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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说说那些年在龙王庙遇见的鬼神之事

作者:封建迷信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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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之前认识了一个长沙龙王庙里面的道长,每逢周末就特意跑去他那听了他讲的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有空就给大家整理这些玄之又玄的奇闻异事,不过切忌勿当做封建迷信,最好是当做轶事来看,我不完全保证每个故事的真实性,可能有所删减

    因为原贴有更新,不过在尾部,有人提议不方便看,故单独新开一个帖子,说下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今天先讲一个关于障眼法的故事。

    湖南地区为古楚国的范围,从距今两千多年前的商周时期起就巫风盛行,百姓多祭祀蚩尤,认为自己是蚩尤的后代。

    湖南最北边的平原被洞庭湖、长江阻断,有趣的是,民间法师(如元皇教的端公)过了长江以北便销声匿迹,长江南边几乎每个村落都有,不得不说,湖南是个迷信大省,村里的老百姓都懂得不少收惊退煞的简易法子,关于民间高人的传说更是数不胜数。

    那是民国年间的事了,长沙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头一个要数坡子街。坡子街在长沙西边,西街头便是湘江,沿着湘江的二十八处码头停靠着南来北往的货船。为了上下货船便利,商号不免大多开设在坡子街,又有许多走南闯北的客人在这里歇脚,坡子街附近客店、酒家一应俱全,免不了有许多卖艺的、说书的都上这里来讨生活。

    这坡子街的东边街尾是个肉铺,那屠户姓陈,生意并不十分兴旺。

    做这杀猪的营生有个讲究,生意越差越马虎不得,倘若头一天就宰一头猪,没卖完,这长沙的天气又潮又热,搁到第二天肉就烂了,生意只会越来越差。寻常的屠户要么与其他同行每日分一头猪卖,要么见天色晚了就把肉用盐腌起来,还有更讲究一些的,把肉铺开在井旁,平时猪肉冰在井里,有客人要的时候再从井里取出来,晚上卖不完的也存在井里,上面铺一块青石板。除此之外,有些不会做生意的,只好把剩下的肉自己拿回家吃,吃不完的就扔了,隔天再杀猪,赔了钱自己担着。

    这陈屠户却奇怪,每日生意有些冷清,绝卖不完一头猪,可从没见过他腌肉,铺子附近没有井,更不见他跟别的同行分肉,仍旧每天早上杀一口猪,可想他在这桩买卖上赔了不少钱,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眼见这么下去,肉铺就要关张大吉了,陈屠户关上店门,挂了写着“今日歇业”的木牌在门板外面,便出门去了,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等到他回来,肉铺重新开张,邻居发现他不像往常那样每天早晨起来杀猪了,但卖的肉却是晶莹剔透,十分新鲜,想必是去别处学了什么保鲜的秘方。
    又过了几天,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有不少买了肉的顾客找上门来,说在这里买的肉都是新鲜的,一回家就开始发臭,只能拿去扔了。
    陈屠户自然不能认账,把找上门来的顾客奚落了一阵子,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这肉铺是栋二层楼,一楼做店面,二楼是一家住户,男人白天出门做工,女人生完孩子刚出月子。

    这堂客(湖南方言,堂客是老婆的意思,也多用于称呼中年妇女)在月子里想喝老姜肉片汤,男人想着照顾邻居陈屠户的生意,就去他店里买来肉给老婆做汤,可肉一放在案板上就闻见一股臭不可闻的腐坏味,再仔细一看,肉竟也是坏的,只好拿去扔了。为此,还落下堂客一阵埋怨,但男人心大,没记挂着这件事,转天又去别家肉铺买肉了。
    这天,堂客抱着孩子站在二楼的窗前低头往下看,见屠户正在一楼把一条条的猪肉挂在铁钩子上。堂客看得分明,这肉都泛黄了,准是当家的不知心疼钱,这种肉都买回来。
    可来来往往的客人纷纷驻足,称赞陈屠户的猪肉新鲜,挂上去水灵灵的十分好看,自发排起队来要买肉。堂客心中纳闷,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你们没看到他的肉都发黄了么?!买不得叻,肉都是臭的。

    原来,陈屠户出门半个多月,是去找师傅学了“障眼法”。这障眼法十分神奇,不是对着人使符,而是对着物件施法,能够随意变幻物件的模样,连气味形状手感都与真家伙一般无二。寻常那些跑江湖的骗子若是习得此法,便将石头变化做珍珠翡翠卖给他人骗取钱财,这术法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一旦出手,骗子要马上跑路。受骗的人多了,这事慢慢传开,老百姓买贵重首饰也加上了十分小心,只去那些有信誉的老字号铺子里买。学障眼法用来卖猪肉的,陈屠户倒是头一个,所以不易被识破。而障眼法有两个破绽,一是在施了法的物件正上方看下去,这物件还是原本的模样,侧面看起来就是变化后的模样,仿佛罩了一圈看不见的伪装。二是这障眼法不能被说破,倘若有人见了真相,一嘴说破了,这术法也就失灵了。

    那堂客这么一喊,一整排挂在铁钩上的新鲜猪肉顿时打回原形,竟全是腐肉,臭气弥漫开来,大家伙儿都捂住了鼻子。
    陈屠户气恼她说破了自己的障眼法,顿时生了个坏主意,昂首朝堂客怀里一指,喊道,你怀里抱着一条毒蛇叻!
    堂客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里有些凉凉的,听屠户这么一喊,回过头来看,怀里竟真是一条竹叶青,正朝自己脸上吐舌信子,吓得堂客两手一抖,将毒蛇甩了下去。
    只听得“啪”的一下,毒蛇落在地上,瞬间又变成了那刚满月的孩子,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气绝了。
    堂客这时才知道是被陈屠户的障眼法戏弄了,不肯善罢甘休,当即奔下楼去抱起孩子嚎哭起来,破口大骂陈屠户。
    坡子街的街尾乱作一团,有围观了看热闹的,有去报官的。
    后来,肉铺被查封,这二楼的两口子也搬去别处了,因为有了这桩事,坡子街后来再也没有屠户来开肉铺。
    再说个纸扎人的奇闻。

    湖南地区宗教氛围很浓厚,最主要的体现就是老人过世,几乎家家都要搭灵堂做法事,也因此养活了不少做白事行当的人。

    外地的朋友可能难以想象,仅老人过世这一件事,涉及了十多个行业,除去做寿衣、帮亡者化妆、订制骨灰盒/棺材这些必需的行当之外,还有帮忙搭灵堂的,有做白事宴席的,有接道场的,有抬棺材的,有租赁麻将桌供吊唁的客人消遣的等等。其中,最有趣的要属做纸扎的。

    按湖南习俗,家中长辈过世,要专门去纸扎铺子里请手艺高超的匠人扎个独栋的房子。这纸扎的房子讲究很多,里面所有的窗户都是活动的,每层房屋之间有“楼梯”连接,房子里冰箱、空调、电视机、桌椅板凳等各种家具家店一应俱全,连遥控器都有,房子两侧堆着金山银山,这一栋纸扎屋子占地价格通常不低于2000元。纸扎的屋子最关键的地方有两处,一是房屋大门封闭着,二是房子门口还站着个用纸糊的“管家”,管家身上的背包,里面有一张完整的冥府地契。

    白事进行到最后,要由长子拿把小刀,将房屋大门小心翼翼地划开,再在地契上写好亡者的名字,塞回管家的背包里,这才跟钱纸一起烧化。
    至于这纸房子烧了之后在另一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我们都没见过,但不管谁家长辈过世,为表孝心,后人都会去请纸扎师傅扎这么一个精致的房子来烧。

    我有一位市内的道友,姓万,和我同龄,是个行坛道士,自己没有庙,哪里有法事了缺人手,喊他准到。但老万平日里有些狡猾,按我们这里的说法,叫做“策皮打拐水老倌”,是说他常常装内行来骗斋主信士。按北方方言说,他属于比较“鸡贼”的一类人,常常使些小聪明占别人便宜,宁死不肯吃亏。

    两个月前,万道长一位好朋友的父亲过世,这位朋友不巧正在东南亚出差,收到消息连夜订了返程的机票,因为疫情的原因,回来以后需要隔离,只好由家人负责操办后事。他想起扎房子这是个单独的项目,通常不在丧葬行业的服务范围内,便打电话托万道长帮忙去纸扎铺子里买一栋已经扎好的纸房子,买好以后再算钱。
    万道长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寻思要是买贵了,朋友会疑心他中间吃了回扣;这房子如果送到灵堂里,又免不了要随些份子钱;要是直接请纸扎铺子的人送货,这又得多掏车费。最后万道长干脆给我打电话,把事情原委讲了,问能不能把房子送到我这里烧,请庙里的阴差夫丁帮忙给他朋友的父亲送过去。我想着这也是好事,没犹豫就答应了。

    可当天下午万道长来我庙里的时候我就傻了眼,他手里只提着一片硬纸板。
    我问道,你说的纸房子呢?
    万道长扬了扬手里的硬纸板,说,喏,这不就是?
    说着,万道长撕开塑料包装纸,把那硬板纸折了折,就成了一个长方体的纸壳,六个面是印刷好的房屋的模样。
    我好奇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捡起地上的塑料包装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纸做的“王冠”,原来这是给小孩子玩的立体卡纸。
    我说,你这玩意好使么?多少钱买的?
    万道长说,40块钱,这不也是个房子么?反正都是拿来烧的,没事。
    说罢,他自己去取纸笔写了“地契”和押牒,又拿了些纸钱撒在这硬纸壳房四周,点起火来烧了。
    我特别留意到,他是等房子已经烧得看不出轮廓了才拿出手机拍了一下,随后又发了个语音消息,说道,兄弟你放心,我给你父亲买了个好大的房子,刚烧完,你看一下,照片发给你了。
    发完语音,万道长跟我道了谢就走了。

    隔了一个多月,我去市里做法事的地方刚好在万道长家附近,法事结束了我想着联系他一起吃顿饭。
    万道长说他那位好朋友也在,正要去拜访这附近住的一个“下菩萨”的人(湖南地区管出马仙尊称叫做下菩萨,平时如果不用太尊敬的话,也称之为“马脚”),上次在我庙里烧的纸房子还没谢谢我,干脆一起去见这位下菩萨的人,见完了再找个馆子吃饭。
    我答应了,万道长随后发了手机定位过来,我就按着定位导航到了这马脚的家里。
    一进门,见个中年妇女正在大声地哭,我好奇地问万道长,她哭什么?遇见啥事了?
    万道长一摆手,说,我也不知道啊。
    万道长的那位好朋友恭敬地问道,师傅,您哭么子喔,是不是我父亲在那边过得不好?
    这中年妇女边哭边说,你爸爸好惨喔,他家房子破破烂烂的,连个窗户都没有,家里面空空的,房子破也就算了,门还是封死的,进都进不去,你爸爸一直在家门口打转。

    那位朋友听了这话,脸色铁青地看着万道长。

    说说到这,看客们应该明白了,是那位朋友的父亲从那边托意过来了,所以任何时候都对逝者千万别省钱,那边的世界也是我们现实世界的各种物品的
    中国文化有很多有趣的观点,只是经过了上千年的发展,它已经融入了每个人的日常生活,让我们太过于熟悉,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认为所有随机发生的事情,概率并不是平均的,而是有一个看不见的运气在主导,运气好的时候,坏事出现的几率小,好事出现的几率大。生活中的种种现象,被看做是运气值高低的“测量计”,比如眼皮跳、开车出行遇见很多红灯、做噩梦、听见乌鸦叫,似乎都意味着厄运即将来临。并且,这个观点里,大家普遍认为冥冥中有很多事情影响着运气值的高低起伏,而不同的地区,人们对影响运气的行为却有不同的认知。
    湖南人不为外地人所知的习俗,叫做“省嘴待客”,意思是自己平时生活无论有多么节俭,遇见客人了,要拿最丰盛的菜肴来招待,认为这样是积累功德,无形中大大提升了自己的运气。

    运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人们始终相信它存在,不管是平时生活还是工作甚至电脑游戏,并且有办法去改善它,所以发明出各种各样古怪的方式做尝试,如今,转发锦鲤、为神佛照片点赞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是去年中秋节期间,樊大姐提前找我,让我专门留一下午的时间,她带个朋友来庙里。
    樊大姐是庙里的老香客,四十出头的年纪,在市内以收租为生,生活很清闲,时常带着一些熟人来庙里烧香。
    中秋节我特地提前把事情处理完,就在庙里等她。樊大姐也没有爽约,下午两点多就带着朋友到大殿里了。
    我看她朋友也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打扮得很时髦,还戴着一副大墨镜,开玩笑地说,樊大姐,您这是带着大明星来了呀。
    樊大姐笑了笑,说,没有,什么大明星,她有点见风流泪,就戴个墨镜挡风。这是小冯,你叫她冯姐就行。
    我和冯姐握握手,算是认识了。

    我问道,我今天下午把其他的来客都推了,有啥要紧事?
    冯姐把墨镜一摘,放在桌上,说,赵道长,我想问一下,能在您这庙里捐一条门槛吗?
    我以为我听错了,说,你要捐一条门槛?就那个挡雨的门槛?
    冯姐点点头,说,对,我想去找匠人做一条石头门槛,特地来问问能不能放在您庙门这里。
    我说,怎么会想到要捐门槛,您是老家有这个习俗还是遇见什么情况了?
    樊大姐好奇道,她一开始就是让我帮忙找个庙,跟道长约一下,我还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捐门槛是怎么个情况啊?
    我说,我上学的时候学了篇课文叫《祥林嫂》,祥林嫂提到过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要赎罪,就是去庙里捐门槛了。好像是要在门槛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放在庙里,大家来来回回的时候都从上面跨过去,相当于代替自己赎罪了。但是这应该是江浙一带的习俗,本地没见过有人这么做。
    冯姐说,对,我老家就是湖南的,平时在杭州工作,这是中秋节才回来一趟,这个说法就是那边的人告诉我的。
    我说,我这大殿门口有楼梯,你看我们这庙整个都不是按照古式建筑造的,雨水进不来,所以也用不着门槛,但要是您特别希望这么做,加一条门槛也可以考虑。你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介意说出来吗?
    冯姐顿时脸就红了,说,我没做过坏事啊,必须做过坏事才能捐门槛吗?
    我说,不是,捐门槛这不是个类似赎罪的方法吗?你没做坏事赎罪干啥呀?
    樊大姐也附和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搞得我好紧张,还以为你无心惹了大祸一直不敢跟人说。是呀,没做坏事赎什么罪?
    冯姐说,我也不太懂,那边的当地人跟我说这个是上辈子造的业。

    我说,原来如此,江浙一带佛教比较兴盛,有这个前生作孽造业影响到这辈子的说法,这个罪也不一定真的是做坏事了,佛教的说法是人有贪嗔痴,也就是贪念、嗔怒和愚昧,这也叫三毒,三毒会残害身心,惹人造业,这个业是个广义的概念,包括无意中可能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但只要是个人,这种情况多多少少都会有的。道教的赎罪是有具体对象的,比如你渎神戏鬼,惹到了哪位神明或者哪里的孤魂野鬼,专门对这种情况做解冤释结。没有这种我个人身上背业要广泛赎罪的概念,道教所有的法事都是要有对象的。
    我看冯姐似乎情绪不好,赶紧开玩笑地补了一句,不是谈对象的那个对象啊,单身也能做法事的。
    冯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声说,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说,您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我兴许能帮上忙,您要是不方便说,要不我看看您的八字?
    冯姐说,我也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您帮我批批八字吧,看看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排了冯姐的八字,仔细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说,你这八字挺好的啊,也没什么大灾大难的,贵人运还挺旺,偶尔有些朋友背叛、同事嫉妒这一类的事,但也不太要紧。夫位很稳,婚姻方面也不错,这个八字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不知道你有什么烦恼。
    冯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贵人倒是也有,公司老总特别赏识我,我才38岁,上千人的大公司,我从一个小员工做到现在也是副总了,同事嫉妒、朋友背叛这都是肯定有的,怎么说呢,就感觉有一双没有形状的手,每次我好一些了就会倒霉。
    我说,你这八字地支有财库,按现在流行的说法,不漏财,能存得下钱啊,我说句话您别生气啊,我觉得您是不是更年期出现的情绪烦闷,或者中年危机这样的问题?
    冯姐瞪大了眼睛,苦笑着说,我还没结婚,这就到更年期了?
    冯姐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吃惊,问道,您这38岁了还没结婚呐,是一直忙工作忽略了个人问题?

    冯姐说,这不就是想问道长看看怎么回事嘛,怎么说呢,就是身边的朋友都觉得我特别幸福,是公司的副总,收入很高,也没有什么拖累,工作还不忙,说我不找对象是眼光太高。实际上我生活是很不如意的,举个例子来说,每次发年终奖或者公司分红,钱发到我手上当天准出事,我这也拿了七八年的分红了,年年都出事。

    第一年是出车祸,这事也奇怪,那天下雨路滑,我开车还特别注意,小心翼翼地慢慢开,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到河里去了,我人倒是没事,车报废了;
    第二年是我提前约好了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一趟,早上发的钱,上午出发去山里,结果下午车就坏在山上了;
    第三年是我想着这是不是有魔障,我就别出去玩了,打出租车回家吧,刚进小区门口,有个老太太,不知道是怎么了,看见我就追着我骂,各种难听的话都往外出,然后还要上来扯我头发,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就是轻轻握着她的手阻止她,她的手腕“咔嚓”一声就骨折了,然后她女儿就去法院告我,纠缠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第四年更有意思,我回家路上没出事,回到家以后有人敲门,我一开门吓坏了,一群穿制服的民警让我去协助调查,最后我才知道是有个女杀人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后面的这些年我都很小心,但没用,总会发生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而且就在发钱的当天。
    我说,你这事情要是巧合的话也有点太巧了,不过这也不耽误你找对象啊,要说是有的八字桃花特别弱,一直找不到对象也正常,我看你的八字应该有不少追求者才对。

    冯姐说,您听我说,我自己感觉这就跟历险记似的。我身边确实是有不少追求者,但我已经不敢交往了,我二十来岁的时候谈过对象,谈一个出轨一个。我自己心里很明白,如果找的就是那种性格或者社交圈子不靠谱的人,遇见这种事情的概率要大很多,就比如你在夜店酒吧里认识个男生,想谈恋爱最后结婚,那基本不靠谱,我就是找的很老实很本分的那种男生,但一跟我交往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最后都是男方出轨,我最后已经有些死心了,就想着只要这人心里有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但是这样也做不到,对方一定会找其他的女孩然后把我甩了。不瞒您说,像我们这个收入水平这个年纪的女人,有一些离过婚的,就去找个年轻一些的男孩,每个月给他发钱的那种。

    我不禁想起了之前来庙里烧香,说自己是做“面首”的鲁平(鲁平的故事,详见庙祝见闻录《夺情》一文),说,这个我大概了解,之前有一位香客说自己是做这个行当的。
    冯姐开玩笑似的说道,您这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就我已经对婚姻不抱什么希望了,前几年我一个好朋友就跟我说,如果实在是没有结婚的指望了,不如就去包一个这样的男孩,反正也年老色衰了,正常谈恋爱,对方冲着钱来还要虚伪地装作是爱你这个人,不如干脆找个就图你钱的得了。而且,我没结过婚,找个单身的男孩,让他做我的助理,慢慢带着他学习这些工作上的事,对双方也都有好处。我一想,也对,就让她帮我介绍了一个,小伙儿长得挺精神的,二十五岁,人也算机灵,本想着以后就这样,我把他当亲人。结果跟我才半年,就告诉我说他以后跟另一个老板了,我专门约着跟他谈了一次,如果嫌我给的钱少了,我可以加,结果他跟我坦白,那个女的比我还大十岁,给的钱比我少,就是他觉得“他找到真爱了”,这是他的原话。我都想不通,比我大十岁也就是比他大二十多,他有什么真爱,能当他妈妈的人了。谈什么条件都挽留不住,最后还是走了。我自己平时还总做噩梦,说是噩梦也没有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梦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打我,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说到这里,冯姐又长叹一口气,说,我是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呢?
    我说,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大概了解了,你这里情况确实有些蹊跷,平时生活中有些不如意是正常的,但你这里所有不如意的事都有一些奇怪的规律,感觉像是犯煞引起的,你还记得确切发生这些事最初的时间点吗?在这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冯姐想了想,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我也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更早的时候我也就是个打工的白领,没拿过公司的分红,自从有了股权,每次分红都会出事。谈恋爱也是从第一个男朋友开始就一直被出轨然后把我甩了。

    我问道,你家里其他人有发生这种怪事吗?比如你父母。
    冯姐说,我妈妈倒是没有,平时生活中偶尔有些不顺心,但平心而论这是正常现象。我爸妈离婚很多年了,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经常打我妈妈,所以离婚以后她就带着我一个人生活,不让我去见我爸爸,这么多年都没联系,我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又问,那也就是说,你父亲这边所有的情况你都一无所知?这么多年从来也没给什么爷爷,曾祖父上坟祭拜过?
    冯姐说,小时候的事隐约还记得一点,上坟祭拜是肯定没有了。
    我说,你还记得些什么,跟我说说吧,有没有什么迁坟,或者是祖父辈有意外身亡的事情?
    冯姐说,没听说过有迁坟的事,祖父辈应该是没有意外身亡的,我记得我爸爸跟我爷爷奶奶关系也很不好,那时候我上小学一年级,我的同班同学过中秋过端午,还经常去爷爷奶奶家吃饭过节,我从记事起,就从来没去过爷爷奶奶家。我那时候特别小,也不懂事,还问我爸爸是不是爷爷奶奶死了。孩子嘛,问出这样的问题其实是正常的,但问出口了一般会被爸妈狠狠打一顿,好好教育一番,尤其是我爸脾气特别暴躁,平时有什么不高兴的就会打我和我妈妈。我现在想起来感觉很奇怪,我问出这句话来,我爸好像也无所谓,连骂都没骂我一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二年级的时候爸妈就已经离婚了,之后的事情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我说,你父亲现在还活着吗?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冯姐说,这个我是知道的,他刚和我妈妈离婚那几年,他经常喝醉了酒,半夜来家里砸门,站在门口骂我妈妈,说话特别难听,我们母子俩人也不敢开门,担惊受怕的。后来我妈妈努力工作攒钱,在市里买了商品房,我们就搬到市里住了,没告诉他。但是他这些年一直在打听我和我妈妈的情况,毕竟就那么大个圈子,他跟我妈妈的共同的朋友同事都挺多的,那些朋友也可怜我妈妈,一直不告诉他我们住在哪里,每次他要打听我们,也都跟我们说。尤其是我升了公司副总以后,他就特别想找到我,打听得更勤快了。本来他也没有负过什么养育我的责任,去法院告我也没用,我可以给他养老的钱,但是我不会照顾他。最近还听我妈妈说,他可能要去浙江找我。我遇见这些事情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对他尽孝?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就认了,我要是对他尽孝,对我妈妈太不公平了。

    我说,如果这些事是他找人来故意跟你为难,那跟他有莫大的关系,除此之外就不太可能了,活人是没办法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的。按你的说法,你爸爸应该生活也很不如意,他如果没给你爷爷尽孝,等你爷爷过世,他倒是很有可能受到比较大的影响。你遇见的种种奇怪的事,我总觉得跟你祖父或者曾祖父这两辈人有关。

    冯姐说,您这么一说,我觉得有可能,他跟我妈妈离婚以后其实有一段时间互不往来,而且那段时间里,就算我妈妈不去刻意打听他的情况,也会有一些朋友主动说他的事。我父母离婚之后半年多,爷爷就过世了。我爸爸喝醉酒然后来家利砸门是这之后的事情,可能当时他的工作出现很多不顺心,也就脾气更暴躁了。但是我觉得没道理啊,我就没见过几次我爷爷,我爸爸对他不好,他应该找我爸爸去啊,不应该来影响我。
    我说,问题就在这里,你和你爸爸像仇人一样,你爸爸和你爷爷又关系很紧张,这就好比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你爷爷让你爸爸生活工作处处不如意,这纯粹是我们说的报应,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和你爷爷没有矛盾,你该去给他上坟祭拜啊,不然老人家孤零零的,多凄惨!

    冯姐说,嗯,你说的有道理,我该去祭拜我爷爷,但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他埋在哪,压根也没办法去祭拜。你的意思是,我这一切的不如意,其实是落了我爷爷的埋怨?

