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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1969年前往皖南山区插队的我,经历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第1页]

作者:且闻天下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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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水其实是一门科学,一种达到人与自然统一和谐的方法。古时的人没有科学这一说词,他们相信自己所见、所历之事通过一定的方式得到妥善的处理,这便是最为正确有效的解决问题的途径。
    风水之道包罗万象,小到人的身体大至整个阴阳宅所皆有风水的特征:比如人体忽受风邪入侵就会阻隔气血的流通,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水肿之症,这便是风水不平衡;又比如一幢独宅建造在坟墓堆旁,这就是阴盛阳衰之状,也叫“阴欺阳”,不仅心里上造成住户的情绪压抑,身体上也会因为阴气过重导致身体衰弱,尤其损伤幼儿少女之体。
    凡自然中的种种事物其实都可以通过风水来寻求解决与帮助,这并不是导人迷信,而是我们老祖宗几千年来的经验融合成的一种智慧。这就像是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我们虽然知道了结果,但目前还是无法写出推导的过程。
    我叫余建华,正好出生在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年冬天,之所以叫建华,是因为父亲说那一茬出生的男孩叫建国的太多了。
    我是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普通人,淹没在人海中几乎没人认识,但要问我有没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必定是与风水有关,而我之所以接触到风水一门,则缘起我的师傅李宝成。

    1969年,我和大多数知识青年一样相应国家的号召,前往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因为家里遗留的历史问题,我进不了农场,只能插队到了皖南山区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子——际联村。
    我们插队的一行有四人,瘦瘦高高的姚国梁带着眼镜,一有空就捧着毛选;又胖又矮的赵伟强,个子不大手脚灵活,我时常笑他爹给他取错了名,应该叫赵小强。
    还有一个女孩子叫方晴,浓眉大眼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看上去十分灵动,单凭想象我也能想出她扎两个长辫子的模样那得多好看。她说自己来自黑龙江,之所以插队在天南地北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不想一辈子只呆在冰雪飘零的北方,她想要看看祖国的大山是什么样子,要在这广阔的祖国大地炼红心,我们三个老爷们心里对她那是既佩服又爱慕。
    皖南的山区和北方不一样,到处都是绵延起伏的山脉,由于不通水不通电,每每得翻过一个山头才能挑回来两桶山泉水,刚开始由于水土不服加之物资的极其匮乏我产生了当逃兵的念头,觉得在这种除了山还是山的地方呆上个十年八年会让人丧失对生活的期望,好在村民们对我们这些插队的青年十分友善,时不时会抱着个粗粮口袋送些山芋糙米给我们,让我们这一尘不变的插队生活多多少少有些甜味。
    际联村很小,我们来这里之前也只有二十来户的村民,年轻人更是屈指可数,除了老猎户家的独生女燕妮、就只有村长家的老小子富贵了,我们插队的这四人的到来,确实让小村增添了一些活力。
    我们虽然经常受到村民的照顾,但我们绝不愿意当个“吃饭派”,我们分别负责挑水、砍柴和打猎的任务,姚国梁爱看书,他选了挑水的活,这样可以边挑扁担边看一眼毛选,算是生产生活两不误,赵伟强被使了激将法安排去砍柴,而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可以和方晴一起进山林打猎,增加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承认我的想法有些不纯洁,但这样一个美丽大方的姑娘任谁都招架不住的。
    说是打猎,其实就是进山去抓些野兔野鸡,毕竟我们这些念书的人可没有当过兵,山里的那些野猪一类的大型猛兽自是没有办法应付。
    这天如同往常一样,我和方晴到燕妮家中喊她去打猎(虽是打些小猎物,但山林中还是游荡着熊狼一类的猛兽,燕妮从小跟着她爹打猎懂的比我们多,况且她会使用家里的一把燧发枪,关键时候能起到保护作用),当走到她家门口时,只见燕妮急匆匆跑出门。
    “小妮子,你火急火燎的去哪,昨天咱们不是约好去后山打猎吗?”我将她拦住询问情况。
    燕妮急切地说:“富贵嫂子就要生了,我爹叫我去帮帮忙!”
    前段时间刚听说汪富贵的老婆肚子大的要坠下,没想到真就这几天生了,我虽是个男人但也想帮个忙,便和方晴商量好改变行程,去村长家看看情况。
    村长家虽住在村口,好在村子整体不大,我们随燕妮一路小跑到了村长家门口,这里已经围了七八个人,屋子里时不时传来阵阵痛苦的哀叫。
    我是男性不好进去,只能让方晴先进去帮把手,我和一众老男性同志便蹲在门口听消息。
    “看肚子太沉了,怕是不好生。”
    “俺婆娘说前些日子富贵媳妇走后脚跟子有些不着地,怕是有麻烦哦!”
    这些大老爷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唯独有一人一声不吭坐在石碾子上抽着旱烟,虽然我和他平日里没怎么说过话,但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他叫李宝成,十年前才来这村子生活下来的,懂一些风水道术,之前由于那个大动荡,他险些就被揪出来,还好村民们将他安置在了山上一段时间,这才没有落难。
    “老李,你看我家这儿媳妇和孩子不会出问题吧?”一旁来回踱步的村长汪善根等不住了,走到李宝成跟前蹲下身子问到。
    李宝成看了一眼汪善根,抽了一口烟回道:“先前就跟你讲过,院子里的槐树得挖了,为啥还好好的长在这里?”
    村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问的是儿媳妇,这下咋又和树干上了。
    李宝成敲了敲烟袋继续道:“这树枝茂叶盛太阴了,就怕冲了你家的儿媳妇,这一次我看有些悬。”
    听他这么一说大伙的心都往下一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莫要真给他说中了。
    没过一会儿,屋里竟然传出了婴儿洪亮的啼哭声,方晴从里屋走了出来朝大伙说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这下大家悬着的心总算稳了下来,我心里还在想这老李头真敢胡言乱语,也不怕得罪了村长。可没料到刚报完喜讯燕妮又跑了出来朝村长喊道:“不好了!富贵嫂子断气了!”

    燕妮的双手颤抖得厉害,眼神里透着几分恐惧,即使她这样的捕猎能手,直面人命的陨落显然也无法镇定下来。我轻轻拍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抚,她那原本透亮的眼身却传递给我茫然无措的无力感。
    按理说媳妇这几天就要临盆,富贵应该在家里陪伴,可好巧不巧他前两日上山担水的时候从坡上失足滚下把腿给摔折了,至今还躺在镇卫生院,根本想不到今天自己家里会发生这么大的灾难,加之前几年他的母亲才刚去世,正常人怎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
    妻子离世、儿子在医院、就连现在儿媳妇也断了气,汪善根呆呆的愣在那里,这个曾是家里主心骨的男人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残局。
    “老李,村长待你不薄,你看看有没有法子救救他家儿媳妇?”这时候有人开了腔朝李宝成说到。
    话音刚落,原本六魂无主的汪善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噗通一下跪在了李宝成面前,带着哭腔央求着让他想想办法救救人。
    李宝成思索了会儿,吞吞吐吐道:“办法是有一个,只是……只是要个东西。”然后又猛吸了口烟。
    汪善根听到有法子眼前一亮,他回到甭管要啥,只要能把儿媳妇救活,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都想办法给他摘来。
    李宝成说倒也没有那么天方夜谭,就是得找来一个未见光的驴蹄子。
    未见光就是尚在胎中还未成产出来见到光影,未见光的驴蹄子顾名思义就是母驴肚子里未曾产下的驴胎蹄子。
    际联村是贫困村中的贫困村,这里就村长家有一头用来磨豆子的驴,虽说这是头母驴,可也没有别的公驴配种,再说了这临时抱佛脚也根本来不及了。
    汪善根一听,原本强撑起的身子又如同黄泥瘫软下来,这难度虽比不上九天揽月五洋捉鳖,可要实行起来也十分不易。
    此时的我感觉李宝成就是故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事,他知道这么个玩意眼下根本弄不到,如此说只是好让自己下的来台罢了。
    要是其他东西大家伙儿还能砸锅卖铁想想办法,可这让大家都犯了难,虽说镇里肯定是有驴的,但从这往返镇子起码得一天的路程了,更别说还要满大街的找怀了孕的母驴,如同大海捞针。
    不知是出于揭穿封建迷信的想法还是我真的抱有一丝的侥幸心理,万一这老李头说的是真的呢?
    我竟想自告奋勇先去邻村找找看,虽然这里村村情况几乎一样,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切得往好处想。
    就当我想要把想法告诉村长时,燕妮突然开了口,说她家里好像就有这么个东西。

    燕妮家祖祖辈辈以打猎为业,尤其是在这样的山区,甭说逮些山鸡野猪了,就连寻常人听都没听说过的人罴(像人一样双脚走路的熊)、四不像在这也不算稀奇,所以当她说出自家有没见过光的驴蹄子时我没有丝毫的怀疑,毕竟每个猎户家都有自己看宅的物件。
    除了我之外,村民们都投来诧异的眼光,村长显得更是激动异常的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富贵嫂子的命可就全托在这上头了,可不能诓你大伯!
    燕妮想了想,然后坚定的点头道:“向毛 保证!”
    事不宜迟,我随着燕妮前往她家去取驴蹄子,一路上也顾不得多言语只想着尽快完成任务,可到了燕妮的家门口她停下了脚步,有些颤巍巍的问我:“余大哥,俺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我个屁股开花?”
    显然我也忘了燕妮她爹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燕妮的爹虽说为人客气爽快,但对于他家里的那些战利品是绝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可眼下情况紧急,加之她爹早早的就进山打猎来不及当面解释,我只能和她胡诌道:“当前的矛盾是救富贵嫂子的命和挨你爹打的矛盾,矛盾之中要分大道理和小道理,但总而言之最后都归大道理管,现在人命就是大道理。再说了到时候村长、我、方晴、实在不行再加上全村的同志替你求情,你爹绝不会像地主恶霸那样脱离群众队伍!”
    燕妮没读过什么书,但我说的话打消了她一多半的顾虑,于是带我进了她爹的睡房,从柜子里取出个用红布裹着的器物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我将红布缓缓解开,里面是一个圆形的玻璃器皿,盛满的液体中有一个黑色的毛驴蹄沉在底部。
    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小的驴蹄子,似乎还没有发育完整,但上面的蹄毛随着液体荡漾清晰可见。
    事不宜迟,我又重新将红布包裹好并把它揣在怀中朝村长家赶去,我感到肩上从未有过的沉重。
    村长和一众村民们看见我们回来,尤其是看到我怀里的红布包,显得格外兴奋激动,我将它递给了老李头,并说道:“你要的东西弄来了,成不成就看你了!”
    李宝成将红布揭开看了眼后露出一抹笑意:“有这就成了!”随即立马朝屋内走了进去。
    后来屋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方晴又蹦又跳的跑了出来说富贵嫂子又活过来了!
    众人纷纷高兴的叫了起来,我虽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兴奋,但也长长的吁了两口气,总算是帮忙救回了一条命。
    由此我不由怀疑这老李头究竟是个什么人?怎么连断了气的死人都能给救活过来?我这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信奉者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世上怕不成还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
    后来回到了知青点,追问之下方晴跟我道出了老李头进屋后发生的一幕:这老李头在进了富贵嫂子的里屋便把驴蹄子从瓶中取了出来,并用筷子在上面化了看不懂的记号,然后吩咐接生婆将驴蹄子一分为二,一半放在灶火里烧了、一半放锅里煮了,之后便将煮了驴蹄子的水灌到富贵嫂子的口中,富贵嫂子像是被水呛到了般剧烈咳嗽猛地醒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老李头用的这种方法究竟是民间中医土方子还是道家的法术,但结果的的确确是将人救了过来,从此我便对老李头刮目相看,也更对他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尤其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稀里糊涂的成了他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姚国梁听到居然有这么稀奇的事,后悔的直拍大腿说要是晚点上山担水就好了,这样也能跟着去见识见识。
    “什么?你还凑这个热闹?不是我强子瞧不上你,就你这个胆量怕是听到富贵嫂子叫两声就得昏过去!”赵伟强在一旁打趣道,我和方晴同时笑出了声。
    “放你娘的屁,我一个热血男儿会怕娘们哭叫?”姚国梁显然觉得他在方晴面前在折损了自己的面子。
    “你热血你威猛你高大,有本事你今晚到坟头睡一晚我强子就服你!”
    “睡就睡,既然可以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难道连坟头我还不敢睡不成!”
    这两人如同吃了枪药般你一言我一语的怼了起来,眼见场面有些失控,我插话道咱们四个可是天南地北凑到一块的,就事论事不要胡搅蛮缠,强子你别瞧不起眼镜(眼镜是我们给姚国梁取的外号,因为他看书看成了重度近视,鼻梁上一直顶着副厚片眼镜,连睡觉都不摘),眼镜你是学毛选的积极分子也别出口成脏,咱们这个知青点人数最少,别还闹了矛盾传出去给其他村的知青笑话。
    两人原本激动的站起来争执,听我这么一说确实觉得有些偏激了,又都坐了下来歪过头去不好意思看对方。
    “别像小媳妇一样,大老爷们有事当面敞开了说,但要记住一点:话要讲透、可以骂娘、不准记仇!”方晴见二人还有些别扭学者男同志的口吻开了腔。
    眼镜和强子听方晴这么一说竟恬不知耻呵呵的笑了起来,果然千言万语抵不过女人的一句棉里针。
    同遮一片瓦哪有隔夜仇,没过多久大家又互相侃了起来,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我此时还惦记着燕妮说的话,万一她爹回来看见驴蹄子不见了,会不会真的动手揍她一顿。
    我认为主意虽然是老李头出的,但最后还是我劝说的燕妮,这事多多少少有我一半的责任,还是得上门和燕妮她爹说清楚。
    此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外头一片酱黑色,我提了盏煤油灯就往燕妮家走,强子他们虽说要陪我一起,可我觉得这事人越多越解释不清楚,等下见到这阵仗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如自己先去探探口风,便婉言谢绝。
    这个点虽不算晚,但村子已见不到半个人影了,没通电的山村家家户户早早就上床休息了,我走的步伐快,煤油灯跟着左右晃动忽明忽暗,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鸟叫,山里的怪鸟多,有的叫声就像孩子在笑一样有些瘆人。
    这段时间和那三个活宝呆在一块成天就天南地北的胡诌,话锋转着转着就会聊到志异的鬼事上,尤其是眼镜杂七杂八什么书都看和我们讲了不少,此时的我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些惊悚的画面。
    虽说我知道这是封建迷信不能当真,可还是有些胆怯,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一样,所以我没走几步就下意识的回头瞅瞅。
    这一路我的心一直悬着,越走想的越多,越怕就走的越快,提着把子的煤油灯前后剧烈摇曳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在快到达燕妮家的小路时,突然余光扫到右边的矮墙上有一团黑影。
    我身体如同针刺了般脑门轰了一下,条件反射猛地将提着煤油灯的手臂高高举起朝那团黑影照过去,一个全身青蓝布衫、盘膝打坐的人闭眼坐在墙墩上。
    “老李头!你大晚上的是要吓死人吗!”我喘着气叫骂到,原来这墙上的人正是白天在村长门口见到的李宝成。
    老李头没有理会,依旧盘着腿双眼紧闭,在灯光的照映下能看清他脸上凸起的颧骨、脸色显得更加蜡黄。
    “李叔,您这是在干啥呢?”我缓了缓气,换了种口吻继续问到。
    此时他慢慢睁开双眼,原本合十的双掌缓缓松开,右手伸进长衫中掏出了一杆旱烟枪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吞云吐雾之际总算是开了口道:“大晚上的瞎跑甚?阳气虚,小心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明明是他将我结实吓了一跳,到头来还怪我瞎跑,他这回答让我不知该怎么接茬,索性也就懒得理他,单单回了句“没事,溜达溜达”就大步离开了。
    走了离他有七八步距离时他又朝我叫了句,让我有事就去找他,我同样是一头雾水,我能有什么事要去找你这个老烟枪。
    过了这条小道再转个弯便是燕妮家,虽说她家是村里打猎大户,可还是住着黄皮土房,床上竖着几根黢黑的木棍,连块遮风的帘子都没有。
    幸好燕妮家的大门虚掩着,透过门缝里面还泛着点点灯光,看来她们还没有休息。
    我站在门口整了整衣服刚准备扣门上的铜环,此时里头传来了燕妮的抽泣声,紧接着还有她爹在那叫骂的声音。
    眼见形势不对,说不定这小妮子已经被她爹狠抽了一顿,我也顾不得叫门直直地从外头走了进去,通过灶房走到了厅上,只见燕妮坐在椅子上用袖角拭泪,她爹孙祥坐在一张老式八仙桌上斟酒。
    孙祥见到我突然出现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紧皱地眉头放松露出笑脸朝我说到:“小余你咋来了,快坐快坐。”
    燕妮她爹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我们面前虽然话不多,但永远都是客客气气的,加之经常猎些野味接济我们,所以在我心里对他的映像还是非常好的,但是此时我看见燕妮那么伤心,鼻头也跟着一酸。
    我朝孙祥说道:“叔,你就不要怪燕妮了,这事是我让她干的,你要打要骂冲我来,我绝不动口还手!”
