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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古老的十二鬼疫,一部你从未听过的灵异传奇![第1页]

作者:却笑少年多情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3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七颗糖豆,竟然要了六个小娃娃的命,唯独我艰难的活了下来。
    为什么艰难,因为不人不鬼!
    我现在也会想起那一年,如果我没有吃过他给的东西,那么,现在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死了六个孩子,让这个小山村像炸了锅。
    邻居家王奶奶的孙子比我大一岁半,他是死的最早的一个,也是最惨的一个。
    全身上下就像被炸药炸碎了一般,连巴掌大小的肉块都瞧不见。红白之物连着黑色的毛发和黄色的衣物,整整瘫了一床。
    那张床至今没有洗干净。
    那个夏天的槐树长的特别茂盛,死死的遮盖住七月的天空。就像笼罩在大家心头的乌云,压抑的人心里难受。
    头顶的老鸹成群结队盘旋在我们村子上空,久久不肯散去。一声声凄厉的嘶鸣声叫的人的心都跟着打哆嗦。
    我们村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多少不信鬼神的大老爷们,也学着姑娘媳妇们手上绑上了红绳子。
    那个时候,十里八村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样的,躲着我们村的人。
    村子破庙里的叫花子逢人便说,我们七个小孩去后山的乱葬岗撒尿,惹怒了孤魂野鬼。他们化作郎中要了我们的命。
    叫花子的话有一句我能确定是真的,那就是我们七个熊孩子,那天闲着无聊确实在乱葬岗撒了一泡尿。
    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害我们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是鬼而是人!
    只不过,那时的我虚弱的很,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我爸妈带我跑遍了各大医院,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们信了叫花子的话,带着奄奄一息的我,买了整整一摞黄纸和纸钱,在乱葬岗烧纸烧香烧了一个晚上。
    此时的我吊着半口命,人事不知。但是,这些黄纸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我的身体雪山加霜。
    原来还会喘气,现在是,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我爸没有放弃我,骑着他的大梁自行车,十里八乡打听,但凡听说是先生,不管灵不灵,都让他们帮我瞧一瞧。
    病急乱投医,这个成语似乎特别能形容当时的父亲。
    先生来一个走一个,就像流水宴席一般,可是我的病压根没有着落。
    正巧那天是七月初七,有人来我家租房子。这种事情在我们那里,绝对是破天荒头一次。
    我们这里穷山僻壤,也没有什么旅游景区,来这里租房子莫不是疯了?
    再说,那时候我爸妈忙着给我救命,哪有时间搭理他。
    来人四五十岁,穿的很干净,给人的感觉像个儒雅的教书匠,并不像什么傻子。他叫刘飞天,一个在那个年代来说十分有文化的名字。
    也正是他让我以后的人生,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
    刘飞天见我家房前屋后洒满草木灰,门口还摆着一只瓷碗。瓷碗倒扣在地上,上面摆着三根筷子。这是昨日一个先生替我请神用过的,因为请过神以后碗筷要在外面摆三天,所以暂时没有收起来。
    刘飞天问道:“,大妹子,家中有人病了?”
    我妈点点头,不愿多说半句话,躬着身子在院子里面替我熬中药。为了救我这条命,她几乎什么法子都试了。手中的蒲扇扇的哗哗作响,砂锅里面的中药咕嘟咕嘟冒着黑泡。
    刘飞天没有生气,看了一下砂锅里面的中药,又望了我妈一眼:“大妹子,能不能让我看一眼是谁病了?”
    “恁会看病?”
    刘飞天点了点头,我妈一听,赶忙放下手中的蒲扇,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得,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堂屋里面走。
    我当时已经没了热乎气,只是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会散。
    按照老家的话,这是要死了,是不能停在里屋的,直接将我摆在了堂屋正中间。奶奶说,棺材都给我准备好了,是一个薄板的小匣子。
    农村人信老理儿,小孩子死了是不能装在棺材里面的,充其量只能装在小匣子里。
    他望了我一眼,问我妈:“你们请多少人看过了。”
    “俺也不知道请了多少人,能请的俺都请了!先生,恁能救他不?只要能救,别说是租房子,就是把这处院子给恁,俺都没有意见。”
    “大妹子,你这话说的可是太重了,娃娃也没有那么严重,你家有剪刀没?”
    “剪刀?”
    刘飞天点了点头,又说道:“再扯二尺红布,一捆红线,两颗黄豆,再要一只黑猫。”
    我妈都听着新鲜,二尺红布?一捆红线?黄豆?剪刀,还要黑猫!这能干嘛?人家都是要公鸡,黑狗血什么的,这个人要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呢?
    刘飞天不再多说,只叫我妈拿来便是。
    农村人家里黄豆剪刀不缺,可是,红布红线却一时半会儿没有地方找去。我妈和我奶奶,赶紧东家西家的跑,终于凑齐了四样东西。现在就差最后一样,那就是黑猫。黑猫我们村上有几只,可这种动物它是活的,一时半会儿还真逮不着。
    不过,为了给我救命,我妈喊了全村的老少爷们费尽周折,总算逮到了一只。刘飞天望了一眼道:“这只黑猫不行!我要尾巴上长着九根白毛的,多一根不行,少一根也不行。”
    我家里人这下可是为难了,我爸急道:“先生啊,恁说这要求也太难了点,多一根不行,少一根不行,俺村就这么几只黑猫,俺上哪里找这么正好的去?”
    刘飞天微微一笑:“那就把你们村的黑猫全部逮过来,我自己来找!”
    这下村子里像是炸了锅了,全村老少爷们集体去逮黑猫,忙活了半天,逮过来了十几只黑猫,刘飞天单眼一看,指着其中一只说道:“就是它了!”
    我爸看的心中直犯嘀咕,就这么一眼,你就知道它尾巴上面长着九根白毛?还一根不多一根不少?我爸不行,拎起黑猫来,数了数它尾巴上的白毛,果然是正正好好的九根!这下我爸是真的服了,乖乖啊,这不是活神仙吗?
    趁着这个功夫,刘飞天将我抬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放在草席上面。他取了碗水,从身上摸出一包药沫,倒在了水里面。
    然后剪刀沾了沾水,直接掰开了我的嘴巴,咔咔几剪刀,愣是给我剪出了两颗虎牙!
    我妈看的呆了,这剪刀有这么厉害吗?连牙齿都剪的动?
    做完这些,刘飞天将减下来的牙齿,放在红布上。
    然后,他操起剪刀开始给我剪头发,他剪的发型很怪,剪的就像个小平头似的,却唯独给我留了两边的鬓角。
    到现在我还是这个习惯,两边的鬓角已经有尺许长了。无论什么时候理发,这两个鬓角我从来不允许人碰的。
    刘飞天将剪下来的碎发清理干净全部放在了红布上,接着开始给我剪指甲。他剪指甲更奇怪,人家都是剪的像月牙一样弯弯的,他剪的却像刀一样,尖尖的。
    家人看的都新鲜,从没有见过什么先生是这么驱鬼的。不过,说不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呢,我爸妈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做完这些,刘飞天将红布包好,喊我妈找面镜子过来。他将红布包好的东西塞在镜子底下,而后用两粒黄豆,开始慢慢的在我的左耳垂上磨。
    这两粒黄豆耳垂上下,一边一个,慢慢的摩擦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耳垂被挤压的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刘飞天取出一枚银针穿上一截红线,直接扎穿了我的耳垂,给我打了个耳朵眼。红线很长,刘飞天穿了几圈,方才打了个结。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擦着房檐了。
    刘飞天让我爸把我抱回屋子里面去,伸手从口袋里面摸出几颗红豆,递给我妈,让我妈熬一碗粥。
    我妈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刘飞天手中的几颗红豆,尴尬的说道:“先生,就这几颗红豆,要熬一碗粥?”
    驱鬼我妈不会,可是做饭她可是做了十几年了,就这几颗红豆怎么能熬一碗粥?
    刘飞天笑了笑,便递给我妈,不再说话。
    他弯下腰来,扯开那捆红线,开始做起了手工活。我妈一心想救我,也没有功夫问那么多为什么。再说了,刘飞天压根没有想给我妈说,问了也是白问。
    我妈把几颗红豆往砂锅里面一丢,添了半锅水,红豆尴尬的躺在锅底,安安静静。
    我妈现在说起来,还是一脸的不解。几颗红豆要熬一碗粥,那怎么可能呢?
    可是,奇怪的事情还真就发生了,这几颗红豆就像个气球一般,越来越大,等水烧开的时候,一颗一颗的红豆已经变成了乒乓球大小。
    我妈抹了一把脑袋上的冷汗,心中暗道,乖乖啊,这哪里是熬粥,分明是煮汤圆吗?
    正在这时,这几颗乒乓球大小的红豆,又像药丸一样慢慢的化开了,砂锅里面的水慢慢的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而且越来越稠。
    只听噗的一声,砂锅底下的火自己灭了,里面的红豆粥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刘飞天放下手中的东西,勾着头看了一眼说道:“行了,大姐,你把粥盛出来,冷凉了给黑猫吃了。”
    我妈问道:“给猫吃?”
    我妈越来越理解不了刘飞天到底要干什么?
    刘飞天点点头,指着地上的红线说道:“这是我刚刚编好的红绳网,你让大哥今天晚上去西北角的沙子地里捞鱼去。”
    我妈一听都傻了,半天抹不过弯来,去西北角的沙子地捞鱼?先别说刘飞天编的这红绳网能不能捞鱼,就说这沙子地。那地方一年到头连水都没有,干巴巴的沙土地,去哪里捞鱼?
    鱼肯定捞不着,沙子倒是够盖几百间房子的。
    如果说,刚刚的红豆粥让刘飞天在我妈心中树起了一个得道高人的形象,那么这个红绳网捞鱼简直是把这个形象破坏的体无完肤。我妈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家伙要么是个江湖骗子,要么是个信口胡邹的傻子。
    这时候,我爸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我妈站在院子里发呆,喝道:“愣着干啥?先生让咋弄,咱们就咋弄!”
    我妈指了指地上的红绳网对我爸说道:“孩他爹,先生说让你带着这个东西,趁晚上的时候,去西北角的沙子地里捞鱼。”
    我爸一听,脸当时就绿了,以为我妈故意找茬,西北地的沙子地里能捞出鱼来?别说捞鱼就是癞蛤蟆都捞不着。我爸冲着我妈大吼道:“恁想吵架是不是?俺跟恁说,现在潮娃子病着呢,俺不跟恁一般见识,等潮娃子好了,看俺怎么收拾恁!”
    “俺没想吵架,先先生就是那么说的。”我妈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我爸扭头望向了刘飞天,刘飞天点头承认,而后说道:“你今晚吃完晚饭的时候,就去西北地的沙子地里下网。你记住了,毛月亮不出来,你千万不能收网。”
    我爸缓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不由的长叹了口气,心中嘀咕道,这不是一个疯子吗?还毛月亮不出来不能收网,就是太阳出来了再收网,也捞不出鱼啊!可是,为了救我,我爸也只能跟着刘飞天瞎折腾了。
    晚饭的时候,我奶奶为了款待刘飞天,还特意杀了家里面的一只老母鸡。吃肉的日子对于那时候的农村来说,还是非常少见的,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
    晚饭过后,刘飞天在我家的西屋暂时住了下来,我爸带着红绳网出发了。我爷不放心我爸,后脚打着电灯也跟了上去。
    出门的时候,头顶的月亮已经半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洒满山林。
    沙子地因为在我们村的西北角,村民又叫那里为西北地。农村的朋友可能都知道,这是我们公认的称呼方法。土地在村子南边就叫南地,在北边就叫北地,以此类推。
    我们村是在一处坝子里面,平整的土地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有一大块平整的地方,还全部都是沙子地,庄稼都种不出来。
    几年有人觉得荒着可惜,就打算在那里盖了房子。村长也没有说什么,毕竟那地方确实倒腾不出庄稼来,建房子总比荒着好啊。
    可是,奇怪的是盖了房子以后,并没有人敢在那里住。
    说农村人迷信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那个时候的农村文盲比较多,而流传经验的方式便是口口相传,简单的说就是听祖辈上的人流传下来的。
    口口相传有个最大的弊端,就是传到后面的时候,有可能说的事情就有可能风马牛不相及了。中间再碰上些喜欢添油加醋的,那么更是传的面目全非。
    村里的武子就因为在西北地盖了三间房子,搬进去的第三天,全家人就死的一个不剩了。
    他们的那三间瓦房,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荒废了。
    前些年,下了一场大雨,那三间大瓦房彻底的寿终正寝了。
    我爸和我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爸突然问道:“爹,俺记得咱村子里的二兵弄不巧好像是死在这儿了?”
    我爷应了一声说道:“可不是嘛,他啊和恁一般大,恁是五月初五,他是五月初七,就差两天。哎,多好的孩子,不说了,这半夜三更的,恁不能说点高兴的事?净提这些不干不净的!”
    我爸回道:“爹,恁说这地方这么邪乎,会不会闹鬼啊?二兵当时在这垒猪圈的时候,不就是死这儿了嘛?”
    我爷瞪了我爸一眼,骂道:“恁个王八羔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二兵是突发脑淤血,跟这有啥关系?”
    我爷的意思就是让他别提这茬,毕竟现在三更半夜的,又是在这么一个邪乎的地方。老人呢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晚上千万不能说鬼。我现在还记得,我小时候晚上一说鬼啊什么的,我妈就拿鞋底子伺候我。
    可我爸呢,一个大老粗,又是个死脑筋,脑子不会转弯。现在想想,我的耿直就是遗传我爹的。
    他以为我爷不知道这事,便好心好意的解释道:“爹,恁可别听人家骗恁,二兵哪里是什么脑淤血,他死那天,俺去了,俺亲眼——”
    我爸还没有说完,我爷抽起腰间的烟锅子,一下敲在了我爸的屁股上。
    我爸是走在我爷爷前面的,他又没长着前后眼,被我爷突如其来这么一敲,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我爸揉着屁股,回头冲我爷喊道:“爹,恁打我干啥?俺这不是跟你讲讲二兵死的真实情况嘛!哎呦,爹你可别打了!”
    我爸慌忙躲开,我爷拿电灯一照我爸,用烟锅子指着我爸说道:“恁个龟孙,都三十多的人啦,说话还没边没沿的。再乱嘟囔,看俺不把恁的嘴撩上(撩上在我们老家是缝起来的意思,因为是土话,也不知道字对不对,大家别介意。)”
    我爸委屈,用手挡着手电筒的光,回道:“俺不说啦,中不中?俺不是为恁好吗?人家骗恁,恁都不知道!二兵他——”
    “再说!恁再说!”
    我爷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我爸这才闭嘴,闷着头往前继续走。我爷爷看我爸老实了,叹了口气这才跟上。
    二兵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只不过是不愿意提起来罢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这沙子地。早年间有人发现,用这沙子地里面的沙子垒猪圈,养出来的猪不仅长膘快,而且不生病。
    这事情越传越邪乎,于是就有人想在这盖个养猪场。
    大家都不是傻瓜,很多人都以为沙子地虽然方人,但是旺猪。要是能在这建个养猪场,岂不是发财了?
    当初的人也是穷怕了,为了发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初为了争这块地建猪场,老刘家和老李家还差点打起来,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两家都没有捞上,反而被村长的侄子二兵承包了。
