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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招凶——女孩坠亡之前,你看见了什么?[第1页]

作者:贼眉鼠眼大师兄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夜半的天台有些微凉,楚歌猜想这也许和自己的心情有关。就在十分钟前,她失去了两样很重要的东西:最要好的闺蜜和最喜欢的男孩,这样的打击当然会让人心灰意冷。
    不知是谁忘了收起晾晒的衣服,搞得的天台上到处是容易引起错觉的轮廓,它们被黯淡新月拉出的模糊影子更是透出一股难言的神秘。
    但满是心事的楚歌显然没有在意这些,她绕过那些影影绰绰,来到属于她的那处水泥护栏边,对着夜幕发起呆来。
    起风了,纷乱的发线拂得脸颊有些痒,楚歌甩了甩脖子,随意地伸手收拢自己的散发,眼光一瞥,浑身的寒毛却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在她的余光之中,那些被新月照出的衣影此时也随着风势不时摇摆,唯有一个也似人形的影子却一动不动!
    楚歌以为是自己眼花,干脆扭过头,盯着地下那些影子,谁知这时风却停了,影子又全都恢复静态,像是恶作剧过后又瞬间伪装起来的玩偶。
    楚歌仍不罢休,她慢慢转过身,顺着影子望向那片安安静静被悬挂着的衣物。
    可还没等她看清,斜挂着的新月却又被不知哪儿飘来的云遮住了,天台之上的景物顿时模糊下来。
    周围的气氛突然就泛起了一丝诡异,楚歌越是看不清,就越觉得那衣服之后藏着些什么,于是双脚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去。
    离那片衣物越来越近,楚歌明显感觉自己的心纠了起来,喘息声也不由自主变得粗重,她突然有些后悔,很想扭头跑开,然而此刻,离她最近的那件浅色丝质睡裙已不过咫尺。
    踌躇不定的楚歌控制了一下呼吸顺便稳定情绪,却发现自己的喘息声似乎不减反增,并且几乎到了刺耳的地步,无奈中她干脆一把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可片刻之后,她才终于发现,这喘息声根本不是出自她口,急促的呼哧声频率仍在渐渐加快!
    那后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它想要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楚歌立刻做出离开的决定,然而不等她的身体做出响应,面前那件睡裙却突然一翻,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后面窜了出来,楚歌还未看清,喉间便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紧绷。
    惊恐万分的楚歌直到现在才发现,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满是凌乱伤痕的苍白脸孔,衬上一对眼影浓重充满恐惧的大眼睛,简直如同鬼魅。
    不知是因为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还是因为极度的愤怒或恐惧,楚歌感觉到勒紧自己的那双手在不停颤抖,让想要反抗的她都有些把握不牢。
    在尝试了几次掰开那铁箍般的手腕失败之后,楚歌的视线已开始模糊了,她只能伸手胡乱地在自己被勒的部位拨弄,做些无谓挣扎,同时脑中开始出现一些零散的画面,全是些重要或不重要的过往。
    混乱中,不知谁啊的一声,楚歌突然感觉喉间一凉,一丝救命的空气涌了进来,之后她在猛烈的咳嗽中趴在了地上。
    咳了片刻,楚歌忽然意识到自己仍处在危险之中,于是胡乱抹了把满脸的鼻涕眼泪,忍住喉部的灼痛爬起身来,但不经意的一瞟,又让她愣在原地。她看见不远处一个中长头发的女孩,双手抱头,脸埋在腿间,筛糠般抖个不停。楚歌环顾了一周,再没发现第三人,心中顿时迷惑之极:刚刚,真是那个女孩对自己施暴的吗?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要掐我?”,楚歌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女孩抬起头,眼中除了恐惧还满是仇恨:“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过的……,但是你别想再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就算杀了我也别想!”
    楚歌有点被她的表情吓住,但心里却又对她的恐惧有些同情:“我不是坏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更不会杀你,你先起来好不好?”
    见楚歌往前走了两步,女孩竟反应激烈地蹬腿后退,楚歌只好停住,荒谬地感觉是因为自己没死才吓着她的。
    “你不想我死?”,女孩退到了护栏边,靠着护栏慢慢站了起来,“你不想我现在就死?”
    “是啊,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跟我说说你遇见什么了,也许我能帮你呢?”,楚歌见她轻轻一跳做在了护栏上,赶忙加快语速。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你只不过是想从我这儿再骗取一些消息而已”,女孩的眼神变得怨毒,“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楚歌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见她身体开始向后倾斜,只能再次加快语速:“你这样是因为什么?失恋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刚刚失恋啊,我……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喜欢的男孩走到一起了,也就是几分钟前的事。”
    女孩后倾的动作缓了下来,看着楚歌似乎思考了一阵才开口问道:“真的吗?那,你也是上来自杀的?”
    “我……呸!我上来透气而已,我像那么脆弱的人吗”,楚歌不知为何,突然怒火中烧,顿了片刻,语气才软下来,“我还没活够呢,你也别那么想不开。”
    女孩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这让楚歌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小心地再一次朝女孩走过去,脸上露出尽可能真诚的微笑。
    见楚歌再次靠近,女孩又露出怀疑的神色:“你还是想从我这儿得到点什么对不对?”
    楚歌尽力压制自己的不耐,嘴上却道:“不是,我就是希望你能和我谈谈,也许就会想开一些,真的。”
    “要知道真假,只有一个办法”,女孩把右手一抬,一根利物捏在她食指和拇指之间,看起来像是钢针。
    楚歌一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下意识地护住胸口,慢慢靠近的脚步也不由顿住。
    谁知女孩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却举起左手,同时将那钢针猛地插入小指甲缝间!
    十指连心,楚歌想象不出那有多疼,她只看见女孩浑身都剧烈颤抖地缩成一团,脸上表情扭曲,满布的伤痕愈加狰狞,甚至下唇也被自己的牙齿咬出血来,滴落的血珠,在自己的下巴上描出一条笔直的红线,颜色比霓虹灯更加触目惊心。
    “你……你……”,楚歌惊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又退开两步。
    “呀……”,拔出钢针似乎比刺入时还要痛苦,女孩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楚歌这时才看到,她十只手指的指尖全都血肉模糊,泛着紫黑的死色,有几片指甲,甚至就这么开裂外翻地挂在指侧。
    然而,当楚歌的眼光由女孩残缺不堪的手再度转向她的脸时,却发现刚才的扭曲早已不在,现在竟换了一副柳暗花明般的欣慰表情,着实诡异!
    “好,很好!”,女孩的声音里多出一分冷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微笑,“我是必须要死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在我最后的时刻安慰我。”
    “你就不能活下去吗,要知道……”
    “他就要来了”,女孩打断楚歌,眼神空洞地望了望夜空,“来不及说那么多了。”
    楚歌顺着她的眼神看看,又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记着”,女孩掩口咳了两声,然后紧盯着楚歌说,“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说到“事”字的时候,女孩的身体便开始快速后仰,双眼却始终望着楚歌。待楚歌反应过来,冲到护栏边时,双手抓住的,只有她飞快坠落身体带起的一阵风。
    女孩就这么安静地往下落,最后望向楚歌的眼神有种解脱般的安详。脱离了霓虹灯的照射后,楚歌终于看清她衣服原有的白色,只是那一小片凋零的白,在不久后便猛然凝固,像是贴在了相框上的照片。楚歌趴在护栏边,难过地闭上双眼。
    可怖的是,女孩的下坠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跌落时的尖叫,呼啸的风声,甚至女孩落地时应有的碰撞声都完全被夜色吞没。当楚歌再次凝聚目光,却发现就连最后看见的那一丁点白也融入了漆黑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只是她的幻觉。
    “啊——”,楚歌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嘶喊起来。
    应该承认,和那个叫做李勉的心里咨询师的交谈还是有效果的,虽然心头的沉重并未减轻多少,但至少在理智上楚歌已经没有太多负担了。
    虽然电话里答应他一回忆起新的细节就立刻回电,但其实楚歌心里清楚,除了瞎编,自己已经提供不出任何稍有新意的信息了,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希望能跟他保持联系而已,毕竟,她现在愿意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
    又休息了几天,楚歌终于决定回去上班,毕竟现在这样非人的日子不可能过一辈子。
    当晚,她就打开公司邮箱,看看有没有什么邮件需要处理,她知道小卓姐最怕的就是处理外文邮件了。所幸,大部分的邮件小卓姐都自己搞定了,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语法问题,倒是没犯什么太低级的错误。楚歌想象着小卓姐咬着指甲皱着眉头嘴里不停絮絮叨叨反复修改邮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很快,一封邮件让她止住了笑。
    那是五天前的邮件,发件人是田羽,内容是空的,标题是“歌子你忙吗,打电话给我”。
    这奇怪的邮件让楚歌不由得有些担心,立刻拿起电话就拨了过去。
    好在铃声响了两次便接通了。
    “歌子!”,田羽的声音好像有些意外。
    “那么大声干嘛?我既不是李咏,你也没中什么大奖!”
    “讨厌!我是想不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想不到是什么意思,咱们多的时候不是一天能打七八回吗?再说,我不打给你,你就不会打过来吗,发个奇奇怪怪的邮件,我还以为你的嘴被什么人亲肿了说不出话呢!”
    “你个小蹄子,再胡说我抽你哦”,田羽这么说着,语气倒是一点不恼,“我是……怕你不高兴嘛。”
    “不高兴?为啥?”,楚歌装傻。
    “因为……我和林爽啊,那天晚上你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所以我在想你会不会也……”
    “啊呸!就你把他当宝啦,我一直当他是小弟弟而已”,田羽挤出笑脸继续说,“我不喜欢太闹的,我喜欢成熟稳重有担当,性格内敛甚至有点木木的男生,明白吗?”
    楚歌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并且她严重怀疑田羽也清楚这一点。
    “那你怎么这一周都不跟我联系?”
    “唉,我遇见倒霉事了……”,楚歌只能拿那件事出来挡,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听得那头的田羽惊呼不止。
    “原来是这样啊,那怪我自己想多了”,田羽关心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啊,要不要我去陪你?”
    “不用,你还是做你爱做的事去吧!”
    “滚!”,田羽笑骂,“你这骚货尽想些龌龊事!明晚有没空?林爽说要正式拜见你这个大姨子呢,正好敲他一笔。”
    “不了,你是没见我现在这副憔悴样,当他大姨妈都有剩。”
    “不管,莉莉玛莲,我们就蹲门口等到你来,挂了!”
    楚歌无奈地放下电话,心里还是有些酸,却也多了些温暖。
    她又拿起电话,拨了另一个号码。
    “楚小姐,你好”,电话立刻就接通了,那个好听的男中音好像一直就守在电话边。
    “你好李勉,叫我名字就行了,老叫楚小姐挺疏远的。”
    那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好,楚歌。有事吗?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嗯——”,楚歌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只好假装想了一下,“我就是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好像很多疑点,小丽真的是精神有问题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直到楚歌喂了一声李勉才接道:“有什么疑点吗?关于小丽的事,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
    楚歌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暗自拍了一下自己的臭嘴,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可能是被吓着了脑子不清楚,你别介意啊。”
    “没关系的”,李勉的语速慢了下来,“关于那天的事,你真没再想起什么来了吗?”
    “真想不起什么了,不过我还会再仔细想想的。”
    “你还是呆在家里吗?”,李勉突然问。
    “在”,楚歌笑着说,“你不是又要劝我出去走走吧,现在可是半夜,那次之后我就有黑夜恐惧症了。”
    “呵呵”,李勉笑笑,算是回应楚歌的幽默感,“没有,就是随便问问,不过今晚月色不错哦。你早点休息吧,放心,那样的情形,今后你再也不会看到了。”
    楚歌放下电话,心说自己不过想拉个人明天一起去酒吧,谁料却弄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尴尬,看来是自己的非分之想遭报应了。
    百无聊赖中,楚歌伸手去开窗,打算看看李勉所谓的月色,谁知还没找着月亮,就看见半空一个煞白的影子疾速往下坠,在白影掠过窗前的一刹那,楚歌透过玻璃清楚地看见一双充满恐惧深深下陷的大眼睛,那眼睛紧紧盯着楚歌像是想要传达什么,衬上满是伤痕的惨白脸孔,楚歌竟诡异地生出一种正在照镜子的错觉来。
    终于,白影掠过窗前的那一瞬间结束了,楚歌捂着嘴,下意识地伸长脖子往窗下的漆黑望去。
    谁知她脸孔尚未靠近窗玻璃,一只白到透明的手突然窜了上来,啪的一下紧紧贴着玻璃外侧,没给楚歌分辨的时间,又一只一模一样的手紧跟着拍到了玻璃上,看起来竟似乎是有人正竭力贴着窗玻璃往上爬!
    楚歌一下子就想到刚才落下去的那张脸,它是不是也很快就要从窗子下面冒出来?!
    “啊——”,楚歌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她慌乱地倒退到门边,一拉把手疯了一样狂冲出去。
    慌不择路的楚歌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直到她看见那道熟悉的破旧铁门。
    天台!事隔几日,她居然自己又上到天台来了!
    “你……还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穿过铁门后,楚歌又看见那个身着白T恤的女孩,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帮帮我”,那个女孩静静坐在护栏上,直勾勾看着楚歌,月光在楚歌脚下投射出她的影子,“只要你能帮我,我就可以活下去”
    “能,当然能”,楚歌不假思索回答道,“只要我能做到的。”
    女孩静静地看着楚歌。
    “说啊,要我怎么帮你?”
    “你不知道?”,女孩的眼神变得悲伤而又失望,“我上回已经告诉过你啦。”
    “上回……上回……”,楚歌重复着这几个字,使劲回忆,“你只说不关我的事,其他的就没说什么了啊!”
    “我当然告诉你了,那是对我最重要的事,你真的没听出来没看出来吗?”
    “听……看……”,楚歌木讷地重复着,“我只是看见你用针扎自己的手指,还有你掉下楼去,其他的……就没了。”
    “唉”,女孩轻轻叹气,这微弱的声音中的愁苦却几乎将楚歌淹没,“那我就只能死了。”
    “不要,求你不要死!”
    “我死了,你就成了世上最可怜的人了,对吗?”
    “……对啊”,楚歌想起往事,悲从中来,“我好孤单啊!”
    “那就一起来吧,我在下面等你”,女孩说完,看了楚歌一会儿,接着一闭眼,一后仰,消失在护栏之外。
    “我来了,等等我”,楚歌怔怔地走向女孩坠落的护栏,望着眼前那片她即将融入的黑暗……
    “咝”,一阵刺痛忽然由掌心传来,让楚歌不由抽了口凉气,抬手一看,原来手心不知被什么利物刺破,一颗鲜红的血珠正慢慢溢出。
    她低下头,寻找这小小伤口的出处,很快,楚歌发现,就在她手掌原本支撑的地方,有一条细缝,缝中有个东西正反射出微弱的光。
    楚歌伸手,用两根手指颇费了一些功夫才将那东西捏出来,放到掌心一看,却是一跟细细的钢针。
    虽然觉得眼熟,可楚歌将自己有些迷糊的脑子摇了又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待她终于放弃,迷茫地抬起头时,眼前的情景惊得她大叫起来。
    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面对一片漆黑悬空坐着,她雪白的赤足下就是难以目测的致命落差!
    “啊!”,楚歌本能地想要后退,可支撑的手臂却突然落空,整个人嘭的一下后仰着倒在地上。
    天摇地动的疼痛感传来,让楚歌竭力想要抱住自己的脑袋,可右手拇指传来的尖锐痛楚又让她立刻放弃了手上的一切动作,她就这样在地上蜷缩成团,呻吟不止,却又不敢动弹。
    许久之后,楚歌终于缓了过来,她一手扶头,另一只手肘支地,慢慢的坐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楚歌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坐在天台的地上,右手拇指尖上露出半截的钢针!
    鼓了好几次勇气,楚歌才用尽全力拔出那根针,可这一下却让她再一次痛得缩成一团,下唇几乎就要被自己咬破。
    看来拔针的确比刺针痛啊,楚歌将手夹在双腿间,嘶声哀嚎,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挂上了泪珠。
    极度的疼痛虽然熬人,但也不是全无益处,很快楚歌就发觉清醒了许多,脑子里那些模糊的印象终于可以草草串联起来了。
    她爬起身,惶恐地走到她刚刚悬坐的护栏边伸头向下张望,可看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看清。
    她印象中刚刚坐着护栏往下跳的女孩是谁?是死了的小丽?或者就是自己?
    想到此处,楚歌猛地后退,她忽然觉得这里好可怕,护栏后的那片黑,对她来说仿佛就是张口待哺的恶魔。
    不行,一定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搞清楚刚刚看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楚歌不顾自己的光脚和单薄的睡衣,扭头冲向身后那道铁门,现在找到真相的唯一办法就是对自己刚才的遭遇一一验证。
    楼下非常安静,街道上看不见一辆车,楚歌不理保安大叔那奇怪的眼神,径直绕到大楼后,那里就是那段护栏的正下方。
    灯光昏黄,树影婆娑,楚歌提心吊胆地在这片区域转了两圈,却什么也没看到,她抬头看了看大楼顶端,从心底呼出一口气:没有人死当然是好事,可是,自己又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不是那根针,自己是不是就应该已经躺在脚下的这个位置了?也不知,一周前那个女孩躺在这里时,会是怎样的感受,她,还在吗?