    孙祥将酒一口饮下,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这么个东西的来历,这……哎,算了算了,妮儿我不怪你了,别哭了……”
    孙祥原先上山打猎时遇到了人罴,左边脸给人罴挠了,连眼珠子都掉了,所以常年带着一个黑眼罩,此时他将眼罩下了,愣愣的望着燕妮,可能是这一顿骂也让自己心疼了。
    燕妮依旧低着头抽泣,我呆呆地立在那里,也许是怕尴尬,孙祥邀我坐下来一块喝点。
    我在南京的时候偶尔会和父亲喝点红星,可这村里的烧刀子劲大所以没怎么碰过,但眼前这氛围确实有些疆我便坐到了桌旁。
    这挂彩的瓷杯与其说是酒杯还不如说是酒碗,一杯盛满得有个二两七八,桌上倒是有些野兔肉,我馋这一口,于是就开喝起来。
    男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喝酒前和酒后是两个人,喝酒前就算多闷的蛋子几两黄汤下肚就成了哲学家、思想家、政治家,什么话都能赶上趟接上茬,我和他一老一少两爷们推杯换盏后也是越说越多,最后他竟主动和我说起了这驴蹄子的由来。
    十年前,也就是燕妮三岁的时候,孙祥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生。
    那时候的农村条件比现在还艰苦,但一家有个三四个孩子算是稀疏平常的事,不是农村的女人能生,而是她们不像城里的姑娘那般娇气,一靠忍、二靠命,只需要一位接生婆、一把剪刀、一盆热水便能应对。
    可这样简陋的条件也会埋下很大的隐患,小孩难产、大人大出血的事也时有发生,富贵嫂子闹过这么一出,孙祥的媳妇同样也遇上了这祸事。
    生孩子是村里的喜事,尤其际联这样的小村子,就在临盆的那一天全村的人都围了过来想要搭把手出点力,可稳婆从大清早直到中午愣是没法将胎儿接生出来。
    生孩子同样是个力气活,拼劲全力挣扎个把小时倒能坚持,可燕妮她娘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人早就力竭了,稳婆也是急得够呛,接生了那么多人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于是喊着口令让燕妮她娘再使出全身力气。
    口令一出燕妮娘使光了最后的力道,人立马就昏死了过去。
    稳婆吓得赶紧找来了孙祥,孙祥颤巍巍的手抵着媳妇鼻子试探,竟没了气息。
    这下一尸两命,孙祥几乎要晕倒在了地上,还是一众妇女将他给抬出了屋。
    原本的喜事成了丧失任谁也接受不了,孙祥吊着气在那叫唤,可怜的是燕妮这三岁的丫头也是随着她爹在那哭,根本不懂她娘到底怎么了。
    人群中这时候走出来一个青蓝长衫的中年男人,说他有办法可以试试。
    众人一听循声望去,正是今年逃荒到村里的李宝成。
    李宝成让孙祥赶紧去找未见光的驴蹄子,这事得越快越好,要是太阳落了山神仙难救。
    孙祥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抬起脚就到处去找驴蹄子。
    他一个村一个村的去寻问都找不到怀孕的母驴,最后只能往镇子上奔去,一口气奔了三十多里的路,终于在镇上打听到一家屠户家里有驴,而且正好有待产的母驴。
    按常理来说,待产仔的家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宰杀的,因为太缺德损阳寿,可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求人法子最后总算是弄来了一只驴蹄子。
    当他一路三十多里折返回来,天已经擦黑,那双穿着草鞋的脚更是血肉模糊。可时间已过,李宝成拿着血淋淋的驴蹄子不停的摇头,而燕妮她娘连同孩子最终也没能给救回来。
    孙祥不知是一根筋还是觉得李宝成的道行太浅,他总觉得媳妇孩子可以救回来,于是就把驴蹄子装在瓶中用刚吊好的烧刀子浸泡防腐,为的就是有一日能遇见个比李宝成厉害的人物,把媳妇救活。
    长年累月下来,那瓶驴蹄子就是连接孙祥和他媳妇的唯一念想,没想到如今却被我和燕妮用来救富贵嫂子用了。
    孙祥说着说着老泪从一旁落下,燕妮也扑在了他怀里失声痛哭。
    此刻我心中感到无比沉重,没想到燕妮家竟然有这么段伤心事,这十年来她们父女二人以打猎为生,其中所吃的苦不是我这三言两语中就能体会到的。
    按说这种场面我还是撤退为好,可我还是借着酒力晕乎乎的说了句:“叔,你放心,我肯定再给你弄个驴蹄子回来!”
    孙祥同样喝高了,他一激动猛拍了下我的胳膊道:“兄弟!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情绪起来一下可收不住,尤其是醉酒的人根本听不得劝,我们两又就着一点野兔骨头喝了两杯,最后竟然称兄道弟起来,事后问起燕妮,她说我们两差点就磕头结拜了。
    这事算是不了了之,我自然也没有把酒后之言当回事,和往常一样过了约莫半个月,我那差了辈的兄弟孙祥突然急匆匆地跑到知青点找我。
    皖南山区有黄梅季节,这种天气又叫做返潮天,白天里闷热晚上又突然下起雨来,在墙上一抹都是湿漉漉的。
    对于我和眼镜来说还能适应,毕竟我们都属于南方人,可强子就难受了,睡一夜忽然身上就起了黄豆大小的红疹子又痒又痛,除了骂娘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我看他抓耳挠腮的痛苦样子也觉得身上似乎长了疹子般有些瘙痒,苏联有位老大哥曾说过人的精神意识是会传染的。
    看着强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如刮墙灰般使劲剐蹭我实在忍不住了说到:“红军长征过草地爬雪山都能挺下来,这点困难能不能克服掉?”
    强子听后面露苦色回到,不是他意志不坚定,确实这大山里的气候不适应,容他个一年半载一点问题都没了,说罢又换了个姿势继续抓痒。
    我心想他倒是乐观主义,这种过敏症状下还能扒扯。可言归正传,眼下这种天气是不适合劳作了,其实我早就盘算着休息一段时间,等黄梅过了再说(村民们时不时的接济,眼下是挨不到饿的)。
    说起我们这个知青点,其实就是一间砖瓦房,上面用瓦盖成了斜角,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瓦房。由于只有两件不大的里屋,方晴作为女同志自然是占据了一间,另一间便犯了难,这至多只能挤下两个爷们的铺子该怎么分配?最后实在没辙了只能抓阄,三人中的其中一人轮流当厅长,这周正好轮到我。
    按理说天一黑便没有了其余的活动,我们除了偶尔开个碰头会也就是抱着枕头睡大觉,这段时间由于没有从事体力劳动,加之强子咯吱咯吱的挠痒动静,我就更加睡不着了,闲着无事便向眼镜借了本书看起来。
    正准备靠着文字催眠时,屋外咚咚咚的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虽然平日里来知青点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白天来送些粮食或者喊我们下田,这大晚上的还真没有人登门过。
    我猛地从席子上坐起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跑去开门,屋外站着的原来是我那位老大哥孙祥。
    “叔,这么晚是出啥事了?”我摸着脑门问到。
    他先是朝屋内探了两眼,再侧过身环顾四周,然后悄声跟我说:“兄弟,方不方便出来趟?”
    看他神神秘秘的,像是做贼似的表情跟往日根本不同,顿觉事有蹊跷,便取了布衫和雨伞随他往外头走去。
    “叔,究竟出啥事了这么神神秘秘的?”眼见他带我走了一里多的路始终没有言语,我便问到。
    他只是频频点头说快到了快到了,我心想是不是没有给他搞来驴蹄子觉着我诓他,一生气要把我领到山上给埋了。
    沿着泥路一直往村外的走去,直直走到了山脚下,我犯起了嘀咕,这家伙不会真和我想得一样吧,我坚定的不走了,说有事就在这里说,不说我就回去了,便佯装要扭头离开。
    孙祥一把拉住我悄声说:“好好好,就这里!”话毕便将煤油灯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腰里掏出来片黄澄澄的物件。
    “你瞧瞧,这是不是金子?”
    他把这片东西递给我,我刚一上手就觉得不寻常,虽然这东西看起来又扁又薄,但分量不轻,我蹲下身子借着煤油灯光线仔细看起来,这片椭圆形的物件上雕满了图纹,正中间的位置上刻有顶着大鸡冠子的公鸡,我猜八九不离十就是块金子。
    “叔,这东西你哪里弄来的?不会是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吧!”我也悄声问到,在这么偏僻的山区,别说金子了,连口大铁锅都是稀罕物,我第一反应就是他抢了哪个没被打倒的土财主,毕竟他家里有弓又有枪,真干起歪门邪道的勾当确实具备先天条件。
    他连忙摆手说没有,然后指了指山上说:“就在上头捡到的!”
    我诧异的望着他,这山我们平日也常去,怎么就没有捡到,独独让他给捡着了,说实话我是不相信的,而且更蹊跷的是他为什么不偷偷藏起来,还要告诉我。
    “叔,你可不要骗我,这么多人都看不到这金晃晃的东西,咋就给你看见了?要真是偷抢来的我提意物归原主,这可是要蹲号子的,事情可大可小全看你走不走正确路线!”我在那劝说着,可他依旧是斩钉截铁的否定,说真真切切就是山上捡到的。
    “兄弟,我和你说的都是实话,这大晚上叫你出来就是因为这东西太邪门了!”孙祥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声音大了许多,我赶忙示意他压下嗓子,要让别人知道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赶紧平复了下情绪,借着道:“你也知道十年前那件事,我和老李头打那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就是想请你帮个忙,让他看看这金子到底有什么来头。”
    原来他叫我出来是想让我当个中间人帮他递个话,我前后左右看了看这块金片子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古怪,便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他话一出让我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孙祥说在一个星期前他上山打猎,由于黄梅天整日阴雨连绵的,这山中的野兽也像是躲雨般都寻不见踪影,他就想着挖一个坑做个捕兽夹,等着猎物自己上门。
    他寻到了一棵老树便准备在树下挖个洞,这样日后自己也方便认地点,没想到挖着挖着就不对头了,这原本褐色的泥土怎么渐渐的变成了暗红色,他一开始心里还想着是不是什么野兽被埋在了土中,可一连挖了一尺来深也没见到个动物尸体,却挖出来了一块金片子。
    他想着要是金的最起码可以换上一头猪,便趁无人将金片子藏在身上带回了家,怪事就是从挖到金片子的当晚开始。
    猎人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他在灶台旁剥兔皮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那晃动,一下在左边一下在右边,可左右往后瞧去却见不到人影,就当他打量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女人的笑声,他说这笑声和平日里听到的不同,像是唱大戏的那样拖着音。
    他心里有些膈应,扔下手中剥了一半的兔皮赶紧洗漱上了床,连蜡烛都不敢吹灭。
    可就在睡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身子却像是被千斤坠压到般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虽他胆子不小,但也没有撞见过这怪事,惊的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往下淌。
    就像是有东西在走动,从门那里慢慢往他跟前挪来,他使出吃奶的力道微微睁开了一只眼,这一看不打紧,就看见有个一袭蓝色长衫布满白色雪花点的女人站在跟前,披散着头发。
    他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可耳朵顿觉有热汤涌出,随后又听见了女人的尖笑声。
    不知是不是吓昏了,等到醒来时天已经擦亮。他怀疑昨晚是不是做了魇梦,但那房门确实开了条缝隙。
    之后接连的几天时间,他都有这种情况发生,始终觉得有个女子跟在他身旁,一睡着便会如那晚一样无法动弹,弄的他晚上根本不敢阖眼,到今天彻底是熬不住了,这才想到让我找李宝成看有没有法子解决。
    @衣米奴 2022-06-05 14:45:08
    楼主就是一个挖坑专业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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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竹请收下我的膝盖
    他裹着的眼罩遮住了半边眼,可还是能明显看见紫到发黑的眼眶,像是打了几个通宵的样子。
    从村外回来的路上,他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神情迫切充满期待,我也不想让他感到坠倒谷底的失望,便答应下来替他找老李头看看。
    虽然我觉得这是他拾到金片心里紧张而造成的幻觉,但我的帮忙或许就是一颗定心丸,对他多少会有些帮助作用。
    “兄弟,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得回家了,燕妮一个人在家。”走到知青点前,孙祥将金片重新交到我手里、拍了拍胳膊嘱托到。
    “叔,你放心,现在我就去瞅瞅老李头睡了没。”我也拍了拍他的胳膊,有点赶客的意思。
    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我又犯了难,那老李头我也不算熟,会不会帮这个忙吃不准,再说了马克思主义没有算命先生,我这么个知识青年去求封建迷信帮忙是不是矛盾、冲突。
    可是这件事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眼镜胆小肯定不由纷说让我去自首、强子是个话匣子指不定明天十里八村都听到风声、方晴倒是胆大心细可她是个女孩子,加之这种事情比较复杂我又怕连累她,思来想去还是帮这回忙,谁让我醉酒说大话没弄来个驴蹄子赔给人家。
    老李头住所我是知道的,因为这个村子就那么二十来幢的屋子,他的屋子就在村尾一棵矮脖树边上,孤零零的一幢,听说以前住着的是一个老鳏头。
    我回屋子点了盏煤油灯提上就往村尾赶去,这天气有雨寒凉雨停闷热,这一趟一趟的赶道背心早被汗水打湿,虽然这也能算作做好事,但我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两句:“没来之前啥事都没,来了啥事都找上门,我又不是村支书……”。
    人一旦闹了情绪是没功夫思考鬼神的,我憋着些火气直直就走到了老李头的家门口,只是他的大门紧闭,屋里也没有光亮。
    "李伯,李伯“叫唤两句没人应门,估计是睡下了,或许是压根懒得搭理我,我无奈回头却又抱着侥幸高声喊了句:“老李头!”
    没想到眨眼的功夫里面有了回音:“喊啥喊,土匪来了?”
    我赶紧又回头去敲门,说是我,知青点的余建华,有重要事找他商量。
    老李头没有应答,只是一会儿屋里有了亮光,门闩子被拨开。
    “除非土匪来了,别的事明早再说!”一开门见到我他就有些不耐烦的打着哈欠道,并准备合上门。
    我赶紧左手挡着门,右手进口袋把金片子掏了出来:“李伯,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门口昏暗,我又将煤油灯提起凑近金片子让他看清楚。
    这下他立马来了金身,一把将金片拽去细细看了起来,边看边问这是哪来弄来的。
    他见我没说话望了望四周,将我邀进了屋子。
    “小同志,你得跟我说实话,这东西究竟是哪里弄来的?”没等我找个地方坐下他又着急询问道,我朝后山的方向点了下头说就是山上挖出来的。
    他慢慢做下,看着金片慢慢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会要了你的命?”
    “李伯,这是金子不是毒镖暗器,没有毒的。”听他这么一说我摆了摆手,没想到他连金子都不认识。
    老李头冷笑了声:“我咋不知道这是金?我是说这东西邪门,你小子要遭殃了。”
    我问到这话是什么意思,老李头解释说这是殓金,应该是缝缀在某种漆砂器物上的,而据他的了解,这种公鸡图样的殓金应该是用来镇棺的。
    人去世会分很多总,有油尽灯枯寿终正寝的,也有含冤莫白惨遭横祸的,细分还有老死的、冤死的、枉死的、替死的、病死的、吓死的,总之有很多的种类,但用得到这种公鸡殓金的肯定是阴魂不散的。
    不是正常的过世,死者都会含有莫大的怨气,而带着怨气入棺便会聚阴而僵,久而久之在一定的环境作用下就会尸变,公鸡至阳,所以有的风水师会用金鸡来化煞。
    老李头说如今挖出了金鸡,说明下面就有凶墓,而这镇煞的公鸡被取走,很可能会影响棺中的死尸,由于金鸡吸附了很多煞气,会让人阴气缠身,愈久愈不利。


    这屋里除了一张靠墙的八仙桌也就两把腿脚长短不一的竹椅,墙壁像得了皮肤病似的褪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子,我心想解放后这风水先生的日子不怎么好过,最起码是不吃香了。
    老李头沿着桌角敲去烟锅里的残渣,从烟袋里掏出些烟叶放进烟锅用火柴引着后吞云吐雾起来,刺鼻的烟味呛得他一阵猛咳。
    我抱着三分相信七分怀疑的态度试探道:“李伯,您看眼下该怎么处理?”
