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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爬行生物》---单元式惊奇故事集[第1页]

作者:南方的梦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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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沉默的叮咛

    当我走上天台的时候,发现来了好多人,他们围着楼顶的绿化区站立,都与绿化区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具尸体,就像稻草人一样立在绿化区的正中间。
    情况是这样的:死者是一名53岁男性,全身赤裸,脑袋下垂,口中塞满了泥土和杂草。身体有不少血淋淋的抓痕,以及大片鲜红色液体。他被捆绑在绿化区一根十字型的木桩上,两手伸张,仿佛受刑致死。
    我低头看了眼表,现在是早晨8点03分,距离发现尸体已经过去快半个钟头。大约7点37分,一名清洁工踏上43号单元楼天台,打算给绿化区打理的时候,惊见一具尸体,随即通知了该小区物业,物业派人上来察看后,才知道死者竟是小区一名保安,于是报警。
    当时我在这个名为紫丁花苑的小区内溜达,看见几个人紧张兮兮地走向43号楼,所以我也乘坐电梯上楼了。我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我不想将我的相貌暴露在那些人面前,丁鸣也是这么认为的。
    丁鸣是谁呢?丁鸣算是我的朋友,他偶尔能给我提供一些意见。
    此刻丁鸣和我在一块,我跟其他人一样,望着这具惨淡又颇为滑稽的尸体,尸体身上的鲜红色液体显得油乎乎的,像被人刷了油漆。
    不一会,天台的人越聚越多,连孩子都上来了,某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还将手里的纸飞机飞向尸体。趁警察没到,物业经理想了一个办法,或许他认为发生这种不寻常的命案,保护现场十分重要,于是他派人找了几根黄带子,把尸体那块区域拦起来,作为警戒线,再赶人下楼,又派保安挡住楼道通往天台的门,但效果不佳,好奇心的驱使下,根本没几个人愿意听他的,包括我在内。
    8点22分,来了两名维护现场秩序的社区民警,随后刑侦队的警察来了,为首那名警察估摸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国字脸,粗眉毛,长相十分彪悍,一看就是这些警察中的老大。他先镇定地对尸体打量一番,再使使手势,两名小警察心领神会,马上对尸体及周边环境拍照。
    很快法医也来了,立即投入了工作。
    待法医取证完毕后,那名警察老大再派人进行现场勘查,应该包括寻找物证和提取生物信息。我听法医轻声告诉那名警察老大说,初步的死因鉴定,死者是死于机械式窒息或者颈动脉压迫导致的心跳停止,是被人用勒绳从后方勒住脖子杀害,颈部有明显勒沟,只不过因为死者低着头,不容易瞧见。
    警察老大点点头,手指尸体问法医:“勒死的话……怎么流那么多血?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法医摇摇头回答:“其他伤口有是有,不过不重要,看上去是用小铁耙之类的东西搞出来的划痕,造不成那么大的出血量。而且淋在上面的也不是血,我闻了味道,好像是番茄酱吧。”
    警察老大一呆,他似乎想不明白凶手干嘛在尸体身上倒那么多番茄酱。
    法医接着小声说:“老许我跟你讲,这尸体挺邪门的,一般凶手杀了人,只可能把尸体搬去河边啊,或者山里那种偏僻的好处理的地方,不会搬到小区公寓的楼顶来,多麻烦呐……你说是不是?还给尸体脱光衣服,倒番茄酱,绑在这根十字架一样的木头桩上,搞那么多小划痕,你看这杀人案是不是带点那种宗教性质的,凶手大概在搞一个仪式?”
    原来这警察老大姓许。
    姓许的警察老大沉吟几秒钟,再问法医:“死了多久了?”
    因为警察老大很高,法医很矮,所以警察老大凑近问话时得低着头,像大人在跟孩子讲话,特别有趣。
    “从尸僵程度看的话……粗略估计死亡时间在昨天夜里,具体还要等进一步检验才知道。”法医回答。
    这时候,一名警察望向许老大,摇了摇头,表情显得略沮丧。
    “怎么了?”许老大问。
    “暂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发现指纹,这人办事挺麻利的。”那名警察说。
    许老大沉默一阵,开始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非常凌厉且有神,眼睛里像藏着一团冰冷的火焰,仅凭这种目光,就可以断定他是个狠角色。他将每个人扫视一遍,包括我,丁鸣忽然问我:“你说他会不会注意到你?”
    “为什么?”我问。
    “傻子!因为你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呀!你都没把脸露出来,讲不定他还怀疑你是凶手呢。”
    “戴帽子和口罩就会被怀疑吗?戴帽子和口罩的人太多了,我不想让人看到而已。”
    “如果他想看一看你长什么样,你会答应吗?”
    “不会。”
    “万一他强行要看呢?他是警察,有这个权力,我感觉他挺精明的。”
    “那我就走吧。”
    我跟丁鸣正说话间,许老大放声问:“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那名清洁工仍在现场,是个老头。老头缓缓走到许老大面前,把情况如实告知。
    “你们经理呢?”听完老头的话,许老大显得不耐烦,可能是老头的表达有问题。
    老头是物业清洁部的人,所以许老大找的应该是物业经理。
    物业经理早来了现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胖男人,许老大一把将物业经理拉去一旁,悄声问:“死的是你们的一个保安队长,是不是?”
    “对对对。”物业经理快速点头。
    “他哪里的?”
    “就住这个小区的,就这栋楼。”
    “就住这栋楼?”许老大微微一愣,“他家人呢?通知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通知。这边他没家人,他一个人住的,我记得他离婚的吧,老婆在外地,儿子好像是出国了。”
    “嗯,这样……一会你跟我们走,再带两个跟他熟一点的人,把情况讲讲。小区的监控录像,近一个星期的,都给我们。然后……对了,还要去他家一趟,你带路。”
    “行行行。”
    许老大刚问完话,我就听到楼下救护车的鸣笛声响。
    “队长,尸体搬吗?”一名年轻警察请示许老大。
    “多拍点照片再搬!换不同的角度!”
    许老大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他看来,尸体的装扮多少有些诡异,他必怀疑这保安或许是死于某种宗教仪式。
    但他又显得犹豫,我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几个医生上来,提着担架,当他们准备搬走尸体时,许老大喝令停止。
    许老大手托下巴,眼神迷茫,嗓音沙哑地说:“等等,等等,我再看看,再看看。”
    “干嘛?”法医凑近问,这法医似乎跟许老大挺熟络。
    “总觉得哪不对劲,我当这么久警察了,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仪式犯罪,这不扯淡么?凶手想干什么?”许老大问。
    “把尸体晾这边,有点挑衅的意思哈。”法医笑说。
    “预谋犯罪比激情犯罪要麻烦很多,凶手的心理素质一般都过硬的,甚至还有反侦查的能力,不过这样子把一具这么沉的男人尸体搞到大楼的天台,还搞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有点离谱。”
    许老大停顿一下,问物业经理:“这保安平时怎么样的?”
    “人还行吧,就是脾气暴了点,做事情比较严格。”物业经理回答。
    “暴脾气是吧?”许老大以一种很傲慢的表情笑了笑,随后点了根烟。
    我皱起眉头,说实话我很讨厌他这种表情,让我非常不爽。
    “估计是熟人作案。”法医说。
    “不是。”许老大摇摇头,否决了法医的猜测,“我跟你讲,这个案子百分百不是熟人做的。”
    我相当疑惑,他凭什么下这个结论。
    “他还挺自信的,怎么敢这样讲?”我问丁鸣。
    “这警察是个有脑子的人,感觉他判断现场的经验比较丰富,如果是我的话,我也认为不会是熟人作案,你想想,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保安身边,会有多大概率出现一位心思缜密,具备反侦查意识,办事干净利索的凶手?熟人间犯罪一般都是有比较现实点的动机,就这保安,像在被人耍。”
    “有道理。”我同意丁鸣说的。
    许老大也发话了:“熟人一般不那么搞,多麻烦。”
    “对,如果牵扯宗教问题的话,不大可能是熟人干的。”法医迎合许老大的说法。
    “刚才我一见尸体呢,我也觉得是宗教犯罪,像在达成一种仪式,但这个桥段在电影里多,现实中其实很少。现在我倒改变想法了,感觉就是单纯的恶作剧。”
    “恶作剧?”
    “对,故弄玄虚,让你们瞧迷糊,也可能为了迷惑警方视线,掩盖一些重要线索吧。”
    我越来越佩服这位许老大,他有想象力,敢于拥护自己的想法,跟一般循规蹈矩的警察不一样。
    我忍不住走上前,接近许老大等人。
    丁鸣问我:“你干嘛呢?”
    “我来逗逗他们,行吧?”我说。
    “随便你吧,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丁鸣说。
    我依然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先假装咳嗽两声,然后瞧向许老大说:“对,有时候一些事情呢,往往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复杂,挺简单的。”
    许老大等人,瞬间被我说懵了,都望着我。
    “你谁呀?”许老大以一种鄙视的语气问,我知道我这装扮让他不舒服。
    “我是我呀!”我不客气地回他。
    许老大头微微向上一抬,先不吭声,再问身旁的物业经理:“他谁?”
    物业经理纳闷地摇摇头。
    “你把口罩摘了讲话。”许老大冲我说。
    我没答应许老大,反而问他:“我给你们一点线索,要不要?”
    “你知道什么?”许老大问。
    “这尸体感觉是个玩偶哎,讲不定凶手还在现场没走呢。他看着你们东猜西猜,结果啥也猜不到。”我笑说。
    丁鸣急问我:“你又在胡扯什么啊?”
    “凶手……在这里?”许老大压低了嗓音问。
    “我给你们看点东西。”
    我立即解下我的单肩包,放地上拉开拉链。
    我先戴好放在包侧袋的手套,再从包里取出一根黄瓜。
    我拿着黄瓜晃了晃,许老大和其他人都看呆了。
    我摸摸后脑勺,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开始呢,我打算把黄瓜塞进他嘴巴里的,这样更搞笑一点,但最后还是决定用一些烂泥吧,让他看上去脏一点。”
    我又从包里取出一个铁耙子,也就手掌大小吧,像是抓痒的工具。我用铁耙子做出抓挠的动作,对许老大眨眨眼,望向尸体说:“那个老东西身上的抓痕就是这个小耙子搞的,给你们吧。”
    我恭敬地把小铁耙子交给一名警察,许老大惊愕地看着这个小铁耙子,没有说话。
    跟着我从包里拿出一瓶番茄酱,瓶子里已经所剩无几了,无须解释,他们一定知道,这就是尸体身上番茄酱的来源。
    最后取出的呢,是一根又细又硬的尼龙绳。
    我把番茄酱瓶子和尼龙绳全交给那名警察。至此,所有作案工具登场了。
    我站起来,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由于在使用这些道具时全程戴着手套,所以上头不会存留我的指纹。
    “这样好玩吗?有意思吗?我有时候真想把你脑壳敲烂看看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丁鸣冲我发火。
    许老大抿着嘴,问我:“这些事情是你做的喽?人你杀的?”
    我慢慢地点点头。
    这时候,人群结构发生了变化,几乎所有人看我像看见瘟神一样,四散退开,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孔雀开屏的画面。
    “然后呢?”许老大问。
    “然后什么?”我反问。
    “你干嘛把人搞成这样呢?”法医也问我。
    “一个原因是好玩吧,另一个原因……我觉得这老东西本来就不该活着,他早该死了,知道吗?你们要感谢我,直接帮你们破案了。不是我主动交代的话,这案子的手法还挺完美的,你们要查清楚估计不容易。”我答。
    “你也知道啊?真是白白浪费了我们的布局!”丁鸣还在发牢骚。
    “别说了,跟我们走吧。”许老大对身旁两名警察使使眼色。
    两名警察上前,他们想带我走,其中一名警察边走边对人群嚷嚷:“都散了都散了,不要看了!”
    我立刻向后退,步伐相当灵活,紧靠天台边缘的栏杆。
    这是一栋六层的单元楼,在我身后下方,是这栋单元楼与小区围墙当中的一片空地,围墙的另一侧是间废弃仓库,仓库前堆满了各种垃圾。
    许老大反应挺快,他赶紧让一名警察守住天台铁门那个唯一的出入口,再大声喝退看戏的群众,自己带三名警察,朝我步步逼近。
    我认为他们不敢猛冲过来抓我,因为他们害怕我会从天台直接跳下去,自寻短见,以往一些凶杀案的凶手会选择这种方式了断自己,对于恶性案件,拿住凶手交差很重要。
    我朝下望了一眼,六楼的高度,正常情况而言,这样的高度即便不死,也会受重伤。
    “冷静点,有什么问题好好跟我们讲,行不行?”许老大尝试安抚我的情绪,却没有停止他挪向我的脚步。
    其实他不知道,我内心毫无波动。
    我以一个快到无法想象的速度翻出栏杆,一跃而下,我听见许老大吼了一声。随即我轻巧着地,是的,六楼的高度,我毫发无伤地从六楼的天台跳落至单元楼与围墙当中的水泥地,使用双手作为支撑,弓起背,像一只四脚着地的猫,我能想象许老大他们一定看傻眼了。我并没有马上站直身体,而是继续以像猫那样奇怪的姿势向前奔行几步,接着两脚发力,如弹簧般跃上了围墙。
    围墙外侧是那间废弃仓库,这块地儿我非常熟悉,因为我平时就从这里进出小区,这块区域没有安装监控,人也很少,对我来说是个绝佳的地点。
    我从围墙跳到了仓库的房顶上,再跳下仓库,往前再走一段路有扇锁死的大铁门,翻出大铁门,是一条林荫大道。
    翻出铁门后,我便开始像正常人那样直立行走,警察一定会找来这边,不过他们需要花一点时间,在此期间我可以去前方路口的便利店买一个甜得腻死人的冰淇淋,然后边啃冰淇淋,边骑着我停在附近的自行车回家。
    我的名字叫沈默,住在K市的湖湾区,经营着一家纹身店。
    我5岁那年,父亲就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和我母亲,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找了很多地方,但父亲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都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
    我8岁那年,母亲患了一种奇怪的病,起先是发热,四肢疼痛,然后是喉咙异常刺痒,她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去了好多家医院,都没有查出病因。短短几个月,她便离世了,我搬去了母亲位于乡村的一间老屋,由外婆照顾。
    跟外婆住了两年多,有一天,外面下着小雨,外婆依旧在田里干活,我帮她一会就回家了,当我踏进屋里,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一丝微弱的哀鸣声,像个婴儿在哭泣。刚开始我不知道声音从哪传出来的,随后才看到,门缝底下,卡着一只黑色的小猫,身体扭曲得极不自然,发出一阵阵让人怜悯的惨叫声。
    我们住的是很老的乡村土房,所以房屋有些地方设计不太合理,比如门的高度,竟与门框不一致,这样门底下就有一道缝,每逢下雨天,会有雨水从屋外流进来,正是这道缝卡住了小猫。
    我谨慎地把那只小猫从门缝中拽出来,将它捧在手心,它给我一种柔软,温热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淋了太久雨水,它非常潮湿,湿到仿佛不像一只动物,而是一团凝结的水,随时会化开似的。
    慢慢的,它不再发出叫声。
    我想检查一下它的伤势,结果它大概受到惊吓,立即从我手上跳走了,一瘸一拐地奔出大门,消失在了雨雾。
    我不知道它能否活下来,反正我没有再见过它。
    从那天后没多久,我的身体就出现了一些异常。
    当时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我的身体机能跟以往不一样了,具体表现在哪呢?比如说,步行走路,我可以走得比过去快很多,却感觉不到累。跑起步来,也要更轻松,速度更快。还有我能跳得非常高,足以证明的一件事是,我家门前有一棵银杏树,我喜欢摘树上的白果,由于树枝较高,我要搬一张凳子,再从凳子上起跳,才能摘到果子,然而那时我不必借助任何道具,平地起跳,就可以摘到果子。
    简单来说,我的身体素质变好了,好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在那之前,学校的体育课是我相当头疼的一件事,我的体能不行,身体也迟钝,结果自那以后,我体育课的成绩突飞猛进,老师同学都十分惊讶,以为我进行了刻苦的训练。
    因为我是转校生,再加上我性格懦弱,不大爱说话,所以我在班中的人缘很差。班里有个戴眼镜,皮肤黝黑的胖子,我已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同学们都喊他大海,大海的力气大,脾气火爆,胆量过人,几乎人人都怕他,连老师都对他有所忌惮,他还收了几名小弟经常替他办事,而大海和他团队平时最爱做的事,就是不停地修理我。
    或许感觉我是转校生,又好欺负吧,也可能我的外表和性格令人生厌,总之大海一直欺负我,折磨我,我却选择忍气吞声。最让我心寒的是,在大海霸凌我这件事上,班主任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概班主任也对我有偏见吧。
    事情的转变,在我遇到那只小黑猫后过了一个多月。
    那天早上,第一堂课结束,我跑去厕所小便,我的尿很急,因此推开厕所门用力了些,结果大海正在小便,被我的推门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时,恶狠狠地朝我吼了一声,有几名女生恰巧路过男厕所门前,一听男厕所有人在吼,就不由自主地望向男厕所内,看见了还没提起裤子的大海,这尴尬一幕发生后,我感觉我的头裂开了,马上逃离现场,大海直接追了出来,还指挥几名他的“手下”围堵我,把我给死死按住了。
    我十分害怕,因为大海气坏了,他的模样像要吃人,我不知道他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果然,大海让两名高个子同学一前一后抓住我的手和脚,他再把我抬起来,他们三人合力将我抬出了阳台范围,悬空着,他威胁我说要把我从楼上扔下去。
    我们的班级位于三楼,若被他们从三楼扔下去的话,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可想而知我多么的心惊胆战,然而那时大海处于气头上,对于我的苦苦哀求充耳不闻,倒是帮大海抓住我手脚的两名同学,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有些退缩的意思,也有几名围观的同学劝大海放过我。
    大海不理会其他人,执意要把我从三楼扔下去,甚至连老师到场了他都不打算罢休,我拼命挣扎,结果抓住我手脚的两名同学可能因为紧张,略有些松懈,我瞬间向下坠落,我心想我彻底完了,谁料在我落地一刹那,我的身体突然调整姿势,双手配合双脚,轻轻松松着地了。
    那动作,像猫一样。
    所有人震惊不已,包括我自己。
    三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竟可以有人在根本没有预先控制姿势,失重的状态下毫发无伤地落地,简直不敢想象。
    这件事后,我逐渐意识到,我身体的变化,或许是那只被我从门缝救出的小黑猫带来的,俗话也说,猫有九条命,很难从高处坠落摔死,我想我正是由于具备猫的这种能力才得救的。我甚至有种感觉,好像那只小黑猫并未离开,而是钻入了我的身体。
    经此事变,大海受到了严重的处罚,并且在班中名声扫地,谁都不愿再跟他扯上联系,反倒是我,得益于那次惊人的表现,居然成为了全校的信仰,人人夸赞的对象。原先追随大海的那群同学,也都与我交好,转过头来开始霸凌大海,非常搞笑的是,我与大海的身份对换了,曾经我受到的屈辱,加倍奉还给了大海。
    除了身体,我还慢慢体会到了性情的变化,我可以从捉弄和欺负大海的各种事情中获得快感,我听人说,猫也是这样一种动物,猫的外表虽然可爱,实则生性凶残,喜欢凌虐其他生物,会不会我也是这样呢?
    没过多久,大海因为压力太大转学了,我也成功念完了小学。
    那段时期,不止我的身体和心理,就连感觉器官,也发生了变化。
    我的听觉,视觉,嗅觉,都变得跟以往不一样。我可以看见很远的物体,尤其是动态物体的捕捉,异常敏锐。我也可以听见周围任何声音,哪怕是一丝轻微声响,都听得非常清楚,比如附近有人小声谈话,我听着就像在我耳旁说话一样。还有嗅觉,即便是些不太明显的气味,我都能准确分辨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我异于常人,但我懂得隐藏自己,我会尽量避免在人面前表现出我特别的地方,即便是我最亲近的外婆,我也不想让她知晓我的秘密。
    我们村没有中学,所以在念完小学后,我和外婆不得不搬去县城,在那租一间房,继续念中学。
    之后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是在我13岁生日当天。
    那天和往常无异,我早早便上床睡觉了。结果睡到半夜,我被一阵凉风吹醒,朦朦胧胧间我睁开眼睛,发现我床边的窗户竟然开了,一眼可以望见窗外的月亮。
    我们租的房子很小,只有一间房,外婆睡在楼下,我睡阁楼,我边上就是阁楼的窗户。由于房子不太透气,我晚上习惯开着窗睡,可我不至于把窗户开那么大,导致夜间凉风呼呼向里吹。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窗外爬了进来。
    等我直起上半身,想关好窗户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
    有五只小猫,幽幽地坐在我的被子上,围成一个半圈,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因为是大冬天,我盖的被子很厚,所以一时没有察觉到它们,我猜它们应该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我就疑惑,深更半夜的,天又那么冷,这些猫从哪来呢?
    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赶它们下床,而是静静观察它们。它们给我的感觉很严肃,不像是猫,倒像是人,几个忽然来到家中的陌生人。它们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述说,我能从它们眼神中捉摸到异样的信号。
    那天是我生日,外婆给我买了一块大蛋糕,我没有吃完,就把剩余的蛋糕放在床头柜上。结果这些猫纷纷开动起来,替我把蛋糕吃得干干净净。我印象中,猫是不吃蛋糕的,为何它们会对我的蛋糕产生浓厚兴趣呢?
    我猜想,它们会不会是一群饿极了的流浪猫,所以跑进人家中,什么都吃呢?
    在此之前,我对任何动物都不存在好感,但对这几只猫,却感觉非常亲切,像是几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我把它们收养在了家中。
    从那天开始,我便有了收养流浪猫的习惯,一直到今天。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自己的异能,有了新的认识。
    那是在我15岁,离中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打从开始养猫,我的学习成绩就不太理想,外婆有些着急,给我报了一个补习班,所谓的补习班,其实是在一位老师家中,才几名学生。因此每个星期六的晚上,我都要从家骑自行车去老师家中参加补习,骑很长的一段路。
    那晚很冷,天还在下雪,我参加完补习,便一如往常地从老师家骑车回自己家,谁知途经一个路口时,正巧从树枝上落下一团雪,呼在我脸上,遮挡住了视线,与此同时,一辆横穿过来的红色轿车,不知是道路太滑刹不住车,还是压根没看见我,从我侧边撞过来,直接把我撞飞了。
    若我不是被脸上的一团雪遮挡住视线,还分散了注意力,那么以我的反应,也许可以避开这辆小轿车。结果是我被撞飞好几米远,我的自行车也散架了。
    被车撞是什么感觉呢?好像是全身麻木,也会有一点疼。我记得我倒地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慢慢抬头,随即发现那辆车就停在我跟前,司机是一名中年男性,看上去很紧张,他一定在犹豫要不要送我去医院。
    犹豫了几秒钟,他选择离开现场,肇事逃逸。
    我就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那一下猛烈撞击,如果换作正常人,多数是活不成了,司机应该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干脆逃离。那个路口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他这样做是可以理解的。
    我躺了有几分钟吧,然后慢慢爬起来,当时我很讶异,因为我忽然间就感觉不怎么疼了。我被那辆车撞飞后先是全身麻木,身体不受控制,再是传来一点疼痛,到不怎么疼,仅仅才几分钟的时间,实在是不可思议。
    回家途中,我不断思索,我意识到我获得的未知能力不止有灵活的身体和敏锐的感官,还有顽强的生命力。那时我就想,我被大海从三楼扔下去,即便不能站稳,应该也会毫发无伤吧。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过得十分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上完高中后,我不打算再上学了,我觉得上学是在浪费时间。我从小便对摄影有着浓厚兴趣,我喜欢拍摄相片时,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感觉把拍摄下来的场景全部据为己有了,所以毕业后我选择去学摄影。
    在此期间,外婆意外地决定搬去养老院住,还把农村的老房留给我,以养老金度日,说是不给我添麻烦,我没有挽留她,可能我心底里也想一个人住吧,那样会方便一些,深究原因的话,我感觉外婆是有一点害怕我。
    从我遇到那只小黑猫开始,我的身体和性格就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对一个与我长年生活在一块的亲人来讲,不可能察觉不到,但外婆一次也没有问过我,这样反而显得奇怪,因此我很确定,外婆是想避开我。
    那一年,我21岁,外婆正式搬去了三十多公里外的养老院,一年后,养老院打来电话,说外婆因脑梗塞去世了,养老院已替她料理了后事。
    不知为何,当我听闻外婆死讯时,我毫无难过,并非是我跟外婆没有感情,她是我世上最亲的人,只不过我对于生死的界定变得模糊,我旧时的信念动摇了,我认为人类的生命终究是一场骗局,生与死难以区分,我甚至怀疑,世上究竟有没有出现过外婆这个人,或许是我的记忆在欺骗我?
    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生命。
    外婆去世后没多久,我把农村的老房卖了,搬去了K市,在K市的湖湾区新租了一间房,也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湖湾区是K市最萧条的一个区,建设得很差,每个地方都透出一股穷酸气息,大概是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吧,我却钟意那样的环境,我喜欢清静,喜欢一眼望去尽是破旧低矮的房子,喜欢闻沙土味道,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是,湖湾区的监控非常少,那是我讨厌的东西,我从小就讨厌被人监视的感觉。
    顺便提一下,K市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它经济不发达,人口稀少,基础设施不够完善,犯罪率高。撇开犯罪率不谈,基本满足了我生活的需求,我不喜欢生活在热闹繁华的地区,与我的性格不相符。至于高犯罪率,我不在乎。
    再介绍一下我湖湾区的房子。它设在某栋十分破旧的公寓楼,最早连门牌号都没有。楼门前是一条马路,马路和公寓楼中间有一条狭长的水沟。听说公寓楼原先是工厂的宿舍楼,后来被一个生意人买下,改造完用以出租。它两层高,底楼有八间房,正中两间商铺,二楼有九间房,外加边上一间仓库。我租的那间房,就在底楼的尽头,有意思的是,这间房还连接着二楼尽头的那间房,上下两间房是相通的,有一道楼梯,所以我干脆把二楼那间房也租下了,作为复式公寓。
    我租这间房的一个理由是,在这间房靠外侧的地带,有一座很小的院子,原先是用来种植绿化的,我将它稍微改造了一下,搭了一个棚子,成为了我猫咪们的住所。
    过去的房子,由于太小,因此我收养的猫咪们活动区域有限,这回我给它们安置了一个新家,还有一片非常广阔的活动区域。
    刚搬来湖湾区时,我每天无所事事,也没有找工作,只在市区报了一个摄影兴趣班,在那里耗费了我大量时间。
    公寓楼内租户不多,商铺,仓库,还有几间房都是闲置的,房东似乎不着急租出去。一度我感到有些无聊,自外婆去世后,我便一个人生活,我原以为我会孤独终老,谁知丁鸣出现了。
    现在回想,丁鸣的到来真的毫无征兆,那么突然,仿佛安排好似的。
    那几天我患了感冒,整天在家睡觉。其实从遇到那只小黑猫以来,我就没有生过病,但不知为何,当时病得挺严重,高烧到了40度,。
    有天早晨醒来,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
    “沈默!沈默!”
    声音特别朦胧,令我感觉很不真实,这人像在窗外,又像躺在我身边。
    “你是谁?”
    我问他。
    “沈默!沈默!沈默!”
    他依然不停叫我名字,声音忽远忽近。
    我生病了,有气无力,但我大脑是清醒的,我想他既然能叫出我名字,那么一定认识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很孤独,认识我的人并不多。
    “你叫什么名字?”
    我换个问题问他。
    “我叫丁鸣。”
    “你在哪呢?”
    我迫切想知道这一点。
    “我跟你在一块呢!”
    他的这句回答,令我感觉仿佛吃东西被噎住了一样。
    我沉寂了许久,再问他:“我躺在床上,你呢?”
    “我也躺在床上!”
    他说话很用力,显得理直气壮,倒像是我做错了事。
    我用手捂住额头,冷笑一声,再问他:“你说你也躺在床上,怪了,我怎么没看到你呢?”
    “我就是你啊!”
    我被他这句给惊醒了。
    我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立马去照镜子。
    镜子里的脸分明是我,可我为什么会感觉到一点陌生呢?
    “别照了,你的样子没变化的,还跟以前一样,像个傻子!”
    他出言不逊。
    到这一句,我总算听清楚了,这个声音不是从我周围发出来的,而是来自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我有点惊慌,我不确定我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我体内有另一个“人”。
    我不太了解心理疾病,但也听说过精神分裂症和多重人格障碍,我觉得我不会是精神分裂症,因为我的精神状况一直比较稳定,倒像是多重人格障碍。
    如果我患了多重人格障碍的话,那么这个丁鸣,就是分裂出来的人格,他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呢?成因是什么?难道说其实他很早就存在了,只是我没有察觉吗?
    当时我心里很乱,想了很多。
    我与丁鸣相处了几天,期间进行大量的沟通。我发现丁鸣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我的过去,我的心理活动,我的性格特征,他甚至能预测我对一件事将要采取的行动。这一点令我头疼,因为我对他的了解基本为零,我不知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他是否会离开。
    我发现跟我相比,丁鸣的脾气要火爆很多,做事的方法也更激进,看待问题的角度新颖独到,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因此他很多时候不满意我的做法,经常怪我骂我,每当我和他意见出现分歧,他的强势态度,会显得他永远是对的,错的始终是我。
    两个多星期后,丁鸣消失了。
    和来时一样,他的离开,也是毫无征兆。
    只记得我某天早晨醒来时,呼喊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我就想,他会不会再来呢?
    利用丁鸣不在期间,我查阅了关于多重人格障碍的一些知识,还咨询了一名心理医生,我了解到,多重人格障碍也叫作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特征是解离性失忆和身份认同的转变。在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中,大部分会进行人格替换,即一个人格控制身体的时候,其他人格会消失。不过还有一种情况是,分裂出的人格可以并存,甚至可以交流,然后共同控制着患者。假若我真是多重人格的患者,那么也是较为罕见的一类。理由是我与丁鸣的互动并不像一般多重人格间那种单调的会议式互动,我们正常说话,彼此交流意见,时而争吵,时而互骂,其中一方甚至还会赌气,发脾气,暗耍小伎俩,换言之我们的独立意识更强,且互不影响,我们就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三天后,丁鸣又回来了。
    那是一次下午,我午睡刚醒,就听丁鸣在骂我,用各种难听的话侮辱我,还哈哈大笑。
    我则心平气和地问他:“你这几天去哪了?”
    他没有直接回复我,而是反问我:“想我啦?”
    “告诉我吧。”
    “我不知道,你就当我在睡觉吧。”
    “哦,你这一睡够久的,要睡几天。”
    “没办法,我很懒的,而且有时候看见你烦,想清静一下。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会彻底消失,那不可能的,知道吗?”
    “知道了。”
    这一次后,丁鸣隔三差五离开,又隔三差五出现,他的来去切换,都是在我睡觉时候。
    久而久之,我开始怀疑,丁鸣并不是我分裂出的第二人格。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那样想,我总觉得,丁鸣更像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模样,他染着一头黄毛,五官小巧,皮肤黝黑,身材偏瘦,一副嘻皮笑脸让人看着厌烦的德性。
    他是嵌在我身体里的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我想到了小时候被我拯救的那只黑猫。
    那只黑猫跟我仅一面之缘,我不知它后来是死是活,但我的改变,就是从遇见它开始的。那么会不会,它其实从来没有离开我,一直跟我在一块呢?难不成,丁鸣就是它的化身?难怪丁鸣对我足够了解。
    我被自己这一猜想吓得不轻。
    某天,我问丁鸣:
    “你到底是谁啊?”
    “从生理上讲,你是我,我是你。”
    “你从哪来的?”
    “就这么来的。”
    “你是那只猫吗?”
    丁鸣停顿一下,接着发出招牌式的哈哈笑声,再回答我:“你认为是就是吧,随便你怎么想。”
    这是我们唯一一次谈论这个话题。
    我本以为,丁鸣仅是一道意识,一个声音,不会影响我的行为,然而我错了,有些时候,他能够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某天,太阳特别好,我闲极无聊,去了位于K市郊区的一间海洋公园。
    所谓的海洋公园,并不是参观各种海洋生物的展览馆,它更接近游乐园,园内有许多娱乐设施,附带一些海洋生物的参观。
    当时我坐在园区的长凳上,晒着热烈的太阳,我身后是一片草坪,身前是一条宽阔大道,经常有观光车驶过。我正品尝一支冰淇淋甜筒,心情相当不错。
    随即我的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像要裂开似的,甚至有点犯恶心。
    我脸朝地面干呕了几声,表情十分痛苦,甜筒也掉在了地上。
    接着,我身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受,仿佛我的灵魂在慢慢收缩一样,它跟身体之间出现了裂隙,身体好像已经不是我的身体。
    一个声音浮现:
    “现在轮到我了吧,嘿嘿!”
    是丁鸣!
    我才发现,我从长凳上站起来了,可我没有让自己站起来啊!
    我在长凳附近来回走动,又小跑了几步,还对着垃圾桶猛踹一脚。这一系列动作,都非出自我本意。
    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那种感觉很怪异,就像我被套在一个麻袋中,只露出一颗脑袋,被人抛来抛去,完全施展不开。
    丁鸣笑吟吟说:“自由真好啊!”
    显然控制我身体的是丁鸣,我原本以为他是客人,没想到他竟成了主人,把我赶出了身体这个家。
    我慌了,急了,我害怕丁鸣占据我身体,我反而成了只能说话,不能做任何事的一道意识。
    “你想干嘛?”我低声问他。
    “你别怕!”丁鸣安慰我说,“我先借用一下你的身体,暂时性的,很快还给你的。”
    我不知道丁鸣是不是在骗我,不过听他这样讲,我心里稍许宽慰了些。
    “你怎么借的?”我再问他。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无聊,想出来透透气,也享受享受这个世界,结果就出来了,神奇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
    在得到身体控制权后,丁鸣异常兴奋,他一路狂奔,像头脱缰的野马,动不动跟人问候,打招呼,我也学他平时那样骂他,可他听不进去。
    他看见过山车的排队队伍很长,说想试一下,兴冲冲地排在队伍后面。
    一个戴太阳眼镜的男人,领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很粗鲁地用手拨开几人,走进从丁鸣往前数去第三个身位。
    被插队的好像是一名学生妹,一脸茫然,戴太阳眼镜的男人以命令似的口吻说:“我老婆身体不好,照顾一下,照顾一下。”
    男人边说边带他老婆安安稳稳地排进队伍中,也不管身后一堆人的抗议,装作没听见。
    后面另一个男人朝插队的夫妻吼了一声,结果戴太阳眼镜的男人二话不说,直接走去那人跟前,以一种目中无人的姿态说:“你嗓门再大一点?”
    很快,现场没有人再敢反抗插队的两人。
    丁鸣自然是生气的,他最讨厌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人,他一直在忍。等戴太阳眼镜的男人回到队伍后,丁鸣出现在男人身旁,不动声色地站着。
    “干什么?”男人注意到了丁鸣。
    丁鸣不回答他,随即以极快的速度,一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的脸涨得通红,想咳又咳不出来,他应该根本没料到丁鸣看着斯斯文文,出手竟那么狠,这猝不及防的一抓,像要扭断他的脖子。
    男人的老婆也急了,拼命捶打丁鸣,见丁鸣不松手,又试图拉开丁鸣的手。特别要说明的是,尽管我暂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我依然具备感官能力,也就是说,女人拼命捶打丁鸣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不过这女人的力气真是小,丁鸣几乎纹丝不动。随后丁鸣一把推开了女人,另一只手也抓住了男人的脖子,加重了压力。
    男人仿佛噎住了一样,一脸痛苦的表情,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围观人群中的好多人似乎吓坏了,有人在劝丁鸣放手。
    丁鸣故意凑近男人,咬牙问:“还插队吗?要不要插队?嗯?”