    想到这里,楚歌猛地打了个寒噤,脚下的冰凉立刻变得刺骨起来。她如惊弓之鸟般张望着倒退了两步,接着一回头,慌张地往回跑去。
    现在她能去的,当然只有自己的家,虽然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十万八千里,但这个时候她却实在是无处可去。
    她家的门没关,半掩着似乎等待主人归来。楚歌对自己离开时关没关门完全没有印象,她将门开到最大,轻轻走了进去,先是提着心仔细检查了那扇窗之后,才稍稍安心地回身关上了门。
    窗户是关的,也丝毫没有人触碰过的痕迹,看来窗外出现的人影脸庞双手什么的也不是真实的,虽然楚歌对于自己出现幻觉非常担心,但这样也总比那些东西都是真的要好得多了。
    仍心有余悸的楚歌再次检查了房间内的摆设和储物处,确定没有被动过后,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她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幻觉出现,何时出现,也许她应该找个人先安抚一下情绪?
    在房内好一阵找,楚歌最终在自己枕边寻到了手机,虽然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多想。
    现在竟然已经凌晨三点了,印象中才过了几分钟啊,楚歌摇摇头,放弃了想清楚真相的努力。不知为什么,一打开电话,她首先想到的不是田羽,而是那个李勉。
    虽然这个时间打电话有些奇怪,但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打给心理咨询师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然而,拨弄了一阵手机后,楚歌的双肩却开始渐渐颤抖:她翻遍了电话簿却没找到李勉的号码!里面其他的人似乎都在,可就是没有任何一个叫做李勉的名字!
    不但如此,在已拨或已接电话记录中也完全找不到李勉,这些天与楚歌往来的电话屈指可数,但田羽小卓的电话还在,却没有李勉的,甚至连陌生的电话记录都没有!
    楚歌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摊倒在床上。难道她竟然凭空想象出有个男人和她通话,而且自己甚至还对他产生了好感?!
    她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一团,从心底到身体都觉得一片冰凉。那些关于小丽,关于天气,关于月色的谈话都是自己凭空臆想的吗?那么小丽的坠落,田羽的问候呢?自己究竟有没有过现实中的生活?
    楚歌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整个世界似乎瞬间崩塌。她伸出手,看到指尖那个暗红的血洞,但即便近在眼前,她也需要在使劲摁压感受到足够的痛楚后,才敢肯定这伤口的真实性。
    怎么办?哪些是幻觉?谁又能证明自己是清醒的?
    她颤巍巍地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同时在心里祈祷:“田羽,你来证明我没疯吧!”
    电话响了十分漫长的时间,就在楚歌几乎要放弃时才终于被接通了,不等那头开口,楚歌便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小羽!是你吗?”
    “是谁呀!三更半夜的,懂不懂礼貌啊!”,懒散厌恶的男声传来,惊得楚歌一下掐断电话,猛地把它摔在地上。
    完了!楚歌对自己说。
    “嘣嘣嘣,嘣嘣嘣”,楚歌听见沉闷的撞击声,可无论怎么睁大眼睛却仍只看到一片漆黑,惊恐中她猛一挣扎,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
    她偷偷露出脑袋,终于辨认出那是擂鼓般的砸门声,模模糊糊回忆起自己之前的遭遇,楚歌立刻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歌子,歌子!你在吗?快点开门!”
    田羽?是田羽的声音?!楚歌的心几乎就要跳出来,猛地从床上弹起,朝房门飞奔而去。
    “你他妈的是不是死在屋里啦,整栋楼的人都被我吵醒了还不开门!”,一看见楚歌,田羽便插腰大骂起来。
    楚歌上下打量着田羽,见她穿戴整齐,脚上却是一双卡通塑料拖鞋,顿时没来由警觉起来:“你……真的是小羽吗?”
    “我是你妈!”,田羽说着,肩头一顶,便穿过楚歌气呼呼地进屋坐在了床上。
    楚歌将门开大,然后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田羽。
    “你半夜三更打电话有什么事?”,田羽将拖鞋蹬掉,把背包甩在一边,“刚才接电话的是我爸,他来新州看我,他不习惯晚上有人打电话。”
    楚歌看看地上碎成几瓣的手机,仍是闭着嘴。
    “不至于吧,脾气这么大”,田羽也看见了地上的手机,“唉,好好好,我替我爹给您老道歉行了吧,你倒是说句话呀!”
    “你真的是小羽?”
    “你没事吧?”,田羽站起来似乎想过来摸楚歌的额头,被后者一伸手掌挡了回去,只好忿忿地说,“我当然是小羽,你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认识我啦。”
    “证明给我看。”
    “神经病!”,田羽骂了一句,见楚歌神色不善,又吐了吐舌头,“咱们小学中学都是同学,大学也是一块到何州上的,嗯……你最爱吃的水果是西瓜,还有……你第一次来大姨妈是我帮你买的卫生棉,结果买成婴儿纸尿裤了,搞得你屁股鼓鼓囊囊的被人笑了一整天……”
    “够了”,田羽鸡零狗碎说了一堆,楚歌受不了了只得喊停,但转念一想,还不放心:如果眼前的全是幻觉呢,自己幻想出的田羽说出自己的小秘密,这证明不了什么啊,就像是拿着自己的照片跟别人说这就是我一样。
    看着楚歌神色变幻不定,田羽终于不耐烦了:“你到底是怎么了,那天的事把你吓傻了吗?”
    楚歌听到她提“那天的事”,再度紧张起来:“你也想知道那个女孩对我说过什么?”
    “我……,拜托你不要这副神经兮兮的表情好不好!”
    “啪”,楚歌的回答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啊!你疯啦!打我干嘛?”
    看着田羽脸上逐渐明显的掌印,楚歌忽然感到一阵不忍:“我……我是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清醒,你……疼吗?”
    “这死妮子!你觉得自己在做梦就打你自己啊,打我有个屁用!”
    楚歌尴尬地挠挠头,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田羽可能是真的:“那,你咬我一口!”
    “嗷呜”,田羽二话不说,张大嘴巴对着楚歌伸过来的光溜溜的上臂就咬。
    楚歌只觉得一阵剧痛,“哎哟哎哟”的将手臂甩来甩去,谁料田羽的脑袋被她带得乱晃,却似王八一般死不松口。楚歌怒了,伸出空余的手一把揪住田羽的耳朵来了个360大回环,田羽这才“哇”的一下,松开了口。
    两人一个捂着耳朵一个抱着手臂,满怀敌意地对视了半晌,最终田羽胜利般地一挺胸:“怎么样,姑奶奶到底是真是假?”
    楚歌没有回答,“哇”地一声扑在田羽怀里嚎哭起来。
    面对楚歌的崩溃,田羽却丝毫没显出心软,她一把将楚歌推出怀抱,嫌弃地拍拍胸口泪迹,冷冷地说:“刚才折磨了我那么久,别以为装装可怜就可以算了,先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对面那位根本没在听,依旧依依呀呀哭个不停。
    “闭嘴!”,田羽喝得楚歌一愣,“快说!”
    田羽这冰冷的态度非但没让楚歌不舒服,反倒给了她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她深吸了口气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起刚才的经历来。
    消失的来电者,晦涩的对话,由窗边坠落的身影,贴在玻璃上手掌,还有自己在生死边缘的挣扎,楚歌颠三倒四地叙述,夹杂着许多自己的臆测,让这个故事完全变成了痴人说梦,田羽却似乎听得很投入。
    “小羽,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楚歌说完,忧心忡忡地望着田羽。
    “还好啊”,田羽轻松地搂过楚歌的肩头,就像往常两人坐在床边瞎聊一般,“抛开你那些猪一样的推测,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
    “我们先明确一点”,田羽用一根手指,支起楚歌的下巴,“你,绝对没有疯!”
    楚歌的眼睛开始发光。
    “咱们相处了二十年,我们之间完全没有秘密,我甚至比你亲妈都要了解你,对不对?”
    楚歌点头。
    “我敢用我未来老公的小三的性命发誓,凭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不会发疯,你甚至连当疯子的潜质都没有!”,田羽一脸的信誓旦旦,“咱俩中要是有人会发疯那也是我,因为我是盲目行动派,而你是深思熟虑派!”
    楚歌猛点头。
    “我没疯吧?”,田羽问道。
    楚歌猛点头,犹豫了一下,又猛摇头。
    田羽鄙视地瞟了她一眼:“好,在这个前提下,咱们来解决剩下的事情。”
    “嗯。”
    “就按时间顺序来”,田羽整理了一下思路,“七天前,你在天台上看见一个女孩跳楼?然后报了警?”
    “嗯。”
    “有派出所的联系电话吗?”
    “有”,楚歌一阵翻箱倒柜,掏出一张警民联系卡。
    田羽照着上面的电话拨过去,假装自己是楚歌,七弯八绕地从还没睡醒的张警官口中证实了那个女孩的死。
    得意洋洋地朝楚歌撅了撅嘴,田羽放下电话继续分析:“然后就是那个心理咨询师了吧。”
    “嗯”,楚歌一脸讨好,就差摇尾巴了,“我明明记得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可找不到和他的通话记录,也找不到他的号码了。”
    “别捡了,捡起来也是垃圾”,田羽将楚歌拉离破碎的电话,“我相信你,你说打过就是打过。”
    “那怎么会没有记录?”
    “被人删了,你不是说你回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吗?再不然就是有人在你手机里装了黑客软件。”
    “有没有这么厉害啊,费那么大周章就为了删掉一个通话记录?”
    “问得好,这么看来就是那个心理咨询师有问题了,有人做了好事不想留名!”
    “为什么啊,派出所联系上的人能有什么问题?”
    “谁说他是派出所联系上的?”
    “额……他自己。”
    田羽一脸狡黠地拿出电话,又要拨那个张警官。
    “别别别,再打一次他该发飙了。”
    “好吧”,田羽笑笑,“我肯定张警官一定不知道有一这么个心理咨询师!”
    楚歌眨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说:“就算那个心理咨询师有问题,我们现在也找不到他了,我只对他的声音有点……”
    突然,田羽一拍大腿,吓得楚歌差点咬到舌头,“我们真傻,通话记录不只是手机上有的!”
    “那还有……”,楚歌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是说可以去手机运营商那儿打通话详单?”
    “猪啊,你不知道上网就能查到?!”
    两人打开电脑,很快就进入了查询页面,楚歌不禁又有些紧张起来:如果还是找不到呢?刚才田羽好不容易让她回复的一点点信心是不是又会消失殆尽?
    答案一目了然,楚歌这几天的通话记录少得可怜,两人手口并用一条一条地看了几遍,然后一齐对着电脑发起愣来。
    “也许我真的是疯了……”
    “没关系”,田羽认真地看着楚歌。
    楚歌可怜兮兮地点点头,“我知道就算我疯了你也不会嫌弃我的,也许我换个环境,休息两天就好了。”
    “好你个屁,我的意思是,就算通话记录真的找不到也不代表你疯了!”
    “小羽,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不过……唉……”
    “不是”,田羽将楚歌的脑袋扳正,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网上找不到记录,也不是没法解释的,他既然能删掉你电话上的记录,那删掉网上的记录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明他把屁股擦得很干净而已。”
    “……”
    “不许哭!我说你没疯就是没疯,咱们一定可以找到理由解释的!”
    “那后面的那些事呢,楼上掉下来然后又爬上我窗户的那个人,还有我在天台上的遭遇”,楚歌抹着眼泪,“我以为我又看见有人跳楼,但是没有,还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护栏上的,要不是被那根针扎到,我可能也跳下去啦!”,她越说越急,到后来几乎歇斯底里。
    “闹鬼”,田羽抓住楚歌的肩膀,表情严肃地像块钢板,“唯一的解释只有闹鬼了!”
    田羽话刚出口,楚歌便哭不下去了,她觉得受到了伤害:自己陷入如此困境,这个所谓闺蜜却仍在没心没肺地开玩笑!如果继续哭下去,就只能让她看笑话了。
    “你宁愿相信有鬼,也不相信是我疯了?”,楚歌怒目圆睁,“别以为我精神不正常,就看不出你是在嘲笑我!”
    此话一出,楚歌又马上皱起眉头,感觉到自己的逻辑很有问题。
    田羽嘿嘿两声,接道:“是啊是啊,你是个清醒的疯子,我哪儿能忽悠得了你呀!”
    “……”
    “你想想,你遇到的这些乱七八糟,是不是都似乎可以前后关联起来?像是有人在背后导演?”,田羽眼望着天花板,“如果这些都归结于你发癔症,那你是发得相当有水平。”
    “关联……,导演……”,楚歌怔怔地重复着。    
    见楚歌不再强调自己的精神状态,田羽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我的确是宁愿相信闹鬼,也不相信你疯了。因为如果闹鬼我还能跟你一起面对,但如果你疯了的话……,我就少了个姐妹了。”
    “可是小羽……,闹鬼也不比发疯好吧?”
    “好,好太多了”,田羽站起来,背着手开始踱步,“既然是闹鬼,肯定会有很多事是我们解释不了的,解释不了的事情咱们就算在鬼头上,这样整件事应该就会明朗得多。”
    顺着田羽的思路,楚歌忽然觉得脑袋中的迷雾淡薄了一些,不由也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怎么不说话?”,田羽问。
    “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你说闹鬼,那到底谁是鬼?”
    田羽挠挠头,“什么意思?”
    “第一次见那个女孩跳楼,她那时候还活着,不算鬼吧?你跟张警官通过话,应该也不是鬼吧?”
    田羽迷茫地点点头,坐回床边。
    “那么现在看来有可能是鬼的,一是那个屁股很干净的心理咨询师,二是爬我窗户的小白脸,三就是第二次从天台往下跳的女孩子,如果当时我跟着跳了,应该就是第四个了。”
    田羽手指着楚歌微笑起来:“你看我说着了吧,数数数得这么好,看来知道自己没疯以后,你终于从当机状态跳出来了。”
    楚歌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我有种感觉,后面的那些鬼,都是因为前面那个跳楼的女孩来的,他们之所以出现,都是想要知道,在最后的时刻,那个女孩到底告诉过我什么。”
    “继续,继续说啊,我现在好兴奋,有种看真人版柯南的感觉!”
    “你回去吧。”
    “什么?!”
    “天快亮了,我应该不会有事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楚歌握住田羽的手,将她拉起来,“我最后差点跳楼,应该也是那些鬼……额……导演的,之所以要这样,肯定是因为我没有价值了。他们要么已经知道答案,要么就是肯定我不知道答案。”
    这回轮到田羽睁大眼睛了。
    “我不清楚他们会不会再接再厉,直到把我彻底搞死为止,所以,你应该离我远一点。至于那个女孩到底告诉过我什么,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告诉你!”  
    “我不走!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要陪在你身边!”,田羽看起来非常生气,“咱们从前不是就说过,什么事都要一起做,就算嫁人也要嫁同一个吗?”
    “好啊,你现在就叫林爽过来,咱们把该办的事都办了”,楚歌一脸邪恶,见田羽俏脸发红后,又认真地捧起她下巴道,“谢谢你点醒我,放心吧,不管是不是闹鬼,我都已经不害怕了。”
    田羽受不了楚歌的好说歹说,终于在天蒙蒙亮时离开了,临走时她主动提出再帮楚歌找个新的住处,后者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楚歌不再多想,认真地收拾起房间来。能丢的丢,不能丢的留给房东,最终剩下的必须品,不过一个箱子两个旅行袋。她已经想清楚了,不论这件事究竟是不是闹鬼,都不是普通人可以解决的,为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她应该找个地方暂时躲避。既然是逃命,那些身外物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她换上件压箱底的旧衣服,又把长发剪短,胡乱用啫喱搞出蓬松的效果,对着镜子眼前一亮:从前那副娴静的模样不见了,些许散乱配上原有的淡棕,居然平添了一丝慵懒和妩媚,甚至脸型看起都秀气了不少。
    楚歌对着镜中的自己笑笑:“歌子,别怕,你能熬过去的。”
    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她呆了近一年的小套房,楚歌带上房门,悄然离开。
    在出租车里睡了近一个钟头,楚歌终于到达了位于城市另一头的一间快捷酒店,她有这家店的金卡,可以便宜不少。最重要的是,这张金卡登记的是小卓姐的信息,这样,楚歌甚至连入住登记都可以省略。
    那个叫李勉的心理咨询师既然可以从派出所搞到她的电话,那么利用公安系统,从酒店登记信息中找到她所在也不是不可能的,要保住小命当然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就算挡不住鬼,起码也可以挡挡装神弄鬼。
    既然田羽说过自己的手机有可能被装了黑客软件,那么也难保自己的电脑是干净的了。好在楚歌的笔记本电脑有还原功能,格式化重装很容易就搞定了。楚歌连上网络,下载了个管理工具,设定好自动安装必备软件后,就倒头酣睡起来。
    这一觉居然睡得出奇的好,到楚歌被饿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楚歌下到街上吃了点东西,又到附近的手机店买了新手机和新号码,开机之后本打算给田羽报个平安,省得她瞎着急,但转念一想又决定找个公用电话打过去。
    这年头公用电话亭还是能看见,但真正用的人却是凤毛麟角了。楚歌随便在路边找了一个不那么破旧的,拿起听筒仔细研究了半天才发现,没有电话卡根本就用不了。
    “妈的”,楚歌用力挂上电话,犹豫着是不是要用自己的手机打。正在这时,有个人靠了过来。
    “怎么了同学,想打电话吗?”,楚歌扭过头,看见一个充满洗剪吹气质的男孩斜倚在电话亭边,穿过他肩膀,楚歌看见街对面印着“XX技术学院”的大牌子。
    “同学?你叫阿姨我都嫌你嫩!”