    大家看着眼红,也没有办法。
    转年开春,村长的侄子二兵开始筹划建猪场的事情,可是,这白灰线刚刚撒个框框,人就栽在地上死了。
    从那以后,这里彻底没人敢打主意了,似乎沙子地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拉沙子可以,建东西就是不行!
    不知不觉,几年过去,那里久而久之,被挖成了一个坑,就像个池塘一般,四周高,中间低。大家对于这块地又爱又恨又怕,复杂的没有词语形容。
    我爷是亲眼见过这些事情的,这一次要不是逼得没有办法,他还真不敢大晚上的过来。
    我爸和我爷一前一后到了沙子地,就开始忙着下网。
    下网的时候,我爸问我爷:“爹,这咋下网啊?连水都没有。”
    我爷还在生我爸的气,不耐烦的说道:“恁问俺?俺问谁去?先生咋跟恁说类?恁就咋下,不就完了吗?”
    我爸挠挠头道:“先生也没说下在哪里啊,这沙子地那么大,恁说下哪?恁要是拿不定注意,我就乱下了。”
    我爷用手电筒扫了一下四周,指着一处小坑说到,就下在哪吧!
    我爷也是乱蒙的,毕竟我爸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更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就是,我爷比我爸更迷信。他觉得既然是要下网,自然哪里有坑就往哪里下。
    下网也简单的很,我爸就直接把红绳网往地上一摊。这红绳网摊开以后,竟然有一丈大小,只是看着网眼,我爸的脸都白了。
    红绳网的每个网眼都有巴掌大小,那么大的网眼就是放在水里,除非捞到鲸鱼,不然捞到鱼也让鱼给跑了。
    我爸心说算了,管它网眼大小,反正在沙子地里也捞不到鱼,就全当陪先生折腾一回吧。其实,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我爸已经不对刘飞天抱有希望了。毕竟这件沙地捞鱼的事情太扯了,已经扯到我爸都不相信了。
    我爸就是抱着一个侥幸心理,再试试吧!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有堵墙头都想试试,而我爸就是这个心理。
    农历七月间,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但这只是白天,一般晚上的时候,会稍微凉快一些。可是,这沙子地一到了晚上,反而更热。
    我爸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好像坐在蒸笼里面一般。我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大汗,抬头再看天上的月牙,又黄又亮。忍不住问道:“爹,今儿这天,恐怕没有毛月亮吧?要不,俺在这儿守着,恁回家睡觉吧!”
    我爷脱了鞋子,往地上一坐说道:“睡啥觉啊!我这活蹦乱跳的大孙子,一晃眼就死了一个,现在潮娃子又这样啦!恁让俺咋睡觉?哎!造孽啊!”
    我爸安慰道:“爹,这事恁说,咋就赶到一起了呢?俺原本还说,趁着现在日子好过一点,攒点钱开个榨油的作坊。现在,钱全部花进去了,两个孩子,还——哎!”
    我爸说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口气。
    我爷一听我爸心疼钱,抽起屁股下的布鞋,一鞋底打在了我爸的肩膀上,骂道:“恁个王八羔子,恁说啥哪?啊!俺告诉恁,富国已经死了,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潮娃子看好。潮娃子要是再有个意外,俺也不活了!”
    我爸没有想到,我爷会这么生气,当下蔫了。揉揉肩膀,缩着脖子说道:“行啦,爹,恁发内大火干嘛?俺也没说不治,是不是?恁看,这医院该跑的都跑了,先生该请的都请了。可是,恁说潮娃子,咋就不见好呢?恁说,是不是,咱家的老林不好啊?”
    老林在我们这指的是祖坟,我爸的意思是我们家的祖坟可能有问题。
    我爷骂道:“老林有啥问题?这是祖上选的,都这么多年了,也没出啥事啊!再说,咱们村一下死了六个娃娃,难不成都是老林出了问题?”
    “爹,会不会是咱们村的位置不对?”
    “我说,二娃子,恁想干啥?一会儿要迁坟,一会儿要挪村的,恁是想干什么?再在这胡邹邹,看我不打死恁个龟孙!喊恁给潮娃子看个病,恁再那么多说道?啊,恁看看恁,小时候喊恁读书,恁不好好读,现在呢?后悔了吧?”
    我爸嘟囔道:“爹,恁扯这些干啥?这跟潮娃子有啥关系?俺不好好读书,不是给恁省钱吗?”
    啪!我爷跳起来,一鞋底砸在我爸的脑袋上,骂道:“说恁不好好读书,恁还有理了?恁们两个要都是像恁大哥一样,读好书留到了城里,富国能死吗?潮娃子能病吗?”
    我爸哑了火,儿子跟老子吵架永远吵不赢,这是我爸总结多年的经验。你说啥,都是他有理。我爸闷不做声,一个人蹲在地上生闷气,毕竟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我爷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说打就打,搁谁谁也受不了。
    我爷见我爹不说话,知道我爹生气了,缓了缓语气说道:“恁有啥气的?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我爸抬头道:“是,天经地义,恁打死俺得了,反正俺没出息,给恁丢人了!恁大儿子好,是个城里人,还当了个厂长。”
    我爸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我爷也不好再说他。往地上一坐,摸出自己的烟锅子,按了一把烟叶,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正在这时,就见周围的夜色突然暗了几分。我爷抬头一看,弯弯的月牙如同长了毛一般,变得朦朦胧胧。
    我爷把烟锅子往地上一磕,拽起我爸说道:“二娃子,赶紧收网,毛月亮出来啦!”
    我爸抬头一看,还真是出了毛月亮。
    毛月亮就是月晕,通常是天上没有云,但月亮却不明亮,模模糊糊的,就像透着一层毛玻璃。
    我爸见毛月亮出来了,赶忙去拽地上的红绳网。他来的时候,刘飞天给自己说过,只要毛月亮出来,就赶紧收网。
    我爸自然不敢怠慢,可是这一拽,我爸不自觉的嘀咕了一句,手中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分量。隐隐约约间,还听见了一股哗啦啦的水声。我爸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捞上来的是什么玩意儿,但是能肯定是——捞上来东西了。
    我爸心说,这个刘飞天还真是个神人,就这么随随便便编了一个红绳网,就能在沙子地里面捞出东西来?改明俺得冲他们几个好好的显摆显摆。说到这里,自然要说我爸的一个小缺点,那就是话多!要不是因为他的多嘴,也不可能有后边的那些事情,这里暂且不说。
    我爸越想越是兴奋,冲着我爷喊道:“爹,爹,网里面有东西!”
    我爷望了一眼绷得笔直的红绳网上的提线,自然知道里面不简单。手一挥,赶忙说道:“赶紧弄上来,你还墨迹个啥?”
    “爹,太沉咧!啊!”我爸说着胳膊上青筋暴露,手中猛的一使劲!只听,哗啦一声,就好像开闸泄水的声音。紧接着,红绳网被我爸拉了起来。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刚刚的红绳网特别的沉,而现在的红绳网变得毫无分量了。我爸一时之间没刹住力气,劲儿使得太大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爸也没在意摔得疼不疼,他满脑子都是网里面到底捞了什么东西?
    我爸心中好好奇难耐,拍拍屁股就站起身来。透着外面的红绳网,我爸就看见网里面躺着一条大鱼!
    这大鱼有多大?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那么大!
    这鱼全身上下布满黑白相间鳞片,这些鳞片有红枣大小,圆圆的,白色的底纹上是一个黑乎乎的圆珠子。就好像人的眼珠子一样,黑白分明。
    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这条鱼长了无数的眼睛,忍不住头皮发麻。
    我爸平常老是吹自己胆子大,今天看见这怪鱼,也忍不住的直摇头。心中嘀咕道,这玩意儿咋长得这么渗人呢?哪里是什么鱼?分明全身都是眼珠子!
    现在这个位置是鱼尾巴朝着我爸,这鱼尾巴就像个小扫帚一样,上面的颜色黑乎乎的,并不讨人喜欢。
    整条鱼身上似乎裹着一层粘液,在我爷爷的电灯灯光照耀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我罢往前探探脑袋,想看看大鱼的鱼头长得什么样。
    我爷爷突然喝道:“二娃子,恁别动!这鱼不对劲!”
    我爸心说,我知道不对劲。本身能从沙子地里面捞出鱼来就是不对劲,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对劲的。
    我爸没放在心上,还想上前看看。
    我爷爷拽住我爸,指着鱼的鱼鳍说道:“恁看,那是什么?”
    我爸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鱼鳍上面一黑一白,画的好像是两张脸。这两张脸画的很随便,就像小孩子的随手涂鸦一般。有鼻子有眼,唯独嘴巴的位置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爸扭头问我爷:“爹,这东西咋恁邪乎?要不要把它弄出来瞧瞧?”
    我爷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忽然,大鱼全身上下,冒起白烟。这些白烟越来越多,眨眼间,眼前就好像起了一场大雾,什么也看不见了。
    “爹,恁在哪了?没事吧?”我爸顿时慌了,焦急的呼唤着我爷,手不停的向四处摸去。
    家里面已经有个小的不行了,若是现在老的再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怎么活啊!
    我爸越想越急,手不停的四处乱摸。
    可是,说也奇怪,刚刚我爷明明就在我爸身边,现在怎么摸也摸不到。
    我爷这时说道:“俺没事,二娃子,恁可别乱动啊!”
    我爸听我爷的声音,似乎位置就在自己身旁,可就是摸不到人!
    这大雾来的快,去的也快。
    爷俩还没有说第三句话,大雾就已经散尽了。我爸见我爷没有什么事情,长舒了一口气。
    等爷俩把悬着的心放下,才想到了大网里面的怪鱼。爷俩不约而同的勾着头再往红绳网里面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我爸道:“难不成跑了?”
    我爷道:“说不准是没逮到,会不会刚刚咱俩瞧花眼啦?”
    我爸道:“不可能,俺手上有数,肯定是跑了。爹,现在咋办啊?”
    我爷摸摸下巴说道:“俺刚刚听见了水声,而且收网的时候还起了大雾,俺看啊,这里面有门道,咱再下一网,试试!中不中?”
    “中!”我爹应了一声,又把红绳网往地上一摆,准备再捞第二网。
    天上的毛月亮一直未退,我爸稍微等了半个钟头,把大网捞了上来。
    这一网捞起来,我爸心中顿时泄了气,因为手上的重量不对劲,刚刚那一网捞的时候,感觉沉甸甸的,这一网明显轻飘飘的。
    而且,这次起网的时候,一没有听见水声,二没有起什么大雾。
    我爸心想,十有八九是张空网。但是,我爸生怕自己猜错了,抱着侥幸心理,勾着头网里面看了一眼,还是一无所获。
    我爸摇摇头说道:“爹,俺看这样不中,要不,俺在这守着,恁回家问问先生?”
    我爸说完,我爷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这目前来说是个办法。毕竟,爷俩对这些事情不在行,只能去家里问问刘飞天。
    爷俩是这么想的,出几膀子力气倒是无所谓,若是耽误了救我的时间,就后悔莫及了。
    我爷一走,周围突然凉快了许多。我爸心中纳闷,这也没有什么风来,怎么突然就凉快了呢?
    刚刚还只是觉得凉快,现在我爸忽然感觉四周都在冒凉气。这些凉气就像毛毛虫一样,爬上我爸的脸庞,爬上他的肩膀。我爸鼻子一痒,不自觉的打了喷嚏。这喷嚏一打出来,可是不得了。
    我爸上下牙控制不住,嘚嘚的打起架来,浑身上下一个劲的直打摆子,就像筛糠一样。
    我爸心道坏了,真是倒了血霉了,估计是撞邪啦!
    正在这时,就听脚下传来急促的水花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挣扎。我爸低头一看,地上的红绳网不停的颤抖,看来这次有东西进网了!不仅有东西,还有可能是个大东西!
    一时之间,我爸脑子里除了兴奋,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是沙子地,不是白洋淀。
    我爸强撑着身子,一咬牙关,猛的一把就将红绳网提了起来。这一提,却和刚刚两次不同,红绳网明显重了太多了,估计有了两三百斤重。
    两三百斤对于一般的人来说可能有点重,可是对于我爸这样的庄稼汉,倒是不算什么。放在平时是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可要了亲命了。我爸这会正打着摆子呢,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
    拽了半天,非但没把红绳网提起来,反而把自己摔了个后背朝天!
    我爸半个身子都栽倒在了红绳网上面,这一摔倒是阴差阳错的摔好了。我爸就感觉周围不冷了,而且自己竟然也不打摆子了。
    这时,我爸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下好像放着一只脸盆大小的刺猬似得,觉得扎的慌。我爸赶紧爬起身来,大喝一声,把红绳网往自己手脖子上一缠,卯足了劲一口气就把红绳网拽了上来。
    红绳网中不停的挣扎,我爸捏紧网口,凑近了仔细一瞧。
    脸庞大小,四条腿不停的乱蹬,身上一个个鸡蛋大小的黄疙瘩。
    我爸一拍脑门,这——竟然是个白底黄斑的癞蛤蟆!
    顿时,我爸心中的兴奋一扫而空,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这东西虽然看着稀奇,可也不是先生要的鱼啊!折腾半天,捞了三网,就这最后一网捞着东西了,还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说,我爸能不生气吗?
    我爸呸了一声,指着癞蛤蟆骂道:“恁说恁,自己是个蛤蟆,恁往渔网里面钻啥?”
    癞蛤蟆说不了话,在网里一顿挣扎。我爸看着可怜,拎着渔网的两角轻轻一抖,就把癞蛤蟆抖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癞蛤蟆仿佛跳入水中一般,眨眼间不见了。
    现在我爸的兴奋劲儿消失了,理智也回来了。
    我爸虽然是个大老粗,但经历了今晚上的事,现在也算是明白了。那刘飞天肯定是个行家,这沙子地肯定是个邪乎地。
    先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说这地方平白无故的能听见水浪声,这邪不邪乎?
    而且下了红绳网,真的能捞到东西,这里要是没鬼,那才叫邪门了。
    我爸一想到鬼,后脖颈子发麻,老是觉得周围的气氛有的不对劲,压抑的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你的背后死死的盯着你!
    可是,想想奄奄一息的我,我爸又鼓着勇气下了第四网!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我爸这次是犯了大忌了!不仅再了三,还再了四。这下可惹恼了此地的正主,这第四网一下去,周围立马变天了。原本,还有点薄薄的月光,这一下黑乎乎的就像锅底一般。
    我爸吓了一跳,脸上瞬间如同死灰!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凄厉的哭声响起,紧接着这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就好像有千万只猫在耳边尖叫,吓得我爸手中一抖,红绳网掉落在地。
    大家可能都听过猫叫,尤其是那种叫春的猫叫声,叫的那叫一个惨。而现在的这种声音就类似于那种叫声,甚至比那更加的凄惨。
    我爸当下三魂七魄丢了个七七八八,顾不得什么红绳网,拔腿就跑。周围黑咕隆咚的,我爸也辨不清方向,一跑竟然跑丢了!
    对,你没有看错,我爸就在自己的庄上跑丢了。
    沙子地离我们村子并不是太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就这么近的几步路,我爸居然跑丢了!
    等我爷爷拉着先生来到下网的地方时,地面上除了一张红绳网,什么也没有了。
    我爷喊了几声我爸的名字,空荡荡的沙子地无人应答。
    刘飞天蹲下来,抓起一把沙子轻轻的搓了搓,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传了出来。我爷赶忙捂住鼻子,忍不住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刘飞天抬头问道:“大伯,我大兄弟下了几回网?”
    “两次?”我爷底气不足的说道,他走的时候,我爸是下了两次,可是走之后,我爸下没有下网,他并不知道。