    男人艰难做出摇头的动作。
    丁鸣嘿嘿一笑,两手向上使劲,试着将男人提起来,男人当即发出一声惨叫,丁鸣才忽然松手。
    那女人立马扶住差点摔倒的男人,男人的太阳眼镜也掉了,男人看丁鸣的眼神既有憎恨又有恐惧,我怀疑他在考虑要不要报复,不过丁鸣的样子真有些诡异,估计男人被吓到了吧,最终带着老婆灰溜溜离场了。
    痛快地惩治一个人后,丁鸣越发兴奋,所以刚玩好过山车,便又踏上摩天轮,谁知在座舱缓缓下降过程中,丁鸣嫌速度太慢,居然擅自打开舱门,从七八米高的座舱一跃而下,把不少人吓一跳。
    他越玩越疯,压根不听我的劝,一路还唱着我听不懂的歌。有一辆观光车从他身旁行驶过去,他一时兴起,抢下了司机的座位,胡乱操控起来,一车的乘客都惊慌失措,一顿嚷嚷,他却充耳不闻,最终把观光车停至草坪的死角处,才被公园保安给拦截下来。
    在被保安教训一番,赶出公园的途中,丁鸣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
    那天晚上,我与丁鸣好好谈了一次,我建议他行事应当稳重一点,别那么过火,他却嫌我胆小,还说做人要尽量放松,不必守太多规矩。我俩的观念向来有分歧,所以注定又是一次无效沟通。
    丁鸣第一回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我清楚记得,那晚洗完澡,丁鸣躺在懒人沙发上,感觉精神有些困倦,不经意间,他睡着了,在他睡觉过程中,我感觉仿佛挣脱了那个麻袋,灵魂一点一点在扩张,当醒来后,我又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丁鸣离开了。
    在之后的相处中,丁鸣偶尔会控制身体,有时候他会主动把身体还给我,有时候等他睡下以后,我才重新掌控身体。
    因此,我可以分为三种状态。
    第一种状态,是只有我一个人,丁鸣完全不存在的时期,也即丁鸣的“沉睡期”。
    第二种状态,是丁鸣的意识存在于我体内,通常是我睡觉醒来以后,丁鸣的意识会跟着苏醒,离去也会在我睡觉期间,称为丁鸣的“觉醒期”。
    第三种状态,是丁鸣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把我排斥出去,称为丁鸣的“掌控期”。
    虽然丁鸣的“掌控期”一般并不长,频率也不高,可我还是害怕他会做些出格的事。我与丁鸣的性格有部分相似的地方,例如我们的兴趣,我们厌恶的东西,但仍有很大不同,丁鸣要比我更激进,更冲动,更无所畏惧,更玩世不恭,并且他的报复心也强过我。
    我认为我应该像猫一样活着,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丁鸣却认为做人要适当张扬一些,我们的处世理念有冲突,这个问题若不解决,今后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毕竟我们同住一个“家”。直到有次,发生了一件事,更让我坚定了这一信念。
    那天,丁鸣控制身体的情况下,他在一间商场闲逛,结果我听到背后“砰”一声响,原来是有个女人,从商场的八楼跳下自杀了。
    女人死状比较惨,流了一地的血,很快围观人群一堆。
    商场保安先打电话报警,再疏散人群,将现场保护起来。
    然而丁鸣的贪玩心理又开始作祟,他在混乱中趁保安不注意,悄悄跑去女尸跟前,将女尸摆成各种奇怪的姿势,还用随身带的相机拍照,他想收藏起来。
    保安发现了在作怪的丁鸣,急忙制止,最后丁鸣还被带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内,警察严厉地教育了丁鸣,还没收掉相机,丁鸣好几次想发疯,我只好一个劲地劝他,我说我们再怎么张狂,也不适合招惹警察,会添麻烦,丁鸣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因此忍住了。
    那一次,丁鸣差点被按上侮辱尸体的罪名,幸好在警察眼里,丁鸣的认罪态度不错,所以教训他后就放了。也是那一次,警察给我和丁鸣都留下了不良的印象,尤其是丁鸣,他发誓一定找机会报复。
    我郑重其事地警告丁鸣,不许做太离谱的事,我甚至威胁他,若再发生此类情况,我干脆自残,或者自杀,一了百了。
    听到我说要自杀,丁鸣终究还是怕了,他担心他会消失,再也不能享受如此美好的世界,于是他答应我,以后做事先考虑清楚后果,尽量听取我的意见。
    我们总算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之后那几年,太平无事,我与丁鸣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深,我们成了朋友。
    我学完了摄影,便在一家杂志社当兼职,起初是拍摄一些旅游推广的照片,为一些旅游公司做宣传 ,所以那段时期我经常去外地,增加了不少见识。后来我不再拍摄旅游照,改为拍摄街景照,投稿给杂志作为文章的插图,我就基本不再出K市了。
    由于大部分时间都比较空闲,丁鸣建议我再找一份工作,可我不喜欢打工,我喜欢无拘无束地做事。某天,我在一档综艺节目中看到一群选手大秀纹身,让评委点评,我突发奇想,便计划开一家纹身店。
    我与丁鸣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没料到他竟然也有兴趣,我说我之所以想给人纹身,是喜欢那种在人身上留下印记的感觉,就像猫一样,会习惯性挠人,据说猫挠人是因为有领地意识,为了守护自己的地盘,或者出于防御,攻击侵犯者,但我总觉得,猫挠人的另一个原因,是能够从给人留下抓痕这件事上收获快感,就像一些杀人者酷爱用冷兵器杀人而非热兵器,只因冷兵器本身具有热兵器无法比拟的艺术魅力,一枪爆头远不如刀刀见血来得有美感。
    既然决定开纹身店,就要先学习。
    我在网上查找了多家K市内的纹身店,并选择其中一家,作为我修行的地方。
    我去到那家店里,表明来意,老板却不太待见我,因为我毫无经验和技术,大概老板不愿在一个零基础的雇员身上耗费精力。不过当我说我纯粹想做一名学徒,不要薪水的时候,老板笑了,平白无故多一名帮手,他自然愿意。
    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在纹身店跟老板学习一个多月,基本掌握了技术。
    离开纹身店后,我就着手操办起来。我准备把店设在自己家中,反正家里的空间足够,我把一楼改造成店铺,二楼作为居室,而且在这样荒僻的郊区开一家纹身店,是不需要办正规手续的。
    地方选好,我尽快买齐了割线机、打雾机、手柄、电源、勾线、脚踏、钢针嘴、纹身针、色料、墨、笔、膏印等等工具,还买了些练习皮,日夜不停地练习。
    一切准备妥当,接下来便是宣传的问题。我花了些钱,在地方论坛上做推广,还请广告公司帮忙宣传,又亲自在湖湾区内派发传单,很快,就有客人上门了。
    刚开始,我的动作还较慢,手法不够熟练,但几个月后,我进步了不少。期间生意不能说火爆,至少客源比较稳定。纹身在当地是非常冷门的项目,所以我更多把它当作一门兴趣,跟我预想那样,我可以从针刺入对方皮肤,缓慢勾勒出图案的过程中获得快感,而后来我才发觉,纹身店能给我带来更大的价值。
    起初我没有留意,渐渐的我发现,来找我纹身的客人当中,有个别在言行举止上,多少有点问题,甚至匪夷所思。
    光顾我店里的,大部分是楞头青,其中不乏社会上的混混和无知女孩,但偶尔会出现那么一些人,他们满怀心事,性格扭曲,或暗藏某种怪癖,或带着不良嗜好,或有奇特的习惯,或背负沉痛的过去,他们像爬虫一样每天生活在阴暗角落,我愿称这些人为“另类群体”。
    这类人一般极难察觉,他们生性敏感,自我保护意识强,所以他们懂得伪装自己。他们表面看可能和正常人无异,只在特定情况下露出他们阴暗的一面。好在纹身给我提供了绝佳的机会,长时间处于安静、封闭的空间,会令他们更容易暴露自身性格特点,何况是在做一件较为隐蔽的事,面对一位住在郊区破房内的纹身店老板,再加上我敏锐的嗅觉,故而经常被我察觉到他们的异常。
    我记得我头回遇见的“另类群体”,是一个叫钟文开的男子。
    钟文开是胖子,长得肥头大耳,头发像很久没洗那般油腻。刚踏进店里,就说给他胸口纹一座坟墓。
    有要求纹奇怪图案的客人,但从没碰到说纹坟墓的。
    无论客人想纹什么图案,我都会答应。于是我参照钟文开提供的坟墓图案,用纹身机在他胸口下针。
    期间我发现,钟文开注意力十分不集中,总是东张西望,满脸焦虑,仿佛害怕见着某种东西,最后连身体都在发抖。
    我告诉他,不必紧张,纹身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等完成后,他忽然变放松了,还展露微笑,对我给他纹的坟墓图案表示满意,我才问他,为什么要纹坟墓,他回答我,是他妈妈要他纹的。
    这自然是他编的谎话。
    不出三天,他妈妈来店里找我,问是不是我给他儿子纹的坟墓,我回答说是,谁知他妈妈居然又塞给我几百块钱,说一是表达谢意,二是他儿子将来若有麻烦,希望我能配合。
    接着他妈妈把实情告知。
    原来,钟文开从小喜欢看火车,在钟文开7岁那年,他妈妈带他去家附近的铁轨拍一张跟行驶火车的合影,万没料到,当他们来至铁轨旁准备拍摄时,却目睹一个试图穿越铁轨,不幸被行驶火车碾死的男人,这件事给钟文开带来极大打击,是童年的阴影,所以不久之后他便开始产生幻觉,时不时看见那个被火车碾死的男人,期间有数年经过精神治疗,幻觉消失,然而近几年幻觉又再复现,支离破碎的男人频频出现在他眼前。最近一次偶然机会,他听闻流传于他老家的一种迷信说法,说只要在胸前画一座坟墓,就可驱邪避凶,不会再碰上不干净的东西,因此他想到了纹身,但他不愿引人注目,才找来我这边。
    我终于明白了他妈妈的用意,画坟墓驱邪避凶的说法自然是无稽之谈,却能给他带来心理暗示,令他以为获得了守护,如此一来,幻觉消失了,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讲,至少对于钟文开,胸前的坟墓确实可以驱邪避凶,我愿意配合他妈妈来圆这个谎,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后来又有个女人来我店里,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高瘦,卷发,皮肤很黄,满脸的雀斑,名叫张蓓。
    张蓓是一名贸易公司职员,老公是该公司的领导,两人已结婚近十年。她说她想在她手臂上纹一个较深的图案,目的是为掩盖手臂上的三处烟疤。
    我问她怎么弄的烟疤,她开始有些支支吾吾,只说是上大学时候抽烟烫的,我一听就知道说谎,因为烟疤明显是最近形成的,并且抽烟被烫,不可能连烫三个那么深的烟疤。
    我直接点穿了她的谎言,她倒没有生气,反而跟我说了实话。
    原来,前一阵子,张蓓在坐公交车时认识一个男人,男人长得斯斯文文,戴副眼镜,是她喜欢的类型,两人很快就在一起。瞒着自己老公与男人交往一段时间后,张蓓发现男人的脾气性格有点古怪,时不时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发怒,变得异常激动,甚至有一定暴力倾向。张蓓感觉不对,便和男人提了分手,希望结束这种关系,结果每次男人都以苦苦央求来挽回。某天夜里,两人照常在酒店约会,一番云雨过后,男人边抽烟边哭了起来,情绪瞬间失控,还用头撞墙,他骂张蓓不重视他,把他当成缓解寂寞的男宠,心永远在自己老公那边,张蓓一时手足无措,刚想离开的时候,男人一把抓过张蓓,一顿折磨,还用烟头烫张蓓手臂,这样才给张蓓留下了三处烟疤,以及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次过后,张蓓就彻底摆脱了男人,但她手臂上的烟疤仍在,她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对老公解释这三处烟疤,趁老公发现烟疤前,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于是就想到了纹身。
    依她的要求,我在她手臂纹了一个黑色蝴蝶,颜色非常深,足够掩盖那三处烟疤。蝴蝶的图案是我替她找的,之所以纹蝴蝶,是我觉得这个图案适合她,她对此感到满意。
    在张蓓这件事后,我开始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人身背的秘密产生浓厚兴趣,我发现研究人类特殊的行为模式是一件相当有意思的事。包括我在内,我想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一片阴暗的地方,寻找并了解每个人的阴暗面,尤其是“另类群体”的阴暗面,可以给我带来极大乐趣。
    我就像一个潜伏在黑夜中的猎人,它们即是我的猎物。
    这成了我的人生目标,仿佛我来到世上就为寻找它们,揭开它们的面具,令它们暴露在阳光下,毫无遮蔽,并以各种方式玩弄它们。
    丁鸣跟我持相同看法,甚至兴趣还要盖过我。
    除了摄影和纹身外,有时候,我也会外出散心,跑去一些开阔的地方。紫丁花苑,便是我常去的地方之一。
    它是一个老式住宅小区,距离我家才3.8公里,我喜欢蹬着自行车去那里。
    紫丁花苑的绿化建设较好,像一座公园,住户也不多,我家附近就缺少一个让我好好呼吸清新空气的地方,所以我特别爱来这里,不过为避免麻烦,我会从小区外的一间废弃仓库翻墙进小区。
    在紫丁花苑有一片活动区域,布置着绿化,长凳,池子,还有喷泉。从公寓楼的楼顶往那看,像一个太极图案。我习惯躺在长凳上,晒晒太阳,静静思考,很享受,有时我也会观察身边的人在做什么,而在我经常看见的人中,有那么一个人,他是小区的保安,似乎还是头头,总是绷着脸,表情十分冷漠,对谁说话都是粗声粗气,一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真的不喜欢他,丁鸣也是,后来我知道他叫卞宇星,确实是保安队长,但在保安中口碑非常差,几乎所有保安都烦他,为一点小事就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听说某个年轻保安还曾在他办公室对他下跪。
    我很疑惑,这样的角色,为何没有被开除,反而还能做领导呢?后来我知道,这个卞宇星的父亲与物业经理的父亲是一对老战友。
    有一回,我好端端地躺在长凳上,他忽然出现在我跟前,用质问的语气问我是哪里来的,我猜他已经发现了我不是小区业主,并且留意我一阵子了,我直说我是外来人,就到小区转转,当他确认我不是小区业主后,他终于消除了顾虑,接着便赶我走,口气凶巴巴的,眼神中充满了鄙视。
    那一次,我被他赶出了小区,回家后我还跟丁鸣吵架,丁鸣骂我太软弱,简直是个废物,导致我的心情很低落。
    隔了一段时间,我又去紫丁花苑,我想使用广角镜头拍一些风景照,谁知又被他毫无道理地赶出小区,他还痛骂了几名手下,让手下们今后把我拦在大门外,理由是紫丁花苑不允许外人进入。
    我再次忍住了,不过我的怒气正在积累。
    第三次,我依然从废弃仓库翻墙进入紫丁花苑,我还从小区的便利店买了一根冰淇淋雪糕,坐在长凳上,边吃雪糕,边看一群孩子在池子边用鱼笼捕鱼。我做好卞宇星来找我麻烦的准备。
    就像挥之不去的苍蝇一样,卞宇星果然又来了,他看到我特别诧异,因为他已叮嘱过手下阻止我进入小区,这个小区只有一道出入口。
    我压制怒火,笑嘻嘻地跟他说我吃完雪糕就走,这是丁鸣建议我做的一个试探他的方式。结果他恼羞成怒,冲过来一把拍掉了我手中的雪糕,眼见掉在地上的雪糕,还骂我污染环境。
    我脸色变了,心也沉下来了,我感觉我的底线被突破了,丁鸣更是气炸了,一个劲在让我对付他。
    不过我没有听丁鸣的,我再一次被请出了大门,但我决定,要让这个卞宇星付出一点代价。
    先前通过打听,我已对卞宇星有一些了解,知道他也是小区住户,住在43号单元楼,而且巧的是,43号单元楼就在废弃仓库的旁边,那边属于小区偏僻的角落。
    我准备等到夜深人静再去一趟紫丁花苑,整整那个卞宇星,可当我在跟丁鸣讨论计划如何实施时,我便感觉一阵头痛,伴随恶心,我知道丁鸣来控制身体了,我赶紧问丁鸣干什么,丁鸣让我不要管,把事情交给他来做。
    我答应了。
    丁鸣控制身体后,他在家找了一根很细的尼龙绳,一瓶番茄酱,一根黄瓜,一个小铁耙子,一副手套,以及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全部塞进包里,然后戴上帽子和手套,蹬自行车往紫丁花苑赶。
    我一再问丁鸣,丁鸣就是不回答,我从丁鸣身上感受到一股杀气。
    丁鸣熟门熟路地从废弃仓库那翻入紫丁花苑,戴好手套,然后沿一根水管爬上卞宇星所住的43号楼,正巧房间的窗半开着,丁鸣毫不费力地跳进了卞宇星家。
    我记得那时是晚上11点多,卞宇星还没睡,正在客厅看电视,一见有人从他卧室走出来,他吓一大跳,丁鸣立马取下口罩,暴露相貌,这一来他彻底傻眼了。
    丁鸣的脸色很不寻常,完全不是前几次跟他说话时嬉皮笑脸的我,待两只手拉直尼龙绳,丁鸣没有给他呼救的机会,以猫那样快速绕至卞宇星身后,再用尼龙绳狠劲勒住他的脖子。
    我提醒丁鸣,在这种住宅区,闹出人命可能会有麻烦,丁鸣却说他一定得出这口气,还说卞宇星怪我污染了小区环境,那干脆就污染到底。
    不一会功夫,卞宇星断气了,丁鸣的手法干净利落,应该没有留下生物信息,再说了,我未被采集过指纹和DNA,所以即便留下生物信息,也查不出我的身份。
    我问丁鸣怎么收拾这烂摊子,他说不急,他早想好了办法,他说他要把尸体搬去楼顶。
    于是他把尸体装进黑色的大塑料袋,再背起尸体,我才明白这袋子是当作裹尸袋用,这样可以避免身体接触,随即走楼道上楼顶,楼顶有一片种植区,还有十字架一样的木桩,地上还堆着一捆不知用来做什么的绳子。
    丁鸣说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要把尸体绑在这根木桩上,显得卞宇星在忏悔。
    绑完之后,丁鸣先给尸体口中塞满泥土和杂草,又在尸体上洒了番茄酱,这是他的恶作剧,再用小铁耙子留下一些伤痕,就像被猫的爪子抓过。
    大功告成,丁鸣拍拍手,他说他非常满意他的作品。
    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把黑色大塑料袋烧了,然后回紫丁花苑等待尸体被人发现。
    丁鸣说卞宇星这种面目可憎的人根本不配活着,对于世界来说才是真的污染,他之所以恶搞卞宇星的尸体,就是为了表达卞宇星污染的本质。
    我忽然觉得丁鸣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我向丁鸣提议今后做这类事之前能不能好好跟我商量。
    夜色笼罩下,丁鸣就坐在长凳休息,不知不觉他睡着了,醒来我重新控制了身体。
    那时天微微亮,卞宇星的尸体还没被人发现,我便开始在小区里溜达,丁鸣说他想考验考验警察的能力,看警察多久能破案,我对此没有太多兴趣。
    尸体最终被一名清洁工发现,随后我跟着一群人走上楼顶,很快警察来了,我干脆交出作案工具,承认一切是我做的,丁鸣则感觉他的游戏被破坏了,有点不高兴,不过他让我不高兴的事更多,这也算是我一次报复。
    逃离犯罪现场的路线是我们提前计划好的,那条路上基本没有监控,警察不会查到我的去向。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姓许的警察老大是个厉害角色,今后得对他多加留神。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又回到紫丁花苑,沐浴在阳光下,享受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快乐,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打扰我了。
    正文

    1.一个着迷偷盗的人

    刚认识陈友良的时候,是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大雪纷飞之下,我就看见窗外有个光头朝我的店缓缓走来,他个子很矮,大概一米六左右,皮肤特别白,站在雪中像个雪人,他显得犹犹豫豫的,走一步停半步的样子。
    我有些疑惑,因为这么冷的天,不大会有客人,难道找我有其他的事?
    我主动把门打开,他先一愣,再难为情地问我:“你这里……是一家纹身店吗?”
    近距离看,我发现他是真丑,脸颊的上半部分跟下半部分极不对称,脖子挺粗,没有下巴,仿佛一条鲶鱼。
    “对。”我点点头。
    “哦,我想试试看纹身,那个……你是老板对吧?你们这纹身一般贵不贵啊?什么价格啊?”
    “要看纹什么吧,用料和手法也不一样的,有价目表,你进来看看。”
    他眼珠子快速转动一下,后回答:“好。”
    我请他步入店内,由于我起床时把暖气开得很足,所以他一进门就说热,立即把围巾解了,大衣也脱了。
    他看了半天价目表 ,满意地点点头:“你这价格还蛮公道的,不错不错。”
    我微笑敷衍他:“小店,随便做做。”
    那时候丁鸣在我体内苏醒着,吐槽这个光头:“这人长得一副傻相,是个傻子吧?”
    最后,陈友良选择在他右臂上纹两个字——克制。
    我没有立刻问他纹这两字的含义,等到给他下针前,我才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嘴:“你要克制什么呢?”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让人看了犯恶心的黄牙,回答说:“没什么,纹着玩玩呗。”
    我不再多问,但我感觉他应该藏了秘密,丁鸣也说:“这光头挺奇怪的,你可以多留意留意。”
    在我给他刺针的过程中,他注意力分散,眼神飘忽不定,视线总集中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面,他似乎对我这间店铺比较感兴趣。
    因为冬天干燥,我前一阵子买了一台空气加湿器,就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盯着那台空气加湿器半天,问我:“你这台加湿器可以啊,多少钱买的啊?”
    “几百块吧,记不太清楚了。”我说。
    “效果可以,真可以的。”他的眼神透出一股子迷离。
    随后他的目光又飘到窗台上的招财猫,那只招财猫是乳白色的,是我从旧货市场淘的,价格不贵,我非常喜欢。
    “你这招财猫也可以啊……白色的,我见过的招财猫都是金色的,它是自动摇的吗?还是什么……”
    说着话,他竟然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指,我忙按住他手,提醒他正在刺针,不能乱动。
    “这招财猫是太阳能的。”我回答他关于招财猫的问题。
    “哦,哦,太阳能的,那可以的啊……就是不用装电池的吧?倒蛮方便的,难怪你摆在窗台上,嗯……阳光照得到。”
    我发现这光头问的问题都十分无聊,我一时想不明白他问这些的意义在哪。
    “对了……”沉寂一会,他又开始说话,“我刚进门的时候,我看见你家旁边有几只猫,那是你养的啊?”
    “对。”
    我脸色变了,我可不希望他对我的猫咪们打什么主意。
    “你肯定喜欢猫。”
    我勉强笑笑。
    完成之后,他满意地看着手臂上刚纹的“克制”两字,边笑边点点头,付了我1200元钱。
    我叮嘱他:“纹身的地方别用手去摸,今晚不要洗澡,最近几天不要喝酒,不要吃辛辣的东西,明天早上可以用温水轻轻擦一下。”
    “行,行,知道。”他笑说。
    临走前,他回头瞧了我一眼,打量一下我的店铺,对我说:“谢谢师傅啊!”
    我原以为,我不会再见到陈友良,谁知当天晚上,他又来了。
    只不过和早上不一样,他晚上是偷偷摸摸来的。
    那时候10点多钟,我躺在二楼卧室的床上看书,准备一会睡觉,忽然我听到楼下有些异响,我的听力原本就比一般人强,所以听起来尤其明显,我确定那些异响不是我的猫咪们造成的,与它们朝夕相处,很容易分辨它们的声音,而且它们几乎不会在夜间闯入我店里。
    我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门。
    我二楼的居室与一楼的纹身店是相连的,之间是一段楼梯,二楼还装有一扇玻璃门,当我轻手轻脚地下楼时,我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就在一片黑暗中,我看见一楼的窗户大开,陈友良整个人趴在窗台上,两手抱着他白天给过好评的招财猫,腰间还裹了我的一条羊毛毯子,他似乎被卡住了,面红耳赤,模样十分滑稽。
    我推测他应该是从窗户翻入我店里,先拿走我的羊毛毯子,结果想再抱走我的招财猫时,却不太方便,一是他身材矮胖,本就不够灵活,二是我窗户与外侧地面的高度较高,他若两手抱着招财猫翻出窗户的话,动作会很勉强。
    原来他是来偷东西的,难怪他白天眼珠子不停在转,样子鬼鬼祟祟的,也是因为我向来没有关窗的习惯,给了他机会。
    我走近他,他还没有发现我,我见他满头是汗,看来他真的挺喜欢我的招财猫,如果他肯放手的话,他是可以翻出窗户的,不至于维持这么尴尬的动作。
    丁鸣又数落我:“你看,家里都来小偷了!让你平时不关窗!”
    我发出一记笑声,随即打开电灯,陈友良一见我站在他跟前,吓了一跳,险些从窗台摔下来。
    他愣愣地瞧着我把招财猫从他手上抱走,再将他拉回店里,关好窗户。
    “你要的话,毛毯可以给你,招财猫不行,不过我可以把那间旧货市场的地址发你,你自己去买一个吧。”我心平气和地对他说。
    他傻眼了。
    此时此刻,陈友良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我给他泡了一杯热茶,我看他的脸和手都冻得发红。
    “怎么会想到来我家偷东西呢?我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我笑问他。
    陈友良摇摇头,显得难以启齿。
    “怎么了?说说呗。”
    “哎……实在不好意思啊,不过我刚来的时候没想偷你店里的东西,真是来纹身的,就是……就是……哎,我也没办法,那个瘾又犯了。”陈友良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偷东西的瘾吗?哦……我懂了,怪不得你要在手臂上纹‘克制’两个字。”我瞬间醒悟。
    “啊?你一猜就猜出来啦?”陈友良相当吃惊。
    “这没什么,人有点爱好很正常的,但你为什么偷东西呢?生活条件差吗?”
    我一想不对,看他的穿着似乎没那么寒酸,再说生活条件差的人,怎么会舍得花钱纹身呢。
    “条件是不差的,就是那个……”
    “你在哪上班?”我打断他。
    “我大学毕业以后,先在一家外资公司做财务,后来去银行上班,当客户经理,收入还算行吧,能凑乎过日子的那种。”
    “一个人吗?”
    “啊?对,一个人。”
    “既然条件不错,干嘛要偷东西呢?”
    “我不跟你讲了么……我对偷东西有瘾……”陈友良低下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问。
    “小时候就有,被我妈发现过几次,打了我几次,后来呢……后来上了学吧,以为上了学会好,结果变得更严重,我老是想着偷班级里同学的东西,铅笔啊,橡皮啊,水杯啊,饭盒啊,什么我都偷!然后最严重的一次,你知道吧……我竟然溜到办公室,偷了老师的钱包。”
    “你还偷钱啊?”我眉头一皱,在我看来偷钱是偷窃行为中最没有水准的。
    “我不是对她的钱感兴趣,这个跟你实话实说,我从小就不贪钱,包括现在也是,只不过觉得好玩,想到拿什么就拿什么!”
    我稍微松了口气,再问:“后来呢?”
    “后来吧……有一次,我印象挺深的,那是在我上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我们那班主任,是个女的,好像农村来的吧我记得,其实长得不好看,皮肤黑黑的,人又矮,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就来劲,感觉一团邪火在我身体里面乱窜,也不止我一个,班级里的男同学好多也这样,夏天班主任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她穿的是裙子,那些男的就拿一面小镜子,趁她没注意,偷偷伸到她裙子下面,照她的内裤……”
    说着说着陈友良忽然开笑,我想是勾起他青春期一段相当难忘的回忆了。
    “你们够猥琐的,那你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我问。
    “我啊?”他一下变得眉飞色舞,自信满满,“我没拿小镜子照,不过我做了一件他们都不敢做的事。”
    他故意凑近我,继续说:“我们那个学校吧,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有一间澡堂子,那个澡堂子原来是公共浴池,开在学校旁边,后来听说是生意不行吧,就承包给学校了,准备用来改建成图书馆的,不过我在上学的时候呢,澡堂子还没改,并且还有扇后门,是连着学校的,所以呢,一到快放暑假的时候,因为热呀,学校的老师就经常跑去澡堂子里面洗澡,我那班主任就有个习惯,吃好午饭会洗一次澡,那是她胖嘛,出汗也多,然后她的更衣箱我知道是哪个,澡堂子一般时候也没啥人,所以呢……有天下午我偷偷溜进澡堂子里,用一把螺丝刀,就把她的更衣箱给撬开了,嘿嘿,把她一条刚换的内裤偷了出来……”
    说到这,陈友良露出一脸淫秽的笑容,我看了有点犯恶心。
    “很爽吧?”我问。
    “爽!特别的爽!我闻着内裤的味道,感觉整个人都要化了。当时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条内裤,就先把内裤拿回家了,班主任发现更衣箱的包里面丢了条内裤肯定着急,她要带回家洗的嘛,但她不会知道是我做的,也不敢把这种事情公开。回家后我兴奋得不行,我还穿上那条内裤,害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特别是边穿内裤边那个……”
    陈友良越说越得意忘形,有点刹不住车,直到他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才收住了口。我猜他在想,何必跟一个纹身店老板讲那么多私密的事呢。然而我已对他起了兴趣,我必须让他吐出全部。
    “后来怎么解决这条内裤的呢?被人发现了吗?”我问。
    “没有!没人发现我,我做的干净利落,不会有人发现。怎么解决内裤的呢?噢……那个简单了,第二天,我就把那条内裤悄悄塞进讲台上的粉笔盒子里,因为那天第一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她一定要打开粉笔盒的,结果你知道的……”
    “她肯定气死了,有没有惩罚你们呢?”
    “倒也没有。我就记得,打开粉笔盒子,拿出内裤的时候,她呆了那么几秒钟,后来她直接出了教室,那堂课改自修了。再后来嘛,好多同学看到,她坐在办公室里擦眼泪。”
    “听上去倒是挺有趣的,你内疚吗?”
    “还好吧,小孩子又不懂事,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听完他这一段故事,我发现这个陈友良或许不止有偷窃癖,可能还有一点恋物癖,恋物癖的人往往也喜欢偷窃,两者有相通的地方。
    他见一下沉默,又开始讲:“成年后呢,我偷东西归偷东西,但再没做过这样的事,比如我有时候也会拿同事的私人物品,寻找一下刺激。我也知道这个不对,哎……没办法,就是戒不掉啊……”
    他显得十分懊恼,也不知是否在我面前演戏。
    “被人抓到过吗?”我问。
    “没有,除了我妈,你是第一个揪住我的。那个……你不会报警吧?不行我把东西还给你吧,我现在不要了。”
    “不报警,这么好玩的事,报警干什么?我刚说了,招财猫不能给你,毯子可以送给你,无所谓。”
    “啊?真给我啊?”他的表情透出难以置信,或许是因为我的反应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吧。
    “对,但你得再跟我讲点有意思的事情,我不信你现在会那么无聊,难道还不如你上学时期?你没冲动吗?”我我觉得我的眼睛似乎射出一道光芒。
    “什么意思啊?”他反而变得无所适从。
    “听不懂我的话吗?有点特殊癖好没什么不对的,我告诉你,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阴暗的地方,区别在于面积的大小,以及他们自己有没有发现罢了,你以为那些看上去正正经经的人,他们真的正经吗?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种人,他们背后藏了什么秘密,包括我也一样,你也不了解我,对不对?所以不用太在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说了一通文不对题的话,但似乎引起了他的共鸣,我见他嘴角扬起笑容。
    沉寂片刻,他说:“你这样讲的话,我还真有件心事。”
    我端正身体,表现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并催他:“快说。”
    “实话实讲,我觉得你刚才的话有道理,就是啊,我都那么大了,经历得事情那么多,我总不可能还不如我上学那会吧?是够无聊的!我跟你讲心里话,你应该是属于比较理解我的人,我是真受不了我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状态,整天就搞些小偷小摸的事,没什么新意,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能满足我了。”
    “你的意思,要来一波大的?”我笑问。
    他眼珠子转了转,我猜不透他这一瞬间在想什么,后说:“也不是吧,但不能老偷些没意思的东西啊……要来点新意,你同意吧?”
    我没立即回答他,只听丁鸣说:“你问问他,现在想偷什么!”
    “你想偷什么?”我照着丁鸣的话问陈友良。
    陈友良低头一笑,说:“我跟你讲,你别笑我。”
    “我像这种人吗?”
    “哦,那好,我说了,你别笑。我跟你讲,虽然现在是冬天吧,但我好像又有了当年那个夏天……也就是偷班主任内裤时候的那种冲动了!”他凑近我说。
    “这回偷谁的?”
    “银行里……一名女职员……我同事,不过不是偷内裤。”他像个娘炮似的用手遮着嘴巴说。
    “放心好了,我家没人,你不用这样子跟我讲话的。”我说。
    丁鸣又说:“我算瞧出来了,这小子可能得寸进尺,想让你帮他忙了。”
    “不是吧?哪瞧出来的?”我在心里问丁鸣,表示怀疑。
    “你看着吧!”丁鸣说。
    “那女人是我们银行的风险经理,工作上跟我是有一定交集的……”陈友良慢吞吞开始讲,“她姓陆,叫陆文静,长得还行,中等身材,戴一副眼镜,她平时呢,有个特点,就是喜欢戴假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戴假发,据说是她不满意自己白头发太多,也懒得去染发,干脆就戴假发,戴的是一个棕色的假发,她基本上每天都戴那个假发……”
    “你想偷她的假发。”我听明白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有一次,我们一块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就坐我旁边,我离她很近,我就能闻到她假发上的味道,有点……像是那种塑料味,但混合了其他的味道,很香,很迷人,应该是她的体味。”
    “你又一下无法自拔了是吧?”
    “真被你说中了!”他用手指指我,显得特别激动,“那感觉……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当年从更衣箱把班主任内裤偷出来的一瞬间,我整个人都麻了,融化了!我还耳鸣,我听不见声音了!”
    “你挺会形容的么。”我一笑。
    “不骗你!一点都不夸张!之后我就一直惦记着她的假发,每次从她身边走过,或者在她办公室凑近她的时候,我的心跳得特别快,我怀疑我哪天可能会在她面前猝死!”