    “嘿姐姐,别这么冷淡好不好,我看你也大不了我几岁”,男孩见楚歌要走,赶忙跟了上来,将电话递到她面前,“给,你电话没电了吧,用我的好啦,不收你钱。”
    楚歌站定,然后转过身来,静静地盯着男孩,一句话也不说。
    男孩开始还对着楚歌嬉皮笑脸挤眉弄眼,但片刻之后就开始不自在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他居然脸一红,挠着头左顾右盼起来。
    “哈哈”,楚歌知道他毕竟还太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却让男孩挠头挠得更欢了,“好啦,逗你玩的,那么点年纪别学着人家泡妞,电话给我吧。”
    “哦,呵呵”,男孩乖乖递上电话,“老实跟你说,我还真没被美女这么盯过,而且姐姐你真的很漂亮。”
    楚歌瞟了他一眼,朝他扫扫手,“退开5米,姐姐要打电话了。”
    男孩乖乖照做,楚歌笑着开始拨号。
    她先是给田羽报了平安,为自己的不辞而别道歉,接着打给房东大叔退租,最后又向小卓姐请了长假。
    做完这些,楚歌笑眯眯地将电话还给站在一边的男孩,“谢谢你啦,你人还不错。姐姐偷偷告诉你一句:其实大多数女孩子还是喜欢老实一点的男生。”
    男孩听了,犹豫片刻,突然将手伸进裤兜,将里面乱七八糟的烟盒火机还有像是糖果般花花绿绿的药片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旁边的垃圾箱中,然后挠着头对楚歌说:“这样子行不行?”
    “哈哈哈哈……”,楚歌几乎就要笑岔了气,好半天才回答,“行行行,有前途,那白白了。”
    “诶”,男孩拦住楚歌,“那……你电话总不能白打吧?”
    “怎么,难道还要钱?”
    “留个电话给我?”
    “不给”,楚歌白了他一眼。
    “留个QQ总行吧”,男孩恬着脸,依旧锲而不舍。
    “唉”,楚歌有些不耐烦,但心里好像也不是很生气,“我的QQ号记不住,你的留给我好啦,回头我加你。”
    男孩撇了撇嘴,但看见楚歌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后,还是老老实实掏出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别骗我哦。”
    “放心好了,姐姐从来不骗小孩的。”
    回到酒店,楚歌心情不错,见电脑软件已经安装完毕,便打开QQ。原来的号码她肯定是不能再用了,新申请的号码则完全是空的,楚歌有些好笑地输入那个男孩的号码,发出了好友请求。
    他似乎不在线,但就在楚歌开着QQ空等的当儿,却有人想要添加楚歌为好友。
    屏幕右下角跳出闪烁的小喇叭,两声嗯哼嗯哼的咳嗽声让她浑身寒毛一竖,“这是……”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可以说地球人都知道,可为什么自己听起来却会无端端心起寒意?楚歌急忙合上电脑,仔细地在脑海中搜寻与此相关的点点滴滴。漫无目的的眼光扫过窗前,楚歌一下瞪圆了眼睛——她想起来了!
    就是那天晚上,跳楼的女孩在坠楼前那刻,掩着口咳了两声。现在想起来,她的那两声咳,竟和QQ好友申请的声音如此相似!这是巧合吗?  
    女孩跳楼前的情形再度浮现脑海,那两声咳,那句拒人千里的话,那直直望向她的眼神,还有那凋零的一抹白。楚歌隐隐感觉之间有什么关联,但细想之下却又怎么都抓不住。  
    呵呵,努力中,各位多支持哈
    由于心中又多了个疙瘩,这个晚上楚歌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好,那些零散的画面又在她梦里出现,好在几次转醒,她都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大约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楚歌起来看了看QQ,她收到了那个男孩通过验证并加她为好友的消息,她看见消息发出的时间,心想:这个时候还不睡觉,果然不是好孩子。
    又看了会儿网页,百无聊赖的楚歌还是只能躺回床上重睡,同时祈祷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不会再出现。
    当楚歌再一次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她坐起来伸伸懒腰,感觉精神不错。洗漱之后,她泡了碗面坐在桌前,随手将电脑打开。
    昨晚未关的QQ里唯一的头像跳动着,是那个男孩,楚歌哼了一声摇着头点开,看见他发过来的几个字:“怎么不接我电话?”
    楚歌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疑惑:“什么叫不接电话?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电话啊?”
    再拿起电话一看,是关的。
    那条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多,这小子还真是个夜猫子呀,看来他是发错消息了,那就没必要回复了。
    正准备关闭QQ,却看见了男孩的签名:路遇霸气迷人电话姐。
    楚歌忍不住笑了起来,霸气迷人电话姐?这是形容自己的吗?这小子实在太有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楚歌兴致勃勃地点开了他的空间。
    不对!气氛不对!男孩的空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但最多的却是好友们的留言,更为诡异的是,这些留言大多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一路走好!
    天!一路走好?为什么要一路走好?!
    心中隐隐的不详,让楚歌握着鼠标的手都有些颤抖,但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耐着性子仔细浏览了一遍留言,楚歌才从那些只字片语中拼凑出了大概:那男孩竟然在清晨时分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冷,由心底散发出的寒冷瞬间笼罩着楚歌,她的第一反应是,颤巍巍地拔掉网线,关闭电脑,然后拿椅子将房门顶死。
    是巧合吗?和她有关吗?她被发现了吗?无数念头突然出现在脑中,让楚歌头痛欲裂。
    像鸵鸟般缩在被子里好一会儿后,楚歌又腾地坐了起来,她想到:假如这样一个偶尔交错的人都会因她遭遇不测,那么她的至亲好友呢?小羽现在又会怎样?
    楚歌抓起电话,几乎忍不住就要拨打田羽的号码,但终于还是在按下绿键前放弃了:如果已经出事,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如果一切安好,打过去反倒可能遭来麻烦,唉!
    电话未拨,担心犹自,但一想到田羽,楚歌竟莫名冷静了下来,好像有个人在耳边对她喊:没关系!不许哭!
    好吧,既然说过不怕,就不能让她看扁了。楚歌洗了把脸,拿回椅子,坐回桌前,头脑也开始运转起来。
    那些鬼想要杀死自己,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他们已经找到自己的下落,那么就完全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地害死那个男孩了。楚歌看看自己的手机,有些愧疚地庆幸当时没把号码告诉男孩。
    假设男孩的死,是因为自己借用了电话,那么可以推测的就是,她的那些亲朋好友的电话都已经被监视了。虽然很恐怖,但这样看来,他们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毕竟断了藤就更难摸到瓜了。
    楚歌自我安慰地舒口气,决定先放下那些于事无补的担忧,当务之急是,她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反击!实在不行,挂就挂了,反正孑然一身,何况现在的小命也只不过是运气好捡回来的。
    做好决定,心里也踏实许多,楚歌重新开始梳理头绪。
    男孩最后发给她的消息是:“怎么不接我电话?”
    这样看来,他是以为自己有了楚歌的电话,那么这个所谓楚歌的电话号码又是从何而来呢?楚歌看看手中把玩的手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心理咨询师。
    那个叫做李勉的人,言语中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就算是说谎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楚歌觉得,李勉随意编造一个谎言,糊弄涉世未深的男孩,甚至炮制一起意外都是再简单不过了。
    这让楚歌更加确定,那些鬼是通过自己打给亲友的电话顺藤摸瓜找到男孩的,还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些鬼,不是鬼!因为鬼不需要这么麻烦!
    楚歌打开电脑,连上网络,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想也跟那个男孩说一声:一路走好。
    很快,楚歌就后悔了,因为登上QQ之后她就意识到,既然鬼可以通过一个电话摸到这里,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可以通过其他通讯方式找到她?比如,QQ?尤其是,昨晚她和男孩才刚刚加为好友。
    看来又要换地方了,楚歌知道,通过登陆的IP地址是很容易找到地理位置的,所以不但这个新QQ号得换,连这间小旅馆她也不能再呆。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该留的挽言还是留吧。楚歌看看QQ里唯一却一直是灰色的头像,念出了他的昵称:别管我。
    别管我?这个男孩是真的希望无所拘束,还是希望能找个自己愿意接受的人来管?就像那天被楚歌盯到脸红,却又死缠着她不放?
    想到这儿,楚歌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像是繁乱的麻团找到了线头。“不关你的事”又会是什么意思?说这话前的那两声咳是否暗含它意?
    顾不得留言了,楚歌打开QQ查找框,有些紧张地输入:不关你的事。
    好多。楚歌想不到,用这个看来无聊之极的昵称的人居然会这么多,她心中浮起的希望沉了下去,看来此路难通了。
    她又试着把查找范围限定在新州,结果却为0。楚歌再次调整,这一次,在本省范围内,共有25个“不关你的事”。她看着屏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头像,叹了口气:“唉,碰碰运气吧,得抓紧点了。”
    点开第一个头像,里面的简介信息楚歌看不出头绪,又点开第二个……
    看完第12个人的信息后,已经过去大半个钟头了,楚歌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她闭了闭眼,在心里决定,最后再看一个,要是还没收获就放弃这个猜想。
    第13个“不关你的事”是一个熊猫头像的男性,不在线,其他的信息几乎都没什么意思,只是个人说明有些特别,上面写着:“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已经9天了。”
    楚歌看见那个“9天”,本能地眉头一皱,心中稍稍计算以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就是那一天!难道他们有关?
    正想着如何处理,一阵滴滴声将楚歌唤醒,低头一看,她QQ里那唯一的头像正在急促地跳动着。
    “你在吗?”,这句话再普通不过,却让楚歌的心狂跳。
    “在,你在上课?”,楚歌用微颤的手回复。
    “是啊,今天好热。”
    天气,他居然在说天气!
    楚歌猛地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桌上,胸口起伏不止,极度的愤怒像道闪电划过脑海。突然,一个想法出现在她脑中。
    她咬咬牙,答道:“嗯,对面中国银行的牌子好晃眼,阳光全都被反射进我房间了。”
    发出这条消息,对方一时还没有新的回答,楚歌趁着这时间,将第13个“不关你的事”的QQ号记下,然后关闭了电脑。
    她拿着房卡出门,在楼道中四处观察了一阵,之后下楼来到柜台前。
    “你好,麻烦你退房”,楚歌对前台服务员说,同时将房卡放在台面上。
    “好的,小姐,请稍等”,服务员动作很麻利,片刻忙碌后就将凭条和押金递给楚歌,“好了小姐,欢迎下次光临。”
    “押金留着,我想要316房。”
    服务员愣了一下,“那您可以直接跟我说换房啊。”
    “哦”,楚歌摆出一脸无辜,“对不起,我不知道啊,只能麻烦你重新登记一次了。”
    服务员接过楚歌递过来的身份证,看看名字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皱了皱眉但没提出疑义,“没关系的,不麻烦,那我就登记成楚小姐的名字喽?”
    楚歌微笑点头。
    手续很快就好了,服务员递上房卡和单据,楚歌接过来,一拍脑袋:“哎呀,我行李还在309,忘了拿了。”
    “……”
    “真是不好意思,要不你也把刚才的房卡给我,我自己挪下窝,好了就下来还你?”
    “没问题”,服务员拿出卡,操作了一下,“您方便的时候拿到前台就可以了,现在是淡季,没什么关系的。”
    楚歌拿了房卡,直接来到316,她进了浴室,使劲扯断电吹风的电线,之后试着用手机压着电线断头在不同的位置摆放,变换了数次终于发现放在浴缸头侧的凹槽内最为合适:这样,手机十分明显,而压在手机下的电线却又最隐蔽。
    楚歌将电线另一头插上插座,接着堵住下水口,在浴室地板洒上薄薄一层水,之后来到门口用指甲刀翘掉电灯开关面板,最后插好房卡接通电源,出门离开。
    回到原先的309房,楚歌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之后便站在门边,透过猫眼往外张望。
    服务员说的没错,现在果然是淡季,近一个小时过去了,走道里除了打扫的阿姨,根本就没人经过,直到那个带着太阳帽的男人出现。
    309在通往316的必经之路上,男人经过时楚歌虽然无法从猫眼中看清,但整个心都提了起来。是他吗?那个李勉?
    不知为什么,就在这时男人却不再走动,他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似乎想起什么,之后慢慢地转过身,静静地看着309房门。
    楚歌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这样的面对面,楚歌已能从猫眼中看清他的样貌,这是个陌生的男人,除了圆圆的蒜头鼻外毫无特点,但从楚歌的角度看,那人双眼简直就是直直地盯着自己,仿佛他们之间并未隔着道厚厚的木门,楚歌甚至觉得,自己正赤裸裸地被他逼视着,那双眼睛竟似乎连她的身体都可以看穿!
    可偏偏因为害怕光影的变化引起他注意,楚歌连动都不敢动!她只能任由自己慢慢地陷进那双深邃的眼中。
    忽然,一种奇怪的感觉充斥全身,楚歌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猫,因为恐惧浑身须发皆张,而边上正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仿佛就为了刺探那些怒张的须发而触探不止。难道是……
    顾不得多想,楚歌闭上眼睛,逼自己忘掉眼前的恐惧,竭力回想着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欢乐时光:和田羽的打闹,斩获大单后的美餐,还有林爽那次背着崴足的自己上医院……
    待浮想联翩的楚歌觉得浑身压力骤减慢慢睁开眼时,楼道里的那个背影已经站在了斜对面的316前。他没有试图进入,而是又像刚才那样微微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歌弓着腰几乎一步一顿地走到固定电话旁,轻轻地拨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嘟——嘟——”,电话通了,楚歌将听筒放在一边,悄悄走回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男人还在316外,姿势却变成贴耳细听,他应该是注意到了电话声。
    楚歌想了想,快速回身,掐断电话,再到门边一看,那男人仍在仔细倾听着。
    如果电话铃声长响后才停止,就表明无人接听,楚歌及时挂断,造成屋内有人的假象。
    那男人几乎整个人贴在了门上,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什么也听不到。
    又过了一会儿,楚歌见男人有些懈怠地直起腰来,似乎是在犹豫,于是悄然转身,第二次拨出电话。
    这一次加料显然有效,那男人耳朵稍稍贴近门边,同时右手伸进了裤兜之中。
    同样,铃声不应该响太久,楚歌轻车熟路挂断电话,回到门边,心想,如果是自己想要潜入,必定会抓住这个屋内之人通话的时机。
    果然,男人动了,他先是慢慢将房卡插入,之后倾听片刻又左右张望一阵,便猛地推门闪了进去。
    这是片刻都不能犹豫的机会,楚歌旋即回身,按下重拨键,同时心中默念:“来吧,看看我新买的手机!”
    听筒中铃声响起,“嘟——嘟——嘟……啪”,两响之后怪异地转为沉默,同时房内的灯也突然暗了。
    显然,那个男人就如她预想的一般,抓起电话,让带电的导线落入水中……
    只是楚歌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跳闸了,意犹未尽啊!
    直到此刻,楚歌才发现,自己已是浑身大汗,甚至双腿都有些微微发颤,难以站稳,于是靠着门边慢慢软在地上。
    喘息地在地上摊坐了片刻,楚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倏地弹起,发疯似的抓起房卡就往门外冲去。
    楼道尽头是配电间,楚歌推门而入,很快便找到已经跳断的送电总闸,她将手按在电闸上,猛吸一口气,“刚才是他们的,这下才是我的!”
    砰地合上电闸,楚歌听见嗡的一声,电灯亮起,但很快,那电闸又啪的一下再次自动跳断,楚歌点点头,转身慢慢走了回去。
    @随风随雨随林 26楼 2013-05-23 11:51:00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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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你一个知音呀!