    老李头缓了缓劲道:“小子,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
    因为是燕妮她爹出的这门子怪事,我自然是什么也没瞧见撞到,索性就把之前他和我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老李头。
    老李头听后放下旱烟袋子站了起来,双手后背在那来回踱步思索着。
    “看来这女尸凶的很咯。”他自言自语了句,随后突然走到我面前用大拇指和食指抵在我的眼眶上,将我的眼皮子往上翻开。
    “不对,不对,上眼睑无黑线,应该没撞邪。”老李头眉头一皱又说:“小子你和我说实话,那东西究竟是谁捡到的?”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其实是孙叔托我来找他的,由十年前出的那档子事不好意思当面来,就让我帮个忙。
    “十年了,这老小子还是解不开心病,你帮我带句话给他,要想保命就明天傍晚来找我。”老李头又重新坐下拾起烟袋子抽起来,又叮嘱了句:“叫他带上只活公鸡。”
    第二日还没等我去找孙祥,他便早早的过来找我了,我将他带到墙角将昨晚老李头说的话告诉了他,开始时他抹不开面子,一个劲的摇头不愿意去,想让我再去说说看看能不能代他处理。
    我本身就不太愿意淌这趟浑水,加之封建迷信又背离了我的初衷,便和他说这事只能自己解决,要是再不去老李头一生气还帮不帮这个忙可就吃不准了。
    他见我说的不太乐观一跺脚说了声“行!”,他这就去抓野公鸡,但有个最后的条件便是让我晚上陪着一块去,这倒好说,我正想去一探究竟便同意了。
    孙祥前脚刚走,眼镜和强子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铁锹工铲。我问他两今天怎么做起了积极分子一大早就去忙生产,强子说镇里领导这两天要下来开大会,碰巧大雨又把路给冲烂了,大家伙都得去把泥坑填上,方晴天蒙蒙亮就动身了,说着便递了把铲子给我。
    要说平日里我们在村子里也算舒服,也就是做些挑水砍柴的闲活,挣不挣工分也无所谓,反正没人盯着,况且邻里时不时的互相接济日子过得倒还惬意,只是这领导一来就不好讲了,要是呆上个半个月挨家挨户调查情况,说不定还真给我们扣上“吃饭派”的帽子。
    “华子,你昨晚去哪了?我起夜咋没看到你人?”我们三走着,眼镜突然问到。
    “看来你得再配副高度眼镜了,我这么大个活人躺地上你都瞅不见。”我没敢对视。
    “就是,大晚上的他还能去哪,我老和你说那些没营养的书不要看,你看眼睛都被污染了!”强子以为我晚上不敢单独出门,肯定是眼镜花了眼戏虐道。
    眼镜将镜片哈口气擦了擦,嘀咕道:”这不清楚得很嘛……“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远远的就看见燕妮和方晴已经在埋头苦干,两人身上湿了大半像是水里捞出来一样,我们三大老爷们还在晃晃悠悠走着,方晴瞧见了我们便大喊一声催促,我们争先恐后迎去,她的口令比村长的还好使。
    大干了一天,路上的坑总算是被填平了,我早已是筋疲力尽大喘着粗气,正想着打桶透心凉的山泉水冲冲,却又瞥见孙祥站在田埂上和我招手,手里还拎着一只山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两天我最怕的就是见到他,我觉着不是厉鬼缠着他倒是他像怨鬼缠着我。
    我趁强子他们在闲聊赶紧跑了过去:“叔,你下次能不能光明正大的和我打招呼,这整的跟敌特似的。”
    “兄弟,我不是怕别人误会嘛,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呆不住,咱现在就去。”他有些不好意思陪笑道。
    我清了清嗓子特意扯着嗓子对强子喊到:“强子,你们等下先回去,我和孙叔去拔鸡毛,晚上给你们加餐!”
    强子闻声后站起来寻到了我们的方向,看着孙祥手里的山鸡兴奋地直说:“好,弄好早点拿来,我在屋里等着!”
    “好,你先吃些疙瘩汤垫垫。”我又回到,心想这鸡他怕是等不着了。
    强子连连点头,架着眼镜就往回走。
    我和孙祥绕着田梗往老李头的屋子转去,等七转八转到了他那天已经擦黑。
    老李头应该是知道我们要来,门留了条缝,我领着孙祥直直地走进里屋,没想到老李头原本空荡荡地桌子上摆满了物件,剪子、瓷碗、香烛、纸扎地元宝、还有一麻团的红绳。
    我和孙祥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老李头从灶房走了出来,手上拽着个麻布袋子。
    “李伯,这是要干啥?”我问到。
    老李头没吱声,将桌上的物件悉数装进了袋子中,随后敞开袋口对着孙祥说:“把鸡放里头。”
    孙祥本身就觉得有些尴尬,没有言语赶忙将山鸡装了进去。
    “走。”老李头将袋口扎好蹦了个字便朝屋外走去。
    老李头虽上了岁数,走路还是大步流星,一身青蓝长大褂从背后看顶上天也就是个中年男子。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下天都黑了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一边跟在后头一边追问。
    老李头磨不过停下脚步回道:“上山咯,去找那个死鬼!”


    鹅山是紧挨际联村的一座小山岗,从这片山翻过去便是另外两个相邻的村子,由于大路往往得绕山而行多出上好点里数,所以村民基本都是走山路的,这片林子我担水也走了不少次,可也没见到过哪块地立着个孤坟野碑。
    孙祥领着我俩在林间沿着他之前做过的记号行走,刚开始的路程很熟悉,就是平时我长走的那段路,地上已经被行人踩踏成了一条小道十分好辨认,可走着走着就不对了,本来应是走右侧的方向,他却从左边一个一米来高的石崖跳下,前头虽在夜色中看得不大清楚,但还是能依稀看见高大的荒草在摇曳。
    当我从上面跳下,这荒草都差不多到拦腰齐的地方了,我和老李头一前一后跟着他在草里慢慢往前探,这两旁的草里时不时就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使我感到紧张的不是野猪之类的猛兽而是蛇一类的爬行动物,那蠕动的身子我看着就犯怵,怕真朝我脚猛地来上一口。
    “到了!”早已走到离我们十米开外的孙祥转过身子叫到,等我们走到跟前结果真就看到一棵粗壮的白果树下有个水缸大小的坑子。
    我将煤油灯往坑里探,里头倒是不深,只是这里面的泥土确实奇怪,就如他说的那般泛着酱红色,像是血水染过一样。
    “李师傅,我就是从这里面挖出来的金片子。”孙祥首先开口和老李头搭话,显然这会儿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嗯。”老李头盯着土坑应了声,随后蹲下身子掏出一把泥用鼻子嗅了嗅:“尸气已经浸到土中了,就算不给你碰上迟早也要尸变。”
    我原以为是孙祥误把金片子挖出来才出的问题,没想到这尸气早就已经外泄,孙祥误打误撞反而是帮了个忙。
    此时突然刮起一阵邪风,吹得林子簌簌作响,这股风吹在身上格外阴冷,我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李伯,咱们来这不是观光旅游的,接下来咋办?”我见老李头还在研究这坑子着急问道。
    老李头不慌不忙,让我从麻袋里取出红绳,并按他的方法来办。
    我将煤油灯挂在树杈上,按老李头的吩咐将袋里的红线拿出来一头捆在孙祥的中指上另一头则绑着根木棍插在坑中,老李头则抱着公鸡一剪子从它的喉咙口剪开,将流出的鸡血滴在孙祥的中指上,这血水顺着指头流到红绳上,又沿着红绳滴到插在坑里的木棍上。
    又是一阵急风迎面吹来,这风势比先前还猛了许多,而孙祥不知怎的竟站在那里抽泣起来。
    “你看见啥了?”老李头问孙祥到。
    孙祥边抽泣边回答:“一个女人,蓝衣服的女人。”
    听到这话我身上像是爬满了蚂蚁又麻又木,背后倒着冷汗。
    “再呢?”老李头追问。
    “死了,在梁上吊死了!”孙祥突然扯着嗓子叫了出来。
    这下我是彻底不行了,那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胆气全都给吓散,此时的我满脑子只想溜号,这种场面不是我该见识的。
    我如同醉酒般开始有些恍惚,只看见老李头利索的从袋中掏出瓷碗,然后将纸扎元宝倒进去烧了起来,还烧了三根香拜了拜插在碗的旁边。
    随后我仿佛听见了女人的笑声,一种很诡异的笑声,这笑声异常刺耳,就像在唱大戏。
    幸好老李头回身看了我一眼,见情况不对伸出两指在燃烧的碗里画了个圈点在了我的眉心处,说也奇怪,突觉有股热量从我的头上往下一贯而下,使我整个人清醒过来,而那声音也消失不见。
    “我就说你阴气重晚上不能出门,这不就撞到了。”老李头开口到,又不慌不忙的将一把红土洒在碗中。
    红土掺进正燃烧着的冥纸中瞬间升腾出一股夹杂着热气的黑烟,碗内劈里啪啦地爆响将瓷碗给崩裂。
    “奶奶的,钱收了还不肯走,非得老子给你铲咯!”老李头朝着前方丛子破口大骂,随后又朝我嚷道:“小子,把煤油拿来。”
    我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赶紧将挂在树杈上的煤油灯取下放在老李头的手边。
    只见他用右手中指抹了一点公鸡血,然后将蘸了血的指尖在灯芯上晃了晃,那火苗就被引到了指头上,随后将手伸到红线下方,将绳子给烧断。
    红绳刚断,孙祥就像是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似的一个趔趄仰倒在地,这一摔也让他清醒过来,东张西望地直问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顾得上回他话,那断掉的红线突然间像长了脚就要往土坑里钻,老李头眼疾手快拽住了绳尾绕在手腕上。
    “小子,你还是不是童子?”老李头边用尽往后扯着手腕边问到。
    “说啥呢?我不是你是?”我严肃反驳到,我可是正儿八经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虽然谈过那么次对象也是中学的事了,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种不正派的行为。
    “撒尿,对准洞口撒尿!”老李头回到。
    我着实吓了一跳,平日里小解我连强子眼镜都避着,这下却要我当着这两老头的面掏枪,况且还有一个不知道在不在附近的厉鬼,我怎尿的出来。
    “不行不行,尿不出来。”我死活不同意。
    老李头呲了声有些恼火,他那手上的红绳是越勒越紧,隔着油灯都能看见他腕上的肉跟捆猪蹄似的勒成一截一截的。
    “麻利的,要扛不住了!”老李头叫唤了声,这手往前蹿出去,整个人也扑倒在地。
    此时我不知如何是好,虽是一百个不情愿但眼前的形式十分不妙,我一咬牙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的了,赶紧脱下裤子对着坑口就开闸放水。
    还好在白天喝了大半桶的山泉水,本来就有些尿意,这下如泄洪般奔流直下,一时半会还真收不住。
    被尿填满的土坑不停的冒着泡,那原本像被拉着的红绳突然松下,先前插在土中的木棍也松垮垮的冒出了头。
    “打住打住,他奶奶的溅到我脸上都是,呸……”老李头忙不迭地站起身子边吐口水边用褂子擦脸,表情十分痛苦。
    孙祥不敢上前,搭着我地肩膀踮脚朝坑里看了看说:“李叔,她是不是被泡死了?”
    老李头哼了声,说这下有的麻烦了,这怨鬼戾气太重一时半刻收不住,只能先把她给逼退了,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再拖下去没有好处,得等明天再说。
    我开始也以为事情被老李头摆平了,没想到却是个缓兵之计,我连连摆手说明天无论如何我也不给他们两个搭戏了,这命都吓掉了半条,怕是个把月都养不好。
    老李头望着我拍了拍肩膀,一抹坏笑道:“都说了你阴气重容易撞到,这下都见了面,鬼娃子还能放过你?”
    我如被浇了盆冷水心里冰凉,没想到做好事也会引火烧身。
    我们三人平日里的交集并不算多,充其量也就我和孙祥熟识些,而且年龄和行当也有很大差别,我是插队的知青、孙叔是猎户、老李头是个风水先生,死活都想不到我们仨会扎在一起做驱鬼治邪的事,活脱脱的凑拢班子。
    从鹅山折返回到村口便散开各自走了各自的道,但临分别前还是约好了明日依旧在老李头那会合,只是这次时间选择在了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
    我一走到知青点的路口,远远的便看见强子坐下石墩子上,一双眼苦巴巴的望向我这头的方向。
    “华子,鸡呢?”他见着我立马站起了身子笑呵呵道。
    我摇了摇头,说这山鸡比他手脚还灵活,还没等我动手就沿着稻田飞倒山上去了,这不上了趟山还是没逮到。
    起初他还不信,让我转着身子搜查一番,但发现我连鸡毛都没带嘟囔着说:“华子,我把你当作最亲切的战友、有着最真挚的革命友谊,你就这么对待战友对待同志的?”,说完摸着肚子扭头便朝屋内踱去,根本就不搭理我。
    当我也回到屋里,发现眼镜和方晴也没休息,坐在饭桌旁双手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看这样子应该是强子做了全面的汇报。
    “你说说你怎么对得起咱们哥几个?大家伙还兴致勃勃的等着你带战利品凯旋,你怎么对的起组织对你的信任。”强子靠着墙在那添油加醋。
    还没等我开口解释,眼镜又道:“华子,不是大家说你,听说打了山鸡我们连晚饭都没准备,肚子到现在还饿着,我们大老爷们没事能抗住,可方晴……”
    “行了,多一顿少一顿的也不会饿死,你们两个少说点,他也不是故意的。”眼镜话未说完就被方晴给打断,她双手撑到桌上站起身子又道:“还是说正事吧,今天富贵嫂子送了点粮食来,一是向我们表示感谢、感谢我们救了她和孩子一命,二来是和我透露了个消息,是关于知青队伍重新整编的。”
    方晴说由于整个林溪乡属于皖南最为贫困的山区,来这里插队的人数不多,分落在各村后人数更加稀疏,而这次领导来村视察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整合知青队伍,然后集中分配到一到两个村子里组成生产大队,这样以来我们四个人可能就会有人被划走,大家提前做好思想上的准备。
    我听到这样的消息十分惊讶,原以为插队就是在这村里头打发打发时间就结束了,不会有波澜变数,没想到居然还有重组的情况。
    “这咋整,咱们四个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革命友谊就这样结束了?”强子听后也觉得突然,赶紧凑上前来疑问到。
    “咱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不多了,同志们珍惜吧!珍惜我们最后同吃同住的日子!”眼镜往镜片上哈了口气用衣角擦拭着,发出感慨。
    我们一个个沉默了,对于这样的消息显然有很强的抵触。
    方晴见我们满脸愁容,又说:“可能只是领导注意到性别问题将住所重新规划,你们或不要盲目悲观,我是女同志和你们几个男同志吃住在一起肯定不方便,要走也是我先走。”
    方晴这话一出我们就更难受了,她要是真走了指不定会给我们的生产生活带来多大消极影响,只是无风不起浪,既然村长的儿媳妇吐露了这消息肯定是有这么个情况,不论如何最后也必须服从党的指挥安排。
    这一夜我没有睡着,想着从插队的第一天到陆陆续续四个人凑齐的往事,直到现在也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了,要说平日里斗嘴是家常便饭,但要突然分开也的确不舍,睡房内的床是不是吱呀响动一声,我知道强子他们肯定也是睡不着的。
    山区的天亮的格外的早,四点多钟就已经蒙蒙亮,外面开始叽叽喳喳有了鸟的叫唤,虽然一晚没睡但一点困意都没有,我索性爬起来洗了把脸,趁着这档子功夫去趟老李头那,我心里一直想弄清楚这老李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前些日子加上昨晚发生的事究竟和牛鬼蛇神有没有关系。
    我匆忙披了件衣服就去了老李头家,没想到他已经起来了,正躺在椅子上抽旱烟。
    “李伯,你咋也这么早醒了,我还以为得敲半天门。”我朝他打了个招呼。
    老李头眯开一只眼睛看了我眼,然后又闭了起来:“你小子这么早来,没憋着好屁。”
    我找了椅子坐到他身边,笑呵呵道:“您千万别这么说,经过昨晚那一场硬仗我对您老人家那是五体投地,激动的一晚都没睡好,就想着早点来陪您唠唠。”
    老李头又是浅哼了声,说像我这些上山下乡的青年是接受过文化教育的知识份子,讲究的是唯物主义,他那一套是老封建老迷信,是搬不上台面的。
    他这话是在打我的脸,因为插队的这半年来我们家家户户走动的都挺频繁,唯独他这里基本上是没来过,就是怕跟老坏旧沾上边。
    昨晚的事是实打实的发生在我的身上的,此时我感到极度的难为情,怪自己原先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
    受了翻嘲讽我也不好意思待在这了,就起身把椅子放到原位准备离开,当刚踏过门槛他却开了声:“既然睡不着,就听听我这个老家伙讲个故事。”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转身将椅子又移到了他的身旁,聚精会神听他慢慢道来……
    十年前,老李头并不是如今的这般颓唐样子,因为给人批八字看阴宅极其准验,尊敬他的人都会喊他声宝爷。
    表面上看他是个能掐会算的风水先生,实则暗地里领着一伙人赶着倒斗的勾当。
    倒斗这行有个规矩,叫“父子不下洞、双人不同行”,在堪舆学上双数为阴、单数为阳,墓室本是大阴之地,所以倒斗的人必须以单数拉帮结派,形成阴阳互补之势以防阴冲。
    李宝成组织的这支队伍走遍大江南北,以寻风点穴之术连盗过好几个大斗,以他们当时所盗出的金银明器不说价值连城最起码也能保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在盗取最后一个斗子后金盆洗手。
    一伙人按照路线最后行至了贵州的大巴山,李宝成在这里寻得了座西汉的大墓,然而正是因为这个凶墓,改变了他的一生。

    李宝成右手托着崩了半角的罗盘,左手捻指掐算,突然喜上眉梢朝同伙喊道:“就这咯,虎尾巴揪出来咯!”