    “两次?”刘飞天的语气中满满的全是质疑。
    我爷皱皱眉说道:“好像——是——三次?”我爷说的拿捏不定,犹犹豫豫。他现在急得都慌神了,哪里还记得下了几次网。
    刘飞天站起身,问道:“捞了些什么出来?”
    我爷想了想,回道:“第一网捞了条大鱼,完了化成烟跑了。然后,我们又捞了第二网,没捞出什么东西。俺就回家请恁去了,俺估计二娃子闲不住,又捞了第三网。第三网捞的什么东西,俺可就不知道咧。哎!这个龟孙,这么大类人一天到晚,还没有正行,又跑哪里野去了。要不,先生,恁等会儿,俺去把二娃子找来,恁问问他。”
    我爷以为我爸是解手去了,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刘飞天摆摆手道:“大伯,咱们先回去吧!这地儿今晚上可不太平了。”
    我爷不解,问道:“先生,不捞鱼啦?那潮娃子的病咋办?”
    刘飞天头前带路往回赶,侧着脑袋说道:“大伯,这事啊,原来是挺简单的,现在嘛,却有点棘手了。我估计恁儿子至少下了四次网,被人家带走啦!”
    我爷一惊,追上去问道:“先生,恁这话啥意思?二娃子不是去解手了?被人带走咧?被谁啊?”
    刘飞天淡淡的说道:“人?带走恁儿子的可不是人。对啦,大伯,恁家有煤油灯没?”
    我爷道:“有,好多年么用了,不是,先生恁还没告诉俺,俺儿子到底咋啦?”
    刘飞天道:“大伯,恁儿子的事情,我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这样,不如不说,我叫你干嘛,你便干嘛,说不准还没事。潮娃子的病,我先帮他吊着魂魄,只要魂魄不散,就死不了。”
    我爷越听心中越没底,这都是咋回事啊,孙子还没有救好,咋又把儿子搭进去了?
    刘飞天正走着,就听背后扑通一声,再回头一看,我爷已经跪在了地上。
    我爷爷知道自己没本事,可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遭此劫难不管不问啊,哭着说道:“先生,恁可要发发慈悲,救救他们爷俩啊!这要是再出事情,俺可怎么活啊!”
    我爷不知道怎么去求人,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求人。在他的观念中,最隆重的方法便是下跪吧!就是这个倔的像头驴的老头,今天却为了自己的儿孙,选择了下跪。
    在这个金钱当道的现在,可能很多人无法理解,下跪对于当时的人而言,是何等的神圣。那双膝盖跪下去的瞬间,就等于把我爷半辈子的尊严,全部搭了进去。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
    刘飞天赶忙搀起我爷,安慰道:“大伯,恁这不是折我的寿吗?你先起来,能救我肯定救。”
    我爷倔着脾气不起来,老泪纵横的问道:“能救呗?”
    刘飞天不忍心看我爷这个样子,咬牙说道:“能,肯定能救。”
    我爷这才起身,对着刘飞天千恩万谢。后来,刘飞天在我家的地位,一度高的可怕,谁要是敢对刘飞天不敬,少不了我爷的一顿揍。
    两人回到家以后,刘飞天让我爷在家门口点了一盏煤油灯。这煤油灯旁,摆着两只火红的大公鸡。
    刘飞天说道:“大伯,家中还有镜子没有?”
    我妈当时正好也站在院门口,说道:“先生,家里就那一块镜子,不是给恁了吗?”我妈那会还不知道我爸丢了,刘飞天和我爷骗她说,我爸还在沙子地里下网。所以,我妈并不知道那盏煤油灯和两只大公鸡,其实是为我爸准备的。
    刘飞天道:“除了那块还有没?”
    我妈摇摇头,刘飞天又望向我爷爷,我爷爷叹了口气说道:“要不,俺去老三家问问,他家肯定有。”
    我妈劝道:“爹,俺看恁还是别去了。富国刚死,他们一家人正难受着呢,恁这三更半夜过去又是为了潮娃子,恁让他们咋想?到时候又说恁偏心啦!”
    我爷爷气道:“都啥时候,还管内些?他们爱咋说咋说!俺也不是偏心潮娃子,这不是富国死了,潮娃子还有口气吗?难不成,非要潮娃子死了,他们才心静?”
    他们说的老三,是我三叔。我爷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建民,二儿子是我爹建新,三儿子是我三叔建林。
    我大伯留在城里吃了公粮,当了国企的厂长。我爹没本事,就在老家种地,打点小工。我三叔在南京卖馒头,留我三婶在家带孩子。
    我大伯和我三叔因为不在家,没法照顾我爷爷。我爷爷定下了规矩,让他们一年给我爷他们两口子一千块钱,算是我爷爷奶奶的养老钱。那个时候,一年一千块钱已经是了不得了了。至于我爷爷奶奶的吃住就在我家,平常有个头疼脑热也是我爸妈照顾。
    大伯三叔觉得给了我爷爷奶奶养老钱了,自然而然就管不着了,以至于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也是想起来了,才会来看爷爷奶奶一次。我大伯最离谱,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
    所以,平常有什么事情,都是我爸妈管,家里有什么活计,爷爷奶奶也帮着我们做点。常年累月下来,我爷爷奶奶肯定会偏向我家。可是,我爸妈也没有捞着什么好处,钱我们一分也没有花他们的。了不起就是逢年过节,我爷爷奶奶看我可怜,会偷偷摸摸给我添件新衣服,生怕被老大老三家知道了生闲气。
    但是,在农村这个大熔炉下,兄弟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矛盾。再说了,我三婶平常也看不起我家。觉得我爸没本事,挣不了什么钱。所以家里只要添点新东西,她都跟街坊邻居说,是我爷爷奶奶买给我家的,说我爷爷奶奶偏心。
    也正因为这些,我妈平常什么苦活累活她都做,按我妈的话说,不吃馒头也要争口气。
    现在为了一块镜子,又把两家的矛盾翻出来啦!我妈个子不高,但是喜欢争囊气(囊气”和“骨气”意思一样,是河南的方言,意思大致相当于志气,骨气,争气的意思,反正就褒义词。我妈以前经常说,争囊气,考个好大学。具体是啥意思,你们自己品吧,反正我把例句摆在这里了。)
    如今,要去求我三婶,她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如果不去,那去哪里弄镜子?我妈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大衣柜。
    家里有那种老式的大衣柜的小伙伴都知道,那种大衣柜前面都有块长长的镜子。
    我妈就问刘飞天,那种镜子成不?刘飞天要求的也简单,只要能映出东西就行。于是,我妈就把大衣柜的门脸拆了,把镜子取了下来。
    刘飞天看了看镜子,一米多长,三十来公分宽,大倒是挺大。只不过因为年久的原因,镜子上面起了一层雾一样的脏东西,看起来不怎么明亮。
    接下来,刘飞天问道:“大伯,恁村上有多少户人家?”
    我爷不知道他干嘛问这些,但是现在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既然他问了,我爷自然要告诉他,想了会,说道:“二百来户。”
    刘飞天点点头,像变魔术一般,轻轻在镜子上面划了几下,镜子转眼间变成了六块。
    刘飞天将六块镜子递给我妈,说道:“大妹子,你把这六块镜子放在能照到你们全村的六个地方。记住,放的时候一定要放稳当点,千万不能倒了。”
    我妈不懂,也不好多问。刘飞天怎么说,她便怎么做。我妈去村子外面布置镜子去了,院门口就剩下了我爷和刘飞天两个人。
    我爷摸出一包芒果,拆开了递给刘飞天一支,说道:“先生,这没问题吧?”
    刘飞天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接着说道:“大伯,所有的事都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这事能不能成,还要看恁儿子的造化。”
    我爷点点头,缩着肩膀往院门旁一坐,默默的抽起了烟。我爷的烟瘾本来就大,这一有心事,抽的更多。
    过了小半天的功夫,我妈气喘吁吁的回来啦!上气不接下气的冲着刘飞天说道:“先生,先生,好——好咧。”
    刘飞天点点头,让我妈进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来。我爷僵在原地,见刘飞天许久没有安排自己的去处,便问道:“先生,俺去哪儿?”
    刘飞天笑道:“大伯,恁哪也不用去,要是困了,可以先回去睡觉。”
    “俺不困,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刘飞天点点头,不再说话,开始闭目养神。我爷等了许久,刘飞天就像睡着了一般。
    大概到了十二点的时候,刘飞天突然睁开了眼睛,从兜里摸出两张符纸。
    我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心说,你要是再不动,我都以为你睡着了。
    接下来,刘飞天问道:“大伯,恁村上有多少户人家?”
    我爷不知道他干嘛问这些,但是现在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既然他问了,我爷自然要告诉他,想了会,说道:“二百来户。”
    刘飞天点点头,像变魔术一般,轻轻在镜子上面划了几下,镜子转眼间变成了六块。
    刘飞天将六块镜子递给我妈,说道:“大妹子,你把这六块镜子放在能照到你们全村的六个地方。记住,放稳点,千万别倒了。”
    我妈不懂,也不好多问。刘飞天怎么说,她便怎么做。我妈去村子外面布置镜子去了,院门口就剩下了我爷和刘飞天两个人。
    我爷摸出一包红旗渠,拆开了递给刘飞天一支,说道:“先生,这没问题吧?”
    刘飞天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接着说道:“大伯,所有的事都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这事能不能成,还要看恁儿子的造化。”
    我爷点点头,缩着肩膀往院门旁一坐,默默的抽起了烟。我爷的烟瘾本来就大,这一有心事,抽的更多。
    过了小半天的功夫,我妈气喘吁吁的回来啦!上气不接下气的冲着刘飞天说道:“先生,先生,好好咧。”
    刘飞天点点头,让我妈进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来。我爷僵在原地,见刘飞天许久没有安排自己的去处,便问道:“先生,俺去哪儿?”
    刘飞天笑道:“大伯,恁哪也不用去,要是困了,可以先回去睡觉。”
    “俺不困,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刘飞天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我爷等了许久,刘飞天就像睡着了一般。
    大概到了十二点的时候,刘飞天突然睁开了眼睛,从兜里摸出两张符纸。
    我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心说,你要是再不动,我都以为你睡着了。
    刘飞天将手中的两张符纸,往煤油灯两旁的两只公鸡身上一拍。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拍,原本安安静静的两只公鸡,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开始打起了鸣来!
    也不知道刘飞天用了什么办法,这两只大公鸡就像闹钟一样,每隔半个小时就打一次鸣。整的我们村上的公鸡像疯了一般,半夜三更,就稀里糊涂的全部打起了鸣来。
    这下好了,全村的老少爷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睡不着了。一时之间,黑乎乎的村里,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了灯光,整个晚上村子里面亮如白昼。
    刘飞天望着眼前的一幕,眸中带笑,说道:“该着你们江家富贵,百鸡打鸣,千灯迎魂。大伯,现在我能肯定的告诉你,你这个儿子没事了。”
    刘飞天话音刚落,就见我爸凭空出现,迎着我爷爷跑了过来。我爷爷激动的当时都哭了,上前一把抱住我爸,边哭边说:“恁个孬孙羔子,大半夜类,恁瞎跑啥?可急死俺啦!”
    我爸一边安慰我爷,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跟我爷说了。
    刘飞天听了以后,一拍大腿说道:“大兄弟啊,你可知道你放的那只癞蛤蟆是什么吗?”
    我爸不以为然道:“癞蛤蟆就是癞蛤蟆,难道还有名字不成?”
    刘飞天摆手笑道:“罢了,罢了。说了也没有什么用了。沙子地暂时不要去了,我明天先把潮娃子的命续了,再给他送魂。”
    我爷一听刘飞天要给我续命,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后来,我从刘飞天的口中得知,那只癞蛤蟆可是不简单,是他们口中的吞金兽。当时,我爸若是抓了那只吞金兽,我家指定荣华富贵。可是,我爸又不知道,就阴差阳错的给放了。所以,我觉得刘飞天不告诉我爸是对的,要不然我爸会后悔半辈子。
    但万事因果,谁也说不上个对错。我爸若是不放了吞金兽,响水河中,谁又能救他性命?
    这是后事,暂且不说。
    总而言之,多行善事,少种恶果。
    七月份的早上,老天爷比太阳起的早,眼看天都大亮了,太阳公公才磨磨蹭蹭的从村东头的山梁子上爬了起来。
    农村人有早起下地干活的习惯,所以早饭吃的比较早。往常这个时候,我妈早就做好早饭了。但是,昨晚忙了半宿,今天我妈破天荒的没有起来。
    我奶奶昨晚睡得早,并不知道刘飞天他们给我爸请魂的事情,她和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了。见厨房半天没有动静,于是就自己下厨做饭去了。
    因为有刘飞天在,我奶奶特地多煮了两个鸡蛋,做好饭以后,全家人还是赖在被窝不起床。
    我奶奶喊了几遍,不耐烦了。于是端着饭进了我的屋,寻思着先把我喂了。那些日子,我昏迷不醒,只能靠一点点稀饭维持着。像什么营养液的,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听都没有听过。
    我奶奶喂着喂着,就发现我的脸色不对劲。昨天这小脸还有点血色,今天怎么白成这个样子。
    我奶奶放下勺子和碗,想掀开我的眼皮看看。可这手刚刚碰到我的脸,我奶奶吓得一哆嗦。
    我已经凉了,全身上下冰凉,连呼吸都没有了。
    我奶奶登时大哭起来,边哭边喊,不多会儿的功夫,全家人都闻声赶了过来。我爸没了分寸,也不知道是不是急昏头了,抱着我就往匣子里面放,还让我妈赶紧去买点纸钱。
    农村有个习惯,人死了,要尽早入棺,避免碰到太阳。所以你会看到,有些停尸的人家,尸体是盖着块白布的,怕的就是见光,见泪。
    死人的身子,不能沾上活人的眼泪。若是沾上了,容易留恋阳间,而不去投胎,最后化作孤魂野鬼,或者是厉鬼之类的,总之不好。
    我爸在我们村是有名的胆大,平常谁家死人入殓都是他去帮忙。这些门门道道都是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他就是忌讳这些,才想把我早早装进匣子里。毕竟,我家那时候没有什么白布,再加上,我奶奶和我妈妈一直哭,他就怕眼泪滴在我身上,到时候更麻烦。
    我爷看我爸急急的将我装进匣子里,心想,怎么了这是?你巴不得你儿子早死,是不是?我爷越想越气,一耳刮子扇在我爸的脸上,骂道:“恁个龟孙,还不去请先生!”
    我爸这才回过神来,怎么把刘飞天给忘了?我爸顾不得说话,放下我就去请刘飞天。
    刘飞天进来的时候,我妈正抱着我的脑袋哭的像个泪人。
    “先生啊,恁赶紧看看潮娃子,这是咋啦?”我爷见刘飞天来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刘飞天淡淡的说道:“大伯,我昨儿晚上不是说了嘛,今天给潮娃子续命。既然是续命,自然要先死。不死如何续命?你们放心好了,他这是假死,等阴差带他去城隍庙取拜阴贴,我把他抢回来便是。”
    刘飞天就像个说书的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一家人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虽然,我们家人都知道他有点能耐,可是要和阎王爷抢人,能像这说的那么简单吗?
    刘飞天也不多说话,打了个哈欠又回屋睡觉去了。他倒是睡得过瘾,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起了床以后,正好赶上吃晚饭。
    我爸扒拉一口稀饭,说道:“先生,派出所的来要潮娃子的尸首了,说是只有潮娃子的尸首完好,他们要验尸。”
    “你不会跟他们说,潮娃子没死吗?”
    “可,他们是派出所的人啊!”
    “算了,说都说了。这样吧,等明天我让潮娃子自己去说。”刘飞天放下碗筷,接着说道:“哎呀!我咋把这事忘记了!看来,今天不行了,续命这事得明天了。”
    我全家人一听,一个个不自觉的放下了碗筷,我爷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来满满的失望。
    刘飞天似乎睁眼瞎一般,根本不理会我的家人,自顾自的说道:“大妹子,明儿个你去街上,买些小铃铛,记得越多越好!哦,还有,买些大红花,大红布,红线。”
    说完他就回屋了,我妈听着新鲜,怎么越听越觉得这是娶媳妇呢?
    @只是时间不愿 28楼 2016-12-25 15:36:00