    我说,综合目前的线索来看,你爷爷引起这个问题的可能性最高。也说不上是什么埋怨,只是老人家可能没别的办法了,他当爷爷的总不可能哀求孙女给他上坟吧?这一系列的事,大概率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虽然遇见的事情都很麻烦,但一直也没伤害到你的身体健康,你车开到河里去了人都没事,这也太惊险了。破财的这些事情,主要是你收入有了非常大的改观之后才遇见的,我估计老人家就是看你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点破财,就开始不断给你制造很麻烦,浪费你大量时间的事,你忍不住了就会想办法问道士或者找出马仙查,这才能找到原因。你以后多去祭拜他,应该慢慢就好起来了。

    冯姐苦笑道,我也太难了,爷爷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呀!道长,您有什么办法可以祭拜我爷爷吗?我不想找我爸去问我爷爷埋在哪里了,问他也未必说。
    我说,离得远的话有点复杂,如果是本地人就方便多了,加上他时常跟着你给你制造点小麻烦,我们在庙里做祭祖,给他立个牌位,你在牌位前面想他的样子,我们这边帮你一请就来了,这个问题好办。

    冯姐直接从随身的包包里面拿出个红包,说,那就麻烦道长帮忙祭拜一下,需要什么东西我去买,给爷爷弄点好吃好喝的。
    我喊庙里杂务张财溢骑摩托带着冯姐去镇上采买各种祭品,在庙里立了冯姐祖父的牌位,将供品一一摆上,张财溢帮忙给老人诵了四十九卷救苦经,期间让冯姐在香炉里烧些钱纸。
    去年过年前,冯姐专门托樊大姐告诉我,自从拜祭了她爷爷,之后就再也没梦见过被人打,年底公司分红,她这里一切正常,没再遇见过什么怪事了。而且已经谈了对象,对方是个离异带孩子的男人,俩人年纪差不多,她也很喜欢那个孩子,准备结婚了。

    之后的清明、中元节,冯姐都会特意叮嘱我,让我帮忙再给她爷爷祭拜。前几天,冯姐结婚了,还发了一份请柬邀请我去杭州参加婚礼,我庙里事物较多,走不开,只能在手机上给冯姐送祝福,希望她平安吉祥,万事如意。
    又喜的妈说,这倒是个好去处,只是又喜还小,也没见过世面,去得远了,受惊吓怕是要掉魂,你不妨先去探探,走熟了再带又喜一起去,我们娘俩相依为命,要是他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没法子活了。
    小叔子一听顿觉有理,也不再强求,带上干粮行囊和毛笔直奔城东。

    旧时的湖南到处是山地,交通多有阻碍,走水路是最方便的。娄底东边是涟水,直通湘江,坐船可以经长沙府换船,从湘江北上达武汉,再由武汉坐大船沿长江顺流而下就能到扬州。
    小叔子走走停停看看,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到扬州下了船,定下客店,就开始满城找商号问有没有要毛笔的。奇怪的是,各家店的掌柜一听他是卖毛笔的,都颇有兴趣,可拿来一看,问问价格,就摆手摇头说不要了。
    小叔子没读过什么书,也很少出去走动,他哪里知道,浙江湖州是盛产毛笔的地方,全国各地的毛笔以湖州所产种类最丰、品质最优,又叫做“湖笔”,与徽墨、宣纸、端砚并称文房四宝。湖州当地人多以做湖笔为生,这湖州跟苏扬二州中间仅隔着一片太湖,乘船贸易往来十分便利。周又喜娘俩再心细,做毛笔如何赶得上那些流传了几百年的世家?
    可各处商号的掌柜活计早已习以为常,不会跟他特别说明。惹得小叔子一肚子火无处可撒,气鼓鼓地收拾起行囊,准备去苏州再碰碰运气。

    苏州离着扬州不远,路途平坦,就算不紧不慢地走,六七天的脚程也到了,小叔子见城里有一家二层楼的大店铺,便进了店铺,对伙计说,你们要不要毛笔?我这里有一批货,成色好,价钱便宜,我带了些样子。
    伙计接过样品看了看,感觉虽然比不上湖州货,但做得也算精巧,说道,毛笔成色不错,但我说了不算,得问东家,你等一等。
    不一会儿,那掌柜的出来了,小叔子迎上去,说,掌柜的,你看我这毛笔……
    还没等他说完,掌柜惊喜地说,呀,这不是三弟吗?!
    小叔子抬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这掌柜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一年的周邦宪!

    小叔子顿时喜不自胜,说,村里的人都说你输了钱,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嫂子哭得死去活来,后来我跟嫂子侄子一起开了个毛笔作坊,她们娘俩做,我出来卖货,这一年里攒下了五吊钱,家里比之前好过多了。
    周邦宪说,他们说这些坏话是糟蹋我,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寻死呢?多亏兄弟你在家操持,这一年来辛苦你,哥哥感谢你,给你十两银子吧。
    说着,周邦宪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兄弟。
    弟弟见状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对周邦宪说,哥哥客气了,只要你能走正道,做弟弟的心里就高兴,你离家这么远,一个人开店也不容易。
    周邦宪说,实不相瞒,哥哥交了好运,生意越做越大,现时有六十多个伙计了。
    说着说着,周邦宪哭了起来,接着说道,你嫂子和侄儿娘俩在家过苦日子,我心里难受,这一年过去了,又喜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子了,让我想的紧,想回去看看,这么大一个店又放不下,你下次再来时,把又喜给我领来,在这里住些日子。

    弟弟在这里住了三天,每日周邦宪都用好酒好肉招待,到第四天早上,弟弟说,哥,我该回去了,在外边时间长了,嫂子和又喜都惦记着。
    周邦宪说,也好,你回去帮我给娘俩捎二十两银子,下次过来,千万把又喜带过来让我瞧瞧。
    弟弟答应了,背上行囊去扬州坐船回娄底,一到码头,家也顾不上回,直奔嫂子家里,说道,嫂子,我见着我哥了,在苏州,他开了个大买卖,光伙计就有六十多人,还让我给你捎回来二十两银子,过几天我还去给他送货,他让我把又喜带去给他悄悄。
    周又喜娘俩别提有多高兴了,原来家里这么一个只知道赌钱,没出息的人,现在走了正路,还知道挣钱顾家了。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周又喜的娘拿这笔钱给三人都扯了布做新衣裳,又雇人把家里的破砖烂瓦都翻新了。周又喜整日催着三叔赶紧上路,好去苏州见周邦宪。

    这小叔子一直等到嫂子的衣服做好了,才让周又喜穿上新衣裳,欢欢喜喜地出发,临走时孩子妈有些舍不得,百般叮嘱,把剩下的钱缝在周又喜的衣服里,让他路上花用。叔侄按原路坐船到扬州,再步行去苏州。
    这天,叔侄俩在路上走着,见一个猎人手里提着一直刚抓到的狐狸,估计是要到苏州城里叫卖的。周又喜见狐狸挺可怜,央求三叔把它买下来。
    小叔子不答应,周又喜自己把那衣缝撕开,拿出剩的银子交给猎户。猎户把狐狸交给周又喜,周又喜一松手就把狐狸给放了,气得小叔子直埋怨他乱花钱,哥哥辛辛苦苦在外面做生意,这孩子真是不懂事。
    周又喜光听三叔唠叨,也不说话,低着头继续赶路。
    俩人又走了一天,已经远远能见到苏州城的城墙了,小叔子突然想结手,让周又喜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跑,说完就去山坡后面了。

    周又喜一个人在这荒地没事做,百无聊赖,突然见到不远处有只狐狸正在撒欢地跑,依稀像是前一天从猎户手里买的那只。
    周又喜觉得这狐狸挺有趣,就跟在后面跑,这狐狸也奇怪,跑一阵就停下,回头看看周又喜,接着再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被面前一座破庙给挡住了,狐狸从墙角的一个洞里钻了进去,周又喜也推开庙门跟了进去,却见到庙里站着个大姑娘。
    周又喜问道,大姐,你看到一只小红狐狸跑进来了没?
    那姑娘说,你找它做什么?
    周又喜说,我看它挺孤单,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挺孤单,想找它玩一会儿。
    姑娘又问,你这么个小孩子,一个人打算去哪里?
    周又喜说,我爹在苏州城里有买卖,上回我三叔去苏州卖毛笔,见着我爹了,他让我三叔再去的时候带上我,他想我啦。
    姑娘说,孩子,你晓得不,你爹不是人啊!

    周又喜寻思这姑娘是说父亲之前整日赌钱,不做正经营生,便替父亲分辨道,我爹已经不去赌钱啦,他现时开个好大的买卖,光伙计就六十多人,还让我三叔捎了二十两银子回去。
    姑娘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孩子,你弄错了,你爹现在身体是个人,魂灵是妖精,白天像人一样做买卖,晚上就去吃人,等他吃够一百个孩子,就成了鬼仙,到时候谁也治不了他了!他可不是想念你,是惦记着要吃你呢!
    周又喜听着害怕,有些半信半疑,不知如何是好。

    那姑娘见周又喜表情迟疑不决,说道,不瞒你说,你方才见到的那只小狐狸就是我,你前些天从猎户手里救了我,我是特地在这里等着你,来报恩的,绝不会骗你。
    周又喜听罢,觉得这事实在是诡异,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先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周邦宪拿着头发和裤子出门了,接着就再也没了消息,那俩牧童说亲眼见到周邦宪上吊死的,尸体化作了一阵烟,不像是说谎。可三叔总不会认错人,带回家的银子也是真真切切的。

    周又喜心中想念爹爹,但又害怕万一真如这姑娘所说,爹爹已经化作厉鬼,一见面丢了性命可怎么办?姑娘的神情不似作伪,况且前几日买下狐狸的事,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周又喜心乱如麻,说道,这可怎么办,我不敢去苏州了,我这就让三叔带我回家去罢。
    姑娘说,你爹要做鬼仙,吃的一百个孩子里头必须有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才行,不管你去不去苏州,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你。

    周又喜吓得“哇”一声哭出来,跪下说,大姐,我该怎么办哇,求你救救我。
    姑娘略一思索,从头上取了一枚金簪,递给周又喜,说,你把这金簪揣在怀里,要是遇见了什么危难,你摸一摸它就能逢凶化吉。
    周又喜接过金簪放进兜里,给姑娘磕了三个响头,说,谢谢大姐!
    姑娘忙把周又喜扶起来,说,别谢了,快起来,你这么半天没回去,你三叔该着急了。
    周又喜问道,大姐,我以后上哪去还你这枚簪子呢?
    姑娘说,不用你来找,等你十六岁和我长得一般高了,我去你家里取。
    周又喜正要说什么,一抬头,见那姑娘突然消失了,连着身旁的破庙、院墙一起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树林。

    周又喜仔细辨认方向,回到方才的地方,三叔这时候也正好回来了,二人继续赶路。
    又走了两日,这天傍晚快天黑了才到苏州城门,远远望见周邦宪正站在城门口候着,想必是提前算好了日子专程来接的。周邦宪见兄弟领着孩子来了,分外高兴,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周又喜,说,伢子你可算是来哒,想死我了。
    周又喜想起那姑娘说的话来,心里还是半信半疑的,又有些害怕,脸上显得不那么亲近。
    周邦宪奇怪道,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孩子的三叔赶紧打圆场,说道,怕是一年多没见,认生了,跟你多亲近几天就好了。
    周邦宪便不再纠结,带着弟弟和儿子去了一家酒楼,点了许多酒肉,三人吃饱喝足,周邦宪背着孩子领着弟弟一起到城外的家里去住。
    周又喜看爹爹的宅子很气派,但有一种阴森的感觉,偌大的宅院里见不到一点灯光,听不到丝毫人声,虽然爹爹在苏州没有亲戚,可这宅院连个佣人都没有,也太过诡异。
    孩子的三叔喝了不少酒,这时有些迷迷糊糊的,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周邦宪把他领到一间卧房前,说,你今夜就睡这间,我和又喜一起睡。

    孩子的三叔不疑有他,径自去屋里了,周邦宪背着周又喜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打呼噜的声音。
    父子俩进了自己的卧房,周又喜趁着微弱的月光四处打量,总觉得这屋子十分恐怖,墙上隐隐约约有些发紫的血点。恐怕那狐狸大姐说的是真话,周又喜坐在床上战战兢兢的。
    周邦宪以为孩子困了,就拉过被子来,父子二人躺在床上睡觉。
    周又喜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但又不敢动也不敢睁眼,就假装打呼噜。
    到后半夜,只听见一阵大风刮过来,窗户响个不停。

    周又喜忍不住偷偷掀开被子的缝隙往外看,这一看可吓坏了,只见周邦宪正披头散发龇牙咧嘴地站在地下,轻轻地问道,又喜,你睡了没?
    周又喜更害怕了,赶紧闭上眼,假装把呼噜打得更响了,却听见周邦宪一阵尖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嘿嘿,睡得还挺沉,已经吃了九十七个了,还差三个,我再去抓俩孩子来,合着你们三个一起吃了,今天我就成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周又喜继续装作打呼噜,等了一阵子,睁眼看去,屋子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周又喜赶紧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门,闻到四处都是血腥味,吓得什么都忘了,只想着逃命,刚跑出宅院的大门去,突然想起三叔还在里面睡觉,又折返回来。
    周又喜四处找寻三叔的那间屋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时候听得树叶簌簌作响,又是一阵风,周邦宪回来了!
    周又喜定睛一看,自己的亲爹简直没了人型,血红的舌头伸出老长,都快到心口了,张着血盆大口,那身体面的掌柜衣服不知为何变成了破布烂衫,一副阴森恐怖的模样,就像是听妈妈说的故事里那吊死鬼的长相。这恶鬼手里还抓着两个小孩子,俩孩子也不知是被吓晕了还是已经死了,闭着眼睛扔由它拖着。
    周又喜这时躲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好在没被恶鬼发觉。

    恶鬼将俩孩子拖进先前的卧房里,随手往地上一丢,就去掀床上的被子,不料周又喜早已逃跑了,一伸手摸了个空。
    恶鬼自言自语地说,居然让他给跑了!不过我总能找到他,等我吃了这俩孩子再去找,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成功就在今日了!
    说完,它真就把俩孩子的衣服撕开,一使劲便把其中一个孩子的胳膊扯了下来。这孩子丝毫没有知觉,怕是已经死了。

    周又喜看到这番景象,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撒腿就往外跑。
    这一跑,恶鬼听见了声响,没顾上再继续吃这俩孩子,也追了出来。
    周又喜顾不上回头看,只是没命地往前跑,跑了一阵子渐渐听得后面没有了声响,估计是已经把那恶鬼甩开了,便停下脚步大口喘气。
    突然,一阵风刮过来,周又喜觉得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直哆嗦,一眨眼的功夫,恶鬼已经站在面前!

    周又喜吓得魂飞魄散,顿时脚一软就跪下了,哭着说,爹爹,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求你不要吃我了。
    恶鬼说道,那可不成,我这一年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吃足九十七个,今天吃了你的心,我可就成鬼仙了,我也是没别的办法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乖孩子,爹爹最疼你了。
    说罢,恶鬼上前来抓起周又喜的衣服前襟,把他拖在地上往回走。
    周又喜跑了半天,这会儿又连连受惊吓,已经浑身瘫软,反抗不得了,只能任由恶鬼拖着,一边哭一边哀求。
    恶鬼也不理他,脚下丝毫不停地往回走。

    拖了不知多久,眼见又要回到那阴森的宅院,周又喜哭不出来了,见恶鬼不为所动,也冷静下来了,开始思索怎么脱身。
    这时,地上有一块石头,恶鬼拖着周又喜从石头上过,一个趔趄,“叮当”一声响,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掉在地上,周又喜突然想起来,这便是先前那大姐送的金簪!
    周又喜一伸手抓住了金簪,说来也怪,那恶鬼顿时就松了手,把周又喜扔在地上,退出十来步远,警惕地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玩意!
    周又喜见它似乎害怕这金簪,便双手抓紧了,高高地举起来,只见一道金光从簪子里飞出来,直奔恶鬼的胸口。

    金光去速甚快,恶鬼毫无防备便被这道金光贯胸而过,连声音都没出就仰头栽倒了。
    周又喜等了一会儿,见恶鬼躺在地上不动弹,大起胆子来走近了,却看见恶鬼身子化成了一滩血水,臭味飘散开来,令人恶心不已。
    这时候周又喜才回过神,想起三叔还在屋子里,便又回到宅院,碰巧三叔正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撒尿。
    三叔看到周又喜浑身都是土,衣服也扯破了,酒醒了大半,问他怎么回事。
    周又喜说,那个不是我爹爹,它是个恶鬼,咱们快跑!

    三叔还没反应过来,周又喜便拉着他的衣服往外拽,三叔忙说,我衣服还在屋里墙上挂着呢。
    说罢就倒拉着侄子往屋里去,没走两步,只听得远处几声鸡鸣,眼前的豪华宅院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座挨一座的坟头,这做叔的顿时清醒了过来,再回头一看,自己的衣服正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这下三叔知道周又喜所说是实,连忙穿好了衣服就带着周又喜离开了坟地。
    二人不敢再去苏州,没日没夜地赶路回到扬州,才定了客店住下休息一日。周又喜得空把那日如何遇见了大姐,大姐跟他讲他爹爹已经化作厉鬼,又送给他护身保命的金簪,以及半夜里爹爹现了原形去抓孩子吃的情形,从头到尾细细跟三叔说了。

    二人直呼庆幸,要不是先前周又喜买了那只狐狸,这会儿怕是已经进了恶鬼的肚子。
    三叔带周又喜坐船回了娄底,把事情的原委跟孩子妈也说了,气得她破口大骂,这周邦宪活着的时候不知道顾家,死了化作厉鬼还要吃自己的亲骨肉,实在禽兽不如,从此只当没有这么个人,再也不曾提起过。
    后来,周又喜娘俩继续做毛笔,做了五年,攒了不少本钱,在城里开了个商铺,周又喜做起了少掌柜的。
    到周又喜十六岁那年,孩子妈请媒人说亲,给孩子办婚。

    洞房花烛夜,周又喜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发现妻子不是别人,竟是自己五年前在苏州城外遇见的大姐!
    妻子杏眼圆睁,纤手一伸,向周又喜问道,我的金簪呢?
    今天说一个主题是“索命”的故事,各位看客酌情往下看

    古时候,社会整体的科学不够发达,对几乎万事万物都有鬼神的解释。
    譬如说,如果某人受到极大的冤屈而死,在一些特殊的天时地利条件下会成为厉鬼,具有很强的破坏力,能够致他人意外事故死命,或是使人在急骤的病痛中丧生。

    由此也流传出了许多凄惨的故事,很多地区都流传一些类似的说法,如某女子被人欺负,穿红色衣服于夜里十二点整,在树林中自缢身亡,化作凶魂,报复了所有当年欺负她的人,随后又继续在此地阴魂不散,过路的人偶尔还会看见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奇怪女子。

    其实,仔细推敲就知道这故事是有夸张成分的,道教认为,鬼是无法用肉眼看见的,而且,鬼畏惧阳气充沛的生人。道教看重阴阳之说,阴和阳是互相对立统一的,此消彼长,鬼是阴性的,而人是阳性的。尤其是青壮年血气方刚之时,阳气充沛,势不可挡。
    在城市中,人口密度极大,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历史时期(一直到三百多年前的明清时期,中国的人口总数才上亿,三国时期,根据《三国志》的记载,蜀国投降时向司马氏献上降表、户籍册,蜀国全国在册登记的人数不足一百万,蜀国兵将统共约7万人),在城市中,许多人聚集在一起生活,阳气的旺盛程度是很少见的,所以很难形成厉鬼凶煞。

    有一种情况例外,那便是某地的风水导致所有的阴性气场向一个点凝聚,在这个点就会形成煞气,附近正常死亡的人也会容易因此成为厉鬼,生人路过时,即使此地的邪怪不会伤人,但高密度的阴气煞气,就像人从炎炎夏日走进了冰窟窿,很容易受其影响致病。

    前几日是本月农历十五,通常庙里会在每个月初一和十五有很多信众天不亮就来烧香祈福,我和庙里的杂务张财溢在初一十五也会起得很早,打开庙门接待香客一直到中午,有些香客会留在庙里吃碗素面,到午饭后才恢复往日的宁静。
    这天下午,我送走了众香客,正在庙里写《庙祝见闻录》,黄总到庙里来了。
    黄总是一位很低调的老总,主业是做些商业地产项目,但平时喜欢吃些路边摊,从不穿戴名牌,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时,人们绝想不到这是一位商界成功人士。

    庙里有时候缺些供具或是办法会的资金不足,黄总都会很仗义地伸出援手。初一十五,也会在香客们都散去之后,黄总一个人来到庙里上柱香,在庙里静坐一会儿,跟我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接着回去处理繁忙的工作。
    黄总从香筒里拈了三支香,在油灯上点燃了,又熟练地伸出左手将明火扇灭。对于第一次到道观来的人,只要看到这个动作,就能明白是位老信众了。道教佛教都认为,我们平时用右手杀生,左手为“净手”,又认为口中有秽气,不能直接用口气吹灭线香上的明火,所以老信众都知道用左手去扇灭。

    黄总在蒲团上向神像三拜九叩时,我顺手敲了三声桌上的罄。
    黄总拜完,起身,走到我身边,看我正在写东西,颇有兴趣地问我,你这写什么呢?
    我说,就把我之前经历的这些事情写成故事,张财溢就是庙里的小张啦。
    黄总说,有点意思啊,那我这里也有故事,你也写一下?
    我说,好啊,你讲讲看。
    黄总蹲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开始讲故事了。

    王老太太是黄总老家同村的一个亲戚,黄总小时候还能记得,这个老太太非常凶,对待附近所有的孩子都霸道,若是有孩子在附近玩耍,有时候憋不住了,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屙屎撒尿。
    偏偏王老太太家的地很大,孩子们就算有心找个偏僻的角落去解决,也总还是算做王老太太家的地。
    王老太太似乎平时也没什么正经事,在屋里也总是朝外张望,看到有孩子在她家地盘上撒尿屙屎,就举着竹竿出来追,边追边用恶毒的语言咒骂,老太太很难追得上小孩子,所以经常是小孩子都跑了,王老太太还要站在原地大声叱骂半个小时。

    光叱骂还不算完,王老太太记性倒是好,光看孩子穿的衣服就知道是谁家的,叱骂完准要去孩子家里告状。
    那个年代,村民们还有一些共同的意识形态,就是别人如果告状到自己家里,孩子肯定免不了一顿打,有的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为了表面上维护告状者的“面子”,也有的是生气自己孩子给别人添了麻烦,打得重一些。很多告状者要是看到对方父母开始斥责自己的孩子,还会好言相劝几句,要是动手了,也通常会阻止。

    王老太太不一样,她要一直站在别人家里看着父母打孩子,打完了说几句风凉话才肯走。
    就这样的一个斤斤计较的老太太,对她的儿媳妇也是极尽尖酸刻薄之能,黄总小的时候,总看见她家的儿媳妇一个人在树下蹲着哭,然而哭不了多久又得回家,因为不出5分钟,王老太太准得出来揪着骂,老太太能连着骂2个小时不带重话的。
    黄总那时候还小,一天夜里,独自在村里的小水塘里摸鱼,突然听见呜咽的哭声,吓了一跳,抖了抖手上的水,拎着鞋子往哭声的方向走过去,发现是王老太太家的儿媳妇又坐在树下哭。

    不同的是,平时的哭声中充满了委屈和心酸,像是啜泣,这次的哭声有些恨恨的感觉,所以才没认出来。
    小黄走到跟前,关心地问,婶婶,你怎么了?
    王家媳妇哽咽着说,她打我。
    不用说,肯定是王老太太干的。小黄这才就着月光仔细看了看,王家媳妇的胳膊上全是一条条的红印,有的地方还淌血。又一看,她背上衣服有一处破了,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一块凝固的血痂,估计是被柳条之类的东西抽的。

    小黄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身边的草丛里拔了些嫩一点的小草,放嘴里嚼碎了,小心翼翼地帮王家媳妇敷在伤口上。
    王家媳妇颇有些怨恨地说,不用了,小黄,我不想活了……
    小黄说,那怎么行啊,不能啊,你不怕死呀?
    王家媳妇说,我早就不怕死了。
    说罢,王家媳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毅然站了起来,冷静地说,你回家去吧,这么晚不回家,你家大人该担心你了。
    小黄这时候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了,问道,那你呢?

