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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名侦探离奇事件簿之“月谜踪”(连载)[第1页]

作者:故事熊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一
    
    “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叶子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样一句话来。
    “呸!呸!”叶子赶紧“呸”了两声,试图驱散晦气。
    “邦!邦!邦!”打更的声音老远地传来,三更天了,叶子瞪大着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心想:什么时候会飘来那颗滴血的人头呢?或者,自己一扭头,就会和那颗人头撞一个面对面?
    叶子又“呸”了两声,寒毛倒竖,把床板都要扎疼了。
    夜里,整个和州城都显得那么妖异,这间客栈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
    三更天,年轻的叶子躺在和州城玉记客栈二楼十一号的大床上,隐隐地后悔着这次不祥的旅行。就在他终于打响了第一声呼噜的时候,房间的门,轻轻地开了,“滴答”的声音,很慢……
    
    事情还要从七天前说起。而事情的开始,虽然有些疑问、有些惊奇,却绝对不是那么恐怖的,就好像通往陷阱的路,平坦温和,只有些小小的起伏。
    叶子的职业是私家侦探,他年纪虽轻,在这个领域里却已经奋斗了好几个年头,屡破奇案,积累了不错的名声,客户也就越来越多。七天之前,和州长风镖局的大当家莫老先生派人送了封信来,说镖局遇上了一件奇事,副总镖头赵大升和两名镖师三天之内离奇死亡,状甚骇人,请叶子速来和州。
    叶子接到信的时候,正在自家院子里和周雪儿下棋,桌上摆的是碧玉棋盘,手里抓的是精致云子,杯子里沏着明前龙井,眼睛里瞟的是绝色佳人,真是悠哉游哉,其乐无穷。
    叶子雍容大度地站起身来,风流倜傥地接过来信,温文尔雅地展开信纸,摇头晃脑地看着内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后,礼贤下士地对送信人寒暄道:“阁下怎么称呼?”
    送信的人看样子是镖局里的一位镖师,四十岁上下的样子,五大三粗的,一身尘土,一头大汗,正是赶路的样子,只是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不是中原人那样的束发打扮,看来是关外人。那镖师一抱拳道:“在下徐卫,是长风镖局的镖师。”
    “哦,”叶子应了一声,“莫老先生需要我的帮助?”
    徐卫道:“是的。莫老先生吩咐过,务必请叶公子赶来襄助。”
    叶子脸色微微一变,冷冷一笑,慢悠悠道:“我叶子就那么好请么?。”
    徐卫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双手递了上去:“莫老先生吩咐过,先付您五百两订金,事了之后再付五百两,其间的一切费用完全由长风镖局支付。”
    叶子轻哼了一声,随手接过银票,看也不看,胡乱往桌子上一扔,仍是冷冷的腔调对徐卫道:“叶子也算久闻莫老先生大名,就算去交个朋友、帮个忙吧。徐兄这就回去转告莫老先生,说叶子会在七日之后,也就是……十三日的正午到镖局拜访。”
    