    暖楼
    —————————————————
    不让你们白暖,中间我会插新的故事。
    
    我妈见刘飞天走远了,愁眉苦脸的望向我爷,小声的问道:
    “爹,咋办?还陪他瞎折腾不?恁看这都几天了,啥事都没办成,现在潮娃子都死了,还能救的活不?恁再听听,他要那些东西,有几样是救命的?俺看啊,他就是个骗子!”
    我爷瞪了我妈一眼,说道:“说这些干啥?先生说咋办就咋办,恁要是想救潮娃子,就别说内些没有用的。孩他娘,恁给凤(我娘的名字)拿些钱,喊她明天上街多买点铃铛。”
    我爸闻听,赶忙擦擦嘴说道:“爹,俺还有钱,恁那点钱恁们自己留着,花着便宜点。不过,俺觉得咱这镇上应该没有铃铛,要不,明天我让根群开车带俺去城里买。”
    根群是我家邻居,和我爹关系不错,打小撒尿和泥的交情。我爸口中的车,是一辆直冒黑烟的农用拖拉机。我爷觉得有理便点头同意了,第二天一大早,我爸和根群叔开着拖拉机进城了。
    我家离城里不是太远,坐车去城里也就两个多小时。可是,我爸他们开着拖拉机,愣是忙活了隆隆一天,才赶了回来。
    我爸实在的过头,整整买了一整箱铃铛,到现在那铃铛还有半箱子在家摆着呢。红布红线大红花,也一样不少,全部买了回来。
    村里人见了,还打趣的说,恁们是不是打算给潮娃子娶个媳妇,冲冲喜啊!
    我爸尴尬的搪塞着,心中却难受的厉害。
    唯一,让我爸觉得欣慰的是,有了这些东西,刘飞天终于开始出手了!
    他似乎不想让我家人看见,关上门来折腾了起来。等再打开门的时候,好家伙,这房间里面就像婚房一般。
    满屋子红扑扑的,整间房子里的墙壁上,全是一根根挂满铃铛的红线。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一块大红布。
    刘飞天让我爸将我抱到红布上放着,然后在我身上缠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线。
    这些红线和墙上的红线一样,上面同样挂满了铃铛!
    刘飞天让我奶奶和我妈回避一下,说做法的时候不能有女人在场。两人虽然不甘不愿,也没敢多说什么,识趣的回屋做饭去了。
    刘飞天见我奶奶他们离开了,这才掏出一张黄符纸,蘸着朱砂就画起了画。我想那应该是一种符文,只不过我爸不认识,才说刘飞天在画画。
    画完画以后,刘飞天将那只黑猫抱了出来,往符纸上面一放,开口问道:“你吃了我的红豆粥,想必已经开了灵智,现在你可考虑好了?这一世你投胎做了畜牲,也算是还了上辈子的孽债,如今可愿救他一命?”
    我爷和我爸以为刘飞天疯了,竟然和一只黑猫说话。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爷觉得不是刘飞天疯了,而是自己疯了。
    因为黑猫说话了!
    黑猫问道:“我为何要救?”
    刘飞天道:“救了他,你便提前还了因果,也好投胎做人,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做只畜牲?”
    黑猫道:“你现在是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你!你似乎忘记了,你这么做是违反阴司规定的。”
    刘飞天不以为然道:“我保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你看如何?”
    黑猫这才爽快的点头道:“好!你要是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
    刘飞天点点头道:“签字画押吧!”
    黑猫不再啰嗦,提起爪子在朱砂泥里面按了一下,然后按在了黄符纸上。
    刘飞天又把我扶了起来,拿着我的手在朱砂泥里面按了一下,同样在黄符纸上盖了个手印。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做买命,刘飞天帮我买了黑猫的命,然后加持在我的身上。也就是前面所说的续命!
    待我们两个签字画押以后,黑猫呜咽一声,死了。我爸将那只黑猫装在了属于我的那个匣子里,风光大葬。
    而我直到此时,还未曾醒来。
    刘飞天食指沾上朱砂泥,在我的眉心画了一道竖杠。紧接着他后退两步,大喝一声:“起!”
    我像个僵尸一般,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两只眼睛猛然睁开,散发出诡异的蓝光!那种眼色就像是猫眼的眼色,说不出的诡异。
    我爸被突然其来的一幕,吓得一哆嗦,竟然瑟瑟发抖。
    我爷怼了下我爸,小声的说道:“恁怕啥,那是恁儿子!”
    “爹——,能不怕吗?潮娃子,咋咋成这样了?”
    也怪不得我爸害怕,因为当时的我脸上根本没有一丝血色,脸上白花花的就像冬天下的雪一般。再加上眼睛里面冒着蓝光,嘴巴还露出了两个尖尖的虎牙,谁看见了都得抖上一抖!
    刘飞天右手隔空一抓,就好像在抓着一条无形的线,猛地这么一拉。我轱辘一下,转了个身子,背向了大门口。这情形怎么描述呢?这样说吧,就好像我是被他操控的一只提线木偶一般。
    他负责动手,而我负责动身子。
    刘飞天双手打开,我也学着刘飞天的样子双手张开。这时,房间之中,所有的铃铛同时摇曳起来,发出一阵悦耳的风铃之声。
    我爷一脸紧张的望向我爸,他现在也有点怵的慌,这玩意儿咋越看越觉得瘆人呢?
    我爷说道:“二娃子,要不咱们回屋去,别耽误了先生做法。”
    我爸也怂了,正好就坡下驴,爷俩受不了这刺激,就回堂屋去了。西屋之中,就剩下了刘飞天和我两个人。
    刘飞天见我爸他们走了,这下才真正放开了手脚。刚刚那些只是前戏,现在才是正戏!
    刘飞天脚踏七星,双手结印。我依葫芦画瓢,也跟着学了一遍。待我做完这些,身上的红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然后没入我的身体里面,不见了!
    唯独那些原本系在红线的铃铛,孤零零的悬在我身体的各处。后来刘飞天告诉我这叫做固魄。
    大家可能都知道,人呢有三魂七魄,何为三魂,何为七魄?
    三魂, 一名胎光(天魂),二名爽灵(地魂),三名幽精(命魂),各由阴阳精血化成,统称三魂.