    王家媳妇说,我还有点事,等会儿回去。
    小黄说,不行,你这么晚也不回家,你家大人也会担心的。
    王家媳妇突然笑了笑,摸摸小黄的头,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孩子,该多好。
    小黄说,也不迟呀,你也生一个,我可以带他玩啊,摸鱼,爬树,做弹弓。
    王家媳妇说,不会了,不会再有了。
    说完,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昂起头往村外走去……
    小黄见状,赶紧匆匆忙忙追了上去,跟在王家媳妇身后问道,婶婶你去哪里?
    王家媳妇听见脚步声,知道是小黄跟了上来,忙回头说,别跟着我,你回家去吧。
    小黄说,那怎么行,天都黑了,你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王家媳妇停下了脚步,说,你不能跟着我。
    小黄说,大晚上的,你要去也得有个男人陪着啊。
    王家媳妇听见这句话憋不住笑了,说,你哪里是个男人了?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都不懂,还是回家去吧。

    小黄挽起袖子,屈屈臂说,我有二头肌的,我真的是男人。
    王家媳妇说,我要去的地方不能有人跟着。
    小黄说,你家男人还在城里打工吗?他怎么也不来陪着你?
    说到这里,王家媳妇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泪又掉下来了,喃喃地说,要是他在家里就好了。
    小黄说,别哭啦,你看你说我是小孩子我都不哭,你是个大人了,还流眼泪,羞不羞?
    王家媳妇赶忙伸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还带着一点点的哽咽说,我没哭,是高兴的,高兴你是个大人了。

    小黄说,你家男人不在,那我来保护你啊,你要去哪,我陪你去,要是有坏人了,我帮你打跑他。
    王家媳妇有些怅惘,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小黄,说,别说了,这些都是我不该想的,你快回家去。
    小黄一脸不情愿,说,那不行,今天我跟定你了,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王家媳妇无奈,只好转身往村外走。
    小黄又紧赶慢赶追了几步,说,你们家那老太太别等会儿又出来骂人了。
    王家媳妇说,没事的,她已经睡下了。
    小黄说,那就不怕她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王家媳妇说,我想出去一个人走走。
    小黄说,要是碰见野狼狐狸了,我也能帮你打跑它。
    王家媳妇淡淡地说,要是野狼狐狸来了,就让它吃了我吧。
    小黄说,婶婶你别这样啊,我一定保护好你。
    王家媳妇没有回话,毅然往村外走。

    小黄也就跟了上去,不断地跟王家媳妇说些有意思的事,可王家媳妇一句都不搭茬,径自往前走。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远,小黄都不认识这是哪里了,以前出去捉天牛也没跑过这么远的路,不禁感到有些害怕,问了几次,王家媳妇都不搭腔。
    小黄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前面有山,天黑看不清,也不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上课时老师说,有北斗七星,组成了一个勺子的形状,这星星在北边,可以在迷路的时候判断方向,北斗七星就在山的方向,看来一直是在往北边走,小黄仔细想了想,北边是没什么村庄的,山很多,到处都是杂草,有时候会有捉蛇的人来这附近。
    又约莫走了半小时,月亮都高高挂在天上了,他们已经越过了这座山,来到了山的另一侧,王家媳妇站住了,扭过头来问小黄,你还记得前年到咱们村里来的那个算命先生么?

    小黄挠了挠头,说,记得,是个老头,还瞎了一只眼,胡子一大把,佝偻着,说是李伟家因为风水不好,所以李伟没爸没妈了。
    李伟和小黄同岁,也是村里的孩子,很早就没了爸妈,父亲是卡车司机,在他两岁时出车祸当场死亡,母亲没过几年也生怪病过世了。
    王家媳妇说,记不记得他说了些啥?
    小黄说,他说是坟的位置不好,四面环山什么的,阴气都聚在一起了。
    王家媳妇说,你看看周围。

    小黄借着月光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现在正在一个四面环山的中心,眼前还有个雨水积成的小池塘。可能本来是块洼地,长年累月积攒的雨水自然形成的水塘。
    小黄说,不会就是这里吧?
    王家媳妇说,那年好多村里的乡亲们跟着一起来看的,就是这个地方。
    小黄皱着眉头说,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王家媳妇突然笑着说,这里风景很好,你看,月亮多圆啊。
    小黄又抬头看了看月亮,说,今天是十五吧,老师说每个月十五月亮都会圆。
    王家媳妇说,我想在这里住一晚上。
    小黄说,没带铺盖啊,这里满地都是杂草,树杈子,睡在地上硌得慌。
    王家媳妇说,家里太热了,这里凉快。
    小黄说,还是回去吧,这里蚊子好多的,我都被咬了三个包了。
    王家媳妇说,我想在这里睡一晚,你要不要在这睡?
    小黄说,你在这里睡?你家那老太太还不得气死?要我陪着你,你家老太太得跑我家去告状了。
    王家媳妇撅起嘴,说,你还是个胆小鬼啊。
    小黄说,谁说我胆小了?
    王家媳妇说,你敢不敢在这里住一晚?
    小黄说,住一晚就住一晚呗,我是嫌这里睡觉扎得很。
    王家媳妇说,那我们回去拿席子。
    小黄挺直腰板,说,那怎么能让你去,你在这等着我,我回去拿席子。
    王家媳妇点点头,说,你去,我等你。
    小黄说,你可别我前脚走你就偷偷回家了啊。
    王家媳妇说,我不会的,你还认得回去的路么?
    小黄说,我认得,朝那个北斗七星反方向走就行了。
    王家媳妇又点点头说,对了,就是这样,你回去拿席子吧,我在这坐着看看月亮。
    小黄说,那我回去拿席子了啊。
    王家媳妇轻喊了一声小黄。
    小黄说,还有什么事?
    王家媳妇摇摇头,说,没事了,你去吧。
    小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跑,他要最快时间把席子抱回来,让王家媳妇觉得他即能认路,又跑得快,已经是个大人了。
    很快,小黄已经回到家,抱着两张草席就要出门,被父亲叫住了,问他做什么去。
    小黄说,屋子里太热了,我出去外面睡。
    父亲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小黄抱着席子飞奔,不到半小时,就找到了那个四面有山环抱的小池塘。
    与一个小时前不同的是,王家媳妇不见了。

    小黄把席子放在地上,四处喊,可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回音,没有人答应。
    小黄借着月光在附近看了看,找了找,没有王家媳妇的身影。小黄心里挺生气,她违约了,果然还是偷偷自己回家了。
    小黄闷闷不乐地抱着席子回家了,心想明天见着王家媳妇了一定要好好说她。
    隔天早上,小黄是被王老太太的叱骂声喊醒的,原来,王家媳妇一夜没回,王老太太正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小黄感到事情不妙,颤颤巍巍地把昨晚上发生的事一字不漏说给父亲听。
    村民们出动了十几个男丁,让小黄带路,去找王家媳妇。
    站在山上还没下去,远远就能望见,小池塘上,浮着一具女尸,小黄一眼就认出,和王家媳妇昨天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王老太太是跟着乡亲们一起去的,见到这个场面,她不禁伸手捂住了眼睛,嚎道,天杀的,我那可怜的儿啊!
    旁人一开始觉得很奇怪,儿媳妇溺水死了是件悲伤的事,老太太哭嚎的却是觉得自己儿子可怜,不过转念一想就理解了,王老太太平日里也容不得别人,不是个会替别人考虑的,眼里只有“自己家人”。

    顾不得那么多,众人冲下山去,把浮尸从池塘里打捞上来,问王老太太怎么处理。
    王老太太有些慌,但嘴里说的却是:死就死了,还要麻烦这么多人,就在这埋了吧。
    最后,众人还是帮忙就地挖了个坑,正要动手埋,小黄制止道:等一下。
    王老太太说,你要搞什么?
    小黄说,怎么也得有副棺材吧?
    王老太太说,自己不想活了,这样的人,家谱里都不会写她,要什么棺材?
    小黄焦急地说,那也不能就这么草草埋了啊,你要是不愿意买棺材,总得有个草席吧?
    王老太太一脸嫌弃地说,我家里没有多余的草席。

    听到这里,乡亲们也觉得王老太太有些过分了,纷纷停下来盯着老太太。
    王老太太拗不过众人,说,非得要东西包一下?
    小黄有些生气,说,你家里没多余的,我家里有,你们先别埋,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
    乡亲们听罢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锄头铁锹,就势坐在地上,掏出烟卷来抽,看着小黄麻利地往村里跑。
    和前夜一样快,不到一个小时,小黄就抱着草席回来了,乡亲们用草席包裹了王家媳妇的尸身,就地埋了,连墓碑都没有立。
    此后的很多天,小黄都很难过,他不明白,是王家媳妇自己下定决心不想活了,故意引开他好自己了结,还是那个奇怪的位置风水实在太凶险,害死了她。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些天里,王家老太太并没有替儿媳妇请白事班子,甚至没有豆腐宴,只是托人给他儿子带了消息。
    日子很快就平静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王老太太依旧我行我素,儿媳妇的死并没有影响到她。

    直到三个月后,有一次,王老太太跟邻居起了冲突,站在家门口叱骂。据路过的村民说,当时看到王老太太浑身抖了一下,然后就开始狠抽自己耳光,跟自己有仇似的,抽了十几下,然后浑身像是瘫了一般坐倒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有的只是脸上火辣辣地疼。
    此后,每隔2-3天,王老太太都会发作一次,症状都是一模一样,无缘无故地对着自己脸抽个不停。
    村里的乡亲们都说,是她儿媳妇回来报仇了,王老太太一开始不信,时间长了,也开始害怕起来。王老太太的儿子也为了照顾母亲,不再去城里打工了。

    县里、市里的医院都去了,病症一直不见好,王老太太的儿子无奈,请附近的师傅帮忙处理,可来了总共有七八个师傅,法事也做了,怎么都不见好。
    后来有个师傅也是忙活了一通,没有任何作用,最后给推荐了附近有名的李仙姑,求李仙姑帮王老太太看看。
    李仙姑答应帮忙试试,就按着李仙姑的办法做了法事。
    这期间,王老太太好了一个星期,没有抽自己的耳光,一星期后,李仙姑却找上了门,这次,小黄碰巧也看到了。

    李仙姑进了门就对王建军,也就是王老太太的儿子说,你们家这事,我管不了。
    王建军有些着急地说,不行啊,这么多师傅我请了,没得一个管用,就您是最灵的。
    李仙姑颇有些不满,说,你家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死过人?
    王建军有些尴尬地说,说,我媳妇过世了,是自杀的……
    李仙姑说,那我真的管不了了。
    王建军有些慌乱,说,李仙姑,我求您了,这事目前看来只有您能帮忙。
    李仙姑说,你们没给她做个超度?
    王建军说,师傅请过很多了,超度做了五六场,她都不肯走,烧钱纸香烛她也不收。
    李仙姑说,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王建军更着急了,说,您做的这一个星期我妈妈都没发病,您得帮帮我们啊。
    李仙姑说,你妈妈是没发病,我管这事,她开始折腾我了,昨天我都吐了一地的血,反正我是没办法了,要这么下去,我得搭进去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完,李仙姑就往外走,王建军怎么拦都拦不住。
    李仙姑前脚刚走,王老太太又开始猛抽自己耳光了,愁得王建军直跺脚。

    后来,王建军也是没办法了,只能隔三差五去李仙姑家求李仙姑帮忙,李仙姑经不住再三央求,还是偶尔帮帮忙,就这样,王老太太也是隔三差五还犯一次,但频率低了很多。
    过了一年,王建军觉得最近母亲发作频率又上来了,只好再去求李仙姑,却意外发现李仙姑家里没有人了,连着去了几天都见不到李仙姑,估计李仙姑搬家了却没有通知其他人,又或者是李仙姑在躲着王建军。

    就这样断断续续,王老太太动不动就犯病,一犯病了就开始抽自己大耳光,王建军还是四处找人帮忙,可再也没有人能治得了王老太太了。
    大约又过了一年,突然有一天,李仙姑走进了王建军家,进门就说了一句话:你这几天注意一点。
    说完,没等王建军挽留,李仙姑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李仙姑的消息,也没有人见过她了。

    王建军却也不知道如何注意,要注意些什么。
    只隔了一天,王建军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王老太太床上是空的,摸一摸席子,还有余温,看样子是刚出去不久,王建军出门一看,傻了眼,一群人围着村里的水塘嘀嘀咕咕,拨开人群,看到水塘里浮着一具尸体,正是王老太太。

    黄总说完这个故事,有些怅惘,说,不知道她是不小心掉进水塘了,还是真的有什么女鬼索命的事。至今我也不懂,那天夜里,她家媳妇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自杀吗?
    我说,这种阴气特别重的地方,不管怎么死的,都是很有可能形成凶煞的,这种局面也非常难破解。

    黄总说,也不知那个李仙姑用的什么法子,中间好过一段时间的,不过后来她就失踪了,也没到我们村里来过。

    有些地方,即使在炎炎夏日,路过时也会觉得寒意从背上传来,一般这种地方都是阴气很重的,希望大家在平时不要因为好奇就贸然去“探灵”,这些地方的阴气、凶煞,即使没有害人之意,也一样对人有不好的影响,正如道教的观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种情况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今天说个关于“还阴债”的故事
    道教和民间法教,都有一大类法事,用于“还债”。

    传说,在阴间需要投胎托生为人身,需要向地府冥司禄库借钱,将来投胎成人后,需要向地府的禄库偿还“阴债”,否则会容易穷困、财运不佳。“阴债”也叫作“受生债”,这便是道教法事“还受生债”的由来。在法事中,道士需要根据生辰八字查到斋主欠了多少阴债,在哪个冥司禄库欠下的阴债,然后烧钱纸,上表文,将阴债一笔勾销。

    “还受生债”法事相当于是向“政府机构”还债,也有法事是向个人还债的。
    民间法教认为有些病痛、灾祸是由“前世今生冤亲债主”引起的,需要用解冤法事来处理,根据冤仇的大小,有不同类别的法事,其中,最高规格的解冤法事常见于茆山、闾山、梅山法教,叫做刀山楼台解冤科。

    刀山楼台解冤科,顾名思义,一定会有刀山与楼台,刀山是由多把开刃的大刀架成的梯子,刀刃朝上;楼台是由十几张桌子层叠起来组成的。刀山楼台解冤科的意义,便是法师代替事主受过,爬上刀山楼台做法事,求得冤亲债主谅解。
    该法事由于耗费巨大,爬刀山楼台又有一定的危险性,现在已经很少有法师做了。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夏天,师弟易老萌是市里工商联的成员,认识不少老总,打算组织一些同行业需要巴结的人,带上公司员工一起去南岳衡山玩,打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师弟易老萌曾与我一起在道观学艺,跟随师父多年,后来出师了却没有做道士,而是去创业了,现在已经是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总,但公司也不大,有那么十来个员工。
    我也挺久没有出去玩了,去外地大多是因为要做法事,从来没有因为出去玩而出过远门,想着也该放松放松了,就一口答应下来。

    我在电话里跟易老萌说,去南岳衡山距离不算远,我还从来没坐过高铁商务座,能不能给我买张商务座儿,让我也体验体验。
    易老萌很爽快地说,行,我俩都坐商务座。
    接下来的周末,我把庙里的事务交代给了庙里的杂务张财溢,如约背着行囊到长沙高铁站,跟易老萌会和。

    在车站只看到易老萌孤零零一个人,我问道,其他的老总和你的员工呢?
    易老萌说,租了辆大巴,他们坐大巴去,有的老总嫌大巴不舒服,也有自己开车去的,我陪你做高铁,感受一下商务人士的出行。
    我俩一起上了车,座位是挨着的,坐下不久,列车就开动了。

    我第一次坐高铁的商务座,感觉很新奇,四处看看。商务车厢的座位很少,一排只有三个,还被分成两组,我朝旁边的单座看去,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男子表情沮丧地坐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孩童,孩童可能有两岁左右,面色蜡黄,有种吓人的病态。

    我戳了戳易老萌,然后朝那边努努嘴。
    易老萌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悄声说,怎么啦?
    我也压低了声音说,你看那个孩子,好像病得挺重。
    易老萌说,看样子感觉可能活不久了,都病成这样了。
    我说,可能是肝炎一类的病吧。
    易老萌说,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都是身体上的病,挺可惜的。

    我说,是呀,我也说呢,要是邪病,咱们还能给治治试试,身体上的病咱们也没办法。
    易老萌说,长沙最好的就是湘雅医院了,这估计就是抱着去湘雅治病的吧。
    我说,如果湘雅都治不了,那可能是很难有办法了。
    我俩嘀嘀咕咕讨论了一阵儿,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师父,可找到你了”。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徒弟保尔。

    徒弟保尔也跟我挺长时间了,家里是做纸扎铺子生意的,保尔嫌这生意太过时老土了,也不愿意在家里学手艺,整天游手好闲的,他父亲担心他学坏,也是几年前就来道观里希望我能收下他做徒弟,央求了我很久,最后答应了。
    保尔经常到道观来蹭饭,前一段时间实在没什么收入来源,我让他去易老萌的公司做一些行政工作,易老萌给他发一些薪水。
    易老萌说,你没跟着他们一起坐大巴啊?
    保尔说,我听说师父也去,我就自己订了高铁票,想跟你们一起啊。
    易老萌叹了口气,说,来都来了,等会儿到站了别乱跑,在车站汇合。
    保尔颇有些不耐烦,说,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完,保尔又转头朝我说,师父,你这次去南岳,是有什么法事要做吗?
    我说,没有,就是去玩的。
    保尔用很惊异的语气说,去玩的?你多少年都没出去玩过了,出去玩都是接法事去的,我以为你不喜欢出门呢。
    我说,那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去玩玩还不行啊?
    听到有人打鼾的声音,我压低声音说,人家这旁边有睡觉的,你先回你的车厢去吧,别吵到别人了。
    保尔眯着眼睛说,好好好,那我回去了。
    说完,朝我和易老萌都鞠了个躬,对易老萌说,师叔我回那边去啦!
    易老萌没回话,点了点头,目送保尔走到车厢尽头。
    我叹了口气,说,哎呀,真的发愁,憨乎乎的。
    易老萌笑着说,我们俩学徒的时候,不也傻乎乎的?

    我听罢也笑了。
    这时候我看到,隔壁的精瘦男子面朝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拍了拍易老萌的胳膊,易老萌转过头去,看到这位大哥,问道,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吵到你孩子了,不好意思啊。
    精瘦男子张了张口,终于说话了:那个……嗯……
    易老萌说,没关系,有什么您尽管说。
    精瘦男子说,我刚听到你们说话,你们是老师傅?
    易老萌笑了笑,说,我才三十岁,怎么会是老师傅叻?
    精瘦男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是做道士的?
    易老萌说,我师兄是,我平时不干这个,就缺人的时候去帮帮忙。
    说着,易老萌用大拇指指了指我。
    精瘦男子头稍微侧了一下,朝着我说,您好,怎么称呼您啊?
    我说,我姓赵,我师弟姓易。
    精瘦男子点点头,说,啊,是赵师傅和易师傅,我姓孙。
    我说,那我叫您孙大哥吧,您这是去湘雅医院给孩子看病啊?
    孙大哥仿佛很震惊地说,啊,你怎么知道?你是算出来的吗?
    我有点哭笑不得,说,这一看就是孩子病得挺重的,去长沙那应该就是去找湘雅医院了呀。

    孙大哥神情恍惚,沮丧地说,唉,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在湘雅复查出来,孩子是有肝炎、肾炎。
    我也同情地说,这种情况落在咱们老百姓身上,也真的是很艰难,谁都想让自己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孙大哥说,我就想问问,您这有法子治好他吗?
    我说,您也说了,这是肝炎、肾炎,是身体上的病,我们干道士的,你要是有个邪病什么的,我还有把握,这种病我们是治不了的呀。
    孙大哥伸出一只手捂着脸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啊!
    易老萌嘀咕道,要不,我们试试送瘟?
    孙大哥皱着眉头问道,送瘟是什么?
    我说,旧社会,人们的医疗资源比较缺乏,很多病治不了,或者附近的大夫都不擅长治一些病症,就会请道士、法师来做法事治病。那时候人们也认为,病痛都是由瘟神的到来引起的,需要给瘟神送些好吃好喝的,香烛钱纸,把瘟神送走,病就会好转。
    孙大哥犹豫地说,这个……

    我说,这种形式现在用的很少了,我们都会建议香客如果生病了还是要去医院的,我们毕竟不是医生。但是实际生活中,有一些无法根治的慢性病,或者是医院已经明确说了是无法治疗的病,会有信众来道观里做送瘟的法事。咱们也得客观看待这件事,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因素,给了病人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所以病情会缓解,好心情也是身体健康的必须要素。
    孙大哥说,那做送瘟能对我的孩子有用吗?

    我说,我觉得可能用处不大,且不论是不是真的有瘟神,这个瘟神是不是真的能送走,我们一般做送瘟也是给成人做的,成人会有心理上的一个宽慰,这个对病情的帮助是很大的,就像有的慢性病人,你给他几片对病情毫无帮助的维生素片,告诉他这药很贵重,能治他的病,他吃了也会感觉有效。你的孩子才2岁,可能说话都还没学全,是没办法理解这个事情的。
    孙大哥突然说,不是的,我的孩子8个月就会说话了,特别聪明。
    易老萌搭腔道,那要不这样,让这个孩子看着我们做一场送瘟,至于说能不能对病情有帮助,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孙大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道长们一定要帮帮忙啊。
    易老萌说,说句不太中听的话,您是否有足够的财力,因为我们做法事也是需要很多道友帮忙的,材料也比较多。
    孙大哥叹了口气,说,唉,早些年是赚了些钱的,为了救这孩子,都花的差不多了,可病情没见好,现在手头确实点紧,不过法事几千块钱还是出得起的。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

    我说,那可以试着做一下,你家在哪啊?我们这本来打算是去南岳衡山的。
    孙大哥说,噢,那太谢谢道长了,我家就在南岳边上,这次是医院也没得治了,只能把孩子先带回家。
    我跟易老萌说,那你联系一下蒯三海,说我们想借用一下南岳的道观的场地。
    蒯三海是我的道友,在市里的“封建迷信”一条街开算命馆,他的师承跟南岳的道观有些渊源,我有事需要联系南岳的道友时,一般都会让蒯三海帮忙。
    易老萌拿起电话,拨通号码,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扭头对我说,没问题,蒯三海搞定了,看咱们什么时候去。
    我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准备材料,明天做吧。
    易老萌说,你这趟出来还说是玩呢,这又有法事要做了。

    聊了一阵儿,车到站了,我们在车站和保尔汇合以后,保尔先跟着易老萌去参加公司活动,我带着孙大哥先回家放下孩子,再去买材料。
    孙大哥家是一套不大不小的复式住宅,据他说,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哪怕卖房子也要治好这个孩子,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弃。
    我是很希望能够帮助这些心怀爱心的父亲,所以也决定用最大的诚意去做这场送瘟。
    进了房门,孙大哥把孩子交给了大嫂,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大嫂也会意地点点头,仿佛俩人有了一场无言的沟通。
    我理解这种场景,多说的话语里也充满了伤感,孙大哥给我简单介绍了下,我向大嫂问了好,就走出房门了。
    过了一会儿,孙大哥也把行李放下了,跟我一起出了门,我问清了附近的纸扎铺子的位置,由孙大哥去买材料。

    我特意让纸扎铺子的老板帮我尽快扎一艘纸船,老板看了看我俩,会意地点点头。
    孙大哥有些不解,问我,纸船要干什么?
    我说,这是送瘟法事需要的独特材料,先做法事祭祀瘟神,然后请他上船,送到别处去。
    孙大哥说,送到别处去?不会是去别处再害别人吧……
    我说,您放心,送瘟的法事不是把瘟神送到其他可能影响到别人的地方,是送去扬州,古代扬州是比较繁华的地方,我们认为把瘟神送到那里,一个是那里人多阳气重,瘟神就不能为害了,另一个也是希望瘟神在那里醉生梦死,也不想着去害谁了。
    孙大哥轻轻拍了拍胸口说,那我就放心了。

    材料准备齐以后,我让孙大哥帮忙一起送到南岳道观的库房,然后让他先回家休息休息,我联系了道观里的几位道长,大致安排了一下隔天的送瘟法事。
    易老萌的公司员工和合作伙伴所在的位置离道观不远,我这边忙完以后又去找易老萌。
    易老萌一见我的面就问,法事安排好啦?
    我擦了擦汗,说,都安排好了,但我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怪怪的。
    易老萌说,哪里怪怪的?
    我说,现在还说不准。
    易老萌问公司的女员工要了包湿巾,递给我,说,你可能就是太累了,歇歇就好啦,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家人也挺可怜的,应该把活儿做好,帮帮人家。

