭霸王冷然问程星月: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和四川青城山有什么关系?”
    原来,这灵心翡翠全称“山海灵宝九心翡翠”,是唐末五代时期在四川青城山隐居修炼的紫极真人所创制的。

    紫极真人于修成仙体,预备飞升天庭的前夕,忧虑本门传人资质愚钝,功微道浅,将来难以抵御死对头的侵犯破坏,导致本门灭绝,有负创派祖师的良苦用心。于是当下深入定境,显出阳神,分身千百,于一炷香内遍赴九大洲四大海,搜集灵材异质,终得九种无上珍宝。

    紫极真人将它们放入自己心中运转烹炼,最后注入一缕仙魂而成“灵心翡翠”。此外,他又将祖师代代秘传的一块玄铁化制成了一柄重逾八百斤的锏器,取名“玄通宝锏”。他将这两件宝物交付本门传人,郑重叮嘱道:

    “翡翠守内,宝锏护外;翡翠属阴,宝锏归阳。翡翠含藏‘出、入、升、降、顺、逆、迟、速、化’九种妙用,其威力全凭使用者悟心深浅而定,悟至一定程度时,翡翠更可助之成道;宝锏亦有无穷神威,能劈山断海,乘云蹑虹,役使风雷,刚猛至极,发挥程度则由使用者之气力决定。若此两宝物能合并运用,刚柔并济,更会所向披靡,不再惧怕任何妖邪对手。”

    随后又警示:

    “翡翠属阴,不可令其见夜晚天体之光,否则如龙入海,如虎归山,融入天光,就不再由你掌握使唤了;宝锏归阳,必须让它操之于童男之身,否则威灵尽失,与废铁无异。”

    鉴于传人修为尚浅,遂传授两套临时口诀和动作,以供平常役使两宝物之用,待其道行高深后,自不再需要如此而能任意运用两宝物了。

    后来,朝代更迭,天灾人祸,世事沧桑,“玄通宝锏”已不知去向,只剩“灵心翡翠”仍深藏于青城山密室之中。
    鸡胸和鸭霸王本是远房表亲,鸡弟鸭兄,从小不喜读书,只爱惹是生非,寻衅打架,长大后更是横行乡里,称霸一方,当地居民无不侧目而视,避之唯恐不及。谁想天道公平,恶人自有恶人磨,三年前,为了争夺某处山林,他俩与乡长起了冲突,被乡长联合几名开发商大户告至省法院,并暗中利用时任省委副秘书长的小舅子关系,加以巨额行贿法官人等,竟判了鸡鸭两人死缓。哥俩从此对当官的和有钱的恨之入骨,发誓报仇雪恨。被劳改不久,两人伺机越狱成功,流窜外地,所到之处,专杀官员和富商。一年下来,手中人命竟已多达四五十条!

    随着阅历的增长,两人逐渐发现,这世界真是无官不贪,无商不奸,无人不贱;官越贪则权力越大,商越奸则钱财越多,人越贱则名声越响。世风颓败,人心思乱。鸭霸王某天突发奇想,大声对鸡胸说:

    “这世道真他妈黑,操!比老子P眼还黑万倍!老子要做皇帝,杀光所有贪官和坏蛋,替天行道,重整乾坤,恢复公平世界!”

    鸡胸马上拍手附和:

    “鸭大威武,天生就该做皇帝!现在这些当官的、有钱的,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哪个不是他妈的大大小小的土皇帝,只是没有公开打出‘皇帝’名号罢了。鸭大光明磊落,公开称帝,斩贪除恶,这就叫上应天心,下顺民意,老子举双手双脚赞成!”

    两人都是说干就干之人,“称帝大计”从此开始实施。

    无奈两人学识有限,利令智昏,一心只想找到什么法宝,然后就能倚仗法宝一挥而就,平定天下,登上皇帝宝座了。于是到处留心打探法宝器物,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俩在青城山一带犯案时,从被劫持的某官员口中获知了“灵心翡翠”的信息,遂假扮成国安人员,上青城山住了一个多月,使尽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并且冒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大险,终于盗取了“灵心翡翠”和那两套临时召劾口诀、动作,同时还得到一个不知真假但他俩信以为真的传说:“灵心翡翠可以打开神妙山里埋藏的无穷无尽的宝藏,那里宝物之多之神奇,威力无比,远远超过灵心翡翠。任取一件,不但能横行中国,更能征服全世界,主宰天下易如反掌!”
    闻此喜讯,两人顿时贪欲大增,不顾一切前来神妙山寻宝。恰值神妙山八百年一遇的大震之后,一路畅行无阻,即便到了克丽萨纳河,他们一祭出“灵心翡翠”,河流瞬时就从中间分开,如同两面高大宽阔的水墙,露出河底陆地,形成一条平坦大道,让他俩安然通过了。