    火车站旁的星巴克里,楚歌选择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她一边往新买的手机里安装新的号码卡,一边想着,再这么下去,她的那一点点积蓄都得贡献给国家的无线事业了。
    316浴室中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她不得而知,毕竟她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新州她也不能呆了。
    旅馆登记的是她的名字,因此先不论还有没有其他的鬼,现在估计就连新州的警察都已对她如雷贯耳了。很多事情是注定没法跟警察说清楚的,她能做的只有逃跑。
    现在已近暑期,楚歌很容易就找到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代买了火车票,代价是一杯拿铁。那个女孩已经离开,而楚歌则要等到晚上才登车。她这一次选择的目的地是省城,只因为她还记得小时候在那儿的欢乐园游玩的情形。人生就是殊途同归的旅程,差别只是在哪儿中转而已。
    星巴克的网速不错,楚歌用手机浏览了下新闻,没发现什么与自己相关的东西,甚至连那个男孩车祸的消息都看不到,整个世界一片平和。她又重新申请了QQ号,登了上去,看着空空的好友栏,感觉自己的世界又一次清零了。
    找出“不关你的事”的号码,楚歌向他发出好友申请,但一直没有回应。无聊之极,楚歌只好用手支着脑袋看那个戴眼镜的大男孩磨咖啡豆,心想自己到了省城是不是也找个这样的小店打工糊口,能安静地活下去就好。
    ……
    吃完最后一口甜甜圈,楚歌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如今,她的行李再一次得到精简,全部家当不过一个旅行包。
    车站人满为患,但楚歌每次经过带大盖帽的人都觉得他们在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花了点小钱,经由贵宾通道进了车站,上车,落座一切顺利,楚歌趴在几上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摇摇晃晃,为了保持低调,楚歌尽可能趴着,零零散散地睡,也零零散散地梦。
    ……
    “不关你的事……”,声音模模糊糊,说话人的眼神却异常清晰,即便身体落向无底的深渊,那双眼睛仍是一直盯着楚歌,从未离开片刻。面对这样的眼睛,楚歌似乎也只能对视无法自拔,不知不觉中,那双眼却渐渐变成诱惑的深渊,吸引着楚歌跟着下坠,下坠……
    “啊!”,楚歌惊呼一声,跳了起来,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仍在火车上。幸亏已是深夜,昏暗的灯光下沉睡的人们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到她。
    楚歌到盥洗室洗了把脸,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忽然开始理解那女孩最后时刻的眼神——里面除了自己知道的平静,还有一些自己现在才感觉到的感情,那就是,期望。
    自己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看见的人,若有期望,也只能传达给自己了吧?
    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楚歌登上QQ。“不关你的事”仍旧没有回应,头像也是灰的,但楚歌却发现他的个人说明已经变成了: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已经10天了。
    楚歌抿着嘴哼了一声,对他的漠视有些恼火,飞快地在验证信息中输入“我知道你在,快点加我!”,又发了一次好友申请。
    在车门边靠了十分钟,对方还是悄无声息,楚歌气冲冲地第三层次申请,验证信息是:“我见过她。”
    可情况依旧。
    楚歌觉得自己简直成了骚扰狂,恨不得发句骂娘的话过去,但转念一想,若他与她相关,是否也有些难言的隐衷?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有人要防?
    “她永远离开了,走之前让我照顾你”,楚歌这一次的验证信息长了一些,并且连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要用“照顾”二字。
    验证通过,加为好友,这次的间隔不过5秒,楚歌的好友不再是0,那个熊猫头像很快就跳跃起来。
    “你见过她?”
    “嗯。”
    “她不在了?”
    “是。”
    “她的眼睛已经很长时间看不到了,我觉得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唉!”
    楚歌懵了,看来她对自己的推理有些过于自信了,呆了一会儿,楚歌只好老实回答:“我很同情,不过,我们说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对不起。”
    说完,楚歌急急忙忙地想要把这唯一的好友删除,感觉脸尴尬得有些发热。
    删除操作尚未成功,那头的消息又来了:“和我说说她的眼睛吧,求你。”
    对于这样失去亲友的人,即便没有交集,楚歌又怎忍心拒绝。
    “好吧,我是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见到她的,她的眼睛,很透明。”
    “透明?你的意思是很美吗?”
    楚歌知道他也许是想成另一个人了,而且那天她也实在没有留下任何与“美”有关的记忆,但还是不忍心破坏他的追忆。
    “嗯,就是毫不隐藏自己的心思,恐惧、憎恨、信任、平静还有期望,从她的眼里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应该说她是个单纯可爱的人。”
    “是,是!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词来形容她?她真的是单纯可爱啊,你真的只看一眼就这么了解她吗?”
    楚歌心中涌起惋惜,“可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过你的那个她,也许还是好的,往好处想吧。”
    沉默了一阵,楚歌见他没有回应,便说:“不早了,再见,祝你们好运。”
    “你见到那根针了吗?”
    “针?什么针?”,可怖的画面突然全都涌了上来,楚歌的心也同时纠成一团。
    “指尖的针。”
    楚歌的心砰砰猛跳,思考良久,才小心地回复:“痛苦的安全感?”
    “不,是痛苦的清醒。”
    楚歌掩着口,半天没有动作。难道真的是她?他这样兜着圈子说话,又是为了什么?
    “蒲城,新华街,219号,我等你。”
    “你让我去找你?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很重要,你必须来,不能在这儿说!”
    很多事回头看时,总有些注定的味道,正如楚歌的旅途。
    从新州往省城的火车,正好经过蒲城,而且两小时后就到。这让本来还犹豫不决的楚歌,立刻做出了决定。
    新华街位置有些偏,的士司机见楚歌是个单身女孩才答应跑一趟。
    路上司机想和楚歌搭讪,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瞄她。
    以往遇见这样的情况,楚歌总不免紧张,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的心里却只有轻视。
    “你如果真想看,可以停下来看清楚再开,要不影响安全”,楚歌从后视镜里盯着司机的眼睛说。
    司机和她对视了片刻,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眼神,尴尬地说:“不不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少看见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出门。”
    楚歌不再回答,侧过脸看着窗外越来越矮的房子。
    在路口的时候,楚歌就喊停车,司机在接收楚歌手中的一百元时,感觉到阻力,只好回过头来。
    “这么晚载人到郊外,的确是有点危险”,楚歌冷冷地盯着司机,看着他眼中慢慢露出惊慌。
    “呵呵,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可能会让你惹上麻烦”,楚歌回头看看漆黑的后窗,“如果有人打听我的去向,希望你……”
    司机有些惊恐地跟着楚歌望望后窗,“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但是如果有人威逼你,也不用太坚持”,楚歌的眼神意味深长,“我不会怪你的。”
    司机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小姐,我……我这几天本来就没打算出车的。”
    “嗯,谢谢,不用找了。”
    219几乎在街的另一头,楚歌绕了几圈才决定将218旁的无牌平房当做目的地试一试。
    开门的是个年老的妇女,一脸憔悴浮肿,她询问找谁时,楚歌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说“不关你的事”?这个该死的名称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见楚歌支吾着,妇女却笑起来:“宝宝说会有陌生人来,应该就是你吧?”
    宝宝?楚歌茫然的眨眨眼,然后点头。
    进屋后,妇女安排楚歌在简陋却整洁的客厅稍坐,自己进了一间小屋,很快屋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楚歌猜测她应该是去叫那个宝宝起床,谁知坐了好久却一直没见人出来,难道宝宝还赖床?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终于再度打开,楚歌抬头,总算看到了那个宝宝。
    好大的宝宝!楚歌惊讶地发现,那宝宝居然是个带着黑框眼镜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更诡异的是,他是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楚歌忽然明白他起个床为何这么费事了。
    “妈,怎么不倒杯水啊,让人坐着干等。”
    楚歌心想,多了杯水难道就叫湿等了?嘴上却客气道:“别麻烦了,我不渴。”
    “好,我去倒,你们先聊”,妇女憨厚一笑,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却没有再出来。
    “谢谢你能来”,宝宝自己推着轮椅靠近了些,“我叫王宝宝。”
    “我叫楚歌。”
    “她叫小丽”,宝宝介绍着,仿佛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小丽?她真的叫小丽?楚歌有些惊讶,却只是点点头。
    “能说说她走时的情形吗?”,两人沉默了片刻,宝宝抬眼问道。
    “可以,嗯……那天晚上……”
    楚歌开始时说得很认真,但感觉到宝宝的悲伤后便不由自主地变得简练,只是在提到小丽暗示她的那些言语动作和表情时,才稍微具体些。
    “她最后落下去的时候,眼神很安详,相信也不会感觉到什么痛苦,我想对她来说应该算是解脱了,所以,你不要太难过”,楚歌说完,就低垂下眼,留些空间给宝宝追思。
    谁知,楚歌声音刚落,宝宝就马上爆发似的痛哭起来,那样子根本和年龄不相符,楚歌只能上前安慰,又是递纸又是拍背,好一阵忙乱。奇怪的是,他弄出这么大动静,另一间小屋里的人却根本没反应。
    “能说说你让我来的原因吗?”,楚歌见宝宝好不容易安静一些,赶忙掏出心中的疑问。
    “不是你说的要来照顾我吗?”
    楚歌头皮一麻,脑中突然出现自己变成那个老妇女在一旁帮宝宝穿衣的画面,“嗯……,是啊,我怎样可以帮你?”
    “我也不知道,小丽走的时候说会有人代替她来照顾我保护我,直到我能发挥作用的那天。”
    “作用?什么作用?”,楚歌控制不住地瞟了眼他搭在轮椅上的双腿。
    “哦,我忘了你们基本上没什么交流,你不知道这件事”,宝宝整理了下思绪,然后正色道,“小丽说,我将是唯一能够拯救世界的人。”
    楚歌咽了口唾沫,突然很想喝水。拯救世界无所谓,但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
    “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不相信,但是经历过一些事以后,我就慢慢相信了,尤其是现在,小丽为了保护我宁愿牺牲自己,我就更加确信不疑了。”
    “额……,好吧”,楚歌虚弱地说,“能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吗?”
    本以为宝宝会对她娓娓道来,谁知他只是摇了摇头,“那些都是只属于我们俩的故事,我不想告诉你。”
    “……”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能拯救世界。”
    “哦,好啊”,楚歌往沙发远离宝宝的那端挪了挪,心想他该不会就在她面前玩什么变身吧。
    “是因为这块玉”,宝宝伸出手掌,手中有一只翠绿小巧的玉如意。
    楚歌看看玉如意又看看宝宝,该死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葫芦娃和蛇精的影像。
    “你不舒服吗?干嘛拍脑袋?”
    “哦,没事,有点贫血”,楚歌又咽口唾沫问,“这是玉如意?它……怎么拯救世界?”
    “它不是普通的玉如意,它是我家祖传的玉如意”,宝宝纠正道,“小丽说,只要它在我手中,我就可以拯救世界。”
    见楚歌没有言语,宝宝继续说道:“现在这个世界,妖魅横行,很快就要失控,人们在他们面前不但无法自保,甚至连防备的能力都没有。而小丽他们则是醒悟过来奋起反抗的斗士,已经有很多人为此牺牲了,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楚歌皱了皱眉,想起那些鬼,于是问:“那些……妖魅,你见过?”
    “没有,但小丽就是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才会死的”,宝宝又开始抹眼泪。
    “她有没有说他们是什么样的?是人吗?”,楚歌怕他哭起来没完,急忙问道。
    “她不肯说,她说这样是保护我,我只需要静静地等着就是了,我相信她”,宝宝回忆了一下,“最后一次她来,浑身都是伤,十指也都被自己扎烂,我问她原因,她说自己就要被妖魅迷惑住了,只有极度的疼痛才能保持清醒,她还说,为了保护我这个唯一的希望,她会再找个人来照顾我,我当时就有不祥的预感,想不到这么快……”
    “这个玉如意真漂亮”,楚歌赶忙转移他的注意力。
    “给,喜欢的话就看看”,宝宝很大方。
    “可以吗?”,楚歌有些吃惊,这个不是用来拯救世界的吗?
    “可以的,事实上,我刚刚决定将这个东西送给你。”
    “什么?你……你不是还要用它拯救世界吗?”
    宝宝见楚歌有缩回手的趋势,忙将玉如意直接塞到她手中,“她在的时候,我以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拯救世界,我很激动地期待那一天到来,可小丽走了以后,我突然发现她其实才是我存在的意义,拯救世界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楚歌深深地望了宝宝一眼,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不同。很多时候人们更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其实这未必算是虚荣,只是在意罢了。
    “所以”,宝宝继续道,“我现在对这些事情已经提不起兴趣了,既然小丽认定了你,那么你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相信你可以找到利用玉如意的方法的。”
    “我不要”,楚歌觉得拯救世界非常傻,一丁点都不想沾上边。
    “这是她托付给你的,你应该把这当成宿命”,宝宝转身,朝屋里推动自己的轮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嘲笑我!敢不敢打个赌?我肯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相信这一切!当然,如果不敢,你出门就把它丢了,大家都轻松!”
    楚歌呆了半晌,突然有些赌气的情绪,“好,那如果我把它卖了你也无所谓?”
    “随你的便”,宝宝又回到楚歌面前,膝上多了一叠厚厚的纸,“这是我写的小说,只有小丽看过,她非常喜欢,还说我的小说给了她很多正义的力量,她也交代过要给来找我的人分享,你现在就一起带走吧,我不打算继续写了。”
    那叠稿件起码七八公分厚,楚歌本能的想拒绝,但看到宝宝一脸郑重只好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心里嘀咕着:现在倒好,居然稀里糊涂得了两样宝贝,拯救世界的玉如意,还有能给我正义力量的小说,妈的夫复何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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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已不是新州,楚歌放弃了昼伏夜出,她买了中午的火车票,目的地仍是省城。
    趁着等车的当儿,楚歌在钟点酒店用假名开了个房。她不是个养尊处优的女孩,但基本的生活品质还是需要保证的,比如个人卫生、干净的衣服和自身形象的必要呵护。
    痛痛快快地在浴室里冲了一个小时,然后将换下的脏衣服全都一股脑塞进垃圾桶,再穿上从地摊上买来的T恤和七分裤,楚歌觉得自己又精神起来了。
    在酒店旁的发屋里巩固发型顺便敷个面膜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楚歌拎着她的旅行包还有那叠装在塑料袋里的稿件进了车站。
    中午登车的人会比晚上多一些,不过也还算好,候车室还有座位。无聊当中,楚歌拿出那只玉如意把玩了一会儿,只觉它色泽翠绿,手感细腻温润,算是个好玩意儿。虽然对王宝宝那套不以为然,楚歌还是决定先留在手中看看它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在从候车室通往车厢的路上,好几次楚歌都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但左右环顾,又没发现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看,于是便轻松将这感觉归于自作多情外加神经过敏了。她不相信,如此辗转还会被那些鬼给粘上。
    找到座位后,楚歌正打算将旅行袋放上行李架,一双手却适时地接了过去,殷勤代劳了。楚歌顺着那双手看过去,发现是个干练健壮的年轻人,于是说了声“谢谢”。
    年轻人笑得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谄媚地答道:“为美女服务。”
    楚歌扁扁嘴挤出个类似微笑的表情,心说,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长这么一对猥琐的眼睛,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谁知,年轻人还没完,见楚歌落座后,居然把自己的行李也往架上一丢,然后指着楚歌身边的位子笑呵呵的地问:“美女,这儿没人吧?”
    本来是没人的,但楚歌注意到,就在年轻问她的这一丁点时间里,眼睛居然好几次往她稍宽的T恤圆领里瞄,于是犹豫起来。
    “我坐这儿的”,一个棕色的提包被放在了楚歌身旁,同时一个长相斯文皮肤白皙的中年人站在了年轻人面前。
    “哦……,是,他坐这儿的”,楚歌看看中年人颇有深意的眼神,顿时心领神会。
    年轻人心有不甘地看看中年人,坐在了楚歌对面。
    为了避免继续被骚扰,楚歌假装忙碌地整理起塑料袋里的那堆稿纸来,同时偷偷拉了拉她的七分裤,心想幸好没穿自己喜欢的短裤上车。
    既然拿出来了,就随便翻翻吧。对于喜欢的书,她总是从序言读起,而对于充满正义力量甚至是可能拯救世界的书,楚歌觉得从中间随便翻翻也就够了。出乎她的想象,这本小说既不是武侠也没有丝毫王霸之气,甚至和拯救世界都豪无关联,这居然是本侦破小说。楚歌随便看了几眼,就发现好几处虐杀,无头女尸,巨人观之类的惊悚词汇,吓得她赶紧把稿纸又塞了回去。和她喜欢的小清新相比,这些实在是太恶心了。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美女作家啊?”,年轻人似乎一直在观察楚歌,见缝插针地没话找话。
    “不是,这是账本,我在对账呢”,楚歌淡淡答道。
    “哦,会计呀?一点看不出啊,我认识的会计都是戴着袖套和酒瓶底一副呆鸟模样的,还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呵呵,我去省城,你到哪儿?”