    “所以你对她假发的渴望,超过了其他的东西。”
    他又莫名停顿了一下,这一点令我费解,再回答我:“算是吧,总之我很想很想,偷点小东西,真不如把她的假发偷到手,那股味道噢……”
    他用手抱住头,自我陶醉了一番。
    “有难度吗?要不要我帮帮你?”半晌,我迸出这句话。
    “你?”他显得异常惊讶,我不知是他假装的还是真实反映。
    “他在跟你装呢!他迫不及待想要你帮他。”丁鸣说。
    “有问题吗?”我反问陈友良。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个……你帮我?”他变得张口结舌。
    “你会觉得奇怪,是不是?你跑来我家偷东西,我没怪你,反而还愿意帮你。”我说。
    “就是啊……”他往后一仰。
    “这你不用管,反正我答应帮你,你就当我对你偷东西的爱好感兴趣吧。”
    “你该不是……也跟我一样……”他笑嘻嘻地说。
    “不是,你误会了,我从小到大没偷过任何一件东西,但我就是想帮你,原因很难跟你解释。”
    “行吧,有个人帮忙方便多了,要不我给你点钱吧,你要多少?”他说着掏出了皮夹子。
    我想把我的行为合理化一些,于是顺水推舟,说:“给我500吧。”
    他确实不太在乎钱,爽快地把钱付给了我。
    之后,我们商量了一下计策,从陈友良提供的信息中,我了解到,那个名叫陆文静的女人,现年31岁,离异,孩子不在身边,平时一个人住在距离工作地方二十多分钟车程的单身公寓,开车上下班,而陆文静的假发,平时会习惯放在车上。我奇怪陈友良怎么对陆文静的事了解那么清楚,陈友良告诉我,他跟踪了陆文静两次,也断断续续从其他同事口中打听到了一些陆文静的事,看来他谋划已久。
    从车上偷,可能要比从家里偷容易一些,毕竟汽车是一个很小的范围,所以难点便在于时机的选择。既然陆文静的生活是两点一线,那下手的地方要么在银行停车场,要么在陆文静家附近,我认为在陆文静家附近动手会更好一些,不过得先考察一下现场再做决定。
    次日正巧是周六,陈友良不上班,因此他一早便开车来接我,带我走一遍陆文静从银行到家的路程。
    银行位于K市的另一个区,更靠近市中心,离我家有一点远,但据陈友良说,陆文静住的单身公寓也比较偏,是在一个新型工业基地旁,住户稀稀落落,不太多。
    “说真的,这人看起来猥琐,不过我挺佩服他的执着和干劲,跟你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是躲躲藏藏的那类人。”我坐在陈友良车的副驾驶上,丁鸣对我说。
    “你猜我为什么答应帮他?”我问丁鸣。
    “谁知道,搞不懂你!”丁鸣又气冲冲。
    “我可以跟你打赌,这绝对不是他的全部。”
    “啥叫不是他的全部啊?”
    “就是他肯定还有事情藏着呢,明白了吧?”
    “哦,对,这人看起来怪怪的,你不会掉进他设的圈套里了吧?”
    “那不可能,他同样也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要把他的底牌一张张给翻过来,我相信他不会那么无聊,应该能给我一点惊喜。”
    我和丁鸣正心灵交流间,陈友良来了句:“到了,看,银行的停车场。”
    陈友良是在一家地方银行上班,这里是该家银行的支行,看起来像是一间小营业厅。
    银行门前有用白线划分的车位,不太多,由于是周六,门前只停了两辆车,如果是工作日,这边应该可以停满吧。
    “你们上班的时候,车就停在那边门前的车位上吧?”我问陈友良。
    “对,陆文静的车喜欢停那,喏,她有个固定位置。”陈友良用手一指,那是最靠外的一个车位,一旁即是坡道,离开停车场非常方便。
    “她还有专属车位啊?她是你的领导?”
    “也不是。她算是分行下派给我们的风险经理,常驻在支行的,客户经理是要看风险经理脸色的,否则业务没法做,这你知道吧?包括支行的行长,所以大家或多或少总要给她拍拍小马屁的。”陈友良解释。
    这会我感觉太阳有些刺眼,所以戴上太阳镜,顺便把我的口罩也戴上了,接着说:“这边不能动手,太开阔了,人来车往的,不行。”
    之后陈友良便沿陆文静回家的路线,驶向陆文静家。
    我试探性地问陈友良:“假如有那么一个机会,我说假如哈,可以让你不用偷就搞到陆文静的假发,你愿不愿意?”
    “啥机会啊?”陈友良瞄了我一眼。
    “比如说……直截了当地跟她承认,花钱买下她的假发。”我笑说。
    “那不行!那样她以为我是变态!”陈友良快速摇摇头。
    “难道你不是变态吗?”丁鸣回应陈友良,当然丁鸣的话陈友良是听不见的。
    “跟你开玩笑的。”我对陈友良说,“那如果照着陆文静的假发买个一模一样的呢?”
    谁知陈友良竟叹了声气,似乎对我很失望的样子,说:“我说老弟啊……你还没明白我的想法,我不是喜欢她的假发,假发哪里不能买,对不对?我喜欢的是她假发上的味道,她的体味,所以她的假发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我希望是从她那里偷来的,靠其他方法得到的,总差那么点意思。”
    “嗯……”我故意像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要有仪式感,是吧?必须是偷的!”
    “对。”说完,陈友良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快到陆文静家的时候,丁鸣忽然问我:“你到底图什么呢?这人很好玩吗?”
    “我觉得好玩,特别有意思。”我说。
    “这种猥琐男,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吗?真没瞧出来他哪里有意思,根本是在浪费时间!”丁鸣又抱怨。
    “你往后看着,他肯定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人,我的直觉应该不会错。”
    “好吧!那你准备拿他怎么办呢?揭穿他吗?”
    “算了吧,我可没这闲工夫声张什么正义,怎么做我还没想好,你不要烦我了,吵得我头疼。”
    丁鸣开始骂我,我不再理会他了。
    陆文静住的是某个豪华商圈附近的单身公寓,并非住宅小区,我数了数,这边的公寓楼总共有七栋,看起来这些公寓楼是商圈的配套设施。
    陈友良放慢车速,行驶到第三号公寓楼的大门前,然后指指说:“她就住这儿。”
    “她是买的还是租的房子?这边的房价可不便宜。”我上下打量这栋小高层公寓楼,楼面崭新,设计高雅,考虑到地理位置,房价应该不低。
    “租的吧……她哪买得起那么贵的房子,凭她的收入,何况她家境也一般,又是离婚的。”陈友良说。
    “或许她认识了某个有钱的男朋友呢,对不对?”
    说这话时我瞧了陈友良一眼,我发现陈友良似乎没什么反应,看来他并非对陆文静动了感情,依然是他的变态心理在作祟。
    陈友良将车停在树荫下,又指指公寓楼门前一辆蓝色的福特两厢车说:“你看,那辆是陆文静的车。”
    我点点头,环顾一下四周,问陈友良:“她的车平时都停在那个位置吗?”
    “兄弟这我哪知道哦,不过我印象当中,我前两次跟踪她回家,她都是差不多停在那的。”
    “嗯,我想她应该是个爱整齐的,或者说有点强迫心理的人,比如说她不能接受长出来的白头发,还有你刚说她在上班期间也永远停在那个车位对吧?”
    “对对对,她还真是有点洁癖,而且她吃工作餐的时候,也永远坐在靠窗的位子。”
    我拍拍陈友良肩膀说:“那我们的计划明确了,就挑这个地方下手。你看哈,这边周围没有摄像头,而且有很多树和围墙,人也不多,我们只需要把她的车钥匙搞到手,再偷偷打开车门,确保没人注意的话,应该可以很容易拿到她的假发,当然你的情报信息是不得有误的,就是她的假发一直没有拿回家,放在车里。”
    “这个肯定没错的,但是……”陈友良表现出担忧。
    “但是什么?”其实我知道陈友良在担心什么,仍故意问他。
    “把她的汽车钥匙搞到手,那不容易啊!”
    “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我笑着说。
    第二天是周日,银行仍不上班,在傍晚时分,陈友良发了我一条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动手啊?
    看来他很着急,他太渴望偷到陆文静的假发了。
    我回复他:要不就明天?
    他立刻回我:行!
    我们把时间约定在周一他和陆文静下班以后,我提醒他,一定要尽快到达陆文静家楼下的停车场,提前躲在一个陆文静不能发现他,他却能看见停车场的位置,我会直接等在陆文静家,待陆文静驱车到家楼下的停车场时,立刻通知我。
    我知道他对我还不够信任,甚至担心被我耍了,因为他不清楚我的具体计划,他反复问我要怎么偷到陆文静的车钥匙,我说我也没有十足把握,但应该没有问题,至少我们有容错率,即便第一回失败,我们也可以再策划别的方案。
    周一的清晨,一觉醒来,我发现丁鸣不见了,他已陷入沉睡状态,丁鸣这次的觉醒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因为我的无所事事,他每天对我发牢骚,埋怨我,我实在被他烦得有些头疼,好在他暂时离开了,让我可以清静清静。
    下午3点多钟,我走出家门,习惯性地戴上我的棒球帽和口罩,奔着陆文静家而去。
    陈友良告诉我,他4点30分下班,因此我的时间十分充足,我没有开我自己的车,而是坐上了一辆人很少的公交车,再于离陆文静家比较近的一个车站下车。
    顺便提一句,去年我就买了一辆面包车,空间不大,看着像是用来拉货的,开起来车会晃荡,提速也慢,我喜欢它的一点,也是让我买下这辆车的唯一理由,是它尾部独特,或者说奇怪的设计,导致车牌只能安装在后保险杠下侧一处凹陷的地方,从后看的话,很难让人看清车牌号码,我觉得对我而言,这点值得利用,降低了我被查到身份信息的风险。
    当我站在陆文静住的第三号公寓楼的楼道窗户前时,感觉到一股冷风朝我吹来,今天的温度是零下,感觉特别冷,我可以看见自己口中吐出的白气。
    陈友良告诉我,陆文静住七楼,所以她会坐电梯上楼,于是我等在二楼的过道处,我想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临近5点,我发现陈友良的车快速驶入这片单身公寓楼的区域,他把车停在一处拐角附近,那边正好有一间垃圾房,然后他走下车,竟鬼鬼祟祟地躲进了垃圾房内,朝三号公寓楼门前的停车场张望。
    不一会,陆文静的车也到了,就停在前天那个车位,陈友良立马发我信息,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见开车的是个戴眼镜的女人,脸上好像有雀斑,确实是棕色短发,那应该是陈友良梦寐以求的假发了。
    车熄火后,陆文静取下假发,将假发塞进了副驾驶前的储物箱内,她原本也留着一头短发,不过比假发的稍短,稀稀拉拉的发型,不太好看,换个发型就像换个人似的。她又从包内取出一把梳子,梳了梳头,稍微整理了一下她的发型,真是讲究的女人,即便从停车场到家那么短的距离,她都在意别人的目光。
    一下车,陆文静朝公寓楼的大门走,手里拎着一个小包,我注意到她把车钥匙丢进了小包内,小包没有搭扣等琐碎的设计,只有一条拉链,这样我的计划实施起来要方便很多。
    我立刻走至电梯门前,电梯此时停在四楼,我按了下楼的按钮,等电梯门打开,我步入了电梯。
    电梯从二楼到一楼仅几秒钟,我听脚步声,感觉陆文静离电梯门还有几步的距离,我故意在电梯内逗留了片刻,待陆文静来到电梯门前时,我低下头,以十分匆忙的姿态快步走出电梯,迎面撞上了陆文静,在那一瞬间,我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拉开了陆文静小包的拉链,取走了她的汽车钥匙,再拉好拉链,只留一条小缝隙。
    “哎哟,对不起,不好意思!”陆文静清脆的声音响起,还伸手来扶我。
    我没料到,居然是陆文静主动跟我道歉。
    既然如此,我就不必暴露我的声音了。
    我对她摇了摇头,表示无所谓,顺便藏好了她的车钥匙,随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我全程戴着帽子和口罩,因此她看不见我的容貌。
    出了公寓大门,我迈步走向陈友良待的垃圾房,他正傻乎乎地望着我,等进垃圾房,我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原来垃圾房内堆满了湿漉漉的垃圾,还有一些碎肉在地上,真的有够恶心,陈友良居然可以忍受这种恶臭。
    “干嘛躲这里,你不觉得臭啊?”我捂着鼻子问他。
    他却急急忙忙问我:“怎么样了,到手了吗?”
    我领他离开垃圾房,走去车旁,确认陆文静不可能望见这里时,我把车钥匙拿出来,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啊?真到手啦?你怎么弄的啊?”陈友良欣喜若狂,看着手中的车钥匙,显得不敢相信,连呼吸都变急促了。
    “我撞了她一下,就把她的车钥匙偷了,这个你别管了。接下来交给你了,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对吧?我懂的,仪式感。”说完我笑了笑。
    我相信对陈友良而言,亲自把陆文静假发偷出来应该可以获得极大的满足感,所以我成全他。
    陈友良非常感激地看着我,渐渐露出笑容,那表情好像一头饿坏了的野狼,突然寻找到食物般。
    目下无人,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我帮你看着,去吧,有事我马上提醒你。”我说。
    陈友良朝我点点头,紧张兮兮地朝陆文静车走去,这边距离陆文静车顶多十几步远,我见他却走得十分辛苦,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让人看了想揍他。他还是有点紧张,以他一名偷窃老手,不该是这样的表现,我真失望。
    终于,陈友良靠近了陆文静的车,用车钥匙遥控解锁了汽车后,他忙打开副驾驶车门,从储物箱内取出了陆文静的假发,我细心留意到,在他取出假发的那一瞬间,他的脸颊是通红的,这一定不是害怕或者害羞,而是激动,我想他又重新找回了当年偷班主任内裤的感觉。
    他快速把假发塞入大衣口袋,然后锁好车子,往回走。
    “怎么样?”我问他。
    我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感觉像刚跑完5公里。
    谁知他一拍自己脑门,眉头紧皱地说:“哎哟!不好!”
    “哪里不好?不是挺顺利么?”
    “我刚拉开车门的时候,忘记戴手套了!这样不是留下指纹了么?会不会查到我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拍拍他肩膀说:“大哥,你又不是杀人,不过偷个假发而已,至于么?人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假发去报案,你说对不对?再说警察是吃饱了撑的吗?来查这种案子?”
    “那倒也是。这假发对我来讲很重要,但对她也就一个普通的东西,大不了再买一个呗。”陈友良释怀了。
    我们坐进陈友良车内,陈友良才拿出假发,凑近了闻,如同在吸毒一样,那表情简直猥琐。
    “舒服……就是这个味道……太舒服了……”陈友良闭上眼睛,沉浸在享受中。
    “有当年的感觉吗?”我问。
    “有!真有!”他异常严肃地回答我
    “你该不会以后在家里,就戴着这个假发了吧?”
    “那不会!这个假发太小了,我的头又大,戴不进去,再说戴它干嘛?我戴了以后我的味道不是会掩盖掉它原来的味道嘛?”
    这是什么理论,时间一长,这假发上的任何味道应该都会散去吧。
    “还有点收尾工作要做。”我提醒他
    “什么?”他一愣。
    “车钥匙呀,你车钥匙不还回去吗?”
    “噢,是哦!”陈友良才留意到陆文静的汽车钥匙还在他口袋里。
    “算了,我送佛送到西,帮你还吧,车钥匙给我。”我摊开手。
    陈友良把车钥匙给我,又不放心地问:“你怎么还给她?”
    “这你就不用管了。”
    说完这句我立即下车,回到了第三号公寓楼,我没乘坐电梯,因为很多电梯内会有监控,我沿楼道走上第七层,陈友良告诉我,陆文静家的门牌号是703,也就是我面前的这户。
    我把车钥匙轻放在陆文静家门前的地毯上,然后用力敲了两下门,再闪身离去,以我估计,陆文静见到车钥匙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小包有东西掉了,某个好心人替她捡回了车钥匙,接着检查一下包里的其他贵重物品还在不在,之后会看一眼她的汽车,以及寻找那个替她送来车钥匙的好心人是谁,这点时间够我回到陈友良车上了。
    我回来的速度令陈友良震惊,他一脸不敢相信地问我:“怎么那么快啊?”
    我没理陈友良,因为我见陆文静的脑袋探出了窗户,她是在确认她的车没被人偷走,她还不放心地按了一下车钥匙上的锁车键。
    “大功告成,我们可以走了。”我说。
    “她发现了没?”陈友良问。
    “发现什么?”
    “发现她的假发被人偷了啊!”
    “她又没回车上,怎么可能发现假发被偷了,应该要等到明天一早,她才会发现吧,你可以安心地拿回家慢慢享受了。”
    陈友良满意地笑了。
    驶离了这片单身公寓区后,陈友良感激地说:“兄弟这次真谢谢你了,没你我肯定搞不定,这个忙我记下了,今后有事的话兄弟尽管吩咐,特别是银行的业务,什么贷款买房啊,理财啊之类的,都可以找我!”
    “行,没问题。”我边敷衍他,边想其他事。
    “我先送你吧,回店里是吧?”他问我。
    “对,我住店里的,不过不急,我去你家坐坐吧。”
    “啊?”他似乎有些惊讶。
    “怎么了?不欢迎我?”
    我用一种很鄙视的眼光瞧他,想给他增加压力,我想去陈友良家里看看,挖掘他更多的秘密,这个游戏既然开始玩了,就不可能随随便便结束。
    “没……怎么可能!行,邀你上我家坐坐,咱俩喝喝茶,聊聊天,反正我一个人住,家里也没人。”陈友良显出尴尬的笑容。
    三十多分钟后,我踏进了陈友良家,陈友良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环境比较糟糕,远不如紫丁花苑。
    陈友良家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东西摆放都很整齐,客厅的茶几上有几株绿植,整间客厅萦绕着一股芬香。
    他让我坐沙发上,给我泡了一杯浓浓的桂花茶,又给我拿来两块压缩饼干。
    他把他的战利品,也就是陆文静的假发从大衣口袋拿出来,一时默不作声,显得有些犹豫,我猜他是不知道该放哪里。
    “如果你房里有个模特假人就好了,假发戴在假人头上,多好看,是吧?”我笑说。
    “对啊……不过现在放哪呢……”他环顾四周,最后两眼望向朝北的房间。
    我进门时就注意到,他家是两室一厅一卫的普通格局,朝南的房间好像大一点,里面有张床,应该是他的卧室,朝北那间房是关着的,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那间房是干嘛的呢?”我手指关着门的房间问。
    “哦……储物室。”他挠了挠头。
    “储物室?”我笑笑,放下茶杯,站起身,“收藏你那些战利品的?”
    “明白就行,明白就行。”他也笑了。
    “那不赶紧带我参观一下?”我表现出兴趣浓厚的样子。
    他点点头,用钥匙把房门打开,我没想到这间房居然是锁着的,门一打开后,我闻到一股好像什么东西腐烂的酸味,看来这间房长年是不通风的,果然,房里一片黑,连扇窗户都没有。
    灯还未开,我便看到了,这间房的大小约主卧的一半,除了有门的这面,其他三面墙各放了三种规格,大小不一的木柜。木柜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上半部分是架子,摆着一些小物品,下半部分是一格格抽屉,数量较多,应该可以容纳不少东西。
    架子上的小物品都挺普通,有工艺品、红酒、小摆件、玩具, 我想这些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重点是藏在柜子抽屉里的东西。
    “把你的战利品给我看看,不要告诉我是架子上的这些。”我说。
    “当然不是了。”他先将假发小心翼翼地摆到架子上,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里面一把扇子。
    扇子看着很老气,像只有老头子会用的东西。
    “哪偷的?”我直接问。
    “嘿嘿,一家古玩店里面,从一个睡觉的老家伙身边偷的,顺便还拿了一个小香炉。”
    他又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小香炉。
    真是平平无奇,我催他:“还有呢?”
    “太多了,还有这个……”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身份证,我见身份证的头像是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这也偷的?”
    “是啊……我之前没试过在公交车上偷东西,这张身份证就是我第一回在公交车上,从一个男人的背包里偷的,车上当时人还挺多,真刺激!然后呢……对了,还有这个……”
    他不等我发表看法,紧接着拿出一双红色的袜子,袜子是女式的,很小,明显不是他穿的。
    “这双袜子……”他手指袜子,兴奋地说,“是我从隔壁邻居那偷的,我家隔壁住了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我是半夜从我家阳台爬到了他们家阳台偷来的,想不到吧?”
    我摇了摇头说:“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给我看点特别的东西吧。”
    “那个……好吧,我给你看看,我偷过最大的东西。”
    他小心地拉开一个抽屉,竟从抽屉里抱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又是哪偷的?”我问。
    “在我们银行偷的,有一天我下班没有走,而是躲在厕所里,然后把办公室的一台笔记本电脑给搬回家了,这件事他们后来还查了很久,但愣是没查到我头上,我当时都做好被发现的准备啦。”
    “说实话,你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挺无聊的。”我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你要看什么?”他喳喳呼呼地问。
    我长叹了一声气,语重心长地说:“创意啊兄弟……创意呢?你的灵感呢?你应该把你的偷盗事业当成一门艺术,既然是艺术,就要不断的有更高的追求,你说对不对?”
    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消化我的话,其实我的话是在暗示他,接着他说:“好像有点道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其实吧,有件事情我没敢告诉你,陆文静的假发,还不是我最想偷的东西。”他说。
    他用了“敢”这个字,我感觉我问到了重点。
    “哪个东西?”我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
    “慢点我再跟你讲,先让我把假发放好。”
    他拿起假发,寻思半天,最后把假发塞入了某个抽屉。
    “少一个放假发的地方,对吧?我跟你说了,买个模特假人,把假发戴上,这样就等于把陆文静搬回家了,每天能看见她,闻她的味道,这主意妙不妙?”我说。
    “再说吧。”随即他走出房间。
    回到客厅,我问他:“说吧,还想偷什么,要不要帮忙?”
    “这个东西吧,偷起来……比陆文静的假发那要麻烦多了,风险也高,万一被发现,那是真完了,我想都不敢想……”他居然用手掩面,显得非常沮丧,感觉他在博我的同情。
    这应该是他真正渴望偷来的东西,但阻力过大,令他望而生却。
    “没事的跟我讲讲,万一我可以帮你呢?假发我不也帮你偷来了吗?”
    “你都帮了我一次,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帮忙了,再说这个东西跟假发不一样,被人查到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而且故意在吊我胃口,他隐隐有想让我帮他的冲动,只不过难以说出口罢了。
    “你想偷银行的钱啊?”我胡乱一猜。
    “不是不是,我说了好多遍啦,我对钱不感兴趣。”他直摇头。
    “说吧,偷什么,我看能不能帮你,说实话,陪你偷了一次我才知道,我好像也有这方面的兴趣,感觉特别刺激。”
    这当然是骗他的话,我的兴趣在于挖掘他黑暗的秘密而已。
    “真的?”他特意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信了我的话。
    “嗯,被你传染了。”我轻笑一声。
    他又沉默了好长时间,终于说出口:“我想偷尸体。”
    听后我面无表情,他的这句话,总算给了我一个比较满意的答案,先前陪他折腾看来是值得的。
    “你没被我吓到吧?”他赶紧补上一句。
    “当然没有,你别小瞧我,我承受能力很强的。听起来有点意思,到哪里偷尸体呢?”我问。
    “殡仪馆的。我跟你讲,我家附近就有殡仪馆,我外公,外婆,舅舅去世的时候,我都去过!”
    “哦……你见了那边的尸体,然后迷上了?应该是女尸吧?”基于恋物癖的本质,应该只对异性感兴趣。
    “对对对,肯定女尸,男的我没兴趣。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我上初中吧,我外公去世,我们一大家的人都在殡仪馆,然后我想小便,跑去找卫生间,结果走过一个小房间的时候,我看见房间里面有两个化妆师,在给一具女尸化妆,那女尸还年纪轻轻的,虽然没血色了,不过化妆化得真漂亮……”他说着两眼朝天花板看,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你的回忆还真多。”我微笑。
    “对了,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我是相信你才跟你讲的,哪怕你不帮我,就当没听过,行吧?”他急忙说。
    “你放心,我不但不会告诉别人,我还准备帮你,不就从殡仪馆偷一具尸体么。”我嗤之以鼻地说。
    “这也行?”
    “有我在,没什么不行的,老样子,你负责提供信息,我来计划,我们分工明确,怎么样?”
    “那真得好好计划了!”
    我答应陈友良帮他从殡仪馆偷一具女尸,他好像对此十分震惊。
    这也算是一次挑战。
    陈友良又跟我讲,其实他对偷尸体这件事向往了很久,但一直不敢实施,因为跟偷其他东西不一样,从殡仪馆偷尸体,若被发现,要承担很严重的法律后果,再说单独一人的话,也很难处理一具尸体。不过即便如此,他内心的渴望犹如一团火焰一样,不断燃烧着,越烧越旺。
    我知道他是个执着的人,一旦选中某样他想偷的东西,会永远盯着,直至他的欲望被释放,所以我愿意帮他,我特别喜欢他愿望达成的模样。
    犹如陈友良说的,从殡仪馆偷出一具尸体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精心策划,照顾到每个细节。只要对殡仪馆的情况足够了解,潜入殡仪馆的停尸房应该不会太难,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将尸体从殡仪馆搬出去,这一点必须考虑周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偷出来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尸体成功偷出来后,你要把它放哪?”我问陈友良。
    “放我家呗,还能放哪。”陈友良想也不想地回答。
    “方便吗?”我问。
    “方便!我这是老的小区,除了大门口和一扇消防通道的铁门装了监控,其他地方都没装,到时候我们开车,趁半夜把尸体抬上楼,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与刚开始不一样,陈友良此刻兴致勃勃,我想他是从我身上见到了希望,一件在以前怎么都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事,现在居然惊现曙光,而后欲望便像潮涌一样喷发。
    “还有个问题,尸体……你打算一直放在家吗?那个可不像其他东西,偷来一直收藏着,尸体会腐烂的。”我提醒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过这个问题……”陈友良用手捏了捏鼻梁,“我打算把它在家里放一阵子,找点办法吧,还好现在是冬天,存放的时间会稍微久一点,等到实在放不下去了,我再把它给处理了,到时候可能还得你来帮一下忙,我俩就随便找个野地方,把它埋了吧。”
    确实,现在是冬天,倒是利于他做这个事情,尸体的腐烂主要是因为细菌的繁殖,气温越低,细菌繁殖的条件就越差,尸体腐烂的速度也越慢。
    “行,这件事交给你自己解决了,我只负责帮你把它偷出来。”我点点头。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听到楼下有人在敲门。
    门一开,果然是陈友良。
    今天又下雪了,天气预报报的最低气温是零下八度,陈友良穿一件很厚的大衣,戴着冷帽,脸冻得通红,看来他已在门前等了片刻。
    我边打哈欠边问:“干嘛呀,这么早?”
    “那个……趁我现在还没上班,要不要……咱们两个开车……去……去那个殡仪馆附近转转?”
    陈友良嘻皮笑脸的,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从我昨天答应帮他偷尸体后,他肯定兴奋到一晚上没睡好,巴不得尽快实施这个计划,但我告诉他,这件事急不来,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因此他便动脑筋想先带我去现场跑一趟。
    “可以,你等我一会儿。”
    我坐上陈友良车,陈友良对着手掌哈了口热气,握住方向盘,松开刹车,笑说:“我一开始打算下了班再找你,不过现在天黑得太早了,怕到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了,干脆上班前我们去转转,你不说了么,要了解殡仪馆那边的情况。”
    “我看你是等不及了。”
    “没有没有。”陈友良被我说中心事,不自在地挠挠头。
    “但你知不知道,其实晚上去比白天去更好。”
    “啊?为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要大白天溜进去搬一具尸体出来吧?”
    他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说:“对呀……我们肯定在晚上行动的,了解晚上的情况更重要,什么路段人少,什么路段人多,怎么进去……哎哟,我这脑子不行,要不然先回?等我下班后再去?”
    “不用了,去都去了,无所谓,反正又不远,走吧。”我啃起一块蛋糕,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早饭。
    到达殡仪馆附近,我见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清洁工阿姨在扫马路,今天不但下雪,雾气也重,导致视线模糊,殡仪馆内的几栋房子显得黑乎乎的。
    “丰夏区殡葬管理中心。”我念殡仪馆的名字。
    丰夏区跟湖湾区的发展程度差不多,建设十分落后,大片的荒地和田野,殡仪馆的位置就在郊野地带。
    按我要求,陈友良开车缓缓从殡仪馆的大门经过,现在还早,所以殡仪馆没开门,我见大门一侧的门卫室里有个保安,正躺在椅子上睡觉,门卫室里还有间房,房内有八台显示器,显然是监控室。
    一般而言,一台显示器,对应一个监控。
    “看到什么了?”陈友良急着问我。
    “有保安在里面睡觉,监控室也在里面,八台显示器,没人盯着。”我如实说。
    “你那么厉害啊?看一眼全记住啦?”陈友良似乎相当吃惊。
    “这不算什么,我跟你讲,这里边有八台显示器,说明它装了八个监控探头,应该是围界的,对我们是个好消息,因为以这么大一个殡仪馆来说,八个监控探头不算多,所以肯定存在大片的盲区。到底是殡仪馆,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想想也是,谁会那么无聊,跑进殡仪馆偷东西呢。”我边笑边说,顺便瞄了陈友良一眼。
    “那是……不过……那个……殡仪馆里面,还会有监控吗?”
    “就我了解的,殡仪馆里面的监控基本上很少,殡仪馆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一些监控泄漏出来的视频容易引起敏感问题,你说是不是?尤其这殡仪馆那么老那么旧,最多会在火化的地方安装一个监控,至少停尸房内,我估计是不会有的。”
    “嗯,有道理。而且这边的监控,还没人盯着。”
    “虽然没人一直盯着是件好事,但对我们意义不大,毕竟你是准备从殡仪馆偷尸体出来,尸体少了一具,他们肯定会发现,然后再回查监控,所以不管怎样我们都要避开监控。”
    “是是是,还是你心细。”
    陈友良沿殡仪馆围界慢慢行驶,我注意到,殡仪馆东侧一条大路叫迎宾大道,在这段迎宾大道上,有一个十字路口,还有一个“T”字路口,分别与殡仪馆前后两条路交叉。十字路口有三个监控,“T”字路口并无监控。而在迎宾大道的另一侧,是大片的荒地,虽然路不好,但车辆勉强可以行驶。因此最佳行车路线,是通过荒地进出,走“T”字口。
    我让陈友良行驶至“T”字口,拐入殡仪馆后方的一条小路。
    殡仪馆的后方围界,依然是不高不矮的围墙,围墙前有条小水沟,沟里的水几乎干了,围墙上头装了铁蒺藜网,铁蒺藜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东西,一条厚重的被褥即可解决,问题还是在于躲避监控,以及如何处理尸体。
    很快,我见后方围界的中间处有道小铁门,那应该是殡仪馆的后门,后门的左右两侧及顶上均安装了摄像头,东侧的摄像头离后门挺远,监测不到后门,西侧的摄像头对向的是迎宾大道,离后门稍近,由于是反的,同样监测不到后门,只有后门顶上的摄像头镜头斜向下,监测连接后门和小路的一座小石拱桥,但范围并不包括后门。
    也即是说,从后门摄像头到西侧摄像头的一段路,是一片盲区,只要不走小石拱桥,选择穿过后门摄像头与西侧摄像头之间的水沟到后门,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你知道么……”我手指殡仪馆后门,对陈友良说,“这道小铁门,就是我们的切入点。”
    “哦,你的意思,我们从这里进去吗?”
    “对,从这里进去,再从这里把尸体弄出来,你的车可以停在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没有监控可以拍到。”我又指向殡仪馆后方小路靠外的车道,“然后走这条路离开,到那个‘T’字路口,直接开进那片荒地,那片荒地应该可以通到其他路上,一会我们走一下。”
    “那来的时候呢?”
    “来的时候也是这个路线,走荒地,从‘T’字路口出来,再走这条小路,但这条小路要逆向行驶,避免被监控拍到,放心好了,我们一定是深更半夜来的,逆行也没有关系。”
    “哦……可是……这个门……”陈友良紧皱眉头,他应该也看见了那些监控摄像头。
    “我知道,这条路上总共有三个监控探头,这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麻烦,因为你注意到没有,这后门只要一进去,就是一栋三层高的房子,按理来说,停尸房就在这栋房子里,到时候,我们把后门打开,尸体就从后门搬出来。”
    “门怎么打开呢?”
    “那是我的事,我有办法。”
    “那监控的难题,咋解决啊?”
    “东侧那个监控照不到后门,不用管它,西侧的监控,照的是‘T’字路口的方向,应该也能照到一点小路,所以我才让你逆行,左边那条车道是绝对照不到的,至于铁门顶头那个呢,你看,它照的是铁门门前的那座桥,因为他们认为围界旁边都是小水沟,要进出后门只能走那座桥,确实,车辆必须走那座桥才能开进后门,然而我们不需要,事实上水沟里的水基本干了,人可以轻松跨过去,这就是他们办事不严谨的地方,明显的漏洞。”我给陈友良详细解释。
    “哦……我懂了,我们从小水沟跨过去,再翻进后门,对吧?”
    “对,翻进后门,再把后门打开,不打开不行,尸体搬不出来,我俩再一起抬尸体,仍然从那个监控盲区的安全路线离开,把尸体搬上车,简单吗?”
    “是是是,你这样一讲我就懂了,你办事还真细心。”
    “好了,先走吧,别停留太久,一会你要上班了,我们从‘T’字路口开进旁边的那块荒地,试验一下这条路线。”
    按我说的,陈友良驾车驶入了“T”字路口旁的荒地,车辆在空旷的荒地上缓缓行驶,除了较为颠簸,并无什么阻碍,之后在另一条大路上驶出。
    “就这条路线了,绝对没问题。”陈友良的笑容挂在脸上,看得出他对我们这趟勘察任务十分满意。
    我们把行动定在三天后的深夜,因为陈友良说要去买一台冷气机,冬天买冷气机,真是有够搞笑,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他想借助冷气机尽量降低室温,以让尸体存放更久一点。
    三天很快过了,这三天内,我都没做什么准备,我觉得对我而言这不算太困难的事,但令我意外的是,当天早上,丁鸣居然苏醒了。
    丁鸣一睡睡了好多天,我难得耳根清净,结果临近做事前他醒了,时间掐的还真准。
    特别要说明的是,在丁鸣睡觉时,他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处于他的“空白期”,而我睡觉时呢,丁鸣也会强制进入睡眠状态,丁鸣的意识必须建立在他和我都清醒的状态下,所以毫无疑问我是主人格,丁鸣是副人格,丁鸣是依附我来生存的。
    这几天都不在,丁鸣一来就打听陈友良的情况。
    我把所有事情包括我和陈友良今晚的计划都告诉了丁鸣,丁鸣发出一阵大笑。
    “你干嘛那么开心?”我问。
    “没什么,你总算能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了,这个游戏挺好玩,我很喜欢。”丁鸣说。
    “说明我的坚持是正确的,陈友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他虽然猥琐,但挺有想法的。”
    “再有想法也是个傻子。”
    “无所谓,只要给我带来足够的乐趣。”
    我和陈友良约定凌晨一点半,在殡仪馆附近的那条从荒地出来的大路上见面。
    陈友良想来接我,我说不用,我特别叮嘱陈友良,一定要等到我来为止,千万不要自己先动手。
    然而我直到凌晨两点半左右,才在约定地点与陈友良会合,足足晚了一个小时。陈友良急得两眼发红,略带责怪地问我:“兄弟怎么来那么晚啊?打你手机电话也不接!”
    “哦,我在外面正好有事要处理,手机又没电了,不好意思啊!”我带着歉意说。
    “行行行,那赶紧吧,要不然一会天亮了。”
    “不急,你放心,我们有大把的时间,现在去正好。”
    我们按计划的路线,驶入荒地,再从那个“T”字路口驶出,沿殡仪馆后方小路逆向行驶,陈友良心情平复了,满意地说:“这里深更半夜的还真没车,连个鬼都没有!”
    接近后门时,我让陈友良放慢车速,最终在离后门不远处的逆向车道上停下车子,这一段路线我们曾在几天前确认过,是监控的盲区。
    一下车,陈友良开始哆嗦,他说他一紧张就会发抖,再加上天气寒冷的缘故,丁鸣便嘲笑他:“这种心理素质,还敢去殡仪馆偷尸体。”
    “你没事吧?要不要缓缓?”我边对陈友良说话,边把我的单肩包背身上,那是我的工具包,里面装了不少实用工具。
    “不不不,缓啥呀!赶快把事情办了吧。对了,你看我这车后排,一具尸体能放得下吧?”陈友良指指他车子的后排问。
    “当然没问题了,反正偷的是女尸,你别瞎担心了,走!”