    七魄,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三魂七魄之中,魂为阴,魄为阳。
    而三魂和七魄当中,又各另分阴阳。
    三魂之中,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七魄中天冲灵慧二魄为阴为天魄,气魄力魄中枢魄为阳,称之为人魄,精英二魄为阳称为地魄。
    三魂之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肉身。七魄中两个天魄两个地魄和三个人魄,阴阳相应,从不分开,并常附于人体之上。
    其实人类的七魄,是位于人体从头顶到胯下会阴穴的中脉之上的七个脉轮。其中天冲魄在顶轮,灵慧魄在眉心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上,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中枢魄在脐轮,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
    人体的七魄同由命魂所掌。
    人类生命就是从此命魂住胎而产生的。命魂住胎之后,将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而形成人的七魄。魄为人的肉身所独有,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
    所以想要续命,必先固魄,七魄不散,则生人不死。
    刘飞天见我身上的红线消失,满意的一笑,手中掐决向着我的双肩一点,此为点魂灯!魂灯三盏,分列头顶和双肩。
    据说,左肩灯灭则会生病,右肩灯灭则病入高荒,顶灯若灭人之将死。
    点完双肩的魂灯,刘飞天却迟迟不点第三盏魂灯,也就是头顶的魂灯!他将我周身的铃铛一个个全部取了下来,放在手中猛的一攥。等手掌再次张开的时候,一盏古朴的青灯出现了。
    这青灯的造型很奇特,就像一个放大的铃铛!
    刘飞天口中悬咒,念道:“魂铃速聚,鬼差不惧!”
    话语落地,青灯扑哧一声,冒出一股青色的火焰。刘飞天将青灯轻轻的往我头顶一摆,猛地一吹,三盏魂灯依次灭了。
    我嘭的一声栽倒在床上,又和先前一样,双目紧闭,就好像死了一般。
    刘飞天伸了个懒腰出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小瓷盆,盆里面装着许多花生。
    刘飞天点了一盏煤油灯,往我身边一坐,顺手将电灯拉灭了,房间里面顿时显得昏暗的厉害,只有一盏散发着微光的煤油灯。
    刘飞天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开始对着煤油灯剥着花生吃……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间窗外月上枝头,一声声蛐蛐声响了起来,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过了多久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听刘飞天说,他的花生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起风了。
    这风打着旋儿,从我家的大门口进来就直奔西屋,也就是我所在这间屋子。
    旋风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人哭一般。奇怪是这旋风到了西屋门口,就停了下来,似乎没有打算进屋。
    刘飞天放下手中的花生,起身拍拍身上的花生壳,冲着门外说道:“两位来都来了,为何不进来?”
    门外只有呜呜的风鸣,并不见人。刘飞天掐指一算,暗道不好!自己莫不是着了道了?牛头马面没有来索魂,难道直接去了城隍庙?
    想到这里,刘飞天终于急了,他万万不能让牛头马面拿到我的拜阴贴,一旦拜阴贴落入牛头马面的手中,事情就复杂的多了。
    刘飞天关上房门,直接出了我家,向着村子外面的破庙跑了过去。说也奇怪,今晚安静的很,除了偶尔几声虫鸣,连丝风都没有。
    刘飞天走的快,到了破庙的时候,顾不得休息,直接冲了进去。
    破庙里面坐着两个人,正蹲在地上烤火。现在是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是个正常人能在这个时候烤火吗?
    两人原本正在攀谈,见刘飞天进来,竟然不讲话啦,几乎同时望向了刘飞天。
    刘飞天心中暗道,这两人应该是前来讨要拜阴贴的阴司,只是看这情况,有点出乎意料。往常前来讨拜阴贴的,应该是牛头马面才是,今天怎么换人了?
    刘飞天故意咳嗽一声,学着他们的样子,装出很冷的样子,往火堆旁一凑。刘飞天就傻眼了,他原本以为是越烤越热,哪料想越烤越冷!
    这那是烤火?简直就是在速冻!刘飞天刚开始还能熬得住,后面就坚持不住了。呲溜呲溜的大青鼻涕止不住的往外流。
    刘飞天心中气的骂娘,自己什么时候遭过这嘴?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阳人是不能烤阴火的,越烤越冷,最后会被活活的冻死!
    刘飞天望了望窗外,心中暗暗算着时间。城隍庙的门要子时才开,如今最多亥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自己如何能熬的住?
    刘飞天斜眼望了一眼两人,一个生的浓眉大眼,一个生的贼眉鼠眼。
    这两人是地府新晋的勾魂鬼差,浓眉大眼的叫李阳,贼眉鼠眼的叫乐子。
    两人刚刚当上鬼差,执行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来这江刘庄拘个小孩的魂魄,这个小孩的魂魄自然是我。
    理论上是先拘魂拿魄,再带着魂魄去城隍庙开送阴贴(也就是阳间说的拜阴贴),然后拿了送阴贴带着魂魄,回地府催判官处交差。
    这是理论上, 可是,两人第一次出差,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了,就稀里糊涂把这顺序整错了。
    他们寻思先拿送阴贴,再去拘魂拿魄。来到本地的城隍庙,才知道这城隍庙不到子时不开门。两人没有办法,只好在此等候。
    刘飞天自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自己遇上了高手。刘飞天打量两人一番,心中忽然有了注意,他想贿赂贿赂这个长的贼眉鼠眼的家伙。他曾经听朋友说过,此类长相之人大多爱贪些小便宜。
    刘飞天摸摸自己的身上的口袋,立时脸上难看的厉害。自己浑身上下连个大子都没有,拿什么贿赂?思来想去,刘飞天决定冒险试试。
    怎么试?刘飞天想的自然是空手套白狼!说到这里我都嗤之以鼻,心说你把鬼差当傻子忽悠啊?
    但是,各位可别小瞧了刘飞天,此人敢说在阎王手里截胡,自然有两把刷子。别的不说,单说这自信都是常人不及的。
    刘飞天心里琢磨几句台词,就对着其中的一人说道:“劳驾老乡,我想问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李阳警惕的扫了一眼刘飞天,问道:“问这做什么?”
    刘飞天强忍着寒意,说道:“没啥,我刚刚路过这村子的时候,就看见村子里有好多人烧纸,我以为是鬼节呢。”
    鬼差也是人变得,是人自然喜欢钱!阴间的钱自然是这纸钱。刘飞天就想把两个鬼差诓出城隍庙,再想别的办法。
    “烧纸?”果然乐子一听有人烧纸,屁股坐不住了,往刘飞天旁边挪了挪,勾着头问道:“老乡,哪里烧纸啊?烧的多不多?”
    刘飞天看着乐子这个财迷心窍的表情,心中冷笑。该着自己走运,这是碰上两个生瓜蛋子了。
    刘飞天故作生气的说道:“能不多嘛,哎呀,我一路走过来,都快熏死我啦!”
    乐子还想再问,被一旁的李阳拦住了。
    刘飞天心说坏了,这个贼眉鼠眼的好糊弄,可是他这个同伴有点难缠,不好上钩。便往一旁缩缩,打了个哈欠装作要睡觉的样子。贿赂不行,只好再用别的招。
    可是,刘飞天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乐子反倒不乐意了。
    乐子指着刘飞天的鼻子说道:“你不能睡在这!”
    刘飞天心中有了底,看来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地府的阴司。他是怕自己睡在这,碍着他们办事。
    想到这些,刘飞天脖子一拧,问道:“凭什么不能?你们能睡?凭什么我不能睡?”
    乐子本来就脾气暴躁,如今他又是堂堂的地府阴司,怎么容许凡人冲撞自己?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趾高气扬的说道:“我说不能睡,就是不能睡!”
    刘飞天心说,老子就是来找事的,就怕你不生气,生气了正好。
    刘飞天借着这个劲儿,拧着脖子站了起来,不甘示弱的说道:“哟,咋啦?这是你家啊?你说不能睡就不能睡?你以为你是谁啊?看啥啊?想比划比划?哪个村的?”
    刘飞天装傻充愣说话死难听,气势更是比乐子还要嚣张,知道的他是个阴阳先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村的老流氓呢。
    刘飞天步步紧逼,一句一句话怼的乐子七窍冒烟,眼看就要打起来。
    李阳见两人要动手,赶忙出来打圆场。拽住乐子说道:“乐子,咋说话呢?”又扭头望向刘飞天说道:“对不起啊,大叔,我兄弟不懂事。您老人家别介意,大家都是出门讨口饭吃,这地方你尽管睡便是。”
    刘飞天得理不饶人,怒道: “大叔?你叫谁大叔呢?还出门讨口饭吃?老子出门旅游迷路了,你管的着吗你?”
    乐子气的牙痒痒,指着刘飞天,回头对着李阳说道:“李阳,你自己瞧瞧,这是个什么人吗?跟他说什么废话,一个也是抓,两个也是抓,索性一块带走,还省的我们多跑一趟。”
    李阳眼见乐子越说越离谱,一个劲儿的使着眼色。可是这乐子视而不见,反而越来越猖狂。
    李阳心里骂了一句,怎么碰上这么一个猪队友?尴尬的冲刘飞天笑笑,一把拉过乐子小声的说道:“说啥呢,催判官给的索命符上没有这家伙的名字,你把他带回去,岂不是坏了规矩?咱们俩刚刚当上阴司,你不怕丢了饭碗?”
    乐子不以为然道:“你怕啥?就这家伙的样子,也不像上边有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土狗,死了就死了,你怕啥?上头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李阳正色道:“你忘了?现在地府谁说了算?”
    乐子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咂了咂嘴,不说话了。
    李阳见乐子老实了,这才又向刘飞天赔礼道歉。这通赔礼道歉说的话软乎的比糯米饭还软,刘飞天也是没招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打也不是,吵也不是,刘飞天正在一旁想辙,就听李阳小声的对乐子说道:“你看,他在这呢,到时候我们也不好交接,要不,咱们两个先去把那孩子的魂魄拘来?到时候带着魂魄再来拿帖子?”
    乐子满口答应,两人借故离开直奔我家去了。两人说的是鬼话,以为刘飞天听不见。
    可是,刘飞天是个阴阳先生,整天和鬼打交道,自然听得懂这鬼话。正愁着没主意,现在他们去拘我的魂魄,正好顺了刘飞天的意。
    刘飞天当下不敢怠慢,又跑回了我家。
    话说回来,这人如何能跑的过鬼?好在两位阴司虽然来了,却没敢进门,而是化作了两道旋风停在了西屋外。
    刘飞天看着门前的两道旋风,也不说话,直接进了西屋。进去以后,这才开口说道:“两位,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两道旋风见此也不再隐藏身形,化作人形。乐子一见刘飞天,就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怎么是你?你竟然敢管阴间的闲事?”
    李阳答道:“如何进去,你这屋中全是镇魂铃,我们进去了,岂不是搭进去。”
    刘飞天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似乎觉得李阳说的挺有道理,开口问道:“两位既然不敢进来,就赶紧回去吧!”
    乐子答道:“我二人奉命前来拘拿古月凉潮的魂魄,如今魂魄没有拿到,我二人如何回去交差?”
    “那你们倒是进来拿啊?我也没挡着不是?”
    这下连李阳都急了,自己第一次出差,怎么还碰上个难啃的骨头了!面红耳赤的说道:“你——你不要仗着自己懂点道术,就真的以为我们鬼差奈何不了你了!你可知这凡人终究是凡人,是斗不过阴司地府的。”
    刘飞天面无惧色道:“斗不斗得过,自然试了才知道!”
    乐子闻听冷笑道: “笑话,难道阁下不知,阎王叫人三更死,何人敢留到五更?”
    “哼,还知道自己是地府阴司?你们不前来拘魂,反而先去城隍庙拿送阴贴,是何道理?难不成想草菅人命不成?”
    两个地府阴司听得一头雾水,难道顺序错了不成?
    这时刘飞天又说道:“阁下看了我的买命契约,再说不迟。”刘飞天说着将桌子上的黄符纸拿了起来,往煤油灯前一凑,火苗噌的窜了起来,转眼间化作飞灰。
    @若素女子 2016-12-25 15:27:00
    之前的不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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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不往后续了,我要把南君弦后面的掐干净
    按照惯例,两位鬼差看了这纸所谓的买命契约,便没再多问,拿着买命契约回催判官处交差去了。
    刘飞天长舒了一口气,地府的人打发走了,接下来他要亲自去这沙子地打渔。
    我问过他,为何非要坚持去沙子地,毕竟,地府的人已经放过我了。既然我已经活了,就没有必要去那里了吧?
    刘飞天说,我虽然买了命,可是命魂却中了毒,此毒为木火毒,非沙漠之水不可救。沙子地虽然算不上沙漠,但至少跟沙子能沾上点关系。
    我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但是事实证明,我即使买了命,依旧没有活过来。
    凌晨两点,刘飞天随手在西屋扯了一块大红布,抱着我就去了沙子地。
    夜深似水,万籁寂静。
    整个夜晚,似乎只能听见刘飞天的脚踩在沙子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奇怪的是,刘飞天打渔不用网,而是用嘴!这是怎么个说法呢,各位静下心来慢慢看。
    刘飞天将大红布往地上一铺,把我往地上一放,然后自己往地上一蹲,像摆摊卖东西一样,竟然吆喝了起来。
    这事要是一个正常人,可能都做不出来,也只有刘飞天这个神叨叨的家伙能干的出来。
    他吆喝的很卖力,好像真的是在做生意一般。刚刚开始,周围没有动静,渐渐的传来一阵呼呼的喘息声。紧接着,周围突然间人声鼎沸,简直热闹的就像赶庙会一样。
    刘飞天见来人了,反而眼睛一闭又不吆喝了。
    没过多大会功夫,就听有人问道:“大爷,你这生意怎么做?我刚刚听说你要七彩鱼鳞?”
    刘飞天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眼前的人,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长的年纪轻轻,最多十四五岁。
    刘飞天心想这么小个年纪,叫我声大爷还是可以接受的。
    说到这里,我要郑重的强调一下,刘飞天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讨厌别人说他老。但是,好死不死的他又长的显老,明明三十不到,但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一般。
    刘飞天说道:“一枚七彩鱼鳞,一张续命符。”
    小姑娘闻听,眼睛里面冒出了光,赶忙问道:“大爷,你要几枚七彩鱼鳞?”
    刘飞天没好气的说道:“几枚?一枚七彩鱼鳞都要了你十年的道行了,还要几枚?我要十枚,你有吗?”
    小姑娘一眼无邪,答道:“大爷,我家刚刚就有十枚七彩鱼鳞,一枚不多,一枚不少。你能全要吗?”
    刘飞天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没蹲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家都知道建国以后,妖精不能成精,所以刘飞天听说有十枚七彩鱼鳞当时吓了一跳。
    据说,这鱼啊得道以后,每过十年,便会长出一枚七彩鱼鳞。若是,全身长满七彩鱼鳞,便称之为“锦鲤”。锦鲤一旦越过龙门,便会羽化成龙。
    是真是假,我也只是听刘飞天自己说的。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后面我真的活了过来。只不过,到底是不是七彩鱼鳞救的我,又或者说,用了几枚七彩鱼鳞救的我?
    这个问题我问过刘飞天,他一直神神秘秘的没有跟我说。后面他经不起我缠他,只好搪塞道,等你二十岁了,我就告诉你。
    我活过来了以后,全家人都高兴的像过年了一般,唯独我三婶越看我越不顺眼,就好像是我害死了堂弟一般。
    我当时虽然小,但是不傻,分的清楚喜欢和讨厌。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习惯,我宁愿绕路也不会路过她家门口。
    活过来以后,我有个奇怪的毛病,那就是特别爱吃鱼,但是吃了鱼以后,又全身奇痒难忍。这个毛病,直到现在还一直伴随着我。
    从以前的帖子转过来的亲,前面你们都看过了,注意仔细看下面的这个,这个是给你们新增的,不会影响前后衔接,只是不想你们白白的暖楼
    刘飞天在我家住了下来,我们全家人都把他奉为座上宾,他在我们这十里八村的名气也大了起来。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是关于逮知了猴的。知了猴又叫节了龟,各地的喊法可能不一样。

    其实,就是蝉的幼虫,摸到的以后放在盐罐里,第二天在锅里一煎,又香又有嚼头。在那生活困苦的岁月,知了猴成了难得的野味。

    七八月份,是摸知了猴的季节,等夜幕降临,知了猴悄悄爬出洞口,凭着本能慢慢爬上树,在树上完成最后一次蜕变。

    乡下有经验的人,是不用等到晚上,在傍晚时分也能摸到知了猴。

    我意外的捡了条命,自然是欣喜若狂,草草的吃了晚饭就拎着罐头瓶、手电筒,拿着铲子出门了。我一个人出门肯定不行,小孩子嘛都胆小,我就找了自己的伙伴猴子。

    猴子这外号不是因为他瘦,而是因为他老爱演孙悟空。我们小孩子玩耍的时候,喜欢扮演电视里面的人物。正因为如此,我们叫他猴子。

    夜幕像一层轻纱,缓缓的笼罩下来,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我虽然小,但是我摸知了猴的经验很丰富。

    知了猴的洞和其它洞不一样,它的洞口很小,只要轻轻一扣,洞口就会显现出来,手指伸进去,知了猴伸爪反击,你趁机将它捉上来。

    有的知了猴非常机敏,一看势头不对,立即逃遁。这个时候就只能拿铲子刨了,刨的慢了,它就跑了。如果刨的太快,可能会被刨成两半,惨不忍睹。

    那时的乡下,手电筒一家都有一把。到了晚上,树林子里面到处都是晃动的手电筒的灯光。

    孩子们不敢跑出太远,就在村子前后的树林间活动。你摸一遍,他摸一遍,哪里能摸到多少?

    我们两个晃悠了半天,一人只摸了五六个。这怎么够吃吗?我望望不远处的老树林,寻思去那里看看。

    
    那里和我们村后的树林就隔着一条路,奇怪的是里面黑灯瞎火的,并没有人摸知了猴。只要没有人去,里面肯定多!我越想越激动,提着手电筒就往对面跑。

    猴子手电筒一晃,照向了我,喊道:“潮娃子,恁去哪?”

    “恁小点声,赶紧过来!”手电筒的光太刺眼,我搭着凉棚说道。

    猴子噔噔的跑了过来:“咋啦?”

    “这都让人摸完了,咱们去老树林那去摸!恁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知了猴肯定多!”

    “就咱俩去?”猴子说着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俺可不敢去!”

    “恁怕啥?咱就在外面摸,不往里边去!恁瞅恁这个倒霉样子,是男类不?”我说着晃晃手里面的手电筒,这一照正好看见对面路边的树上爬着一个知了猴。

    当下我哪里还顾得上猴子,噔噔噔就跑到了对面去了。这一到了老树林边上,周围的树上一照!乖乖啊!可是不得了!几乎每颗树上都有!

    我当下就像地主老财,见着了金元宝一般,手上一通呼啦,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罐头瓶都装满了!

    回家可没少被我奶奶夸,一罐头瓶子知了猴可是好几十个呢。刘飞天吃的最高兴了,一个劲的夸我有能耐。我心里美滋滋的,寻思着今晚上再去摸。

    
    而且,我得拿个大一点的东西盛。

    我找来找去找到了一个铁盒子!收拾好东西刚刚出门,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猴子。这家伙拿的东西比我还夸张,竟然是个桶!

    我心说,你不是二百五吗?那里就是再多,也没有多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吧?我懒得管他,得赶紧走了,要是有人发现我们的秘密,可就完了!

    昨天我们捡了便宜,今天哪里还顾得上害怕,结果不知不觉,就摸到老树林深处去了。

    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个手电筒突然毫无征兆的熄灭了!这一灭,可是要了亲命了,猴子哇呀一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他不哭还好,这一哭我就害怕了。好在树林里面树木稀疏,月光能勉强洒进来。惨白的月光,照在树林里,投射出一个又一个的黑色树影,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周围很静,除了猴子的哭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我煎熬的不行,一把拽起来猴子,吼道:“恁哭啥?俺带恁回家就是啦!”