    虎尾巴指的是墓穴的开口位置,风水中以左为青龙右为白虎,青龙掌人丁衰旺、白虎管阴司吉凶,墓穴所占据的白虎位蛰伏于厚厚的夯土层下,所以有些地方就将倒斗寻穴称之为揪虎尾巴。
    古代的大墓往往会筑上厚厚的夯土层,如果找不到具体的方位就是挖上个半月也寻不到墓室。
    同行的另外四人聚到他的身边,用洛阳铲向下挖了个一人深的坑后便出现了雕有图纹的青石砖。
    五人大喜,这说明寻到了墓室的外墙,只要斜着往下深挖,就能直抵墓室。
    眼下天还大亮不便动手,五人便折返下山先休息整备。
    本就决定倒好最后一个墓就金盆洗手,没料到这墓的规格看起来比以往的都大上不少,对于这几人来说算是意外的收获,便在馆子里喝了不少的烧刀子。
    李宝成在倒斗前有个滴酒不沾的规矩,可这天他兴致大好,也饮了好几杯,直喝到天色大暗才散了酒局趁着夜色奔上大巴山。
    五个人手脚麻利配合默契,将火把、粗麻绳和香烛分置于地,然后按着李宝成交代的方位拼命凿挖,热火朝天的挖了个把小时候终于打到了墓室。
    李宝成取来三根香引燃,朝着洞口的方向拜了拜,然后将香插在地上等待燃烧。
    这样做的目的是要看三根香的燃烧形状,俗话说人最怕三长两短,鬼最忌两短一长,如果这香烧成了两短一长的样子就说明这是个凶墓,万万盗不得。
    香火烧了将近一半,没有发生任何异样,众人悬着的心算是落下,其中三人拿着工具身上帮着绳子开始朝洞里面爬去,另一人则站在洞口牵着绳子,万一有人来便扯进绳子告知里头倒斗的。
    李宝成本身就是个望风先生不用下墓,他靠着一棵大榕树下纳凉,山上微风徐徐,加之本就有些醉酒,他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山上总有些野兽在丛子里穿梭,突然一阵悉索声将李宝成给惊醒,他猛的坐正身子却看到插在前头的三根香已经灭了,但是中间的那根只燃到一半就息了,形成了两短一长的大凶之兆。
    “出来咯,大头赶紧扯他们出来咯!"李宝成站起来奔到洞口的大头身旁叫唤到,他知道这凶墓一刻也呆不得。
    大头赶紧将绳子往后扯了几步,然后又趴在洞口朝里面大声打着暗号。
    没过一会儿绳子被扯东往前腾了腾,说明里面得人没事,还在进行回应。
    李宝成算是松了半口气,但依旧让大头继续打暗号,让里头的三人出来。
    等了几分钟,里面的人并没有作出回应,李宝成拾起绳子就往后走但没有丝毫的阻力,看来是那三人解掉了绳子,没多久墓下面突然传出一声声的惨叫。
    没人那就自己顶自己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迂回纵深的墓下传来,让李宝成整个身子凉透,他忙不迭地跑到几米开外的草坝子上,将携带来的红木匣子开口朝下,里头的物件一股脑被倒了出来。
    他在里头翻找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鎏金公鸡连跑带爬的回到洞口,用力将金鸡朝洞里面扔了进去。
    “老二!赶紧捡金鸡,赶紧捡金鸡!”他朝洞里拼命呼喊着,这声音颤抖且夹杂着哭腔,显然他知道那三人此时已是凶多吉少了。
    “宝哥,我进去了!”大头不愿等了,这三人中有一个是他的小舅子,他欲要拿着开山刀冲进洞里。
    李宝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骂道:“你不要命了?给老子躲远点!”,随后将大头推开,拿着一面铜镜准备自己进去。
    “格老子的,救命啊,疼死咯!”有个声音里洞口越来越近,李宝成贴着耳朵听,确实是有人从土上摩擦移动的声响。
    “老三?老三?是不是诈尸了?”李宝成又朝洞里呼喊,可这一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再也没有一丝的动静。
    “完了!”,李宝成倒吸了口凉气瘫倒在地,这三个兄弟差不多是交代在了墓里。
    两人如霜打的茄子愣在那一动不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一切。
    “宝哥,俺小舅子是不是没了?”大头双眼呆滞地问到。
    李宝成头脑犯晕,虽然他学了不少风水玄学之术,可如今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撞见,他也不知这几人究竟是中了某种机关还是碰见了凶尸,但肯定地一点是这三人肯定遇难了。
    此时已是深夜,山上分空气格外阴冷,一阵冷风吹过倒把迷糊地李宝成吹醒,他站起身子取来洛阳铲就要往坑洞中填土。
    “宝哥,他们还在里头,这样子搞得把他们活埋了!”大头见状哭着挡在洞前想让他停手。
    李宝成虽是一万个不愿意,但他心里清楚要是这个洞不填上不仅得被人发现,这凶尸万一顺着跑出来,祸害的不仅仅是那三兄弟了,他用铲柄将大头推开,自顾自地将土往下回填。
    “今天不把土填上,别说咱俩,附近的人都得遭殃!”李宝成边说边挥舞铲子。
    可就在他往洞里灌土的时候,一只血手从洞里面伸了出来。
    这只手已经没有了外皮,模糊的血肉连同青筋在那微微跳动,十分骇人。
    这结结实实让李宝成吓了一跳,可定睛看来这手腕上还有一只金镯子,他立马认出这是老三的手,因为这只镯子正是上半年在四川悬棺里盗来的。
    他立马扔下铲子探进半个身子去拉那只血手,当恰好够着手指往后一拉,那只断臂被扯了出来。
    李宝成见状脑子嗡了声,接着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已被眼前的场景吓瘫。
    “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李宝成抹了抹鼻涕眼泪操起铲子就要往洞里去,可当他刚往洞里匍下身子,一个长满绒毛的人脸从洞里探了出来,那双眼镜竟全是黑眼珠子,怔怔地盯着李宝成。
    李宝成“哇”了声从洞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一口气就从山上奔了下去,他这一跑便逃到了安徽,直到在际联村隐匿下来。
    老李头说到这便掏出烟袋子吞云吐雾起来,他描述的虽不详尽,但也能感受到那种经历的惊奇可怖。
    我意犹未尽的问他为什么带着个木头匣子,而那木匣子里头为啥还放着个鎏金鸡,但此时他没有再继续唠下去,只是眯着眼望我,浅哼了两声。
    这老李头表面上看去是个相风水的,没想到背地里却干过违法的勾当,作风水如果说是导人迷信,那盗墓就是实打实的犯罪了。
    想到这我咽了咽口水,要是组织知道我跟这样的人沾上边,政治成分就更加的不纯洁了。
    “隔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打听打听后来咋样了?”我俯着身子压着声音问到。
    他吧唧下嘴巴,若有所思道:“咋能不担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那哥三落得这下场算咎由自取,可要是祸害了其他无辜的人便是缺了八辈的德了,可奇怪就奇怪在这,要真出事了咋过这么多年也没传出啥子动静,我估摸着是大头最后将土给填了,没让凶尸跑出来。”
    李伯表现出懊悔地样子,一个劲的说要是当时自己胆子大些说不定就把凶尸给治了,又或许跟着进洞也不一定会诈尸,总之他认为这一切本来可以避免,而自己也不会躲在这小村子里十个年头。
    我问他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没想过离开,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注定是要葬在这片大山中的,人命终究逃不过天命。
    “李伯,再给我讲讲其他故事呗,那墓里究竟是啥样子的?”眼见话题有些沉重,我打岔到,毕竟也是好奇他这么一个瘦削的老头子,年轻时居然干过那么偏的下九门,他那一身的风水本事是从哪学到的。
    “咋?你小子也想搞这方面营生?”他疑问到。
    我连连摆手,说这辈子也不会碰这玩意,就是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东西,比较好奇而已。
    老李头见我这牵强的解释,笑了笑说:“咱们风水一行有规矩,叫一不看二不说,一不看是不给将死之人看命,二不说是不和门外汉说行内事,你祖上有没有算命倒挂的先生?家里头有没有探墓倒斗的土耗子?和你说的那些已经破了规矩咯。除非……”
    “除非啥?”我歪着脑袋疑问。
    老李头没有立马回答,只是让我将出生年月告诉他,他便掐着手指细细算了出来,过了会儿便开口道:“除非你做我的徒弟,学我的本事,给我送终。”他打量着我,一本正经的试探。
    我弯着的身子立马往后仰去,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前面说的那么热闹,就是为了最后一句话。
    说句实话,我原本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坚持物质的第一性,可这些天所发生的事,确实对我的认知产生了冲击,物质意识和精神意识究竟是对立的还是互相作用,我也产生了矛盾,简单来说就是迷信究竟是该一竿子打倒还是客观存在令我感到疑惑。
    老李头见我无话,先开了腔说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毕竟我们还得在这小村子里处上一大段时间,到时候想通了再来找他,他还说这辈子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在北方、一个去了苏维埃,本来不打算再收徒,但我如果有这个意愿,就收我做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我问他为什么想收我做徒弟,我既不壮实又没有武术底子,他说风水一门和身体素质扯不上边,主要是先头看我的面有通阴相,再加上推了我的生辰八字,确定我的命有华盖星入,说明和道有缘,是个修习风水阴阳的好苗子。
    我还是当面婉拒了他,虽然我插队到了这,但以后还是得回到城里去的,再等着分配工作、然后相亲个女同志生娃,这辈子稳当点过过也就这样了,要是做了他这一门,别说我得被揪斗,家里头都得跟着一块遭殃。
    老李头得宅子四周空旷,正好能看到一大片的田地,此时我见到强子等人已经握着镰刀出门,本来哥几个就有些怀疑我这几天有些神神秘秘的,我便匆匆和老李头告辞去跟队伍会合了。
    天已经很亮了,村长汪善根将挂在树头的一小截铁轨敲响,当当当发出集合的金属声,强子和眼镜带着破旧的绿军帽蹲在墙根子旁,方晴围着个花围巾站在大树底下,我沿着田埂抄小道飞奔过去,和他们打起招呼。
    “华子,你这几天干啥去了,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感情是要脱离群众队伍?”强子见到我从要上抽出帽子扔了过来。
    我面做痛苦状有气无力的说不知是不是肚子受凉,蹿了一晚上的稀,整宿公厕宿舍两头跑。
    方晴听到后拿出个碗往里头到了凉白开递给我道:“闹肚子不是小问题,严重情况下会脱水中暑,这段时间别喝生水。”
    “我滴乖乖,方晴同志啥时候能这么对我,就算蹿稀蹿个把礼拜我都甜。”强子在一旁看着泛酸,插科打诨说到。
    “去你的,咱们纯洁的知青队伍不容许给你搅和了。”说着将水壶推给了强子,扭头下田了。
    除了我的母亲还没有女性这么关心过我,我的脸一阵灼热,心里美滋滋的。
    皖南的稻子收的早,黄梅才没过多久就到了收第一批早稻的时候,我们四名知青和村民们在田里一字排开,大家背着箩筐猫着腰一手揽着稻子一手舞者镰刀在广阔的田野里收获喜悦。
    收割稻子虽然是枯燥的重复性作业,但我们却干劲十足,这弯下的腰没怎么伸直过,直到中午铁轨又被敲响,我们才从田里站起身子结束劳作。
    “妈的累死我了,这腰都断了!”强子手叉腰扭着身子叫到。
    “我看你不是干的劲头十足,这下怎么又骂娘了?”眼镜其实也累的不行,坐在石头上躬着腰还不忘臭他。
    “要不是方晴在,咱们哥几个会卖这么大力气?”强子回到。
    “同志们我不和你们胡诌了,肚子又疼了,强子下午帮我和村长说声,我得去找周叔抓副药。”我让强子帮我下午请个假,说是要去赤脚医生周海开点药吃,其实我是要去老李头那,毕竟昨天已经商量好了中午得去解决那女鬼。
    “行,你放心大胆的去,我会和方晴说清楚的。”强子拍着胸脯一本正经开玩笑到。
    我又沿着田梗子抄近道去了老李头那,结果瞅见孙祥已经到了,正和老李头在摆弄着什么。
    只见老李头门前立了个梯子,孙祥正站在梯上手里拿着面铜镜倒挂在门楣上,并用块红布将镜面蒙了起来。
    “孙叔,割稻子咋没见你人?”我朝他喊道。
    “兄弟,一大早李师傅就让我去置办驱鬼的家伙什了,我可没闲着。”孙祥回头瞧见是我来了便开口回到,差点将镜子打下来。
    我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有桃树枝、公鸡、菜刀、红绳、香烛、盛满香灰的炉子、还有一盆子铁砂,这哪是驱鬼,倒像收破烂的摊子。
    “小子,把绳子捆到盆子上,快午时了!"屋子上头传来声音,是老李头站在了房顶上头,他甩下来根麻绳,要我捆在铁砂盆上。
    我麻溜地按照他吩咐将麻绳捆在盆上打了个十字结,慢慢将盆端起让老李头给吊上了房顶,他随后将那盆铁砂均匀的铺在了上头。
    别看老李头地岁数大了,上腾下挪的动作还是十分利索,这家伙年轻时候肯定是个练家子有点功底。
    晌午的太阳直直照着村子,这气温比早上高上十多度,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在屋里凉快,整个村子又如同夜晚般看不见半个人影。
    我问老李头鬼不都是怕太阳的,这大中午的能出来?