    “她和我一样,到淇县的”,中年人好像看出了楚歌的不悦,再次替她解围。楚歌转头对他笑笑,拿出手机看起了网页。
    “哦,淇县的小吃很不错啊,我两年前去过”,年轻人脸皮极厚,丝毫不介意楚歌对他的反感,“我叫小新,大叔怎么称呼啊?”
    小新?真够恶的。楚歌心中鄙视道。
    “叫我老李就行了。”
    小新又将色迷迷的双眼转向楚歌,猥琐却和善之极地问道:“那美女呢?”
    “叫我小楚就行了”,楚歌依样画葫芦。
    “楚楚动人的楚吧?好名字,好名字。”
    楚歌连头都懒得抬,继续看手机。
    火车启动后不久,走过来个长发披肩身材丰满的年轻女人,见到小新边上有空位,于是想也不想,一屁股坐了下来,之后风情万种地叹了口气,仿佛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座位一般。楚歌斜眼瞟了瞟周围,发现车厢中空位不少,这年轻女人为什么选这儿坐?
    也不是人人都像楚歌一样拒人千里,新来的美女很快便和小新打成一片,热络的聊起天来。细心的楚歌发现,小新虽然唾沫横飞,却没打听那美女的目的地和姓名,看来他聊得兴奋,倒把这茬给忘了。
    “这种人我见多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李一边看报一边轻声对楚歌说,“别理他就是了,我会替你盯着的。”
    楚歌歪过头,冲老李感激地笑笑,心里忽然觉得他有点像自己初中的语文老师,他们有一样文质彬彬的大背头。
    火车就这样一路开着,期间小新好几次想和楚歌套近乎,都被老李给挡了回去,倒是他身边的那个美女倒是和他愈加投机了:在三四点钟的时候,美女甚至靠在小新肩头睡了会儿午觉。
    楚歌几次也靠着车窗想要打盹,但那个讨厌的小新总会时不时地吵醒他,要么就是问她喝不喝饮料,要么就是和美女聊着聊着突然大笑,有一次甚至直接一个喷嚏喷在楚歌脸上将她拽出梦境,让楚歌恨不得一刀将他给阉了。
    就在楚歌打算换个座位以求片刻清静时,却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车厢,楚歌见了只好把屁股再次粘回座位。
    那是两个警察,楚歌看他们的制服就知道不是乘警,更糟糕的是,他们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人,间或要求看看某个乘客的身份证。楚歌紧张起来,不会吧,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追查到我的去向了?
    想要趴在桌上装睡,又怕显得欲盖弥彰,楚歌慌乱中有些不知所措,转回眼,却发现自己周围忽然安静了许多。小新似乎聊累了拿出手机正认真地看,美女举着镜子正补妆,而老李则不知什么时候戴上副老花镜仍在仔细研究着报纸。搞什么鬼?
    警察近了,他们的注意力开始转向楚歌这片,两道眼光几乎就像刀子隔着她的脸,让她的呼吸都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人在紧张时感官总会异常敏锐,楚歌注意到老李将手伸进提包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美女将唇膏塞进手包好像在摸另一样化妆品,而小新则不停将手机放进口袋又拿出来,像个得了多动症的孩子。
    就在楚歌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做点什么的时候,小新却突然跳了起来,一步跨到过道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警察的反方向跑去,动作可谓迅猛之极。
    “站住”,警察大喊,但小新没停。楚歌搞不清状况,但她想,在这样封闭的火车上跑有用吗?又不是演警匪片。
    警察很快就跑过了过去,这让楚歌心中暗自吐出口气,此时她的手心几乎就要滴出水来。扭头看看老头,他也一脸轻松地冲楚歌笑笑,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两三分钟后,小新就被两个警察向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他经过楚歌他们身边时,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般大声辩解着:“我真的是忘了买票而已,你们至于吗?哎呦……,我找车长补票还不行吗,再说逃票也不是什么大错啊,哎呦哎呦……”
    原本和小新打得火热的美女,轻掩朱唇,嘿嘿笑了起来。楚歌也忍不住笑了,她忽然觉得那个小新其实挺可爱,极有做坏人的天分,他的坏就像调皮的小孩子,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让人一目了然,纯粹的娱乐大众。
    轻松的情绪没持续多久,楚歌又焦虑起来:两个凶神恶煞的警察不可能仅仅是来查票的,万一小新不是他们的目标呢?他们是否还会继续查找?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看来得转移了,楚歌心想,先不说自己会不会被逮到,单是追捕的压力也是令人窒息的,应该赶紧离开这里!
    楚歌看窗外的房屋渐渐密集,车速也在缓缓降低,知道列出即将靠站,于是站起身来,打算收拾行李趁早离开,谁知双手才抬到一半,又看见小新垂头丧气地带领着警察走了回来。楚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假装伸了下懒腰,又坐了回去。
    “老老实实坐着,连厕所也别给我上”,稍胖的警察恶狠狠地指着座位说,“这次还算你老实,就不请你喝茶了,以后小心点!”
    “是,是,我不会再给政府添麻烦了”,小新搭着脑袋走回座位,却没敢坐下。
    政府?看来这小子进去过啊?楚歌幸灾乐祸地想。可还没等她开始偷乐,胖警察又转过脸指着她道:“这位女同志,麻烦你出来一下。”
    楚歌的脸刷一下白了,整个人仿佛凝固一般动也动不了。
    这么快吗?恶有恶报难道是真的?
    “叫你出来没听见吗?”,胖警察没什么耐心,伸手一把抓住楚歌雪白的手臂,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揪了出来,“车票,身份证!”
    楚歌几乎要崩溃了,木木然没有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只听嘭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咚一下,楚歌扭过头,却看见小新和老李在过道的地板上滚成一团,看起来似乎是小新趁其不备占得先机,他将老李死死压在身下,左膝顶着他左臂,双手钳着他右碗慢慢扭向他身后。
    谁知老李看似年老却强悍之极,眼看右手被制即将不敌,竟出乎意料地顺着小新扭臂的方向奋力一滚,非但解了右臂之困,更将小新整个人甩下身体,翻倒在地。紧接着,他不等小新找回平衡,又是左臂一抡,狠狠击打在小新腹部。楚歌只听砰的一声,小新在地上瞬间疼得缩成了虾米。
    优势转眼归于老李,他迅捷无比地躬身支地就要起身,这时另一边的警察却动了,他“妈的”一声骂,两步冲到老李身边,抬脚一个侧踹,再次将老李撂倒。
    楚歌看得惊心动魄,一时间完全搞不清状况。
    小新恢复得比想象中快,老李再次倒地,他就立即扑了上来,仍是刚才一般的擒拿动作,只是这次有了旁边的警察帮忙,两人合力终于将老李两手反扭在身后,押了起来。
    直到这时,拉扯楚歌的胖警察才快速上前,接过了小新控制的那条手臂,掏出手铐铐了上去。楚歌这才想起,刚才那胖警察一直微张手臂竟似乎是在护着她。
    老李还想挣扎,但两名警察在他身后又怎是他反抗得了的,胖警察爆喝一声“老实点”,咔的一声扣上了他另一只手。
    楚歌看到,一瞬间三人的表情都明显轻松下来,再看周围乘客,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望着这边,也许因为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直到此时他们仍未反应过来。
    “没事啦,大家别紧张”,小新朝那群呆鸟挥挥手,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楚歌这下才隐隐约约猜到了点什么,她忽然记起跟小新打得火热的美女,她又是什么角色?想到这,楚歌不由自主地转过眼去,却一下惊地张大了嘴巴。
    只见那美女面露凶光地斜眼观察着站在过道中的几人,从包内慢慢抽出的手中有寒光一闪!
    “小心!”,那美女飞一样冲了出去时,楚歌的警示方才出口,而此时美女手中寒光距小新后颈已不过一尺!
    幸好小新的反应也是极快,他听见警告,竟仿佛后脑生眼一般,整个人一缩,顿时矮了一头,下一秒那寒光便紧贴着他头皮划了过去。
    美女这一下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尽了全力,眼看险招落空却已无法改变姿势,整个身体失控般地继续往前冲去。而小新却在下腰的同时,单手就地一支,整个人顺势旋了半圈,见有人袭来,便想也不想侧脸就是一个残暴的头槌。只听咚的一声,隐隐伴着骨裂的杂音,那美女仿佛被击中的战机,划着抛物线斜斜坠在地上,捂着胸口张大了嘴却连呻吟都无法发出。
    小新慢慢站直身体,面容淡然坚定,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美女,立刻有一名警察上前将其控制。楚歌见此,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好帅!
    机警地环顾四周,确定他们再无同党后,小新又伸手揉揉脑袋,嘴里骂道:“妈的,咪咪还挺硬!”
    轰的一声,楚歌心中刚刚高大起来的形象瞬间倒地。
    胖警察征询地望望小新,见他点了点头,便领着另外一名警察将一男一女两人带离车厢。可怜那美女,根本无法站稳,几乎是被架着走的。
    “来,小楚,你坐”,小新不知何时换上了副领导关心下属的表情,亲切安慰道,“刚才是怕伤到你,所以才把你叫出去的,没吓着你吧?”
    楚歌只能乖乖坐回位子,心中叹道:“唉,怕什么来什么。”
    小新弯下腰,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然后捏着一样东西给楚歌看。楚歌看见,那是一支两寸长一指宽的单刃刀片,中间还有布满纵横防滑纹路的凹槽,正合适两指夹持。
    “这是?”
    “那个老李,盗窃抢劫伤人什么都干,我们怀疑他还背着命案”,小新拿出个小袋将刀片包好,收了起来,“只是想不到他居然还有帮手。唉,身材不错,可惜了!”
    楚歌很想扭头就走,可是不敢,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你是警察?”
    小新自作多情地笑笑,摆出一副低调的默认表情。楚歌见了心中直骂:白痴!
    “你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宝贝?”
    “嗯?”,楚歌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在候车室发现他的时候,他就盯上你了,所以我猜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瞄上了。”
    楚歌忽然想起那支玉如意,强忍着查看的冲动回答:“我哪会有什么东西让贼惦记的。”
    “呵呵,放心,我没打算打听你的隐私,只不过身上有宝贝的话就不要随便打瞌睡”,小新一脸幸灾乐祸,这让楚歌想起了吵醒她的那个大喷嚏,不由得拿手抹了抹脸。
    “知道了,谢谢”,楚歌忿然道谢。
    听到楚歌道谢,小新似乎很兴奋,他由对面站起身,一屁股坐到楚歌身边笑眯眯地说:“为人民服务嘛。你真的到淇县吗?我可知道这节车厢的票都是到省城的哦。咱们不会这么巧是同路吧?”
    楚歌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叹道:“惨了惨了,被个色狼警察缠上了。”
    “陈队”,刚刚的胖警察出现在他们身边,笔直地敬了个礼,“谢谢陈队帮我们抓到这条大鱼。”
    “没事没事”,小新轻描淡写一挥手,“我也就是正巧撞上,自己兄弟就不用客气了。”
    楚歌心中舒了口气,让这个不三不四的警察单独在他身边,就算不被他吓死也要被他烦死。
    “我们王队请您在下一站下车,他想跟您叙叙旧。”
    “王队?哪个王队?”
    胖警察微微一笑,“就是您刚才发短信通知情况的王队啊。”
    “反扒的老王头?”,小新试探着问,然后顿悟般地猛摇手掌,“靠,不去不去,我他妈上回的酒还没醒呢!再说我赶着回去还有事”,他这么说着,身体逃避似的往楚歌靠了靠。可怜的楚歌无处可躲,只能在心里骂娘。
    “哦,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胖警察挠挠头,“王队交代过,这一路上的事情都要跟嫂子汇报一下,免得她担心。”
    小新瞬间坐直身体,和楚歌拉出一尺距离,一本正经道:“算了,既然老王头这么想我,我还是去陪他喝两杯好了。”
    “谢谢陈队”,胖警察又敬个礼,离开了。
    楚歌奇怪地看着身边的这个警察,惊叹着他脸上的表情居然会如此多变。谁知她这一看,小新却不好意思了:“呵呵,你别误会,其实我是好人。再说……我也还没结婚……”
    “你跟我解释什么呀”,楚歌几乎晕倒,“你结没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下小新更囧了,挠挠头站起来,朝楚歌递出张名片,“到省城了,可以找我玩哦,有事找我帮忙的话,说句话就行。”
    楚歌不接,心说:“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啊,我巴不得再也见不到你。”
    见楚歌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小新也不恼,抓起楚歌放稿件的塑料袋就把名片塞了进去,离开前还不忘道别:“再见喽,楚美女。”
    见他走远,楚歌迫不及待地掏出那张蓝底名片,就要丢在垃圾盘里,无意中的一瞥却让她怔住。“陈新?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忽然,楚歌猛地一拍脑袋,手忙脚乱地拿出那叠稿纸,不停地翻来倒去,几分钟后才双手一撒,摊倒在靠背上。
    她发现,王宝宝的侦探小说主角居然也叫陈新,刑警队长,陈新!
    呵呵,真有想象力。
    再次捧起那些零散的稿纸,楚歌读它的心态已完全不同了。她决定搞清楚,王宝宝所谓正义的力量从何而来,也顺便看看,小说里的陈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那么不着调吗?
    小说的起始很另类,仿佛是个还没睡醒的人,被稀里糊涂地丢进混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任何征兆,陈新一出现在某个酒吧的角落中,便遭到一群混混的围攻。殴斗的过程血腥而真实,楚歌几次强忍厌恶才让阅读得以继续。
    陈新没能将站立的姿势保持到最后,但他的最后一句话却很像胜利者:“奶奶的,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卖假粉!”
    小说虽是第三人称,却完全像以第一人称视角描述的,通篇只有陈新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这让保有思维定势的楚歌很难适应。但偏偏这样的叙事方式,却有种令人难以自拔的代入感:砸在太阳穴的重拳,撞在后背的椅角,肘击后对方鼻孔喷溅的血滴,都有种让人眩晕的真实感,甚至在陈新倒下之后,楚歌也跟着淹没在昏天黑地的绝望之中。
    陈新虽然输得很惨,但在那之后,他却成为别人口中的“K粉仔”,甚至有些小混混开始叫他“K哥”。由此,小说的主角变成“K哥”,陈新消失了!
    K哥的生活毫无重点,小说中对他的描述如流水账一般平铺直叙。随着他接触的人层次日益升高,他所吸食的毒品也慢慢升级为白粉,而且毒瘾越来越大。为了白粉,K哥也由一名瘾君子慢慢发展为以贩养吸的小批发商,再后来便开始为某个行内大佬当起了马仔。
    要不是楚歌作了弊,她怎么也无法将K哥与后面的那名叫做陈新的警察联系在一起。作为毒贩的K哥,可谓心狠手辣,吃喝嫖赌吸是常态,偶尔的帮派斗争中,他也杀人无数,甚至有一次,他还亲手了结了一名落入贼窝被挑断了手脚筋的缉毒警。
    楚歌看得胆战心惊,这完全颠覆了她脑中的警察形象,可偏偏因为小说诡异的代入感,让她能感受到K哥卧薪尝胆的坚忍和内心反复的纠结,这些让楚歌非但无法对他生厌,甚至在心里还对他莫名生出些保护欲来。
    不止楚歌有这样的感觉。在阅读的过程中,楚歌还发现,每当K哥遇险之时,总有个隐晦的身影为他打开死局中的生门,让他有惊无险地度过难关。这个人从没在小说中出现过,但楚歌知道他是存在的,从每每事后,K哥那不经意的一瞥就可以证明,那人就在那里。他给楚歌的印象就是:保护神。
    终于,解脱的时候来了。缉毒警连同武警设伏,在K哥将大队毒贩引入后突然袭击,大部分毒贩被收入网中,此案终至了结之时。唯一的遗憾是,最重要的那人却漏网了。
    书中这样描述:
    乱战之中,K哥突然丢下手中54改,高举双手站了起来,他喊道:“兄弟们,别打了,我们跑不掉的。”
    枪声眼看弱了一些,一个粗豪的声音盖过枪响:“你妈的老K,你叫个吊啊,横竖都是死,跟他们拼了!你再叫老子先灭了你。”
    陈新冷冷扭过头,盯着身后那名带着金链的光头,还有他手中那黑洞洞的枪口:“你他妈的敢用枪指我?!信不信待会你第一个死?”
    毒贩的枪声停了下来,警察的枪声也停了,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两名对峙者。
    “死了也要你垫背!”,金链光头狂吼,同时抬枪,但是,为时已晚。
    “砰”的一声,压过了所有的音响,大家看到,光头的半个脑袋突然消失,红白之物喷溅了一尺多高。
    顺着枪声望去,半山的树丛中仅余一缕青烟,毒贩们顿时脸现惧色,另一边的武警却露出一脸狐疑:是谁占据了如此有利的狙击位?