    好说歹说,猴子这才止住了哭声。安慰好猴子,我带着他往回走,走着走着,猴子忽然一把将我拽住了,小声的说道:“潮娃子,恁——恁前面有人!”

    我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哪里有什么人?我骂了他一句,继续往前走。

    “潮——潮娃子,俺走不动了!”背后传来猴子几乎要哭的声音。
    
    “烦人!恁咋内些事?”我说着不耐烦的蹲了下来:“上来,俺背恁一会儿”

    猴子扑通一声趴在我的背上,我感觉我的背上就像压了一口石磨一样。吧唧!我被猴子一下压的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鼻子都摔疼了。

    猴子赶忙从我身上秃噜下来,紧张的问道:“恁恁没事吧?”

    没事?差点被你压死了!

    “恁多少斤?咋恁重?”我说着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这家伙看的轻飘飘的,咋比头猪还沉?

    猴子刚刚要说话,忽然脸色憋的通红,我看见他双腿直打哆嗦,腾的一声直接栽在了地上。我赶忙上前拉起来他,他的脸色随即慢慢恢复了。

    我盯着他打量一番也没有看出哪里不妥,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啊?

    我见他没事了,又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我这一松手,猴子嘭的一声又栽倒在地!我心说,恁个龟孙你来这玩把戏来了?

    我气的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恁再装?”

    我这一脚下去,周围忽然起了一阵风,呜呜的呼啸声就像有人在哭一般。这声音,也就持续了几秒钟就不见了,我就没有放在心上,夏天刮风太正常了。

    这时,地上的猴子自己爬了起来,望着我说道:“潮娃子,恁再踢俺一脚!刚刚俺就觉得背上像扛着一块石头似的,恁提一脚轻松多了。来,恁再踢一脚!”

    
    @妙妙的菲菲 65楼 2016-12-25 19:03:00

    这个标题比原来的好
    —————————————————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这个故事是给你们暖楼的人特意加的。
    
    他说着撅起了屁股,恁个二百五!我嘭的一脚就踢在了他的屁股上,这一脚踢的他鬼喊鬼叫半天。不过,踢完这一脚后,我感觉周围的气氛似乎变了。

    原先是没有任何声音的,现在居然慢慢的响起了蛐蛐声儿。我们两个没有功夫欣赏这些,火急火燎的回家了。

    第二天,大清八早,太阳都没有起床呢,院门就被拍的直响。我奶奶起来去开门,火急火燎的猴子妈就指名道姓要找刘飞天。说是,猴子出事了,眼看着不行了,让刘飞天赶紧去看看。

    我奶奶一听慌了神,赶忙敲开了刘飞天的房门。刘飞天开门听完我奶奶的话,草草拿了几样东西跟着猴子妈走了。

    刘飞天的到来,让正在堂屋门口抽烟的,猴子爸看见了希望,他擤擤鼻涕,伸手把刘飞天让进了屋子里。

    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有一个孩子出事了,那么几乎这个家庭也就散了。这也难怪,一个大老爷们儿会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就好像当初我的父亲一样。

    刘飞天望了一眼床上的猴子,夏天的早上,他盖着两床被子,脸色却像睡在冰块上面一般,乌青发黑,眉毛上挂着盐霜。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咳嗽声。

    刘飞天伸手摸了摸猴子的额头,凉,彻骨的凉,就好像把手放在冰块上。

    刘飞天沉吟片刻,忽然对着猴子妈说道:“大妹子,恁去把潮娃子喊来,记得让他穿双黑布鞋过来!”
    
    我这边做着白日梦,就被我爸从被窝里面提溜出来了。我挠挠头,睡眼惺忪的望着我爸:“恁弄啥啊?困死俺啦!”

    我妈不由分说一把冷毛巾直接抹在了我脸上,稀里哗啦一通乱擦,一边擦一边说着猴子的事情。

    我一听睡意全无,塔拉着一双黑布鞋就往猴子家赶。我进门的时候,刘飞天正在堂屋里面上香。见我来了,温暖的一笑,招招手道:“娃子,过来,把鞋子脱了。”

    我虽然纳闷,但也没有犹豫,直接把脚上的布鞋脱了。刘飞天让我往凳子上一坐,开始拿着一把香不停的熏我的脚丫子。

    他这么一熏,里间睡着的猴子发出咯咯一样的磨牙声,听得我头皮发麻,忍不住抽了抽脚丫子。

    “别怕,他这是害怕了。”刘飞天说着继续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耳边好像忽然有了一丝,若有如无的哭声。

    听声音好像是一个女人的,这声音就萦绕在我耳边,但始终听不清楚。

    刘飞天忽然说道:“大妹子,家里有公鸡吗?”

    猴子妈原本是依在门框旁看的,这下赶忙擦擦眼泪,应声说道:“有!有!先生,恁要几只?孩他爸,赶紧去抓公鸡,先生要公鸡!”

    猴子妈说着冲里间的猴子爸说道。猴子爸一听火急火燎的就往院子里跑。

    刘飞天出口拦住,说道:“大兄弟,我只要公鸡鸡冠上的血,你们给我弄来一滴就可以了。记住,我要没过年的小公鸡,采群(采群是指的鸡的啪啪啪。)的老公鸡不要。”

    
    两口子效率很高,不大会的功夫端来了一个小碗,碗底上铺着薄薄一层的鲜血。刘飞天这时放下手中的香,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直接抹在了我的左脚底下!这一抹之后,碗中的鲜血还剩不少。

    刘飞天看了一下,微微摇头自言自语道:“罢了,谁让你我有缘哪!”

    刘飞天说完,沾着鲜血又在我的脚底点了六下,算上刚刚的一下,正正好好是七下!他点的很奇怪,点出来的造型,就像北斗七星一般。

    刘飞天拍拍手站起身来,舒了一口气,把我抱在了怀里,往里间猴子的床上一放。开口说道:“娃子,照着他的身上踩。”

    我缩缩脖子目光投向了,猴子的爸妈。他爸妈在这看着呢,我哪里敢踩?我现在踩了,不是找死嘛?

    没有想到的是,猴子妈急急的催促我:“潮娃子,听先生的赶紧踩,恁放心,婶子不怪恁,等下踩完了,婶子跟恁买好吃的!”

    我一听她这么说,我才慢慢的抬脚踩了上去!我这一踩,就像踩在一个皮球上一般,猴子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绿痰!这绿痰喷的不高,又掉在了他的脸上。

    我望了望刘飞天,刘飞天点头说道:“继续踩!踩到他哭为止!”

    我一听没了轻重,噼里啪啦的一通乱踩。一口接着一口的绿痰,从猴子的嘴里吐了出来。这些绿痰越吐越多,我感觉脚下的皮球越来越瘪。

    猴子的脸色也比刚刚好了许多,只是额头不停的往外冒着虚汗。
    
    直到最后,猴子真的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脚下的皮球感觉也不见了。猴子的脸色苍白的厉害,像大病初愈一般。

    刘飞天用纸擦干净猴子的脸,把我扶下了床,冲两口子说道:“孩子没事了,只是身子现在虚的厉害,恁给他杀只鸡补补。”

    两口子闻听喜极而泣,拉着刘飞天就往他兜里塞钱。可是,刘飞天坚持不要,两口子不肯,最后刘飞天象征性的抽了一块钱,塞给了我。

    “行了,钱我拿了,你们要是再客气,可就是见外了。我以后在这住的日子长着呢,到时候,还要指望大家伙帮衬呢。那行吧,没啥事我们先回家了。”

    猴子的事情就这么完了,我那噼里啪啦的几脚,还真就这么戏剧化的把他的病治好了。刘飞天再一次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谈论最多一个名字。