    我点了点头。
    当夜睡在易老萌统一订的酒店里面,我又做梦了。
    我平时睡觉很少做梦,只要做梦了,都会梦见跟要处理的事情相关的内容,民间法师也多有此现象,行内称之为“听阴阳”。
    这天,我梦见的却是一个看似很小,又好像年纪不小的人在掏另一个人的衣服口袋。很小是指他的脸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年纪不小是因为这人生的比较高大,也很有力气。在梦中,我劝了他半天,他不理会,死死拽着另一人的衣角,不停伸手去掏他的口袋。
    隔天一早,我就到了道观里,先是打电话让孙大哥带着孩子到道观来,然后跟道观里的道长们一起搭坛,做准备。

    孙大哥很快就来了,意外地发现今天孩子精神很好,虽然仍然面色蜡黄,但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只是怯懦地抱着父亲的腿,这时候我才观察清楚,这个是男孩子。
    我不禁有些纳闷,我清楚记得庙旁开小卖部的刘堂客的儿子,到一岁多半了才会说话,平时生活中我的经验告诉我,女孩子要比男孩子开口说话早半年多,8个月就会说话的男孩我是从没见过的。
    我蹲下来,平视,对着小孩子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害羞,挺大方地说,我叫孙文良。
    我又问,你知道今天要做什么吗?
    孙文良说,听我爸爸说了,说你们要做法事帮我治病。
    我说,对了,我们做这个法事,能减轻你的病。
    孙文良说,不用吃药打针就能治病吗?
    我说,这个办法治病和吃药打针不一样,是要把你身上的病送走。
    孙文良歪着脑袋,半信半疑地说,真的能送走吗?
    我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孙文良说,疼。
    我说,你心里就想着病马上就好了,就慢慢不疼了。
    孙文良点点头,说,好。
    我摸了摸孙文良的脑袋,说,你乖乖跟着你爸爸,叔叔要做事了。
    说罢,我站起来了,穿上法衣,跟道友们一起做送瘟法事。
    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有些忧心忡忡,我实在是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法事非常顺利,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现象,做完之后是傍晚了,我让孙大哥带着孩子先回家。
    孙文良特地给我们鞠了个躬,说,谢谢道士叔叔们。

    孙大哥前脚刚走,易老萌就来了。
    我问道,你不是跟公司员工还有几个要巴结的人一起来的吗?怎么你就把他们扔下了?
    易老萌说,那几个老板都打过照面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回头给他们报销就行了,公司这边有我在估计员工也玩不痛快,还有点担心这边,我就赶紧来看看。
    我说,我总觉得这事怪怪的。
    易老萌说,哪里怪了?你昨天就念叨了一天。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孩子聪明得不正常?
    易老萌说,是吗?可能我没养过孩子吧,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我说,你的亲戚里面,有孩子的,你见过男孩8个月会说话的吗?
    易老萌想了一会儿说,我见过的有快2岁才说话的,也有一岁半多说话,一岁以内的还真没见过。
    我说,今天做法事,孙大哥把那孩子带来了,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他好像是个很成熟的人,不像个孩子。
    易老萌说,你的意思是,他中邪了?现在身体里的不是他的魂?
    在民间法教的观点里,过于成熟或者过于幼稚超过正常范围的现象,或者是胡言乱语、无法控制地手舞足蹈,都是因为身体被其他灵魂侵占引起的,也就是俗称的“中邪”。
    易老萌听我说孩子的不正常现象,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孙文良中邪了。
    我说,中邪其实就好办了,如果是中邪了,能谈就跟它谈,谈不了还可以来硬的,起码是有办法解决的。
    易老萌说,这种情况不是中邪啊?
    我说,很像,但本质不一样,我现在还有几个地方没搞清楚,咱们明天去一趟孙大哥家吧。
    易老萌点点头表示同意,当天晚上,还是我。

    又是一晚,我做了类似的梦,还是梦见两个人在拉拉扯扯,其中有一个看似很小又不那么小的人,不断地掏另一个人的口袋。
    醒来后,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决定要去找孙大哥问个明白。
    我喊起了易老萌,一起奔孙大哥家里。
    孙大哥很早就起来了,热情招待我们进屋子里。
    我直说,孙大哥,先跟你说个事情,我们昨天做的送瘟,法事是很顺利,但我认为可能完全没效果。

    孙大哥听到后,表情有些黯淡,但很快又勉强笑着说,那没事,道长辛苦了。
    我说,但是我觉得这个事情是可以解决的。
    孙大哥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忧伤的眼神里面闪过了点点亮光。
    孙大哥说,怎么解决?
    我说,我要问您一些问题,希望您说实话。
    孙大哥说,那肯定的,我一定照实说。
    我说,您有没有发现,您的孩子不正常?
    孙大哥往关着屋门的卧室瞟了一眼,然后扭过头来说,哪里不正常?
    我说,正常的男孩子,绝没有8个月就能说话的。
    易老萌也插嘴道,是啊,我都没见过男孩一岁以内就会说话的。
    孙大哥说,可我也没骗你呀,确实就是八个月说话的。
    孙大哥一说出口,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的意思是,他被附体了?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还不能确定,需要您的一些信息来印证我的判断。
    孙大哥说,只要能治好孩子,我什么都愿意,你尽管问。
    我问道,您今年到底多大了?
    孙大哥眼睛睁大了一下,说,啊,好多人都说我看起来年轻,其实我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

    我说,您五十一岁了?孩子才2岁?您只有这一个孩子吗?
    孙大哥点点头,说,是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之前一直没怀上,这好不容易怀上了,特别心疼。
    易老萌说,那有没有做过流产?或者其他原因不小心流产了?
    孙大哥说,我老来得子,心里很高兴的,之前也绝没有做过任何流产的手术,不光是因为没怀上,我这个人还是很信因果报应的。
    我说,那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得病的?
    孙大哥说,差不多三个月了吧。
    我说,这样聪明的一个孩子,您家里人是否特别宠爱?我是说,超过一般父母的那种情感?

    孙大哥说,那我也没办法去跟别的父母去比,只是这个孩子生病以来花销太大,寻常人家可能也负担不起,我好歹是下海比较早,所以赚了些钱,但也因为治病的事情花的差不多了,我的一个月流水二十多万的店面都盘出去了。
    下海,是个有年代感的词语,属于这些经历过改革开放的人们的时代,特指改革开放初期,供职于政府机构、企事业单位的人经商做生意。
    我说,那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换一个人,可能也就放弃治疗了,但对您来说,要尽一切办法把他救活?
    孙大哥又点点头,说,算是吧。
    我说,您下海之前,是做什么的?
    孙大哥说,我之前在当兵啊,和这个事儿有关系吗?
    我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所有的一切,都跟您当年当兵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孙大哥有点难以置信,又问道,不会吧?
    我说,您当兵是不是还打过仗?对越自卫反击战?
    孙大哥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是算出来的吗?
    我说,不是算出来的,我推断,您这里一定是发生过一些纠葛的,而且还致人死命,可你一点事都没有,那可能就是你参加过战争。根据你的年纪推算,最大的可能就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了。
    孙大哥有点失望,说,原来是这样推断的啊。
    我说,不要觉得算命先生什么都能算出来,很多也是靠推论的,接下来就是重点了,你是否致人死命,而且还亏欠了他很多?
    孙大哥突然变得很狼狈,一副有很多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我说,不着急,慢慢说。
    孙大哥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等你说完之后,我会把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告诉你,现在我要听你说。
    孙大哥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说,唉,这件事,真的是说不出口。
    我说,没关系,我也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您如果有苦衷的话,我也是能理解的。
    孙大哥说,就在当兵的时候,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战友,在越南那阵,我们俩亲得跟一个人似的,约好了打完仗我们一起做生意,就做面巾纸,喷上香精,装在小塑料袋里面,现在想想,就算那阵我们真的做出来了,可能那时候经济条件跟不上,也没人买没人用。
    易老萌说,有点像电影《阿甘正传》的味道啊。
    孙大哥说,后来我们就出事情了,也跟《阿甘正传》一样。
    易老萌激动地说,那你这个战友也是在越南牺牲了?
    孙大哥表情凝重,用力点点头,说,他完成了一个上级交代下来的很艰难的任务,本来应该获二等功的,执行任务回来的路上踩到地雷了,当场人就给炸没了一半。
    我说,所以二等功颁给你了?
    孙大哥说,我也不想要啊,这是他的荣誉啊,应该是给他的,可上边的命令下来了,就是我得这个二等功。
    我说,那也不是你主动去揽的,这不怪你。
    孙大哥说,我还记得,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帮他照顾他母亲。
    说着,孙大哥哭了,还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我当时跟……跟他说,你放心,你妈……你妈就是我妈。
    我说,后来呢?
    孙大哥猛地擦了一下眼泪,说,后来就是把二等功颁给我了,后来回国的时候,我拿着他的抚恤金,去找他母亲,他家的地址我知道,去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我说,他妈妈不见了?
    孙大哥说,房门紧锁着,屋子是泥地,我透过门缝看,地上都长草了,很长时间没人住了。我又跟邻居打听去了,邻居说,她儿子战死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老人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没几天也就走了。
    我说,那他家里没有其他亲戚了?
    孙大哥说,没了,我打听了个遍,他家就剩他和他母亲了,一个其他亲戚都没有,或许是有,我没打听到。后来我也转业了,拿着这笔钱做生意,没去做纸巾,我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做,就去包点帮人和水泥筛沙子的小工程,慢慢有了些进展的。这期间也继续打听过,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能他家确实是没人了。
    我感受到,孙大哥的悲伤是发自真心的,他应该没有骗我。
    我说,你这个战友,是不是长得比较高大?肩膀很宽,像那种北方大汉?
    孙大哥犹豫地点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他就是比较壮,你也看到我这么瘦,刚进部队,有人欺负我,只有他护着我,我们俩是因为这件事才成了好朋友。
    我说,如此说来,这件事,还有得救。
    孙大哥从沮丧的心情中恢复了些,说道,我还没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您听过讨债鬼吗?
    孙大哥说,讨债鬼?那是什么?

    我说,实际上我没有见过,只在书上看到过,就是讨债来的。
    易老萌问道,讨债鬼,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老汉也是老来得子,孩子小的时候大病了一场,花了很多钱都没治好,后来有一天老汉外出去抓药,下大雨的时候在一口井附近躲雨,迷迷糊糊睡着了,朦朦胧胧的时候听见一男一女在井的另一边对话,女的问男的怎么突然回来了?男的说,我要让两个老东西哭够了再回去。女的说,你别等着人家以为你死了,把你给烧了。男的说,不会的,全家都特别喜欢我,就算死了也舍不得烧。女的说,那你回去怎么坑他们?男的说,我以后经常生病,把两个老东西的钱狠狠花一笔。女的说,那你怎么回来?男的说,等我回去长大结婚,再狠狠坑老东西一笔,新婚夜,你变个蝎子,钻到我鞋里,我早上起来穿鞋去茅房,把我咬死,我不就回来了?让两个老东西哭死吧。女的听了呵呵直笑。故事最后就是老汉得知了儿子是个鬼,专门给他起了个贱名,就叫讨债鬼,但也想让儿子去掉鬼心好好做人。在新婚夜蹲守在儿子窗前,天一亮,儿子要穿鞋上茅房,老汉从怀里掏出两个钉板,狠狠按在他儿子的鞋上,他儿子就跟触电一样浑身一抖,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好生活了,再也没得过重病。

    我说,这个故事,还算是比较接近讨债鬼的情况。
    孙大哥问道,那真实的讨债鬼是什么样的?
    我缓缓地说,你的孩子,符合讨债鬼的所有特征。
    孙大哥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不会吧?我儿子是讨债鬼?
    我说,讨债鬼有几个特征,第一条就是最显著的特征,小时候就会表现出聪明得不正常,不是那种一般的聪明,像是很成熟的聪明,简直就是一个小大人;第二是跟第一条差不多的,会让父母喜爱异常。
    孙大哥说,这个我觉得在很多孩子身上都有啊。

    我继续说,当然了,这么聪明的孩子谁都喜欢,也是人之常情,父母也大多都深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不好判断这个度。第三是孩子会在小时候就开始生非常严重的病,治不好也死不掉,书上说一般是接近两岁的时候开始。由于父母疼爱异常,所以会费尽家财四处找人医治。
    孙大哥说,这就有点吓人了,然后呢?
    我说,这种讨债鬼会一直病病殃殃,到十来岁的时候,花完家里所有的钱就死了,一般活不过18岁。
    孙大哥又瞪大了眼睛,说,那为什么会有讨债鬼呢?他这么做图什么?
    我说,这就要从头说起了,我本来打算是给这个孩子做送瘟的法事,当天准备完材料以后就做了个梦,梦见俩人在互相纠缠,我先说一下,我平时是很少做梦的,干我们这个的,在做事期间如果做梦了,都是跟事情有关的。

    孙大哥说,我知道了,你继续说,俩人互相纠缠怎么了?
    我说,我梦见其中一个人不停地去掏另一个人的口袋,然后掏另一个人的口袋这人,看起来好像很小,又似乎年纪挺大。
    孙大哥说,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我说,就是从他脸上看,像一个两三岁的小孩,但是他生的很高大,肩膀又很宽,身材上看应该是个壮年男子。

    孙大哥小心翼翼地说,身材和我那个战友挺像,这是代表什么呢?
    我说,一开始,我觉得这像是有人在抢钱,可是我一琢磨,抢钱的话,按他这个身材,完全不用费力气啊,他的动作更像是讨债,加上我之前觉得这个孩子成熟得不像个两岁孩子,就突然想起来书上记载的讨债鬼。既然是鬼,一定得有人死,那谁死了呢?当时没想通这个事,后来你说“下海”,我就感觉你是不是从过军,因为你也不像是做政府部门工作的,说话一点官腔都没有。你自己说是以前当兵,那我就想明白了,你当过兵,那死人才不会牵连到让你坐牢或者死刑。而且一定有一个跟你有很深渊源的人死了,他对你有比较大的怨言。

    孙大哥愣了一下,说,原来是这么推测的啊。
    我说,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就是你的这个战友刚好跟我梦里的这个人身材一样,何况他对你的临终托付你也没做到,你还占了他生前的荣誉,那我就能肯定,这孩子就是个讨债鬼,至于他是你战友本人,还是战友的“鬼友”,我就不清楚了。讨债鬼的目的就是把你的钱全花完,还很伤心,到头一场空。
    孙大哥说,可我不是故意的啊,部队上只有绝对服从,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回国以后我也尽力去找了,他家没有其他人了。
    我说,就冲这点我才愿意帮你,一开始我以为是你早些年下海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害死一个人,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不会帮忙的。但我看到你真情流露,不像是个心肠狠毒的人,也确实有苦衷,我才愿意把这些都告诉你。
    孙大哥焦急地说,那怎么办,我儿子也会一直大病小病不断,然后活不过十八岁?道长,一定要帮帮忙啊,还有,我那个战友,怎么才能帮帮他?我实在是不懂这个。
    我说,一开始我认为你是个卑鄙小人,想着你要化解这么大的冤仇,那得让你倾家荡产,这点我是先入为主了,我跟你道歉。
    孙大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没事那没事,不要紧,赵师傅也是个坦白的人啊,你说的倾家荡产是……?
    我说,如果人确实是你害死的,这么大的仇怨,想解开,得做刀山楼台解冤科。
    孙大哥说,刀山楼台解冤科?那又是什么?
    我说,干我们这行,解冤法事的最高规格就是这个,要二十多个师傅一起做,搭刀山楼台,还要用火炭做火海,法师代替你受过,爬刀山楼台,过火海做法事,求得冤亲债主谅解,这个法事要花差不多50万。
    孙大哥惊讶地说,这么厉害啊,那赵师傅你爬……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爬不了,如果要做的话,我来找人。
    孙大哥说,那现在这事……
    我说,现在看来这事就好办多了,做2个法事就行了,一个是给你的孩子做送替身,另一个是给你的战友做解冤,顺带着超度。
    孙大哥说,解冤?刀山楼台?
    我说,我们的解冤法事很多规格的,你这种情况,也用不了太高规格,把苦衷跟他说清楚就好了。我现在不能确定这个讨债鬼是你的战友还是他请来的“鬼友”,如果是鬼友,还得做个遣送。
    孙大哥,这么做是不是不太讲义气?我的意思是,那个鬼友也算是我战友的兄弟啊。
    我说,他讲义气是讲义气,但这件事,这个讨债鬼是触犯了我们另一个世界的律法的,如果是你战友自己来讨债,这没关系,本来就是来报复的,但如果另外有鬼来帮忙,那是严格违反律法了,必须得送走。
    孙大哥说,送到哪里去呢?遣送和超度有什么区别?
    我说,超度就好比是他现在在街上要饭,我们送他去社区,给他一套房子,给他上户口,然后让人才交流中心给他沟通一个工作。遣送有两种,一个是送到扬州去,古时候认为这是个醉生梦死的地方,鬼去了也就不会回来了,这种一般是比较轻的情况用,另一个就是送到酆都去,另一个世界的审判机构,那下场是什么我就不好说了。
    孙大哥说,那还是送到扬州去吧,毕竟我已经不讲义气一次了,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我想了一会儿,说,可以。
    孙大哥又说,那做完,我的孩子就会好吗?
    我说,按目前的情况估计,病会很快好,但……
    孙大哥说,不会是变笨了吧?
    我说,也不是变笨,只是没那么怪异的聪明了,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从头教,也很快就跟得上了。
    孙大哥拍拍胸口,说,那我就放心了。
    当天,我们又去准备材料,为孙大哥和他的战友做解冤,我们到道观里去,立了个孙大哥战友的牌位,让孙大哥跪在牌位前,真情流露地哭一场,说说自己的苦衷,我们在一旁做解冤的法事,做完以后,又为这位光荣的战友做了超度。
    孙文良没有跟着来,但孙大哥回家以后告诉我们,孙文良没有任何异常,还跟几天前一模一样,我就知道该做遣送了。
    隔天,我拉着孙大哥,去纸扎铺子买了个纸人,将孙文良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人身上,取了一些孙文良的头发指甲塞进纸人的肚子里,又买了其他的材料,回道观做遣送,将孙大哥战友的“鬼友”遣送走了。这次是孙文良在旁边看着的,遣送完,孙文良浑身像触电般瘫软在小椅子上,不知是太疲倦睡着了还是晕了过去,孙大哥有些担心,我说没事,这说明遣送成功了。
    接着,我又拿出准备好的纸人,给孙文良做了送替身的法事,保证其他的邪怪侵扰不到孩子。
    据孙大哥说,孩子再也没有喊过疼,没有那样病病殃殃的了,但也没有之前那样聪敏了,就像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孩子,我告诉他,慢慢来,会好的,好好引导,最后是会跟其他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的,孙大哥也表示了理解和感谢。

    可怜天下父母心,很多时候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很伟大的,宁愿失去一切,也希望孩子健康快乐长大,但愿这些深爱子女的父母,也都能得到幸福和快乐!
    今日故事:《重丧》

    在旧社会,人们认为非正常死亡,如溺水、刑罚、战乱、上吊、流产导致的死亡,人的魂魄会变得残缺不全,必须通过道教的法事将魂魄补齐后再超度送走,否则魂魄会孤苦无依地在世间浑浑噩噩飘荡着。

    即使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也会请道士来做白事,相当于好酒好肉宴请宾客,再扶上马送一程,表达对先人的尊敬和告别。

    通常,道士们会安排整个的流程,包括挑风水、择日、订乡宴、请纸扎匠等等。这其中,择日是非常重要的,在道士们的认知里,下葬日子的讲究,仅此于选一个上好的风水。如果选了好的风水而没有选好日子,那么风水的效果将大打折扣,若是挑了个不好的地方下葬,那么好日子也许能够弥补一些风水上的缺陷。

    在这些做白事的民间师傅中,广为流传一个甚为重要的忌讳,那便是重丧日。
    据传,如果在风水上没有特别的讲究,寻常百姓家的先人在重丧日下葬,会导致严重的意外,甚至有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接连有家人丧生,连着有丧事,所以起名为“重丧”。
    不论是真有其事还是道听途说,经常做白事的从业者都会刻意避开“重丧日”下葬,但也有一些有恩怨的人家,会暗里使坏,让主家选择这一天下葬。

    那是很多年前,我刚接手现在的道观的时候的事情。

    这座道观本是一个社庙,坐落在市郊外,临近湘绣之乡——沙坪镇,平时社庙都是靠村民自发维护的,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人到庙里打扫,有时有人许愿后事情办成了,就往里捐一些供具。也有些村民把自己做过道士的前辈的法器、神像送到社庙里。
    后来,庙里的供具、神像越来越多,有些放不下了,附近的村民们自发凑了钱扩建。
    社庙扩建成现在的规模后,村民们想寻找一个职业道士来长期打理这座道观。

    刚巧,那时我在四处奔走,帮忙解决了这个村里的一个问题,村民们想着不用舍近求远了,干脆问问我愿不愿意接手,我欣然同意,便拉着张财溢在这里住下了。
    村里的乡亲们都很和善,按照这里的习俗,地方上有喜事,都会来庙里跟神灵打个招呼,顺手给我带一把喜糖,两盒喜烟,又或者请我一起去参加婚宴。
    尤其是丧事,丧葬期间,家人会把亡亲的灵位带来,放在神案上,再拿一张白纸写上亡亲的生卒年,籍贯、姓名等信息,垫在灵位下面,类似我们出生时的“户籍登记”,表示亲人要去另一个世界了。民间把这种风俗称为“朝庙”,也是白事道场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那是个春天,村里的一位老太太过世,83岁寿终正寝。她的大儿子也有快六十岁了,不过精神还健旺,我管他叫李大叔。
    丧葬期间的一个早晨,李大叔抱着母亲的牌位到庙里来朝庙,见了我也没显得太悲伤,可能家里是打算按喜丧来办。
    李大叔放下牌位和写着信息的白纸,很和气地递过来一支烟,我接了,请李大叔在道观里坐一会儿休息休息。
    李大叔挥了挥手,说,不了,那边还好多事,牌位先放在这边,麻烦你多照顾。
    我点点头,李大叔就匆忙离开了。

    我上了三炷香,在神像前默念白纸上写着的信息,希望老太太在天之灵能够安心地离去。
    下午大概五点多钟的时候,李大叔又来了,带着疲惫的神情,进道观里照旧给我递了一支烟,随后就起身去神案上抱牌位。
    我说,才供了一天就不供了呀?
    李大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啊,明天就出殡了。
    说着,李大叔就要去取牌位。
    我说,你先等我一下,我看看明天的日子。
    李大叔听我这么说,就停了下来,两手垂立着看着我。

    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我没办法用手机来看万年历,就从道观里放各类经书的柜子里把《通胜》拿出来。
    “通胜”本称通书,里面的主要内容为二十四节气、每日吉凶等,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黄历。现市场上流通的通书基本都是香港印制的,而广东人比较喜欢讨口彩,不爱听“输”字,就把通书改称为通胜。

    我翻了翻《通胜》,果然,我就记得前几天有人来看八字的时候我顺手看了一眼,记得没几天之后就有一个重丧日,就在明天!
    我搬了小木凳到李大叔腿下,说,您先坐一下。
    李大叔也没推让,就坐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啊?
    我说,你们家这次的白事,请师傅做了吗?
    李大叔耸了耸肩,说,那肯定请了呀,是我儿子找的,这年头啊,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找老师傅了,喜欢去搞什么新式的,以前那吹唢呐的多好听,他们又觉得土,我看呐,一代不如一代了。

    我说,新形式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有些忌讳得避开啊。
    李大叔睁大眼睛,说,吓,那明天这个日子是忌讳啊?
    我说,您听过重丧日吗?
    李大叔摇摇头,说,没听过。
    我说,是这样的,出殡下葬的日子,我们是有讲究的,一定要避开一些特别凶的日子。某些特定的日子,下葬时,会让墓穴变成煞,我们叫“重丧煞”,会妨害家里人,有可能会有危险,做这行的老师傅都知道,所以一般是会避开的。所以我才问您有没有请做白事的师傅。
    李大叔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这些小年轻的不行嘛。

    我说,这也跟年纪没关系,可能现在就是有很多人看做白事挺赚钱,又图个新潮,就在完全不了解这个行业的情况下特别鲁莽地进来了,又不会算日子,容易出差错。明天就是个重丧日,我建议您这边还是等一天再出殡吧。
    李大叔听罢,连连致谢,邀请我晚上一起去灵堂吃饭,我没推却,跟庙里的杂务张财溢说我晚上不在庙里吃了。
    张财溢有点生气,说,饭都做好了你又不吃了。
    李大叔说,请张师傅一起去啊,我也感谢一下赵道长。

    说罢,张财溢气才消了些,把道观门锁了,跟我一起去李大叔家里的灵堂。
    灵堂里聚集了不少乡亲们,看来李大叔一家的人缘还是不错,几个显然是后生的小伙子在忙里忙外,灵堂倒是装点得很气派。
    酒足饭饱之后,我也没立刻回去,跟几位老者聊了起来。
    我刚接手这道观不久,跟乡亲们大多还不认识,李大叔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说幸亏是我懂行,不然明天下葬可就危险了。

    一位姓黄的老者,是村里辈分最大的几位老者之一,由于他在同辈之间年纪最小,也被称作黄满嗲。
    湖南方言里,满是小的意思,嗲是对老人的尊称,黄满嗲的意思就是姓黄的小爷爷。
    黄满嗲说,这边沙坪镇上,有个姓朱的师公你晓得不?
    我说,那我不认识了,我刚来这边也没几天。

    黄满嗲说,那朱师公的普安水啊,方圆十几里有名的嘞,专门就挑重丧日下葬!
    我是对普庵水有些了解的,一般用于破煞,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用。就好比家里有些其他的要紧事,无法避开重丧日下葬,那就使用普庵水来破除重丧煞。但这个行为就像生病了不去医院,要找道士画符一样。在旧社会医疗条件不够好,医疗资源匮乏,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找道士画符或者使用法水,但也没见过谁但凡生病了就去找道士的。
    我有些奇怪,又问黄满嗲,说,专挑重丧日下葬?没出过事吗?