    老李头解释说阳极必阴,中午表面上看是一天阳气最盛的时候,可其实也是阴气开始的时间,这一丝阴气敢在阳盛时侵入,必然是最凶的,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做法招魂,一时借阳反阴、二是避免招来其他的孤魂野鬼。
    “等下会有一个身穿蓝衫的老妪过来讨水喝,你们千万别搭理她,过一会儿她就会走。”老李头嘱咐我俩,随后看了眼屋里的老挂钟,觉得时机已到,便将炉子端起,将香炉灰尽数洒在了地上,随后取来三根香燃起,嘴里念着口诀朝着鹅山的方向拜了拜横摆在了炉上(后来才知道恭敬的上香祭拜是竖着插在地上,而横摆在炉上则是一种挑衅,是种对鬼而言的激将法),又将红绳帮助在了孙祥的中指上,另一头则绕着香炉系了一圈。
    同昨夜的方法如出一辙,老李头将公鸡脖子抹开把血滴在孙祥手指上,那血便沿着红绳淌到香炉外。
    这一次孙祥并没有恍惚哭闹,整个人都十分清醒,我俩面面相觑再看着老李头,他双眼直直地看着门外没有片语,似等着什么。
    老李头坐在椅上,我俩一左一右立在他身边,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言语交流,就直愣愣的待着,我早已全身浸湿、脑门子淌着大汗,就在我快坚持不住想回头拿把椅子时,门口真就走进来了一位穿着蓝色布衫地妇女,满脸褶子。
    “俺是隔壁村来的,天太热了能不能给俺一碗水喝?”妇女用手往左后方指了指满面笑容地说到,这声音有些沙哑。
    这妇女看着慈眉善目、黝黑的皮肤下是个农妇的样子,要不是老李头之前打过招呼,我指不定就要去倒水了,这下我和孙祥却不敢接茬,只是当我朝她手指的方向无意识望过去,发现她正正指着的是鹅山,而附近的村子离她指的地方还隔着上好点路程,我咽了咽口水,背里一阵发凉。
    那妇女见我们没有言语,往前挪了几步踩在香炉灰上,又道:“小同志,就给俺讨口水咯,热死俺咯。”
    还是没人回她,老李头倒掏起烟袋子侧着身子抽了起来。
    妇女突然将双水直直地垂下,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我赶紧撇过头望着地上,不敢和她对视。
    就这样僵持了段时间,我们杵在那、她也一动不动的立着不说话,直到最后我偷偷朝她那方向望去,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而她踩过的香炉灰并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李伯,她走了没?这下该咋办?”我捏着声音问到,老李头站起身子将烟袋子收起道:“赶紧把镜子上的布掀了!”
    孙祥听后赶忙操起竹竿将红布掀下,就在这时候一阵咿咿呀呀的女人声音传到了耳蜗子里。


    各位兄弟朋友顶起来!
    眼下的门外空无一人,却传进女人诡异的腔子,这声音让我汗毛倒竖,立马就想到了昨晚见鬼的情景。
    老李头捡起地上四尺来长的桃木枝将地上的香炉灰划开,这原本毫无痕迹的灰下立马就显出了两个农村妇人大小的黑色鞋印子,他再将盛在碗里的公鸡血倒在脚印上,奇怪的一幕发生:地上莫名其妙出现许多的黑点,这黑点一直沿着门口进了里屋。
    “奶奶的居然进了屋子,你们两就守在门口,镜子一落地便喊我。”老李头朝里屋张望,开口嘱咐了句,随后操着桃木往屋里踱进去。
    我和孙祥大眼瞪小眼,又齐齐看了看头顶的铜镜,我心想这铜镜结结实实的挂在钉子上,就是起大风也刮不下来。
    老李头在屋子里大声叫骂,语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边骂还边发出木枝抽打桌子灶台的动静,像是耍酒疯。
    我们两也不敢进去,顶着烈日站在门口,身上早就大汗淋漓,孙祥也许是热的受不了了,将捂着一只眼的眼罩子摘了下来,他那只眼空洞洞的,看着有些瘆得慌。
    “祥叔,你说你好端端的打什么猎?眼睛给人罴挠掉了,现在又被鬼缠上,这活计还是别干了。”我在一旁诌道。
    “俺家往祖上倒三辈都是赶山的,家里又没留个一亩三分地,不上山猎些野东西怎么过活?俺家燕妮不得饿死。”孙祥诧异的望着我回到。
    我之前听燕妮说过他家的事,燕妮的太爷爷再往上论做的是珍珠玛瑙的生意,珍珠玛瑙多的得用斗来量,财大气粗的时候便回村子买了一大片的田地宅子,养着两个长工打理房子田地,只是太爷爷不争气沾上了赌瘾,铺子、宅子连同田地都给输了出去,所幸长工住着的宅子太小没卖,最后没折了便回到村里住了下来,几十年没缓上劲。
    我和他拉着家常,门楣上的铜镜突然咚地声掉在了地上,镜面破成了四片。
    “李伯,镜子掉了!”我忙慌地叫着老李头,他大步奔到门口瞅了眼镜子,然后抬起头看着屋顶。
    “看样子是上房了。”老李头话刚说完,房顶便传来声响,就像是有人在上头打着圈的跑动。
    “是不是跑上头去了?”我用手指了指房顶问到,老李头点了点头,说屋顶洒满了铁砂,女鬼一上去就像是迷路了般走不出去了,只能在那打着转,等到最后一抹太阳下山,就会变作飞蛾逃走。
    “逃走?那不白忙活一场,李师傅您不能把她给收了?”孙祥听到这话摸了下额头疑问,显然是怕这女鬼以后又回来寻仇。
    老李头打量了番孙祥,说他平日里猛兽都不怕,现在被个女鬼吓成这样,还说让他放心,这女鬼晒过大半天的阳光阴煞化了七八分,起码这二十年是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老李头又继续说昨天晚上他仔细看了女鬼的墓穴风水,穴前两棵老树像是长蛇盘踞、双柱擎天阳光难入,林子里湿气重雾气难散,阴气便凝聚成滩,阴气加上雾气使那穴又阴又湿,加上那女鬼又是上吊而死怨气极深,就成了吉地凶葬格,看穴的风水先生道行不够,本想用吉地化煞,可他没有想到皖南山区的气候,吉地成了凶地,不出问题才怪。




    老李头告诉我们吊死鬼的那孤坟是不能用了,彻底解决的办法便是将棺材挖出来就地火化,那尸骨只要还在土中,以后还是得出问题,而且会越来越凶,只是七月半快要到了,这段时间都不宜挖坟开棺,只有等到立冬后再处理。
    我看了眼挂在墙角的老黄历,此时才7月17,农历六月十五,离七月半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下我竟有些暗喜,最起码这一个月的时间再也不用跟鬼闹革命了。
    孙祥拍了拍的的肩膀,郑重其事说到:“兄弟,这两天辛苦了,晚上要不到我那喝两杯?”
    我连连摆手谢绝,心想上次都喝的差点拜了把子,这次指不定还做出什么出格事,便称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今晚得早点休息,以后再说。
    孙祥又望了望一旁的老李头,刚要开口却被老李头截了胡:“甭看也甭谢,滴酒不沾!”
    眼见吃了闭门羹孙祥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连连说着感谢话,直到我们被老李头请出了门还在那三步一回头的答谢。
    “华子,你去哪了?害我们好一通找!”正当我和孙祥行走着,不远处强子朝我喊到。
    “孙叔?你咋也在?”强子走近,看见孙祥觉得有些惊讶,毕竟我们平日里没什么来往,如今却见着我和他走在道上,有些猜疑。
    “那个,在路上刚碰着,你们聊,我得回家剥兔皮了。”孙祥一看就是不会扯谎的人,黝黑的脸有些泛红,说话磕磕巴巴,应付了句便加快脚步自己离开了。
    “你咋和他在一块?上山打猎?又吃独食?”强子皱了皱眉头歪着脑袋试问。
    “你当我跟你一样好处自己享有难大家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我也懒得编瞎话,岔开话题问他来意。
    强子说领导今天上午已经到了村委会,根据上面下发的指示,我们周围三个村子的知青确实是要集中起来成立出两个生产大队。
    “啥?还真要分家?”我有些惊讶,没想到方晴说的消息是实打实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四个人很可能被分开。
    “名单出来没?”我问到。
    “大字报还没出,不过听方晴说人员已经调整好了,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就通知你!”
    “快说,先说坏消息。”我心里有些发虚。
    “方晴真的要调走,去二十里外的绩溪村,还他妈是和眼镜分到了一起!”强子说着拍了下大腿,有些恼气。
    我听了心里一沉,千怕万怕就是怕方晴分走,没想到就是这个结果。
    “那好消息呢?”我缓了缓继续追问。
    “好消息就是,你强哥还是做你最亲切的革命战友,咱们一起被分到了红星村!”强子阴沉的脸突然眉开眼笑起来,整个人原地蹦了两蹦大笑道。
    “什么?这他娘的就是你说的好消息?和你分一组,还她娘的要分到其他村里去?”我开了荤口,有些吃惊但属实也有些生气,凭啥不把我和方晴同志分到一组?不过细想想起码还有个熟人能互相照应,也算不上坏消息。
    强子见我没有兴奋劲一脸茫然无措,冷静后回我话说际联村太小,也没有适合大队居住的条件,就临时决定两个点安排在了绩溪村和红星村,而绩溪村的生产工作会不定时从两组大队抽调人手帮忙。他还说咱们的大队是大凤公社第二生产大队,以后实行严格的工分制,分红分口粮。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边刚解决死人的事这边活人又折腾了起来,听到强子的话后我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心想以后不仅很难见到方晴,这悠闲的生产生活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没多久,村委会便张贴了大字报,内容和强子说的大差不差,此次队伍调整的时间着急,只给了两天的准备时间,两天一过,我们四人就兵分两路去了各自的村子报到,离开村口时富贵嫂子、孙祥和燕妮在桥上远远看着我们告别,我望了望老李头家的方向,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走了约莫五六里路,我们四个便要岔道分开了,我和强子心里失落没怎么说话,反倒是眼镜一路笑呵呵的精神头十足,还不忘和我们说有空就去绩溪村坐坐,他和方晴会十分欢迎。
    我心里嘀咕着最后竟然给这小子捡了便宜,嘴里还是想给方晴留个好印象,和她们说着分别的感慨,方晴一路并没有和我说几句话,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起初我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我才这样的。
    没想到四人的知青队伍如今就变成我和强子两人,然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到红星村的头一晚便遇到了诡事。
    强子体胖,自打上了个急坡就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们背着大行军袋一连徒步了十多里,这下看到一片树林子,他死活也不肯再往前挪。
    我表面云淡风轻,可体力早已透支,加之这片树林子郁郁葱葱的,时不时有微风拂过,屁股沾到地也不愿起身,心想着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既然要休息那就休息个够本,等会再一口气直奔到红星村也不迟。
    我们的包里塞得满满当当,但没有带一口干粮,都觉着可以一口气在天黑前抵达目的地,很明显我俩都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实践能力。
    眼前要么挨饿要么受累没有别的路,我们为此争论了很久,最终达成一致,觉得宁可累死也不能饿死,叹了口气便又继续踏上赶往红星村的路。
    这人也奇怪,任何时候身体意识一旦放松下来便会失去意志力,我们走走停停直到太阳落山还未看见村庄的影子。
    此时四周已是一片暗沉寂静,静的仿佛能听见心跳声,我们也没有带油灯,只能靠着天上那抹了层薄雾的毛月亮投下的微微光亮行走。
    “华子,你看没看到那月亮,有点奇怪……”强子凑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心里早就为这事嘀咕,好些年前就听大人们侃过毛月亮的事,说逢到这种月亮当空就有鬼出没,八字弱的人很容易在这种环境下撞鬼。
    强子这么一提我便有些疑神疑鬼,可还是和他说封建迷信的老思想要不得,现在是新社会新中国,万事万物得讲科学讲事实,但我心里清楚的很,真说不定就会沾上这种东西。
    山路十八弯,曲曲折折的在野路行走,除了时不时的鸟叫便无任何声响,强子突然整个身子往下一沉,左手用力的抓在了我的肩头。
    “哎哟,疼死我了。”强子叫到,我仔细朝地上看去有一个黑色的物体,我用脚试探踩了踩,原来他踢在了石头上拌了脚。
    “谁他妈的这么缺德把石头搬路上来了。”强子揉着腿骂骂咧咧。
    我将他搀扶起,说这夜路本就不好走,别老东张西望的,还想看到个啥玩意是不是。
    话毕,我顺势朝右后方看了眼,这一看不打紧,竟然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飘在空中,这黑色不同于夜色的暗,是那种墨水般的漆黑,而这东西在细看下像极了件立着的大褂。

    我双眼睁圆,怔怔地看着那东西,惊得说不出话。
    “你倒是走啊。”强子一手拉在我胳膊上一边刚要迈出腿,可因我还立在原地使他本朝前挪的身子又被拉了回来。
    他见我像丢了魂一样立在那,疑问道:“你朝后头干啥?方向都反了!”
    我没有开口,依旧看着眼前褂子般的黑影,腿像绑了泥墩子无法动弹。
    强子这下也觉察到了情况不对,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哇”的一声大叫出来。
    那东西听到强子这一嗓子竟开始动了起来,左右晃动着朝我们慢慢移来。
    “咱跑吗?”强子搡了搡我,说话的声音跟要哭了般。
    我猛然想到老李头之前和我讲过的话,他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三把火,肩膀两把头顶一把,只要三把火不灭就不会被鬼缠,但是我的八字里带华盖,容易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在这山里头走夜路指不定就会撞到什么,要是点背真撞见了千万得稳住阵脚不能瞎跑、有人拍肩膀叫名字也千万不能猛然回头,八字弱加上火一灭便会被缠住找替身,那就难办了。
    “别动,千万别动!”我低声叮嘱强子,一是我现在根本就迈不开步子,已经给活活吓愣了,二是老李头不会拿这事来诓我,这么嘱咐自然有他的道理,强子倒是想走,可他的腿伤了也跑不了。
    我们俩直直立在那里,眼看那东西越来越近,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直冒,可随着这个东西越来越近看的也越来越清楚,渐渐的从朦胧中显出个身着黑色长大褂、灰色裤子的老头,腿像跛了似的一瘸一拐。
    我俩同时长吁了口气,敢情是在自己吓自己,那老头因为穿着灰色的裤头在夜色里看不明,所以就以为是件褂子飘在空中摆动。
    “他妈的吓死老子了,这老头晚上走路也不带盏灯。”强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叫到:“你这老同志腿脚不好也不怕摔着?”
    这老头像是没有见到我们一样,自顾自地低头走着,并没有回强子的话,直到走到跟前从我旁边绕了两步过去也没瞅我们一眼。
    “嘿,这老同志真没素质。”
    强子恼火地准备回过身子,我猛地一把拽住他手臂让他等等,觉得苗头有些不对。
    我低声和他说这老头刚从我身旁经过时,他那张脸瞄过去十分的白,按理说这么暗的坏境下不可能看清脸色,但他的那张脸就是一种非常突兀的惨白,不像活人的血色。
    我慢慢侧过脸往后望去,那个老头没走出几步竟忽然调转身子朝我们走来立在了我身后。

    我余光中瞟到他脚穿着双老解放,上面沾满了泥土,就这么冷冷的停在离我后背两尺开外的地方,没有任何言语。
    强子用手肘轻轻顶了顶我腰部,望着我打起哑谜,意思是接下来咋办?
    我没有作声,只是稍稍摇了摇头,意思就是还是得按我先前说的办法做,千万别回头。他领会到了我的意图,头慢慢摆正、用劲的闭上眼睛。
    对于我们来说这段时间比开大会还难熬,老头一动不动的立在后头、我们俩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凭飞虫在身上肆无忌惮的驻足,忍受着虫子在皮肤上游走所刺激的瘙痒让我全身冒起汗来,时时刻刻都有坚持不住的绝望感。
    我身子开始有些扭动,试图依靠这微小的动作驱走飞虫,这时候明显有一个沉重的东西拍在了我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我也能感觉到是一只手掌搭在肩头。
    这种情况和老李头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这个老鬼是想让我回头,把我身上的三把火吹灭。
    我自然是不敢理会,闭着眼睛直当作没这回事发生,依旧立在那里不做任何反应。
    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掌开始弯曲盘附在整个肩膀头,然后使出一股力道前后摇晃了起来,而我因为始料不及整个身子随着摇晃起来,左脚无意识地向前迈了步才稳住重心。
    此时我已经是大汗淋漓六神无主,老李头只说过鬼会打招呼拍肩头,但没有说会把人摇动,心重重往下一沉,看来这老鬼今天不缠上我是不会罢休了!