    说起他,就像在说一个神仙一般。大家伙对他很尊敬,就好像他真的是我们村的人一般。


    
    那一年,我七岁,正是上学的年纪。我们那时候在农村没有幼儿园,只有学前班,又叫半年级。
    我爸就跟我报了名,想让我去上学。我也乐意的很,毕竟我在家也没人跟我玩。那一年我妈决定再生一个,现在想想应该是以防万一吧!毕竟独生子女家庭经不起意外,若是像我这样的,死了以后,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会是灭顶之灾。
    99年的时候,我读一年级,我家里又多了一个新成员,我的妹妹:江静初。名字是刘飞天起的,那时候刘飞天已经在我家住了快一年了。
    这一年多来,家里面还和以前差不多,日子 本来就过的紧巴巴的,如今有了我妹妹,更是雪上加霜。
    刘飞天也很奇怪,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偶尔出门去,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不回来。
    他在的时候,会让我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时候我小,只知道背一篇有一块钱的零花钱,天天忙着背东西忙的不亦乐乎,并不知道为什么背。
    三天前,刘飞天又出门了,出门前给我留了三天的作业,说他三天后回来检查。
    当时正是暑假,早上我正在院子里面背着刘飞天留给我的作业。
    根群叔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跟我爸说,公社里面抓计划生育的来了。现在就在村口呢,估计一会儿就过来了,让我爸赶紧收拾东西。
    抓计划生育的来,自然是为了罚款的事情。当时在农村,生二胎是要罚钱的。
    正巧我爸那时候刚刚在县城,租了门面做榨油的作坊。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又不好意思找我爷借。就让我妈带着我妹妹,去我姥姥家躲着去了。
    临走的时候,让我牵着我家的牛去后山上避避。他说他在家周旋,等公社的人走了,他去后山喊我。
    就这样,我一个人牵着牛,为了躲计划生育去了后山。如果有九几年出生的小伙伴,应该知道,当时计划生育抓得紧,要是不交罚款,就牵你家的牛羊,搬你家的电视机,缝纫机,总之你家有什么,公社的人就拿什么,和土匪差不多。
    我没有抹黑任何人,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
    农村的小伙伴,可以问问自己家的大人,问问他们躲计划生育是多么艰难。而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就和这躲计划生育有关。
    我出门的时候是早上,牵着牛到后山的时候,头顶的太阳已经热的厉害。
    走了一路,衣服都湿透了。到了夹道沟的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这地方离我们村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抓计划生育的人应该找不到这里。
    我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放牛吃草,自己又随便找了个块平整的草地躺着休息。估计也是真的走累了,不知不觉就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水。
    我一拍脑袋,心说坏了,都这个点了,我爸咋还没来找我呢?难道是我睡着了,我爸喊我,我没有听见?
    我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家走,走到半道我才想起来,我的牛呢?我记得我是牵着牛出来的啊?现在牛跑哪里去了?说来说去,也是当初太小了,我若是把牛栓起来,也不会丢。但是,现在说了有什么用?谁小的时候,没干过几件不带脑子的蠢事?
    我没有办法,又拐了回去,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牛。
    完蛋了!牛是真的丢了!
    我当时都吓懵了,感觉天都要塌了!农村的孩子一犯错,就会挨揍。我们农村的孩子,从小听得最多的道理,就是棍子。
    我怕挨揍,就躲在山里不敢回家。但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得赶紧把牛找回来啊!
    毕竟,一头牛比我们家一年的粮食还值钱,这要是找不到,我爸不得打死我?
    我就一个人漫山遍野的找,也顾不得累不累。
    往哪找?黑灯瞎火的,又是在山里面。但是为了不挨揍,只能硬着头皮找。我一个人找着找着,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摸到了坟头包去了。
    你听这地方,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坟头包原来是我们隔壁村马村的旧址,早年闹瘟疫,死了很多人,他们村的人觉得晦气,就一把火烧了,搬到十里外的柳树林去了。
    从那以后,马村这块地就不叫马村了,就叫坟头包了。我说这事是多少年前的事,我估计啊至少得有个几百年,因为人家说这事发生的时候,朱元璋还当着皇上呢。
    按理说,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这地早就遍地荒草了。可是,说也奇怪,这块地就是不长草,年年看起来都基本上差不多。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觉得这地上的泥土颜色越来越深了。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靠近这坟头包。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想而知,这个地方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也是奇了怪了,从我们村到坟头包隔着一整座大山,我是怎么过来的呢?难不成刚刚找牛找疯了,就摸到这里来了?
    小孩子本来就好奇,再说我也走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在我看来,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我爸的鞭子,和鞭子相比,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一提。
    我眯着眼睛望了望这坟头包,中间鼓鼓的,比四周高出了一丈多,你别说啊,越看越像个大坟头。
    凑着头顶的月光,看着这满地的废墟,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也不知道是我憨,还是我小,我竟然不害怕,一个人就摸着黑往里面走。
    边走还不忘找牛,我就牛啊牛啊的喊,还没有到坟头包中间,我就听见背后有人叫我。
    我愣了一下,以为是我爸,心中吓得一哆嗦。我为什么哆嗦,因为我怕真的是我爸,到时候他要问我牛呢?我该怎么说?
    我本来不想回头的,可是那声音越喊越急,我只好怯怯的回头望了望,庆幸的是并没有什么人,我心中的石头落地,就继续往前摸。
    正巧这个时候,我身旁有块石磨,我折腾这么久了,又累又饿,就往石磨上一坐,寻思休息一会儿。
    石磨晒了一天了,滚烫滚烫的。这一屁股坐下去,立马就跳了起来,忍不住的哎呦了一声。
    没有办法,我只好席地而坐。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我终于害怕了,忍不住哇哇大哭!
    我这一哭,就觉得耳旁起了风,接着是个老奶奶的声音。她问道:“这是谁家的娃娃啊?天这么黑,咋不回家哩?”
    我听有人说话,止住哭声,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站着一个驮背的老奶奶,头发花白,插着一把黄乎乎的木簪子。身高也就一米三四,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还拄着一根黑漆漆的木头拐杖。
    老太太见我回头,抬起头来,冲我咯咯一笑。我嘴一撇又哭了,这一下是被她吓哭的!
    她的脸太恐怖了,脸上的皱纹一圈一圈的,就像地图一般。她明明是在看我,但是眼眶里面全是白森森的,只有眼白。
    她见我越哭越凶,伸手想安慰我,但是一直犹犹豫豫,不敢碰我。
    这时只听一阵悦耳动听的风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我身边。
    接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伸在了我面前,我擦擦眼泪,抬起头来,眼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件古怪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把银色的长命锁。
    “哥哥,你怎么了?我的拨浪鼓给哥哥玩,哥哥不许哭鼻子了。”小女孩开口,声音就像风铃一般。
    老太太宠溺的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说道:“焱焱,真乖,你问问这个小娃娃为什么哭啊?”
    我抹着眼泪说道:“俺把家里的牛弄丢了。”
    焱焱咯咯一笑,捂着嘴说道:“哥哥也太爱哭鼻子了,一个牛丢了,你至于哭这么凶吗?焱焱帮哥哥找回来便是。”
    我脖子一拧,抹了一把鼻涕说道:“哼,就会吹牛皮,俺都找不回来,恁一个女孩家家的,能找的回来?”
    焱焱小嘴一撅道:“哼,俺要是找回来呢?”
    “恁要是找回来,俺——俺”我俺了半天才发现,我没有什么能给她的。一个穷小子,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拿什么给她?
    “你就留下来陪我玩,好不好?”
    我刚刚想点头,就听老奶奶说道:“胡闹,焱焱,你怎么能让他留下来呢?忘了奶奶怎么说的了?”
    焱焱的脸顿时委屈起来,小手绞着衣角,低着小脑袋说道:“奶奶,焱焱知道错了,对不起。”
    我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老婆婆,真是凶得很,怎么可以这么跟小女孩说话?简直是可恶极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个250,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给别人挠痒痒?
    老太太微微一笑,摸了摸焱焱的脑袋说道:“去吧,去帮他把牛找回来。”
    焱焱嗯的一声,一溜烟跑了。
    我还在望着焱焱的背影发呆,就听老太太说道:“孩子,先跟奶奶回家,奶奶给你整点东西吃。看你这满头大汗的,累坏了吧?”
    老婆婆说着头前带路,我在后面磨磨唧唧的跟了上去。我确实饿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老婆婆的家虽然简单,但是很干净。墙上的木板看起来有些年月了,窗户纸有些都已经糟了。家里没有凳子,只有几个草席子,我找了一个乖乖的坐下,老婆婆出门去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老婆婆手中多了几个野果子。我顿时失望极了,我折腾一天了,怎么说也得给个馍吧?怎么整了几个野果子?我又不是猴子!
    老婆婆见我不开心,安慰我道:“孩子,真是不好意思,奶奶家里没有吃的了,你将就将就,吃完了,让焱焱送你回家。”
    我撇嘴接过果子,不情不愿的咬了一口。这不知道是不是我饿了,觉得这果子格外的好吃。心中的不开心一扫而空,吧唧吧唧的啃起果子来。
    我正啃的高兴,就听外面响起了呼喊声。老婆婆笑道:“孩子,你听听,他们是不是找你的?”
    我赶忙住口,支着耳朵听了一下,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潮娃子。”
    我嗯的一声,激动的丢下果子就往外面跑。刚刚出门,就看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和呼喊声。
    我扯着嗓子回话,终于起了作用。就听有人说道:“二爷,潮娃子在坟头包那边。”
    “你们几个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这个声音,我特别耳熟是刘飞天。
    我焦急的等了十来分钟,刘飞天举着火把从一旁的小道上走了出来。火把一晃,试探着问了一句:“潮娃子?是恁不?”
    “叔,俺是潮娃子。”话没说完,哇的一声,我又大哭起来。
    刘飞天慌忙上前,安慰我一句。见我哇哇大哭,以为我出事了。慌忙检查了一下,见我没什么事情,说道:“恁让俺咋说恁?江刘庄装不下恁,是不?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干嘛?”
    我止住哭声,小声的说道:“俺把牛弄丢了,想来这找牛。就——”
    刘飞天没好气的说: “牛丢了?牛下午的时候,就自己回家了。倒是你,还不如个牛懂事,这么晚了不着家,知不知道全村人,都找你找疯了?”
    听到他说牛自己回家了,我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了。刘飞天 说完,也顾不得我愿不愿意,拉着我就往家里走。我伸着脖子往后边不停的张望,焱焱就像沉默在夜色中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真的见过她?
    回家以后,自然少不了一顿数落。好在爷爷和刘飞天给我求情,少了一顿鞭子。
    我自始到终没有告诉刘飞天,我遇到的那对祖孙。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忘记了,后来想起来的时候,觉得没有必要。
    刘飞天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塞给我爸两千块钱,让我爸把罚款交了。这老是东躲西藏的也不是办法,再说了,万一把孩子弄丢了?值当的不?
    我爸嘴笨说不过刘飞天,说算是借刘飞天的。还当下让我认刘飞天当干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我和刘飞天成了干父子。
    我们早早吃了饭就睡下了,我还没有睡着,就听见院门被拍的啪啪响,然后我爸应了一声,问道:“谁啊?”
    “二娃子,俺——根群。”
    “恁等会儿,来啦!”
    我勾着脑袋顺着窗户望去,我爸妈房间的灯亮了。
    紧接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就见我爸披着衣服,慌慌忙忙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二天我才知道是根群叔家出事了,他的小女儿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哭着说她床上有个小孩子,死活不睡觉。
    我爸估计跟根群叔说过刘飞天的事情,根群叔这才过来找刘飞天帮忙看看。有了刘飞天帮忙,什么怪事都不值得一提,因为在我眼中这是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物。
    早上,我们一家正吃着早饭,准备吃完早饭下地干活。这时,根群叔又跑了过来,一句话也顾不得说,拽着刘飞天就往外跑。
    大家看到这一幕,谁还有心情吃饭?我们全家人放下碗筷都跟了出去。
    奇怪的是根群叔没有回家,而是拽着刘飞天往山上跑。
    不多会的功夫,来到根群叔家的老林上,就看见根群叔三岁的小女儿琳琳,正坐在一个坟头上,咯咯的直笑。
    坟头旁边的墓碑上写着几个字,应该是墓主人的名字,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清楚。
    我觉得和琳琳一样奇怪的是这里的草,我们这里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透地雨,并不旱。再说,现在是早上,露水还没有散干净,可是这里的草一滴露水都没有,反而打着卷,像是干的要死。就连坟头上的覆土,都因为干旱,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连我这个小娃娃都看的出来,他们家的祖坟有问题。
    琳琳更是古怪的要命,她笑起来没有停顿,直接是一口气不停的笑,这要是个活人谁受的了?不喘气那岂不是憋死了?
    果然笑了一会儿,琳琳的小脸突然变得通红。很明显,她是喘不过气了,可她还在不停的笑,就好像一个机器一般只是在重复一个动作。
    这笑声,笑得毛骨悚然,就像是老鸹叫一般,听的我头皮发麻。
    刘飞天二话不说,一步上前,一把抓住根群叔的小女儿琳琳。
    琳琳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砰的一声栽倒在刘飞天的怀里,昏了过去。
    根群叔赶忙上前接过琳琳,急急的问道:“刘大哥,俺闺女咋回事啊?昨晚上刚刚好了,咋今早上又犯了?”
    刘飞天道:“若是别人家的事,我本不会管的,既然你和二娃是哥们,我自然会帮你,可是你为啥不给俺说实话?”
    根群叔脸上通红,低下头说道:“俺跟你说实话啦。”
    刘飞天冷笑:“说实话啦?你知不知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刘飞天见根群叔不说话,瞥了一眼琳琳说道:“这孩子不是你的吧?”
    根群叔踉跄的退了几步,才慢慢的稳住身形。我们全家人也是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因为琳琳是二胎,满月酒没有大摆,就我们两家人吃了顿猪肉炖粉条。怎么现在,琳琳还不是根群叔的孩子了?
    我爸慌忙上前打圆场,说道:“有啥事,咱回家去说,在这说不合适吧?”
    根群叔脸色缓了一分,开口说道:“刘大哥是高人,你说的没错,孩子不是我的。”
    我爸登时脸就黑了,瞪着根群叔说道:“根群,你说啥胡话呢?是不是没睡醒啊!”
    刘飞天望了一眼根群叔家的老林说道:“你可真的舍得下老本儿,连自家的老人都敢骗。现在,你们家老人缓过神来了,你自己跟他们解释吧!”
    刘飞天说完拉着我就往上下走,背后传来根群叔伏地痛哭的声音,一边哭还一边不停叨咕着什么。我们两个越走越远,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回到家以后,我在院子里的枣树底下的石桌上,写暑假作业,刘飞天在一旁剥花生吃。
    他特别爱吃花生,只要闲下来就是吃花生。
    我写着无聊,就边写边问道:“干爹,根群叔的家是咋回事啊?你咋知道琳琳是要的?”
    刘飞天吐了一个花生皮说道:“潮娃子,我啥时候说琳琳是要的了?你可别出去乱说,赶紧写你的作业。”
    我咬着铅笔头说道:“你刚刚不是说孩子不是我根群叔的吗?那不是要的,难不成是马路牙子上捡的?”
    刘飞天拍拍身上的花生壳说道:“你想知道啊?”
    我点了点头。
    “先把院子扫干净,再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换衣服干啥?”
    “干爹带你去赶集!”
    听说去赶集,我激动的一蹦三尺高,也顾不得什么琳琳的事情了。农村的孩子,谁不爱赶集?赶集就意味着有好吃的,好玩的。
    这是我第一次跟刘飞天赶集,集市当时是双日子逢集,单日子背集。我们两个半道上搭了一个顺路的拖拉机,就去集市上了。
    我呢,人小嘴馋,看见吃的就走不动,就是我妈说的那样,一点都不长记性。上次因为个糖豆,差点连命都吃没了,现在呢,好了伤疤忘了疼。
    集市上人特别的多,我就跟在刘飞天屁股后面,可是跟着跟着,我就走不动了。
    我之所以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吃的,而是因为我看见了一张小轿车。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车,好看漂亮,我再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穿着洋气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长的白白净净的,就像个瓷娃娃。
    他下了车,几乎同时看见了我,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他有着一双干净的就像宝石的眼睛,他盯着我看了一下。
    就听背后的女人喊道:“无邪,走啦,赶紧去奶奶家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塞给我。转身就跑了,我看着手中的奶糖,不停的抿着嘴巴。再抬头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无邪,一个和他的眼睛一样干净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那些奶糖,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上面还画着一个大公鸡:喔喔奶糖。
    这时,我背后传来干爹刘飞天的声音。
    “咋啦?潮娃子想坐小汽车啦?”
    我嘀咕道:“谁不想坐小汽车,恁看那里面风也刮不着,雨也淋不着,哪像我们坐的拖拉机!”
    其实,我说的不对,我家连拖拉机都没有,那是我们搭的顺风车。我家有一张车,叫做板车,倒是环保,不烧油,不费电,就是费力气。
    刘飞天道:“娃子,你就这么想做个有钱人?”
    我撅着嘴说道:“谁不想当个有家人?能看上彩电,能吃大鱼大肉。”
    “你不能吃鱼。”
    我仰着小脸反驳道: “可是,我能吃肉啊!”
    大家爱说赤子之心,童言无忌,意思就是说孩子的话说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大实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可不认为我随便嘟囔几句,我家就能发大财,那不是纯属扯淡吗?
    但是,刘飞天却记在了心坎上,才有了后面的龙翻河求财之事。这是明天的内容,今天只说这赶集。
    我过完了眼瘾,就又跟在刘飞天屁股后面继续转圈了。刘飞天给我买了个烧饼,里面还夹了两块钱的狗肉。
    各位不要觉得我是在说笑话,99年的时候,两块钱的狗肉比现在的十几块钱买的还多。