    我们上前,一同跨过了小水沟,陈友良虽个子矮小,动作却不迟钝,连丁鸣都惊叹:“这矮冬瓜,倒挺灵活的,看来平时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也锻炼身体。”
    跨过小水沟后,陈友良紧贴着围墙,两手还扒在围墙上,模样像只王八,我不禁提醒他:“别那么紧张,这一块是盲区,等到了后门那里,你不要离后门太远就行。”
    “是是是。”陈友良点头。
    于是我走在前,陈友良跟我身后,我们沿围墙朝后门走,陈友良步伐凌乱,确实有点紧张,连用力吞咽口水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我们不是在做严重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过偷一具尸体,没什么大不了,你别太紧张了,你留点体力,等会我们还要把尸体搬出来,够你累的。”我回头对陈友良笑说。
    “是是是。”陈友良又重复说了三个“是”。
    我们来到后门,并紧贴着门,陈友良瞧了眼顶上的监控摄像头,再轻轻一推小铁门,谁知竟然推开了。
    “啊?这门没锁啊?”陈友良惊讶地问。
    “不,锁了。”我镇定地说。
    “锁了怎么能推开啊?你看,锁不就在那儿吗?”陈友良手指门内地上的一把插锁。
    “那是我撬掉的。”
    “你?”陈友良睁大眼睛望着我,“什么时候的事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晚来呢?我都把麻烦给你解决了。”
    “哦……是吗?难怪啊,原来你先跑来把这门给撬开了啊,真辛苦了你啊兄弟,你怎么做的?”
    “我就避开顶上的监控,从这门翻进去,把锁撬了,我的包里有撬锁工具,没什么难度。”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找你啦,你别那么多废话了,抓紧时间吧。”
    陈友良继续跟我身后,我们慢慢往面前一栋三层小楼走。
    我从包里取出一台头灯,让陈友良戴上,这是我为他准备的,以我在黑暗中的视力,其实不需要任何照明设备。
    我们绕至这栋楼的玻璃门前,踏上台阶,远处门卫室的灯已灭了,保安应该早就睡了。
    “还好,门没锁,不然麻烦了。”见我轻轻推开玻璃门,陈友良悄声说。
    我们进到空荡荡的服务大厅,大厅此时特别安静,陈友良穿的是靴子,走路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我们的左前方是楼道,中间有扇小玻璃门,通向一间种植许多绿化的庭院,右边是条深长的走廊。
    陈友良嫌黑,想开头灯,结果被我制止了。
    “等等再开。”我说。
    陈友良点点头。
    我们身处大厅,陈友良有些不知所措,便问:“怎么走啊?”
    “你跟着我就行。”
    我带陈友良穿过那扇小玻璃门,来到了庭院。
    这里的布局有点像四合院,四面包围。除了玻璃门的一面,其他三面各有走廊,而在左侧走廊的尽头附近,有道向下的斜坡。
    斜坡约三分之二是台阶,侧边应该是尸体推车的光板通道。
    我们沿斜坡向下走,去地下层,地下层比上边要黑得多,陈友良只好打开头灯。我们面前是条宽阔的走廊,走廊靠边的地方堆放着一些花篮和叠好的被褥。
    我感觉到陈友良有些害怕了,此处阴森的环境估计给他带来不小压力,想必他没有类似经历,所以并未做足心理准备。
    “停尸房在哪呀?”
    陈友良的声音颤抖。
    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答:“在尽头那里吧,你看那边好像有个大铁门。”
    如我所说,廊道的尽头处是扇大铁门,令陈友良意外的是,那扇大铁门竟没有锁。
    “这门也没锁啊。“陈友良低声说。
    “看来你今天运气不错。”我边说边推开了铁门。
    房间很大,但因为里面摆放了冰柜,导致活动区域只有半间房左右。冰柜共分三层,一层十几个,每个冰柜都贴上了编号,显然尸体都存放在这些冰柜内。冰柜前有几张铁桌子,还有几辆推车,推车上放着不少尸袋。
    “我说,你要是怕了,咱们现在走也来得及。”我回头对哆哆嗦嗦的陈友良说。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就是这边好冷啊!难受死了,我们快点把事情办了吧。”陈友良缩着脖子。
    丁鸣又嘲笑陈友良:“他倒是嘴硬,明明怕得要死,不敢承认。”
    我嗯了声,开陈友良玩笑:“要不咱们今晚就睡在这吧,你看怎么样?你好好挑个漂亮的陪你睡。”
    “哎哎哎……那不行!”陈友良直摇头,由于他缩着脖子,感觉摇头特别费劲。
    “你不想好好挑一个吗?”我问。
    “差不多可以了!”陈友良摆摆手。
    “也是,一般送到殡仪馆的,老人总要比年轻人多,可能也没几个年纪轻的给你挑。你看哈,那边那些冰柜,有一部分冰柜上面绑着红带子,一部分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我问。
    “不知道啊,哎哟,这里真的好暗,你的头灯灯光也太暗了,不怎么看得清楚,你视力怎么那么好啊?”
    “我从小眼睛就好,我跟你讲,那边绑红带子的,说明柜子里放着尸体,没绑的,说明是空的。”
    陈友良发出长长的一声“哦”,然后说:“那打开一个看看呗。”
    “我来还是你来?”
    “这个你来吧。”
    “行。”
    我挑了一个绑红带子的冰柜,手拉住把手,冲陈友良说:“那你过来呀!站那么远做什么?是给你看的!”
    “是是是,你看我真的……哎,对了,你一点都不怕啊?”
    我懒得跟他多废话,等他凑近了,一下打开冰柜,抽出拖床。
    我动作很快,陈友良似乎吓了一跳。
    冰柜内是具上了年纪的老人尸体,被裹在尸袋内,尸袋被拉开一半,尸体的两手手腕处绑着红绳,陈友良显得不明白,就问:“这红绳子是干嘛的啊?”
    “好像这个是殡仪馆的传统,就是尸体的手和脚,有时候会绑红绳子,据说是用来辟邪的,防诈尸之类的吧。”
    “诈尸?这有点离谱吧?”陈友良硬挤出笑容。
    “没办法,迷信的东西,将信将疑吧。这具肯定不行,对吧?”
    陈友良直摇头。
    我又连开了两个冰柜,一具是男性尸体,一具是老年尸体,都不符合陈友良的标准,直到把下一个冰柜打开后,结果发现里面是空的。
    “怎么空的啊?你不是说绑红带子的就装着尸体吗?”陈友良压低了嗓音问。
    “应该是这样的啊,怪了。”我把拖床又抽出一些,看见深处堆着几根红绳子。
    我抓起几根红绳子,拿到陈友良面前说:“红绳子。”
    陈友良脸色都变了,瞧了瞧我,又瞧了瞧红绳子问:“这说明什么?”
    “诈尸?”我也压低了嗓音。
    “不会吧?”
    “那你说,原来绑尸体的红绳子,被谁解了呢?”
    陈友良木在原地几秒钟,随即下意识地弯腰去检查冰柜,与此同时,一旁底层的某个冰柜忽然发出“咔”一声响,我注意到陈友良整个人抖了一下,而后那个冰柜被打开,拖床匀速向外延伸,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正拉出尸体。
    那是一具年轻女尸。
    陈友良望着那具女尸,呆若木鸡,我觉得我可以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陈友良正想开口说话,那具女尸的上半身竟慢慢坐了起来,这一刻,陈友良发出一声怪叫,一头栽进身前那张空拖床内,瞬间失去平衡,连双脚都离地了。
    他肯定吓崩溃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丁鸣也在“哈哈”大笑。
    趁陈友良还未起身,我随手将红绳子一扔,以最快速离开了停尸房,丁鸣让我把停尸房的门锁了,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要这样干,没有必要做那么绝,这一段经历,足够陈友良回味一生了。
    我沿来时的路,独自离开了殡仪馆。
    接下来陈友良应该会像发了疯一样从殡仪馆逃出来吧,又或者昏厥在停尸房内,还有种可能是他克服极大恐惧,毅然决然地偷出一具尸体,但他一个人是很难办到的。
    陈友良一定会来找我,我已想好了措词,告诉他我当时因为害怕,只好一个人先溜了,对抛弃他感到非常抱歉。
    总之今天这场游戏我很满意,尽管这场游戏最早是丁鸣提出的。
    当我把和陈友良的盗尸计划告诉丁鸣后,丁鸣就认为单纯地参与盗尸有些单调,可以把事情做得更有趣一点,况且陈友良的性格傻乎乎的,并无长期发展的可能。
    丁鸣的话提醒了我,令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于是在我与陈友良见面前,我先独自一人去了趟殡仪馆,我按照给陈友良制定的路线翻进后门,拿撬锁工具撬开插锁,再去地下层撬开停尸房的门,从冰柜抱出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又找到另一个冰柜,做番手脚,利用两根细长的黑线,两根黑线的一头分别拴住冰柜的把手以及尸体的脖子,另一头简单绑在某个较近中层冰柜的把手上,方便取下。
    做完手脚,我抱着女尸沿安全路线回到车上,驶向陈友良家,那个时候陈友良正等在殡仪馆附近,家中无人,我就撬开他的家门,把那具女尸摆放他家,再去与他会合,因此我才比约定时间晚到一小时。
    在跟陈友良进入停尸房途中,陈友良意外发现殡仪馆后门及停尸房门都开着,而那空冰柜正是我抱走女尸的冰柜,将那空冰柜打开并吓住陈友良,自然是我预先设计好的情节,趁陈友良恍惚期间,我便解下两根黑线的一头,先扯动黑线打开那一存放女尸的冰柜,再利用另一根黑线,拖出女尸,并像操控提线木偶似的,让女尸上半身坐起,我预估陈友良定被吓个半死,我就在这时候离开。
    即便陈友良能够全身而退,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就是那具我从停尸房偷出来的女尸,也算替他完成心愿吧,但我不会承认这一切是我做的,我要让他觉得,是女尸自己“跑”去了他家。我不知道他承受这次惊吓后,还会不会继续迷恋尸体呢?
    此刻,那具女尸静静躺在陈友良睡床上,像个等候丈夫归家的少妇一样,我还给它戴上陆文静的假发,现在,假发终于有了安置的地方。
    2.一个不爱直立行走的人

    公寓楼内,最近住进一名新的租户,让我觉得奇怪。
    他叫汪强,年约三十左右,身材既高又瘦,作为男人,他的皮肤比很多女人都白嫩,还留着一头黏糊糊的长发。
    他就住我二楼居室隔壁的隔壁,203号房,但202号房是空的,暂无租户,所以我们实质上是邻居。
    我也是有次替他代收了快递包裹,才知道他叫汪强。
    之所以觉得他奇怪,是因为他某些匪夷所思的行为。
    记得他刚搬来不久的早晨,我在楼下给我的猫咪们喂猫粮,看到汪强站在二楼过道上,面对早晨的阳光,穿一套修身运动服,做一种相当令人恶心的扭臀动作,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健身操,当时丁鸣也在,我们都不理解怎么会有男人做出这样的动作。
    除了隔三差五做健身操外,汪强走路的姿势也相当另类,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像在放慢动作,且走起路来十分吃力,跨步不流畅,步伐的间距也不稳定,有时步子小一点,有时步子大一点。起初我怀疑他刚受过伤,在做康复训练,后来与他闲聊才得知,他是一名小学音乐教师,因湖湾区开设分校才被分配至此,他不满意学校教师宿舍,所以决定自己租房,在这之前他已连续工作7年,从没中断过。
    既然不是受伤,那么说明这是他惯用的走路姿势,但我依然感觉不对劲,按理说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即便走路姿势再怪,他也应该早习惯了才对,可他给人造成的印象,是他还未能适应他的走路姿势,似乎一直在摸索 ,一直在改变。
    有时候,他在完成一套健身操后,也会站在过道抽烟,某次我从二楼居室来到过道,装作伸个懒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见我便朝我客气地点点头,没有发烟给我。
    这几天,我发现他的抽烟量猛增,甚至于半夜也会在过道上抽烟,面色不太好,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看起来是有什么心事,但他能有什么心事呢?
    今晚临睡前,我问丁鸣:“你说,我们隔壁那个娘娘腔,他到底在干嘛?”
    “怎么啦?你对他感兴趣吗?”丁鸣反问。
    “他肯定藏着事情,我对藏事情的人就有兴趣。”
    “那太方便了,他离你那么近,找个机会跟他接触一下,交流交流。”
    “嗯,最好是能去他家看看。”
    一觉醒来,丁鸣不在了,进入了沉睡状态,我打算按丁鸣提议的,找个机会接近他。
    要接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通过共同的爱好,不过我既不抽烟,也不喜欢做什么健身操,所以只能想其他办法,比如,求他帮忙做一些事,或者跟他聊他感兴趣的话题。
    汪强的作息规律我已掌握清楚,他是周一至周五工作,工作日他会在早上7点10分左右出门,傍晚5点30左右到家,出门前的6点多钟,他可能会在过道做健身操,夜间几乎不出门,偶尔在过道待会,抽抽烟,打打电话。
    自他搬来到今天,我除了某个周六正巧与他一块出门时闲聊过几句外,其他时候都是点头之交,那天我是出门溜达,顺便拍摄几张外景照片。
    喝完一大碗燕麦粥,我披上一件薄羽绒,走去门外喂猫,冬天马上快过了,气温依旧很冷。
    探望过我蜷缩在棚子里的可爱猫咪们,给它们喂好猫粮后,我又见汪强直挺挺的站在二楼过道,手插腰,腿张开,臀部微抬,看情形要做那种令人恶心的扭臀动作了。
    他的脸部表情僵硬,见了我立马移开视线,不愿打招呼,我猜应该是他最近心情不好的缘故。
    我暗自发笑,你越心情不好,我越是要打扰你。
    “哎,兄弟!”我抬头朝他打声招呼,还笑着摇摇手。
    谁知他居然朝我挤出一个很甜的笑容,同样摇摇手,我才发现他的手指修长。不止手指,他的四肢都很长。
    “我这几只猫,养在这里,不会妨碍你吧?”我没话硬找话聊。
    “啊?”他嘴巴张大,似乎反应有些慢。
    “我问,我的猫,没有爬到你家去吧?”
    “哦,那没有。”他快速摇摇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用手拨开刘海。
    我停顿了片刻,直说:“感觉这几天你心情不大好啊。”
    “嗯?”他边做操,边漫不经心地回我。
    “我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呐?学校工作不顺利啊?”
    “那没有。”
    回完我这一句,他竟快速转个身,用屁股对着我,扭摆起来,同时他的脖子左右摇晃,甩动他稀烂的长发。
    他好像不怎么愿意跟我聊,这死娘娘腔,我被他如此漠视,开始逐渐失去耐心。
    结果他突然停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回头冲我说:“那个……帮我个忙行吗?”
    两分钟后,他慢慢腾腾下楼,我发现比起平地走路,他走台阶显得更加吃力,有种生怕下一步会踩到钉子的感觉。
    我正想问“你走路怎么那么奇怪呢”,没想到他先开口了。
    “能帮我搬搬东西吗?”
    我该怎么形容他呢?说这句话时,他紧缩长脖子,两手捏住耳垂,快速眨眼,嘟起嘴,神态仿佛一个撒娇的小姑娘。
    其实他的身高挺高,至少1.85米,主要是他两条腿特别长。
    我的心中升起一团无名怒火,我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可以啊,搬什么?”我依旧面带微笑。
    “家具。”
    “家具?”
    “嗯,有些家具要搬的,一个人难,帮帮忙呗。”
    那再好不过了,这是我可以光明正大进他家的机会。
    “小意思,什么时候搬,现在吗?”我指指他家。
    “对的,现在。”
    他领着我上二楼,在走台阶时,我刻意跟在他身后,仔细观察他的走路姿势,他迈步子的腿部动作确实吃力,像缺乏力气,大腿和小腿肌肉紧绷,有时他两条腿还会横向间隔开来,类似于罗圈腿。
    不止是腿,他的两条手臂也反应出问题,非但与脚步节奏不协调,还会走着走着,不自觉地向前乱抓,我不明白他在抓什么,抓空气吗?
    一进他家门,我便闻到一股怪味,似乎是某种动物散发出的气味。
    我快速扫了眼,注意到在客厅靠近阳台一角,有张茶几,茶几上摆着三只饲养缸,一只是空的,另外两只分别养殖着蜥蜴。
    中间的缸有一条大蜥蜴,头像蛇一样,体型肥胖,吐着蓝色的舌头。旁边的缸有三条小蜥蜴,品种与大蜥蜴不同,身体长着亮黄色的斑点,要比大蜥蜴漂亮和可爱很多。
    看来汪强喜欢玩两爬。
    “你还玩这个啊?”我指指那些蜥蜴。
    “嗯,玩。”汪强边说边自己换好了鞋,却对我说:“鞋不用换啦,谢谢你哦。”
    “音乐教师……玩这个,有点想不到啊。”我笑说。
    “没啥啊,你的观点是错误的,玩音乐的怎么不能玩两爬了?不过我两爬也才刚玩,是我老家一朋友带我玩的,这边搞的不多,我老家的屋子里多,我老妈帮忙养着。”
    “噢……我不是很懂,蜥蜴好养吗?”
    “好养啊,注意点温度和湿度,喂的东西干净些,基本没啥事。”
    “这叫什么呢?”
    “中间这条大的是蓝舌,你别瞧它凶巴巴的,其实挺温顺的,比较害羞。旁边三条小的是豹纹守宫,属于入门级的,很多人养。”
    “那还有一空的缸,准备养什么?”我拍拍那只空的饲养缸问。
    汪强沉默了一下,表情耐人寻味,后说:“看吧,还没想好养什么,大概搞几条高冠或者蛙眼,再说呗,哎……”
    “怎么了?”汪强忽然一声长叹,令我有些意外。
    “我多希望……把我自己养在里边。”他又嘟起了嘴。
    我一时猜不透他这话的含义。
    “意志那么消沉啊你?看你不像悲观的人啊。”我试探他。
    “不是我悲观,哎……跟你讲你也不明白的。好啦好啦,不聊这个啦,帮我搬一下家具呗,房间里的家具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搬完我请你喝热咖啡。”
    “行,不过我喝咖啡要放很多很多糖。”
    我转身走进房间,发现房间里的东西已基本被清理干净,只剩一张斗柜,一台跑步机,还有一面立式的大镜子。
    “这房你收拾过啦?”我问。
    “嗯,小玩意,杂物什么的全被我搬去阳台了,一些音乐器材放在客厅。你就帮我搬搬这个斗柜和跑步机吧,斗柜放阳台,跑步机放客厅。”
    “你房间里没有床吗?你平时睡哪呢?”他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结构,所以我好奇他如何睡觉。
    “平时啊……我平时一直睡客厅沙发的,我喜欢睡沙发,反正我的宠物也在客厅。”
    “我还以为,你是睡那缸里呢。”我开他玩笑。
    谁知他居然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半天才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得买大一点的缸。”
    帮他搬完斗柜和跑步机,我拍拍手上灰尘,凭我的力气这点活自然轻松,不过汪强倒是搬得气喘呼呼,他真的弱不禁风,难怪一台不太重的跑步机都解决不了。
    “这房间都撤空了,只留一面镜子,你准备干嘛用呢?”这问题我早想问他。
    “等会你就知道了,我先给你泡杯咖啡。”
    他朝我眨眨眼,竟跟我卖关子。
    喝咖啡时,我装作不经意地对他说:“玩玩两爬不错的,至少有一门兴趣,你看我也爱养猫,我俩还挺像的,你发现没?”
    他摇摇头,把一块花生夹心的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其实我想吃他的花生巧克力,看起来特别好吃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给我泡了咖啡,自己却吃花生巧克力。
    “我说的不对吗?”我问。
    “不对,我肯定跟你不一样。”
    “噢……”
    既然不一样,为什么不给我解释清楚呢?这人的说话态度让我烦躁。
    休息完毕,他独自跑去阳台,抱来一卷厚厚的毛绒地毯,铺进房间里,再把那面大镜子移到墙角。
    地毯与房间的面积吻合,显然是定做的。
    这样一来,空旷的房间里仅剩两样东西,一层厚毛绒地毯,一面大镜子,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脱去鞋子,轻轻躺在地毯上,瞧了瞧那面镜子,又瞧了瞧我,露出满意的笑容。
    “啥意思啊?”我问。
    “哦……瑜伽,今后我在房间里做瑜伽。”他笑眯眯说。
    做瑜伽?需要那么大一块地方做瑜伽吗?况且还有一面镜子,这种骗人的鬼话我当然不信,不过我暂时不会拆穿他,我要搞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离开汪强家后,我便开始思索下一步计划。
    秘密绝对在他新布置的房间,所以我打算偷偷安装一个摄像机。
    今天是周日,汪强不用去学校,但他中午出门了,这是十分少见的情况,我随口问了一句,他说他出去逛逛,还问了我周边商场的地址。
    这倒给我提供了机会,我原以为要等明天他上班后才能去他家做手脚。
    这栋两层的公寓楼设备都比较老旧,包括进户门也是,我轻松地用撬锁器撬开了他家门,然后进他布置好的房间,琢磨该把微型摄像机装什么位置。
    除了地毯,房间里只有一面立式大镜子,空荡荡的,不太好装摄像机,尽管我的摄像机足够小,十分隐蔽。
    观察了一会,我决定把摄像机装在窗帘架子上。
    虽然谈不上是特别好的位置,可也没的选择,幸好他的窗帘架子是黑色的,跟我的摄像机颜色一样。随即我把摄像机装在前后两根窗帘架子靠后那根的夹缝处,考虑到位于上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发现。
    安装完后,我赶紧回家,我的摄像机已跟我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因此我的电脑屏幕此时显示出了汪强家房间的画面,角度,清晰度,都令我满意。
    这样我便可以知道,汪强究竟利用这间房做什么。
    下午三点多钟,我透过窗户,见汪强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好像是一套服饰。
    我立马来到二楼,坐电脑前,监视他家房间的情况。
    汪强一回家先在客厅逗留了会,随后拎着袋子进房间,袋子里装的果然是一套服饰,原来他新买了一套粉色的运动服,我怀疑这是女款的服饰。
    他慢慢换上了新运动服,我见这套运动服相当厚实,他那么瘦穿起来都显得鼓鼓的。换装结束,他开始照镜子,嘴角渐渐露出笑容,他似乎对他买的这套衣服挺满意。
    接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竟一下趴倒在地,朝镜子的方向爬动起来。
    他利用前臂和小腿支撑,四肢张开,头抬起,边看镜子边爬。但他爬行的速度很慢,且动作僵硬,似乎还不怎么熟练。
    这一举动令我意外,我原以为他趴地上是做一种特殊的健身操,谁知他竟然像乌龟那样爬行起来。
    不过仔细看的话,他也不像乌龟,因为他的四肢很长,与躯干的比例不怎么协调,所以以我摄像机的俯视角度看,他更像蜘蛛,或者蜥蜴。
    难怪他喜欢玩两爬,还希望自己养在缸里边,看来他想成为爬行动物。
    然而人毕竟是直立行走的,爬行起来会有一定困难,尤其他这样的姿势,肘关节和膝关节内侧受力非常重,若在硬实的地面爬,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把房间铺满厚厚的地毯,自己换上厚运动服,为的就是缓解与地板的摩擦力。
    这会,他不再直线向前爬,选择绕房间的边角转圈,眼睛仍时不时看向那面镜子,镜子更证明了他对爬行的热爱,他不仅要爬行,更要观赏自己爬行的动作。
    我想到他平时走路那别扭的姿势,毫无疑问跟他向往爬行有关。他长期练习爬行,或者满脑子都是爬行动作,影响了正常走路的姿势。
    可他为什么最近心情不佳呢?
    这天,他在房间里练习了三个多小时的爬行,基本练到筋疲力尽,第二天下班后又练习了两个多小时,他的爬行动作逐渐流畅,相反他正常直立行走的姿势越来越不堪。
    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监视他,因此趁他上班期间,便拆了偷装在他家的摄像机,免得被他察觉,游戏就玩不转了。
    我要想办法再接近他一次。
    于是我从网上订购了两本关于两栖爬行类知识的书籍,等书一送到,我便拿着跑去他家。
    “嗯?”
    一开门,汪强疑惑地瞧着我,我见他额头有汗珠,还在家穿厚运动服,猜想应该正在练爬行。
    “这两本书,要不要看看?”我拿书在他面前晃晃。
    “什么书啊?”他接过书,看了眼书名,又随意翻了翻。
    “跟两爬相关的书,我这几天正好在网上买书,看到这个就顺便买了,你上次跟我讲了以后,我也对两爬有点感兴趣了,反正买都买了,先借你看看吧,你看了告诉我内容怎么样。”
    “哦……”汪强笑了起来,我发现他不笑嘴巴很小,一旦笑起来嘴巴变得好大,好像嘴巴会变形一样,有点离谱。
    “你笑什么?”我问。
    “没……我想着怎么也把你带入门啦,你真要玩两爬啊?”
    “没事干呗,再说你看哈,我喜欢养猫,猫虽然是哺乳动物,但其实猫也会爬的,你见过猫爬没?”
    “不知道,我不喜欢猫。那行吧,书先借我看看,内容怎么样到时再告诉你。”
    “嗯,慢慢看,不急。哎……找到个这样的兴趣还挺好的,你说呢?”
    “什么样的兴趣?”
    “爬行动物呀!”
    “嗯?”
    “我说你养爬行动物,感觉挺有意思,坚持自己热爱的东西吧,不要随便放弃了。”
    “我为什么要放弃呢?”汪强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
    “有种人啊,他做一些事情也就三分钟的热度,做不长,不过我感觉你应该能坚持下来。”我话中有话,不知他是否能听出来。
    “不就养个动物吗?怎么你说得好像我在做一件多伟大的事情一样。”
    “你也别小看了这种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一门艺术,艺术不在于形式,在于它的内涵,不过吧……无论什么样的艺术,都需要有人赏识,是吧?”
    “嗯,这倒是,不过我不搞艺术的,跟我讲了也没用。”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爬行的……那种动物呢?”我皱起眉头,表现得迫切想知道答案。
    这一问题,令他沉思了好长时间,他才慢吞吞回答:“我跟你讲,我很讨厌很讨厌走路。”
    “讨厌走路?为啥呀?你怕累吗?”我装糊涂。
    “不怕累,就是看不惯每个人走路的样子!笔直笔直的,像根棍子,好丑!好难看!”
    “丑吗?噢……我懂了,你是不喜欢直立走的样子,所以你喜欢爬行动物那样用四肢在地上爬,是吧?”
    “差不多,反正我就是讨厌直立走,有时候见了都犯恶心,人类的祖先,那些猿人,本来都用四肢爬行的,小孩生下来也是爬的,干嘛要直立走呢?对不对?手干嘛用呢?”
    汪强脸色变了,越说越气。
    我终于知道他最近为何闷闷不乐了,看来是他爬行的欲望不断膨胀,导致他更加厌恶直立行走,但又不得不在日常生活中维持正常的样子,所以极度痛苦。
    “我倒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吧,大概是基因突变,不能光用脚走路,要用手脚一起爬,不过你不属于这种人啊。”我说的是实话,据我了解,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这类罕见的人群。
    “我倒想成为这种人。”说着汪强低下头。
    我把书借给汪强,还表现出对两爬的兴趣以及对他向往的一种肯定,可汪强看上去并没有多感激我,我发现他是那种情感不太丰富,冷冰冰的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丁鸣苏醒了,我将汪强的事告诉他,丁鸣说他很想看看汪强爬行的动作,我让他耐心等待,总有机会。
    至于汪强,他走路越来越吃力,越来越怪异,甚至偶尔要用手扶着墙才能上楼梯,而且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他肯定一直在练习爬行,甚至可能他把自己想象成了爬行动物,作为人的概念已经模糊了。我不知道他今后会怎么发展,难道有一天,他将彻底用爬行代替直立行走吗?
    我认为我可以帮他一把。
    又是个周末,星期六下午,我替客人纹好身后,走出门透透气,看见汪强站在二楼过道抽烟,这回汪强竟主动跟我打招呼,朝我摇摇手。
    我微笑示意的同时,骤然心血来潮,打算约他一块去外头转转。
    我想知道,他是如何应付日常生活的。
    “兄弟,你有没有空?”我问他。
    我以想买一副耳机为由,让汪强陪我去一趟商场,谁知汪强一口答应。
    “行啊,反正我也没事做。”
    富悦广场是湖湾区最繁华的地带,聚集了很多餐饮店和一些娱乐场所,还有一间共四层的大商场。
    去富悦广场路上,我边开车边对汪强说:“一直打算买副耳机,不过我也不懂啥牌子的好,正好你了解这个,所以让你帮忙参考参考,一会请你吃饭。”
    “你买什么样的耳机,用来做什么?多少价位?”汪强严肃地问。
    “那种无线的蓝牙耳机吧,听听音乐,价位嘛,控制在500以内吧。”
    “那行,这个价位的耳机挺多的,我帮你挑挑,然后你听听满不满意,就是……等会……”
    “怎么了?”
    我见他脸色转阴,又嘟起嘴。
    “能不能……尽量少走点路啊,我腿酸。”
    “腿酸?”
    “是啊!”
    “跳操跳的啊?”
    “嗯。”
    我暗地冷笑,看来我的判断没错,他确实是直立行走越来越费劲了,他巴不得出门用爬的。
    我忽然觉得,如果能够怂恿他在将来的某一天彻底摆脱直立行走,无论去哪都是爬行,倒是件挺有趣的事。
    “可以,累了就少走点。”我敷衍他。
    抵达富悦广场地下车库,停好车,丁鸣说:“这死娘娘腔的脸部表情真够恶心的,看的我想吐,他不愿走路,你就偏偏让他多走走,整整他。”
    “光让他走路也没意思,想点其他主意吧,要是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爬行就好了。”
    汪强当然听不见我和丁鸣的内部沟通,否则他一定会气炸。
    我们乘坐电梯通往商场,准备先去一楼。
    走出电梯,我发现这边商场的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多,尤其是旁边的大超市,简直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给我感觉不像是在人丁稀落的湖湾区。
    我刚想问汪强卖耳机等音频设备的店一般在商场几楼,却见汪强仍站在电梯内,有人进电梯了,电梯门立即要关上,我一把抓住他手将他拽了出来。
    被我这样一拽,汪强跌跌撞撞的险些摔倒,他手扶住身旁柱子,低头重重喘气,他似乎是见到商场这么多人而紧张,现在别说走路,连站都站不稳。
    “你怎么了?”我表现很关切地问他。
    我问话时,丁鸣哈哈狂笑,说:“这傻子慌死了!”
    “没……我低血糖,人有点不舒服。”汪强装模作样地用手捂着额头。
    “要不要给你买点高热量的东西吃?”我问。
    “不用不用,走慢点就行。”
    我只好搀扶着他,先帮他慢慢站稳,再一步步走,汪强还用手搂住我肩膀,我俩这模样,可能会让人怀疑是那种不正当的关系。
    人潮涌动,还是对他造成不小的影响,他比在家时走得更加吃力,几乎不会走路。他每个步子跨出去都似乎找不到落脚点,脚踩的力度也是一会轻一会重,毫无节奏。刚走出几十米远,他的脸上便微微渗汗,还是在我搀扶的情形下。
    我还发现,艰难步行途中,他的右手会下意识地向前抓,身体前倾,爬行的动作引诱着他,我明白他恨不得立刻爬行,直立行走让他万分痛苦。
    “他想爬,你就让他爬呗。”丁鸣催促我。
    “那不行,他要有个适应的过程,这里人太多了,我估计他会疯的。”我回复丁鸣。
    我们没有停歇,直接乘坐自动扶梯上二楼。
    “在哪儿呀?”汪强愁眉苦脸地问,他一定在找卖耳机的店,希望快点完成任务,尽早回家,他应该很后悔这趟陪我出来吧。
    这时候,丁鸣兴奋地说:“喂,沈默,好久没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了,让我出来玩会呗。”
    丁鸣想获得身体的控制权。
    丁鸣和我是这样的,有时候,他要出来,会好好跟我商量,如果我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完成交接,我也不太难受。但有时候,丁鸣会突然发动攻势,抢夺身体,我若与他对抗,通常得僵持一段时间,过程也比较难受。一般而言,若丁鸣强攻的话,只有趁我意识薄弱,精神松懈,或者他的意志实在顽强,他才可能成功,正常情况他不大有机会得到身体。
    “你干嘛?”我问。
    “出来玩玩呗,让我也来陪陪这个不男不女的,沈默你看你都多久没让我放风了。”
    丁鸣说的也是实情,他确实好久没出来了,而且他喜欢热闹的地方。
    “那好吧,但你别太过分了。”
    我总担心丁鸣像一头脱缰的野马,缰绳一松便无法无天了。
    “不会不会,我跟以前不一样啦,我也成熟了!”
    “希望吧,那我们去哪交接,这边肯定不行。”
    “老样子,厕所!”
    只要在外头我们商量好交接,多数都会选择去厕所。
    “兄弟,我去趟厕所,你等我一会。”我对汪强说。
    汪强点点头,往凳子上一坐,正好让他休息休息。
    进入厕所隔间后,我预备和丁鸣交接,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丁鸣对汪强乱来,所以我再次叮嘱丁鸣:“我跟你讲,你不要瞎搞,前一阵子我们刚刚杀过人,不能再惹事了,知不知道?”
    距离紫丁花苑那件案子才过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尽管我手法很利落,但难免会留下细微线索,何况那名姓许的警察老大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所以还是应该谨慎一点。
    “知道知道,你也真是啰嗦!我就在商场里转转,回到家马上还给你。”
    “那说好了,不许耍赖!”
    丁鸣开始占据身体,我的灵魂仿佛在收缩一样,与身体间出现了很多缝隙,我顺从丁鸣的意志,一切变得相当容易,没有犯恶心的感觉,头也不怎么疼。
    打开隔间的门,丁鸣在厕所里哈哈大笑,惹得一群人注意他,他像个傻子一样,我忍不住骂他:“你脑子有病吗?刚说好要低调要低调,你又发神经!”
    “是是是,听你的,让我痛快一下还不行。”
    丁鸣快步出厕所,又对我说:“沈默你刚那话错了,我俩是共用一个脑子的,所以我脑子有病的话那你脑子也有病。”
    我没跟丁鸣拌嘴,因为我注意到汪强正扶着栏杆慢慢走,走得气喘吁吁,他好像趁我不在期间,想再适应一下,看来他也怕出丑。
    丁鸣笑嘻嘻地跑过去,从汪强身后,用力一拍他的屁股。
    被丁鸣突然拍屁股,汪强失去平衡,身体朝前一冲,头撞到了栏杆。
    “哎哟你干嘛呢?”汪强手捂着头怒斥。
    竟发那么大火,看来他心情真的不好。
    “噢哈哈……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我就跟你打个招呼。”丁鸣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
    汪强臭着张脸,用手扒住栏杆慢慢站稳,给我感觉他像个玩滑轮的初学者。
    “你没事吧?你没生气吧?”丁鸣凑近汪强问。
    丁鸣说话比我大声很多,让我听了心烦。
    “没没没,找耳机店吧,快点买好回家呢。”
    汪强明显已不耐烦了。
    “行啊,走吧,还等什么!”