    黄满嗲显然是比较有兴趣谈论这个话题,神神秘秘地说,那当然没出过事了,这才显本事叻!
    我说,那我得有空去拜拜这个朱师公,听您说他还是很厉害的。
    黄满嗲说,不过他已经不干了,十多年没做过白事了的。
    我好奇地问道,十多年没做了?做白事还是蛮赚钱的呀,为什么不干了?
    黄满嗲说,那就不清楚啦,他就住在沙坪镇上,你可以去问问他。
    我又问,那他之前做过多久啊?
    黄满嗲说,那也有几十年了的,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
    说着,黄满嗲朝旁边几位老者看过去,其他几位老者也纷纷点头附和。

    我说,我干这个行也挺久的了,真是没见过这么大胆的。我做白事做得少,但只要是白事,都尽量避开重丧日下葬,主要要是实在没办法避了,才用普庵水,但说实话,用法水去破一个这么重的煞,总还是会留下一点不好的影响。
    黄满嗲说,那朱师傅就不一样啊,每次都挑重丧日,我不会算这个重丧日,都是其他师傅说的,那些师傅提起朱师傅来都要翘大拇指的,说他的法水灵验。
    我说,那您这么说,我是一定要去请教一下这位朱师傅了,不知道他靠什么做到的。
    我问黄满嗲要了朱师公的地址,打算改天去好好拜访一下。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看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让张财溢帮我看着点大殿里。
    道观附近有一家小卖部,也是村民开的,店老板是一个干练的中年妇女,姓刘,湖南的习俗称之为刘堂客,算是个标准的湖南妇女,秉承着火辣辣的性格和大大方方的爽快,我去买了些腊肉、一条烟,跟刘堂客聊了几句,就直奔沙坪镇。
    朱师傅的家在沙坪镇很靠近另一个村的位置,沙坪镇整体环境很好,作为湘绣之乡,整个镇子上的基础就是湘绣,也专门建了几个湘绣博物馆,供游客观赏。

    朱师傅家是一栋二层小楼,外表看上去很整洁,大门敞开着,从大门往里看,里面的装修倒是有年头了。
    我站在大门口问道,朱师傅在家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么子事?
    说着,出来一个驼背的老头儿,头发很短,已有大半花白,皮肤偏褐色,咳嗽着颤颤巍巍地出来,看得出,他努力想要利索地走路。
    我说,您是朱师傅吗?我是听那边村里的黄满嗲说起您。

    老头儿又咳嗽了两声,说,是的是的,黄满嗲啊,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了的。
    我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堂屋的桌上,扶着朱师傅在椅子上坐下。
    我说,听说您在附近很厉害,很有名气,我来拜访您,跟您学习学习,请教请教。
    朱师傅举起手轻轻摆了摆,说,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好勇斗狠的,什么事情凶就做什么,总算是闯出来一点名堂。
    我说,那在这个七十年代,您没挨斗?
    朱师傅笑了笑,说,当然挨了,斗我斗得挺狠的嘞,但是不是因为我学这个被斗。
    我有些不解,问道,那是什么原因被斗啊?
    朱师傅笑得更开心了,一不小心口水呛了一下,又咳嗽了半天,然后说,那是斗我地痞恶霸。

    我拱了拱手,说,没想到朱师傅也是江湖人士啊。
    朱师傅说,我那时候还是有些脾气的,现在年纪大了,脾气也没啦。
    我说,听黄满嗲说,您以前做白事,专挑重丧日做?
    我特地加重了“重丧”两字。
    朱师傅说,啊,那就是想闯点名声出来的嘛,刚开始自己做的时候,没人晓得我,没人晓得我就接不到事做的嘛,那就得做点凶的蛮的立威啦,让别人知道了,名气就大了,活儿也好接啦。
    我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您这么做,我能理解,只是我不明白,您的法水怎么那么灵,就能镇住重丧煞呢?
    朱师傅悄悄说了一句,我师父死的早。

    我突然恍然大悟了。民间的法师一直有个说法,师父过世后,会作为徒弟的护法,保证其行法灵验。法教还有一句流传已久的土话“师父死了,徒弟的法就灵了”。
    我说,原来是这样啊。
    朱师傅说,我师父好像知道自己的日子似的,那天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了一句话:“隔山山应 隔水水灵 急求急应 不求自应”。之后就开始交代后事了,交代完没两三天就死了的。
    我说,这是给您口封了。
    朱师傅又哈哈一笑,对了嘛,给了我口封。
    口封,是指民间法师的一句“敕封”,有了口封的法教弟子行法会很灵验。
    我问,那为什么后来又不做了哇?白事也挺挣钱的,您的法水又这么厉害,应该接着做下去呀。
    朱师傅说,十几年前,我有一天刚做完白事,也是选的重丧日下葬,当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师父了的。
    我说,那梦里您师父说什么了?
    朱师傅说,我师父很生气,说这么多年了,行事有违天和,要收回口封。
    我说,那确实是有点遗憾,不过您师父说的也对。
    朱师傅说,醒来以后我就一个人发呆了好久的嘛,我就想,这几十年,做法确实偏颇了些。
    我说,我觉得这个术法这些东西,应急用一下,也无妨,但是确实也不该专挑着这些日子来搞。

    朱师傅用手抹了一把脸,说,我想了一会儿,决定收手了,不再做这些了。
    我说,您这个想法也对,其实我这次来本来是想向您请教一下您的普庵水有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好学习学习的,但您是情况特殊,师父给了您口封的嘛,那也就没办法学习了,您这么做我觉得挺好的,那您现在靠什么生活呀?
    朱师傅又笑了笑,说,我的一些徒弟还经常来孝敬我。
    我说,那还是可以的呀。
    跟朱师傅聊了一会儿,天色晚了,我也回道观了。
    我平时很少做白事,但是只要接了白事,仍然会避开重丧日。

    我们的日常起居作息,应急时也有一些不得不用的处理办法。但是这件事就好比我在家门口的某地藏了家里的钥匙,忘带钥匙应急时才拿出来用,如果我天天都干脆不把钥匙带在身上,而是去藏钥匙的地方拿,长此以往,难免被小偷盯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打开家门。希望大家能够慎重对待每一次生活中的琐碎
    今日更新《养鬼》

    传说,民间的法教有极厉害的法门,叫做养鬼,养鬼者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精气去喂养小鬼,获得丰厚的财运或者桃花运。

    其实,在湖南的民间法教也有养鬼一事,叫法不同,法师们称之为“柳灵童子”。
    柳灵童子的养法非常复杂,首先,法师要在向东流的河边,折下一根柳树枝,插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三年之后,回到原处,看当年插下的柳树枝是否自己生根发芽,其实99%的情况下着柳枝都会枯萎。
    但如果柳枝已经长成了一棵小柳树,就用斧子把这棵柳树砍断,取离地比较近的大约20厘米长的一截树干,削去树皮,只保留中央部分约3-5厘米直径的木芯。

    将木芯在阴凉通风处自然阴干,如果期间木芯开裂或胀碎就前功尽弃。
    阴干后,再请技艺高超的雕匠将木芯掉成小童的模样,约6-10厘米高,直径3厘米左右,需要雕出小童的脸部清晰轮廓,之后,请雕匠用一种特殊技艺,打通雕像中的耳朵和嘴巴,行话叫做“通咽喉”,使人拿着一支细的干草能够从雕像的一只耳朵穿进去,嘴巴或者另一只耳朵里穿出来。

    之后,再在雕像的背上打开一个口子,,择日沐浴斋戒后,将秘传的装藏材料封入,请一个枉死的婴灵进入这雕像,再继续祭炼49天,使婴灵能够稳定地依附于小童的雕像。
    柳灵童子的初衷,是民间法师们认为枉死的婴灵很难超度,阳寿未尽便成为孤魂野鬼,怨气比较重,又非常可怜,所以用这种方式借给婴灵一个用柳木制作的身体,经常做法事或者行早晚功课念经时带着他,让他有一个修行的机会。

    修行时间长了,柳灵童子也会感恩而回报法师,能够在法师耳边低语,告诉法师一些事情,行话称作“耳报”。

    由于柳灵童子实际就像人们生儿育女一样,所以会很听法师的话,法师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很容易因为法师的欲望膨胀而产生恶行。
    更有甚者,有些邪术师将柳灵童子训练成专门做特殊用途的灵体,用于出售,谋取暴利。

    前年秋天,我刚忙完农历七月十五的中元法会没多久,心里琢磨着法会期间的忙忙碌碌,该休息几天放松一下了。
    午后吃完饭,打算去睡个午觉,中元法会期间很多附近乡亲们来代烧纸包,半个多月的时间每天从早叠到晚,看纸包看得眼睛都花了。

    只见一辆非常昂贵的奔驰轿车突然停在了庙门口,副驾驶位的蒯三海正在朝我眨眼睛。
    蒯三海是我的道友,之前提到过,他在市里的封建迷信一条街开了个馆子,主要是以算命、看风水为生,年轻时跑过江湖,会一口流利的江湖黑话,有时候会给我介绍客人。
    我知道这个午觉又睡不成了,就伸了个懒腰准备接待。

    车门打开了,主驾驶位上下来一位个头高挑的女士,顺带着甩了甩头发。她穿着花格子衬衣,一件休闲七分裤,崭新的运动鞋白得刺眼,还戴着一副能遮住半个脸的大墨镜。
    她摘下墨镜的一瞬间我嘴巴张得老大,这不是那个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主持人嘛!

    蒯三海也下车了,朝我挤眉弄眼示意了一下,然后伸出左手朝着我说,这位是赵道长。随即又朝我咧嘴一笑,说,这位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我说,啊,电视上经常看见她。
    蒯三海说,是我们芒果卫视的著名主持人王女士。
    王女士朝我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
    蒯三海又补充了一句,她名字是……
    我有点惊异,说,电视上不是……
    蒯三海说,那是艺名,这个是真名。
    我恍然,请两位一起到大殿里坐,搬了两个小木椅到门口。

    说实话,我们道观的很多东西都已经陈旧了,这两把小木椅在我接手这座道观之前就有,也不知多少年了,上面有些黑黑的污渍,洗都洗不掉,给王女士搬过去的时候,我心里也在嘀咕,不知道她会不会嫌脏。
    没想到王女士很痛快地坐下了,我猜想,她或许是曾经贫困过,并非生来就含着金钥匙;或许是平易近人,不爱摆架子;又或许是在平时拍摄各类节目时遇见这样的情况很多。

    王女士轻轻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对我说,蒯师傅跟我说您挺厉害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过奖了,不至于厉害不厉害,吃这个饭而已。
    王女士说,我先是请蒯师傅帮我家里看了风水,做的很好,因为有了些难题,蒯师傅可能解决不了,跟我推荐了您,说您肯定能做。
    我说,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您可以直说。
    王女士沉默了一会儿,说,您知道古曼童吗?

    我说,古曼童是泰国那边的,我个人是比较排斥这个东西的,尤其是现在商业化了,老百姓去泰国买的也好,托人带到国内来买的也好,很多都是假货。其实大多是假货反而还好,要是真的会很麻烦。虽然会带来所谓的财运或者桃花运,但就像魔鬼的交易一样,是要以人的很多东西为代价的。
    王女士又说,那佛牌呢?
    我说,这个佛牌大多也是以骨灰、墓地土、尸油、血等为原材料做的,性质比较阴,可能对人身体不利。
    王女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您对养鬼这事有足够的了解吗?

    我说,特别了解也不至于,我从来也没养过,但我们的传承里面是有这些东西的,初衷并不是帮人发财或者招桃花,仅仅是我们觉得枉死的婴灵很可怜,我们能够通过我们的方式让这些小家伙有一个重新修行的机会,就像养个孩子一样。
    王女士突然脸上有了一丝伤感,喃喃地说,养个孩子一样……

    我说,是的,你教他美好的,他学的也是美好的,如果你教他偷骗抢,那他学的也是偷骗抢。如果是别人已经训练好的一个孩子,从小就教他偷骗抢,再过继给你,是,他可能会从别人那里偷骗抢来钱给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呢?
    王女士说,在我的理解里不是这样,如果真的养一个孩子,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了,他也会赡养我。

    说到这里我已经基本明白了,王女士这是来想请我帮忙给她养个小鬼,帮她旺财运、桃花运什么的,或者是请我帮忙给她挑一个古曼童。
    我说,那很简单的问题,你去请古曼童,算是你养大的孩子吗?
    王女士表情有些尴尬,没说话。
    蒯三海赶紧在一边打圆场,说,老赵,咱们这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人家有难处,能帮就帮。
    我说,正是因为能帮就帮,我才不愿意做这件事。

    王女士跟蒯三海耳语了几句,然后转头上了车,我似乎看见她眼眶有点泛红。
    蒯三海压低声音说,你傻呀,人家有的是钱,光看了个风水,就给了我这个数。
    说着蒯三海伸出食指和中指,我猜想,那大概是两万块钱吧。
    我说,这也是为她好,那些古曼童什么的,很多都是邪性的……
    蒯三海打断了我的话,说,人家说了,你要愿意帮忙,给你十万。
    我说,对我来说,我确实需要这些钱,但是,我是真的不会接这个活儿。
    蒯三海有点急躁,说,你怎么死脑筋呢!

    我说,就这么说,如果是你要养,你只要答应我了,每天给它念经,做法事的时候带着一起去,我不收钱都帮你做,但这个事儿不道义,一个是你把柳灵当赚钱工具,这就违背了列位祖师的意思了;另一个是,这东西怎么能旺桃花招财,搞这个东西给她对她又没用,这不是成了害她了吗?

    蒯三海说,人家自己知道有这些可能的危害,不在乎,这事你想想,就好比是有人出钱让你把他的腿打折了,人家自己愿意。既不犯法,又不需要你承担什么责任,还能赚钱,你这事不做可有的是人做啊
    我说,谁爱做谁做去,反正我是不做。
    蒯三海有点气鼓鼓地说,就你懂规矩,实在不行你给她弄个假的啊,就装装样子,她也根本搞不清楚真假。

    我说,且不说这么做会不会砸自己的名声,人家这么大一个主持人,位高权重的,回头要是知道你卖了个假的给她,还不得派人来把我道观给砸了?
    蒯三海往地上跺了跺脚,说,你这个死脑筋,气死我了,算了,我让她找别人吧。
    我说,你可别干这事啊,搞不好回头吃不了兜着走,外面骗子太多了,要是你给她弄了个假的,最多也就是回头骂骂你,你要是给她淘换了个真家伙,那出事了就完蛋了。
    蒯三海说,有钱不赚,你真的有毛病。我觉得她还真的找不到个真家伙,反正大家都是骗,你不骗她有的是人骗她。
    我说,我就是不愿意当骗子,我跟你说,要是你回头给她搞不好出事了我可不管。
    蒯三海也有些生气了,说,要是出事了我陪着死,不用你操心。
    说完,蒯三海气鼓鼓地上了“奔驰”,一溜烟开走了。

    此后的很多天,我既没有去市里蒯三海的馆子喝茶聊天,蒯三海也没有来找过我。
    师弟易老萌知道我俩闹矛盾了,还偶尔来庙里跟我带一些蒯三海最近的消息,我心里有些难过,想着那天不该把话说太绝了,让蒯三海也难受。
    直到一个多月后,秋意渐浓,有一天降温了,我穿上厚衣服在道观里看书。蒯三海一个人到我道观来了,一脸沮丧又犹犹豫豫的表情。
    我故意调侃他,说,崩师傅这大神,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小庙来了。

    蒯三海的姓很多人不认得,朋友们也经常调侃他做“崩师傅”。
    蒯三海悻悻地说,别提了,他奶奶的,出事了。
    我又故意板起来说,我可是之前说好了啊,出了事我可不管。
    蒯三海斜着嘴说,你别倒胃口行不行?我人都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说,好吧好吧,你说说怎么回事?
    蒯三海在我的桌子前面蹲下挠挠头,说,特别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我说,你又去牵线给她拉了个同行,答应给她做柳灵了?
    蒯三海说,柳灵不得插个树枝等三年么,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人家等不及,我帮忙找了好几个干这个的,要么不做,要么就说要等好久。
    我说,那最后也没拉成这条线?
    蒯三海,是呗,最后就没搞成,我也没管了,她不知从哪认识了个经常往泰国跑的,应该是个牌商,专门从泰国倒佛牌古曼童来卖的。

    我说,人家位高权重的,找个把人应该还不难,只是这卖佛牌古曼童的,基本也都是假货啊,现在都商业化了,一批产那么多出来,我都怀疑是义乌做的。
    蒯三海说,这个往泰国跑的平时应该卖的都是假牌,但他认识也知道从哪搞真家伙。
    我说,我对这个存疑啊,不是说怀疑你的判断力,古曼童就算跟咱们的柳灵不一样,但我可以肯定这个确实没法量产,那佛牌、阴牌、古曼童,一批进几百个,几百块就卖。我觉得这个肯定是假的,几百几千块钱一个成本都不够啊。你想,咱们要是养柳灵,得费多大劲啊,且不说插柳条成活率怎么样,等个三年,再找那么个雕匠去雕,再通咽喉,然后装藏,炼那么多天,再放坛上念经、做法事,这么折腾,让你去搞,然后有人说几千块钱找你买,就算不考虑这个柳灵以后过得怎么样,能不能有法师好好照顾,你肯卖吗?

    蒯三海说,换我那我肯定不卖。
    我说,对呀,那就算你能大规模地做,成本降低了,但是没个万把块我觉得基本做不了,主要还是时间和人力成本。那卖佛牌古曼童的牌商,有几百块还有几千块的,我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假的。
    蒯三海淡淡地说,王女士买的那个,17万。
    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个“七”的数字。
    我说,那还搞不好是真家伙。
    蒯三海说,废话,不是真家伙能出事吗?
    我说,到底出了啥事啊?

    蒯三海说,说起来太复杂了,她把那古曼童带回去,也真邪乎,家里弄了个地方专门供着,说是要喂它吃东西,那鸡蛋供上去,每隔两三天换一次,换下来的之前都是直接丢出去了,有一次换下来的不小心有一个摔碎了,蛋黄都他奶奶的是黑色的。再后来,所有供上去的鸡蛋换下来以后打开看全是黑色的。

    我说,那么凶啊,是不是还拿血养了?
    蒯三海说,可不是嘛,还是你老赵懂行啊,每周滴一滴自己的血在那古曼童身上。
    我说,那是挺邪的啊,女人的血阴气那么重,你要说杀只鸡用血养一下我还觉得没那么诡异,毕竟咱们平时做法事也经常杀鸡,鸡是破晓第一声喉,阳气很重,这血也是阳气非常旺的,女人的血去养,总觉得怪怪的,怕是个又狠又坏的小鬼。
    蒯三海一拍大腿说,太邪乎了,先是她对着古曼童许了个愿,说想赚八千万,你猜怎么着?
    我说,很快就实现了?

    蒯三海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说,呸,许完愿不到一个星期,她大伯就出车祸了,在高速路上,当场死亡,连着她婶儿,还有她大伯的孩子,全没了,遗产只能给她家,核算了一下,房产、基金、股票加起来一共八千万。

    我说,那她大伯也很有钱啊。
    蒯三海说,你以为光长得好看,会说话会主持就能当明星啊?那得家里有势力有资源给她推才行啊。等会儿,我都给你带跑偏了,我是说,这事邪乎。
    我说,也不一定就是许愿搞成这个样子的啊。
    蒯三海说,别急,我还没说完,这事出了可能是巧合,然后过了段时间,电视台里有个跟她争上位的主持人,小孙,是个男的,她就在家里念叨这个小孙怎么怎么跟她作对,想让这个小孙赶紧调走。
    我说,然后呢,真的调走了?
    蒯三海神秘地说,不光小孙调走了,跟她关系很好的一个台里的领导也调走了,俩人一起调到青海去了,青海那边跟咱们芒果台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去那边估计是有的熬了。

    我说,这事也不能证明是那古曼童搞的呀。
    蒯三海,然后就是出事这次了,她想上一个特别火的节目,和另外俩明星抢一个名额,表面上她跟那俩明星关系挺不错的,但暗里还是有些矛盾,节目方对她还是有些看法的,不一定选她。她这又去古曼童那许愿了,就说想上那个节目,结果……
    我说,那俩人死了?让她上去了?

    蒯三海说,死是没死,她有个特别重用的助理得了肺结核,一开始没注意,结果在和其中一个明星谈业务的时候把那个明星传染了,这下他就只能推掉档期去治病,可这个助理把她父母也给传染了。
    我说,那另一个呢?