    “小同志,你咋了?”突然间,身后传来苍老无力的声音。
    我不敢回应,依然闭眼立着,只想就这样熬到鸡叫天明。
    “小同志,有没有火?”又一声传来,我依旧不做回应,身旁的强子喘着粗气,鼻里呜呜咽咽的,似要哭了。
    “你们到底咋了?”伴随着声音,那手又开始摇晃起我身子。
    我这下彻底立不住了,恐惧到了极限便是怒火,这玩意就这么没完没了的也不是个事,真要缠上我大不了就做鬼,要是成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他。
    越想越气,我竟忘了老李头的叮嘱猛地转过身子恼火的望着眼前的老头大声嚷道:“妈的你有完没完!”
    这一吼不打紧,眼前的老头被吓得居然往后退了两步,开口道:“别误会,天暗没带火,俺掉进沟里头了,想问你们能不能借个光找路。”
    老头的腔子比之前弱了很多,说话的口气像是在委屈的解释。
    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哪有鬼会借火的?况且眼前的这个老头双脚都是泥土,真要是鬼的话听说走路可不着地的。
    我手在胸口不停拍着、缓了缓气道:“老同志,人吓人吓死人,真是差点被你吓死咯。”
    强子听到我这话立刻转过身子盯着老头凑到我耳边问究竟什么情况,这到底是人是鬼?
    我强笑着和强子解释这老同志看起来真是掉沟里了,看不清路才回头找我们搭话。
    “怪不得刚才闻着一股酒气,原来是碰上了个酒鬼。”强子嘴一歪皱着眉头道。
    误会已经接触,我也开始为刚才的无理道歉,老头正好说是要回红星村,我看是同一条路便提意一齐走算了。
    行路时,老头说他叫刘大奎,白天里去绩溪村喝外甥的喜酒,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走到半道天就黑了,自己眼神不好使才栽到了沟里,他还说一开始看我们两个看不清楚,还以为我们两人是拦路鬼只能装作看不见绕了过去,但后来看到我们有影子,才敢过来搭茬。
    我问他为什么这大晚上的脸看起来这么煞白煞白的,他笑着说自己在村里有个外号叫刘三斤,酒量大喝不醉,别人脸色越喝越渱,他反过来是越喝越白,家里人也都是这么个情况。
    夜路是极其难走的,我们还算好的有道可以依着寻,想起以前解放军过草地爬雪山,在那么严峻的环境下硬生生走出一条路来有多么伟大。
    这一路走一路唠时间到过得快了不少,天色也渐渐泛蓝,刘大奎指着前头说再过座小木桥就是红星村,他住在村后头要抄小路,便和我们分开了。
    我和强子两人见天色已快亮了胆子又壮了起来,听从刘大奎的话走过木桥果真看见了一幢幢的房子,历经坎坷这红星村总算是走到了。
    当我们俩兴奋地走进村子想去打听生产大队的住所,却看到路上走着十几个人,这些人身上披麻戴孝,队伍前头还抬着一口硕大的红漆棺材,显然是在治丧。
    “大哥,请问生产大队怎么走?”我瞅见个跟在队伍最后头的中年男同志没有带孝,心想应该是管闲事的,便上前问路。
    这人架着手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回到:“村中心一棵大树旁就是。”
    “大哥,这家人出什么事了?”我准备离开,但还是多了句嘴,心想以后得待到这了,总要攀上两句话混个脸熟,保不齐以后能有些关照。
    “哎,这家老头去邻村喝外甥的喜酒,回来掉进深沟摔死了。”男人摇了摇头回着话。
    我和强子听了着话感觉有些不对劲,面面相觑一脸懵状。
    “这人是不是姓刘?”我声音有些发颤的问到。
    “是叫刘大奎,怎么你们认识?”他反问到。
    我愣了愣神,后背挂满冷汗。
    “华子,他说的是不是咱晚上碰到的那老头?”强子揪着我袖子一脸茫然问到。
    我心里也不停嘀咕,想要找个能解释的理由,可又哪有这么巧的事,都叫刘大奎、都是去喝外甥的喜酒、都是掉进了沟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重合性?
    可我又明明记得老头在村口便与我们分开,说他住在村尾得抄近道回去,而这治丧的地方是村头,难道是这刘大奎和昨晚遇见的刘大奎重名了?
    我和强子说了这么个情况,不知他听没听懂,只是惶惶地点了点头。
    眼下也考虑不了那么多,我决定还是先去生产队报到,毕竟耽搁了一晚上,原本是定在昨天傍晚会合,这都过去了将近12个小时,还不知道我们干什么鬼事去了。
    根据那位中年同志所说的位置,我们往村中心走去,红星村比际联村大上不少,四周全都是砖瓦房,这条件和富裕程度比际联村要好上太多了,我们走了有将近一刻钟才见到同志说的那棵大树,老树十分粗壮、上头的枝叶茂密,周围还被用砖头给砌上围了起来,看来得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了。
    而在这个古树的右侧,便是一栋陈旧的上下两层的木头房子,栏杆上晒满了衣服被子,那些衣物一眼瞧去便能辨认出来是知青点没错了。
    由于门窄,我和强子抱着行军袋侧着身子才能走进去,来到里头光线也不明亮,我左瞧右望,好不容易看见个带着绿军帽的人趴在楼道里侧的木桌上打鼾。
    “同志,同志……”我轻轻叫了两声,这人依旧在酣睡、没有醒来。
    “同志!”我用手敲了下桌子提高嗓门叫到。
    这个人猛地抬起头擦了擦嘴角,一脸困倦地眯着眼看我道:“啥事?”
    我说我们是从际联村分配过来的知青,赶来报到。
    这人听后吧唧了下嘴,嘟囔道:“不是昨天到吗,咋耽搁这么久……”
    我陪笑说有点事耽搁了,他顿了顿,然后打开抽屉在里面掏出一串钥匙,站起身子有气无力的说其他房间住满了,先在237住下,边说边朝楼上走去。
    我俩跟在后头,沿着台阶上了二楼,这二楼左右直直的廊道里布满了房间、一间挨着一间,地上一滩滩的水渍像个澡堂子。
    行至走廊的尽头男子停下脚步,而我面前的房门上红漆大写着237室,他操出那串钥匙挨个细细看了看,将其中一把卸了下来对准门锁转开,门打开的一瞬间灰尘霉味猛地蹿满鼻腔,引得我一阵剧咳。
    “我是这里的值班员,有什么需要再来找我。”这人说了句边将要是递给我,转身朝楼梯口离去。
    我摸了摸鼻子瞧着屋里的一切,除了两张叠在一起的上下铺和一个洗漱架一把松枝扫帚再没任何东西,倒是地上布满了灰、墙上也因上霉黑一片白一片,看样子这屋很久没住住过。
    强子倒是兴高采烈,说来得晚居然还捡了个便宜,两个人占领这么大一间屋子。
    我心想也是,其他的屋子最起码得住四五个人,这下就我们两倒是能清净不少。
    话不多说拿起扫帚就开干,我们卖力地将屋里打扫个干净,然后将行军袋中的物品整齐摆放好,这237室便正式成为我和强子的据点。
    门外陆陆续续有了叮叮铛铛的响动,看样子其他知青都起床了,我们简单洗漱了下便跟着其他人到楼下集合。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白衬衫面对面站在我们面前,而那个值班员板正地立在他身边,完全没有之前的颓疲。
    大家整齐的排列开来,白衬衫男人开腔:“同志们,我们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虽然我们是大凤公社的第二生产队伍,但我们要时刻做好超过第一生产队的准备,我们不能怕苦怕累,要积极生产活泼劳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东风吹,战鼓擂,二队生产谁怕谁,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定叫红星换新颜换新颜 !”
    这一声喉着实给我吓了一跳,在际联村的时候哪有这么多人齐声叫口令,瞬间有种兵强马壮振奋人心之感,心里充满干劲。
    虽然干劲有了,肚子还是饥饿,可而眼下也只能随着大队去生产,等中午再吃大食堂。
    一路跟着行走自然闲聊扯淡,问了其他的知青才知道我们现在主要是帮村外的一间木材厂劳动,木材厂是这片山区唯一的工厂,所以我们村的分红是几个村里最高的,一天有六角五分钱,每天记10分,一年365天就有3600分,也就是237.25元,一人年定量360斤毛粮,这待遇超出温饱线一大截。
    木材厂离红星村村尾不远,正好建在一座林子侧方,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砍伐和运送木材给厂里的专业人员再加工,这干的是死力气活,使蛮劲就行。
    我突然想起了刘大奎也住在村尾,这些知青们应该能认识,便找了几个人打听,但得到的答案都一样,刘大奎前几日就死了,生前住在村头,但死后坟地选在了村尾外头,今天就是下葬的日子,而且村里头没有第二个叫刘大奎的人!
    我身上一阵发寒,敢情刘大奎所说的抄近道回家不是真的回房子,而是回自己的坟头,这么说我和强子昨晚真是撞鬼了!
    “强子?”
    我想到这赶紧的搜寻强子的踪影,当我朝木材堆望去时,只见他坐在木头上一只手摸着膝盖另一只手抚着脑袋,表情十分痛苦。
    我忙不迭地奔去问他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叫木头给砸了。
    他连连摇头,说刚还好好的,这下忽然之前膝盖和头疼的厉害,像是铁钉在扎一样。
    我见他弯着腰疼的直哼唧就去和大队长请假,队长倒是个通情理的人,说明原由后便安排了位知青老大哥帮着一起将他搀扶到了村卫生室。
    说是卫生室,其实就是民房,一张木台子支棱在大厅中间,上面放了块垫了布头的小枕子,前后各置了把椅,后方的椅上正靠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一边裤脚还扎过了膝。
    看来知青大哥在道上说的话没错,这人一眼瞅去就像个平日里干点农活,有病人时充当医生应急的赤脚医生。
    “这位是摔了还是烧了?”汉子见到我们立马坐正急切问到。
    “不知道,好端端就成这样了,说是头疼膝盖疼,麻烦您给看看。”我将强子扶到椅上坐下,此时他脸已经发白,豆大的汗珠挂在额上,表情十分痛苦。
    他挽起袖子将强子的手搭在枕上,然后用两根手指搭在他腕上开始号脉。
    一泡尿的时间,汉子收回手倒吸了口气道:“不好搞,脉弦细滑是体内有湿气,但我怎的就摸不到整脉……”
    我听不懂他说的是啥意思,追问他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汉子只是侧着头沉思,没有答话。
    “李哥,您有话就直说,咱生产队新来的同事,能帮忙就帮帮。”站在一旁的知青大哥开了口。
    汉子听后望着知青回到:“卫国,咱们啥关系?帮忙那是一句话的事,只是他这腕上有根脉怎样都摸不着,怕是是癔症。”
    癔症?这可是脑子里的问题,不是闹着玩的,我连忙追问他到底懂不懂治病,这人先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脑子就坏了,况且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除了喊疼整个人精神面貌都正常。
    也许是我说的话有些过度,汉子听到我质疑起他的行医水平便有些激动,腾的站起来道:“小同志你不信?实话告诉你,癔症有两种,一种是受了刺激发疯,一种是冲到了脏东西被缠了,你这个兄弟就是这一种!”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华子咱走,俺是看病的不是来倒卦的。”强子按着台子便要起身,声音很是虚弱。
    我赶忙让他坐下,因为汉子说的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个人,就是昨晚碰到的刘大奎,要是刘大奎真死了几天,那说明昨晚真真切切的撞了鬼,而强子无缘无故的疼痛极有可能是被他给缠上了。
    “李哥,我和这个兄弟性子直您别生气,要是真被脏东西缠上了该咋办?”我摆正态度客气的问到。
    李哥见我认错态度良好,便又坐了下来,缓和了语气说碰上脏东西也就是撞客,这在山里不是稀奇事,说白了就是冲撞到了去世的认,不管大人小孩都有可能撞上,立下筷子差不多能解决。
    “华子,你叫他开点药,我头疼的要炸了!”强子按着脑袋叫嚷,显然已经快熬不住了。
    我只能骗他说这病村里治不了,现在先试试看李哥的法子,实在不行就得去城里了动刀子了。
    强子一听这话低下头不吱声,他以前说过要是吃药能当饭吃,但最怕打针,更何况动刀子。
    李哥见这情况也不废话,从里屋取出个盛满水的瓷碗和一根筷子放在台上,让强子回想家里有没有什么人这两年去世了。
    强子说了几个名字后李哥便把筷子立在水中,开始喊那些人的名字,但尝试几次后筷子都倒了下来。
    “李哥,你喊下刘大奎试试。”
    见这情况,我心里已经猜的八九分这事和刘大奎有关,便在一旁说到。
    他先是盯着我看了眼,立马又将筷子立了起来喊着刘大奎名,这一次筷子却笔直的立在了水中,像是被粘住了般。
    “怪不得头疼脚疼,老刘死的时候头肿的跟皮球似的,你是真的霉,刚来就遇到这茬事。”李哥这下恍然大悟起来说到。
    我问他既然知道是什么情况接下来咋办,他说遇到这种事只能等了,等筷子掉了说明就走了,但这可能半天功夫,也有可能半个月,说不准。
    这不是上茅房忘带纸只能干着急吗?我问还有没有快些的办法,疼的这么厉害别说坚持半月了,今晚说不定都熬不过去。
    李哥摇头道之前遇到的不是发烧就是呼吸不顺,也是硬挺了几天才好,没见过这么严重的撞客,他也没有别的办法,除非去找邻村的老李头,他或许有些道道。
    我问李哥说的人是不是际联的李宝成,他点点头,说头些年家里的老娘走了,坟地还是托老李头给看的,不过一般人请不动。
    “你且试试,不行就说是李军家的事,说不定看在老本家的面子上能帮这忙。”李哥这么和我嘱咐道。
    见李哥这么热心,我便不好说自己已和老李头混的铁熟,连连说好便把强子托付给了李哥和卫国哥照看,自己则去请老李头出山。
    今天也算出门遇贵人,卫国哥见这路途不近就让我先等等,出门不知从哪寻了辆黑锈的二八杠子来,说是还能骑,好让我往返省点时间力气。
    “对了,你会骑不?”卫国哥拍了下车垫说到,他只想着去找车,没考虑我会不会使。
    我没二话,直接跨了上去在院外转了两圈展示,也是幸好以前常偷学老爷子的双轮车,虽挨了不少批,但也总算有了发挥用处的时候。
    见我骑的像模像样,卫国哥放心让我离开,只是一个劲的嘱咐千万慢点别把车子弄坏了,我一番保证后就跨着二八杠子往际联村赶去,要说这机械化是要比人力好使多了,原本要走上大半天的路程晃眼就到。
    任务在身我没想在村里过多停留,就直奔了老李头家,只是到他家门口打了一阵的车铃也没见人出来应门,心里开始寻思这老头平时也不愿和别人多来往,今儿个是去哪了?
    “余大哥,你咋回来了!”远处传来女孩子的高腔,我望去看到是燕妮一蹦一跳高兴地正朝我这跑来,像个活泼的小兔子。
    “你强哥出了点事,我来找李伯帮忙,妮子,你瞅到他没?”我笑着回到。
    燕子跑到我面前,望着二八杠子左瞧右看,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宝贝。
    “哥,这好玩不?”她摇了摇头,但对二八杠子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老李头也不知跑去哪了,只能在这里等着,我便下了车让燕妮骑上去试试,一开始她还腼腆的摇摇头,但实在架不住好奇心便大胆的坐了上去,要说人做任何事都是需要天赋的,我只在后面护了两圈她变能自己骑了起来,想当初我可是整整偷练了半个月才会。
    农村的孩子懂事早,没玩多久她便不舍地下了车,说是要回家帮她爹洗兽皮,我问她孙叔最近怎么样,她到没看出来什么,说还是那个样子,天不亮就出门赶山,我心想这算好事,说明没再出过幺蛾子。
    燕妮前脚刚和我道别,老李头后脚便走了过来,整个人无精打采似有心事。
    “李伯,您上哪去了,害我等了大半天。”我朝他打招呼。
    老李头瞅了我眼继续低着头就要进门,没搭我半句话。
    这才多久就不认识我了?我赶紧将车子放倒跟着老李头进屋,追问他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李头坐到椅上掏出烟袋子抽了口,冷冷说道:“你咋又回来了?”