    丁鸣笑哈哈地用自己手肘勾住汪强手肘,还紧贴汪强,搞得两人跟情侣似的。
    “你能不能……离我稍微远点,我这样不好走。”汪强抗议。
    “噢,我是怕你摔倒!”丁鸣装好心。
    “你让我借把力就行,或者让我搀一下。”汪强的表情很痛苦。
    “你腿酸成这个样子啊?要不我抱你走吧?反正你这么瘦,我抱着走起来也轻松!”
    丁鸣故意把这句话放得很大声,惹得周围一些人投来目光。
    汪强虽然瘦,但身高挺高,丁鸣抱着他的话显然不成体统,即便以丁鸣的力气绝对能把他轻松抱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感觉你跟平时不一样了。”汪强瞧向丁鸣。
    短短时间内,汪强居然能够察觉我和丁鸣的不同。
    “哪有不一样,这个才是我的本性!我现在跟你熟了吧,本性就暴露出来了,再说了我一来热闹的地方就兴奋!”
    “说话口气也不一样。”汪强摇摇头。
    “你想太多,走走走,别废话了!”丁鸣一拍汪强的后背,催汪强快走,可能是他怕露馅吧,但这岔开话题的手法真不高明,反倒容易惹人怀疑。
    他们上到三楼。
    三楼的风格变得色彩缤纷,尽是一些休闲娱乐设施,有健身房,有游戏厅,有儿童乐园,还有个成人蹦蹦床,坐落在宽阔的大厅,聚着不少人,好多成年人在里面蹦跳。
    丁鸣一眼就被那个大蹦蹦床吸引了,忙对汪强说:“去那里看看!”
    “去那干嘛呀?”汪强表现得完全不感兴趣。
    “蹦蹦床啊!而且是成年人玩的!对了,好像应该叫弹跳床吧?太有意思了!我以前见过的蹦蹦床都是小孩子玩的,去看看呗?”
    “我不想去哎,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这人真是……就当陪我呀!”
    丁鸣强行把汪强拉去了蹦蹦床边。
    这蹦蹦床造型如同一个大八角亭,是专供18岁以上成人游玩的设施,有约十个人在里面蹦跳,大部分是年轻女性,周围则围着一大群人。
    “我们去试试看啊?反正不要花钱的。”丁鸣说。
    “不去不去!我不想玩这个。”汪强直摇头。
    汪强的反应是正常的,他现在连走路都走不稳,何况让他跳,丁鸣有点将他往火坑推的意思。
    “来都来了,多有意思啊这个!别扫兴嘛,我们一起玩,我可爱玩这个了!”丁鸣边说边拉汪强。
    汪强甩开丁鸣的手说:“我不玩!你要玩自己去玩吧,我等你好了。”
    “像话吗?让我一个人进去玩?我俩一起才有意思,再说我还得照顾你。”丁鸣笑嘻嘻地又要拉汪强。
    “我不要你照顾,你去吧,我等你,再说我的腿真酸啊,好哥哥你别为难我了。”
    “酸什么呀,跳一会就不酸了,走走走,我拉着你跳。”
    汪强又要甩开丁鸣的手,可这回丁鸣有所警觉,使了点劲,汪强甩了两下竟没甩开,反被丁鸣拖着往蹦蹦床门口走。
    “我真不能玩,哥……你放过我吧,我不行的。”
    汪强慌了,已经转为哀求的语气,然而丁鸣根本不在乎这个,丁鸣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我也劝丁鸣:“实在不行算了吧,别把他逼急了。”
    “放屁!老子今天偏要他玩!”丁鸣斥我。
    “要不这样吧,你看行不行……”丁鸣忽然语气放软,对汪强说:“我今天不买耳机了,你就陪我玩一会蹦蹦床,就五分钟,好不好?玩完我们回家。”
    汪强低头沉思,丁鸣给出的条件不错,他有些犹豫了。
    “那我站里面,不跳,行不行?”汪强问。
    “哎呀先进去再说,墨迹!”
    丁鸣拽着汪强,走到蹦蹦床门前,两人脱了鞋,进门时汪强不忘叮嘱:“就五分钟啊。”
    谁知刚一进门,汪强就一阵踉跄,险些摔倒,估计他没料到床面会那么软,以他的能力,根本没法站稳,何况还有人在他身旁蹦跳,制造震动,更难以站立。
    丁鸣一下跳得极高,头差点碰到蹦蹦床顶部,还哈哈大笑,令周围两个年轻女孩同时发出尖叫声。
    汪强艰难地站稳,结果床面又受丁鸣那一跳的震动,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他吓得面红耳赤,双手不自觉地抓向床面,谁知由于失去平衡,没有找好目标,不小心抓住了他身前一女孩的大腿。
    “你干嘛?”那女孩急了,奋力甩开汪强的手,汪强站不稳,又向后仰,与一个男人的后背靠在一块,那男人正玩得兴高采烈,被汪强这一打断,顿时显得有些恼火。
    “我不……我不玩了。”
    汪强低声说一句,随即一步步朝门口走,两手还在胡乱比划,模样十分狼狈。
    丁鸣虽玩得尽兴,但他时刻在留意汪强,见汪强要走,直接一把抓住汪强后背衣服,又拖回了原地。
    “五分钟还没到呢!”丁鸣大声说。
    “我受不了,我不玩了,真不玩了!”汪强的表情像快哭了。
    “你这样玩不行啊,你要跳起来,知不知道?只有跳起来你才能站稳,傻站着没用!”
    “我不要跳……那样子太丑了。”汪强摇头。
    “你说丑?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不丑啊?来吧来吧我带你跳。”
    说完这句,丁鸣一手抓住汪强胳膊,双腿发力,他带着汪强,两人一齐跳了起来,然而汪强并未调整好姿势,腾空状态下撞到了丁鸣,丁鸣不受影响,汪强却弹向了蹦蹦床的中心位置,也是人最多,整张蹦蹦床最软的地方。
    汪强以狗爬式落在了蹦蹦床中心位置,令附近人吓一跳,慌忙散开,这便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围在当中。
    蹦蹦床的中心位置一看就比靠边的地方更软,汪强完全站不稳,两手乱抓,脸涨得通红。一名女生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发出笑声,随即那群人也不管他,继续蹦跳起来,汪强被这么一震一震,感觉他的心脏都要被震出来了。
    丁鸣瞧得哈哈大笑,我发现连蹦蹦床外围观的部分人也在笑,因为汪强的动作实在好笑,应该有人会觉得汪强的精神有问题吧。随后丁鸣朝汪强一下跳了过去,像颗重磅炸弹那样落在汪强身旁,还大声喊:“我来啦!”
    汪强快速抱住丁鸣一条腿,哀求说:“哥……你带我走吧……五分钟到了,五分钟到了!”
    “不急不急,再玩会!”丁鸣挣脱汪强的手,在汪强身旁蹦来蹦去。
    汪强似乎灰心到了极点,他低下头,竟抽泣起来,可能他感觉孤立无援吧,说实话见他可怜的样子,挺想帮他一把的,不过丁鸣的兴致可没那么容易打断。
    就在一群人的欢声笑语中,汪强终于妥协了,他慢慢趴下,用的正是房间里爬行的姿势,我看得忽然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一个本事的人,在危急时刻变身一样。
    丁鸣也注意到了,嘻嘻一笑,对我说:“你瞧……他要来了。”
    原来丁鸣并非无理取闹,而是带有目的性的,他想让汪强表演爬行。
    然而这边爬行不比他平坦舒适的家里,还要应对那么多人的围观,我能看出汪强的爬行动作比那时又进步不少,但他仍非常艰难,床面一震一震,时不时有人影响他。
    外侧围观的许多人,包括蹦蹦床内的人好像都惊呆了,一些人甚至停止蹦跳,注视着汪强。
    像个奇异的爬行生物,汪强一点点朝蹦蹦床门口爬去。
    他终于哭了,眼角淌出泪水,大概是围观众人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吧。
    丁鸣弯着腰,笑对汪强说:“你害怕什么呢?自己喜欢的事要勇敢去做!你不是喜欢爬嘛!赶快爬个够呀!”
    我立刻骂丁鸣:“你猪头啊!干嘛拆穿他爬行的事!”
    “放心放心,他现在乱得很,感觉不到!”丁鸣回我。
    汪强看也不看丁鸣,一个劲往蹦蹦床门口爬,加快了速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丁鸣的话。
    等爬出蹦蹦床的门,汪强却依然没有改变姿势,竟沿搭建的台阶爬了下去,再穿起鞋子。他爬行的动作真已经十分熟练,又稳当又扎实,而且眼神中透出自信,完全不是他直立行走的时候可以比拟。
    回家途中,汪强几乎没跟丁鸣说话,可能被丁鸣捉弄得生气了吧。
    丁鸣却不太在意,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心满意足,回家后也没有耍赖,把身体还给了我。
    接下来几天,汪强没理我,每天都是绷着脸,死气沉沉的。蹦蹦床的事给他带来了巨大打击,也破坏了我俩的关系。
    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他直立行走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慢,简直像个患了残疾的老年人。某天夜里,我见他上台阶时竟用了爬行的姿势。
    我想他的心理防线正逐渐崩溃,他快妥协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到了,气温回升不少,汪强已偶尔会跟我打打招呼,但依然不跟我讲话,他似乎在刻意避开我。
    为什么呢?只是因为蹦蹦床的事吗?
    直至某日,我发现汪强房间的窗帘换了。
    原先他房间是颜色较浅的窗帘,现在却更换成了藏青色的深色窗帘。
    我寻思着,难不成汪强怀疑我透过那块浅色窗帘,发现了他爬行的秘密?
    汪强家窗户是朝外的,并非朝着二楼过道,但我们这栋租户集中楼的后侧有许多待拆的旧房子,听说那边要盖公园。如果待在一座位置良好的旧房子的二楼,便可以看见汪强家的窗户,透过浅色窗帘反映出的人影,应该能察觉一些异样动静。
    然而他肯定想不到,我直接在他房里安装了摄像机。
    “被他发现啦,这个举动很明显了。”丁鸣也这么认为。
    “都怪你!不是那天你的话提醒他,他怎么可能发现!”我责怪丁鸣。
    “发现就发现呗,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呢?”
    丁鸣问的好,是啊,事已至此,我还想要汪强做什么呢?或者说,在汪强身上,我还有什么目的没有实现呢?
    我常觉得,对于那些藏着阴暗面的人,我可以开展不同的游戏,不同游戏,又有不同的游戏规则。汪强是个有怪癖,又缺乏自信的人,那么帮助他提升自信,或许是件比较值得做的事。
    可他现在灰心到了极点,我很难寻找突破口。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蹦蹦床的事虽然摧残了他的自尊,但也刺激了他的信心和勇气,让他明白这些品质对他而言很重要,他必须走出泥潭,否则他的未来将一片黑暗。
    最近几日,我发现汪强比较奇怪,他在家时间变长了,工作日经常白天在家,晚饭后再出门,他是教职工作,难道他不用上课吗?
    某天早晨,他做健身操时,我故意去二楼过道问他:“兄弟,今天去学校吗?”
    汪强瞥了我一眼,半天才回答:“不去。”
    “怎么了?这几天好像挺空的嘛。”
    汪强就“哼哼”一笑,也不说话,自顾自做操。
    丁鸣气死了,和我说:“你看他那表情,下次给我个机会,我一定整死他!”
    我沉默了一会,我想要不先跟汪强认个错吧。
    “兄弟,那天蹦蹦床的事,不好意思哈,我就一时太兴奋了,有点忘形了。”
    “忘形了?”他又瞥了我一眼,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解释。
    “嗯,我知道你因为那天的事不怎么开心,那我给你道歉吧,你看行吗?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说这句时,我态度诚恳,我都感觉不像会是我说出来的话。
    “你个废物,真让我恶心!我才不道歉!”丁鸣骂我。
    汪强朝我摆摆手,大概是一笔勾销的意思吧。
    “最近在忙啥呢?”我重拾话题。
    “没忙啥,我请了几天年假。”
    “请年假,为什么?”
    “比较累,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是累吗?我心里发笑。
    仔细一想,他用“累”来形容他的状态也没问题,他确实累,正常走路对他而言太艰难了。
    其实我想知道,他最近每晚出门究竟在做什么,之前他很少晚上出门,所以我感觉奇怪,不过瞧他那副爱理不理的德性,恐怕也问不出什么。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已掌握了他晚上出门的规律。
    连续两周,他都是周一到周四出门,通常都是在吃好晚饭,约六点至六点半间,出门时还背着一个像是旅行用的小包,然后在八点左右回家,时间不长,周五到周日在家。
    很明显,他在做一件特别的事,一星期做四回,要么这件事不能在家做,要么为了避开我。
    我和丁鸣都认为前者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他更换了窗帘,应该不会担心我偷窥他家情况。
    下一步的事非常简单,跟踪是我的强项,何况他的行动如此不便。
    我选择次日晚上跟踪他。
    次日是周一。
    我见他出门比平时稍早一些,六点不到已离开家了,他的晚餐好像是随便应付的,他经常晚上煮粥,或者吃牛奶加面包,他对吃的欲望向来很低,因此他才可以保持那么苗条的身材吧。
    他走过水沟后,我也出门了。
    很快他来到大路,我便躲在一栋建筑后面,偷偷观察他,他东张西望了一阵,最终似乎发现什么,兴冲冲地往那里走,原来那边靠近花坛的地方,停靠着几辆共享单车。
    他要骑车,去哪呢?
    穿过马路时,他显得慌慌张张,生怕被车撞到,其实我家门前这条大路上的车并不多,尤其是夜间,这也反应出他对自己正常走路已然相当不自信。
    丁鸣问我:“我们要不要也骑一辆自行车跟踪他?”
    我有辆自己买的山地自行车,我平时很爱骑着去各种地方兜风。
    我想了想,觉得以汪强的骑行速度,应该不用骑自行车就能追上他,骑着自行车反而容易被发现。
    “我们用走的,他骑不快的。”我说。
    汪强扫码完,骑上自行车,随即向东骑行。
    往东走是富悦广场的方向,市中心,夜公园,电影院,美食一条街,观江大道,都在这个方向,可以去许多地方。
    我紧随其后,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快步行走。
    由于夜间视线本就不佳,外加他又背对我,所以他几乎不可能察觉我在跟踪他,我都不必特意去寻找遮挡物。凭我的良好视力和行走速度,要跟踪他轻而易举。
    汪强走路费劲,骑自行车同样也费劲,但比走路稍好一些。我见他越骑越慢,有气无力似的,我也只好放慢速度,他骑行就和我快走的速度差不多。
    他一直沿大路笔直骑行,没有拐弯,不禁让我怀疑他是否又想再去一趟富悦广场,因为再往前就是富悦广场了。
    “他去富悦广场做什么呢?”我问丁鸣。
    “谁知道他,难道又想玩蹦蹦床了吗?”丁鸣嘿嘿一笑。
    “不可能,他没被吓够啊?”
    “正因为那次被吓到了,所以他想再练练嘛,万一他是那种很要面子的人呢?”
    “不太像……”
    我跟丁鸣正内部沟通间,忽见汪强在前方路口左转了。
    “他转弯了,快快,跟上!”丁鸣提醒我。
    看来汪强不是去富悦广场,可往左走是一条小路,那条小路我从未走过,印象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需要走那条路的。
    我跟随汪强,转入了小路。
    小路颠簸不平,而且很泥泞,前方是乡村一带,我不明白汪强来这做什么。
    汪强又骑行一段路,终于下自行车,将自行车停靠路边。
    他身前,是一条深黑的隧道,
    难道汪强来这,就为这条隧道?
    四周都是空旷的田野,没有住宅区,且这条路上路灯较少,尤其隧道附近,伸手不见五指,若非我视力惊人,否则在我藏身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看见汪强。
    汪强向着隧道慢慢挪动几步,随即解下背包,从背包里掏出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些运动装备。
    我见他分别戴在手肘和膝盖处,才知道原来是一副护肘和一副护膝。
    那是用来保护手肘跟膝盖的。
    毫无疑问,他准备爬行。
    继而他将背包放置于一处高台,自己也攀上高台,我才注意到,隧道两侧各有一处高台,应该与隧道一样长,他攀上的是右侧的高台。
    他想沿这个高台,爬过这条隧道?
    丁鸣建议我走近看看,我想也是,现在汪强应该不会发现我。
    当我靠近高台的时候,汪强已爬出一段距离,他的爬行动作要比以前熟练不少,厚实的运动服外加护膝护肘,以及带有微弱灯光的电子手表,看来他是有备而来,可他为什么要在隧道爬行呢?
    一个人在这条漆黑一片的隧道高台爬行,想想还真有点恐怖。
    “他在练习爬行。”丁鸣下结论。
    “为什么?家里不能练吗?”我问。
    “你傻呀!说明他对家里不再满足了,所以他去外面练,外面毕竟跟家里不一样嘛,空间大,视野又开阔,可能他也想过,总有一天要在外面爬行的。”
    嗯,丁鸣分析得有道理,也许是蹦蹦床的事刺激他了。
    这样就表示,汪强正为自己今后的人生做打算,尽管非常艰辛,他还是努力在实行,我喜欢他这种积极向上的品质,帮助他是正确的。
    不过他得克服一大困难,即其他人的目光。
    当着众人爬行时,他便如同在聚光灯下,所有人的目光会集中于他身上,给他造成压力,令他动作变形,心惊战胆,他能否做到,无视其他人的目光呢?
    一旦他解决这一难题,他便可以随心所欲地爬行,再没有人会影响他,做真正的自己。
    他必须战胜心理恐惧。
    汪强沿右侧高台,从隧道的一头爬到另一头,再从左侧高台,爬回到起点。
    他整整爬行了三个来回。
    期间没有人发现这只隧道中的“爬行生物”,除了我以外。
    他能再进化吗?比如按我所希望的,在万众瞩目之下,充满自信地地爬行,不顾任何人的指责和嘲笑。
    他需要到达那一步,因为他快没办法正常行走了。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打算让他暴露在聚光灯下。
    之后的两天,我继续悄悄跟踪汪强,发现他都是在晚上六点多出门,骑自行车去隧道爬行,八点左右回家。
    他的爬行训练相当固定。
    我开始计划下一步方案,并且做一些准备工作。
    我通过向汪强打听,得知他已辞去了教师工作,他说他觉得当老师太累,想换个轻松的环境,实际原因我当然明白,但我不确定他还要留在这里多久,他房子是租的,也许很快会搬走吧。
    我想是该把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了。
    我把时间定在下周一。
    当天晚上,我没有跟踪汪强,而是等他出门后过了十多分钟我再出门,等到隧道附近时,将近六点半。
    汪强已解下背包,在隧道的右侧高台上爬行。
    他有一定强迫症,他背包放的位置,爬行的路线,每回都是固定的。
    我不着急靠近隧道,选择等在离隧道不远的一道土墙旁,我的另一边是条狭窄的野河,河水有些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
    很快,有两个人影出现在我跟前,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朝我打招呼:“哎,你也来看‘爬行人’的吧?”
    爬行人,即是我给汪强起的名字。
    这几天内,我找到一些同城论坛和群组,把汪强的情况简单介绍一番,引来部分网友兴趣,并约定今晚6点30集合,共同观摩“爬行人”的表演。
    是时候突破自我了,汪强。
    “对,是我组织的,我是‘猫男’。”我回复那个男人。
    “猫男”是我起的网名。
    不一会,又陆续来了九个人,其中有男有女,大部分都住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也有从较远的市区赶来的。
    他们全是因“爬行人”来的。
    加上我,总共十二个人。
    又等了几分钟,我觉得该来的都来了,便提议开展行动。
    许多人已迫不及待了。
    走向隧道途中,我见一个上身穿毛衣,下身穿短裤的男人竟将手机连接在自拍杆上,正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讲话,似乎是一名主播。
    “你是主播啊?”我小声问他。
    “嗯,对。”他朝我笑笑。
    “是来拍‘爬行人’的吗?”
    “是啊。”
    “你直播间有多少观众啊?”
    “大概一两千吧。”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这十二个人外,还有一两千人,将会目睹“爬行人”的风采。
    我原先也考虑过将汪强爬行的画面拍一段视频,上传到网络,可这样不能激发汪强,也没有现场直播来得震撼。
    我们中竟有一名主播,倒是促成了这件好事。
    “一定要好好拍,把那个‘爬行人’的动作都拍下来。”我对那主播说。
    “那肯定的。”主播微微一笑。
    接近隧道时,我让他们放慢脚步,不要发出声音,暂时关掉所有灯光,因为我怕会惊到汪强。
    汪强已爬完一圈,喝了几口水,正准备爬第二圈。
    隧道太黑了,他们应该只能瞧见个模糊的人影,我却看得特别清楚。
    待汪强爬离起点后,我们悄无声息地攀上隧道左侧高台,顺着汪强爬行的方向慢步走。
    我不愿汪强过早发现我们,所以让他们跟我身后,尽量与汪强保持一定距离。
    左侧高台距离右侧高台约三四米,我们走出一段后,便有人瞧见爬行的汪强,显得兴奋不已。
    汪强仿佛一只四肢修长的爬行动物,他利用手肘和膝盖内侧作为支撑,大开大合,沉稳霸气,因隧道内有风,把他的长发吹得翩翩起舞,更增添一股神秘感。
    等众人好像都能看见汪强的时候,有人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毕竟我们人多,幽暗的隧道内,造成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汪强。
    汪强快速转头,一下发现站在左侧高台上的我们,他脸色瞬间变了,我可以想象他窘迫的心境。
    他慌了,大声朝我们问:“谁啊?”
    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见被汪强发现了,索性打开手电光,照向汪强,那效果就好比是聚光灯,汪强身处的高台,正是一座表演的舞台。
    汪强惊慌不已,那名主播忙安抚说:“没啥事,我们来参观一下!”
    主播说着,把手机切换成了后置摄像头,开始拍摄汪强。
    看来,所有人都希望汪强能够继续表演爬行。
    我站前一步,让汪强看清楚我,对他说:“汪强,是我!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喜欢爬行,那就爬呀!干嘛管别人怎么看呢,对不对?你不是希望自己也成为一只爬行动物吗?继续爬吧,让我们都看看,爬行是完全可以代替正常走路的,我们给你做个见证!”
    我发表一段慷慨激昂的说辞后,丁鸣立即打击我:“你让我作呕。”
    但其他人迎合我。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对,我们给你做见证!”
    一个年轻女孩大声喊:“爬行人,爬呀!”
    那名主播也说:“没事的,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看你看我直播间全是支持你的!”
    汪强一直盯着我,说不出话,他的眼神很复杂,既包含愤怒,又包含其他情绪,我认为其中有感激的成分。
    至少将来他会感激我的。
    汪强慢慢回过头,他没有再看我们,聚光灯下,他调整姿势,如同表演舞台剧一样,继续向前爬行。
    起先他可能因为不自在,爬得很慢,谁想才隔片刻,他便恢复到正常水平,他的适应能力让我震惊。
    爬行人的演出,正式开始了。
    我们中有人对汪强发出了喝彩声,其他人也有各种鼓励,各种安慰。
    手电光及主播的镜头时刻跟着汪强,我们一群人随汪强的爬行缓缓移动,在此期间,我注意到汪强身体在颤抖,他的情绪已被点燃了,不知道会不会爆发,可我对他有信心,他一定可以爬完这段路程。
    到快接近右侧高台的终点时,我们一群人对汪强大声喝彩,可能他被我们的声浪触动了,开始抽泣,他居然哭了,显得特别激动。
    到达终点的一刻,汪强情绪崩溃了,他无力地趴倒,放声痛哭,他的哭声很响亮,边哭还边用额头撞地,让人感觉受了极大委屈,只有他能真正体会自己多么的不容易。
    这件事后,汪强没几天便搬走了,我目视着他默默离开,将来某一天,或许他能成为真正的爬行生物吧。
    3.一个被燃烧的人

    我家附近,有座城市公园,叫湖湾公园,现在已经没落,不大有人去了。我却爱去那里,一来离我家近,开车从我家门前的大路往西走,只需约15分钟,二来湖湾公园的人少,比较清静,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那边散步,拍照。
    春天的午后,天气很好,百无聊赖之下,我决定去湖湾公园坐坐。丁鸣正处于沉睡期,这样在公园内我会感觉特别安宁。
    有时候我会坐我家门前的91路公交车去那,也是一种乐趣,不过今天我是开车去的,原因是我在车上放了帐篷,等会说不定能用上。
    我沿大路行驶,到十字路口,我向右转,这一带我相当熟悉,它是块环形区域,有条十分干净的马路,环绕着一堆破房子,这条路叫翔翎路。湖湾公园就位于翔翎路东段的外侧,除湖湾公园外,翔翎路周边有几间不知做什么的工厂,几座野山,对于车辆而言,翔翎路属于死胡同,所以翔翎路上的人和车都非常少。
    当我刚驶入翔翎路,我便察觉人行道上有个男人在朝我招手。
    男人的身旁停着辆蓝色的丰田轿车,看样子他的车坏了。
    我放慢车速,降下车窗问男人:“怎么啦?”
    “我车坏了,你先停车,帮我个忙!”
    男人倒是直言不讳,不过他命令式的语气让我不爽。
    我停好车,刚准备下车,男人就打开副驾驶门,自说自话地上车了。
    “你的车够小的呀。”男人抱怨一句。
    我的是小型面包车,内部空间确实不大。
    我望着男人,我估摸这男人大概在二十七八岁左右,肩膀挺宽,头比较小,头肩比有点问题,脸长得还算清秀,但胡子没刮干净,满脸的汗,看来他刚才在修车。
    “车修不好吗?”我问。
    “修不好,应该是电瓶坏了,不管了,你开吧,我就坐你车。”男人边说边用我放车上的纸巾狠狠擦汗。
    我纳闷了,没头没尾的,让我开车去哪呢?
    男人瞧了我一眼,可能才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赶紧说:“哦没跟你讲,你这样,你就在这条路上,绕着圈慢慢开,一圈圈地转,注意先开慢点,什么时候开快我会跟你讲的。”
    “翔翎路吗?”我耐着性子问。
    “对!就这个翔翎路。”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又说:“快两点了,差不多了。”
    我按男人说的,发动汽车,沿翔翎路慢速行驶。
    “你干嘛的呀?”我微笑问他。
    “警察。”他看也不看地回我。
    我心中一凛,原来是警察,警察跑这里来做什么?难怪语气那么冲。
    “哦……哦……是警官呀,那你肯定在办案吧?”
    “嗯,来这边查点事情,我开车来的,结果到这边车坏的,妈的!刚调来不久,真不顺。”
    说着他又抓了把纸巾擦汗,我奇怪有那么热吗?
    “肯定查大案吧?”我笑问。
    他也笑了,说:“你有见查大案派一个警察来的么?小案子,随便查查,故意伤人案。噢对了,你住这的么?还是经常会往这边跑?”
    “我住附近的,有时候会来这边,这边有个公园,你看就前面不远。”
    从我们的位置已能瞧见湖湾公园的大门,我手指向那里说。
    “哦,是,公园,那个……那你最近有没有来?有没有在这条路上看到过一辆车,那辆车特别古怪,它做了那种斑马一样的涂装,前后车牌号都拆了,有点像……有点像马戏团表演的那种车子,开起来很野,有时候还会逆行,有没见过?”
    我真没见过那辆车。
    “没有。”我摇头,“那车怎么了?”
    “瞎开,撞人呗,就上个月吧,两个人,一个老头,还有一个女人,都被那辆车撞了,应该是故意的,有人跟我们反映那辆车就经常下午两三点跑这条路上绕圈,逆行啊,开蛇形啊,倒着开啊,反正什么都有,还故意吓别的人和车,人就被它撞了两个。”
    我听懂了,翔翎路由于偏僻,所以没安装监控,那辆车才想着来这边闹事,警察也苦于没有监控,只好派一名警察来抓现行,那这属于治安事件,这小警察是治安队的?
    “哦,你是管治安方面的警察吗?”我问。
    “不是,我市刑侦队的,刚调来这边一个月不到,本来这个事是当地治安大队管的,后来因为最近外省闹了几起比较严重的开车撞人事故,然后市局开会,怕出现恶性案件,干脆就把这案子推给刑侦队了。”
    原来他是刑侦队的,真想不到,这么说的话,调查紫丁花苑的那个姓许的警察老大,应该是他领导。
    倒是可以从他口中套点话出来,看起来他是那类直性子,口无遮拦的人。
    先跟他混熟吧。
    “那么奇怪的一辆车,连牌照都没有,上不了路的吧?”我假装思索。
    “肯定上不了,所以那辆车基本没怎么出现在监控当中,我们怀疑那辆车就藏在附近,车主对这一带的路线也挺熟的,但是吧,这个事情毕竟还没正式立案,大范围调取监控的话比较麻烦,再说监控本来也不多,我们人手也不够,他们说暂时就先不要摸查,让我来这边盯盯。”
    不知不觉已绕翔翎路行驶了一圈,没有发现那辆斑马涂装的车,于是我放慢车速,等候他给我的指示。
    他看了眼手表,说:“才两点二十一分,你再继续开吧,还是开慢点,那辆车都是下午两三点左右来的,不过也不一定来,昨天就没来,一会开到三点停吧,谢谢你啊。”
    他的感谢非常生硬,侧面反映出他平日里是个直来直去,不爱弄虚作假的人,从这样的人口中套话是最容易的。
    我打算好好认识他。
    “配合你们工作是应该的,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铭铭,我名字很难听的,你叫我小叶好了,家里人和同事都这么叫我的。”
    “哦,好吧,我叫沈默,开店做生意的。”
    叶铭铭点点头,他眼睛一直望着窗外,似乎不大关心我的事。
    “那对了,叶警官,你说你刚调来这边,那你之前哪的啊?”我问。
    “之前?你指什么,上班吗?”
    “对啊。”我笑笑。
    “哦,那个……我警校毕业后,先是被分配到村派出所,后来调到了县局,再后来是上个月调到这里的。”
    “那你不是本地人啊?”
    他的普通话挺标准,字正腔圆,听不出什么口音。
    “我就本地人啊,怎么啦,不像啊?我燕塘区的,然后我第一个调去工作的地方,就那个村子,泥村,听过没?在我那家边。后来我被调去外省,在刑事侦查队里干了一年,等于是现在又回来了。”
    他的年龄绝对不超过30岁,警校毕业后,短短几年,竟然可以从一个村派出所的干警,爬到市刑侦队的刑警,要么能力出众,要么就是有背景。
    “那你挺厉害啊,一下窜到刑侦队了。”我夸他。
    “哎,瞎干呗,做事么勤快点,乱七八糟啥事都做一做,肯定有人注意你的,工作嘛就那么回事。不过我刚到这里来压力还是挺大的,一个呢我年纪最小,另一个呢队里面最近事情多,所以他们把这种小案子丢给我。”叶铭铭笑说。
    “他们在忙什么?大案子吗?”
    “大案子……你别说,还真有,都上报省厅了,而且这案子邪得很,一开始他们给我讲,我都没听懂,哪有人从楼上跳下去逃跑的。”
    一听“从楼上跳下去逃跑的”,我就知道叶铭铭指的必定是我在紫丁花苑的案子,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还是太招摇了,颇有点后悔,早知道把那个保安暗中解决就完了,都怪丁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六楼跳下去再逃跑,虽然很酷,但也把我的底牌暴露出来了,今后若再使用相同手段,很容易被警察联想到紫丁花苑的案子。
    “跳楼逃跑,谁那么厉害啊?”我继续试探。
    “呵……我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人,我感觉我碰上的全是怪人。”
    有人跟我一样吗?还是说,让他印象深刻的人?
    “这个案子就发生在本市吗?”
    “对。”
    “在哪的呀,能讲吗?”
    “那不能。这种案子不好随便讲的,等凶手抓了,你看我们通报吧。”
    我在心中发笑,凶手就在你面前呢。
    即便我暴露了我的技能,但凭他们这些警察就要抓住我,还是异想天开。丁鸣的手法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丝毫证据,逃跑时我又完美避开监控,他们的线索太稀疏了。
    “行吧。”这当口,又开完一圈,我问叶铭铭:“还要再跑一圈吗?”
    叶铭铭瞧了眼手表说:“不了不了,快三点了,今天应该不会来了,辛苦你了啊,你把我放在我车旁边就行,我叫拖车了,他们一会帮我把车送到修理厂去。”
    随即我把他送至他车旁,我也跟着下车,很快一辆黄色的大拖车来了,拖车是道路救援公司派的,叶铭铭让拖车直接把车送去修理厂。
    “你还不走啊?”叶铭铭见我仍站在一旁,似乎有些讶异。
    “嗯,我没事。对了叶警官,我刚就想讲,我们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跟你挺聊得来的,再说我还要在这边待会,万一看见那辆车,我马上打你电话。”我说。
    “行!”叶铭铭掏出手机,他倒是爽快。
    互留电话后,叶铭铭抬头看了看我,又说:“要不干脆这样吧,我这车估计明天修不好,问别人借车也麻烦,你知道我刚调来不久,你明天有事没?没事的话我还是坐你车,你带我在这条路上转悠。”
    “没事没事,我开店的,时间很自由。”我一口答应。
    如果换其他人的话,未必会接受这小警察的要求,但我乐意帮他,这是我接近他的机会。
    “那明天,还是两点左右吧,你就等在这,好吧?到时候我打你电话。”
    “好。”我微笑点头。
    随后叶铭铭打车回队里了,我便在湖湾公园闲逛,直到傍晚时分,我也没见那辆斑马涂装的车。
    第二天,我下午一点多已等在约定地点,不一会叶铭铭来了,一坐上我的车,又见他满头大汗。
    “草!我热死了,衣服都湿了。”叶铭铭抱怨。
    “叶警官,你怎么来的啊?”我问他。
    “我让朋友送的,送到路口,然后我走过来的,对了,你别叫我叶警官了,你又不是犯人,你叫我小叶好了。”
    “好的好的,小叶,昨天回队里,你跟他们报告情况了吗?”
    “报告什么情况?就说那辆车没来呗,不过我车坏了的事我没跟他们讲,怕他们觉得我办事不利,嘿嘿。”
    “嗯,时间差不多了。”
    我准备发动车子,结果叶铭铭抓我手臂说:“等等,今天我来开。”
    也不等我回话,叶铭铭就已下车,我被赶去了副驾驶。
    “怎么啦?信不过我的驾驶技术啊?”我笑问。
    “也不是,你没受过刑侦训练,怕找到那辆车了,你应付不过来。”
    “好,那我帮你看,我视力还行。”
    叶铭铭点点头,接着发动汽车,继续在翔翎路上慢速绕圈。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笨的办法,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处,观察这条路上情况,待目标出现再行动,不过叶铭铭可没我这样的眼力和反应力。
    绕完两圈后,叶铭铭停下车,伸了个懒腰,居然趴在方向盘上休息,看起来他很累,他应该是睡眠不足的那类人。
    “没休息好吗?”我问。
    “哎……昨天就睡了两个小时。”叶铭铭闭着眼说。
    “你每天睡多长时间?”