    徐卫才走,周雪儿马上凑过来,语带兴奋,道:“好像事情不简单呢。我看——咦,叶子,你怎么,你,你生病了么?”
    只见叶子绿着一双熠熠放光的狼眼睛,以跳蚤般的轻功身法冲到桌子跟前(本来也就两三步远),伸手快如狸猫扑食,一把抓起银票,凑近观看,边看边从冷森森的牙缝间吐出一条血红血红的舌头,狠狠地舔着嘴唇,又舔到鼻尖……
    周雪儿浑身一寒,向后退了两步,却听叶子冷森森道:“一千两啊!我叶子这辈子还没见过大写的‘千’字是怎么写呢!”
    周雪儿气得一翻白眼,讥讽道:“这才五百两订金罢了,离‘仟’还差一半呢。再说了,区区一千两银子,不至于吧?刚才当着人家的面还装得无所谓似的,哼!”
    叶子委屈道:“大小姐啊,您不拿一千两银子当回事,可是,这可是我开张以来接过的最大的一单呢,以前从没有高过二百两的啊。我要撑一个名侦探的场面容易么,哪点不得精打细算,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东西,”叶子伸手指点着,“这副云子围棋,这个碧玉棋盘,这张紫檀木的桌子,你现在喝茶的这个钧瓷的茶杯,你方才吃饭用的那套象牙碗筷,哪一个不是摆得出去的好东西啊!”
    周雪儿点点头:“这个倒是不假。”
    叶子接着道:“那都是我顶着风冒着日头辛辛苦苦在旧货摊上淘换来的啊!”
    “噗”的一声,周雪儿刚端起那只钧瓷的茶杯呷了口茶,闻言之下立时吐了出来,忽又想起方才吃饭用的那套象牙碗筷,更觉恶心。
    叶子急道:“你吐什么!茶叶也是好茶叶,真正是明前龙井。”
    周雪儿咧着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虚弱地“哦”了一声,又听叶子接着道:“虽然是去年的明前,但到底也是龙井啊!”
    周雪儿把杯子一搁,心道:“我还是少碰这儿的东西吧。”
    叶子又满怀自信道:“所以啊,这笔大单,我名侦探叶子一定要做成!”
    周雪儿白了他一眼,缓了口气,道:“喂,说正经的,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么?”
    叶子问道:“有什么奇怪的?说来听听。”
    周雪儿踱着步,像贵公子那般右手拿着折扇不断在左手掌心上拍打着,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先放下和州的事不说,我先就对你觉得奇怪,刚才莫老先生的信我也看了,寥寥几句话而已,而那个徐卫又明明就是长风镖局里的镖师,你怎么就不详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咳,”叶子干咳了一声,“嘿嘿,这个嘛,答案很简单——你不觉得,我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得非常深不可测么?”
    周雪儿气道:“原来名侦探就是这么给自己制造神秘感啊?!”
    叶子把眼一翻:“你懂什么,这才能抬高身价嘛。”
    周雪儿没好气地问:“那,这件事有这么多疑点,你就放着不问吗?”
    叶子道:“哦?你倒说说看,都有什么疑点?”
    周雪儿叹道:“首先嘛,镖局里死几个镖师这本是家常便饭,做镖局的那是刀头上舔血的营生,怎么死的没有?可这回却‘状甚骇人’,莫老先生的信里字写得都看得出有点发抖,可见是遇上了非同一般的情形。”
    叶子笑着插话道:“正因如此,所以才要请我名侦探叶子亲自出马啊。”
    周雪儿“呸”了一声,接着道:“还有,长风镖局那也是有名的镖局,莫老先生多大的风浪没见过?多难的难题没解决过?长风镖局里又有多少高手,他们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够格解决么?”
    叶子笑道:“莫老先生毕竟老了啊。当年他的确是高手中的高手,可现在,要是擂台比武,他那惊雷掌、六合枪未必就能接得下我的剑招。”叶子说到这里,不禁面露得色,“哈哈”笑了几声。
    周雪儿歪着鼻孔出了口气,又道:“镖局里死的那三个人,两名镖师是什么人暂且不说,副总镖头赵大升你难道就没听说过么?此人半年前为了夺回一支镖,单人匹马挑了连云寨,这一战名动江湖。呵呵,单人匹马去挑连云寨,你行么?”
    叶子一愣:“哦,我嘛,嘿嘿,换成是我,这么危险的工作我根本是不会去的,哦,如果真去了的话,兔子急了也咬人,说不定挑也就挑了。”
    周雪儿又“呸”了一声:“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赵大升在镖行里以谨慎著称,以他的谨慎和身手都离奇死了,你……”
    叶子两眼一翻:“你别忘了我是福将。”
    周雪儿也不理他,接着道:“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和州出了这样大的案子,我问问你,谁是最有责任去查案的人?”
    叶子想了想,道:“自然是当地六扇门的人了。”
    周雪儿又问:“那,和州的总捕头是谁你该还记得吧?”
    一听这话,叶子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一下子就不见了:“哦,是傻张,张六斤张捕头。”
    周雪儿把手一摊:“还用我再说什么吗?”
    叶子苦笑了一下:“不用了。”紧接着,叶子悲凉地摇了摇头,又咬了咬牙关:“我为了买这宅子,欠下大通票号三千两银子,二十年的分期付款,到现
    叶子苦笑了一下:“不用了。”紧接着,叶子悲凉地摇了摇头,又咬了咬牙关:“我为了买这宅子,欠下大通票号三千两银子,二十年的分期付款,到现在还有两千五百两没还呢。更可恨的是,大通票号上个月又出了新政策,贷款利息又涨了!我呸!……唉,长风镖局的事如果办成,一下子就是一千两啊!所以,没办法,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他一闯!”
    