    蒯三海说,另一个,你没看新闻?录一个节目出事故了,我也不知道是啥事,反正外伤挺严重的,暂时是参加不了别的节目了,她表弟是那个节目的工作人员,也伤了,事故好像还挺大的,但就这两人受伤,这就不会是巧合了啊,要是巧合也太玄了吧!
    我说,我怎么觉得跟欠一块补一块似的,有了钱就得死几个亲戚,要把对手调走,结果自己的贵人跟着一起走了,想参加节目,自己家人跟着对面的人一起倒霉。

    蒯三海说,然后她就害怕了啊,想着要不就把这个古曼童送走吧,不敢养了,结果就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孩,把血往她身上涂,还咬她打她的。有一天晚上是梦见那个小孩死死抓着她胳膊,早上起来她胳膊上有个小孩的手印子,跟被鬼挠了似的。
    我说,那其实算是她自己找的,跟你没啥关系啊,你这是瞎操什么心啊。
    蒯三海急道,这不是她来找我帮忙嘛,不好意思来直接求你,就让我来探探你口风。
    正说着,我看到那辆名贵的奔驰车又停到了道观门口。
    车门打开了,王女士依旧穿得很清爽,白衬衣和休闲裤,一副大墨镜仍然挡着半个脸,带着倦意,她缓缓走过来。
    摘下墨镜,我看到她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了,变得很苍白。
    和上次的咄咄逼人有些不同,这回她显得有些拘谨,跟近期电视上的形象差别很大,不知是不是化妆师的功劳。
    王女士在小木凳上坐下,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蒯三海说,老赵啊,这事确实是没提前听你的,现在有很大的麻烦,能不能帮忙解决一下?
    我说,那不成,我说什么你就不听什么,我这回没这么好哄了。
    蒯三海又露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来,说,老赵啊,这样,我给你搞二十斤好腊肉来,怎么样?
    我一听腊肉,有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还是义正辞严地说,不行,你不要用糖衣炮弹来攻击我,我跟你讲,这是尊严问题。
    突然,王女士带着哭腔说,赵道长,我真的很不应该不听你的,但我现在很麻烦,我只能来找您了,您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说着,王女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我说,那好吧,我尽力试试,但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搞得好。
    王女士没说话,一直流眼泪,但也试图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说,现在是什么情况,就每天睡不好觉吗?
    王女士呜咽了一阵儿,断断续续地说,每天晚上都梦见同一个小孩子,浑身是血,又掐我又咬我的,有朋友到我家里来助,也是梦见他。
    我说,那还有没有其他的副作用?
    王女士说,那些事情蒯师傅都跟您说了吧,我就害怕哪天我又说了什么抱怨的话,会不会又出现怪事。
    我说,这就像你养孩子一样,你一直不管不顾,他学坏了,长大了,你发现控制不了他了,他出去做坏事你也阻止不了,管不了他了。
    王女士有些无辜地说,也不是我养我教的呀……

    我说,那就好比是别人已经教坏的孩子,你还花钱给过继过来了,过继过来以后发现你根本管不了,但你已经表达出了你不想再养育他的想法,那他可能就会变本加厉地暴戾。
    王女士焦急地说,那现在怎么办啊?
    我说,那你过继了这个孩子,你就得负责到底啊,就算他去偷去抢,去杀人,你作为监护人你也有责任,你没教好他啊。
    王女士哭得更厉害了。
    蒯三海打岔道,你别这样行不行,这现在是让你帮忙解决问题呢。
    我说,我这就是条件啊,你让我解决可以,得听我叨叨。
    蒯三海摇摇手说,那行,你继续叨叨。
    我对王女士说,你这边想好了么,想怎么解决?
    王女士哽咽着说,我就想着能不再这样了,能不能回到之前没有请这个古曼童的时候。
    我说,我们处理的话有两种方式,一是送走,二是禁了他,具体怎么作,还得考虑你的意思。
    王女士说,送走是什么意思,禁了是怎么搞的?
    我说,送走有两种方法,一是超度了,二是遣送到我们的酆都去,也就是所谓的有关部门。
    王女士说,那禁了呢?
    我说,禁了也有两种方法,一是用符咒把它拘起来,装到罐子里,埋到地下,二是把魂打散。超度的话,好比送到一个特殊的学校去好好接受教育,送到酆都,好比去了少教所,拘起来,就像是送到监狱了,把魂打散,可以说是直接枪决。

    王女士有点恨恨地说,这个家伙这么坏,我觉得不如打散了好。
    我说,但是你也要考虑一个问题,他本性可能并不坏,只是被泰国那边的邪师给教坏了,实际上他也很可怜,一直没有一个法师愿意给他念念经,带他一起做做法事。
    王女士瞪大眼睛说,那怎么办?我给你送过来你来教他?
    我说,我未必能教得了,而且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不让你去请这个,从感情上来说我是不太想接手的。
    王女士犹豫了一下,说,那……那还是超度一下吧,我也觉得不能太狠心了。

    我说,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要考虑,那就是如果他不愿意被度怎么办,就好比说你孩子你已经管不了了,你想把他送到特殊的学校里,就好比是让他去当兵,受受部队的教育,学会自律和集体意识,但他要是激烈反抗不愿意去呢?当然,它有可能会伤害你,不过我们会尽可能保护你的安全。
    王女士说,能超度是最好,如果实在不愿意,那就只能去你说的那个什么地方了。
    蒯三海提醒道,酆都,就是我们另一个世界的“审判机构”。

    我说,可以,而且我也希望,以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借助这些不正当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你说算个八字,看个风水什么的,又或者烧香祈愿,请一道符,它可能见效比较慢,或者效果比较小,但至少能保证是没有副作用的。我们常说一句话,七分修行,三分供养,你努力到了七分,再用烧香祈愿、请符、做法事的方式请求保佑,神明也愿意在你背后推一把,让你更接近成功。
    王女士说,我这次长记性了,再也不会了,那您这里可以做法事吗?
    我说,当然可以了,也欢迎你经常来道观里烧香祈愿,如果这里平时有人你不方便来,可以让你的助理或者亲人代替你来。
    王女士说,我知道了,那这样,价格你和蒯师傅谈,具体需要我做什么你也跟我说一下。
    这时候才看到她终于不难过了,表情也舒缓了很多。
    我说,我先准备材料,回头需要你了我让蒯师傅跟你联系。
    王女士伸手做了个揖,说,那就谢谢您了,我这边比较忙,就先回去了,事后一定登门重谢。
    说完,王女士又鞠了个躬,转头上了车,开走了。
    蒯三海问我道,你打算怎么搞?
    我狡黠地说,既然她不在乎这点钱,那我就可劲折腾了。
    蒯三海说,对,先做个大的超度,人照着十个来,超度用的纸钱让陈和友送两吨来,鸡羊猪什么的该杀就杀,杀完了请这边乡亲们好好吃一顿,吃不完再做成腊肉。
    我说,你这个答应我的二十斤腊肉可不从这里面算啊,你得另给我。
    蒯三海说,好嘞。
    我说,那准备安排场子吧,你去联系陈和友找材料,我这边把班子凑起来。要是超度不了再遣送,也按着大排场来。
    蒯三海说,行,那我去准备了。
    说完,蒯三海也走了。

    我又打电话联系市里各处道观的道友,然后给徒弟保尔打电话让他去买三只鸡、一只羊、一头小猪。又让庙里的杂务张财溢买鱼、鸡蛋,然后煮一大锅米饭。
    当天晚上,我竟然梦见一个小孩子蹲着哭,跟他说话也没理我。
    平时我做梦很少,只要做梦了,一般都要跟要做的事情有关系,民间法师管这个叫“听阴阳”。
    隔天,材料都到齐了,道友们也如约来到道观,都带来了自己的法衣和法器。
    蒯三海也来了,特地从王女士那里带来了古曼童的牌子,那是个质地非常古朴的银制小童雕像,装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盒子里,不知道里面还装了些什么液体,或者雕像可能是中空的,里面有些材料。
    小童雕像的脸部,依稀有几分像是我昨天晚上梦见的那个小孩子,那个梦的意味,或许是他对之前从没得到过照料的伤心吧。
    我们把坛搭好,鱼、饭施食摆上,热热闹闹地做了一场大型超度,超度的过程异乎寻常地顺利。
    我担心有隐情,让张财溢隔半小时就供3个鸡蛋过去,半小时换一次,换下来的全部打开。
    起初的两个小时,鸡蛋打开里面全是黑色的,还伴有浓烈的臭不可闻的味道,徒弟保尔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责怪张财溢买来的鸡蛋全是坏的。

    差不多3个小时后,鸡蛋打开后还是黑色的,仍然有股臭味,但颜色越来越淡了。
    到傍晚,法事差不多做完了,鸡蛋打开也全是正常的了,蛋黄颜色很亮,也没有那股难闻的味道了。
    我说,差不多可以了,送走吧。
    说完,2吨纸钱堆起来的纸山被张财溢点燃了,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
    屠宰师傅在田里杀了猪羊和鸡,结了满满两盆血,全部洒到火里了。
    当天晚上在庙旁,刘堂客家里的农家乐,我宴请村里的乡亲们和前来帮忙的道友们好好吃了一顿。
    跟道友们结了法金,道友们也陆陆续续都回去了。
    当天晚上,我又做了个梦,还是那个小孩子,穿了一身很干净的衣服,朝我笑了笑,又挥了挥手。
    王女士的事情了结了,后来她也来道观还愿,给道观里捐了不少东西,还承诺如果我们要整修,她愿意提供一些支持,当然,这两年因为审批比较麻烦,道观也一直没有整修。
    蒯三海如约给我送来二十斤腊肉。


    我们在平时生活中,免不了遇见各式各样的挫折,或者短期内我们非常想要得到的东西,但不管如何,我们不应该去“走捷径”,因为它付出的代价一定是惨痛的,不光是人会利用别人的心理设圈套,使手段。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也一样会利用人的贪图利益、爱慕虚荣的心态,希望大家都能踏踏实实地去争取,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其道路,必然是曲折的。
    今日更新一个金蛇的故事,周末准备写个长篇的故事,敬请关注
    有许多民间流传的故事,不知其来源,亦不知其根据,但仔细想想,搜搜细节,是很有趣的。
    比如民间信仰的神明“哪吒三太子”,唐宋年间,佛教的经书中就有提到哪吒,如《五灯会元》、《密庵和尚语录》、《景德传灯录》等书,而奇怪的是,哪吒的形象并不是光头,这不符合常理。

    许仲琳的玄幻小说《封神演义》中,提到哪吒为陈塘关李靖的第三个儿子,虽然李靖后来也成为民间信仰的神明,被称为“托塔李天王”,但这个天王与凡间“王爷”的意思完全不同,所以李靖的儿子,按照常理并不能被称之为“太子”。
    即便哪吒能够被称之为三太子,李靖的另外两个儿子,金吒和木吒,为什么不叫大太子和二太子?
    而且哪吒形象中的三头六臂又是从何而来?
    究其缘由,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描述。

    道教有一位护法神明,叫做殷天君,原型出自道经《太上三洞神咒》与《天心地司大法》,经书中称之为“北极御前显灵体道助法馘精灭魔地司猛吏太岁大威力至德元帅殷郊”,即《封神演义》中,商纣王的太子殷郊。
    殷天君这位神明,在经书中有记载,是三头六臂的,“三头应运显神通,六臂垂威征梵力”。
    《三教搜神大全》中提到,封神演义中,反面大坏蛋商纣王的姜皇后生下的是个肉球,妖姬妲己去向纣王告状,纣王派人把这个肉球丢到郊外,一个老神仙路过,一剑劈开了肉球,里面有个孩子,把他带回去养育,取法名“金哪吒”。老神仙算出了孩子的来历,知道他是商纣王的孩子,应该姓殷,又是从郊外捡来的,所以起名叫 殷郊。
    殷郊其母被妲己陷害至死,殷郊后来加入了武王伐纣的队伍中成为大将,率领雷震子等将领,成功为母亲报仇了。
    真实的历史记载中,周武王伐纣成功,建立了周王朝,分封了许多原来殷氏的贵族,殷郊及其后人应是其中的一支。
    所以从这些经书、小说中能发现,哪吒的原型,就是这位殷郊太子。
    民间故事中还有很多很多有趣的内容等待大家去发掘。

    那是十几年前,我和师弟易老萌还一起在师父的道观学习的时候。
    朴实善良的张财溢被师父收留,在道观里做杂务,我和易老萌的工作减轻了不少,那时候年纪还小,比较贪玩,总想着有机会能出去玩。

    师父看我俩干活时间久了就心烦气躁的,也有点发愁,毕竟年轻人还是心浮气躁,活力无限,整天闷在道观里做事也坐不住,寻思找个机会给我俩放个假。
    正巧,易老萌有个姑姑嫁到了岳阳县的荣家湾,有一次回家里探亲,要回荣家湾时,顺路来看看易老萌,还给师父带了些土鸡蛋来。

    姑姑说起在荣家湾好玩的事儿来,我和易老萌都很向往,师父看我们已经按耐不住躁动的心了,就给我们放了十天的假,让我和易老萌去姑姑家玩几天。
    我和易老萌就收拾了些行李,好在是夏天,也不用带特别厚的衣物,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地上铺张凉席就能睡,所以也不需要铺盖。
    那个年代还没通高铁,我们俩和姑姑走到县里,再坐大巴到岳阳县,又走了十几里路,才到姑姑家。

    易老萌的姑父看到我们俩也挺开心的,姑姑结婚虽然早,但俩人还没要孩子,平时主要靠养鸡、卖土鸡蛋为生。
    易老萌的姑父很能干,能自己用铁网做鸡笼,手巧、力气也很大,还有几亩地,生活还不错,早几年就盖了三间新的瓦房。
    姑姑让我们俩住其中的一间,我们放下行李,就问姑父有什么好玩的。
    姑父想了想,说,这样吧,明天一早你们俩跟我挖蛇去。
    易老萌瞪大眼,说,挖蛇?挖出来干什么?

    姑父说,这附近还挺多蛇的,平时会窜出来把鸡咬死,挖到了也可以捉住卖给县里,明天咱们一起去,挖出来的蛇卖了钱给你们分一点零花。
    我和易老萌很高兴,期待着去挖蛇,虽然第二天要早起,但是激动得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和易老萌还在睡着,姑父就把我们喊醒了,天还蒙蒙亮,洗漱完我们带着挖洞的锄头铁锨等工具就出发了。
    姑父家里的鸡是散养的,晚上才回笼,所以住在离山很近的地方,附近也没什么邻居。姑父带着我们往山脚下走了一阵,说,就在这里了。
    我问道,要怎么找蛇呢?

    姑父说,看地上,如果有小洞,比拇指粗一些的就可能是,你们先找吧,找到了喊我。
    说完,我们三个就分头在地上找小洞了。
    我找来找去,只找到两个蚂蚁窝,有些气馁。
    突然易老萌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我顺着喊叫声走过去,看易老萌蹲在地上,手朝着前面一点的位置指过去。姑父也跟着过来了。
    那是一个上坡,洞大概是水平方向稍向上延伸的,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奇怪的是,洞口长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仔细一看那朵白色的小花刚刚好就长在洞口中心的位置,茎秆伸出洞口,花遮挡在洞外。
    姑父看了一下洞口,比划了几下,说,这个应该是蛇洞。
    我因为没找到蛇洞,有些灰心丧气,问姑父怎么判断是不是蛇洞。
    姑父说,你看,洞的边缘是光滑的,跟用砂纸打磨过一样,只有蛇来回进出能造成这样的洞壁。

    我说,那就挖挖看?
    姑父说好,我拿起铁锨正要对着洞口挖。
    姑父说,先不要动,你这样挖下去,有时候土把洞口给掩埋了,你就找不到洞了。
    我说,那应该怎么挖?
    姑父拿出我们带来的一根长长的铁钎子往洞里插,插了大概一米五左右就插不进去了。
    姑父说,如果这里插不动了,可能就要拐弯了。
    说着,姑父把铁钎子往回抽了一点,又用力插了进去。
    只听见轻轻的“叮”的一声,像是金属相撞的声音。
    易老萌挠了挠头,说,这里面有玻璃?

    姑父说,有可能是玻璃,也有可能里面没蛇了,挖挖看再说。
    姑父把钎子插到再也插不进去为止,然后我们仨开始顺着钎子挖。
    挖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挖到头了,姑父小心翼翼地把钎子抽出来,伸头过去往洞里瞧了一会儿,说,奇怪,怎么还是直的。
    说完,他把钎子插进去,又插了一米多,顺着洞口的反方向看,跟刚才挖的痕迹是笔直的一条线,方向也完全一样。
    姑父说,这有点邪门啊。

    我说,再用力捅捅看,有没有那个声音了。
    姑父抓紧钎子,往外拔了一点,用力戳进去,又是“叮”的一声。
    这时候我和易老萌已经抑制不住好奇心了,不等姑父说就挖了起来。
    挖了一阵,钎子到头了,姑父拔出钎子,往洞口看了一眼,汗瞬时间就把领口浸湿了。
    姑父说,里面还是笔直的。
    我和易老萌都有点惊恐,但也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洞实在是匪夷所思,按照易老萌姑父的判断,应该是蛇洞。
    可用铁钎子猛地戳进去,会有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挖却挖不到任何金属材质的东西。
    易老萌说,难道是说,里面有个蛇,尾巴上有个铁块块?蛇往里钻,洞是直的?
    我说,不应该,你想,如果尾巴上有个铁块,蛇在往里钻,应该是我们用铁钎子往里戳的时候它就能感觉到,应该在戳的时候它就往里钻了。
    姑父颇意外地看了看我,说,你小子挺懂啊。

    我说,这个就是照常理来推测的,咱们这应该是碰见怪事了。
    姑父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蛇洞。
    易老萌说,再挖一次,不行就算了吧,我觉得有危险。
    姑父说,要不,咱们回去问问老人,村里有个潘嗲,见多识广,年纪最大,没准知道。
    很多外地的朋友可能不太了解,湖南地区方言,嗲是对老人的称呼。
    我和易老萌都赞成了。

    把工具收拾好,我们仨下山了,把工具都放回家以后去找潘嗲。
    潘嗲家离山脚下比较远,差不多三里路的样子,是两间比较老旧的平房。
    潘嗲一个人住,孩子们好像去省城打工了,潘嗲听说已经八十八岁了,但精神还好。
    姑父带了一篮土鸡蛋,给潘嗲放下了,问道,潘嗲,我在山上挖蛇,挖到怪事了。
    潘嗲说,呦,什么怪事喔。
    姑父说,我们看到一个蛇洞,拿钎子往里戳,有“叮叮”的声音,挖到钎子头,什么都没有,又能往里戳一米多,还是有那个声音。听到声音以后就再也戳不动了,但是顺着钎子继续挖,还是什么都没有,还能继续往里戳,洞是直的,我们挖了快3米长,一个弯儿都没有拐。

    我插嘴道,洞口正中间还长了一朵白色的花,更好就把洞口遮住了。
    我感觉,潘嗲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有神,像是能发出光来。
    潘嗲说,你知道咱们这地方,以前叫什么?
    姑父说,咱们这不就是荣家湾吗,还有什么叫法?
    潘嗲说,咱们这里,以前叫金鸡岭。
    姑父挠挠头,说,金鸡岭,有什么不一样的?
    潘嗲说,传说,以前有个仙人在这里放了一条金蛇,一只金鸡,每隔几百年都会出来一次,有德行的人才能得到。

    姑父说,那您的意思是,我们碰见的,就是这条金蛇?
    潘嗲笑了笑,说,能不能挖到,就看你们的缘分了。我也是以前听老人说的,这条蛇全身都是金子,还会动,我小时候听到了还不信,金子怎么会长腿自己跑,没想到让你们发现了。
    易老萌说,哎呀,要是能挖到还不发财了?
    我说,我觉得这个不那么容易。咱们仨个人挖还是挺费劲的,得多叫点人。
    姑父说,对,我去找几个朋友,明天一起挖。
    说完,姑父就去村里喊他的朋友了。
    隔天早上,山脚下居然浩浩荡荡云集了五六十个青壮年男子,有些还是隔壁村来的,不知是谁把这事给说出去了,引得大家都要来挖金蛇。
    大家让姑父带路,去找金蛇的洞,姑父也是没那么吝啬的人,想着有钱大家一起分,就痛快地答应了。

    到了洞前,就有人要开始直接挖,被姑父制止了,姑父说,咱们人这么多,不能乱,别把洞挖塌了,大家一起行动,挖出金蛇来人人有份。
    众人觉得有道理,也就停下了。
    姑父小心翼翼地把钎子又插进洞里,这次也是戳进去一米多就戳不动了,慢慢抽出来猛地捅进去,也是有“叮”的一声,大家听到这声音,都面露喜色,就催姑父下令。
    姑父说,大家顺着这个钎子挖,小心点,别给挖塌了。
    几十个青年毕竟效率还是高,几分钟就挖到了钎子头儿。

    姑父抽出钎子往洞里看了看,说,不行,还是慢了,又进去了,看不到。
    这次钎子往里继续插,还是笔直的方向,伸进去了差不多有三米,就再也戳不动了。
    众人继续开始挖,如此反复,一天挖下来,挖出了一条一百多米的沟来,仍然连一粒金子也没见到。
    已经挖开的沟仍然能看见蛇洞的残余部分,洞壁光滑得像是被钻头钻过又打磨了一般。
    大家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天黑了就都回去了,约好明天继续挖。
    隔天早上,大家又带着工具准时出现在蛇洞附近。
    我说,可能不是我们挖的太慢了,这么多人挖,一直也挖不到,应该换个方法试试。
    姑父说,那你有什么好方法?

    我说,先把钎子戳进去,看看能戳多深,然后我们用尺子量出这个金蛇大概的位置来,既然挖了一百多米,发现这个蛇只会往前钻,我们在钎子戳不动的位置往前两三米的地方挖个大坑,蛇洞挖塌了也没事,它就不会往前继续钻了,被困在里面。然后再从钎子这边顺着挖,如果蛇往前钻就钻不动了。就算钻出来了也会掉在大坑里,那我们就可以直接捉了。
    大家都很高兴,称赞道,这个办法好。
    接着就开始,二十多人在前面挖大坑,挖了半个小时,坑足够大了就在坑边蹲守着。
    其余的人从钎子这边顺着挖,足足挖了三米才挖到钎子头儿,姑父把钎子抽出来时,不少人都围过来看,姑父却说了一句“洞拐弯了”。

    听到这句话,在坑边蹲着的二十来人也围过来了。
    “他奶奶的,还会拐弯”
    “这东西蛮有灵性的”
    “那怎么办,围着钎子挖一个大坑,让他没处拐?”
    “你傻呀,它会拐弯肯定也会钻地,钻进去就不好挖了”
    众人议论纷纷。
    我对姑父说,我们现在不确定是本身就有个洞,还是它现钻的洞,得把这个弄明白。
    听到的人也都点点头,说,对,得先弄明白。
    我问刚才挖坑的人,你们挖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洞,或者挖出来土块像是打磨过的一样?
    好多人都在摇头,说没看到。

    我说,那只能再按刚才的方法试一次了,现在这个位置,地上的草密度和刚才那个位置一样,这里都没有树,所以如果土里面没有特别大的石头,正常情况下它应该也不会转弯,我们再试一次,如果还是拐弯了,就说明我们唯一的办法只有顺着钎子挖了。
    大家同意了我的观点,开始分头干,一半人在钎子尽头2米左右的位置挖坑,另一半人顺着钎子挖。
    又挖了近3米,姑父探头过去看了看,说,还是拐弯了。
    我在之前挖出来的土里面用手拨。
    易老萌走过来说,你找啥呢?