    K哥瞥了一眼半山腰,依旧抬着双手:“投降吧,我可不想死得这么惨。”
    直到此时,那具仅有半个脑袋的尸体才轰然倒地,回荡的枪响渐渐消失,继而被枪械摔在地上的声音所代替。
    K哥环视一周,暗自骂了句娘。
    ……
    看到这里,楚歌舒出好大一口气,她早已被书中K哥的自我压抑和扭曲压得喘不过气来,虽然最终那名叫做坚叔的毒枭没能抓获,但这个故事总算是有了个还算完满的结局。楚歌在章节末尾看到,K哥终于又恢复了本名,由边境禁毒大队调回省城,升任省城城关分局刑警二中队队长。
    “陈队”,楚歌喃喃地自言自语,“是你吗?”
    火车的速度缓缓降低,一些乘客也起身收拾行李——省城到了。
    楚歌将稿纸整理好放回袋中,又将袋子缠紧,她忽然生出种感觉,她来这儿的原因,未必是逃命。    
    荒凉的乡道,破败的土屋,一个留着短须的男人慢慢走近。土屋墙裂瓦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但就在男人走近破旧的板门时,门呀的一声自动开了,他毫无停顿地进到屋内。
    “K哥,这个条子嘴很硬,办法都用尽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开门的人跟在男人后面,昏暗的环境中看不清表情,“坚叔说你办法多,让你再问问看,实在挖不出什么就把他废了。”
    “嗯”,K哥推门进入一间像是储物间的小屋,里面的灯光稍亮,照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
    正对房门的木椅上,绑着一个人,浑身血污,两手垂在体侧,脑袋也斜斜地耷拉着似乎连保持正常的体态也无法做到,他的双眼像两个紫黑的李子,连眼缝都难以分辨,更为触目惊心的是,他没有耳朵,脸侧只有两团稀烂的血污。
    “阿扁在城中村套住的,跟了咱们半天,那边的几个落脚点看来是都废了”,屋内的另一个人说道,“坚叔让我们问话,手脚筋都挑了,膝盖也打碎了但是吭都没吭过一声,正准备阉他呢!”
    K哥斜了他一眼,那人被这幽幽发光的眼神吓地退后了一步,跟着K哥进屋的人轻轻将房门掩上。
    “条子落在我们手里统统都是要死的”,K哥慢慢走近那具残缺的身体,胸口的起伏表面了他的愤怒,“差别只是死相好坏而已!”
    “来啊,让爷开开眼”,残躯依旧歪着脑袋,口齿含混不清,“大把人等着给爷报仇呢”。
    K哥又走近一步,一把拧起残躯的衣襟,声音咬牙切齿:“你真的想死是不是?”
    “哼”,残躯摆正了脑袋,正要反唇相讥,却一下怔住。
    如此近的距离,即便灯光昏暗,他也能明显地看到,两颗泪不受控制地由K哥通红的眼中滚出,苍白的双唇和绷紧的两腮也表明他正咬牙努力压抑着什么。
    残躯微微侧脸看了看K哥身后那两人,脑袋稍稍后仰,之后猛地向前一顶,额头咚地撞在K哥鼻梁之上。这力道如此之大,毫无防备的K哥整个人被仰面撞翻在地。
    “老子早就在圆山公墓买好地方了,要下手就干脆点,别他妈废话!”
    后面那两人立刻上来,扶起K哥。
    K哥恼火地一阵挣扎,发疯一般,从身后人腰间抢过一把匕首,扑到残躯身前,一刀扎进三四肋骨之间。
    即便这样,残躯也不过是歪了歪脑袋,恢复原本的姿势,嘴角流出一线浓稠的鲜血,整个人归于宁静。
    “奶奶的,奶奶的……”,K哥捂住鲜血直流的鼻子,絮絮叨叨不知在咒骂什么,通红的双眼仍止不住的掉泪。
    “没事吧K哥?”
    “没事个吊!把你鼻梁撞断试试!”
    ……
    楚歌在强烈的胸闷感中醒来,发现一叠稿纸七零八落压在胸口,自己的左手握着玉如意,右手捂在鼻子上,脸上有些酥痒,一摸竟满是泪水。
    这是什么?梦吗?自己居然在梦里哭了?
    楚歌怔怔地一边坐直身体,一边回忆着。没错,梦见的就是陈新杀死那名缉毒警的情形,想不到小说寥寥数语,梦境中却是如此真实,虽然那些人的面容她一个都记不清,但残肢断耳还有插着胸口的匕首都仿佛历历在目,最为震撼的,是心中的挣扎、自责和愤怒,这中情绪让楚歌直到此刻仍无法平静。
    “这就是你的遭遇吗”,楚歌摩挲着玉如意,喃喃自语,“换了其他人,早该疯了吧?”
    尽管竭力想要摆脱,但梦里的画面仍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让楚歌一整天都情绪低落的想要跳楼,好在,她现在住的是一楼。
    转眼在省城已呆了三天,第一天逛欢乐园外加找住处,第二第三天楚歌就基本都窝在这个貌似黑店的小旅社当中,发呆睡觉看看招聘广告。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出门碰碰运气,谁知道又做了个这么伤身又伤心的梦,搞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楚歌叹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纸收拾起来,忽然一个问题不期然冒了出来:圆山公墓?警察如果牺牲了需要自己买墓地?
    楚歌找到那段文字又看了一遍,心想: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暗有所指?
    呵呵,有人欣赏就好!
    哈哈哈,奶奶的,你都说出来了叫我咋写呀!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希望在书中寻找答案的楚歌又拿出小说继续阅读,谁知新的章节非但没有再提之前案情,反倒用大量篇幅记载了更为不堪入目的情节:陈新虽然恢复警察身份,但由于嗑药积习已深,毒瘾难除,为了彻底戒绝,他想尽办法受尽苦楚。书中到处充斥着失禁、昏厥、幻听幻觉、甚至自残等等骇人的描述,到后来陈新已不成人形生不如死。楚歌草草读了几页便丢在一旁,不忍再看。    
    究竟哪个天杀的对她下了诅咒,让她总是陷在这些扑朔迷离当中难以自拔,一个谜题尚未解开,下一个就排着队迫不及待地的出现,就不怕她消化不良吗?    
    缉毒警最后时刻的救赎,陈新总也止不住的两行泪,时时刻刻都在煎熬着楚歌,只要一想到自己很可能让那个缉毒警最后的遗愿落空,楚歌就觉得坐卧难安。
    这些事若在平时,楚歌是一样也承受不起的,更何况现在是几样加在一起,没坚持多久她便投降了,她无法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即便现在还无法确定它们是真是幻。
    楚歌决定,先去搞清楚那个叫陈新的刑警队长和火车上那个会玩变脸的家伙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提醒他注意下肖伟的遗言;如果不是,也好,直接把这些稿纸擦屁股得了,眼不见心不烦!
    主意打定,楚歌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居然又可以集中了!
    楚歌拿起色狼警察塞给她的名片,那上面只是简单标明了省城刑警支队,没有非常具体的单位,楚歌默念了一下他的名字,心中叹了口气:原来想着最好再也见不到这个家伙,想不到现在自己居然会找上门去。
    拿起固定电话,楚歌播出了名片上的手机号,很快电话中就传来哆啦A梦的彩铃声,搞得楚歌狠狠地恶心了一下,心中愈发相信,电话那头的人,和小说里的陈新必定是重名。
    “喂”,男音混着吵闹的警笛。
    “你好,请问是陈新吗?”,一想到对方是警察,楚歌就没来由的紧张,语气也变得恭敬。
    “是,你哪位?有什么事?”,陈新好像有点不耐烦,楚歌听出潜台词是:有屁就放。
    “哦,我……我是小楚啊,火车上遇见的”,楚歌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证实陈新的身份,只好自报家门看看对方的反应。
    “哦——,楚……美女”,陈新将美女两字压低了声音,“你真的来省城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大同路的新都酒店”,楚歌老实回答,“我是想问问你……”
    “啊?”,陈新似乎很吃惊,语气突然变得腼腆,“那个……,这怎么好意思啊,还要你破费。”
    楚歌一下没想明白,迟疑地说:“也没什么关系啦,我是想问你……”
    “别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陈新语气肯定地打断楚歌,“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找我?我只是想……”
    “今晚不行,忙得很,明晚,明晚我一下班就去找你,等着我哦!呵呵”,陈新说完,没等楚歌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这什么情况?
    楚歌回想着陈新越往后越腻歪的语气,联系了下语境,半天才明白过来,嘴上不由得说了句:靠!
    好吧,打电话看来是此路难通了,跟那种靠小头思考的人,只会越说越乱,万一一个不小心,他真的冲过来找她,岂不是更尴尬!
    楚歌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主动出击找上门,她打算先从小说入手,去那上面说的城关分局刑警二中队看看有没有这号人,如果根本没这单位或者没这人,那就没什么可纠结,也再不用招惹刚才那个神经兮兮的陈新了;如果有,她不信陈新在警局还敢耍流氓!
    不好意思啊,周末嘛,苦况还是六一,懒一点也是应该的。

    开始写。
    第二天,楚歌起了个大早,以极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便奔着昨晚搜索到的地址出发。
    没错,的确有城关分局这么个地方,不过二中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气小,根本查不到。虽然这样,楚歌坐在公车上,心情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遇上怪事和验证怪事,如果不论结局的话,还是后者的感觉稍微好一些。
    城关分局在一条小巷里,门面比一旁的干洗店大不了多少,从门前乱七八糟停放的汽车电动车来看,里面的警察应该是不怎么有威信。
    楚歌盯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许久,还是放弃了直接进去找人的念头。毕竟她可能已经背上了电死人的罪名,搞不好,还有破坏公物,这样明目张胆地冲进去找刑警就跟自首差不多了。
    楚歌看看表,现在才七点半多一些,而门边的牌子上写着接待时间是从早八点到晚六点,这么看来离上班应该还有些时间。她扭头一阵搜寻,终于找到了办法。
    巷子对面是家西式快餐店,楚歌要了杯牛奶,上到二楼想找个临窗的位置便于观察,谁知这个店的店面实在太小,靠窗的桌子只有两张,一张正坐着个抱着炸全鸡猛啃的胖子,另一张则有个温文的美女正喝咖啡,这让楚歌没有丝毫犹豫。
    “这有人坐吗?”,楚歌指着美女对面的座位问。
    美女的头发是盘在头顶的,露出雪白颀长的脖子,眼神有些疲惫,但还是礼貌的未答先笑,“哦,没有,坐吧。”
    “谢谢”,楚歌坐下后就开始不停地向警局门口张望。
    “等人?”,美女支着下巴问楚歌,似乎对她这副表情很感兴趣。
    “嗯……算是吧”,楚歌扭头看看美女,忽然觉得她这副样子真的很漂亮,带着种不设防的俏皮和亲切感。
    “等男朋友吧?女孩子愿意牺牲美容觉的时间等的,肯定是男友了对不对?你老往那儿看,他是警察吗?”
    楚歌眨眨眼,心里呸了一声,却不觉得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反问:“你这么说,看来肯定也是喽?”
    “哈哈,你真鬼”,美女仰着头清脆地笑起来,这个表情让楚歌想起了田羽,两人间的距离似乎一下近了不少,“我只是下大夜路过而已啦。”
    “我要是真有个警察男朋友就好喽,那样我就天天带他出来溜,看谁不爽就叫他抓起来,然后打一顿……”,楚歌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事的可能性。
    “哈哈哈哈”,美女笑点低,捂着肚子弯着腰,好半天才继续,“小姐,你应该是想养条狗吧,看谁不爽就咬谁。”
    楚歌讪讪地挠挠头,心想自己估计是这段时间麻烦太多,太希望被保护了。
    “我叫小曼,你呢?”,美女将咖啡杯举在半空。
    小曼?一听就是昵称。楚歌不由得对她生出亲近,“歌子”,她说着举起牛奶和小曼碰了一下。
    气氛很愉快。谁说自己举目无亲?这么快就认识了个朋友。
    楚歌微笑着将牛奶靠近上扬的嘴唇,余光中却发现有个影子在跳动,扭头一看是个穿着T恤牛仔的年轻男子,正站在警局门口欢呼雀跃地朝这边挥手,再仔细一看,奶奶的居然是陈新!这小子眼神也太好了,这都被被他发现了?
    无奈中,楚歌也只好礼节性地挥挥手,这下陈新更兴奋了,一低头就往街对面冲了过来。楚歌暗自祈祷,他可千万别跟自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要不大庭广众的尴尬死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楚歌一回头,却发现小曼正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哎呀,刚才的情景一定被她看着眼里了吧,这下就更别想解释清楚了。
    “你等的是他?他就是你男朋友?”,小曼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咚咚作响的楼梯。
    “是,嗯……不是,情况比较复杂啦……”
    “哈哈,我的宝贝!”,精壮的身影突然跃出楼梯,陈新半环着双臂满脸兴奋,似乎在渴望一个大大的拥抱。
    唉,果然还是这样的情况,楚歌简直想钻到桌子下面去,她手足无措地看看小曼,却见她一脸愕然地望着陈新那边,再看陈新,表情却不知何时变得惊慌。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先开口的却是小曼:“你们认识?”
    “额……,我们是在……”
    “是见过一面,可我们是清白的”,没等楚歌说完,陈新就迫不及待地将事情越描越黑。
    “什么乱七八糟的”,楚歌受够了这个不着调的警痞,“我今天过来找你,是因为昨晚我们……”
    “不是这样的小曼”,陈新冲过来握住小曼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都是她主动的,我都不爱搭理她,真的真的,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小曼抿着嘴,胸口起伏得厉害,她狠狠盯了楚歌一眼,接着直接揪着陈新的耳朵,将他拎出了快餐店,而这整个过程中,陈新连一声都不敢吭。
    楚歌就这样,一脸郁闷地的透过窗户看着小曼像骂小孩一般数落陈新,心想为什么每次遇见这个家伙事情都会发展到完全脱轨的地步?该问的可还什么都没问呢!可偏偏现在自己又完全没有勇气走出去面对他们,真的是要疯了!
    也许是顾及陈新的面子,见两个警察过来打招呼,小曼又瞬间变回温柔可人的模样,陈新也趁机和他们勾肩搭背地往警局里走,只是分手前,小曼趁其不备,在陈新后腰狠狠拧了一把。这一下,陈新扭曲的身体,几乎就要把三个人都带倒了。
    见此情景,楚歌忍不住掩口而笑,谁知小曼又在这时转过身来,静静地盯着这边看。这可把楚歌吓坏了,她丢下牛奶杯,一溜烟躲进了洗手间。
    幸好,小曼并非真泼妇,没有冲进厕所踹门,几分钟后,楚歌回到窗前时,那袭白色长裙的身影已经走远。楚歌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店里空旷了许多,只有桌上的小半只鸡,控诉着刚才那胖子对它的遗弃。楚歌觉得自己就像它一样,刚交没多久的朋友,转眼就甩开自己了。
    嗯?似乎不对劲!楚歌将脸整个贴在窗玻璃上,她看见,就在小曼身后几十米,那个体态特征明显的胖子也正慢慢地走着,和常人不同的是,他的路线总是有意无意地绕过一些阻挡物,比如在电线杆后看看小广告,在电话亭边玩玩听筒,或者是在垃圾桶旁擤下鼻涕。
    他想干嘛?楚歌犹豫了一下,匆匆出了店门,往小曼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夏日的早晨阳光已经开始灿烂,能见度很好,楚歌远远跟着那个水桶型的身影走了一段距离,幸运地没有被他发现。不仅如此,楚歌甚至还从模仿胖子的线路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岔道和行人稀少的主路,可以适当放慢速度拉开距离;行人多的地方则可以半藏在同向行人身后紧跟;有可能的话尽量选择地势较高的随行线路;在极有可能暴露的僻静路段,宁可从辅路超越并选择有力地形观察等待……
    楚歌就这么有样学样玩得很开心,到后来,她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胖子身上,而忘了最初想要注意的小曼。
    一处小学大门口,协警拦下了一波机动车,放行等待通过的孩子和家长,这导致楚歌的前进线路一下被高高矮矮的人流截断,待她最终穿过人流时,发现胖子已经不见了。
    楚歌一时间有些紧张,这才想起自己跟过来的初衷是担心胖子对小曼有所企图,现在两个人都跟丢了,要是胖子突然发难,自己岂不是任何忙都帮不上?
    想到这儿,楚歌不由加快了脚步,可由快走变为小跑再变为飞奔,她顺着原方向追出许久却仍不见那个白色的婀娜身影。
    楚歌停下脚步,逼自己冷静下来。按照小曼的速度,如果不改变方向,自己早该追上;但如果她在刚才的某一处转向,自己总不能寻遍每一处岔路吧?