    六月十三,已经快到正午了。叶子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天:哦,时间充裕,还是不要早到的好,正午时分刚刚到才能显出名侦探的潇洒。叶子一边嘟囔着,一边下了马,牵着缰绳在通往和州的林间小路上悠然散步。小路清清静静,景色宜人。
    路边,郊外,立着一道土墙,斑驳破碎,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古代城墙,一丈多高,长度却只有二十丈的光景。“这倒奇了,”叶子想,“不知是什么朝代的旧城呢,要是周雪儿来了,倒可以诗情画意一番。”
    叶子来到土墙近处,仔细端详了一阵,想吟两句怀古的诗篇,却一时竟想不起来,张了半天嘴,终于干咳了一声,牵着缰绳掉转头去,准备继续上路了。
    叶子掉转头去的时候,正隔着四五尺的距离背向着土墙,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在这个不可能的距离,竟会遭遇伏击!破空之声扑向自己的后背,带着冷森森的杀意,叶子在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以最快的速度先出了一身冷汗,然后,松开缰绳,猛地身形下伏,扑倒在地,堪堪避开背后一击,随即右掌拍击地面,身形迅速向前飞掠,同时,腰间较劲,使身体在空中翻转,在避让的同时转过身来,好变成正脸迎向对手的局面。
    可是,身后的攻击却更快一步,劲风转向,射向叶子的后腰,叶子刚要转过来的身体不得不又趴了回去,同时脚步飞掠,把轻功发挥到了极至,尽力拉开和对手的距离。
    别看叶子在周雪儿面前总是遭损,又常常摆出一副无赖相,可他却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只不过刹那之间,叶子真如疾风中的一片落叶,身形飘忽不定,堪堪避开身后一连串致命的攻击。但叶子这时候也真是有苦难言:只有极速向前飞掠才能勉强避过身后的攻击,更苦恼的是,连转头看看对手的空档都没有,就更别提拔剑了。
    叶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甚至模糊动了一个念头:自己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吧?就算想在死后化身厉鬼来报仇,可连仇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真是太冤了!
    叶子终于生生压住了心中的杂念,聚气凝神,在这个非常时刻,把身法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再不去想身前身后,只是一味狂奔,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拉开距离才能保命。
    眼前的东西突然多了起来,声音和颜色突然也多了起来,但叶子无暇多想,速度只是越提越快。突然,耳边一连串惊呼的声音分散了叶子的心神,他这才发现,眼前不远处立着一道墙,哦,不,是一群人,叶子一愣,才发觉身后的杀气与劲风已然消失无踪。
    
    叶子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天,日上三竿,回头看背后,老远处竟是城门,道路两旁的百姓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不过片刻之间,竟然已经跑进了和州城,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而身前,只差三五步就撞上刚才老远以为是道墙的那群人了。这群人中,为首的是位老者,笑容可掬、一团和气,却正是莫老先生。那,不用问,旁边这些人都是长风镖局的镖师了,对,送信的徐卫正在其中。叶子再往这群人的身后看去,哦,原来已经到了长风镖局了。
    莫老先生一脸的感动,上前几步,握住叶子的手,道:“叶公子当真是急人之难,竟为老朽镖局之事赶成这般样子,瞧这衣服,全都被汗水湿透了,快进去换件衣服再说!”莫老先生拉着叶子就进镖局,越说越是感动,“还有人说什么叶公子名气大了,架子也跟着大了,照我看都是胡扯!古书里的朱家、郭解都没您这么急公好义。您这才是真正的侠士!我莫为第一个服气!大伙说呢?”
    周围的镖师纷纷附和:“对!叶公子实在太让我们感动了!”
    叶子本想说两句什么,可实在累得气都喘不匀了,只好任大家说,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在这个时候,他才回味起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经过:奇怪,土墙附近明明不见有人,而且,从面对土墙到回转身去,距离土墙不过四五尺的距离?!四五尺的距离背后是一堵墙啊,怎么可能有人从那里攻击自己呢?
    唉,可是,真就有人啊!是什么人呢?为什么攻击自己呢?叶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中绽开了一丝苦笑。
    
    长风镖局,东跨院的一间大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停着三口黑漆漆的棺材,虽然是大白天,也透着些恐怖的气氛。叶子才一踏进门口,就闻到扑鼻而来的一股恶臭,似乎还夹杂着怪异的香料味道——叶子闻出来,这是尸臭混合着迷迭香,迷迭香是有钱人家保持尸体不至迅速腐烂所常用的药物。叶子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干这行的呢,想到此,也只有咬了咬牙,大步向里走去。
    
    屋子里只有叶子和莫老先生两人。莫老先生依次打开了三个棺材盖,恶臭比方才浓了十倍不止。叶子只觉得头皮发炸,险些一口呕了出来,看那棺材里面,直挺挺地躺着三具尸体。
    三个人看来都曾被人用利刃砍下过头颅,现在,头颈之间是密密匝匝的针线缝合的痕迹。叶子认出了副总镖头赵大升,想起赵大升在两年前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赵大升声誉正隆,却丝毫没有张扬之态,让人感觉可亲可敬。没想到,镖行里如此杰出的一位人物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悲凉地躺下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寿衣里曾经是那样一具生龙活虎的身体。
    莫老先生把手伸向了赵大升的衣襟,那只手颤抖着,既有痛楚,又有恐惧。叶子忙问:“莫老先生,您这是……”
    莫老先生哽咽着道:“叶公子,请你看仔细了。”说着,慢慢解开了赵大升的寿衣。叶子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赵大升从胸腔以下直到小腹拖着一道极长的伤口,被针线密密缝合着。
    