    我没理他,继续翻里面的土,翻着翻着,我摸到一个形状奇怪的石块,我说,有了!
    易老萌说,什么有了?
    我把石块从土里拿出来,用嘴吹了吹上面的土,对易老萌说,你看!
    那是一块不规则的椭圆形花岗岩,石块的左上方有一个奇怪的缺口,形状非常规整,像是工厂里用机床打的口。
    易老萌说,这石头怎么了?
    我小心翼翼地吹着石头的缺口表面的灰尘,放在太阳光亮一点的地方看了看,说,你看,这里有金色的痕迹。

    易老萌接过石头,仔细看了看,跟姑父说,这石头好像是金蛇直接钻穿的,上面还留下了一点金粉。
    众人纷纷围过来看。
    “真的是金蛇!”
    “这家伙厉害啊,石头都能钻穿”
    “我们要发财了啊”
    “别说那没用的,你能挖出来吗?”
    大家讨论了半天,也没个好办法,不过谁也没有气馁,因为金蛇就在眼前。
    最后还是决定继续顺着钎子挖。
    几十号人,就这么继续挖了3天,挖到了半山腰上,这条“金蛇”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第四天早上,已经有许多人放弃了,剩下的人找到蛇洞,发现把钎子戳进去没有“叮叮”的声音了,一次就挖到了头,洞里空空如也。
    我和易老萌打消了“发财”的念头,在镇上逛了逛,就收拾东西回道观了。
    再也没听说过有谁遇见过这样奇怪的蛇洞。


    民间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传说,有些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淹没在历史洪流中了,但这些事并非完全子虚乌有,与古老的地名息息相关,仔细查找,就会有许多有趣的发现。
    今天更新一个关于风水的故事:

    广义的“封建迷信”,包含算命、风水、法事、起卦、符咒、丹功等,而实际上,在我们这些从业者看来,又可以细分成两类。
    一类叫数术,是从易学中发展出来的,带有详细指导理论的大门类,包括阳宅风水、看八字、起卦问事、中医、面相、手相等。数术可以完全脱离宗教单独存在,仅靠理论。

    另一类是道教或巫教的内容,也就是术数,既然是宗教,就避免不了涉及神神鬼鬼,比如符咒、法事,这些内容是无法脱离有神论的。符咒的本质在宗教中是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符号,可以请出指定的鬼神来趋吉避凶;法事则是通过对神灵的赞颂、祈祷、祭拜来祈求获得神灵的赐福。

    唯有一门阴宅风水,是模模糊糊介于数术与有神论之间的。它既有详细的理论,又涉及到鬼神,实在是匪夷所思。
    传说,好的阴宅风水,能够集天地之灵气,葬在这样充满灵气的地方,可以使人的子孙后代发达起来。可以理解为,某种特定的地形可以凝聚天地间的力量至某一点,风水师傅的作用就是找到这种地形,并且把力量集中的点告诉主家。

    一个阴宅风水师傅,需要亲自走遍附近的山山水水,勘察地形,找地脉,量地势,看水向,还得找准适合下葬的位置,费时费力。好的地势称为“龙脉”,下葬的位置称为“穴”,因此,阴宅风水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寻龙点穴”。


    一年前,有个在市里做培训机构的校长来道观找我,请我帮忙看一下阴宅风水。
    说实话,我对阳宅风水还是比较有研究,阴宅风水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请了,在道观里三五年也不会有人要求去点穴,即使找到了好穴,主家的财力、政府政策等种种原因,导致人们通常也难以在此处下葬。所以我对阴宅风水也就简单看了看,没有深入学。

    这位校长姓胡,老家在离我道观几十里远的一个村子,由于胡校长盛情难却,我也就答应去看看。
    胡校长开车送我去了他的老家,又下了车走了三里路才走到那个墓穴的位置,我们站在山上,胡校长指了指下面。
    看地势,这周围是个环形的山,像人的双臂环抱起来,错落有致,墓穴在环抱的中心。我往周围走了两圈,观察周围的地势地形,两圈走下来差不多3个小时。

    我说,这个穴的位置是没问题的,但是这个山势有问题,我记得风水书上写过,这种风水局是和人双臂环抱很像的,但所谓的环抱,需要最外面的那半圈高,里面的半圈矮一点,才聚灵气。现在这个墓穴是山主脊最高,里面的环抱次之,最外圈的环抱最矮。光这一个问题也还好,就是露点气,仍然可以算做好风水。
    我顿了顿,接着说,但这个局,两个环抱的半山没有把中心封死,中间露出一条缝,从这个缝隙的方向往外面看,有好几里都是平原,这就成煞了。我对阴宅风水不是特别精通,但我估计,这个穴是比较容易让家人生病的。

    胡校长拍了一下我的肩,说,唉,之前是找了个市里的大师看,还收了不少钱,我爷爷的坟迁葬了这都两年多了,感觉一年不如一年,我父亲去年中风了,躺在床上就再也没起来。自从迁葬之后,我母亲的痛风也一天比一天重,前几天整个双腿都肿了,做儿子的不能给父母分担,真的是心里难受啊。
    我说,这种煞局还是对人影响比较大的,不像很多人都葬在公墓里面,大家的风水都一样,也无所谓好坏,不会让人发家致富,也不可能致人伤病。
    胡校长说,那你能再帮我找个好地方么?
    我说,我对这个实在是不太精通。

    胡校长眉头皱了起来,就地蹲下,抽出一支烟,点着了,默默抽着。
    我突然想起来道友蒯三海了,蒯三海在市里的封建迷信一条街有个算命馆,蒯三海这人平时有些吊儿郎当的,但是其实蒯三海是新中国一位顶尖风水师的关门弟子,风水上还是有两手的。
    我说,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搞风水的,要价可能高一些,但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风水高手。
    胡校长站了起来,问,这人在哪?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我父母不那么遭罪,花多少钱我认了。
    我说,走,回车上,去市里,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店里。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蒯三海的店里。

    我给俩人互相介绍了一下,蒯三海偷偷朝我使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感谢我给他介绍生意,又打算跟我“劈琴”了。
    蒯三海年轻时跑过江湖,会一口流利的江湖黑话,劈琴在江湖唇典里的意思是分钱,经常有活计介绍给他,他会主动分一些给我。或者是他有时候带客人到我道观里,也会希望我多多给他说好话。
    我把蒯三海介绍给胡校长,聊了一会儿,我就回道观了。
    过了几个月,胡校长打电话给我说,蒯师傅找的风水很好,迁葬过去之后,母亲的风湿慢慢减轻了,父亲的中风也有了些缓解。
    我也祝福了胡校长,希望他事业更精进,父母身体健康,孩子学业有成之类的。
    放下电话,我寻思着去市里找蒯三海聊聊,就喊庙里的杂务张财溢来看殿,我径自打车去市里。

    刚到蒯三海的店面,我就听见里面有个人在大声嚷嚷:你要是能做一下,让他们不舒服,要多少钱你说。
    我心想,蒯三海这是接到了个大活儿啊。
    进店一看,一个长得尖嘴猴腮,但打扮非常得体的瘦弱男人在店里站着,指着蒯三海絮絮叨叨。
    蒯三海颇不耐烦地说,不接不接,说了不接了。
    那人还依依不饶,说,你要多少钱,你开口。
    蒯三海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问道,怎么了?
    瘦弱的男子说,嗨,没啥事,就是我想请蒯师傅搞一下我的竞争对手。
    我调侃着说,怎么,有钱的买卖,蒯老板不干呀?
    蒯三海突然沉默了。

    我平常从没见过蒯三海有如此认真的表情,之前打交道都是嘻嘻哈哈的,蒯三海为人也不是特别端着,性情很随和,又喜欢说笑,突然看到他这个表情,我觉得他是有苦衷的。
    蒯三海转过头来,悠悠说道,你知道我师父怎么死的吗?

    我只知道,道友蒯三海的师父是一位非常著名的风水师,祖传的手艺,非常厉害,刚改革开放那会儿,他的师父声名大噪,许多人找他帮忙调风水,或是重金求拜师,但实际上,很多用钱砸的学生并未得到真传。
    后来是在晚年收了蒯三海做关门弟子,把祖传的东西都交给蒯三海了,至于这位师父是如何过世的,我实在不了解。
    蒯三海转头对客人说,您是胡校长介绍来的,于理我应该感谢胡校长,于情我也该帮您这个忙,但我实在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客人没说话,但还是一脸坚持的表情。

    我说,你师父他老人家不会是接了这样的活儿吧……
    蒯三海缓缓道,那年,有个房地产开发商老板来找我师父。
    我说,看楼盘风水吗?那是好事啊。
    我尽量还是把这件事往好处想。
    蒯三海白了我一眼,说,要是看楼盘风水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儿。
    我说,那是什么事儿啊?
    蒯三海说,那个房地产开发商老板买了一块地要盖楼,但是有些村民不愿意走,一直住在那里,房地产开发商也是使尽了各种办法,也不想花大价钱补偿村民。开始先是找人经常去附近吹吹打打,弄很大的声响,但村民忍下来了。
    我说,那这就有点缺德了啊。
    蒯三海接着说,这还不是最缺德的,之后他又请了一帮小混混小流氓,没事干去砸村民家的玻璃,往房顶上扔转头,把瓦都砸坏了。
    我说,这样村民也都没走?
    蒯三海说,反反复复折腾了很多次,大半村民实在不堪忍受,也就搬走了,但还剩一小半,就是不愿意搬。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所以,他来找你师父?
    蒯三海点了点头,说,他让我师父帮忙做一下风水局,赶走那些村民。
    我说,那你师父居然还同意了?
    蒯三海说,我一直觉得,可能师父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不然也不会答应的。
    我说,我想,可能也不会是只因为给的钱多就答应了吧。
    蒯三海说,钱也确实给了不少,那是九十年代初,给我师父给了5万做这个事儿,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师父也没说,我还记得,那几天,我师父心情很不好,每天都一个人阴沉着脸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
    我说,那估计也没法去弄清楚了。
    蒯三海说,是啊,一直到死也没说,他踱了几天的步子,然后狠狠咬了咬牙,好像是下定决心了,就一个人出门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你师父去做了这个事儿?
    蒯三海说,他走了以后,我有点担心,就偷偷跟着他,不远不近的,没让他发现。发现他去了房地产老板说的那个地方。

    我说,具体做了些啥?
    蒯三海说,他围着村子走了三圈,三圈走下来花了快一个小时,但实际做,只用了1分钟。
    我说,这么厉害的吗?
    蒯三海说,我师父的风水局一向是很快的,几分钟就能做,阳宅风水也是这样,立马见效的,被他的学生们传出去的那些资料没有这部分内容。他让我们平时不要用这个,用完以后虽然会立马见效,但是好像有个什么能量守恒一样的规律。
    我说,能量守恒?
    蒯三海说,谁去做的这个风水,谁就会倒霉,这一门我们行话叫“破五鬼”,我的几个师兄都会,但从来没用过。就好像是通过自己的损伤来增旺主家的运势,用多了会绝后,自身的福报也折得很厉害。
    我说,具体怎么做的呢?
    蒯三海摆了摆手,说,我不可能告诉你细节的,这门太过阴毒,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风水理论,断绝了最好。
    我说,那你简单说说吧,把关键步骤省过去。

    蒯三海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他就是从怀里掏出三张报纸,走到村里的一个位置,把报纸烧了。
    我说,把报纸一烧就完了?
    蒯三海说,是的,在旁人看来就是烧了三张报纸。
    我说,那这门风水是有点邪门啊,这么简单。
    蒯三海说,烧完报纸,我师父就出来了,又恢复了那种阴沉沉的表情,低着头往回走,我还是挺担心他出什么事的,也就一直跟回去了。
    我说,那这个成功了吗?
    蒯三海说,不到一个星期,那村里的所有人都搬走了。

    我说,这有点匪夷所思啊,就烧了三张报纸,有那么大作用?
    蒯三海说,我那时候还在学徒,也好奇这个做完了有什么效果,我还去那个村子看了几次,有一次刚好有人收拾行李准备走了,我就追上去问他为什么要搬走。那是个看起来快四十岁的男的,说是全家人每晚听见特别瘆人的鬼哭狼嚎,特别刺耳难听,孩子吓得哇哇直哭,做梦又总梦见自己被捆着,一群人用鞭子抽打自己,一晚上痛得不得了。夏天的屋子,晚上变得特别冷,盖多少被子都不管用,一打听,村里剩下的钉子户都这样,就知道整村被人下了东西了,也猜到了是房地产开发商干的,已经让老婆孩子和老人先去别处租房子了,他这趟是最后一趟取东西,住在那边租的房子里就再也没做过怪梦,也没听见那种鬼哭狼嚎了。那人骂骂咧咧地说,这开发商迟早断子绝孙,说完就走了。
    我说,那这也确实太狠了。
    蒯三海继续说,之后房地产开发商把那些民房全部推倒了,挖地基盖楼,我师父又过去了一次,把他做的风水解开了,这次我没看到具体是怎么解的。
    我说,房地产开发商盖楼挺顺利的吗?
    蒯三海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师父开始经常做噩梦,总是半夜被惊醒,还有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我说,然后呢?
    蒯三海说,不到一年吧,我师父突然有一天跟我说,可能我不行了,以后你记得,不要作孽,多与人为善。我还哄他呢,让他别多想。结果当天晚上就发烧发到40度,人昏过去了,一点意识都没有了,喂水都喂不进去,我师父没结婚你也知道的,我喊了救护车,跟护士一起搬到救护车里去医院。
    我说,就这样人就没了?
    蒯三海说,不是当时就没的,发烧一共发了5天。
    我有点不太敢相信,问道,5天?
    蒯三海说,是的,五天,一直是40度,一直也没醒,就昏着,嘴巴还死死闭着,什么都喂不进去,医院就给他打吊瓶打营养液,消炎的退烧的都使上了,没用,一量体温还是40度,最后连冰袋都敷额头上了,还是不降温,我眼睁睁看我师父活活烧死的。
    我说,那实在是太痛苦了啊。
    蒯三海又转头对那客人说,我师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作孽,多与人为善,你这个活儿,我不会接的,请回去吧。也劝你不要再找其他人做这个事,如果有对手,市场上公平竞争,不要使这种手段。
    客人一脸沮丧的样子,说了句,好吧。
    说完就低头走出去了。
    我从来没见过蒯三海有这么义正辞严的一面,瞬时间觉得他在我面前,不是以前的那个蒯三海了,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平时用嬉笑怒骂来掩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可才怀念了不到一分钟,蒯三海又恢复了一脸猥琐,拿出一个红包,说,胡校长给的,给。
    我用这笔钱请蒯三海吃饭,为了曾经的蒯三海,和现在的蒯三海。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理应是我辈应该贯彻的人生信条,作为修行人,尤其应该拒绝那些作孽的行为。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不做坏事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报应,而是我们应该认为,这样做是不对的,也是需要去制止别人这样做的。我们做好事,也不仅仅是为了好报,是因为我们坚信,这样做是正确的,但愿生活中能够更多一些美好。
    字令,是中华大地上土生土长的特殊符号。在道教、民间信仰中,字令分为两个主要的部分,一部分叫做讳,另一部分叫做令。

    字令的形状千奇百怪,但绝大多数都为组合字,如紫薇讳,为繁体的雨、渐、耳三个字竖着组合起来。另一部分则是以图案的形式出现的,如金光令。其中,讳主要代指某位神明,令则代表道士法师发出的指令。

    在道教和民间信仰的体系中,字令具有强大的力量,不仅能够以契约的形式召唤神明,也能够作为道士施法的印记,所有的道教、民间信仰的法事、符咒中都会用到大量的字令。
    旧社会时,字令作为道士的不传之秘,极少为外人所知。然而,随着社会进步,互联网使得信息更加透明化,这些字令如今大多数都能在网络上看到。


    我上学时成绩不好,高中便离开学校了,父亲托人请一位老道长收我为徒,一开始父亲的打算,是让我有个地方消磨时间,不至于跟着社会上的无业青年学坏了。后来跟父亲聊起来,他坦然地说那时候对我很头疼,就怕我闯祸,对我能不能学到手艺这件事,压根没报希望。所幸我对做道士的兴趣浓厚,最后还是学出来了。

    其实,一开始,我也确实对所有跟学习有关的事都觉得枯燥乏味。尤其是做法事道场,最短的也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做完,看上去就是一个人在那里“唱戏”似的一会儿掐手诀一会儿按照某种方位节奏踏步,嘴里还唱个不停,完全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有趣,既不能跟僵尸鬼怪大战,也没有各种颜色的耀眼光束乱飞。然而,在我跟随师父学艺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学习法事的态度。

    那是我刚到师父庙里没多久的时候,尚未遇见易老萌和张财溢。师父拿出一个厚厚的手写法本来,封面上写着“勅水科”三个毛笔字,把我喊到跟前,表情严肃地说,今天叻,我要开始教你勅水了,也就是那些娭毑、堂客们说的化水(娭毑、堂客是湖南方言,堂客本意为妻子、老婆,也常用于称呼中年妇女,娭毑则是对老妇人的称呼)。

    我小时候住在农村的外婆家里,常常看见些老婆婆、阿姨们犯煞了就去到社庙里找师傅“化水”,可在我的理解里,化水是个很简单的事情,那些社庙里的师傅们少则三五分钟,多则十来分钟也就结束了,这样的术法根本算不上“法事道场”,突然看见这么厚厚的一本法本,我头都大了,问道,师父,我看别的人都是三两下就化好了,你这里怎么这么厚的一本!

    师父捋了捋胡子,微笑着说,咱们这一派,化水就是做法事叻,比制符还要复杂不少,你看到这上面写的,勅水科,是把勅水作为法事科仪叻,他们那些三两下就化好了的,只是个皮毛,咱们这个威力很强的。
    听师父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带着许多不情愿,说,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就不好,这么厚一本书我怎么学得会?

    师父翻开了法本,说,你要是掌握方法了,把它分成一段一段的,就没那么难了。你看,这书里其实是分了好几十个步骤的,这里面有先后顺序,先摆供品上香,倒好茶酒,分别请各路神明,每请一路,就打一次茭杯确定神明已经到场了,这里一共有十三路神仙,请到之后这里有一段是让各位神明安坐,再开始请开山祖师,接着就是请所有的门派祖师来扶持你。
    太久的已经失传了的,从我往上的十五代祖师都记在这书里,家住在哪,叫什么名字,请各位祖师到坛前安坐,接着就是请所有的兵将安坐,还有这位求化水的信士的亡亲先祖来帮助勅水,信士住在哪里,把他所在的庙王土地也请来,每次都要掷茭杯。

    所有该请的都请到以后,你就开始烧钱纸,跟神明通禀这位信士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生辰八字是什么,犯了什么病症。然后把水拿过来,按书上写的,掐祖师诀对着水画字令,一边画一边念咒语,每画一个字令再打一次茭杯,这里总共是二十七个字令,全部画完以后这水就敕成了,最后再烧些香烛钱纸恭送各位祖师神明。注意,每次如果没打出胜卦来,就要重复一遍这个步骤,再继续打茭杯。
    我挠挠头,说,听起来还是好复杂。

    师父说,做熟练了就好了,我今天教你勅水,以后有来庙里找我化水的,我就全都让你来化了,你必须得学会。
    我说,那我要是做不好,耽误了别人可怎么办?
    师父笑了笑,把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只见这一页上大部分都是留白,只有四个小字,写着“乱做乱好”。
    我说,这乱做乱好是什么意思?

    师父说,这本书是从我师父传给我的,当时就告诉我,这是我师爷给的口封,保佑徒子徒孙学习术法的过程中给人做事,要是遗漏了什么,祖师们也会帮忙补足,但是在你逐渐熟悉的这个期间,就会对你越来越严格,不再帮你补足了,你没做到位,这个胜卦是打不出来的(茭杯有正反两面,一组茭杯共有两片,落地时一正一反称之为“胜卦”,代表神明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我心想,这茭杯落地一共就三种情况,要么是两片阳,要么是两片阴,还有就是一阴一阳,我就算学习不好也能算出来这胜卦的几率占了一半,怎么可能打不出来呢?但这些都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或许是我疑虑的表情出卖了我,师父看透了我的心思,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觉得不可能打不出胜卦?将来你做的时候就知道了,只要每一步都打出胜卦来,这事就不会出错,你要有信心叻。


    未完待续……今日较忙,先更新一个这个故事的上集
    说来也真奇怪了,师父一发威,我做完这个请血脉宗亲的步骤,茭杯一掷出去就是“胜卦”。
    师父捋了捋胡须,仿佛很满意似的微微点头,说,愣着搞什么?继续往下做啊。
    我又按着法本上的步骤继续进行,师父在一旁看了十来分钟,见我后面的胜卦都顺利打出来了,又点点头,背着手回屋休息去了。

    整个勅水的过程从晚饭后一直持续到夜里,最后我把令牌盖在保温杯上,接着烧了些钱纸恭送各位神明祖师兵将。一看表,我竟然已经敕了将近五个小时,便将保温杯的盖子盖好,整理了一下法坛,回房间睡觉了。
    隔日,我期待着阿姨来取保温杯,很早就起床了,洗漱、做完早上的功课和卫生,就坐在大殿里等着。师父起床时见我早已在大殿里坐着,便笑着摇摇头,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到八点多的时候,阿姨来了,但看她的气色、状态都很糟糕,仿佛生过大病一样。
    阿姨对师父说,道长,我昨天……回去……回去以后,到夜里,好像,好像病情加重了的。
    阿姨说话仍然很吃力,看得出是在强忍着喉咙的疼痛。
    师父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还记得是几点钟的事情不?
    阿姨看了看表,想了一下,说,大概……嗯……大概是晚上……十点十一点钟的样子,不光是喉咙痛,头也开始痛了的……我那时候躺在……躺在床上,突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的。

    师父又问我,说,你昨天夜里勅水到什么时候?
    我说,六点半开始的,总共用了将近五个小时,到十一点多,大概是十一点过一刻钟的样子。
    师父点点头,喃喃地说道,嗯,刚放出去就回去找你了。
    阿姨惊讶道,谁?谁来找我了?
    师父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亲人,跟你的血脉很近,最大的可能就是直系亲属,但是关系不太好的,过世以后你从来都没有去上过坟,从来没拜祭过的?
    阿姨愣住了,点点头,说,您……您是怎么晓得的叻?
    师父说,是这样的叻,跟你说明白,我们这个勅水比较复杂,要请神、请祖师,请你住的地方的土地庙王,还要请你的血脉宗亲一起来帮着勅水,昨天晚上勅水的时候,你的血脉宗亲怎么都请不到,我还让神明兵将帮我传达一下意思,说你们这个做祖宗的都不来,我们外人就不好办了的。

    阿姨问道,请到了神明祖师勅水……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请我的那个……血脉宗亲叻?
    师父说,我们这一派勅水的关键就在这里了,一是各路神明、祖师、兵将,包括你的血脉宗亲,还有当地土地庙王,每路只要有一个来了,就好办了的。好比是开大会一样,各个行业都要有个代表来,大家一起出力就更灵验了的。第二是我们都没有办法看到这些,只能用这个办法来判断问题出在哪里,请你的血脉宗亲请不来,就说明其中一定会有一个人不光自己不来,还阻止了其他人来,说好话也不管用。这个人必须是跟你血缘非常亲,但是关系又很不好才能做得到叻。我就问问你,这个人是谁?
    阿姨强忍着疼痛,说道,是我爸爸。我小的时候,他老打我妈妈,后来我
    妈妈忍不了了,就跟他离婚了,我是跟着我妈妈的。我爸爸这也死了七八年了,我从来没去给他上过坟,他也没有再结过婚,没有老婆孩子的叻。
    阿姨连续说完了一段话,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让我把保温杯递给阿姨,说道,昨天是我徒弟给你敕的水,请血脉宗亲请不来,我让兵将过去把人押过来看着我们勅水,一敕完水刚把他放回去,他就去找你了,所以病情会加重叻,时间也是刚好一样的。

    阿姨问道,那……那我喝这个水……能好吗?
    师父说,我也不晓得,你先喝了试试吧,如果好了就在今明两天,要是喝下去不管用,你再来庙里找我。
    阿姨缓缓点点头,拧开保温杯的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咳嗽了一阵子,说,道长,您的意思是,害我的人,就是我爸爸?
    师父沉思了一阵子,说,他的可能性最大。

    阿姨说,那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妈妈下葬以后……我才开始不舒服的叻?我爸爸……都……都死了七八年了的。
    师父问道,在你爸爸过世以后,是不是这七八年里,只有你妈妈一个人过世?
    阿姨点点头,说,是的叻。

    师父说,有两种可能了,第一种就是本身你爸爸需要你帮忙修坟、拜祭,是因为你妈妈下葬了,你爸爸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让你顺便也去拜祭他,让你不舒服只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体质比较好,估计难托梦。第二种就是你爸爸本来没事,看到你给妈妈下葬可能做了道场比较风光,心里有些不平衡,所以这时候就对你下手了的。
    阿姨听明白了,缓缓点头,说,是的叻,我……我从来没有梦见过过世的老人叻。

    师父说,你先回家去,把水喝完,看看有没有好转,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病情又加重了或者是出现了其他的症状,赶紧来庙里找我。要是没什么情况,就明天晚上过来吧。
    阿姨答应了,盖上保温杯,向师父道谢后离开了。

    师父扭头对我说,现在你知道为么子要有这么多步骤了吧?每一步都是有用的。

    未完待续……
    我大概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虽然这一门勅水步骤繁多,极其复杂,但每一步都是至关重要的,不能省略,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就能通过这个线索去推理到底犯煞的原因是什么。
    我点点头,师父又笑了笑,让我继续琢磨,自行去休息了。

    兴许是这一天勅水的经历让我对这件事本身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看似枯燥的法本里充满了未知,仿佛突然变得神秘而有趣,我一直看书到深夜才睡。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起床了,早早做完卫生吃了饭,就坐在大殿里等,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位阿姨喝了我敕的水之后有什么效果。

    过了不久,师父也起床了,看我依旧是端坐在大殿里,不由得微微点头,说,你这是第一次勅水,如果那个堂客来了,说回去喝了水以后一点用都没有,还是喉咙痛,你也不要灰心,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叻,不是你没做好。下一次勅水的时候,还要有信心,不要害怕。
    我好奇道,您怎么知道?她还没来就能知道这水喝下去不起作用吗?
    师父说,你等她来了,我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
    说罢师父也去洗漱了,我一个人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法事的整个过程里除了请血脉宗亲请不到,其他的都很顺利,连着打出几十个胜卦,这血脉宗亲也被师父喊着押来了,要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没道理啊。

    快到午饭的时间,那位阿姨又到庙里来了,一见面仍然是副憔悴的模样,还没开口,师父就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水喝下去一点用都没得?
    阿姨看样子还是喉咙很痛,没有说话,也陪着笑,用力点点头。
    师父说,我可以确定了的,你喉咙痛就是你爸爸造成的叻,而且不是没有理由的,就是想让你去拜祭一下,去修修坟,摆些供品,烧点香烛钱纸。
    阿姨说,您……您怎么知道的叻?
    师父说,化水,好比是一份详细的公文,这个化的水你喝下去了,神明兵将就会按照公文上写的内容办事,一起去帮你把煞退了,就好比是你遇见了坏人,我这里请了民警去帮你抓坏人,但是要是这个所谓的坏人本来就是你亲人,你让民警怎么处理叻?他们就只能不处理了。就好比夫妻两口子吵架,男的去报警,民警总不能把他老婆抓起来吧?除非是另一种情况,那比如说是男的在家里打老婆,那民警可以把他拘留教育一下。化水的情况就跟这个一样,如果只是你爸爸看你给妈妈做法事下葬,弄得风光热闹的,他眼红了,要欺负你一下,神明兵将直接过去就把他赶走了。只有这种情况,就是你从来也没拜祭过他,他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让你去看看,这是正当理由啦,女儿给爹上坟天经地义,他没有别的办法求你了,又托不了梦,只能让你身上不太舒服,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拘你的魂,所以神明兵将也不能不讲道理就赶他走。