    “一般不会超过四个小时,睡觉多没意思,等以后死了有的是时间睡觉。”
    我注意到,他的额头又开始流汗,看来他是易出汗的体质,这种人容易过度兴奋,难怪不爱睡觉。
    “今天还是到三点吗?”我问。
    “到三点吧,估计还是没收获,感觉那辆车挺聪明的,知道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作案太久,大概换地方了吧。实在不行要去翻监控了,麻烦。”
    “是啊,查监控录像很费时间的,而且我们这一带监控不多,基本都在一些大路口,他要是走小路,你就没办法了。”
    “你倒挺了解么。”叶铭铭睁开眼瞧了我一眼。
    偏偏这时候,我见叶铭铭身后的翔翎路上,一辆做了斑马涂装,未安装车牌的小轿车,正快速驶来,行驶中远光灯闪了两下。
    “看,那辆车!”我忙提醒叶铭铭。
    叶铭铭转身之际,那辆车驶过我们车旁,引起震耳的轰鸣声,看来那辆车的排气系统是改装的。
    我看见了,正副驾驶坐着两个男人。
    “对,就那辆车!”叶铭铭特别激动,加速追赶上去,但斑马车的速度很快,我的小面包动力较差,追了半天才勉强跟上。
    等快接近斑马车时,正巧途径一个弯道,斑马车趁机甩了我们一截。
    接着斑马车开始以蛇形行驶,也不顾中间的黄实线,在两条车道反复切换,因速度太快,车身剧烈摇晃,还险些撞到一辆慢速行驶的小货车。
    “草!来了,就是这样!”叶铭铭骂。
    叶铭铭额头满是汗珠,他好像一激动或一紧张会大量流汗,连面色都变了,他的心理素质那么差吗?
    快到下个弯道时,叶铭铭大概知道又要被甩开一截,气得拍打方向盘,结果斑马车突然改变路线,竟驶上了逆向的人行道,再穿过一片树荫,从一条狭窄的小路直接穿到另一侧的大路。
    斑马车这种野蛮开法自然危险,不过也反映出驾驶员技术出色。
    “妈的!”叶铭铭忙打方向盘,他真是又急又恨。
    不一会,我们的车又追上了斑马车,只因斑马车明显减速了,它正压着黄实线行驶,两边的车身相当对称。
    “它好像在调戏我们。”我提醒叶铭铭。
    “肯定早发现我们了,等我抓住他,干死他!”叶铭铭的口水都溅到挡风玻璃上了。
    “你准备怎么拿下它呢?”我问。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车里坐的人?”
    由于刚才斑马车几乎是一闪而过,况且它的车窗贴了膜,所以我就模糊看见车里有两个男人,但没看清楚相貌。
    “太快了没看清楚,车里好像是两个男人吧,坐在前面。”我照实说。
    “两个人?”叶铭铭似乎很惊讶。
    “对啊,怎么了?”
    “我之前以为是一个人,一般这类案子通常都是一个人的,咦……怪了。”
    “思维不能固化嘛,你们办案不是最忌讳先入为主吗?”
    “是是是,你讲的对,你还挺懂的嘛!”
    我们说话间,那辆斑马车出乎意料地放慢车速,似乎在等我们一样。
    “机会来了!”叶铭铭咬牙切齿地说,随即狠踩油门。
    “为什么你认为是机会,而不是一个陷阱呢?”
    显然叶铭铭没将我这句话听进去,他太想抓住对方了,典型的急功近利,事实上我感觉对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可能对方觉得我们尽在他们掌控之中吧。
    斑马车再次减速,估计时速降至40-50码间。
    叶铭铭轻易追上了斑马车,随后与斑马车并行,摇下车窗,冲斑马车大喊:“停车!停车!”
    斑马车内两个男人一直望着前方,不看我们,像两个僵尸。这两男人的身材都挺高大,只不过车窗贴的膜太黑了,实在瞧不清相貌。
    叶铭铭见劝服不了对方,便打算超车,将斑马车拦下,然而斑马车时刻调整车速与我们的车一致,叶铭铭开快他们也开快,叶铭铭开慢他们也开慢,就是不让我们超过他们。
    叶铭铭又骂了句我没听懂的脏话,随即靠向斑马车,两车相隔不过一条手臂的距离,显然这种举动有点危险,他太鲁莽了。
    斑马车降速至30码左右,随即副驾驶车窗开了一道缝,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将他的双手伸出车窗,那是一双蜡黄的大手,十分粗糙。在我们目视下,那双手竟然“啪啪”拍了两下。
    一见此幕,叶铭铭激动得直接解开保险带,从车座上站了起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干燥的低鸣声,他的上半身突然探出车窗,想去抓那男人的手。
    危险!简直是胡来!
    我立马解开保险带,一把抓住叶铭铭后背,另一只手帮他稳住方向盘,大声说:“小叶,冷静点,在干嘛呢?”
    叶铭铭使劲挣脱,指着斑马车大喊:“警察!停车!停车!听到没有?你他妈停车!”
    我实在不明白,叶铭铭为何那么激动。
    对方车窗关上了,那双手也缩了回去,我听到车里的某个男人发出一记笑声。
    叶铭铭坐下,狠踩油门,再度尝试超过斑马车,然而斑马车直接一个加速,将我们甩出了老远。
    显然斑马车不打算跟我们继续周旋了,它飞速行驶,轰鸣声响彻四周,很快便在我们视野中消失了。
    停好车,叶铭铭筋疲力尽,他懊恼地一拍方向盘,说:“差一点。”
    那可不止差一点。
    此时叶铭铭全身已湿透,像淋过雨一样,他刚才真是激动到了极点,我从未见过一个人会那么冲动,尤其还是警察。
    “小叶,你太冲动了,刚很危险。”待叶铭铭稍微平静一点,我说。
    叶铭铭连摇好几下头。
    随后他下车,让我开车,他坐回副驾驶。
    半天,他瘫在车座上,一语不发,两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我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两瓶水,递给他一瓶后,他一口喝光了。
    他的举措真是反常,难道这撞人案并非如他说的那样,是一桩大案?但若是大案,也不可能只派他一人来办啊。
    “今天辛苦你一下,送我回家吧,太累了。”叶铭铭的话声,打破了沉寂。
    他想让我送他回家,我倒无所谓,正好可以打听一番。
    叶铭铭告诉我他家地址,他说他不回支队了,直接回家,我用手机导航了一下,发现他家离这还挺远,车程四十多分钟。
    有的是时间。
    “你好点了吧?”
    送叶铭铭回家途中,叶铭铭一直望着车窗外,估计在想什么心事,不过他的情绪似乎慢慢恢复了,我便问他。
    “还好。”
    “你今天怎么那么冲动啊?那辆车抓不到很可惜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叶铭铭觉得我们被他们反复调戏,因此气急败坏吧。
    “可惜,相当可惜。”叶铭铭叹了口气。
    “为什么?他们不止撞人那么简单?还背其他案子的?”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能讲吗?”
    “能啊,有什么不能的。”叶铭铭苦笑一声。
    停顿了片刻,叶铭铭继续说:“今天这个事情,我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本来我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伤人案,现在看……不一定。”
    叶铭铭说的都是含糊不清的话,这种话比较消磨人耐心。
    “我注意到了,一开始你还挺正常,等你看见那个人把手从车窗伸出来,拍拍手的时候,你就失控了。”我说。
    “嗯,因为那个时候,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瞧了叶铭铭一眼。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吧?我从警校毕业后,先是被分配在村派出所,后来才调到外省去的。那地方叫泥村,泥村挺大的,附近还有几个村子,所以就设了个派出所,我在所里的治安巡查科,基本上每天也没啥事,接接电话什么的。然后当时呢,村里面有一台公共电话,是在一家百货店的旁边,那台公共电话老早弄的,后来每个人都有手机,也没人用了,所以它的投币功能取消了,但是保留了一项功能,就是可以给村派出所拨号……”
    “也就是说,那台电话只能打给你们派出所。”
    “对!也算废品利用嘛,考虑到村子里一些老人没有手机,不过实际上也不大会有人用那台电话报警,但我们还是能经常接到电话,主要是村子里有一群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他们会玩那个,给我们打骚扰电话,然后我们骂他们一顿,他们就挂了,一直是这样。后来有一天呢,我印象特别深,那天是傍晚的时候,我快下班了,结果我又接到这个电话了。”
    叶铭铭深吸口气,像在酝酿情绪。
    “不是孩子打来的?”我问。
    “你听我讲。我接起电话呢,对方不说话,按照一般惯例,都是那群熊孩子才玩公共电话的,我那时也以为是熊孩子打的,没放心上,骂了一顿就挂了。结果呢,他又打过来了,还是不说话,等我挂断,他第三次打过来的时候,我稍微感觉到了那么一点不对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每次那群臭孩子都会嘻嘻哈哈大笑吧,这次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我感觉应该不是他们。”
    “然后呢?是谁打给你的?”我问。
    “那时我感觉不对劲呢,我就心血来潮,想着反正也下班了,干脆过去看看,如果还是那群臭孩子,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其实那个公共电话亭离派出所不远,走路的话大概也就几分钟,然后我就去了,结果等我到那边,发现电话亭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想问百货店的老板,结果老板也不在,然后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后面一栋房子好像着火了,一群人围在那边。”
    叶铭铭停顿一下,继续说:“发现一栋房子着火了呢,我赶紧跑过去,那是那种农村的平房,都是自建的。我过去一看,房子里面的浓烟正冒出来,火还挺大的,百货店老板在那边,我就问他,他说他也是看到房子着火跑过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已经打电话给消防了,消防正在派人过来,后来又有人跟我们讲,说这栋楼里面的大人去镇上了,留两个孩子在家里,没来得及逃出来,我心想有孩子被困里面还得了,我就准备冲进去,但那个火实在太大了,正门完全冲不进去。”
    一听到有俩孩子,我的心也吊了起来,孩子就跟猫咪一样,他们是可爱的,我向来不允许对孩子的任何伤害。
    “火势很大,你冲不进去,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绕房子走,找突破口,就发现后窗那个位置火势不大,应该可以从后窗翻进去,我就马上拿村民的一桶水倒身上,把头发衣服全淋湿了,准备强闯,结果在我翻进后窗,被烟呛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时候,我听到……房子里面,有人在拍手。”
    叶铭铭忽然沉默了。
    连我的心都一震,我霎时明白了叶铭铭今天为何那么冲动。
    “有人拍手?拍了几下手?”
    “拍了两下手,连续的,而且当时绝对离我很近,只不过房子里面太黑,烟太浓了,实在看不清。”
    “不是那俩孩子。”
    “不是那俩孩子,那俩孩子一个六岁男孩,一个八岁女孩,拍手的声音很重,肯定是成年人的手掌,再说依照后来的结果,那俩孩子当时至少已经昏迷了。”
    “继续讲吧,我很感兴趣,你救出那俩孩子了吗?”我刻意放慢车速,为的是能更专心地听叶铭铭叙述。
    叶铭铭摇了摇头,表情相当沮丧。
    “我从窗户翻进去后,根本找不着方向,房子里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恶劣,我就感觉身体好像烧起来了,而且被烟呛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在那个时候,我又听到……有人,他好像就在我跟前,拍了拍手。”
    “也是两声?”
    “也是两声。”
    “凭你模糊的记忆,你觉得两次拍手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同一个人。我跟你讲,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声音,不会忘记的,当时除了我跟俩孩子外,肯定还有一个人在房子里,我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可以在火灾现场,事后我们也没发现什么成年人的尸体,那群村民也没看见有什么人从房子里跑出来。”
    “那俩孩子是没了吧?那你怎么得救的?”
    “我后来昏过去了,等我醒的时候,已经在担架上了,是消防员把我抬出来的,听说再晚一点的话,我也没了。后来我瞧见那俩孩子的尸体,我的心就感觉在被刀绞一样的痛,但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有问题的,首先我连续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我也问了百货店老板,老板说没注意到什么人在公共电话亭旁,不过他发现房子着火后就跟一群人跑过去了,所以即便那时候有人用公共电话他也不知道,再一个呢,就是火灾现场,那两次拍手的声音。”
    “确定是拍手的声音,不是你的幻听,或者其他的声响。”
    “非常非常确定,你的怀疑是正常的,因为派出所的人也不相信我,他们觉得我听到的拍手声音是扯淡,是我当时神志不清出现的幻觉,无论我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就是认为火灾现场没有其他人。”
    “那后来这场火灾是怎么定性的,起火的原因找到了吗?”
    “定性就是纯粹的意外啊,起火原因没找到,他们分析最大的可能是俩孩子在家玩火吧,但那栋楼挺大的,有两层,什么样的火势会让俩孩子连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呢?我们也问了那对父母,俩孩子平时是不会在吃晚饭前睡觉的。”
    “那通电话呢,他们怎么解释的?”
    “他们说,还是有人在恶作剧,跟火灾没关系。就因为他们找不到证据,最后就强行把一切疑点消除,认定这场火灾是意外,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没有一个人肯听我讲话。”
    叶铭铭一脸失落的表情,用头撞了撞车窗玻璃。
    叶铭铭接着说:“我跟你讲,当时火灾现场,我不止听到拍手的声音,我分明可以感觉到那人离我很近,绝对不会是幻觉什么的,真的是有人在那里,你信不信我?”
    叶铭铭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向我。
    “我信。”
    我并非为了安慰叶铭铭,我确实相信他的判断。
    “谢谢啊。”叶铭铭的表情瞬间舒展,露出笑容,此刻他的眼神特别真诚。
    “你一直在找那个人吗?”我问。
    “对!我一直在找他,这个案子我不会放弃的,可以没人信我,但我信我自己,我告诉你,火灾绝对是人为的,俩孩子不能白白死了!所以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人的手从车窗伸出来,朝我拍手的时候,我特别激动,我都感觉我身体里的血在沸腾,我就想马上抓到他,把他按地上好好拷问!”叶铭铭说。
    “但你今天实在太冲动了,哪有这样干的。”
    “没办法,我从小就这样子,做事容易冲动,容易失去理智,那个时候我大脑真的一片空白,而且我再跟你讲一件事,泥村的火灾以后,我就特别怕热,动不动流汗,尤其是我激动的时候,全身上下像在被火烧一样,这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原来他并非易汗体质,而是受那场火灾的影响,是一种生理应激反应吗?
    看来那俩孩子的死,给他造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那场大火好像未被扑灭,而是搬进了他身体里。
    讲述完故事,叶铭铭又在拿纸巾擦汗,可能他回忆起那件事就有些激动吧。
    “你觉得斑马车朝你拍手的那个人,是当年火灾现场的那位神秘人士吗?”我问。
    “不知道,不确定,但有一点相同,他是拍了两下手,火灾现场那位也是,所以不管怎么样,必须要把他抓来问问。”
    “那倒是。虽然两桩案子的联系仅仅只是有人拍手,但这个标志还是比较特殊的,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他为什么要在火灾现场包括今天对你拍手呢?”
    “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什么样的人要在犯罪现场拍手呢?不过单说今天的话,应该是在对我挑衅吧,你觉得呢?”叶铭铭说。
    我感觉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问过被斑马车撞的人吗?斑马车的人有没有朝他们拍手?”
    “没有。我是说没有问过,今天之前,我根本不可能把斑马车跟泥村的火灾扯上联系啊,反正被撞的人没提过这一点。”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要么是针对你的一种挑衅,要么是那人的一种怪癖。”
    “怪癖?有这样子的怪癖吗?”叶铭铭笑了。
    “笑什么?人类的心理是最神秘的东西,要时刻对人类的心理活动保持敬畏和想象力,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罪犯都有一定程度的怪癖,没什么稀奇的。”
    “嘿,我竟然在听你上课,可以可以,不过你讲的也确实是有点道理,那你说,要是挑衅的话,他为什么找上我呢?我是说火灾那次。他提前给我打了电话,我觉得那通电话就是为了把我引到火灾现场去的。”
    “这部分还是可以探讨一下的,要是像你说的那样,他怎么能确保电话是你接的呢?毕竟他是打到派出所的呀,对不对?他又怎么能确保你一定会去现场呢?”
    “那倒也是啊,要么……他想随便勾引一个派出所的民警去现场?”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对了,你有遇到过什么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人吗?或者是你得罪过的人?”
    叶铭铭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应该没有。不跟你讲了吗,派出所的时候我才刚从警校毕业,在泥村也挺太平的。”
    “如果不是报复你的话,有什么理由找上你呢?我知道破很多重案悬案,以凶手的动机来作为切入点是最好的。”
    “这道理我也懂。”
    我俩聊这个话题聊得火热,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叶铭铭家了。
    “行了,就把我放这吧,我去店里买包烟,今天真烦了。”叶铭铭敲敲车窗,示意我停车。
    于是我把他放在十字路口,我看见不远处有家便利店。
    下车后,叶铭铭又趴着车窗跟我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天是要谢谢你的,辛苦你把我送回来了,改天请你吃饭吧,我感觉我俩挺聊得来的。至于那辆车吧……我肯定是要查下去的,但我想换个方法,慢点我回去考虑考虑,我估计那辆车不一定会再出现在那条路上了,我也是冲动,直接把警察身份亮出来了,这一下打草惊蛇了。”
    他倒也能意识到自身的问题。
    我安慰他说:“没事的,这辆车的特征还是比较明显的,而且车上的人行为模式挺怪异的,再加上现在监控那么多,还是有机会的。”
    “对,先从监控入手再说。那行,不说了,我走了,妈的我烟瘾犯了。”
    我见叶铭铭急不可耐地离开,赶紧又说:“等等!泥村的那个案子,如果有进展的话,告诉我一声。”
    叶铭铭回头对我做了个OK的手势。
    随即他急急忙忙走入便利店。
    是的,我对泥村那桩案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叶铭铭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场夺去两个孩子性命的大火,恐怕就是人为的,一个人究竟有多么歹毒,会对两个孩子下手呢?我和丁鸣也杀过人,但我们绝不会对孩子下手。更不可思议的是,凶手居然可以在火灾现场悠哉游哉地拍手,他是如何做到的呢?即便是我的体质,也不敢说一定能在火灾现场存活,难不成凶手也是特异体质?
    总之,这件事真的让我气坏了,我一定把这件事告诉丁鸣,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怎么样帮叶铭铭抓住那个该死的。目前的线索,只有那辆斑马车,但正如叶铭铭所说,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希望斑马车近期还会出现吧。
    次日早晨,丁鸣苏醒了。
    “狗屎东西,最近在忙什么呢?”丁鸣问候我。
    他倒来得正及时。
    我把近期关于叶铭铭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丁鸣,丁鸣听完果然非常气愤,因为丁鸣是疼爱孩子的。
    “管!当然得管!拿小孩开刀的人最不能放过的,你也是个废物,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把那辆车拦下呢?你做不到吗?”丁鸣冲我吼。
    其实我有考虑过帮叶铭铭拿下那辆斑马车,凭我的能力,应该可以做到,但这个念头只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因为当时我还不知道泥村火灾的事,对斑马车的案子我仅抱着玩玩的心态,不想太暴露自己,毕竟叶铭铭是一名警察。
    “不过也是,他是警察,还是要小心的。”丁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是警察,但他人不错,没什么坏心眼,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就是做事容易冲动,跟你一样。”我说。
    “你下一步准备怎么配合他呢?”丁鸣问。
    “我不知道,要不再去翔翎路上转转吧?他可能不会去了,我们去说不定还能找到点线索。”
    接下来一连三天,我下午都去了翔翎路,在翔翎路上胡乱转悠。斑马车果然没有来,或许它将更换作案地点,又或许它不再出现了。
    期间我给叶铭铭打了电话,问他进展如何,他说他已审问过被斑马车撞伤的两人,均说没有拍手这一回事。毫无头绪之下,他就让同事帮忙一块回查监控录像,试图通过监控来锁定斑马车的行驶路线及方位,可惜成效甚微,斑马车似乎对这一带监控十分熟悉,很少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我还问叶铭铭有没有提取到那辆斑马车的标志物,通过特定的标志物来查出车辆包括车主身份,他说他们有进行这方面工作,然而斑马车已剔除了所有标志物,就连轮胎都做过处理。
    我提议再扩大回查的监控录像范围,包括时间范围也可以调整,叶铭铭说他早有这想法,但这样做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目前在上级看来这只是一桩普通的驾车撞人案,不值得投入大量人力。
    斑马车撞人案基本陷入了僵局。
    其实我并不具备多少刑侦知识,那些东西令我感觉头疼,我还是喜欢用我独特的方式来解决难题。
    第四天下午,我依然去了翔翎路,不过我没在翔翎路上转悠,而是步入了湖湾公园,我想散散心,我不觉得在翔翎路上继续像个傻子那样转悠会有收获。
    跟往常一样,公园内人不多,当我席地而坐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的长凳上坐着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看来是认识的,因为他们坐得很近。他们都是高大健壮,估摸着有一米九左右,像是运动员的身材,其中一个男人拄着拐杖。
    年纪轻轻的,身体那么好,怎么拄拐杖呢?受伤了吗?
    那俩男人互相间也不说话,目光冷冰冰的,一脸怒容,散发出一股不好惹的气场。
    他们身后的草坪上,还停着一辆看起来崭新的白色轿车,似乎是他们的车,这座公园明显是禁止机动车的,公园大门也有台阶,他们从哪把车开进来的呢?
    大概从非正规的路强行开进公园的吧。
    当我又瞧向他们时,左边的男人也在看我,我俩目光交接的瞬间,我注意到了男人的手,那双手粗糙、蜡黄,俨然便是那天从车窗伸出来,朝叶铭铭拍掌的那双手。
    那双手给我的印象深刻,我应该不至于弄错,看来这两人极有可能是斑马车上的两人了。
    想不到啊,居然在这边遇见他们,运气真好。
    我微微有些激动,然后站起身,慢步靠近他们,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不会放过他们。
    “就是这两个人!”我对丁鸣说。
    “开斑马车的吗?”丁鸣问。
    “对,还有你看见没有,他们后面的那辆白色汽车,应该就是斑马车,那辆车的漆面很新,好像刚喷过漆的,他们把斑马涂装弄没了,车牌号也装回去了。”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朝我拍手的是左边那个男人的话,那说明他当时坐在汽车副驾驶,也就是说,开车的是右边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脚不好也能开车吗?
    不过他的拐杖拄在右边,可能是右脚受伤或残疾,开车用的是左脚,所以才不影响吧。
    我给叶铭铭发了信息,说明情况,让他赶紧过来,叶铭铭随即回复说大约30分钟后到这边。
    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想办法留住这俩男人。
    “你准备怎么办?”丁鸣问我。
    “先跟他们打个招呼。”我说。
    我往他们那走去,两人相当警觉,一齐望向我,他们的目光着实令我感觉寒冷。
    “兄弟,你们是这的人吗?”我笑问他们。
    “怎么了?”左边的男人问。
    我在近距离对其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他只是比较壮,但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他真是泥村火灾现场那个人,今天的收获就太大了。
    “哦,我问问啊,这个公园,就是以前的湖湾公园对吧?”我已想到一个点子。
    “对。”这次是拄拐杖的男人回答,他的声音更低沉。
    “这个……能不能帮我个忙呢?不是白帮的,有报酬的。”
    说完这句,我从口袋掏出皮夹子,各递了一百现金给两人,两人分别接过钱,都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给钱干什么?”左边的男人问。
    “哦,是这样的,请你们帮我做件事,等会呢,有个男人来这里,是我约的,然后我跟那个男人呢……呵,反正有点小过节,说白了我想教训教训他,我看你俩挺壮的,所以想着要不你们帮我弄弄他,吓唬吓唬他也行,成功的话,我再给你们每人一百。”
    左边那男人冷笑一声,轻轻地摇摇头,用一种不屑的语气问:“就这点事吗?”
    “就这点事,不过你们别下手太狠啊,别真打了,吓唬吓唬他就行,他胆子小的。”我故意给他们设一条件,增加这件事的真实性。
    “行吧,你让他过来。”拄拐杖的男人说。
    “好的,一会就到,快了,我骗他说我找他谈点事。”我装作环顾四周。
    “女人被他抢了?”左边的男人问。
    “不是不是。”我低下头,显得像被他们戳中心事一样。
    沉默了片刻,我漫不经心地问他们:“你们是朋友吗?”
    左边的男人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不是。”
    “那你们……”
    “我俩一家的,我是他哥。”
    其实也能瞧出来,这两人的相貌身材都十分相似,应该是亲兄弟。
    “哦,那这位兄弟,这个拐杖……”
    我指指拐杖,装出不大好意思问的样子。
    “关你什么事?”拄拐杖的男人冷冷回我,他的脸板得像个僵尸。
    我倒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哈哈哈,被呛了吧。”丁鸣嘲笑我。
    我依旧心平气和,随即对拄拐杖的男人说:“兄弟火气别那么大嘛,我就随便问问,对不起啊。”
    他不再搭理我,而是眼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正想再开一个话题的时候,左边的男人说:“他是因为车祸,一条腿没用了。”
    “车祸,哦……这样啊……”
    “我们从小练体育的,大概一年多前吧,我弟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辆车撞了,然后一条腿就废了,那辆车到现在也没找着。”左边的男人说。
    我点点头,对丁鸣说:“看来是了,因为他弟的腿报废了,所以俩人就策划开车胡乱撞人,报复社会。”
    “那么泥村的案子呢?泥村的案子是多久前啊?”丁鸣问。
    “按照叶铭铭讲的……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但应该要比他遇到车祸早吧。”我说。
    “两件事表面看也没什么联系啊。”
    我跟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基本都在跟哥哥说话,弟弟的戾气非常重,一直是张僵尸脸,不大理睬我。
    “你那个人,他什么时候来啊?”哥哥不耐烦地问。
    “应该快了。”我安抚他。
    哥哥三番四次催问后,叶铭铭终于来了,从一条不起眼的林间小路往我们这边走,我见还有几个人悄悄埋伏在暗处,就知道叶铭铭肯定不止一个人,这回他找帮手了。
    我对兄弟俩指指叶铭铭说:“就他。”
    哥哥伸长脖子,瞧了眼叶铭铭,却不说话,脸色突然变了。
    弟弟注意到了哥哥的表情,待瞧向叶铭铭后,眉头紧皱,撑着拐杖拉哥哥一块站起来。
    哥哥用力一拍我的肩膀,指着叶铭铭问我:“警察?”
    弟弟立马叱哥哥:“还问什么呢?你瞎啊?”
    我对他们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因为他们大概率是认识叶铭铭的,即便他们不是泥村火灾的凶犯,也在那天追逐时见过叶铭铭,对叶铭铭有印象很正常。
    叶铭铭加快脚步往我们这赶,哥哥便迎面走向叶铭铭,我估计他们见叶铭铭虽是警察,但毕竟一个人,所以想先发制人搞定叶铭铭再跑路。
    于是我一把抢过弟弟的拐杖,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弟弟根本来不及反应,怪叫了一声,哥哥立马回头,这一下令兄弟俩都大吃一惊,随即我用拐杖狠狠打向弟弟的另一条腿,弟弟自然是躲不开的,被拐杖击中后,直接坐倒在地。
    叶铭铭见我动手,直接冲向弟弟,同时哥哥作势要来揍我,谁知弟弟忍着痛,一把将我抱住,并朝哥哥喊:“你走!”
    他们肯定已经猜到我和叶铭铭是一伙的。
    哥哥怔住了,似乎有点犹豫,弟弟又是一声“你走”,哥哥才决定逃跑,但他没往车子的方向跑,而是转身往大门跑,我想挣脱弟弟的束缚去追哥哥,结果发现弟弟的力气还真大,整个人都往我身上扑。
    我行动不便,想让叶铭铭去追哥哥,可叶铭铭的第一目标明显是弟弟,他好像犯了先入为主的错,以为弟弟是残疾,所以当时坐在副驾驶,是朝他拍手的人,实则拍手的人是哥哥。
    “小叶,去追那个人!”我大声说。
    叶铭铭没听我的,只帮我按住弟弟,可能他怕我受伤或弟弟逃跑吧。
    与此同时,远处冲来了五个男人,三个往我们这跑,两个去追哥哥,俨然是叶铭铭带来的便衣警察。
    “那个人是拍手的人,坐在副驾驶的,开车的是这个人!”我指着已被我们控制的弟弟对叶铭铭说。
    叶铭铭一愣,赶紧再像疯了一样去追哥哥,不过哥哥毕竟是练体育的,跑步速度相当快,这会已经跑出公园大门了。
    等警察到后,我让他们替我控制弟弟,我随叶铭铭一块去追哥哥,哥哥才是关键人物。
    很快我赶上叶铭铭,我们跑出公园大门。我见哥哥往一堆破房子跑,那里即是被翔翎路包围的区域,这块区域的另一边是翔翎路的西侧路段。
    我们穿过翔翎路,与另外两名警察会合,对哥哥穷追不舍。追入一条胡同后,我发现这条胡同两旁都是破败房子,不知为何还装了铁丝网围栏,尽头有堵较高的水泥墙。
    叶铭铭见是死路,示意放慢脚步,可能他认为眼下已成瓮中捉鳖的局势吧,我看他的体力也不错,没怎么喘气。
    哥哥也放慢脚步,回头瞧了我们一眼,还冷笑一声。随即他转身,快速冲向那堵墙,助跑起跳,他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再加上惊人的弹跳力,双手竟扒住了墙头。
    叶铭铭骂了声,赶紧冲向胡同尽头,我想他跟我一样,完全没料到那人可以攀上水泥墙,我也一时忘了兄弟俩都是练体育的。
    待我们追至胡同尽头,哥哥正好翻过了水泥墙。叶铭铭显得气急败坏,也尝试爬上水泥墙,然而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另外两个警察还没叶铭铭高,一身肥肉,更不可能成功。
    事实上我可以翻过这堵墙,但会暴露我的能力,虽然我也挺想抓住那人,犹豫一番后我还是决定不那么做。
    “怎么办啊?”一名警察问叶铭铭。
    “绕过去,再追!”叶铭铭用手划了个圈,让我们绕过墙继续追。
    等我们从另一条路跑到翔翎路的西侧,已不见对方的身影,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这时一辆警车开来,是接应我们的一名警察,然后就帮我们一起找,结果几乎将翔翎路及附近翻了个遍,甚至都登上了野山,还是找不着。
    叶铭铭异常气恼,汗水止不住地流,迟迟不肯放弃。
    他太想抓住泥村纵火案的凶手了。
    虽然那人未必就是凶手。
    回去途中,丁鸣反复数落和质问我,他怪我决策错误,在追捕那人时,不该跟警察一块行动,而是要想办法摆脱警察,这样不至于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我承认丁鸣说的有一丝道理,不过我感觉有些奇怪,尽管我们跟丢了,但翔翎路这块区域并没太多躲藏的地方,加上还有辆警车,可以说我们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这种情况下居然被那人溜了。
    最终,此次配合警方的抓捕行动,只抓住了残疾的弟弟。
    后来我从叶铭铭口中得知,兄弟俩哥哥叫姜浩,现年23岁,弟弟叫姜晟,现年21岁,两人从小就被送去体校,专项是田径。一年前由于一场车祸,令姜晟失去了右脚,之后心态扭曲,行为举止变得怪异,并产生报复社会的念头。因此在姜浩的协助下,两人把共买的一辆车改装,准备在人不多的翔翎路上胡来。起先姜晟只为发泄,想吓唬吓唬人,后来他越来越痛恨那些双腿健全,能在大街上自由漫步的人,于是他开始无差别地撞击路人,总共撞伤过四人。
    在经历那天与叶铭铭的追击战,意识到已被警察盯上后,兄弟俩便将车身的涂料去除,还将车重新喷漆,打算等这一阵风波过去再作案,谁知道来湖湾公园散心的时候,不巧被我撞见。
    除驾车撞人案,叶铭铭自然也对姜晟审问了泥村纵火案,毕竟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结果姜晟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泥村,更没去过泥村,他们对纵火之类的事完全不感兴趣,从小到大只喜欢车。那天姜浩打开车窗对叶铭铭拍手,纯粹是挑衅,没有其他含义,姜浩从前也没有拍手的习惯。
    叶铭铭再打听姜浩下落,姜晟直说不知道,我想他即便知道也不可能告诉叶铭铭。后叶铭铭去了兄弟俩的住所,两人一直是租房住的,没找到姜浩,也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叶铭铭还去了趟兄弟俩的老家,兄弟俩的父母都已过世,老家只剩一位小姨,小姨对兄弟俩的评价与姜晟所说基本一致,并表示对姜浩的去向也不知情。
    无奈之下,叶铭铭再申请大范围抓捕姜浩,可惜案件影响力太小,人手不够,最终无果。
    姜浩便这样失踪了。
    姜晟因交通肇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两个多星期过去了,某天我打叶铭铭电话,问他案件进展,他说这阵子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姜浩,然而姜浩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认为很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姜浩会不会已经死了,现代社会,一个人若消失那么久基本凶多吉少,若姜浩真已死亡,叶铭铭推测自杀的可能性较大,我问叶铭铭姜浩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叶铭铭却答不上来。
    叶铭铭也提及了泥村纵火案,他说他对姜浩两兄弟是否与泥村纵火案有关联这一点仍半信半疑,原因是当年火灾发生时,姜晟不能提供两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姜晟只模糊记得那会他们好像一连几天都待在出租屋,但无其他人或物可以证明。
    除了没有姜浩当时的不在场证明外,叶铭铭在兄弟俩身上未发现任何他们和泥村纵火案间的联系,姜晟的供述也寻不出破绽。
    我问叶铭铭还会不会继续找姜浩,他信誓旦旦地说会继续,还说一定能找到姜浩,只要没找到姜浩,他心里这块石头就不会落下,对姜浩的怀疑也不会停止。
    我觉得叶铭铭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他太执着于姜浩这条线索了,尽管我也认为姜浩的失踪十分诡异,也许泥村的案子比我想象的更为复杂,谁知道呢,总之我会抽空帮他好好找找姜浩,目前我只想安静休息一段时间。
    4.一个举目无亲的人

    在这世界上,并非没有人知晓我的秘密。
    她叫莫梓晴,是一名年轻的女心理医生。
    莫梓晴的相貌普通,皮肤稍有些像是营养不良的那种发黄,宽脸颊,高鼻梁,眼睛大且明亮,她常年都戴耳环,收藏了各式各样的耳环。她长得比较凶相,尤其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不友善的感觉,这点和我一样。
    最早与莫梓晴认识,是在一次摄影展上。
    K市有个艺术协会,偶尔会举办一些摄影展,那次摄影展的举办地在市政大厅,作品以艺术抽象类为主。
    每逢去摄影展,我都想将好的作品拍下来,留作纪念,激发我的灵感。
    我背着相机,进入园区,先没有直接进展厅,而是在展厅周边闲逛,因为展厅周边摆放了许多花卉和绿植,不少人在那拍照,我在想会不会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时我看见了莫梓晴,以及她的男友。
    她的男友长得白白净净,手臂和腿很细,右手拉着莫梓晴左手,左手搂着莫梓晴肩膀,显得如胶似漆,然而莫梓晴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似乎没有把她男友太当回事。
    两人正朝展厅走。
    第二次看见他们,在展厅里的一副作品前。
    那幅作品相当别致,据介绍说是摄影家将一束涂成红色的花摆入浴缸中拍摄的。红色的花配合浴缸中的水渍,形成鲜明的色差,再加上冷色调滤镜,令我产生一种孤寂的绝望感。
    莫梓晴在那幅作品前发呆了好久,显然她很喜欢那幅作品,而她的男友一直在瞧她,对作品漠不关心。
    我也喜欢那幅作品,所以走到作品前。
    莫梓晴凑近那副作品,近得快要将脸贴在作品上,并闻了闻。
    我觉得奇怪,这分明是一张照片,她闻什么呢?难不成可以闻出味道来吗?
    “你瞧……”莫梓晴忽然回头,对她男友说,“这上面有血腥味的。”
    “哪里啊?”