    我吃着烧饼加狗肉,就跟着刘飞天逛。可是逛着逛着我就发现,刘飞天不是来赶集的!人家赶集都是买吃的用的,他竟买些黄纸啊,元宝香烛什么的这些烧纸用的东西。
    我估计啊,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不管我根群叔家的事情,还是放不下心来。
    临走的时候,他为了给我解馋,割了五斤猪肉,还买了两斤排骨。
    我那时候很纳闷,他一天到晚也不下地干活,哪里弄得钱。而且,他出手阔绰,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晚饭,我妈炖的刘飞天买来的排骨,还包了饺子。饭桌上,我妈一直说我肯吃(肯吃是家里的老话,大致意思就是嘴馋),给刘飞天添麻烦了。
    我心说,我肯吃?说的好像这些排骨是我一个人吃的似的。
    正吃的津津有味,根群叔又来了,手里面还拎着两只芦花鸡,只不过是死的。
    我爸给根群叔让了个座,添了副碗筷,也不知道咋回事,根群叔吃着吃着就掉起眼泪来。
    我爸说道:“根群,你家鸡这是咋啦?死了多少?”
    根群叔摸出烟,让了一圈,自己也点了一支,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原来,早上回去以后,琳琳就一直没醒,家里的鸡老是乱叫,围着琳琳不停的叫。叫了半天的功夫,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累的,家里这几只芦花鸡全部塌窝死了。
    他家原本有十几只芦花鸡,现在除了剩下一只大红公鸡,这些母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了。
    农村人会过日子,尽管这些母鸡死的蹊跷,但也舍不得丢。可是,一下死了这么多,也吃不完啊!那个时候,冰箱在农村还没有那么普及,就给我家送了两只。
    根群叔又跟我爸说道,二娃,恁要是害怕,就把鸡埋了吧!
    刘飞天不说话,我爸也不表态,看着地上的两只芦花鸡,纠结的厉害。丢了可惜,吃了又怕吃出个好歹来。
    刘飞天瞧了一眼,沉声说道:“炖着吃了吧,扔了可惜了。你们家的事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出手。我屋子里有点元宝蜡烛,你晚上带着琳琳去你老奶奶的坟上烧点,多说点好话。要是实在不行,我再帮你看看。”
    根群叔一听,也顾不得吃饭了,一通道谢之后赶紧回家去了。
    我奶奶望了一眼刘飞天,说道:“天儿啊,这些鸡没事吧?万一再吃出个好歹来?潮娃子要是嘴馋,明儿咱杀一只,咱家不是还有几只的吗?”
    我撇撇嘴,这有我啥事?我啥时候说想吃鸡了?你们有啥事都往我身上按。
    刘飞天嘿嘿一笑道:“大娘,真没事。这鸡压根就没死,只不过阴气太重,熏昏过去了,你要是不信,让潮娃子去摸摸。”
    为啥又是我?我心里不服气,吧唧吧唧的继续啃我的排骨。
    我爸瞪了我一眼说道:“没听见你干爹说话啊?你耳朵塞驴毛了?是不?”
    我不情不愿的放下正在啃着的排骨,绕过凳子过去摸了一下两只鸡。只听咕咕的几声低鸣,紧接着两只小母鸡兴奋的拍打着翅膀,竟然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了。好在两只鸡的脚是捆在一起的,站了半天没站起来,咕咕乱叫。
    全家人除了刘飞天,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吃惊的。
    刘飞天哈哈一笑,乐道:“咱家潮娃子身上的阳气旺,比糯米都好使。”
    我爷看着地上两只不停扑腾的鸡,对我说道:“行了,娃子,把鸡给你根群叔家送回去吧,顺便把他家的另外几只鸡给他弄醒了。要不然啊,你根群婶子晚上肯定心疼的睡不着了。”
    我爷说的是大实话,十几只鸡可不是一笔小数字。我记得那时候,只有八月十五和春节才能名正言顺的吃顿鸡肉。
    而且,我们吃鸡都是吃公鸡,母鸡要留着下蛋呢。现在我根群叔家死的又全是母鸡,能不心疼吗?
    我拿馒头夹了几块排骨,边吃边往我根群叔家走。好在他们的鸡才杀了两只,我一顿忙活,终于把他家的鸡都救活了。
    回来的时候,根群婶非要塞给我两块钱,当时我正好站在他家堂屋门口的窗户旁。我推脱间,正好隔着玻璃窗户,看见了琳琳。
    她坐在里屋的床上,恶狠狠的瞪着我。似乎,我坏了她的好事。我也不敢示弱的瞪了她一眼,有刘飞天在,我才不怕你!
    琳琳见我瞪她,猛的一转脖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直接后脑勺对着了我。
    我登时吓得妈呀一声怪叫,推开根群婶子就往家跑。我这是平生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顾的埋头往家跑。
    此时,夕阳的余晖刚刚擦过我家大门的门头,真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我们两家距离很近,只是中间隔着一条道。
    刚刚跑到家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呼呼的声音,而且周围突然浓烟滚滚,呛得我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根群叔家的房子冒起了浓烟,一道道火舌窜出两三米高。暴躁的火舌借着东南风越窜越高,转眼间就将根群叔家的房子吞没了。
    我傻站在远地,一时之间脑子里像浆糊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起火了?
    不知道愣了多久,一阵响亮的锣鼓声将我唤醒了。一声声高喊声传来,村子上的大喇叭也响起了村长的声音。乡亲们拎着盆子水桶赶忙出来救火,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加入了救火的队伍。
    因为我家在他家东面,刮得的又是东南风,所以火势蔓延不到我家。我就这么傻傻的站在门口,看乡亲们来来往往的忙的不可开交。
    一个多小时以后,大火扑灭了,整座院子已经烧的片瓦不剩。自始到终,根群叔一家老小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直到现在,我心中依旧纳闷,根群叔家的院墙,都是用土打的,这土又怎么可能烧的着?
    而且起火的时候,根群婶子就在院子里面,怎么可能跑不出来?
    大家伙都知道,农村的院子很大,那么大一片院子,就算院墙着了火,院子中间总归烧不着吧?只要跑到院子里面,又怎么可能烧死?
    但是,确实没有人逃出来。
    大家伙等热气散尽,开始忙着在废墟里面寻找遗体。经历大火的土地上偶尔冒出几缕青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摆在一旁的空地上。尸体很干净,连丝灰尘都不沾,只是眼睛鼓的像铃铛,看起来很诡异。
    这火来的太蹊跷,可是这一家六口的死状更是蹊跷!这哪里是烧死的?明明是吓死的!
    围观的爷爷奶奶,婶子大娘们,开始议论纷纷,都说根群叔得罪了鬼神,遭了报应。村子里面都是这样,看热闹的人永远比伤心的人多。
    根群叔是三代单传,村里没有亲戚,如今全家人都死光了,没人料理后事。她媳妇的娘家人远在四川,等他们赶来,尸体非摆臭了不可。
    村长的意思是,大家凑点钱给我爸,让我爸揽下这个后事。毕竟,村里人都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好。我爸也没有考虑,直接就答应了。
    趁着现在大家都在,村长就现场发动大家捐钱。大家伙一家十块二十块凑,最后凑了两千多块钱。
    两千多块钱,在那时候,只能买四口棺材。这棺材铺又不能讲价钱,可是六口人四口棺材怎么埋?后面,村长说两个孩子直接用席子裹起来得了,四口棺材给大人们用。
    棺材是解决了,可是罩子、寿衣呢?哪一样不要花钱?我家本来就不富裕,哪里来这么多钱。
    最后,还是刘飞天给了我爸三千块钱,说这事他也有责任,他没有想到这次的东西会这么凶。
    下葬的事情有了眉目了,可是尸体停在哪里?这是件相当棘手的问题,村子里面没有义庄,根群叔家已经烧的片瓦不剩,总不能把尸体摆在外面吧?
    我爸拉着我爷爷到了一旁,还未开口说话,就被我爷严厉的拒绝了。我爷知道我爸的意思,可话说回来,我们两家虽然关系不错,但是终归没有血缘关系!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我爷如何肯让尸体摆在我家?
    最后,我爸和村长商议,在根群叔家的坟地里搭个灵棚,暂时把尸体摆在那里吧!
    我和刘飞天站在我家大门口,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早上还是好好的,现在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世事无常啊!
    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只是显得格外的苍白。
    刘飞天自从给了我爸钱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的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
    村西头的生子奶奶和我奶奶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聊天。
    生子奶奶说道:“蔡大姐啊,恁说这是不是报应来了?恁说巧儿娘也真是类,都那么年啦,还记恨着他们刘家。”
    我奶奶叹了口气道:“说这些干啥?都好几十年前的事啦,哪有这么巧?当年巧儿娘也不过随口一说,哪能做得了数?”
    生子奶奶急了,一拍大腿道:“怎么做不了数?你看他们刘家,根群他爹就根群这一个独苗。到了根群这一辈,连根独苗都没有了,就俩丫头,恁说她咋内狠心,连俩丫头都不放过?”
    我奶奶说道:“这话能这么说吗?巧儿奶奶呢?心不狠?”
    生子奶奶一听直摆手,咂嘴说道:“恁可白提她啦?俺活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狠心的女的,哎!”
    我奶奶刚刚想开口,人群里面生子跳了出来,喊生子奶奶回家。生子奶奶慢慢站起身来,给我奶奶道了个别,就走了。
    两个老人家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弄明白,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肯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至于,她们口中说的巧儿,又是谁呢?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 刘飞天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我说道:“娃子啊,都是干爹不好啊!干爹少说了半句话,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死人代表着什么。我只知道有人死了,就有响器班子看了。
    我好奇的仰着头问刘飞天:“干爹,你少说了哪半句话?”
    刘飞天自言自语的道:“命中无时莫强求,求来求去成了仇。罢了,命该如此啊!”
    我听不懂,装模作样的点点头。
    抬眼间,正好看见村长站在人群前,正找男劳力往坟地里面搬尸体。一共找了十二个人,两个人抬着一个就离开了。
    尸体没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我见人都走光了,就回家睡觉去了。
    晚上,我妹妹哭的厉害,我折腾了的也没有睡着。后来,刚刚打了个盹,我妈又喊我起床吃饭了。坐在饭桌子前,我没少埋怨我妹妹,半夜三更不睡觉一个劲儿的哭什么?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道:“潮娃子,恁睡糊涂了?我搂着你妹妹睡觉,二丫头啥时候哭了?”
    我不服气,明明就是哭了,还不承认!我张嘴还想再说,刘飞天摸摸我的头说道:“行了,娃子,你要是困的慌,吃了早饭,再去睡个回笼觉就是了。”
    我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打着哈欠吃完早饭,就又回屋睡觉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都是大晌午的了。这个点儿正是饭点,可是我喊了几声,没人应答,最后一间一间屋子的看,才发现家里面竟然一个人没有。
    这都干嘛去了?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随便拿了馍啃着就往外面走。
    原来头顶是有大太阳的,可是,我这一出门周围忽然黑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我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紧接着只觉得浑身上下发抖,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正好看见全家人围在我床前,一个个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妈说道:“醒了就好,恁咋内能睡?这都睡三天了,才知道醒?”
    我一头雾水,我睡了三天了?怎么可能吗?我明明刚睡一早上。
    我刚刚想说话,根群叔进来了,手里拎着两只芦花鸡,而且两只芦花鸡都是死的!我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指着根群叔说道:“鬼啊!”
    根群叔尴尬的望着我,这时我爸一巴掌扇在我脑袋上,骂道:“恁个龟孙,瞎叫什么?睡一觉连你根群叔都不认识了?”
    我爸冲着根群叔笑笑,解释道:“潮娃子睡迷糊了,这不刚刚醒过来,根群,恁咋来了?”
    我脱口而出:“他家的母鸡都昏过去了,就剩下了一只公鸡!”
    根群叔尴尬的笑笑,说道:“潮娃子说的还差不多,要是昏过去了倒好了,这不嘛,全死了,就剩一只大公鸡了。恁瞅天儿这么热,家里也没有冰箱,我——”
    根群叔话还没有说完,被我出口拦住,我说道:“就是昏过去了!我干爹说的!”
    刘飞天一脸无辜的看着我说:“潮娃子,你这一觉是不是睡迷糊了?我啥时候说过?”
    我爸亮了亮巴掌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再在这神叨叨的,看俺不大嘴巴子扇你!”
    我争辩道:“俺说的是实话,不信恁看!”
    我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也顾不得鬼不鬼的啦,爬起来摸了摸根群叔手中的两只芦花鸡。
    所有人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我?那表情分明是说,你摸一下,它们能活过来不成?
    紧接着,就听咯咯两声鸡叫,两只芦花鸡扑通起来翅膀。根群叔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激灵,像扔定时炸弹一般扔掉了手中的两只芦花鸡。
    两只芦花鸡落地,洒下一地的鸡毛,扑腾的翅膀,飞了出去。
    这和我上次见到的为什么不一样呢?那次两只芦花鸡的腿明明是绑在一起的。
    我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对,冷的厉害。回头一看,大家像见了鬼一般的望着我。似乎他们有点难以置信,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或者,在他们眼中我有了超能力?
    其实,我更纳闷,根群叔明明是死了,为什么还活着呢?不对,为什么这一幕我好像是在重新经历过一次呢?
    刘飞天第一个缓过神来,问我:“潮娃子,今儿是什么日子?”
    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根群叔来叫我爸那天是十五,赶集那天是十六,根群叔他们家也是十六起的大火,那么我睡了一晚上,今天应该是十七。
    我仰着脖子说道:“今天是十七!”
    刘飞天脸上沉重的厉害,开口说道:“今儿个是十四,你竟然比我们提前过了三天!”
    我爸不以为然道:“大哥,恁别听潮娃子胡诌,他就是怕挨揍,才在这编瞎话骗我们!”
    我反驳道:“我才没有!我还知道根群叔家十六起了大火,一家人都烧死啦!”
    啪的一声,一巴掌火辣辣的打在我脸上,扇的我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缓了好久,才看见屋子里面乱作一团。根群叔抱着我爸的腰,刘飞天在一旁劝着我爸。
    我爸指着我连吼带骂,作势还要打我。
    我憋着眼泪,心里面委屈的厉害。他们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爸拉了出去,爷爷和妈妈也出去安慰我爸去了,就留下了我奶奶。
    我奶奶摸摸我的脸,慈祥的说道:“娃子,还疼不?”
    我抽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
    我奶奶接着说道:“娃子,不是奶奶说你,你都多大的人了?这死人的事情能胡说八道吗?你让你爸的脸以后往哪搁?这得亏是你根群叔人好,要是换了别家,非要和咱家拼命不可。恁以后,可别胡说了。”
    我带着哭腔说道:“奶奶,俺没有胡说,俺还知道这事跟巧儿娘有关系。”
    我奶奶一听,顿时呼吸急促起来,慌忙抓着我的肩膀说道:“娃子,你是杂知道巧儿娘的?”
    我奇怪的望了一眼我奶奶,说道:“奶奶,你忘了?就那天你和生子奶奶坐在咱家门口的时候说的。”
    我奶奶的脸瞬间苍白,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摇头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因为巧儿娘的事情在村子里面几乎是个禁忌,从来没有人敢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只有我奶奶他们那一辈的人。所以,当我说出巧儿娘三个字的时候,我奶奶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抹着眼泪,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咋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揍?难不成说实话还犯法了?
    不多会儿的功夫,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抬头一看是刘飞天进来了。
    他往床边一坐,揉揉我的脸,开口问道:“娃子,给干爹说说,你还梦见什么了?”
    我皱眉坚持道:“我没做梦,我说的就是事实,恁要是不信,恁看十五的时候,琳琳是不是要出事?恁再看,十六的时候,根群叔家是不是要着火?”
    刘飞天见我说的有鼻有眼,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想来是遇见鬼托梦了,敢动我刘飞天的儿子,看来日子是过的太舒坦了!”
    我抬眼正好看见了刘飞天的目光,那种目光很古怪,长大了以后我才知道,那种古怪叫杀气。
    刘飞天又问道:“娃子,你告诉干爹,那天你在坟头包,是不是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
    我咬着下嘴唇不说话,我其实心里面知道,坟头包那地方是不可能住人的。甚至,我能肯定老婆婆和焱焱都不是人。
    但是,她们对我很好啊,我怎么能害她们?
    对,我不能告诉刘飞天,万一刘飞天生气了,灭了她们怎么办?
    想到这些,我摇摇头,一口咬定,我那天什么也没有遇见。
    刘飞天见问不出什么东西,随口说道:“看来娃子是那天吓懵了,什么也不记得啦,罢了,干爹回去帮你卜一卦就是了。你赶紧起床,让你奶奶给你煮几个鸡蛋补补,一整天天没吃饭,饿了吧!”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干爹,我妈不是说我睡了三天吗?”
    刘飞天哈哈一笑道:“傻娃子,你妈那是吓唬你的。你呢也是,你说喊你去躲计划生育,你随便找个山岗子躲躲就是了,咋能往山里面跑这么远?”
    我抓着头发,脑子里面疼得厉害,躲计划生育?这都哪跟哪啊!这明明都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怎么又过回去了?
    刘飞天以为我是懊悔呢,便摸着我的脑袋说道:“行了,娃子啊,以后改了就是。也是难为你妈了,你说说你,喊你去看个牛,你咋还看丢了?你瞅瞅你家,还有啥?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头牛,你还给弄丢了!好在你人还没事,行了,赶明儿干爹给你家买一头。”
    我彻底的懵了,我脑子里面乱的像一锅粥,我实在不知道,我这些天经历的,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牛不是自己回家了吗?怎么现在我又把牛弄丢了?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怎么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我急急的问道:“干爹,你的意思我刚刚从坟头包回来?”
    “是啊,咋啦?你忘记了啦?你出去以后就一直没回来,后来是村里的人从坟头包把你找回来的,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不醒了。你爸妈带你去医院看了,也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整好我今天回来,才发现你的魂丢了,你啊,以后可别往那些脏地方去了。知道不?”
    我像傻瓜一样的点了点头,他说的和我遇见的,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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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6-14 23:31:55  更:2022-06-14 23:3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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