    爬上人行天桥举目四望,楚歌紧皱眉头思考:小曼说过,她是刚下夜班,从她略显疲态的神情判断应该不假,这样看来她应该是要回家。
    楚歌再看那一条条岔路,大多数都是通往商城写字楼,而附近通往住宅区的,只有一条绿意盎然的林荫道。
    就是它了!楚歌跑下天桥,毫不犹豫地往林荫道跑去,过马路时还险些被一辆逆行的小车刮蹭。她不顾司机伸长脖子的咒骂,头也不回地冲进林荫道,同时瞥了眼路牌:林浦路。
    林荫道昏暗凉爽,长不过百米,楚歌奔行至道路中段时,终于看到了她盼望已久的白色身影,虽然并不分明,但从发式身段分辨应该八九不离十。楚歌松了口气,放慢脚步,眼看着那个身影进入一处整洁的住宅小区。
    看着小曼平平安安地经过那道保安岗亭,楚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想来进了小区,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嘎咕”一声鸟叫,在林荫道中回荡,楚歌这才注意到这里空旷非常,她心头一紧,想到了一个问题:小曼到家了,那个胖子又在哪里?是自己神经过敏错判了他,还是……
    突然,楚歌只觉得后背汗毛倒竖,没等她回头观望,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穿过她耳畔,紧紧捂住她口鼻,紧接着一道铁箍般的手臂勒在腰间,猛地将她往后拖拽。
    胖子!楚歌脑中突然跃出那个水桶般的身影,胸中传来的窒息感,几乎令她晕厥。
    周一最忙了,更新一点不容易啊
    
    楚歌用尽吃奶的力气挣扎扭动,想要获取多一些的空间喘息,谁知换来的却是身后那人更加无情的压制。非但口鼻上的大手压得她的牙齿都开始松动,腰间那条手臂更是几乎要将她肚里仅有的半杯牛奶都给挤出来。这些痛苦的感觉加在一起,瞬间就让楚歌的脑中空白一片并放弃了抵抗,挥舞的手臂也无力地软在一边。
    奇怪的是,楚歌的身体一摆出这样服软的姿态,身后那人对她的控制立刻就减轻了一些,救命的空气也得以稍稍进入楚歌灼痛的肺中。清醒一些的楚歌明白了他的意思:越反抗越痛苦。唉,好吧。
    身后那人将楚歌拖行到路边停放的一辆银色商务车旁,不等她反应就砰的一下将她按在了车身上。楚歌脸贴车窗以为他要开门将自己塞进去,谁知腋下突然穿入的两只手却让她不由“啊”了一声。
    “你要是再发出一丁点声音,我就会让你后悔自己长了嘴巴”,身后的声音冰冷异常,就连喷在楚歌耳廓上的气息也带着寒意,让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腋下的双手进一步深入,先是游走到锁骨下方,然后顺着她双乳侧沿划了一圈,虽然楚歌穿着稍厚的牛仔背带短裤,但从未被人触碰过的部位传来的感觉还是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幸好,就在楚歌忍不住又要叫出声时,那双手又开始了新的摸索。肋间,腰背,裤兜,后臀,裆部……,这样粗暴的对待,又让楚歌想起了胖子抱在手中猛啃的那只鸡。
    再下面就是她溜光的大腿了,楚歌咬着牙等待着又一次的羞辱,谁知身后那人却出乎意料地停手了。楚歌只感觉肩头仿佛被一道铁钳扭拧,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过来。
    咦?转过身后楚歌发现,面前这人竟不是刚刚那个胖子,而是一个胡子拉茬的瘦高个,他冷酷又稍含怒意的的表情让楚歌自觉地将后背贴紧了商务车。
    “你们想干什么?”,瘦高个嘴唇起伏的幅度很小,但楚歌却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什么我们?什么干什么?”,楚歌本来还想问句“你想干什么”,稍加权衡后放弃了。
    瘦高个微微点头,似乎在赞赏楚歌勇气可嘉,“你和那个胖子是一伙的吧?他盯梢你接应?想不到你们也懂一些侦查的技术,知道分组互补,哼,可惜他机灵一些,看情况不对就溜了,就你还傻乎乎地跟着瞎跑。”
    “胖子?”,楚歌瞪大了眼睛,胖子真的有问题?这个人和胖子不是一伙儿的吗?
    “少来这套!别以为装傻就能混过去!我有一千种方法对付男人,至于你,一种就够了!”
    “啊”,楚歌抱住了胸口,整个后脑紧紧贴在车窗上,“我真的不认识那个胖子,我只是看他跟着……那个女孩子,就……”
    “哦?这么说,你认识那个女孩子?”
    “是。”
    “她叫什么?”
    “小曼。”
    “她姓什么?”
    姓什么?楚歌呆住,但一看到瘦高个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忙不迭地说:“她姓什么我忘了,不过,不过她的男朋友可是警察,刑警!也是我的朋友。”
    瘦高个冷冷看着楚歌,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楚歌很希望自己的话能对他有所震慑,至少让他的态度有所缓和,谁知瘦高个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掐在楚歌柔弱的颈上:“你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你找死!”
    窒息感再次袭来,楚歌挥舞双手,但拍在瘦高个身上却如打在钢板上一般毫无反应,很快,她就翻起了白眼。
    “他们身边从来都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再跟我胡说,我就直接捏死你!”,瘦高个松开手,楚歌猛吸一口气,喉部强烈的灼痛让她在干呕的同时剧烈咳嗽,可即便这样,她仍紧贴着商务车,连腰都不敢弯。
    “我没骗你”,楚歌又咳了几声,“他还在丽城禁毒大队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瘦高个沉默了,楚歌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些恐惧,但是没有,只有一丝犹疑。
    正在这时,拖沓的脚步声传来,楚歌扭头一看,是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女慢慢走近,来不及多想,她扭过头张嘴便喊:“救……”
    她声音未发出时,便听见奇怪的一声响,“咔”的一下好像就发自身旁,待“救”字出口时,左腕猛然涌来的剧烈疼痛,瞬间让她失去了所有力气,甚至连嘴上呼之欲出的“命”字也被生生打散。
    “啊——”,楚歌张嘴呻吟,整个面部却被对面那人紧压在肩上,别说声音,就连一口气都呼不出来。楚歌只觉天旋地转,整个身体似乎都不再属于自己。
    但无论楚歌的感受如何激烈,旁人看来,却只是一对亲昵的情侣正热情相拥。中年妇女瞄了两人一眼,便绕开商务车走了过去。
    直到中年妇女走远,瘦高个才将楚歌一推,让她软软靠在车窗上。虚弱的楚歌低头看着自己扭曲的手腕,鼻涕眼泪早已糊了一脸。
    “哼,我早跟你说过……”,瘦高个话说一半,却似乎发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楚歌也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白色凉鞋的足边有一小摊水迹,她呆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两腿上传来的湿热,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瘦高个似乎叹了口气,粗鲁地抓过楚歌的手臂轻轻一拧一推,又是咔的一声,手腕复原。可这次,楚歌却完全没有反应,仍只是呆呆盯着脚下那片湿。
    “告诉我你的名字。”
    “楚歌”,她已经被打击到崩溃,完全放弃了抵抗。
    “好,楚歌,你给我听好”,瘦高个指着她的鼻子,“我不管你是谁,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也不许再在这里出现!”
    楚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馆的,她在浴室冲了一个多钟头才疲惫地倒在床上。她逼着自己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手腕仍不时传来的麻痛却总在提醒着自己的耻辱。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心理的生理的痛苦?如果刚才的事发生在深夜,那双摸便自己的手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自己还能这样完完整整地回来吗?
    想着想着,楚歌一把将泪湿的枕头甩在地上,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决定要和过去的那些总在折磨她的往事一刀两断!而现在,唯一和她那些糟糕境遇相关的,只有一样东西。楚歌转头看看躺在几上的那叠纸,将所有的恨都集中到它的身上。
    省城的人也迷信,楚歌很容易就跟前台的小妹借到了烧纸钱的大铁桶。旅馆后的停车场很空旷,楚歌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掏出了打火机。
    给人正义力量的小说?狗屁!我再也不要看到这堆垃圾!楚歌这么想着,将稿纸丢在地上,随手抓起上面的几页,点燃丢人铁桶中,很快火便旺了起来。那些充满正义力量的纸也没有什么不同,快速地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楚歌就这样,像烧纸钱一样几张几张地将稿纸投入火中,看着它们覆灭就好像删除着某些人的过往:陈新在毒贩的注视下将毒针刺入静脉,陈新当着家属的面剁下欠债瘾君子的手指,陈新在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缉毒警坟前嚎哭到晕倒……
    楚歌就这样在焚烧的间或跳跃地浏览着,脑中似乎有影像快速回放,她心想,幸好自己与有着这样遭遇的人并无交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自己这样的弱女子可以承受的。
    “丽城大捷”可谓当地禁毒史上的里程碑,可参加庆功汇报的当事人却一个也没有,牺牲的牺牲回避的回避,而陈新那时候已经悄悄调回了千里之外的省城,独自一人对抗着凡人难以抗拒的毒魔。楚歌又在纸上看见了陈新所受的折磨,心里想着,就在稿纸烧尽之前,看看他这一次的磨难又是如何度过的吧。
    折磨人段落草草跳过,在一整章的灰暗之后楚歌终于看见了一丝稍稍亮丽的颜色。屋内的陈新在受够了不厌其烦的敲门声后,狠狠一把掀开大门,一个身着粉色秋装的女孩出现在门口,盘起的发髻像是朵黑色的玫瑰,她无视陈新的形如枯槁,伸出手笑着说:“你好,我是叶小曼,叫我小曼就可以了。”
    小曼?小曼!真的有她!楚歌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急忙低头皱眉仔细阅读起来。
    小曼是名戒毒所的护士,她的出现如同天使降临。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来帮助陈新戒毒:无数次昏厥失禁,小曼默默替他清理,多少回暴戾狂躁,小曼任他撕咬,那段漫长的岁月中,支撑陈新熬过来的只有炼狱之后仍旧不离不弃守在他身边的叶小曼。
    铁桶中余火已尽,楚歌却是泪流满面。陈新真的就是那个坏得一目了然的陈新,而小曼真的就是那个笑盈盈和她碰杯的小曼吗?有过那样惨痛经历的人又怎么可能仍旧保持着这样惊人的可爱?
    顺理成章地,浴火重生的陈新与小曼走到了一块,他们就像戒毒那会儿一样,成天粘在一起,他们之间紧密得仿佛再也插不进什么去,直到有一天……
    那晚,两人和一堆警察聚会,陈新大醉却硬要送小曼回家,谁知进了小曼家门便瘫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小曼只好笑嗔着替他收拾了一下,由他睡去。但就在关灯之后,小曼来到窗边要合上窗帘,却正巧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正冒着冬雨孤独地站在楼下。黑暗之中,彼此的相貌都无法看清,但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对视良久,最终,楼下那人默默转身,孑然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书中对那人外表的描述只有“消瘦”两字,却立即就让楚歌想起了一副不修边幅却又冰冷严酷的相貌,一股屈辱感也顺势涌上心头。楚歌咬着下唇,再次点燃稿纸,这回,她不再浏览,一把将所有稿纸投入铁桶之中。
    身上的钱真的不多了,楚歌又在旅馆蛰伏了两天之后,不得不暂时放下她小心灵所受的创伤,开始考虑生计问题。
    她的外文不错,财会略通,跟单报关什么的也算熟悉,相信找个能混饱肚皮的工作不是太难,最不济,去星巴克磨咖啡豆总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她便在本地的招聘网站或热门论坛上搜集招聘广告,或电或邮地与各种公司预约面试讨价还价,总体情况还行,在短短一周时间内,她就已收到了5份offer。最终,她权衡再三,挑了份地产经纪的工作,只因为这家只有一个门面的房产中介公司,由于流动性极大,为了省事,根本就不对员工的身份学历工作经验作任何要求,楚歌甚至只报了个名字,那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经理就让她第二天来上班了。
    先不论好坏,这毕竟是楚歌新生活的开始,在回旅馆的路上,她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心里想着,等这份工作稳定了,就在公司附近租间小屋,这样就可以完全跟过去说白白了。
    房间已经打扫整齐,床单也难得的换了新的,正迎合了楚歌的好心情。她脱下黏糊糊的外衣裤,哼着歌拎起浴巾和睡裙走进浴室。
    啪地打开浴室的灯,楚歌一回头却看见一个深色的影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马桶上!
    “啊!”,楚歌尖叫一声,在看见那人颔下腮间细密的胡茬后,整个人吓得一屁股软在地上。是他!是那个神出鬼没,随时可能出现在背后的瘦高个!
    左腕条件反射地开始隐痛,浑身都使不出力气,甚至连嘴都无法发出声音,楚歌只能用右手支着地,双腿乱蹬着往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床沿腿上的动作仍旧停不下来。
    “你的心情不错啊”,瘦高个冷酷地走过来,身影像座大山压迫着楚歌,“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吧?”
    楚歌停止了蹬腿,绝望地将身体蜷成一团。
    “说话!”,瘦高个一声吼,吓得楚歌紧紧捂住了脑袋,“小曼被你们拐到哪儿去了!”
    楚歌仍旧只是抱着脑袋。
    “我——要——你——说——话”,瘦高个咬牙切齿地说,粗鲁地拽着手臂,将楚歌整个人拎了起来。
    “啊——”,楚歌上臂被那大手箍得生疼,却不敢挣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小曼,呜……”
    瘦高个似乎很不喜欢见人哭,他狠狠将楚歌摔在床上,捡起浴巾丢在她身上,“还想狡辩!自从上次你们跟踪小曼以后,再没有陌生人接近过她,除了你们还会有谁?!”
    楚歌用浴巾盖住身体,缩在床角,脑子空白一片,不知该怎么回答。
    “别以为你再摆出这种无辜的表情,我还会相信你,上回我就根本不该放你走”,瘦高个逼视着楚歌,“你以为吓得尿裤子我就会可怜你了?你可以再试试,这一次我要是撬不开你的嘴,就算你拉稀我都不会放过你!”
    这话让楚歌浑身的血唰一下都涌上头来,她只觉得浑身毛发皆竖,屈辱的怒火从遍体每一处毛孔冲了出来,她疯了一般,嘶吼着朝瘦高个扑了过去。
    “我跟你拼了,你这个混蛋!”,楚歌先是一头撞在瘦高个肚子上,趁他吃痛弯腰时又一个巴掌摔在他左脸,紧接着整个人一个飞扑朝他弓着的背上压了下去,直接将他压在地上。也许因为事发突然,这个看似强壮的男人在整个过程当中竟然完全没有抵抗。
    楚歌骑坐在瘦高个的后腰上,往他后脑后背猛锤了几拳,感觉还不解恨,又咬牙环视了一周想找样趁手的工具,未果之下,楚歌只觉得脑袋一热,一把扯下自己的胸照,绕过瘦高个的头部,狠狠地勒在他的脖子上。此时怒火中烧的楚歌只有一个想法,弄死他!
    呵呵,我慢慢贴,没耐心的话十天半月看一回也不错。
    
    “咕咕咕,咕咕咕”,就在楚歌感觉自己的力道甚至已经能扯断钢筋时,身下的男人却发出了极其诡异的声响,同时还伴随着相似频率的身体抖动。
    他不行了吗?人被勒死前是这种状态?楚歌疑惑中手劲放松了一些,谁知瘦高个的声音却更响了。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楚歌终于反应过来:不是要死了,而是身下这人正在笑!只是由于被勒着脖子,声音有些走调!天!
    楚歌吓傻了,身下的瘦高个却没有给她另作打算的时间。只见他先将双腿弯曲着抬起,紧接着又往地面一杵,整个身体犹如一条蠕动的毛虫,拱起的臀部直接将坐于其上的楚歌顶飞出去。楚歌像只愤怒的小鸟,一个狗吃屎,摔在了瘦高个身前。
    “哈哈哈”,楚歌还没来得及爬起,就听见身后传来瘦高个轻蔑的笑声,从角度判断,他竟在那一瞬间就站起来了,“我现在可以肯定,就算你真的不是好人,也绝对是头菜鸟!”
    楚歌空门大露,只能背对瘦高个慢慢坐起来,但为了保证尽可能少的部位走光,她没有选择站立。
    “呶”,瘦高个将楚歌变了形的胸照丢在她身边,“你的味儿挺好闻的。友情提醒一句,以后你还要勒什么人脖子的话,千万别再用带松紧带的东西了。”
    楚歌看看胸照已经扭曲的搭扣,没有去捡,只是用双臂环抱着胸。
    哗,又一样东西带着风声落在楚歌身边,这次是她的睡裙,“穿起来吧,我上个厕所,待会儿还有话问你。”
    听见洗手间门合上的声音,楚歌小心转过头,确定身后无人后,慢慢套上睡裙。
    “我出来喽”,瘦高个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接着他开门走了出来,看见穿着棉质睡裙乖乖坐在床沿的楚歌似乎有些吃惊,“不错嘛,居然没有逃跑!”