    阿姨说,那……那我……那我怎么办才能好?
    师父说,你还记恨你爸爸吗?
    阿姨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了的……咳咳……也没什么记恨的。
    师父说,那就好办了,这样,修坟也不用太花钱,你去买一车砖,用拖拉机拉到坟上,花点钱请两个人一起过去除除杂草,把坟用红砖垒漂亮一点就行了,烧点香烛钱纸在坟前,修完坟拜祭一下,你这里就会有明显的好转叻,往后每年还是清明的时候去看一看,你给他供奉了,他也肯定照顾你的。
    阿姨说,就这么简单?
    师父说,你这里犯了煞,拜祭完,你爸爸肯定不会再难为你了,但是你还会身上带着一点煞气,如果感觉还可以忍受叻,你就等上个十来天半个月的自己就慢慢好了,如果觉得还是不舒服,你再过来,我们再给你化个水喝了就没事了。
    阿姨点点头,说,行,我去联系……咳……砖厂买一车砖去,回头拜祭完……咳……我再来跟您汇报一下。

    阿姨修坟用了约莫五天时间,五天后阿姨到庙里来,气色好了很多,说话声音也洪亮了,对师父说,还真是我爸爸搞的叻,我一去拜祭完,当天晚上喉咙就不痛了的,就是现在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像喝了酒一样,感觉全世界都在转,头晕,这个是不是就是您说的煞气啊?
    师父说,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的,不过应该没啥大问题,我让我徒弟再化个水给你喝就好哒。
    阿姨这次已经很熟练了,把保温杯递给我,径自去神案前烧香磕头,往功德箱里塞了个红包,对我说道,小伙子好好化水啊,我明天再过来取。
    我又有了一个练习勅水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拿过保温杯到坛前开始做,这次出乎意料地顺利,所有的步骤都一次成功,总共用了三个多小时敕完,相比上一次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阿姨喝了水,当天晚上就精神了,特意到庙里来跟师父说了,当着师父的面夸奖了我一番。

    师父告诉我说,这一次勅水很顺利,是祖师神明鼓励你,给你信心。从今以后,祖师神明会对你要求越来越严,你要把这法本里的内容全都背下来,往后只要是任何一个步骤不熟练,或者没做到位,这个胜卦你还是打不出来的。但要注意,如果有个两三次打不出来还是正常,重新来过就可以了,超过三次还没打出胜卦来,这里面就是有问题的,就像你第一次勅水时那样。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研究这本勅水科。
    果然,从那天之后,我很少再遇见过勅水时所有步骤都能一次打出胜卦的情况,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许多宗教都有戒律,随着漫长时间的历史发展,如今,很多戒律已经跟民俗分不开了,比如印度人不杀牛、不吃牛肉,尊牛为神,道教也有类似的约束,道士法师大多不吃牛肉;又如犹太人不吃肉食动物和杂食动物,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民也有相同的忌讳。这些禁忌最早都是出现在宗教戒律中,后来逐渐融入了人们的生活。

    有学者认为,这些戒律其实跟社会的生产力有莫大的关联,东亚以农耕文明为主,牛是重要的耕种工具,所以才会在亚洲的宗教中出现不吃牛肉的戒律,而肉食动物、杂食动物相比于食草动物,更容易感染传染病,在早期文明中,人们没有发明出足够耐火的器皿来烹煮消毒、杀死病菌,所以也成为了禁忌。


    半年前,在福建的刘半仙给我打电话,询问关于狐仙的事。
    刘半仙是福建南部一个小庙的当家,我几年前去福州天后宫认识的,因为性格脾气差不多,所以成了不错的朋友。道友之间经常戏称“大师”、“半仙”,我就管他叫做“刘半仙”。(关于刘半仙的故事,详见《庙祝见闻录》斗法一文)

    刘半仙的庙很小,以前只有他一个人,连个帮手都没有。前两年,有个小姑娘到他庙里去说想拜师,刘半仙跟我说他死活没答应,一是庙里条件不太好,他自己是个糙汉子,不管条件多艰苦都能过得去,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住不了两天就受不了了;二是男女有别,这么一个未婚的姑娘整天跟他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以后还怎么嫁人呢?再者说,姑娘的父母也未必同意她干这行啊。
    没想到,这姑娘不屈不挠,一门心思要做刘半仙的徒弟,每天主动到庙里干活,看见刘半仙堆着的脏衣服就拿去洗了,把庙里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逢庙里来香客问起,她就说自己是刘半仙的徒弟。长此以往,刘半仙想否认也没办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多了个徒弟。这姑娘姓林,刘半仙平时就管她叫小林。尽管刘半仙时常还让小林趁年轻去谈个对象,不然做这行做久了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小林似乎也不着急,每次都把刘半仙的嘱咐当耳旁风,一门心思要做道士,刘半仙也只好由她去了。
    刘半仙打电话来说,老赵啊,你知不知道狐仙?

    我说,有些了解,不过我们这里也很少有供这个的,据我所知最多的还是东北地区。
    刘半仙说,是啊,我们这也没有,我前几天去福州参加了一个法会,回来以后看见大殿里多了一尊像,这像压根就不是我们这里的神像,就是像个雕塑工艺品一样,我问小林是哪儿来的,她说是个陌生香客送到庙里来的,本来是在这个香客家里供的,他不想供了就送到庙里来。我就看这个雕像好像是什么狐仙,一个年轻女人站着的模样,还有九条狐狸尾巴。小林说觉得它孤零零地挺可怜的,就收了,放在大殿的神案上,我直接给搬下来了,骂了她一顿,这玩意怎么能跟神明祖师并列呢?

    说着,刘半仙用手机把照片发过来了。我也经常遇见香客送些神像或者法器到庙里来的情况,但大多是祖辈有做道士法师的,祖辈已经过世,后人没把手艺继承下去,转行做了别的工作,才把祖辈平时用的神像法器送到庙里来。刘半仙拍照的这尊雕像,实在不像是丹青师傅或者传统雕匠做的。(注:丹青师傅以制作法器、雕刻神像为生)
    我看了看照片,说,这事有点奇怪啊,不想供了然后送到庙里来,会不会是家里供着出什么事了所以害怕了?
    刘半仙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啊,问小林,小林说送雕像的人也没讲什么原因,我挺讨厌这些玩意的,老赵,你知道怎么处理不?我直接把它扔出去行不行?
    我说,你扔出去,万一这里面有个什么厉害的狐狸精,不就结下梁子了?就算它不来祸害你,扔到外面不小心让别人捡回家,恐怕也会有麻烦。
    刘半仙闷哼了一声,说,那怎么办?还得把它供着占我庙里的香火不成?
    我说,保险起见,你还是把这尊雕像退神,然后就在你们庙里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吧,这样就算里面有狐狸精,它也得不到香火,也没法兴风作浪了。
    刘半仙想了想,说,这样也好,我就是平时没怎么接触过这事,总担心出什么意外,按理说我们这是没人供狐仙的,我回头跟小林说说,再有人往庙里送这些玩意,让他们哪里弄来的送回哪去,别污染了我的坛场。

    挂了电话,刘半仙就去忙活了,折腾了一整天,时不时用手机发消息告诉我进度。他先是给雕像做了退神的法事,然后在庙的院墙里挖了个挺深的坑,把雕像放进坑里,填上土,又来来回回在上面踩了半个小时——权当是做运动锻炼身体了。
    我以为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才隔了一天,刘半仙打电话过来,语无伦次地说,老……老赵……不好了……雕……雕像,雕像被挖出来了!
    我好奇道,什么不好了?被谁挖出来了?

    刘半仙结结巴巴地说,被……被……被他妈的……他妈的一只野狐狸给挖出来了!
    听到刘半仙颤颤巍巍的语气,我顿时也有些胆寒,问道,野狐狸?你们那有野狐狸吗?
    虽然刘半仙的庙在乡下,也是相对比较偏僻的地方,但能遇见野狐狸,它还精准地把这尊狐仙雕像挖出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刘半仙冷静了一下,恢复了语气,说,我们这里有些饭馆收“野味”,按理说这些野动物早就没了,要有也被附近的人抓起来卖掉,上了餐桌。不知道这只野狐狸是从哪里来的,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它在我昨天埋雕像的位置挖洞,我走过去,它也不害怕人,还在那挖,把雕像挖出来以后就蹲在坑边看我,眼睛直勾勾的,我都不敢跟它对视。

    我问,然后这狐狸去哪了?你没把它赶走?
    刘半仙说,我哪儿敢再动它,就在大殿里呆着,它现在还在那雕像旁边蹲着晒太阳呢!
    我说,这事太怪了,野狐狸不怕人也是很诡异的情况。你看这狐狸是上了年纪了还是看起来“挺年轻”的?
    刘半仙说,就跟网上的狐狸照片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没看出很老迈的样子,两条前腿挖洞刨土还挺利索,应该是个“年轻狐狸”。
    我说,这也不像是成了精的样子啊。
    刘半仙说,老赵,你了解狐仙吗?这个狐仙到底是跟我们供奉的神明祖师一样,是非实体的,还是说确确实实有个肉身?
    我说,我了解的也不多,按照我的理解,这玩意分情况,有的是非实体的,有的也确实有肉身,我以前在湖南新化见过一次,有个男孩中邪了,六亲不认,见谁咬谁,七八个壮汉都按不住,最后是一个老梅山师傅拿火铳出来对着空气打了一枪,从房顶上掉下来个浑身雪白的老鼠,有一米多长,当时好多人在场,都拿着棍子上去打,看它不动弹了才收手,发现这大老鼠身上有一个圆形的伤,还是新伤口,就像是被火铳打的,不知道是被火铳打死的,还是大家用棍子打死的,这老鼠一死,那中邪的男孩就好了。(关于这个故事,详见《庙祝见闻录》白鼠一文)

    刘半仙想了想,说,我就害怕这些东西有肉身,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野狐狸就是这狐仙的肉身呢?我担心万一它真是这个狐仙的肉身,看我把雕像退了神又埋起来,会不会记恨我,找我的麻烦?
    我说,这个可能性比较小,一来是这个野狐狸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二是既然有肉身的话就不会给它立雕像了啊,神明祖师都是没有肉身的,雕像用木头做,里面又装藏了那么多材料,就是相当于一个类似肉身的“媒介”,有肉身就不需要这个媒介了。但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它怎么就偏偏过去把狐仙雕像挖出来了?你这些天小心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你自己也制几道平安符戴身上吧,还有你庙里的那个小林,她也可能有危险的。

    刘半仙说,对,这事弄得我心乱如麻,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林还没来,我先制几道平安符,那……那尊狐仙雕像怎么处理?
    我说,你先不要动,看那只野狐狸会怎么做。我觉得如果它真是成了精,肯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刘半仙答应了,挂了电话去制符,我也一直替他担心,心里默默祝愿他平安无事。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半仙又打来电话,说,老赵,我总算搞明白这野狐狸是怎么来的了,方才小林到庙里来看见这野狐狸还在那蹲着,就从厨房里拿了些剩饭给它吃,我就问她之前是不是见过这个野狐狸。她说就是我去福州的时候,她在庙里做事,发现这个野狐狸在庙门口,她突然就善心大发了,拿了点东西喂,结果狐狸就每天都来找她要东西吃,我气得骂了她一顿,这玩意送都送不走,她还给我招过来了。

    我说,那这事就更奇怪了,先是你去了福州,然后野狐狸到庙门口附近转悠,接着就有人送了狐仙的雕像到你庙里,你退了神把雕像埋起来,这狐狸第二天就把雕像挖出来了,一连串的事情连起来,感觉很蹊跷啊。
    刘半仙说,我问了小林,她记得是这个狐狸早上先到庙门口来的,然后下午那个香客就送雕像来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送雕像的人,狐狸倒是从这之后每天都来,但都是只待一会儿,吃饱了就走了,只有今天是挖开了雕像以后蹲在那不动,小林喂它吃了东西,它吃饱了还趴下了,好像要睡午觉似的。
    我说,这是打算赖在庙里不走了?

    刘半仙说,小林想在庙里做个窝让它住,我又不敢拦着,就怕这狐狸啥都知道,记恨上我。对了,你认不认识东北的萨满或者是出马的人,这狐狸我该怎么办?你要是认识,帮我打听打听,有啥禁忌,或者有什么办法给它送走?
    我说,这种事情让萨满知道了得高兴死,平时找这种野狐狸都找不到,这么有灵性的家伙自己送上门来,还不得请回家去好吃好喝伺候着?
    刘半仙说,那最好,你帮我去问问,谁愿意请走我给他包来回路费,我是一天都不想让它多留,多吓人啊!现在是没出什么事,谁也保不齐我万一哪天犯了这狐狸的忌讳,它使手段报复我可怎么办?

    我答应帮他问问,又嘱咐他还是小心为上,挂了电话,我想了想有谁可以联系。前不久有几个东北的出马的人请我去打猖收兵,他们兴许有人愿意接走这雕像和狐狸。他们之中有个领头的,姓李,年纪稍长,四十来岁,我便打电话给老李。
    我跟老李详细讲了刘半仙遇见的事情始末,听得老李连连咋舌,说道,我觉得肯定是狐仙娘娘显灵了,这么好的事情应该高兴啊,平时想请都请不来,你那道友怎么还不愿意供呢?不会是等我到那了,临时再狮子大张口,问我要一大笔钱?只要我出得起,倒也没问题,别太离谱就行。
    我有些哭笑不得,说,他要问你要一分钱我是你孙子,人家那边就没有供奉狐仙的习俗,觉得这是妖怪。他还说了,谁愿意请走,他包来回路费!
    老李说,那可太不好意思了,不用他付路费,我自己出就行,我得用诚心去请,你等我准备准备的。
    挂了电话,我又通知了刘半仙,说老李愿意去把雕像和野狐狸一起接走,刘半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桩事终于能有妥善的解决办法了。

    随后,我让刘半仙自己联系老李,把详细地址告诉他。老李认为这是天赐的缘分,为了这件事十分上心,主动提出要斋戒,准备了十米多长的红布,又提前给刘半仙打了一笔钱,让刘半仙帮忙采购鞭炮、金元宝、香烛钱纸,要好好侍奉这位“狐仙娘娘”。
    听刘半仙说,老李到了他那里,没着急着到庙里去,先是订了附近镇上最好的酒店,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双手捧着红布到庙里,看那狐仙的雕像还在土坑里,痛心疾首地摇头,连忙去把神像取出来,像捧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似的。
    这时候,老李接过电话,对我说道,老赵,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说,怎么不对劲了?这事是真的,东西也是真的,除非那野狐狸自己绝食饿死了,等会儿,不会是那野狐狸真的饿死了吧?
    老李忙说道,不是,那狐狸好好的。你们说的这个事应该假不了,但是不对劲。
    我问道,哪里不对劲你倒是说啊。
    老李断断续续地说,好像……这个雕像是没有狐仙的……
    我说,喔,那个雕像让刘半仙退了神了,当然没有了。
    老李接着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神像好像之前就没有,完全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说,你还能感觉到这个吗?
    老李颇为不屑地说,嘿,多新鲜呐,我身上顶着好几个仙儿呢,你当时去我们那招兵的时候,来了几个,谁能耐大谁能耐小,我全都知道,这点事儿还感觉不出来?但凡是有狐仙的雕像,都还带着点信息,就好像人走过泥巴地能留下脚印一样,你们平时治煞的时候,比较轻的煞不也是妖邪本没有害人的意思,就是跟人近距离接触了一下就染上煞气了么?这是一个道理。
    我说,雕像里面没有狐仙,那那只野狐狸呢?
    老李说,这么点儿大的一个小狐狸,能修出个啥来?且差着修行呢。
    我说,不是,这事儿不会都是碰巧吧?

    老李压低了声音说,还真有可能就是个巧合,哎,你这朋友靠谱吗?不会是编了这么个故事逗你玩找乐子吧?或者是看见这狐仙娘娘显灵了,想自己供着,故意给我换了假的雕像,又从别处买了只宠物狐狸放在这。
    我说,我跟你说实话,他们那其实还挺忌讳这些东西的,本身也没有人供狐仙,你觉得是宝贝,人家觉得是扫把星,不可能把它供起来的。我们俩认识也近十年了,人挺老实,没理由临时编个故事逗咱们玩啊。
    老李说,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赶巧了,我觉得这事是这样,最近有好多人假冒出马的,到处让人立堂子,这些雕像进价几千块,一转手给信士就能卖三五万的,立了堂子之后就不管了。那些信士发现自己的愿望也没实现,也没有什么帮助,但又害怕雕像里真的有东西,就往各地的庙里送,这雕像可能是这么来的,同一天这只狐狸来庙门口找吃的纯粹是巧合。

    我说,那你怎么解释刘半仙头天把这雕像埋了,第二天就被它挖出来了呢?平时它每天都自己走,挖出神像那天就留在庙里了。
    老李说,你们是不是都没见过几只狐狸啊,打洞是狐狸的天性啊,肯定哪儿的土软就冲着哪儿挖啊,挖出来的洞它就可以做窝,把这个洞当家就不离开了。

    我说,可它只把这个神像挖出来就不挖了。
    老李气笑了,在电话那头乐出声来,说道,刘半仙把它锁在笼子里面,它能出来打洞吗?你真当它成精了啊。
    我说,不是那小林说给它做个窝么?
    老李说,我问他们,刘半仙说小林是想做个窝,刘半仙嫌它到处跑容易打扰香客,就问别人借了一只狗笼子,最里面放了块肉,狐狸看见就钻进去吃,他把笼子门合上了。你不信让他把笼子打开,明天早上过来看,我保证他这院子里到处都是洞。

    刘半仙在电话那头嚷嚷道,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我就把笼子门打开,明天早上来看,它要是没打别的洞,无论如何你也给我抱走。
    隔日一早,我迫不及待地给刘半仙打电话,问道,快去看看,狐狸打洞了没?
    刘半仙懒洋洋地说,去看过了,一晚上它挖了七八个洞,我给老李订了票,他刚走,我送到车站的,老李说白欢喜一场,做了那么多准备,结果闹了个大乌龙,害得我也紧张了好几天。

    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狐狸和雕像啊?
    刘半仙说,还能怎么处置,雕像放在仓库里,谁爱请走就请走,狐狸本想直接卖到饭馆里算了,小林死活不同意,现在关在笼子里,省得它把我院子里弄得满地都是坑洞。在没有人收养它之前,恐怕我是天天都得看见它了……
    结果,一直到今天,雕像还在刘半仙的仓库里搁着,那只野狐狸似乎也跟刘半仙有了感情,刘半仙把它当宠物养着了。
    好久没来,更新一集最近的故事吧,名字叫做空手

    各地的文化存在许多不一样的习俗,在宗教或者行业中也是如此,比如在湖南西部地区,茭杯做得大而笨重,一副茭杯合起来跟馒头的大小形状一样;在香港广东一带却小而精致,是两片三厘米左右大小的月牙形木片;到了广西福建东南亚地区,则成了金属铸成的小贝壳模样。又比如,道教佛教包括民间信仰里,都会供奉神像佛像,为了表达尊敬,供桌要高过腰部,神像佛像都是供在比较高的位置,而湖南的梅山教虎将却要将祖师张五郎的神像放在神案下面,神案上不再放置其他的神像。南方地区,供奉神明多用三牲肉食美酒,而北方主要用素果清茶。即使相同的法事,不同地区的人也会有不一样的做法。所以每次去外地做法事的时候,都要提前向当地的道友朋友打听一下当地有没有什么禁忌。

    那是许多年前,有一位四川的道友,因为家境殷实,我们平时管他叫赵少爷。赵少爷的师父在92岁高龄羽化登真,于是向各地的朋友发出讣告,希望朋友们都能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我也在受邀之列,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就坐飞机到了成都。
    由于这位老道长是全真的,出家修行,生前德高望重,我们这些晚辈自不必说,当年参过先生也好,得到过几句指点也罢,都一个不差地到了。此外,不仅是专程有许多香客、善信前来吊唁,甚至四川地区的佛教人士也来了不少。老人家过世的年纪来说绝对算得上喜丧,所以灵堂里没有太多沮丧的气氛,各地的年轻道友都在一起,互相介绍互相了解。
    期间,我在灵堂遇见一位老和尚,只见他站在灵前,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口中念个不停,想来是在念大悲咒。等他念完了,睁开眼,眼圈微微泛红,步子蹒跚地往外走。
    我赶紧迎上去,帮忙扶着老和尚,走到灵堂外面。我听老和尚长叹了一口气,便问道,老人家,您也认识这位道长?
    老和尚说,唉,好多年前就认得,就是我离得远,也很少走动,这些年都没过来看看他,今年年初的时候还想着要过来看看,结果还没动身,就接到这个消息了。
    我赶忙宽慰老和尚,说,您也不必太难过,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驾鹤仙去也是福分。
    老和尚又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好的人,突然就没得了。
    说着,老和尚两手握成拳,先在胸前平端着一阵,然后打开手掌,朝天上一洒,然后站定着许久不动。
    我心想这也许是四川地区佛教的某种习俗,很可能跟超度有关,希望亡者早日超升。
    我安慰了老和尚一阵,快开饭了,由于白事宴席上多是荤菜,老和尚也没等着开席就离去了。
    按照习俗,本地道观的道长过世,是从外面喊人来做斋,这次给老道长做白事的超度班子,是从峨眉山附近请来的,几天下来,我发现他们会在平时的交谈中偶尔也做出跟老和尚一样的动作,只是没有老和尚做得那么庄严肃穆,而其他的所有人则不会这样。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这个动作是跟超度有关的,但不限于佛教,也许四川地区的道士法师和尚端公都常用这个手势来表达对亡者的哀思,希望亡魂得以飞升仙界。
    几天的祭奠结束,参加完出殡的仪式,我也回到庙里,把这个四川地区的习俗深深记在脑袋里面。
    一直到今年,我受到一位善信的邀请,去成都做法事,法事结束了,我也顺路去拜访一下四川的道友赵少爷。
    道友们很热情,一大群人拉着我去吃饭,席间,我不禁感慨,上次相聚还是许多年前来参加老道长葬礼的时候。
    赵少爷说,是啊,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师父在上面过得怎么样了,我每年做中元法会的时候还给他老人家立个牌位供奉,但这么多年也没给我托个梦什么的。
    大家想起老道长来,都有些伤感,我不禁也放下筷子,双手握拳,放在胸口,端了一阵,向天空洒出。
    这时候席间有一位之前没见过面的道友问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个动作?
    赵少爷表现得很诧异,问道,这是个什么动作?
    我就更诧异了,说,这是从你们这学的啊,就是上次来参加你师父的白事的时候,我先是在灵堂里看见个老和尚,他在灵前念了好一阵子大悲咒之类的,出去的时候在门口做了这个动作,然后来做白事的那个法事班子也做过这个动作,我觉得应该是你们本地的一个习俗。
    赵少爷皱起眉头,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习俗?
    那位没见过面的道友说,那个白事班子是峨眉山的吧?
    赵少爷说,是啊,从峨眉山请的。
    道友说,那个老和尚应该也是峨眉山的。
    我说,具体是怎么回事?老和尚是哪儿的我不清楚,我也分不出你们这边的口音来。
    道友突然憋不住,笑出声来,说,老和尚跟你比划这个动作的时候,是不是还说了一句“没得了”?
    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道友说,我就是峨眉山出来的,我们那边的道士和尚都会做这个动作,因为每天上山下山,都要被山上的好几群猴子拦住要吃的东西,你就算把所有口袋里的东西都掏给他,把口袋翻过来也不行,必须要这样两个手握拳,然后打开拳头撒出去,说一声“没得了”,猴子才散开。
    说着,道友还给我示范了一遍,又说,所以我们峨眉山上的人都习惯了,每次说“没得了”,控制不住地要两个手做这个动作,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仪式象征。
    众人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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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24 19:09:16  更:2022-05-24 19: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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