    见他不愿意解释,我只好把去红星村发生那些事的来龙去脉和他道了遍,说目前只能靠他去帮个忙。
    老李头听后往地上敲了敲烟锅,说这几天有事不能离开,这个忙帮不上。
    “老李头,你这到底咋了?前段时间咱还扎在一块,怎么一走就翻脸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我见他这态度瞬间来了火。
    老李头听后望着我愣了愣,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确实有些私事都得处理,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心思去弄别的。
    “这样,你说的意思我差不多晓得了,我给你个方法你照着做成不成?”老李头缓了缓开口到。
    我心想既然他不愿意去,那也只能听他的建议,便同意,只是我没有学过一丁点的风水道术,这临时抱佛脚能有用?
    老李头说治癔症就和开药方一样,路子对了什么人都是大夫。
    “成,什么法子您说。”
    “说是可以……只是你小子得答应我个条件。”老李头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什么。
    “啥条件?”
    “做我徒弟。”老李头吐出口烟道。
    我头一懵,原来这老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原以为收我做徒的事也就是说说,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惦记着。
    “你放心,你该生产生产、该生活生活,只是面上的徒弟,不会让你端茶递水整天伺候着,艺多也不压身。”他见我不肯回话又劝道。
    “成,你说了算!”我一咬牙同意了。
    这下老李头像是换了个人立马来了精神,让我从桌上拿盏茶给他喝就算师徒了。
    这倒不是什么刁难人的事,我便拿来茶碗递给他,莫名其妙做了老李头的关门弟子。
    老李头却也讲信,茶后取来一把香一叠冥纸装袋里递给我给我,交代解撞客的办法。
    老李头没有留我,只是要我在三日后再回来有事要跟我交代,我又匆匆骑上车往回赶,但总觉着他有很大的隐情瞒着我。
    这返程不比来时,来是下坡路,回头就是一个个的坡,脚蹬在踏子上就跟卡着石头似的,这回去的路要了我半条命,拖着车子行进,等到达红星天都已经黑了。
    当我来到李哥的院子已经力竭,但里头却传来剧烈的哀嚎声。
    我猛地冲了进去,看到强子蹲在墙角,卫国哥和李哥一人抓着他的手一人将手垫在墙上。
    “你总算回来了,他跟发疯似地头就往墙上撞,要是出了事我们嘴皮子说破都讲不清楚。”李哥见到我松了口气。
    “老李头人呢?没来?”他往门口看了看没见到其他人进来,又问到。
    我不敢再耽搁时间,怕强子真挺不过去,胡乱找个理有搪塞过去,然后按老李头的法子从袋里取出三根香三张奠纸,叠在一起在强子的头顶转了三圈,边转边念叨:鬼归坟仙归庙,香纸奉上一路走好。
    念好后我走出门口,往月亮的方向一直朝前走,李哥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在后头不停叫我,因老李头说过出门便不能回头,我也只能当作没听见硬着头皮继续走。
    这样一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算是看到了个交叉的路口,我掏出洋火将黄奠纸烧了,然后引着香拜了拜插在泥里便折返回去。
    一回到李哥家,原本不停挣扎的强子不再动弹,也没有继续哀嚎,只是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一样在那喘着粗气。

    一通折腾把强子搞的筋疲力尽,在床上整整休息了两天才缓过劲,而我则为了兑现对老李头的承诺,只身去了际联村。
    由于和生产队长不熟便让卫国哥帮我请了假,临走时他说队长骂骂咧咧了一通,我们两个人才刚来报到不是生病就是办事,不是来锻炼倒像来疗养的,要把我们问题反映到镇上,最后还是他用两包红梅才给平了,我从心里感谢卫国哥的帮助,想着以后回了城得好好报答他。
    此次见面发现老李头的精神头比之前差了不少,一番交谈后才知道他是因为鹅山的护林站出了件大事才这般。
    老李头说由于前段时间接连的大雨将护林站冲垮,护林员抢修的时候在站点的下方发现了个很深的矿洞。
    这么个深山老林发现被封藏的矿洞算是大事,支书和村长研究后决定先让护林员老杨和老杨儿子进洞了解些情况再上报,结果进洞的老杨没有再出来,他的儿子也莫名其妙的疯了。
    出这种邪性事让村支书更慌了,要是真一五一十地上报得不到表扬不说,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封建分子的典型拉去批斗,最后实在没辙才想到让老李头带队村民去摸清楚。
    支书发话老李头只得领着些人过去,只是进了洞后接二连三出现了诡事,最后还是靠着他手上那面残角的罗盘一行人才侥幸逃出来。
    虽然我也有疑问,连他都搞不定的东西叫我来有啥作用,就算收我做徒弟现学也来不及了,可他说收我做徒是细推八字命后确实有段师徒缘分,必须应这个缘。
    至于让我今天来是认为矿洞只是掩饰,里头很可能有座大墓,按规矩生人不同门、父子不共入,这也是最后折衷的办法。
    他从里屋拿了本泛黄的书交给我,说这是他师傅也就是我未见过面的师公传下来的,我接过书,上面已经布了霉点,面上有手书的四个红字“玉尺宝鉴”,我胡乱翻开一股霉味腾起,不知道多久没人动过。
    书中前一大半是绘有简图的地理风水、后半部分是驱邪化煞的方法口诀,老李头说书里的东西慢慢看,看个十多遍就算是浅入了门。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虽知道上面表的是什么,可要现学现用那是天方夜谭,但老李头也就是我认的这位师傅既然把如此重要的书交予我,也只好暂先做个保管,毕竟打心底里也没真想在这行能有什么样的发展。
    书已经拿到,事情也弄清楚了,我说啥时候进矿洞得提前通知声,得做做准备,岂料老李头说万事俱备,今夜就陪他摸进去。
    这可不是请客吃饭那般简单,不能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那样摧枯拉朽,我劝老李头先酝酿酝酿做好准备,我们要打就打有把握的仗,这眼下就带我下洞,万一有个闪失不是闹着玩的。
    老李头哼唧声,反问我是不是怕了,说既然能有这个决定是想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我按着他的做指定出不了大问题。
    “放心,你的老兄弟一块去。”
    “谁?燕妮他爹?”
    他点了点头,我心想这老头子真能算计,刚欠的人情眼下便要还,硬生生让我们赶上趟浑水。
    不过听到这话倒是比之前有些底气,孙祥可是和人罴搏斗中活下来的精英,那身腱子肉不是白长的,况且家中还有把燧发枪,算个正儿八经的有生力量。
    既然老李头这么信心十足我说什么也是空谈,看他这架势是霸王敬酒不干也得干,只得应下。
    中午的那顿伙食老李头提前作了安排,狠狠敲了村长汪善根的竹杠,不仅让他备下一桌子酒菜,还使唤着斟茶倒酒,汪善根全程陪笑没有一丝不悦,他心里也清楚眼下能替他擦这个屁股的也就我们仨傻冒了。
    这一顿从大中午吃到太阳将要落入山沟,天色渐渐淡下来,老李头才有离开的意思,村长为了提供最大的帮助借给我们一盏汽灯。
    鹅山名字的由来是以形而定,纵观整个山体高耸陡窄像是鹅颈,太阳西落那一瞬间山顶会染上一抹湛黄便是鹅头,老李头曾说这山形气势凌天,前有江水涌后有叠山靠,是个风水佳地,只要葬法对、后人肯定旺。
    孙祥弄来了一把弓弩、一把燧发枪,老李头则是准备了铜镜罗盘等道门的东西,而我两手空空什么装备也没有,光荣的接下掌灯的活。
    野草生长力极其茂盛,自从护林站出了邪事这段时间本村的人都不愿上山,原先明显的道迹已经被荒草覆盖,我们只能凭着孙祥的方向感和老李头手中的破罗盘寻路。
    这一路边走边用树枝在丛里拍打,目的是为了打草惊蛇,这种季节山林子的蛇十分活跃,谁都不愿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负伤作战。
    护林站建在鹅山的山腰处,我们前行了个把小时终于见到了一片倒塌的粗木,我将汽灯放到地上,往底座的油壶里打气,煤油在压力下从灯嘴喷出溅在了石棉网上射出耀眼的白炽光,十几米的范围内如同白昼。
    老李头来到一个巨型塌陷的洞口处朝里张望,随后点上根蜡烛扔进洞中。
    “你们俩在后头跟着,碰上东西千万别慌。”老李头背着匣子说罢便双手擎在地面跳进了矿洞,孙祥紧随其后,我赶忙将汽灯提上跟上去,这荒郊野岭的不敢一人多呆,怕又撞见那具女尸。
    在汽灯的照射下,那长长的矿道异常明亮,地上已灌上层沙石泥浆,时不时有些虫鼠在缝中乱窜。
    矿洞里有原先搭建好的工梯,随着一层一层的往下前进,里面越发潮湿,厚重的泥土味充斥着整个空间,我不知怎得总感觉墙壁有影子摇曳窜动,但辨不清是不是我们三人躯体所映照出的。
    就在行至第三层工梯时老李头停下脚步,他将罗盘放在手掌呈水平状,那罗盘上的指针如同受了惊般开始剧烈转动起来。
    古人认为气场受天地所控制,与天地和谐是吉、与天地反逆则凶。
    天有天干星宿,地含地支五行,罗盘以天圆地方格局将之悉数囊括并以磁针的转动预测吉凶,这就是风水师们寻龙点穴的主要手段。
    磁针呈现的不同异象可细分为八类,称为“奇针八法”,而此时磁针转而不止便是阴邪蛰伏、煞气徘徊不散之兆。
    老李头提醒我们莫要再往前走,这工梯下方较之前要黑暗深邃许多,深吸口气能隐约嗅到股酸腐味。
    “你们看这……“孙祥指着墙上一处说到。
    等我细细望去发现壁上凿着个图案,桃状花瓣围成的圆环中有两头上下顶着的野兽,面部鹰嘴独角、四肢壮硕、身躯后有两条长尾互相缠绕,不知是着力很轻还是年月太久,不留神根本发现不到。
    “师傅,你知不知道是啥东西?”我疑惑道。
    “不晓得,应该是某个部落的图腾,但这东西看上去邪性得很,不像瑞兽。”老李头用手摸了摸,捻着点灰屑凑到鼻下闻了闻。
    我盯着图腾打量,突觉脑壳一阵眩晕,它像是动了般在那旋转起来,而我恍神中往后倒了两步,幸好孙祥眼疾手快顶着我腰,不然真就摔了下去。
    “洞里气薄多留意,这一屁股坠下去不死也没半条命。”老李头见状提醒到。
    “李大哥,咱还下去?”孙祥问。
    “咋还不停?”老李头看着手里的罗盘嘴里嘀咕,随后用手在上头猛地拍了下,磁针像是被定住般骤然不动。
    老李头说有脏东西在附近才会引得指针转动,可这罗盘残了角时好时坏,眼下又不动了,应该是刚刚恰巧有邪祟路过。
    “怪不得先前觉得有阵阴风从后背蹿来,看来是我给挡了道。”我下意识地往后瞧了眼回到。
    “既然撞到了还是烧点纸,免得跟着出去”老李头说着便蹲下身捡起石子画了个圆,然后从斜挎着的木匣中取出一叠黄奠纸用火柴点燃在圈里烧起来。
    就在冥纸燃烧的时候我又听见诡声从身后传来,似豺狼的低声咆哮。
    孙祥和老李头应该也听见了,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这矿洞是不能久留了,一下有鬼一下有野兽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压抑,此时的我只想赶紧回到地面,老老实实回红星当知青。
    “师傅,咱还是先撤吧,老杨头八成是被野兽给叼了。”我提议到。
    孙祥听到我这么说立马接茬,说就这么跟村里汇报就成,其它事等当兵的来解决,显然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不成,咱就这么走了那些新兵蛋子指不定会弄出啥幺蛾子,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就让他们冒这个险?”老李头斩钉截铁一口回绝,我从未见过他这么严肃,说明矿洞中的情况远比我想象得严峻,只是他不敢告诉我们。
    “行行行,今天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要咋弄我奉陪到底!”我拍着胸脯道。
    老李头既然不愿走,我们独自回去也不好交代,最重要的还是怕事情万一传了出去,会被方晴瞧不起。
    重新整理好装备,我拎着汽灯就随老李头继续往下层攀爬,只是这下层矿洞的气温与先前相比更低,那股子酸腐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从工梯走下,汽灯所照的范围内显出个四四方方的平地,四周用木架撑起,这个四方平地的正中间立着个两米往上大型石碑,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的东西,工梯在这层便断了,没有再往下的空间。
    我在这片空地上四处搜寻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腐物,奇怪的是这股子味道究竟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对了,不是说老杨头没出去,他人呢?”我忽然想到老李头说老杨家只有他儿子疯癫着逃了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眼见都走到了底都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老李头指了指中间的这座石碑:“这上面都写的啥,你念一念。”
    石碑呈棱形上窄下宽稍显褐色,我径直走到跟前,上面倒是篆着些符文类的东西,有的像田地有的像山川,其它的就不知道鬼画符着什么了。
    “这是甲骨文,从右往左有六个字,分别是:巫祝山、从左吉。”他见我在那研究半天也没有结论等不及开了口。
    看来这鹅山以前叫巫祝山,可这取名又不用经过我的批准,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况且眼下我问的是老杨头究竟消失去了哪,这老头倒跟我解释起古文字来了,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来考古的,研究吃透也顶不上半点用。
    “寻风望水不是拿个罗盘就成事的,山川地理奇门八卦得样样拿得出手,你且有的学。”老李头见我有些不屑郑重说到,然后用手指了指石碑的左前方,又让我去墙壁那瞅瞅。
    石壁从表面看去并没有什么奇怪,倒是左下角的墙角处堆了块大石稍显突兀,我叫来孙祥一同将石头搬移开,结果现出了个一尺来宽的洞口,洞口四周极不规整,是明显人为凿穿的痕迹。
    “角头有洞。”我朝老李头喊到,他稍稍点头显出满意的表情说我虽然头脑简单但还算心细,可这话说的我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什么叫头脑简单?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上过高中,脑子简单的人有这文化层次?