    她男友好像不信,也凑上前闻了闻,摇摇头说:“小莫你又来了,没有血腥味的!你想多了。”
    “你不懂。”
    莫梓晴又回头,继续闻那幅作品,不再搭理她男友。
    我试着学她的样子,也凑上前,闻一闻照片上的味道,照片自然是无任何气味的。不过当我睁开眼,近距离瞧这幅作品时,我的眼前展现一大片红色,我感觉整个人被血液包围了,我的心在颤动,大受震撼。
    我也闻到了,那是用心才能闻到的气味,那股刺激鼻腔的血腥味。
    “好浓的血腥味啊……”我喃喃说。
    莫梓晴朝我看,眨了眨眼,问:“你也闻到了吗?”
    “嗯,这血腥味够刺激的,还有点酸,弄得我鼻子里面都很难受。”
    我说的是实话,这血腥味确实独特,仿佛无数的蚯蚓,拼命往我身体里钻。
    “是啊,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莫梓晴说。
    看来我俩闻到的气味是相同的。
    她男友一脸诧异地问:“真有味道啊?我鼻子失灵了?”
    她男友再度凑上前闻,闻了半天,仍旧闻不出什么,然后就一个劲地看我。
    “你没走心。”莫梓晴说。
    “这跟走心没关系啊。不行不行,我要试试看是不是我的味觉出问题了,你等会啊。”
    她男友跑出了展厅,几分钟后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甜筒,自己已经吃着一个,再将另一个给莫梓晴。
    “来,吃冰淇淋。我吃着这个冰淇淋挺甜的啊,味觉肯定没问题的。”她男友说。
    原来他想测试自己的味觉是否正常。
    莫梓晴摇摇头说:“不吃。”
    “干嘛不吃啊?我特意给你买的,是进口的冰淇淋,很好吃的,来,吃一个降降暑。”
    “不吃。”莫梓晴态度很坚决,她的视线一直在那幅作品上。
    “她不吃要不给我吃吧。”我伸手问莫梓晴男友要。
    她男友看向我,有点发愣,恐怕我的要求有些唐突吧,所以我又解释:“她不吃的话,不能浪费呀,冰淇淋一会化了。”
    “就给他吧。”莫梓晴示意。
    我舔起了她男友买的冰淇淋,心满意足。
    趁我跟她男友一块吃冰淇淋期间,莫梓晴站至那幅作品前,对她男友说:“你帮我拍张照吧,我要跟它合个影。”
    “好。”
    她男友快速把冰淇淋啃完,从相机包内取出一台单反相机,这台单反相机的外壳是金属制的,配的100-400MM焦段的镜头,一看就是昂贵的专业相机。
    她男友刚准备给她拍照时,展厅一名保安加快速度走过来,并大喊:“喂,这里不能拍照的!”
    莫梓晴瞧都不瞧那个保安一眼,冷静地说:“别管他,拍吧。”
    她男友显得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按下了快门。
    保安到跟前了,语气生硬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规定不能拍照的,麻烦删除照片。”
    “没事儿,我们就拍了一张,应该不要紧吧?”她男友笑嘻嘻问。
    “一张也不行,我们这有规定的,没办法,你把拍的照片删了吧。”
    “通融一下呗。”
    “不行,删了删了。”
    保安显得很不耐烦,立马去拿莫梓晴男友手上的相机,替他删除照片。
    她男友一脸无辜地望向莫梓晴,似乎没辙了。
    “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不能碰的!”莫梓晴说。
    “那你们删照片啊,删了我就不碰了!”保安的语气开始变得恶劣。
    这时又有一名保安走来,制服不一样,看上去像是位领导,问:“怎么了?”
    “他们偷拍了照片,然后还不肯删除。”那名保安说。
    “我们这边不允许拍照跟摄像的,门口的告示上写着的,麻烦把照片删了,配合一下工作。”保安领导说。
    莫梓晴男友脸色尴尬地问莫梓晴:“怎么办?要不删了吧?反正就一张照片而已,出去再帮你拍嘛。”
    她男友感受到了压力,扛不住了。
    莫梓晴一言不发,转身,继续观赏那幅作品。
    她的态度,应该是在告诫她男友:你看着办吧。
    “快点,配合一下工作好吧?不然你们这样子我们是可以报警的。”保安领导说。
    “好好好,行。”
    莫梓晴男友显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最终在两名保安注视下,彻底删除了照片。
    两名保安走了后,莫梓晴男友长吁口气,显得很累。
    不过保安也没有走远,依然在关注他们,生怕他们再违规拍摄。
    我笑对莫梓晴男友说:“你是条狗吧?”
    莫梓晴男友触电似的,瞬间盯向我,脸露怒色,但愤怒中包含了委屈。
    莫梓晴也在看我。
    “他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真听话哈。”我说。
    莫梓晴男友半天才缓过来,回我:“你这人怎么这样讲话的,有没有礼貌啊?”
    我不再理他,转对莫梓晴说:“照片我拍了,发给你吧。”
    刚才莫梓晴男友与两名保安争执时,莫梓晴正面向那幅作品,我趁保安不注意,便将莫梓晴跟那幅作品拍了下来,我的相机快门是消声的,因此他们都没发现。
    我把照片打开给莫梓晴看,尽管莫梓晴拍的是背部,但角度,光线都令她满意,也符合她低调的个性。
    这张照片,后来被莫梓晴用作手机屏幕的壁纸,一直到现在,算是我俩相识的一个见证。
    “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你把照片发给我。”莫梓晴直说。
    “好。”
    就这么,在莫梓晴男友跟前,我和莫梓晴互报姓名,再交换了联系方式。她男友一语不发,眼睁睁看着一切。
    我们的第二回见面,是在一家餐厅。
    当天是莫梓晴主动联系我,说要请我吃饭,所以我们中午约在一家餐厅见面。
    那时丁鸣正苏醒着,见了莫梓晴便问我:“就这个妞吗?看上去挺正经的啊,哪有你说的那种独特的气质?”
    “不,你仔细观察她,她身上绝对有那种别人没有的气质,她跟我们是一路人。”我说。
    坐定后,莫梓晴微笑说:“随便点吧,我请客。”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她的笑容有些生硬,不够自然,可见平日里她很少笑。
    有种人,天生就不喜欢笑,也不适合笑。
    “你男朋友呢?没来吗?”我边翻菜谱边问。
    “没来啊,我已经好多天没见他了,不过他一直在缠我,很麻烦。”
    “他挺依赖你的,但我想你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呢,让他那么依赖。你样子普普通通,也不温柔,对他不冷不热的,难道他真的是条狗吗?就喜欢别人凶他,对他使唤来使唤去的。”
    丁鸣笑了,说:“你可真会聊天。”
    我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点过分,一般女孩应该不乐意听这种话吧。
    谁知莫梓晴并不生气,语气平和地说:“我不喜欢他的,我们的性格又不搭,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瞧上我什么,不单单他,我以前在学校也有很多男同学追我,大概他们都是受虐狂吧,就喜欢跨越阻力来征服女性。从心理学讲,得来越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让人失去兴趣,相反得来越困难的东西越可以刺激人的欲望。”
    “嗯,你说的蛮有道理,你什么工作的啊?”
    “现在给一家奶茶店打工,不过我在修心理学,接下来要考心理咨询师证,以后可能开一家心理诊所。”
    我觉得好笑,她自己的心理明显就有问题,竟然还想当心理医生。
    这也注定了,后来的莫梓晴,成为了一名独特的心理医生。
    我们闲聊了会,我告诉她,我对摄影也有着浓厚兴趣,她说她早看出来了,那天在展厅内拍的照片,绝对属于业余水平之上,何况还是在偷拍的情况下。
    当我说我开纹身店时,她的眼睛焕发神采,像是挖掘到宝藏一样。
    兴趣爱好和工作的话题结束后,我问她:“既然你不喜欢你男朋友,为什么不干脆跟他分了呢?”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之所以找那个人做男友,有其特殊目的。
    莫梓晴笑着摇摇头,看来她不准备跟我讲。
    “我现在对你感兴趣。”她忽然迸出这句话。
    “对我感兴趣?”我眉头一皱,重复一遍。
    我从来没在任何人口中听到这种话。
    “是啊,我觉得你很有个性,很有意思,所以我想认识你一下,就算那天你不给我照片,我也会问你要联系方式的。”
    能得到这番肯定,我心里甚至有点小激动。
    “本来我们都是摄影爱好者。”我微笑说。
    “下次有空,带我去你店里看看吧。”
    “没问题。”
    结果次日晚上,她就来我店里了。
    步入店内,她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东张西望,走来走去,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的猫咪们察觉有陌生人造访,便跃上窗户,盯着莫梓晴。
    “好可爱的猫啊。”
    莫梓晴去抚摸我的猫咪们,我的猫咪们向来怕生,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摸不得,谁知道它们居然不怕莫梓晴,仿佛莫梓晴已是它们朋友似的。
    为什么呢?
    直至现在,我也没有彻底想明白这个问题。
    我猜是莫梓晴身上有跟我相同的元素吧,被猫咪们捕捉到了。
    “你养它们多久了?”莫梓晴回头问。
    “有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都是流浪猫,大多数是我捡的,也有自己跑来的和生下来的猫。”我说。
    “还有自己跑来的啊?”
    “可能被同伴吸引的吧,而且我这里有吃有住。”我指指猫棚的方向。
    “是的,我进来时候看到了,那边有个棚子。你还真细心,给它们住的地方弄得那么考究。”
    “基本上每天都要打理的。”
    莫梓晴忽然低下头,阴沉着脸,低喃了一句:“猫过的日子都要比我好。”
    她大概以为这句话我没听见,实际我听见了。
    我给她泡了杯咖啡,等她刚坐下,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她未立即接电话,而是跑去室外,显然不想让我听到,这不怎么像她的性格。
    她那时当然不知道,我有惊人的听力,她在室外通电话的声音我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她男朋友,她男朋友说话细声细语,而这个声音比较粗旷。
    “干嘛?”反倒是莫梓晴,她一反常态,声音略带颤抖。
    男人不知说了什么,莫梓晴说:“我一会回去。”
    我问丁鸣:“谁打来的呢?”
    丁鸣说:“可能是她家里人吧,她老爸?”
    莫梓晴好长时间不说话,默默听着,一直是那男人在说,男人嗓门很大,我只听见男人说“犯贱”两个字。
    男人说完一大堆话,莫梓晴只说:“知道了。”便挂断电话,又回我店里。
    莫梓晴的表情变了。
    她闷闷不乐地坐下,边喝咖啡,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可能因为愣神,她拿杯子的手松懈了,咖啡杯落地,摔成粉碎,她撩起袖管,要替我收拾。
    “没关系,我来弄吧,你别把手划破了。”
    我让她安心坐着,那一刻,我注意到了,她右手手腕处,有个明显的伤口,难怪这么热的天她还穿件长袖衬衫,原来是为遮挡伤口。
    是一处新伤。
    她发现我在看她手腕,忙拉下袖子。
    “你这有酒吗?”莫梓晴抬头问。
    我俩上楼,就在二楼过道,我开了一瓶红葡萄酒,给她倒满。
    她猛喝了几口,见她一脸愁容,我决定打探她的心事。
    “电话是我爸打来的,不对,应该说,是我继父……”
    我还没问,莫梓晴竟主动说了。
    原来,莫梓晴的生父在她母亲怀孕时,便抛弃了她们母女,莫梓晴由母亲一手带大。之后她母亲又嫁给一个同样离过婚的男人,名叫张淳平,也就是莫梓晴的继父,张淳平这边有个儿子,叫张阳阳,比莫梓晴大三岁,算是莫梓晴的哥哥,四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时间一晃到莫梓晴成年,她母亲因哮喘去世了,莫梓晴继续与张淳平父子生活在一块,但从那时候开始,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失去作为与张淳平父子关系纽带的母亲后,莫梓晴陷入尴尬境地,毕竟她与张淳平父子毫无血缘关系,张淳平父子的蛮横行径,令莫梓晴渐渐遭受压力。最初,张淳平父子对她仅仅是冷暴力,比如给她吃隔夜的剩菜剩饭,不允许她使用家里部分电器,让她包办所有家务活,命令她将打工赚来的钱贴补家用。久而久之,冷暴力升级成热暴力,父子俩时不时对她粗言恶语,甚至动手对她,在她身上撒气,外加张淳平父子都爱酗酒,往往借着酒意,出手会更重,所以莫梓晴身上经常带伤。
    吐露完心事,莫梓晴直接抢过我手中的酒瓶,将剩余的酒一口气喝尽。
    难怪她刚才说,猫过的日子都比她好。
    说实话,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从小就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但是我共情她的遭遇,虽然我们同为举目无亲的人,不过她比我凄惨。
    当晚,她一个劲地跟我吐露心事,讲述她这几年受的委屈,我觉得她应该和我一样,是那种不爱跟人分享内心世界的人,或许是遇上我吧,产生了化学反应,愿意跟我多说,就像现在,她也是我唯一交心的人。
    此后一段日子,我与莫梓晴保持密切联系,她常常把她一些事告诉我,基本是关于张淳平父子怎么对待她的,也有关于她自己的,她说她从我身上得到了启发,决定开一家心理诊所,但她需要我替她保管一笔钱,这笔钱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其中部分是她妈妈购买的重疾险赔付金,张淳平父子不知道,她打算用这笔钱开诊所。她说一旦被张淳平父子发现这笔钱的存在,这笔钱就保不住了,所以她才想让我替她保管。
    虽然我俩认识时间不长,可她却把那么重要一笔钱交我保管,说明她对我十足信任。
    我答应替她保管这笔钱,后来也把这笔钱连同利息一块还回给她,她如愿开了诊所。
    我建议过她离开张淳平父子,她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张淳平希望的是牢牢捆绑她,不让她离开,张淳平曾威胁她,若她敢私自离开的话,一定要她好看,首先将她母亲的坟墓和骨灰砸烂。
    在她眼中,张淳平父子就像两条疯狗,紧咬着她不放。
    某天晚上,天忽然下起暴雨,我正打算睡觉,莫梓晴的电话打来了。
    “沈默,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她的声音在颤抖,显得很委屈,我从来没听她以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电话中还传来雨声,她在室外,我感觉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我那时很困,很想睡觉,但莫梓晴这样恳求我,我不去的话挺不合适,丁鸣也催我去找莫梓晴,他对莫梓晴印象不错。
    我见着莫梓晴时,她躲在一家水果店门前,水果店的大门拉下来了,门上有片屋檐,可以挡雨。
    然而雨实在太大,莫梓晴全身已经湿透了,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我,半天我俩没有讲话。
    随即我把她送进我车内避雨,还给她一块巧克力,补充能量,那是我最爱吃的一种巧克力,我兴高采烈地给她介绍那块巧克力时,莫梓晴忽然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找那个傻子当我男朋友吗?”
    “为什么呢?”
    我怀疑过她找那个男人的目的,但没想明白。
    “他哪里都不好,就是有一个优点,脾气好,能受气,有受虐狂的倾向,而且肯听我话。”
    我有点懂了。
    莫梓晴停顿一下,继续说:“那时候是我主动找他谈恋爱的,他蛮开心的,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我找他,是有一个计划,我想把他带去家里,让那对畜生父子好好认识他,然后把在我身上做的事情转移到他身上,最好是可以掌握畜生父子的犯罪证据,把他们送进监狱就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丁鸣夸赞莫梓晴:“这办法妙啊!”
    我同意丁鸣说的,莫梓晴的办法很妙,但我隐隐觉得这好像不是普通女生会想到的办法。
    “你的继父和哥哥,知道有他这个人吗?”我问莫梓晴。
    莫梓晴摇摇头。
    “还没跟他们讲,我想把他带去家里吃饭,向他们介绍一下他。虽然他承受能力强,不过我还是担心他抗不住,畜生父子是不讲道理的,他们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他们越来越过分,他们不止打我骂我,还对我做一些出格的事……”
    莫梓晴说的很含蓄,但我听懂了。
    “比如呢?”我问。
    “比如……吃饭的时候,他们会坐得离我很近,会用手臂和脚在我身上蹭,我反抗他们就打我。张淳平经常摸我后背,抓我的脖子,来我房间骚扰我。张阳阳会偷偷拿我的内衣裤,还会闻我穿过的拖鞋和袜子。刚才在家里,我准备洗澡,他们居然用卫生间门的钥匙开门闯进来了,我吓了一跳,他们还按住我不让我走,不过我最后还是甩开他们逃出去了,我逃出去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阳台,张淳平还笑嘻嘻地用手指着我,不知道他指我是什么意思呢?不放过我吗?”
    “应该是吧,他肯定不想放过你的,他把你当成他们的玩物了。”我漫不经心地说。
    “那不公平呀!而且你知道吗?我还发现一件事情,张淳平……好像打算把我囚禁起来。”
    我重复一遍:“囚禁起来?”
    “嗯。”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千真万确的事情。”
    我有些纳闷,即便张淳平真有这种想法,莫梓晴如何得知的呢?囚禁不同于普通的暴力,那是相当严重的。
    我猜莫梓晴偷听到了张淳平和张阳阳说话。
    “他们准备把你囚禁在哪里?”我问。
    “家里。”
    “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想想办法,他们很快就要采取行动了,如果……我是说万一我真被他们囚禁起来,我就不能开诊所了,也不能跟外界联系,每天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我的人生会惨淡的。”莫梓晴央求般说。
    “我想到一个办法。”丁鸣说。
    “什么?”我问丁鸣。
    “你冒充她男朋友,去她家里,会一会那对父子,你觉得怎么样?或者这件事你也可以交给我做,我最爱应付那种人渣,虽然我自己也是人渣。”
    丁鸣的办法有点意思。
    我按丁鸣说的,跟莫梓晴这样提议,莫梓晴睁大眼睛问我:“啊?你要去我家?那个……行吗?那对畜生父子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怕你抗不住啊。”
    莫梓晴的担心是合理的,我身材不壮,偏瘦,况且让一个男人面对两个男人,又在他们主场,正常来说赢面不大。
    “试试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他们总要忌讳点的。你就跟他们讲,要带男朋友回家吃饭,看他们是什么反应,饭局可以约在明天,我明天有时间。”我说。
    莫梓晴苦笑一声,说:“他们的反应……我能想象出来的,他们现在的心思全部在我身上,要是我告诉他们我有个男朋友,再带回家,他们肯定气炸了,那时候他们就要想办法整你了。”
    “让他们来吧。你一开始不也打算让你那个呆瓜男朋友当替死鬼吗?现在换成我而已,我无所谓,这样正好免去你还要瞒那个呆瓜的精力,甚至可能救了那个呆瓜一命。”
    “你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我觉得你看起来稳重多了,不过你真得做好心理准备,畜生父子是没有下限的。”
    “那我比他们更没下限就行,先跟他们见个面吧,你安排一下。”
    我决定去莫梓晴家一趟,见见张淳平父子,至于做什么,那时我并没有想好,丁鸣强烈要求我把机会让给他,他说他要好好教训一下张淳平父子,这种事丁鸣确实比我更有办法,所以我答应了他,但我再三提醒他不能胡来,注意分寸。
    那晚,莫梓晴在我店里的沙发上睡了一宿。次日她一早离开,之后发我消息,说已经跟张淳平约好,让我晚上去她家吃饭。
    临出发前,我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丁鸣,我叮嘱丁鸣,绝对不能闹出人命,丁鸣直说知道了知道了,还嫌我啰嗦。
    因为可能会喝酒,我让丁鸣不要开车,而是坐公交车去,莫梓晴在车站等候。一见莫梓晴,我发现她两眼无光,一边脸颊还是肿的,看来她又被打了,丁鸣问是不是跟张淳平提及男朋友的事才被打的,她点点头。
    丁鸣傻乎乎地问张淳平父子欢不欢迎他来,莫梓晴笑了,反问丁鸣:“你说呢?”
    莫梓晴住的小区十分破旧,那些单元楼看着摇摇欲坠似的,她家是在某单元楼的二楼。
    来至莫梓晴家门前,她拿钥匙准备开门时,我感觉她有些犹豫,脸色也变了,我不知她在担心什么,可能是害怕我把事情搞砸,或者连累我吧,丁鸣则一个劲地催她开门。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沉沉的气息,不止是两个眼神冰冷,腰背挺直的男人坐在餐桌旁,还有这间狭小客厅的布局,以及色调,令人感觉不适。我见靠墙地方摆着一张桃木小方桌,桌上有灵位,还有遗像,遗像是一名女子,俨然是莫梓晴已故的母亲。
    张淳平的年纪看上去在60上下,头发几乎全白了,戴副眼镜,显得挺斯文,像个知识分子。
    张阳阳的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外表很邋遢,五官紧致,贼眉鼠眼,属于那种让人见了感觉不舒服的人。
    父子俩体型魁梧,虽然他们坐着,但我估摸两人身高均有一米八以上。
    从丁鸣进门开始,张淳平父子便一直不动声色地瞧他,全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待客之道。
    莫梓晴先向张淳平介绍:
    “爸,这个……是我男朋友,他叫沈默。”
    张淳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即示意张阳阳去厨房端菜,张阳阳一脸不情愿地走进厨房,接连端出三盘菜和几瓶啤酒。
    四个人吃三盘菜,真是厉害。
    莫梓晴让丁鸣坐下,丁鸣就坐在张阳阳身边,莫梓晴坐在张淳平身边。
    张淳平先质问莫梓晴:“昨天晚上跑去哪里了?”
    张淳平问话时咬牙切齿,我感觉他想打莫梓晴。
    莫梓晴刚想回答,丁鸣抢着说:“她睡在我家。”
    张淳平和张阳阳一齐望向丁鸣,目光透出歹意。
    “怎么睡你家呢?”张淳平先看了看莫梓晴,再问丁鸣。
    “怎么不能啦?莫莫跟我谈恋爱,睡我家怎么了,她还跟我睡一张床。”
    张淳平嘴唇在发抖。
    “跟我睡一块啊,莫莫就是睡得香,不像她睡自己家,她说感觉就是猪窝一样,怎么睡也睡不着。”丁鸣继续刺激张淳平父子,而且说话很大声。
    “真的?”张淳平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餐桌底下,我注意到,张阳阳偷偷把脚上的拖鞋甩向了莫梓晴,还想踹莫梓晴一脚,结果没踹到。
    “做什么的啊?”张阳阳忽问丁鸣。
    “我吗?我拍照的,影楼工作的,你呢?”
    “我化工厂上班的。”
    我听莫梓晴提过,张淳平父子都在一家化工厂上班。
    一片沉默中,丁鸣又神经病发作,猛地一拍餐桌,把其他人吓一跳,再大声说:“都吃菜啊,愣着干嘛?我们边吃边聊!”
    “你敲桌子干嘛?”张阳阳皱起眉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丁鸣假装抱歉的样子。
    丁鸣与张淳平父子没怎么吃菜,不停喝酒,莫梓晴一直观察他们。很快桌上酒喝完了,张淳平去厨房拿酒,这时我发现张淳平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丁鸣也注意到了,问张淳平:“你脚怎么了?”
    “骑自行车摔了。”张淳平说。
    “我爸他是上个星期有天跟朋友喝酒喝醉了,结果晚上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就摔了,脚摔骨折了,还去医院住了好些天。”莫梓晴补充。
    “屁话真多!”张阳阳瞪莫梓晴一眼。
    张淳平又拿来几瓶酒,看来这对父子确实是酒鬼,即便跟丁鸣针锋相对,但照样可以喝那么多。
    死气沉沉的饭局结束了,丁鸣被灌不少,站起来都有些摇晃,随即他到莫梓晴母亲的灵位前,说要给莫梓晴母亲上一炷香。
    丁鸣这番举动令我意外,他是为刺激张淳平父子呢,还是真为表达对死者的敬重?
    莫梓晴拿三支香给丁鸣,在丁鸣给莫梓晴母亲上香的同时,张淳平父子脸色很难看。
    上完香,丁鸣走去阳台说想吹吹风,随即他发现阳台窗户旁摆着一只透明的饲养盒,里面养了几只螳螂,还有许多果蝇。
    “这你们养的螳螂啊?”丁鸣手指饲养盒问。
    “有问题吗?”张阳阳反问。
    “是我哥养的螳螂。”莫梓晴正收拾餐桌,回答说。
    “哦,那里边还放那么多果蝇是为什么啊?”丁鸣问。
    “喂给螳螂吃的呀。”莫梓晴说。
    “我才刚知道,螳螂原来吃果蝇的啊。”丁鸣笑了笑。
    张阳阳忽然来到丁鸣身边,问丁鸣:“你想做螳螂还是做果蝇呢?”
    张阳阳似乎话中有话。
    丁鸣立即回答:“做果蝇啊!做螳螂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被吃的感觉!”
    丁鸣还展现一脸坏笑问张阳阳:“你肯定喜欢做螳螂对不对?”
    张阳阳冷哼了一声,也不回答,转身进房了。
    张淳平坐在沙发上,抽着烟,问丁鸣:“你们认识多久了?”
    “几个月。”丁鸣答。
    “才几个月,你就领家里来?”张淳平看向莫梓晴。
    “我们感情好呀,怎么了?我们都准备结婚了,你该不会反对吧?”丁鸣用气冲冲的语气回张淳平。
    张淳平不理丁鸣,见莫梓晴走进厨房,他也跟着进去,还把厨房门拉上,不过他太使劲,两边拉门碰撞又弹开了,通过不小的缝隙,我看见张淳平从莫梓晴背后用力掐住莫梓晴脖子,莫梓晴发出痛苦的声音,但可能是长久形成的惯性,莫梓晴不敢把声音放大。
    “妈的!”
    丁鸣想去厨房教训张淳平,我立马劝住他:
    “等等!你这样搞,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丁鸣愣住了。
    “那也是哦。”
    “你要理智一点。”
    张淳平松开手了,又用手指了指莫梓晴,大概是在威胁吧,随后走出厨房,瞄了丁鸣一眼,丁鸣正在吃桌上的水果,还夸了句水果好吃。
    沉默了片刻,张淳平问丁鸣:“你几点走?”
    看来张淳平已经忍不住要收拾莫梓晴了,他肯定气炸了,再借着酒意,说不定莫梓晴会被父子俩打死。
    “等等,不急!”丁鸣笑说。
    莫梓晴洗好碗,从厨房出来,张淳平问莫梓晴:“你男朋友到底几点走?”
    “不知道。”莫梓晴摇摇头。
    丁鸣忽然捂住脑袋,坐到沙发上说:“今天这酒真喝多了,头有点晕,莫莫要不我今晚不走了吧,我跟你睡,行不行?”
    “啊?”莫梓晴一呆。
    她眨眨眼,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丁鸣,显然她不明白丁鸣究竟想做什么,说实话连我都不是很明白,估计丁鸣自己也不明白,丁鸣是那种走一步算一步的人。
    “我们常睡在一起啊,怕什么呢?”丁鸣又说。
    莫梓晴轻飘飘地说:“那好吧。”
    她是勉强答应的,心里肯定没底。
    张淳平整个人在发抖。
    张阳阳又从房间出来了,愤恨地瞧着莫梓晴。
    父子俩的表情像要吃人。
    “哎哟今天酒喝多了,那边是卫生间是吧?你们等我会啊。”丁鸣进卫生间。
    丁鸣撒尿的时候,我听见外边传来一些声响,又听房门“砰”的一声,莫梓晴压低嗓音问“干嘛呀”,肯定是趁丁鸣上厕所期间,父子俩又对莫梓晴下手,好像把莫梓晴拉进了房间里。
    丁鸣赶紧尿完,正准备去看看情况,结果发现卫生间门被锁了。
    这家的卫生间门竟然可以从外面上锁。
    毫无悬念是父子俩干的。
    丁鸣被困在了卫生间里。
    “真恶心!居然把我关厕所,他们连我都不放过了,今晚要大开杀戒了吧?”丁鸣跟我说。
    我猜也是,父子俩都喝了不少,胆也肥了,见丁鸣在这死缠烂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丁鸣和莫梓晴一块收拾了。
    丁鸣想踹门,我忙提醒丁鸣:“别急啊,你看这边卫生间是有窗户的。”
    窗户是半开的,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只要翻出窗户,即便是高楼,丁鸣也可以毫发无伤的落地,何况莫梓晴家只是二楼。
    “对呀!我太粗心了!”
    丁鸣灵活地翻出窗户,轻松落地,再回往莫梓晴家,按了按门铃。
    “谁啊?”张阳阳的声音。
    丁鸣不回答,继续按门铃。
    半晌,门才打开,张阳阳见丁鸣站在门前,他傻眼了。
    他万万想不到,本该锁在卫生间的丁鸣,居然从门外回来了。
    张淳平和莫梓晴一起走出房间,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莫梓晴头发凌乱,显然正在被打,他们见丁鸣站在门外,均露出讶异的神色。
    张淳平和张阳阳面面相觑,张淳平尝试去开卫生间门,结果发现卫生间门依然锁着。
    他们肯定想不通,丁鸣是如何脱困的。
    丁鸣挠挠头,笑说:“你们家的卫生间门打不开了,我只好从窗户爬出去了,没事没事。”
    莫梓晴狠狠盯向张淳平,想必她也明白了,是张淳平父子把丁鸣锁起来的。
    “是吗?”张阳阳漫不经心地回答,同时关好门,并推上了插销。
    大门彻底锁死了。
    丁鸣满不在乎地来到张淳平跟前,低声问:“你想不想把我囚禁起来?”
    丁鸣这句话,点燃了张淳平父子心中的火焰,因为莫梓晴说过,张淳平父子有囚禁她的打算,丁鸣迎合了张淳平父子的想法。父子俩看似都没有犹豫,直接把丁鸣和莫梓晴推进房间。
    房间面积很小,没有窗户,角落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刚踏进去,就闻到一股臭味。
    酒精的作用,外加丁鸣反复刺激,张淳平父子好像已经失去理智,他们大概也不细想为何丁鸣主动要求囚禁,便开始下手。
    张阳阳拿来一根粗尼龙绳,将丁鸣和莫梓晴绑一块,莫梓晴怕了,试图挣扎,丁鸣赶紧暗示莫梓晴,不要轻举妄动,先顺从他们。
    忙乎完毕,张淳平又不放心地检查一遍,确定绑得扎实,才离开房间。临走前,张阳阳又狠狠踹了丁鸣一脚,丁鸣装出疼痛的样子,张阳阳笑了笑,丁鸣却问:“你们今后会不会给我们准备吃的呀?不会让我们饿肚子吧?”
    “给你吃屎你吃吗?”张阳阳问。
    “我要一日三餐,早餐也得有,你们对我们好,我们就配合,不然我们每天叫唤,你们也麻烦的。”丁鸣说。
    “叫?把你们的嘴封起来!”张阳阳一脸凶相。
    “行啦行啦,不说了,出去吧,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样子的,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真刺激!对了你不要开灯啊,不开灯才阴森”丁鸣说。
    张阳阳有点迷糊,估计他听不懂丁鸣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呆立了几秒,他才走出房间,用力关上了房门。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剩丁鸣和莫梓晴两人。
    我对丁鸣说:“你看这个房间,还有尼龙绳,他们都是事前准备好的,这小姑娘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想把她囚禁起来。”
    “嗯,我就是个意外。”丁鸣回我。
    “那当然,他们恨死你了,再说你又不肯走,他们索性把你也绑起来了,他们原计划应该是绑莫莫一个人。”
    这时我感觉到,莫梓晴正微微发抖,呼吸也不顺畅。
    她是真怕了。
    此刻丁鸣与莫梓晴背靠背绑在一块,手脚都绑得很严,这种绑法十分有效,看来张淳平父子是研究过的。
    莫梓晴喃喃说:“不好意思啊,把你也搭进来了,我没想过他们会连你一起动手,但你也别着急,他们现在是在气头上,还喝了酒,等明天清醒了,他们应该至少会放你走吧。”
    “会吗?”丁鸣笑出声,“你想太简单啦,都已经弄成这副样子了,还放我走啊?不怕我走漏消息吗?”
    莫梓晴低下头,说不出话。
    “我们如果大声叫,邻居什么的能听见吗?”丁鸣问。
    “不一定,这个房间的隔音很好的,再说如果我们叫的话,他们会拿胶带把我们的嘴封住,所以还是不要叫了吧?至少我俩还能讲讲话。”
    “是啊,这对蠢货父子,做事那么不专业。”
    “你还骂他们呀?我们都被他们关起来了。”
    “切,关起来算什么,我想逃的话随时可以,我就是在想用什么办法来整他们。”
    “能逃吗?”
    莫梓晴的语气透出不信任。
    “简单的。”
    丁鸣开始扭动身体,我的骨头和肌肉虽说力量充沛,但其实很软,有一定收缩性,这种程度的捆绑对我来说根本不管用。
    那时莫梓晴对我还不了解,所以见丁鸣迅速挣脱捆绑,显得异常吃惊。
    丁鸣松完绑,又替莫梓晴松绑,站着想了想,问莫梓晴:“你手机在不在身上?”
    “在啊。”莫梓晴拿出手机。
    “噢,蠢货父子做事真不是一般的不靠谱,居然没把我们的手机没收。”
    可能张淳平父子想不到丁鸣能挣脱吧。
    “这样……”丁鸣指指莫梓晴手机,“你现在打电话报警。”
    “报警说什么呢,就说我们被囚禁吗?”
    “是啊,要不然说什么呢?”
    依照丁鸣吩咐,莫梓晴打了报警电话,她说她常年受到张淳平父子欺凌,这回带男朋友到家吃饭,结果惨遭囚禁。
    我提醒丁鸣:“既然报警了,你们得做个样子出来。”
    “有道理。”丁鸣说。
    于是丁鸣提起尼龙绳,直接打开房门,张淳平父子还在喝酒,有说有笑,忽见丁鸣走出房间,挣脱了捆绑,似乎吓了一跳。
    “哎,那个……你们绑的太松啦,被我们不小心挣脱了,要不再绑紧一点,行吗?”丁鸣用恳求语气说。
    张淳平父子仿佛被画面定格一样,纹丝不动。
    随即张淳平指责张阳阳:“让你绑好一点,你会不会绑?”
    张阳阳摸摸后脑,自言自语说:“咦?我记得绑好了呀。”
    丁鸣和莫梓晴相当配合,让张阳阳再度捆绑,这回张阳阳绑得更扎实了。
    “行了,这样可以了,你们去忙吧。”丁鸣笑嘻嘻对张阳阳说。
    房门再度关上,并被上了锁。
    莫梓晴看似已对丁鸣十足信任,镇定了不少,她问丁鸣:“我们等警察来吗?”
    丁鸣思忖一下,说:“等警察来估计还有会,我再逗逗他们。”
    丁鸣确实是个闲不住的人。
    于是他又解绑,再跑去开门,结果发现房门被锁了,他就拼命敲门,边敲边喊:“再来一下!再来一下!”
    “喊什么喊?”是张阳阳的声音。
    张阳阳打开房门,见丁鸣又松了绑,父子俩再度傻眼。
    “傻逼,你到底会不会绑?”张淳平骂张阳阳。
    “绑了呀,用你教的那个方法绑的呀!”张阳阳反驳。
    “绑了他怎么解的?”
    父子俩争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再绑一次不就完了嘛,我答应你们,这次我不解绑了,够意思吧?”丁鸣劝道。
    张阳阳看着丁鸣,显得相当气愤,直接一拳打在丁鸣脸上。
    换作平日里,丁鸣被这么打,虽然不痛,但肯定会报复,可他当时要替莫梓晴解决麻烦,只好忍住了。
    “你再拿根绳子,我来!”张淳平说。
    这回他们用两根尼龙绳,由张淳平亲自动手。
    张淳平行动不便,所以在张阳阳帮助下,费了好大劲才将两人重新绑起来,结果刚完事,丁鸣就说:“我给你们表演一下,我怎么挣脱的好不好?”