    楚歌幽怨地盯着瘦高个,心想,我他妈能跑哪儿去啊,这样都被你找到了。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爆发,还是因为瘦高个态度的变化,楚歌居然不那么恐惧了,虽然在瘦高个搬来椅子坐在她面前时,她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楚歌是吧”,瘦高个盯着她的眼睛,像在试探她的反应,“我叫郑勇。”
    楚歌扭过头,无视郑勇伸过来的那只手,几分钟前,就是这只手几乎将她的手臂折断,更别提一周前,自己几乎就要被这手掐死。
    “你的嫌疑仍旧没有排除,现在我问,你答”,郑勇的语调放缓了不少,表情慢慢凝固。
    妈的,原来不是自己胆大了,只不过是他收起了那股摄人的气势而已,而现在,楚歌又变回漏气的皮球,几乎缩成一团。
    “你真的认识陈新和小曼?”
    楚歌老实点头。
    “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新是在来省城的火车上,小曼是……是那天早上”,楚歌本想说是遇见你个王八蛋的那天早上,最后忍住了。
    “他们两个都失踪了,你知道我没办法找他们验证对不对?”,郑勇紧盯着楚歌双眼,让后者心中一阵慌乱。
    “是……是真的,我这几天都在找工作,不知道……”
    郑勇咧嘴笑笑,“郦特房产是不是?劝你别去,他们已经欠了三个月店租了。”
    “啊?”,楚歌一愣,这才想到可能是他看了桌上的那些材料。
    “下一个问题很关键,如果答得好,你今后都不会再见到我;可如果答得不好,你今后就谁也见不到了。”
    楚歌一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犹豫片刻才怯生生抬起头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警察吗?”
    这么紧张陈新小曼,应该是他们的朋友,那么是警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如果是警察,至少不会对自己太绝吧?
    “不是”,郑勇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会做很多警察不能做的事情。”
    妈的,难道是中国的FBI?
    “轮到我了。你刚才说你在火车上认识陈新的,那么你上回说的丽城又是怎么回事?”
    “嗯……,这个……,其实是他在火车上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的”,要不怎么回答?看小说看来的?
    “哦,这样啊”,郑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在禁毒大队的事情也都告诉你了?”
    楚歌猛点头,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郑勇倾斜着身体靠过来,搂着楚歌站起来,慢慢朝洗手间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楚歌一手被郑勇牵着,迷惑地看着后者往洗脸盆里灌水。
    “丽城的事,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亲口对人说的”,水快满了,郑勇伸出手指,体贴地试了试水温,“我还是先给你洗洗脑吧。”
    “不要!”
    “没事的”,郑勇的声音居然有点温柔,“一般人撑不过三分钟,很快的,不会太痛苦。”
    “不要,求求你,求你……”,楚歌双手握住郑勇揪在她秀发上的手,吓得花容失色。
    “唉,我也是不得已,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有的,有的!你问我,你问啊,我全都告诉你”,楚歌两手撑着洗脸台,努力保持着鼻尖和洗脸盆的最后一寸距离。
    “丽城禁毒大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是一本小说,我是看了别人给我的一本小说,那上面写的。”
    “哈,想不到这个时候你还这么有幽默感!”
    “真的,真的啊,骗你就让我满脸长痘”,楚歌发了个自以为极恶毒的赌咒,“不信的话,你看看桌上的……”,说到一半,她才忽然想起,那叠小说稿早就被自己给烧了。
    “桌上的什么?你屋里的东西我可都看过的,小心不要说错话哦”,郑勇说着又将楚歌的脑袋往洗脸盆按了下去。
    “不是小说!不是小说”,楚歌尖叫着,“是托梦,是有人给我托梦的!”
    “你找死!”
    “肖伟!是肖伟托梦给我的!”,楚歌的嗓音已喊得嘶哑,“他有心愿未了,所以死不瞑目!”
    “什么?你说谁?”,郑勇似乎被震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瞬间消失,楚歌趁机缩回脑袋,靠在浴室门边。
    “肖伟,就是……因为陈新牺牲的缉毒警”,楚歌紧张地观察着郑勇的表情,“他还有些事想要陈新知道。”
    郑勇凝视楚歌的眼睛,一步步走近她,之后慢慢将手伸向她胸口。后者这才发现,因为剧烈的挣扎,她的半边酥胸竟已由敞开的领口中露了出来。
    楚歌贴在门上不敢稍动,双眼认命地盯着那手靠近自己雪白又起伏不定的胸脯。
    “知道肖伟的人,要么都死了,要么死也不会说,你怎么可能知道”,郑勇微微摇头,同时将楚歌的衣领拉好,“怎么可能?”
    不知为什么,楚歌突然想起郑勇说的“警察不能做的事”,也包括这个吗?
    “喂”,见楚歌的眼始终盯着自己已经收回的手,郑勇只能将她唤醒,“你说肖伟心愿未了?他的心愿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提到了圆山公墓。”
    “圆山公墓?丽城的圆山公墓?”,郑勇抬眼思考了一会儿,“那时候应该才刚刚建成吧……”
    “我不知道,我从没去过丽城,但是感觉肖伟这么说是有用意的。”
    “你是上个月从新州来的吧?做的是外贸?”
    楚歌一愣,心叹原来自己的底细早被人摸清了。
    “我倒是没发现你有什么前科”,郑勇眯着眼睛,“虽然托梦这样的说法很有创意,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你。”
    听见“没有前科”几个字,楚歌就已经走神了:什么?316浴室里的那个蒜头鼻没被电死吗?难道破坏酒店设施还逃单也都没人报警?
    “又在打什么鬼注意”,郑勇见她的注意力又不在自己话上,有些恼,“你给我仔细听好,我要你现在就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去趟丽城,验证一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另外,换个牢固点的胸照。”
    额,好吧,明天尽量多贴点
    
    楚歌不敢反抗,只能磨磨蹭蹭地怠工,直到郑勇帮她选了一套最普通的衣服要帮她穿上,她才不得已自己动了起来。换衣服的时候,楚歌懒得遮掩,反正在这个恶魔面前该出的丑都出了,该露的点也基本上都露了,倒是郑勇主动背过身去,专心致志地替她收拾起行李来。
    被郑勇逼着退了房之后,楚歌跟着他来到停车场,上了辆破旧至极的黑色桑塔纳,看那模样,车龄估计比两人年纪加在一块都长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往后厢放行李的时候,她看见那里面躺着一只黑色的皮质吉他琴盒,心说这么个毫无人性的家伙居然也玩这个。
    最令楚歌吐血的是,郑勇在加油站加满油后,居然让楚歌付钱,不仅如此,他还厚颜无耻地用楚歌压箱底的家当买了干粮和一堆生活用品,最后剩下的几张钞票他又以交过路费为由,塞进了自己的腰包,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土匪!
    “好吧”,楚歌咬牙对自己说,“反正自己也只是人质和肉票,那些身外之物就算添头吧,想开点。”
    “呵呵,最近都没接单子,手头比较紧”,即便残暴如恶魔,面对楚歌幽怨的眼神也难免尴尬,“放心,我会还的。”
    接单子?杀人灭口还是上门讨债?楚歌在心中盘算出几个适合郑勇的工作,忽然想,他该不会是小曼的保镖吧?小曼都有陈新了,有没有机会挖过来?
    “啪”,楚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干什么?”,正开车的郑勇瞟了她一眼,“你不至于为了这几个钱自残吧?”
    “不是,我只是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没事找事,惹上这些麻烦!”
    “很多麻烦不是我们想躲就躲得了的”,郑勇眼盯着前方,“等到了丽城,如果能证明你没说谎,我就放你走,这辈子都不会再烦你。”
    “如果证明不了呢”,毕竟只是小说,楚歌有些心虚。
    “如果证明不了,我也会用我的创意回应你的”,郑勇冷笑,见楚歌缩了下脖子将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又道,“别怕,至少在现阶段,咱们不算敌人,你可以随便些。”
    “我不是随便的人”,楚歌调低座椅位置,靠着头枕闭上了眼睛,心说,我他妈的跟你一辈子都是敌人。
    到丽城有超过一千公里的车程,三分之二通了高速,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有好有坏的公路,估算起来,怎么也要十几个钟头。楚歌搞不懂郑勇为什么要开车去,实际上,如果坐火车,算上中途周转,顶多一天一夜也就够了,难道是因为没钱?不对,开车岂不是更花钱?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楚歌睁眼看见郑勇仍保持着一贯的姿势,专注地开着车。从她的角度看,郑勇的侧脸有些萧索和焦急,印象中的凶残已了无踪迹。
    “到哪儿了?”,楚歌望望车窗外的一片漆黑。
    “还早,你再睡吧。”
    楚歌看看表,现在是下半夜,时间已经过去五个多钟头了,印象中,车子好像一刻也没停过。
    “有水喝吗?我有点渴。”
    郑勇摇头。
    楚歌扭头看看后座上那堆干粮,有点想骂娘:买干粮不买水?他看起来不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啊!但很快楚歌就明白过来:这就是两人这么长时间不用停车的原因。
    奶奶的,还是继续睡吧!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楚歌又醒了,这次却是郑勇将她摇醒的。楚歌看看有些微亮的窗外,很不情愿地问道:“干嘛?”
    “帮我拿点牛肉干,我饿了。”
    “想吃自己拿!”,楚歌没好气地说,心想嘴巴都干得起皮了,还想吃牛肉干。
    郑勇没有再要求,只是咳嗽了一声继续开车,楚歌正打算继续睡,却听见粗重的喘息声,扭头一看,原来是郑勇正努力呼吸,同时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停的闭紧又用力睁开,紧咬的腮帮让他的表情有些狰狞。
    看看表,离出发时已经过去八个多小时,这么长时间,车一秒钟也没有停过,就算心急朋友,也不差这几分钟吧?
    楚歌默默剥了颗牛肉干,递到郑勇嘴前,后者用手接了塞到嘴里,眼睛却仍是僵直地盯着前方,不敢稍离。
    “你很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还好。”
    “到了丽城,也许还要做很多事的,精力都耗光了怎么行?”
    郑勇沉默了一阵,像在权衡,“没关系,还是早点到比较放心,有时候,差的就是那几秒钟。”
    楚歌忽然很羡慕小曼,她拿出梳子梳了梳头,说:“停车。”
    郑勇不答,眼睛固执地望着前方。
    “我有驾照的,你睡一下。放心,我的手机可以导航。”
    ……
    “嘀铃铃,嘀铃铃”,郑勇正斜躺在副驾上打鼾,但手机一响他立马就掏出来接听了,仿佛刚才那副睡相都是装的。
    “是我……什么时候?……哪里?……好,我正在路上……嗯。”
    通话简短之极,楚歌扭头看看郑勇,见他脸上的苍白退去不少,心里不争气地宽慰了些。
    郑勇也看看她,“看来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刚刚查到,陈新在失踪前接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从丽城拨出的。”
    “这么说他们俩都在丽城?”
    “还不好说,咱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办吧。到哪儿了?”
    “你自己不会看啊”,楚歌有些得意地朝不远处的路牌努努嘴。郑勇顺她所指,看到那上面写着“丽城城区,30Km”。
    “换我开吧”,郑勇停了一会儿又道,“谢谢。”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起下了车,楚歌看着上书“丽城圆山公墓”几个大字的石牌,心中感叹,这么长的路,居然一个晚上就赶到了。
    谁知,郑勇这下却不着急了,他在小店买了水后,便蹲在车旁吃起早餐来。倒是楚歌,喝了两口水,就不停地询问他还磨蹭什么。
    “别急,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平心静气,保持体力”,郑勇咽下最后一块饼干,又仰着头喝完一整瓶水,这才慢悠悠站起来,打开车后厢,拿出那个皮质琴盒,将它背在肩上。
    “你这是干嘛?弹琴给鬼听呀?”
    郑勇笑笑没有作答,率先朝墓地走去,那副轻松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来郊游的。
    楚歌见他头也不回的,犹豫着是不是趁机逃跑,但刚转身,眼前又浮现郑勇一脸倦容却固执着不肯停歇的模样,最终还是一跺脚朝着他的背影追了过去。
    小曼毕竟也算我的朋友,楚歌这样对自己说。
    妖姬啊,这个嘛……

    今天天气可真热呀!
    郑勇步伐轻松,东张西望,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楚歌三步并两步地一阵小跑,才终于在通向墓地的长阶将尽时追上他。郑勇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略带笑意地看看她,才继续前进。
    “肖伟给你……额……托梦的时候,有没有具体些的指示?”
    “没有”,楚歌心想,那样的情况下,点到为止就已经很厉害了,他一直撑着就为了这个吧?
    “喂”,郑勇减慢速度,和楚歌并排,“你好像很容易走神啊,童年不幸福?”
    楚歌板起脸,“咱们还没熟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吧?说不定待会儿我没利用价值了,你就直接把我抛尸荒野啦!”
    “呵呵,别这么悲观”,郑勇说着,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在看清你这儿之前,我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你……”,楚歌又觉得有股血流往脑门上冲,不堪回首的记忆浮现脑海,放松的双手紧紧握拳。
    “红什么脸啊”,郑勇似乎对她的反应始料未及,“你说的那些话,我没有细问,只是不想被你误导,我会盯紧你,直到把你心里的那点小秘密看清为止的。”
    “妈的,原来是这个意思”,楚歌在心里骂了一句,同时不自然地整整领口。她突然想到,如果刚才自己真的逃了,他又会怎样,他真的在盯着自己?
    “呵——”,郑勇呼出口气,站住了,正胡思乱想的楚歌惊觉,也停下脚步。现在他们已登上石阶,眼前是一排排整齐的坟墓,统一的墓碑相似的坟包,抹杀了墓主人身前的一切差异,不同的,只有寥寥数笔的碑文。
    “这么多啊”,楚歌对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墓园叹为观止,顿时开始担心起自己所谓情报的准确性。
    “世界上死人比活人要多得多”,郑勇环视墓园四周排列整齐的松柏,“总有一天,咱们也要睡在这里。”
    楚歌听了心头涌起不祥,赶忙转移话题:“怎么找线索,这么多墓一个个看过去,怎么也得看到下个月吧?”
    “先分头看看吧,别急,欲速则不达。”
    郑勇往左,楚歌只能往右,她细细凝视一个个睡着陌生人的坟包,心自然而然地往下沉。这段日子,她接触的死亡太多太离奇了,甚至有几次,她也差点被死亡的脚步追上,自己是否终究也难逃这样的归宿?无谓挣扎有意义吗?
    “嘿”,一个声音将楚歌唤醒,“又神游呐?给。”
    楚歌回过神一看,郑勇递过来一束雏菊,嫩黄的颜色美得让人疼惜。
    “给我的?”,楚歌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那惊喜,“额……谢谢。”
    “谢什么”,郑勇摆摆手,“别人上坟留下的。咱俩这样空着手逛坟地很不正常,拿束花装装样子。”
    “妈的”,楚歌没管住嘴,直接骂出声来,“你自己干嘛不拿?”
    郑勇耸耸肩,从身后拎出一直枯萎的玫瑰,一脸委屈,“要不咱们换换?”
    “滚!”,楚歌背过身,还是忍不住偷笑起来。好吧,就算厄运难逃,能偶尔体验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惊喜也还不错。
    一个钟头后,脸被骄阳晒得通红的楚歌选择了放弃,她躲在松柏的阴影下,无精打采地用手掌扇风。
    “怎么啦,咱们连一半都还没看完呢!”
    “不看了,这么多坟,这么毒的太阳,眼都看花了,就算有线索肯定也会漏过去,我不做无用功啦!”
    “圆山公墓可是你说的,你不能管杀不管埋吧,来来来,再逛两圈。”
    “我不干,要不你干脆把我埋这儿得了。”
    郑勇无奈地叹口气,扭头看看墓地又看看表,“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不是办法”,他四下里扫视了一圈,“这样吧,你在这儿休息,我换个角度看看。”
    “换什么角度啊,难道倒立着逛坟地?”
    郑勇不答,一溜烟跑开了,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歌坐了会儿觉得无聊,口渴难耐却身无分文,偏偏这时候又有一滴松脂滴在她肩上,这下楚歌坐不住了,她烦躁地站起身来,狠狠一脚踹在树上。
    “妈的,老娘不干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姓郑的还能不能盯着我”,楚歌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了快碎石,“帮他做个记号,待会儿让他自己继续好了。”
    嗯?这是什么?楚歌拿着石块正打算往树皮上划,却发现那上面已有刻划的痕迹,只是因为时间久远,难以辨认。
    看来自己不是唯一想在墓地留字的人啊,到此一游真是无处不在。
    穷极无聊的楚歌仔细辨认了一阵,发现后面那些划痕,似乎是个“月”字,难道是女人刻的?那前面那个字会是什么?月月?阿月?小月?
    楚歌左看右看分辨不清,最后干脆放弃。为了表明自己对于破坏公物行为的憎恶,楚歌又拿着石块想将字迹抹掉,谁知这块树皮似乎早已松脱,被她这一划,索性整片脱落,露出平滑的树干。楚歌睁大了眼,看见树干上留着细细的划痕,是“小月”二字,刻字的人居然刻穿了树皮!
    真的是叫小月的女人啊,这女人手劲还挺大!
    等等,小,月?这不就是肖字吗?难道是……
    正在惊疑之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吓了楚歌一跳,她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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