    老李头走到身旁,表情又转严肃,说就是这个洞差点让他有去无回。
    我蹲下身子朝洞里探望,里头是条长长的狭道直到消失在光中,更有猛烈的酸腐味从里头冲来。
    我捂着鼻子问老李头究竟在里头遇见了啥连他都搞不定的东西,他没有多言,从匣子里取出两块黑娟子给我们,自己又蒙了块在口鼻身先士卒地从洞里爬了过去。
    老头的脾气古怪,有时候说话爱答不理的,可谁叫是我师傅,也只能依样画葫芦用绢子捂鼻爬进去,置身其中才发现狭道与矿洞完全是天壤之别,这里上下左右都铺砌着青石砖,每隔两步就有些纹饰点缀在青砖上,极为考究。
    “李大哥,俺们是不是进了墓道?”孙祥一路话不多,这下开了腔。
    “怎么,你也倒过斗?”老李头回到。
    “没,没有,听别人提起过,看着倒是像……”孙祥有些支支吾吾。
    我心想他常在山里捕猎,要没进过墓扒过坟那是不可能的,不然也不会闹出女鬼那一出,这老小子憋着屁。
    就在我们一前一后往前走时,身后又传来了低咆,由于墓道的结构,这声音在洞里久久才停下。
    “兄弟,你刚刚听见了吗?”孙祥望着我问到。
    我们两人立住,同时朝后望去隐约间便见一团黑影冒在了洞口处。
    “快走,这地方确实邪门。”我示意赶紧跟上老李头,老头估计耳朵不太灵此时已经走离我们十几步的距离。
    “你说奇不奇怪,一进这地就感觉阴风阵阵的,这哪来的风?”孙祥还在我边上唠叨,朝四周乱望一通。
    “别乱说话,我师傅在前面顶着有什么好怕的,你手里有枪有弩,什么也能给打穿。”我回到。
    “别磨蹭了,赶紧跟上。”老李头已经走到拐点,看我们两你一言我一语的胡咧提醒到:“时间不早了,早解决早安生,都到了最后你们可别掉链子。”
    兜兜转转地在墓道里走着,这越往前身上越冷个几分,终于是行至了墓道尽头,前面是两扇开了条缝的巨大石门,门上有两兽头门环,和之前见过的图腾一摸一样。
    “真他妈的冷,这鬼地方怎么就这么冷。”孙祥嘴里嘟嘟囔囔,却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叫老李头听见被怼。
    老李头从我手上接过汽灯伸手探进开了缝的石门里,然后整个身子斜移了进去,我从缝中便看到里头有口巨大的棺材闪着金光,这八成是到了墓室。
    “愣什么神,赶紧进来!”老李头见我们还在外面磨磨蹭蹭又捏着嗓子喊了句。
    我们硬着头皮进到门里,这里头除了那口金漆棺材,墙上有三个石制的壁龛置着图腾上的怪物。
    正常来讲,壁龛上应该供奉的是神佛一类的雕像,而这里却放着面目狰狞的怪物,应该是旁门左道崇拜的对象。
    老李头将身上的木匣取下,从里头拿出了根蜡烛点燃缓缓置于棺材的右角处。
    “烛照中南、安尸稳棺,这盏蜡烛上通阳间下走阴司,要是灭了就是尸变之兆你们赶紧撤。”老李头交代着,随后又取出面铜镜递给我说待会儿开棺的时候用铜镜照尸脸,看到什么就告诉他。
    “人在棺材里躺得好好的,去弄他干啥?”这老头竟然要去开棺,这不是没事找点事,我自然是不同意,接着提醒到咱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找到老杨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正事要紧。
    “你懂个球,我是师傅你是师傅?别废话照我说的做,小孙来搭把手。”老头没有罢手的意思,自顾自地走到了棺材边。
    孙祥瞧了瞧我再看了看老李头,结果还是跑了过去,站在老李头的对侧学着他双手擎在棺橼上。
    现在讲求民主,少数服从多数,这两人都站在了同一阵线我也只能跟着上,站在两人中间举起镜子。
    老李头叫孙祥用力向右拉,他的身体素质绝对没得说,可脸憋得通红都没让棺盖移动分毫。
    “李哥,这根本弄不动。”孙祥喘着气说到。
    我说光靠蛮力可不行,得讲究协同合作,等我喊口令再一起推保证轻松加愉快。
    孙祥听我说的是那么回事点了点头,我便将铜镜夹在裆下,开始喊准备。
    “听我口令,一二……一二……妈的怎么这么沉。”
    前一秒我还在大讲特讲,下一秒就被打脸,这棺盖我们仨一同用力也搞不出一寸的口子来。
    “别弄了,肯定是上了机关锁,我找找看。”老李头示意先停下,他蹲下身子仔细的在棺壁上搜索着。
    “找到了,就这。”老李头发现了上锁的地方。
    这是棺壁和棺盖的衔接部分,上面刻着一只抬头挺胸啼鸣的雄鸡。
    “这棺材果然有文章。”老李头自言自语说了句。
    “咋的?这里头有书?”我故意怼了句,结果招老李头狠狠的瞪了眼。
    “兄弟别闹,李哥你说说看这棺到底咋了。”孙祥岔开了话题。
    老李头说这种锁有个名堂,叫镇尸锁,但凡用这种锁头的只有风水不好或者凶坟的棺材上,雄鸡啼鸣的图案是为了镇住棺材里头的凶煞。
    “你是说这是口凶棺,里头又有凶尸?”我听得大致意思就是这口棺开不得。
    “我看要不算了,这棺材里头到底有什么谁都不知道,万一出现个邪性玩意儿可不好收场。”孙祥听到这话下往后倒了两步,要是猛兽还能解决,显然这下他也怕再出现不能应付的鬼东西。
    老李头显然也有些顾虑,他原先应是没想到这口棺会是个凶棺,蹲在那儿不作声思考着什么。
    就在这时,又有野兽的咆哮声传来,支在棺角的那盏蜡烛的烛火开始摇曳,照在墓壁上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我望着来时的墓道,只有漆黑的一片,生怕突然有个东西窜出来,这时老李头喊了句“走开”,我下意识把脖子向一旁侧过去,只见一道光影从眼前划过,随即“啪”的一声镇尸锁应声落地,定睛一看是老李头用弩柄将锁给破了。
    “你干啥?不是说这是凶棺?”我被他这突然一下弄得云山雾罩,怎么突然间就毅然决然的把锁给铲了。
    “老杨怕是找不到了,先看看里头到底躺着啥再说。”他扔下弓弩走到棺橼处又道:“你们快点,来不及了!”
    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这下锁头也被弄掉了,他又一本正经拉开了架势,我和孙祥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回到原位再次准备开棺。
    “要真出事你们先走。”老李头朝我俩说了句。
    “老李同志,咱是一个队伍的好战友,有着崇高的革命友谊,要有事咱们一块扛。”我没有正形地回话,其实是被他的话感动到了,幽默下缓解气氛。
    “一……二……三……推……”。
    棺盖被我们三人朝前推开半米,我们先是往后撤了几步,见棺中没有任何动静才慢慢走到棺前,朝里头看去是一具已经化成骷髅的尸体,尸体上还裹着未被分解完全的黑色尸袍。
    “你赶紧看镜子撒。”老李头提醒到。
    我手里举着铜镜照向棺里,缓缓地照在其脸部,从镜中显现出一张长满绒毛的脸。
    我倒吸口凉气,赶紧抽开视线望了眼棺中的尸体还是那般骷髅的样子,我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心想大概是眼花了,再仔细朝铜镜望去,里面竟还是一张长满绒毛的脸分不清面目。
    “妈的,有鬼!”我惊地往后截截退去嘴里叫到。
    “你他娘的看到啥了?”老李头见我的阵仗也有些惊慌失措。
    我伸手指了指棺材:“毛,一张毛脸!”
    “糟了!”
    老李头暗暗叫声,随后侧着身一只手抓在棺橼上,另一只手从袋里掏出一把糯米往棺里伸去。
    棺里呲呲作响并冒出股黑烟,老李头哎哟一声,使劲将手从棺里抽将出来,臂上附着了几道血痕。
    虽然他的脸上裹着绢子,可仍能看清他额上挂满的汗珠,我全身顿时也下了一层白毛汗,那棺材里多半诈尸了。
    “祥叔,快把弩箭上膛,诈尸了!”我望向另一边的孙祥叫到,然后从地上胡乱捡起个铜壶做好战斗准备……
    “炸你个脑壳子,棺内壁有刺!”老李头左手抚着右手的伤口喊到。
    我看了看棺椁,盖子已经掀开一半,可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想象中尸体攀爬而出的画面。
    孙祥一把扯下脸上的绢子舒了口气:“兄弟,人吓人吓死人啊!”
    老李头说这棺是个毛棺,里头覆满了倒刺,也不清楚抹没抹毒水,先不要下手。
    我原先就没这个打算,又不是来倒斗摸金的,棺材里有金锭子也不关我的事,倒是这铜镜中怎么会出现个长了毛的脸让我弄不明白。
    “师傅,这具骷髅尸有没有问题?我可是在镜子里看到了毛脸。”我走到老李头跟前,看见他负伤的臂上冒出血水,然后将自己的袖子扯断边给他绑上边问到。
    “嗯,应该是动了镇尸锁要尸变的征兆,铜镜借阳观阴能瞧到肉眼瞧不见的东西,凶尸长毛神仙难逃,我刚用了糯米化了些尸气,应该能挡一阵子。”老李头见我挺懂事,轻声细语解释着。
    见他这么说我顺杆子爬,说要不咱先撤了,眼下也找不到老杨头,他也受了伤,还是回去做些准备再回来,最起码多叫些帮手撑撑场面,鬼见了也哆嗦。
    “你瞧见前面的墓道没有?上次就是领着半村的人从那进去的,结果碰上了拘魂阵,差点出不来,这墓造的邪门,得弄清楚墓主人究竟是谁,这墓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他抬抬头指着棺后那条狭小深邃的墓道回到,眼神里露出一丝忧虑。
    说到这我才弄明白老李头这次下洞的原因,若是老杨头进了那墓道恐怕是他也救不出来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弄清楚这墓的来头。
    此时孙祥那头又出了变数,他指着棺角,结巴的说蜡烛灭了!
    我走过去瞧了瞧发现那盏蜡烛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地上的蜡油已经结硬。
    “孙叔,你这蜡烛是多少钱买的?”大部分的东西都是老李头让孙祥准备的,孙祥平日里手紧,我怕他贪便宜买了假货。
    他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道,之前买铲子铁砂一类的就用了不少钱,我们又一个子没报销,这几根蜡烛还是在村长那借的。
    那完蛋,村长是抠门出名的主,连自己都舍不得用贵的东西,白天老李头宰的那顿估计现在心头还在滴血,八成是拿了几个过期货敷衍了事。
    蜡烛灭要尸变,这可不是好征兆,我两望向老李头,意思是得赶紧撤退,规矩不能破。
    老李头先前还讲些道理,这下浑不吝起来,说尸气已经压住,这段时间内没有问题,先查查棺里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再走,说罢取出火柴又把蜡烛给点亮。
    这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一边说蜡烛灭了大凶,一边又给点上,他两头都有理,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时候什么花花道都能使出来。
    既然这样也只好先把棺椁里摸透再说,只是老李头受了伤我们小心不少,尽量悬着手不靠近棺壁处。
    从尸体的头部摸到尾部,终于在脚跟子后头摸出来个青铜圆环,上头刻着的图案仔细看去就和壁龛上的怪物一摸一样。
    “倒了这么多的斗,头一次见被摸得这么干净的棺。”老李头咧咧句,言语之间透露这墓早前就被人盗过了。
    他将青铜圆环放在手上思索,又嘀咕到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
    我说他记性可不大好,不就是和上层墙壁上的图腾一样,他却摇着头,说是在很多年前就见过了,可一时半刻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没心思理会他的话,顺势看了眼刚重新点着的蜡烛,竟发现这蜡烛的火苗成了绿色。
    烛焰正摇曳着碧绿的光,这绿幽幽的火光照得墙角发青,我叫老李头和孙祥看过来,他们没有作声。那火苗抽了两下,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扑”地突然熄灭。
    老李头唤着我们赶紧将棺盖阖上,显然他也心知不妙,这是要出幺蛾子了。
    "盖棺,赶紧盖棺!”老李头吼了那么一嗓子,我们这才回过神立即各就各位。
    虽说是木棺,推开轻松可合上就不那么容易了,棺橼上有一道道斜着的凹槽,这是为了防止倒斗的起棺摸金,这口棺材反其道为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做反了。
    一声口令后,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推,棺盖就像沾了胶般才往前挪动半寸,又接着一声口令,又往前稍稍顿了顿,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许久,好不容易合上了大半,还留道一尺浅缝。
    “加把劲,马上就成了!”老李头气喘吁吁说到。
    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身后一阵阴风扑向背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嚎叫,这声音比原先近上不少,叫得耳朵嗡嗡作响、头皮发紧。
    我们三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来时的墓道,此时有一道长长的黑影从暗中伸出,越拉越长。
    我咽了咽口水,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随着那个黑影越拉越长,一个全身通红的人出现在光中,就像被剥了皮般能看到跳动的筋脉,一股子腐臭铺天盖地而来。
    在这山里虽见过不少城中听都听没听说过的野兽,但眼前这东西显然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光秃秃的血肉身子、身形却与常人无异,那鼻头已经没了肉空洞洞的,不时有粘液滑到地上、嘴里发出阵阵低咆。
    本以为在这么个墓里会碰上些机关暗器,没想到居然撞上这么个怪物,而我们身上只有一把弓弩和一把燧发枪,危机暗涌。
    还未等我们做出反应,怪物双脚一振往前跳来,我下意识地围着棺椁绕在后头低下身子,朝孙祥喊到赶紧操家伙什还击。
    孙祥绕到我身旁将弩箭上膛,举起弩对准几米开外的怪物扣动扳机,离弦之箭急速射到它前胸,它被这力道向后倒了两步发出怪叫。
    要是常人或野兽胸口被来上这么下不死也残,可它只是逼退了些,又蓄力朝我们冲来,老李头站到棺盖上掏出糯米尽数撒到怪物身上,可一点作用都没有,它的利爪正正挠到老李头的腿上,老李头被挠的一个趔趄从棺上坠下,掉在了怪物的面前。
    怪物嘴角淌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李头就要啃去,此时千钧一发我也无暇多想,顺势拿起地上的铜壶朝它砸去,它像是被惹恼了撇下老李头又朝我奔来。
    孙祥作为老猎手反应极快,将弓弩递给我后枪挎横移,填充弹药后顺势捻出长杆将弹填实,再将燧石倒进迸发口上膛一气呵成。
    怪物已经逼到眼前,只见它双臂扫来,我忙不迭地用弓弩抵挡,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使我手腕发麻,本就没握紧的弓弩被打翻到了半空,随后哐当声落在了棺椁上折成了两半。
    怪物不依不挠朝我脖子袭来,一声惊天地的爆裂声从我左耳灌入,只见怪物往后倒出七八米,身子溅出一地的血肉。
    “他娘的枪杆子才是道理,孙叔,用子弹好好招呼它!”眼见怪物倒在地上挣扎,燧发枪起了效果,我兴奋地叫到。
    岂料孙祥皱了皱眉,说弹药就只剩那么多一股脑全填上了,这种剂量别说皮糙肉厚地野猪,坦克都能打出窟窿,没曾想这怪物居然还打不死。
    我看着那已经摔坏的工弩,眼下失了器械老李头又受了伤,若是怪物再次攻来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怪物已经爬起身子,打烂的胸膛流着鲜红的液体,双眼发狠盯着我们的方向。
    怪物就立在入口处我们根本无法原路折返,我的余光扫过棺后那漆黑的暗道,如今已不宜周旋,最好的办法便是进到暗道中逃命。
    我将老李头搀扶起来,孙祥架起燧发枪挡在我们身前防御,虽然我们知道已经是空弹枪,但兴许能骗过怪物也不一定。
    这怪物似乎有些畏惧孙祥手里的枪,只是试探性的慢慢往前挪,而我们贴着墓壁朝暗道移去。
    墓室中的那盏汽灯已经开始闪烁,亮度渐微,我们三人只成排靠着墓壁缓缓前行,生怕惊着那头怪物。
    “真要进去?”孙祥压低了声音问到。
    老李头已经挺不直腰,望了望那幽黑深邃的墓道思索了数秒,道:“进去,总比被它咬死强……”
    正准备摸黑进去,那怪物突然发了疯朝我们猛扑过来,眼下不由思考我便架着老李头直接往道里奔去,只是一个不留神正巧踩到了角落处的罐子上,我一个重心不稳带着老李头摔翻在地,两人只进了半个身子。
    “哎哟。”
    老李头哼唧声,那怪物已经随声而至抵在身旁,时而发出豺狼般咆哮、时而如老人哭嚎,似人似兽的怪叫声在耳边回荡不绝,那双已经没了皮子的眼珠盯着我,下一秒似要将我吞噬,伴着这股子浓烈的腥臭味,我身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汗毛直立。
    怪物伸出脑袋就要咬来,弹指间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我竟一脚踹在了它的脸上,那脸哪里是肉做的,如同钢筋铁骨般把我脚板底硌得生疼。
    这怪物估计被这一脚踹的有些疼痛,用血手抚了抚脸,旋即又伸手向我袭来,我把老李头往旁边用力一顶,自己则顺势一个右翻从它手旁转过,避开了这一爪子,这时我和老李头都卡在墓道口的死角,两人都没有后撤的机会。
    这怪物该是记仇,二择一的情况下又瞄准了我,蓄力朝我猛扑过来,幸好孙祥手快,一把将燧发枪重重砸在了它的身上,就在这分秒间扯着我的胳膊一把将我给拽进了道中,我迅速起身趁怪物动手前与他合力又将老李头给拉了进来。
    此时我已筋疲力尽,虽是进了墓道,但那怪物依然近在咫尺,我心里已经做好觉悟,看来这下是逃不脱了,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老李头本身伤口还在淌血,这下明显体力不支在那小声喘气,我知道他是怕我们听到努力克制幅度,毕竟他这主心骨要不成了我们俩更是无头苍蝇不知如何是好。
    “待会就和它拼了,死了也要拉上它垫背!”我心里由惧转怒,人越到了生死关头越无所畏惧,此时我一门心思就想和它拼了。
    没等他二人回话,这怪物直直冲了过来,只是当它跑到道口前突然停了下来,朝着我们猛地嚎叫。
    “咋回事?”孙祥嘀咕了句,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怪物就立在面前不停嚎叫转圈,却没有进来地意思。
    我觉得有些蹊跷,随即在地上摸到个罐子地碎片朝它身上砸去,怪物依旧疯狂地张牙舞爪,但一改常态就是不进墓道。
    “真他妈邪乎!”我叹了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估摸着是怕里头的东西……”老李头接茬到。
    “里头?”
    我转过头望着身后那狭长幽深的黑道,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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