    不等父子俩回应,丁鸣一条手臂便如泥鳅那样,顺滑地从绳子的绑缚中抽出。
    “看懂了吧?”丁鸣哈哈大笑。
    “你瞧,你也不行。”张阳阳借机损张淳平,为自己扳回一城。
    “我再给你们表演个绝技。”
    丁鸣的另一条手臂也从绑缚中挣脱,随即右手伸直,用左手抓住右手手掌,再使劲往下按,“喀”的一声,右手的肘关节,竟逆向弯曲了!
    我两手的肘关节可以随意弯曲,这也是我在当时不久前才知道的事。
    张淳平,张阳阳,莫梓晴三人似乎都吃了一惊,他们可能以为丁鸣把自己手给拗断了。
    丁鸣左臂回直,然后再次逆向弯曲,并哈哈大笑,张阳阳有点不敢看了,在这阴森闷热的环境,恐怕被丁鸣吓到了。
    与此同时,门铃声响了,是接到报警电话赶来的派出所民警。
    莫梓晴一叫唤,警察强行闯入,快速把张淳平父子制服,张淳平父子没有挣扎,呆呆愣愣的。警察一见丁鸣和莫梓晴被捆绑在房间的模样,可谓人证物证俱在,何况两人身上都有被殴打的痕迹,非法拘禁外加殴打情节,张淳平父子必要承担刑事责任。
    张淳平父子被带走时,刚踏出大门,张阳阳如同发疯一样,手指着丁鸣大声说:“这人是怪物!这人是怪物!他手可以弯曲的!”
    “你神经病吧你?”丁鸣立刻反驳,再转向一位民警说:“警察同志,他老说我们是怪物,还说我上厕所跳窗,说是我们主动要求绑起来的,想想真可笑啊。”
    丁鸣预先把路堵死了,那次他的演技不错。
    警察当然不信张阳阳说的,强行将他拖出了大门。
    张淳平父子走后,丁鸣和莫梓晴也去派出所录口供,莫梓晴夸大了张淳平父子的犯罪情节,说自从母亲去世,就常常受到张淳平父子的殴打及性骚扰,还时不时被囚禁起来,这晚带男朋友回家,张淳平父子彻底爆发,准备把他们永远关在房间里。
    莫梓晴的口供十分有力,还有和丁鸣的验伤证明作为佐证,因此在警方看来一切合乎情理。即使张淳平父子囚禁丁鸣和莫梓晴没有超过24小时,但考虑到是屡犯,再加上长期的殴打及性骚扰,最终依然判处张淳平有期徒刑3年,张阳阳有期徒刑2年。且两人刑满释放后,还要去指定医院接受心理治疗,不允许回家。
    张淳平父子事后应该能想明白,丁鸣当晚那些煽风点火的举动,正是为了引诱他们犯罪,把他们送进局子,可惜已经晚了。
    我帮了莫梓晴这么大一个忙,莫梓晴对我非常感激,没几天,她便邀请我去她家吃饭。
    那天是她生日。
    张淳平父子不在后,莫梓晴变得容光焕发,精神面貌好不少,还化起妆来,不过她并不适合化妆,她还是适合简单朴素的装扮。
    她准备了好几道菜,一瓶威士忌,一块大蛋糕,蛋糕上插满了蜡烛。这种事令我感觉无聊,我连打哈欠,她问我有没有准备生日礼物,我摇头说没有。
    “明年我生日,你不要忘记准备礼物啊。”莫梓晴说。
    “好,到时候你提醒我。”我说。
    莫梓晴给我倒了杯酒,与我对饮一杯,说:“我跟那个男的,彻底分手了。”
    “是啊,你本来就利用他,现在问题解决了,他没利用价值了。”
    “不止这样的,我找他,还为了研究他这种人格,你知道我的志向就是做一名好的心理医生。”
    “可以研究各种各样心理不健康的人是吧?”
    “是啊,那多好玩!多有意思!”
    这倒和我的兴趣相投,我又发现了我们一处共同点。
    过会,莫梓晴将蛋糕上的蜡烛全部点燃,再关掉灯说:“帮个忙行吗?”
    “帮什么?吹蜡烛吗?”我疑惑。
    “你好蠢啊,蜡烛是过生日的人吹的,我想让你帮我许个愿,我许愿的时候要抓着一个人的手。”
    “借一下我的手是吧,没问题。”
    我伸出双手,随即莫梓晴用她双手抓住我双手,闭上眼睛,这种许愿方式倒挺特别。
    房里变得静悄悄的,我想打个喷嚏,硬是忍住了。
    过了足有一分多钟,我都不耐烦了,莫梓晴终于睁开眼睛,神色异常地说:“你好可怕。”
    我没有反应过来,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当我视线移到她抓住我的手时,我感觉我的脑袋被一道电流击中,我猛然醒悟,赶紧将手缩回。
    我怔怔地望着她,她又说:“原来你们是两个人呐,怪不得那天晚上我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
    一听莫梓晴的话,丁鸣立马叫起来:“喂,她发现我们啦?怎么回事啊?”
    我难得如此惶恐,莫梓晴竟然能察觉我跟丁鸣是两个人。
    她抓我的手,不是为了许愿,是为读我的内心。
    我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张淳平父子想囚禁她,肯定是通过这种方式,她有读心的能力!她和我一样有特殊能力!
    莫梓晴笑了,安慰我:“你别怕啊,你的秘密我肯定帮你保守的,我对你一直挺好奇的,所以就想了解一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梓晴向我坦白,她确实有洞悉他人内心世界的能力,她母亲也有,所以她是遗传她的母亲。只要用双手抓住对方双手,就能进行心与心的交流,解读对方的心理活动和想法,通常对方内心越复杂,解读时间越久。在她十二岁那年,她头一回察觉自己拥有这种能力,但她母亲告诉她不能随便向人展示,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否则可能引来麻烦。她说我也是世界上唯一掌握她秘密的人,我俩属于交换秘密,倒也公平。
    至于她如何得知张淳平打算囚禁她,是在张淳平腿摔骨折的住院期间,她去医院探望张淳平,见张淳平呼呼大睡,于是趁机抓住张淳平手,才获悉了张淳平的想法。
    时至今日,一年多过去了,莫梓晴顺利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证,并在写字楼租了一间办公室,作为她的诊所,诊所叫“小莫心理咨询服务公司”,非常可爱的名字。
    现在的莫梓晴,要更成熟稳重一些,或许是她的这份工作给她带来的影响,她时常要面对形形色色拥有心理问题的人,逐渐加深对人性的领悟。她热爱她的工作,喜欢她的诊所,所以诊所开业后,她从家里搬去了诊所住。
    我与她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她是我的心腹,也是我的挚友。由于她的工作性质,她会接触到许多内心阴暗的人,如果碰上特别有意思的,她便想办法推荐给我,满足我的猎奇心。因此,莫梓晴的诊所,成为了我寻找猎物的渠道之一,她乐意给我提供她的客户,我以特别方式与她的客户接触后,也可以帮她更了解她的客户,有助于解决客户的心理问题。
    总之,我与莫梓晴相处十分融洽,我们依赖对方,她就像是我在这世界的一扇窗户,我需要有人聆听我的声音。
    张淳平父子不久就刑满释放,但我不会让他们接近莫梓晴,到时候我或许得动用一些手段。不止张淳平父子,任何人都不能伤害莫梓晴,因为从认识我开始,莫梓晴便不再是举目无亲的人。
    5.一个哭哭闹闹的人

    翔翎路是条环形状的马路,它又分为东翔翎路和西翔翎路。
    西翔翎路的一侧,有片陈旧的老房区,其中大部分房屋已无人居住。这边有家小型超市,叫“雯心便利店”,店内除了售卖各种食品及生活用品外,还供应奶茶咖啡,摆置几张座椅。因为离我家近,我常去那买东西。今天,我选那作为我和徐圆圆见面的地点。
    徐圆圆19岁,高中刚毕业,她是莫梓晴的客户,两天前,她由父母带着,去了莫梓晴的诊所。
    按莫梓晴的描述,徐圆圆长相比较乖巧,性格开朗,言谈随性,一上来,她根本瞧不出徐圆圆哪里不正常,但徐圆圆的父母却表现得忧心忡忡。
    徐圆圆父母说,他们的女儿有焦躁症,动不动生气,发牢骚,起因不明,大约从12岁开始的。
    随后莫梓晴跟徐圆圆进行一次简短谈话,过程中她发现徐圆圆的情感表达有明显问题,却不具备焦躁症患者的普遍特征,例如情绪激动,脾气暴躁,相反徐圆圆性格很开朗,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心理疾病。
    谈话结束,莫梓晴和徐圆圆父母约定下次治疗的时间,徐圆圆一家离去,不一会她听见楼下有人争吵的声音,她透过窗户看到徐圆圆正在撒泼,还嗷嗷大哭,徐圆圆父母一个劲地安慰,后来她知道,是因为徐圆圆一家从写字楼走向停车场时,徐圆圆见着地上有只被人踩死的麻雀幼崽,故而发脾气。
    徐圆圆爸爸不断安慰,结果徐圆圆猛一挥手,打了她爸爸一耳光。这记耳光打得非常重,莫梓晴在楼上都能听见声响,但徐圆圆爸爸却十分镇定,似乎习以为常。。
    莫梓晴感觉奇怪,于是她跑下楼,打算将徐圆圆一家再叫回来,问个明白,但徐圆圆不愿意,徐圆圆爸爸就独自回到莫梓晴办公室,让徐圆圆和徐圆圆妈妈在车内等候。
    徐圆圆爸爸终于坦白,徐圆圆不止有焦躁症,甚至还有撒泼式的表现以及严重的暴力倾向。一旦受到挫折或者委屈,就会嚎啕大哭,或者打人。在莫梓晴下楼期间,徐圆圆又猛打了她爸爸几下。
    莫梓晴倒觉得徐圆圆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因此她想到了我,她知道我会对徐圆圆这种类型感兴趣,她决定推荐给我,她骗徐圆圆爸爸说,她认识一位更高明的心理医生,专治徐圆圆这样非典型的焦躁症,她可以安排见面。
    徐圆圆爸爸自然高兴,赶紧让莫梓晴约我。
    但莫梓晴了解我的脾气,我不喜欢见太多人,她便跟徐圆圆爸爸说让徐圆圆交由她照顾,先跟她混熟了,而后再与我见面,循序渐进的开展疗程,徐圆圆爸爸同意了。
    所以今天我只见徐圆圆一个人,莫梓晴告诉我她已跟徐圆圆见过几次,完全取得了徐圆圆的信任。
    我走进雯心便利店,向店员点了杯咖啡,这名店员是个看着年纪在五十上下的老女人,皮肤黝黑,十分精瘦,眼睛炯炯有神。我记得以前店员是个小姑娘,现在为什么换成一个这么难看的老女人?
    我坐下不久,莫梓晴便领着徐圆圆来了。
    徐圆圆身材属于矮胖型的,如莫梓晴所说,她长相比较乖巧,粗胳膊,确实适合打人。女人打人是不分轻重的,有时打起来比男人都狠,被她打一下肯定很疼。
    两人坐下,徐圆圆笑眯眯地看着我,不停打量我,莫梓晴说的没错,她一点都不怕生。
    “喝咖啡吗?”我问徐圆圆。
    “要啊要啊。”徐圆圆说。
    “那你自己去买吧。”
    莫梓晴叹口气,走去柜台,买了两杯咖啡。
    期间我发现柜台的老女人斜着眼瞧我,还露出一个怪笑,她是什么意思呢?看不起我吗?
    “你也是心理医生啊?”徐圆圆的话令我回过神来。
    “对啊,跟莫莫一样,我跟她以前是同事。”
    仔细一想,心理医生有同事吗?我印象中的心理医生都是单干的呀,我这谎话似乎编得有问题。
    “那你教我什么呀?”徐圆圆问。
    “不是教你,我是要改变你,你喜欢发脾气,打人,对不对?你知道那是坏习惯吗?”
    “不知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好在哪呢?”
    “打人多痛快呐!抬起手来,就是一下过去,‘啪’的一声,那人就被我打趴下啦!”徐圆圆说着做出一个打人的动作。
    “不会被人反打吗?”
    “不会啊!一般我打的都是男人,男人不可能随便打女人的,他们要打我,我就大声哭!哭得周围人都跑来,他也不好意思下手了。”
    “你真是个无赖啊!”
    这女人倒是可以和丁鸣配套,要不要把她交给丁鸣呢?
    我随意瞥了眼,又见柜台那个老女人用斜眼瞧我,还露出恶心的怪笑,她大概怀疑我是那种哄骗年轻女性的男人吧,如果察觉不对劲,她会报警吗?
    莫梓晴忽然用脚轻轻撞了我脚一下,再皱皱眉头,她大概为提醒我,像个心理医生的样子,不要聊这些不正经的吧。
    随即我问了徐圆圆几个问题,都是我已经知道的关于她的个人情况,很快我觉得也没什么好聊了,起身准备离开。
    走出便利店门,徐圆圆问我:“你怎么给我看病啊?”
    “看什么病呢?你又不是病人,你只不过心理有点问题而已,看你想不想改变了。”
    这是莫梓晴教我的,不要轻易用病人来形容患心理疾病的人,我也学会了。
    “试试呗。”徐圆圆笑嘻嘻说,她显得不以为然,或许她感觉我这人挺有意思吧。
    “那我们再约吧,让我先回去想一想。”我说。
    “行!你快点想啊。”
    趁着徐圆圆快步往前走,莫梓晴拉住我,小声对我说:“你可以把她交给丁鸣,怎么样?”
    “我也这样想的。”我朝莫梓晴笑笑,我俩想法一致。
    临上车前,我又发现便利店那个老女人在斜眼瞧我,真受不了,我让莫梓晴和徐圆圆等我一下,我径自走回便利店。
    到老女人跟前,我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我语气生硬,气势汹汹的,老女人却表现得相当镇定。
    “什么?”
    她给我装糊涂。
    “我问你呢,你刚才一直往我这看,还在笑,你要干嘛呢?”
    老女人沉寂两秒钟,轻声答:“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我都看到了。”
    “没有。”
    “你肯定有什么问题,你怀疑我在骗她们,是吧?”
    “骗……她们?”
    老女人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疑惑。
    “是啊。”
    “没有没有。”
    “真没有吗?”
    “真没有,我又不认识你们。”
    “那你在笑什么呢?”
    老女人摇摇头,一时不吭声。
    我怀疑这老女人精神也有点问题。
    走出便利店,莫梓晴问我怎么了,我把实情告诉她,莫梓晴说我太敏感,可能接触不正常的人多了,见谁都不正常,仔细一想或许她说的也有道理。
    这次见面,莫梓晴搭桥,算是把徐圆圆交到我手中。
    回家后,我打徐圆圆电话,问她平时喜欢做什么,在哪鬼混,徐圆圆告诉我,她经常会去位于市中心的一家酒吧,在那认识不少朋友,她的朋友还挺多。
    我说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她变正常一点,她说再好不过,她也认为她的臭脾气应该改改,我说那我们改天见面详谈。
    为什么要改天呢?因为我得等丁鸣醒来。
    我想把她交给丁鸣,一定很好玩。
    两天后的早晨,丁鸣醒了,他这一睡睡了足有两个多星期,算是比较久的。
    我把徐圆圆的事情告诉他,还说我和莫梓晴都希望他接手这件事,谁想到丁鸣居然生气。
    “真是的!这种傻乎乎的人,你们就留给我是吧?”
    “那你错了,她可不傻,鬼灵精怪的,只不过她的脾气性格和你对路,莫莫也这样觉得的。你要不要接受?不要的话算啦。”
    “要!为什么不要?难得让我出来透透气,那你现在把身体给我吧。”
    “不急,等我和她见面,先聊几句再说,一上来就换你,怕你穿帮。”
    我约徐圆圆今晚见面,徐圆圆一口答应。
    由于地处郊区,所以我开车到市中心花了将近两小时,一路上还得忍受丁鸣的不停唠叨。
    我们约在一家快餐店见面。
    徐圆圆点了一桌吃的,一手拿块炸鸡腿,一手拿杯可乐,吃得满嘴都是。
    徐圆圆用手里的鸡腿指指座位,示意我坐下,她又打了一声很响的嗝。
    “就她呀?”丁鸣问。
    “嗯。”我回丁鸣。
    “看起来不太像有暴力倾向的人啊,不过挺彪的。”
    “莫莫介绍的,肯定不会有错的。”
    我不再和丁鸣说话,而是面带微笑地问徐圆圆:“来多久啦?”
    “不知道,忘了。你要吃东西吗?我点了好多,还有些没上呢,我们先吃饱吧,吃饱了再谈正事,人家是不是这样讲的?”说完徐圆圆哈哈一笑。
    开车开那么久,我确实饿了,于是我俩狼吞虎咽,很快把桌上的食物消灭完了。
    “你也很能吃啊……”徐圆圆望着我,似乎有点惊讶。
    我才意识到,我连吃了三个汉堡,一块大鸡腿,还有两份冰淇淋。
    “还好吧,我饿了。”我故意学徐圆圆,打了个嗝。
    “你说你有办法可以让我变正常一点,什么办法呀?”徐圆圆问。
    她倒是说话算话,果真吃饱了谈正事。
    “你不是喜欢打人嘛,对不对?”我问。
    “是啊,那有什么问题呢?我一直这样的啊。其实我感觉自己挺正常的啊,是我老爸说我有毛病,非要给我找心理医生。”徐圆圆说。
    “是,其实打人呢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但你打你老爸肯定不对。不过就算打人也不能常打,你打人的频率高不高?”
    “还好吧,不开心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我就打人咯。”
    “开心了打人,不开心了也打人啊?”
    “对啊!开心的时候有开心时候的打法,不开心的时候有不开心时候的打法,但我一般都开心的。”
    “那你觉得……你经常打人,这样子好吗?”
    “应该不好吧,不过我控制不住啊!”
    “所以我教你一个办法,是我想到的好办法,叫以毒攻毒,我跟你讲,真的绝了。你一直都是打别人,很少或者根本没有被别人打过,对不对?这次换一换,你去试试被人打的滋味,体验一下。”
    “啊?”徐圆圆突然一拍桌子,显得异常激动,“你让我去挨揍啊?”
    “是啊,有什么问题?”
    “我告诉你哦,我不是很少被人打,我是从来就没被人打过,一直是我打别人的,懂不懂啊你?”
    丁鸣笑说:“她还挺理直气壮的,不过我感觉她的反应有点过度,她会不会答应你啊?”
    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你听我说……”我做个安抚的手势,让徐圆圆冷静,“我这个提议呢,不是为了让你被揍,我也知道你自尊心强,我是为了改变你的习惯,解决掉你喜欢打人这个臭脾气。只有你体验过,你才知道被人打是什么滋味,这样你可以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其实我的道理狗屁不通,我纯粹只想看看她被人打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常常打人,动不动撒泼哭闹的女生,却反过来挨别人的打,场面一定充满戏剧性。
    “听不懂。”徐圆圆摇头。
    “你跟她讲得再直白一点吧。”丁鸣说。
    “已经够直白啦。”我回丁鸣。
    “这样子……”我整理一下思路,又对徐圆圆说:“就是你喜欢打人呢……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我是支持你的,但你也不能老打人啊,对不对?然后那些常被你打的人呢,其中应该有你的朋友,甚至还有你家人,对吧?只要是正常人,被打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我的建议是让你体验一下被打的感觉,这样你就明白经常打人是不对的,以后每次要打人的时候,想到自己也被人打过,也会痛,也会不舒服,可能就下不去手啦,多少收敛一点吧,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
    徐圆圆沉默片刻,像在思考,然后说:“嗯,有点听懂了,别人不管,我不想打我老爸,你知道吗,每次打他我都后悔,那按你这样说的把这脾气改改也好。不过我该怎么被打呢?找不到人啊!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那不行。”我摇摇头,“我不打女人的,再说了,打你的人,最好跟你认识,这样给你带来的冲击会更大一点。”
    我们从快餐店走出来,徐圆圆捂着肚子说:“哎呀,吃得好饱啊!那快点找人打我一顿吧。”
    她说话特别大声,也不管身边来往的路人,许多路人一听她的话,纷纷瞧向她。
    “这姑娘真有点呆。”丁鸣说。
    “找谁呢?”徐圆圆问我。
    “你不是说你认识很多人的嘛,找一个你的朋友吧,最好是能动手打你的,比如说……以前被你打过,或者你得罪过的,或者脾气火爆的,随便,都行。”
    “你好傻啊!要被我得罪的话,就不是朋友啦。我只会打人,不会得罪人。我想想啊……这样好了,我们去Aka Club吧,离这儿不远。”
    “什么地方?”
    “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家酒吧,其实是一家音乐餐厅,我经常去的,老板是我爸的朋友,那边的人我基本都认识。”
    “可以。”
    步行了约10分钟,我们到达这家名叫“Aka Club”的音乐餐厅,餐厅是在一条小巷内,灯光昏暗,不太显眼。
    徐圆圆推门进入,我跟在她身后。
    “我来啦!”她大声喊。
    餐厅内人不多,看起来生意不太行的样子,可能午夜场才比较火爆吧,台上无人唱歌,吧台的两名女服务员正擦着酒杯。
    “力哲他们呢?去哪啦?”徐圆圆十分熟络地坐在吧台前,问两名女服务员。
    “圆圆!”两名女服务员还未回答,就有个很粗旷的声音响起。
    身穿黑色皮衣的胖男人不知道从哪走出来的,因为实在太胖,他大肚子的一部分还露在外边,圆滚滚的,长得也是肥头大耳,感觉如果穿上一件僧衣的话,会特别像佛教的那种罗汉。
    “他叫力哲,是服务部的经理,你叫他猪头也可以,反正胖得像头猪一样。”徐圆圆向我介绍这个胖子。
    竟然还有“力”这个姓?大概是假名吧。
    “哎……怎么讲话的?”力哲白了徐圆圆一眼,再笑着看向我说:“这你朋友啊?”
    徐圆圆点点头,开始喝酒。
    这时丁鸣说:“喂,我们该换换了吧?”
    也是,差不多该让丁鸣登场了。
    于是我找借口上厕所,问了服务员厕所位置,随即跑进厕所。
    “这姑娘不管怎么说也是莫莫的客户,别玩得太过分。”把身体控制权给丁鸣后,我提醒他。
    “就按你说的,看看她被人揍是什么样子,好吧?”
    “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也不能让她真吃亏了,总之你把握好分寸你吧。”
    “行行行,啰嗦!”
    丁鸣回到大厅,只见徐圆圆和力哲坐在一块,聊得正起劲,徐圆圆发出爽朗的笑声。
    “怎么那么久,你在干嘛呀?”徐圆圆拍了拍丁鸣的肩膀,她的脸颊红润,看样子已喝了好几杯。
    “想拉又拉不出来,所以蹲了一会!”丁鸣大声说。
    丁鸣的话,惹得一名女服务员笑了。
    “你真恶心!对啦,刚才力哲告诉我一件事,可有意思了。就是在我们来之前嘛,有个秃顶的男人,跟他老婆来这里吃饭,是他老婆要求来的,因为他老婆知道他经常跑这里来,还经常调戏我们一个女服务员小冉,估计是被她老婆知道了这件事吧,她老婆直接过来找小冉,结果小冉今天正好休息不上班,她老婆就问另一个服务员,就她……小曹,小曹嘛实话实说,那男人确实好几次约小冉吃饭,后来那男人就跟他老婆在店里吵起来了,他老婆还动手打他,然后是被力哲劝开的,你说搞不搞笑。”
    说完徐圆圆哈哈大笑。
    这徐圆圆的笑点有些低。
    “那后来呢?”丁鸣问。
    “后来他们就走了啊!不知道去哪了,把小曹她们吓坏了。”
    名叫小曹的服务员说:“是啊,刚才吓死了,那个女人。”
    力哲笑对徐圆圆说:“那女人真的野蛮,拉都拉不动,跟你有一拼。”
    徐圆圆用力一拍力哲的脑袋,又猛锤了力哲胸口一拳。
    力哲依旧笑嘻嘻的,看来已习惯了徐圆圆的粗暴。
    力哲伸手去拿徐圆圆的包,说:“你这包里装的什么东西啊?鼓鼓的。”
    其实我早注意到了,徐圆圆的单肩包里似乎装了什么圆鼓鼓的东西。
    “没装什么,关你屁事啊!”徐圆圆说。
    力哲让小曹倒酒,和丁鸣喝了一杯,随即把皮衣脱了,再脱去T恤,裸着上身,对徐圆圆说:“我给你表演一个绝技好不好?我最近刚学的。”
    这人也是奇葩,莫名其妙就脱了衣服,还露出极其油腻的肥肉,他的胸部比许多女人的胸部都大。
    徐圆圆似乎看呆了,问:“你干嘛呢?神经啊你!”
    力哲笑着让小曹从吧台底下拿出一根橡皮筋,指指自己胸口说:“你看好哈,我把我胸口的两块肉绑起来。”
    这死肥猪,真是低俗!
    “我刚刚表演过一次,我要再表演一次。”说完,力哲一脸傻笑地用橡皮筋先绑住胸口一头,再绑住胸口另一头,他胸口两块肥肉被拧了起来,缠在一块,有点像两个粽子,他还真做到了。
    丁鸣哈哈一笑,伸手指去弹那根橡皮筋,橡皮筋被丁鸣手指一弹,瞬间绷开,弹到力哲那张肥嘟嘟的脸上。
    徐圆圆笑得合不拢嘴。
    “你干嘛呢?”力哲摸着脸问丁鸣,感觉他有点生气。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丁鸣笑说。
    丁鸣又对我说:“这姑娘的朋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笑停后,徐圆圆一脸认真地对力哲说:“对了,我今天过来有件事啊,我想请你帮个忙,你揍我一顿吧,行不行?”
    力哲正在穿衣服,听了徐圆圆的话,停下了动作。
    “我没听错吧?你说什么?揍你一顿?”力哲问。
    “对啊,揍我。”
    一旁的小曹说:“为什么呀?圆圆,你喝多了吧?”
    “没有没有,我认真的。”徐圆圆说。
    “啊?确定没喝多吗?”也难怪力哲不理解,正常人应该都不能理解。
    “我平常不老是揍你嘛,有次还把你鼻血打出来了,所以给你也揍一回呗!让你出出气!”徐圆圆说着对力哲做出一个挥拳的动作。
    “我不要!”力哲瞪着眼,“我这体型,估计可以把你打死,再说我为什么要打你啊?你以前打我,大家是闹着玩嘛。”
    徐圆圆叹口气,说:“你就当帮我个忙呗。”
    “这叫帮你忙啊?”力哲显得很吃惊的样子。
    小曹也对徐圆圆说:“是啊,圆圆,你喝多了吧?”
    “你们都不理解,气死我了!我跟你们讲,我就是想尝尝被人打的滋味,可以吧?”徐圆圆说。
    “为什么呢?好端端的。”小曹歪着脑袋。
    徐圆圆解释半天,然而餐厅的人依旧不理解徐圆圆究竟想做什么,最后徐圆圆无奈,直接拉丁鸣离开餐厅。
    “去哪啊?”力哲跟在后面问。
    “没什么!出去透透气,你滚吧你!”
    回到大街上,徐圆圆背靠栏杆,望着川流不息的行人,突然说:“我想到了一个人,我高中同学!”
    “你高中同学怎么啦?经常被你欺负吗?”丁鸣问。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念高中的时候,我经常欺负她,比如说在厕所里吓她,或者把她的鞋扒了,往楼下扔,好像也揪过她的头发吧,所以她肯定恨死我了。本来毕业后我们就不联系了,结果最近一次同学会,我又看见她了,还留了联系方式,我记得她说过就住在这附近的,我俩怎么聊起来的呢……噢,是了,她说她也去Aka Club,力哲那些人对她有印象的!”
    “是吗?那很好啊!你去找她吗?既然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揍你一顿也是应该的。”丁鸣兴高采烈地说。
    “喂,我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希望我被人揍啊!”徐圆圆皱起眉头,看来不高兴了。
    “哪里啦?我开玩笑的,我是为了帮你改善你喜欢打人的坏毛病嘛,不是跟你解释过的吗?”
    “那好吧。”
    她还真容易被说服。
    徐圆圆用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接听电话的是个女人,应该是她所谓的同学。徐圆圆说她在附近玩,想见一面,她同学犹豫一下,答应了徐圆圆,地点约在附近一座小公园。
    徐圆圆和丁鸣赶往那座公园,公园内都没什么人,灯光也不太明亮,黑乎乎的。不一会,一个穿拖鞋的女生,牵一条金毛犬,慢悠悠走来。
    “是她吗?”丁鸣手指指问。
    “对对,就是她。哎呀,她好像比那时候更瘦了,上学时候就瘦。”徐圆圆说。
    “那么瘦,你还指望她能打你啊。”丁鸣说。
    “怎么啦?我也很瘦的好不好,就胳膊粗点。”徐圆圆不服气地说。
    “你那胳膊,都跟人家腿差不多粗了。”
    徐圆圆直接一拳打向丁鸣,感觉是条件反射,结果她见她同学已经来到跟前,只好收住拳头。
    “圆圆……”那女生的声音很轻柔。
    “她你同学啊?赶紧介绍一下呗。”丁鸣说。
    “她叫沈颖。”徐圆圆漫不经心地说。
    “他……谁啊?”沈颖望向丁鸣。
    “他我朋友。”徐圆圆说。
    “哦……你电话里说你一个人的。”沈颖变得有些不自在,可能她隐隐怀疑我是徐圆圆叫来欺负她的吧。
    “是吗?我把他忘了。我俩好久没见了哈,我把你叫出来,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你能帮我吗?”徐圆圆问。
    “我们不是才在同学会上见过嘛。”沈颖说。
    “哎哟,那个不算,我是说毕业以后。你还记得吧,我们念高中那会,我在班级里的人气很高,经常跟一群男同学混一块,有时候会欺负你,扒你的鞋子啊,从你背后推你,有次你被我推下楼梯摔倒了,记得吧?”
    徐圆圆开门见山,倒也不浪费时间。
    沈颖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而后说:“提那个时候的事情干什么呀?我们都还小,不懂事的,现在都过去了吧。你找我出来,就为说这个啊?”
    “并没有啊,我还是一样,没变化,比如说我现在看到你,我还是想整你,想揍你。”
    沈颖的脸色变了,明显感觉害怕了。
    “不过你别急啊!我今天肯定不会欺负你的,你放心好了!相反啊,我今天找你出来,是为了让你报仇,你恨我是正常的,所以你干脆打我一顿吧,你看行吗?”徐圆圆边说边给沈颖做安抚的手势。
    沈颖呆了半天,好像没有听明白。
    “你打我吧,狠狠地打,只要不打我脸就行,像我上学时候对你那样,揪我的头发。或者你让你的狗狗咬我,你的狗狗会咬人吗?”
    徐圆圆说着去摸金毛犬的脑袋,金毛犬一被摸,立刻弹开,这狗的胆子真小。
    “你不要碰我的狗!”沈颖叱徐圆圆。
    “你那么大声干嘛呀?”徐圆圆似乎不高兴了。
    “哎呀,你们不要吵,听我的,你就达成她的愿望,揍她一次吧,给你泄泄恨。”丁鸣对沈颖说。
    “来来来,给你揪头发。”徐圆圆把头伸到沈颖面前,沈颖急忙后退。
    看来沈颖被彻底搞糊涂了。
    “你再不动手,我又要打你啦!”徐圆圆做出打人的动作。
    “去吧去吧,好墨迹呀你,给你机会报仇你都不要,我也想看看她被人揍的样子,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吧。”丁鸣去拉沈颖。
    “有病吧都!”沈颖愤怒甩开丁鸣伸来的手,低声说了这四个字后,牵着狗匆匆离去了。
    “哎哎哎,怎么跑了啊?”徐圆圆赶紧追沈颖,结果被丁鸣一把揪回来。
    “算啦,人家都不愿意跟你玩,她不行的,你还是找别人吧。”丁鸣说。
    “真倒霉啊!帮不了我!”徐圆圆说。
    徐圆圆开始以丁鸣为中心点,不停绕圈圈,显得异常焦虑。
    “你不要转圈啦,转得我头晕死了!”丁鸣抱怨。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对男女大声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吵架。
    两人越吵越凶,而且声音非常难听,像两只突然能讲话的鸡在斗嘴。
    我对丁鸣说:“去看看吧。”
    丁鸣把话重复给徐圆圆,徐圆圆点点头。
    顺着传来吵架声的方向走去,就见在大马路的天桥底下,一对男女吵得很凶,边吵还边拉扯。男的个子很矮,秃顶,啤酒肚,一身肥肉,十分油腻。女的个子比男的高,身材纤瘦,面相老气。
    “你去啊!你去找她啊!你不是喜欢那个小冉吗?”女的气冲冲地对男的嚷嚷。
    小冉?小冉不是餐厅被猥琐男调戏的女服务员吗?难不成他们就是在餐厅吵架的那对夫妻?
    “他们会不会……就是在餐厅吵架的那对夫妻啊?”
    丁鸣也猜到了,问徐圆圆。
    “有可能吧,我不知道啊。”
    “小冉是餐厅的服务员吧?”
    “对呀!”
    “她长得漂亮吗?被人看上了。”
    “还好吧,反正比我漂亮。”
    丁鸣和徐圆圆说话间,那对夫妻仍在争吵,女人叽里呱啦骂了一堆话,最后指着男人鼻子说:“你给我把那个贱货找出来!快点!我倒要看看她长什么样子的!”
    看来这女人没见过小冉,不知道小冉长什么样。
    男人突然向女人下跪,也不顾围观的人群,哭丧着脸说:“你别再闹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我跟那个小姑娘真没什么,我答应你下次不去了,行不行?”
    “凭什么啊?凭你这张臭嘴讲的话吗?你讲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啊?”说完女人扇了男人一耳光。
    男人倒不太在意,可能习惯了吧。
    “你打啊,你使劲打!”男人说。
    女人狠狠地望着男人,一时不说话,大概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丁鸣对徐圆圆说:“我有个好办法。”
    “说。”徐圆圆瞧向丁鸣。
    “你看啊,这女人像头母老虎一样,凶得很,你现在就过去,承认你是小冉,看看她什么反应,我猜她应该会动手打你,那你愿望不是实现了吗?”
    徐圆圆喜笑颜开地说:“是个好办法呀!只要她打我,我的病就治好了对吗?”
    她还真单纯。
    “是是是,你快去吧!”丁鸣催她。
    “不对呀!”徐圆圆刚迈开脚步,又停住了,“那个男人见过小冉呀!他认识小冉,知道我是冒充的。”
    她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哎呀,那个男人不一定敢承认的,你也可以对他使使眼色,总之试试看嘛,这种事情不用计划太好的!”
    我知道丁鸣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徐圆圆被揍的模样了。
    “噢,好吧!”
    徐圆圆出动了。
    来到那对夫妻身旁,徐圆圆对那女的说:“我就是小冉,你找我吗?”
    徐圆圆的口气很硬朗。
    夫妻俩都傻眼了。
    徐圆圆把手放背后,对那男人摆摆手,意思是让那男人不要揭穿她。
    “你?”女人先瞧男人一眼,再瞧徐圆圆,露出一脸凶相。
    “怎么了?就是我啊,不行吗?我是Aka Club的服务员小冉,今天我休息,你们刚刚不是去过餐厅吗?”徐圆圆说。
    “噢……就这贱货呀?你找她的呀?”女人问男人。
    这女人也不管所谓的小冉为何出现在这里,直接开骂。
    男人两手一摊,皱着眉头说:“没有啊……没有啊……”
    “你骂谁贱货呢?你才贱货好不好?死女人!”徐圆圆也开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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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21 19:54:02  更:2022-08-06 12: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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