    双煞见灵心翡翠如此神威,更是得意洋洋,毫无防备了。不料刚进到这片小松林打算歇息一下,就被突如其来的黑色怪物绑了个结结实实,折磨个痛痛快快。当时事发突然,鸭霸王尚未取出灵心翡翠反抗,即被黑怪卷起倒吊半空,装有灵心翡翠的白玉盒子却从他怀中掉落地上。

    鸡胸获救后,很快想到只有灵心翡翠才可能打败黑怪,救出鸭大。他随着马周程三人到达黑怪化身的“巨松”前面时,意外地在鸭霸王受难位置不远的草丛中发现了玉盒,于是趁三人激战黑怪,拿起盒子,召出了灵心翡翠,这才有了后面拯救众人的神奇一幕。

    灵心翡翠飞入程星月眉心时,鸭霸王也看到了,心中大为惊诧:

    “灵心翡翠从来都是以这白玉盒子为家的,只要一念诵口诀召劾,就会立刻飞回,从未在外面多逗留片刻,这回怎么不听话了呢?——莫非这女娃娃有什么特殊本事,或是紫极真人的后代传人不成?”

    因此当鸡胸贸然动手时,鸭霸王马上拦手阻止,想先问个清楚,以免节外生枝,误了“称帝大计”。
    “我叫程星月,不是四川人,也从没去过青城山。”程星月见鸭霸王块头虽大,人似乎倒还和气,没鸡胸那么凶暴,也就壮起胆子提高了些声音回答。

    “哦?”鸭霸王更觉奇怪了,“那么你知不知道紫极真人?或者你和你家里人有没有学过佛、修过道呢?”

    “我没听说过什么紫极真人,父母都是普通人,我们对宗教没有任何兴趣,亲戚中也没听说有谁学佛修道的。”程星月坦诚地和盘托出。

    “嘿嘿,”鸭霸王听后诡谲一笑,“这么说来,我们也不用担心了!”

    大家正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猛听他大喝一声,暴似惊雷:

    “老鸡,上!敲碎她脑袋,取回宝物!”

    鸡胸反应如猴,立刻扑向程星月。马健空忙挥拳格击,却突被鸭霸王上前一步抓住手腕,然后顺势一拎,顿时被甩出两米之外。

    马健空平常注重健身,体能素质非常好,个头也不矮,按理不应如此轻易就被鸭霸王甩远撂倒。只因他正专注对付鸡胸,没想到鸭霸王会突袭,更没想到鸭霸王才刚脱困,体质虚弱,脚伤之余力量竟仍奇大无比,再加上鸭霸王一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实战经验异常丰富,马健空哪里是对手!

    这时,周金蟾也早已奋身而上,与鸡胸打成一团。无奈他从小为人懦弱,与人为善,别说打架,就是与别人吵架红脸的次数都不多,故此虽看上去比鸡胸壮实些,很快也被鸡胸一记重拳击倒在地,立感头晕眼花,疼痛难忍,一时挣扎不起!

    鸡胸大为得意,转向程星月,咧开大嘴贼笑道:

    “小盆友,是蜀黍帮你开颅呢,还是你自己了结?哈哈哈!”

    程星月吓得瑟瑟发抖,只一个劲地惊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鸡胸不再搭理她,欺身近前,伸手就抓向她脑门。
    突然,程星月眉心亮光一闪,一道金光激射而出,正中鸡胸掌心,鸡胸猛觉掌心一阵剧痛,浑身蛇咬般麻颤不止,他“哎呀”大叫一声,身不由己地倒在地上,大幅抽搐着。

    鸭霸王一看不对,赶紧上前擒拿程星月。这时程星月眉心又迸出一道金光射向他,他躲避不及,正中胸口,瞬间庞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地,落得鸡胸一样的下场。

    程星月不知所措,同时又惊喜莫名,马周二人睹此变故,也都喜出望外。马健空连忙从地上爬起,奔向程星月,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不禁喜极而泣。周金蟾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快步走到鸡胸身前狠劲踢了他一脚,算是报了被他凌辱之仇。鸡胸虽不能动弹言语,却仍硬睁泡眼,桀骜地对周金蟾怒目而视。

    马健空高兴地问:“程程,这是怎么回事?”

    程星月也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知道呀,只是当时心里很害怕,只祈求着这坏蛋快点离开,突然就发觉一道金光从眉心射出,把他击倒了。——我身子什么异样感觉也没有啊!”

    马健空有些明白过来了:

    “可能是灵心翡翠融入你眉心后,形成了一个自动防御系统,一旦你遭受威胁,它就会发动攻击防御,保障您的安全。这下好了,有了这个神奇的‘保镖’,你以后不用担心了!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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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6-26 17:14:22  更:2022-06-26 17: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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