    在会客厅落座之后,叶子猛喝了十几杯茶,才算勉强从方才的震慑中缓解过来。莫大先生长叹一声:“三个人,可怖的死法,可怖而且离奇。”接着,莫老先生又道:“叶公子,我还要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和州的街道很窄,叶子随莫老先生在逼仄的巷子里转来转去,拐过一家酒楼之后,一番奇异的景象展现眼前,叶子一惊,不由停住了脚步。
    走过如此多逼仄的街巷之后,眼前竟然豁然开朗,方圆数百丈的地方空空如也,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板,一些行人和马匹从空场上走过,显得如此渺小。而更为骇人的是,在空场的中心位置上,矗立着一根白色大理石的圆柱,竟有十几丈之高,顶端呈一圆锥的形状,尖尖地指向高空。在这偌大的空场中央,这根石柱孤标独立,显得诡异莫名。
    叶子呆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有点口吃地问身边的莫老先生道:“这,是什么东西?”
    莫老先生道:“原来叶公子对我们和州风物并不熟悉。这根柱子叫做刑柱,是五胡乱华之时秦国的建筑。那个时候,秦国有个叫符生的皇帝,年轻即位,出名的残暴,经常以十分残酷的刑罚处死身边的近臣。这个刑柱,就是他发明的刑罚之一。”
    叶子不解道:“用这么一根柱子怎么杀人?”
    莫老先生道:“这柱子旁边,本来还有两排很长的阶梯,一排在刑柱东边,一排在刑柱西边,都通到刑柱的顶端。刑柱很高,所以阶梯自然也很长,所以这片场地才如此之大。这阶梯据说是木制的,早已毁于兵火,如今便只剩下这空场和这刑柱了。”
    叶子心道:莫老先生真是老了,说了半天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叶子追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两排梯子加一根柱子怎么杀人啊?”
    莫老先生颔首道:“符生在此地杀人的时候,让兵士把犯人押到刑柱的顶端处,用一条缎带的两头分别结成两个绳套,一头套在犯人的腰上,另一头就套在刑柱的顶端。你也看到,刑柱最上面那三四尺的部分是个锥形,套在那上面的绳套略一下滑就收紧不动了。而缎带又不很结实,勉强吊着一个人,这个人若是稍一挣扎就会扯裂缎带,从十几丈高的空中摔落下来。可是,在这柱顶上吊着,恐惧万分,任谁也忍不住会手脚挣扎,可又明知道一挣扎就会扯裂缎带,所以就又是挣扎又是不敢挣扎。此时,那个残忍好杀的符生就由卫队扈拥着在下面观看,据说他会一边喝酒,一边大笑,间或指着上面已经吓得半死的犯人破口大骂……哦,叶公子,站在这里是不是很热?”
    叶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不热,没什么。”心里万分庆幸:还好自己没生活在那个时代,真是,自己以前还总对社会发牢骚呢,实在太不应该!比比前朝,才知道本朝的好啊!
    莫老先生接着道:“符生觉得这样的刑罚还不够有趣,所以,他有时还会先在刑柱顶端挂上一条缎带,然后让两名犯人分别从两侧的阶梯跑上去,谁能先抢到缎带,把对方套在刑柱上,谁就可以得到赦免。真是人间惨剧啊,两个人本来可能同朝为官,甚至还是朋友,最后为了活命,便在这里殊死搏斗。据说,有的人真就把对方套在了刑柱上,而更多的,却是两人在撕打中一起从上面跌落下来。十几丈高啊,掉下来的没有人能够活命。”
    听到这里,叶子突然心念一动,问道:“您带我到这里来,莫非,张大升他们三个人就是从这里摔下来死的?”
    莫老先生把头一摇:“他们三人的伤口叶公子不是看到了吗?”
    莫老先生这句话一出口,叶子真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自己怎么问了这么个蠢问题!莫老先生要是因此而对自己的办案能力产生怀疑那可就糟糕透顶了,还有,如果他要另请高明,那五百两订金该不该退给他呢?
    叶子心里正在做着激烈的人天交战,不知不觉地已经被莫老先生带到了刑柱之下。莫老先生道:“他们三人中的一人就是死在这里的。就在半个多月前,那人的头颅被插在这刑柱的顶端!”
    叶子就站在刑柱底下,仰头望去,把脖子快折断了才勉强望到柱顶。叶子一边绕着刑柱,一边伸手摸着那极其光滑的柱身,喃喃道:“且不说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单是这个高度,人是怎么上去的呢?这明明不可能啊!”
    莫老先生点头道:“再高明的轻功也不可能纵跃十几丈高,周围一片空场,根本没有可以借脚的地方,柱子又这么光滑,壁虎游墙之类的功夫也根本使不上。全镖局的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做到的。”
    叶子道:“莫老先生,还得请您详细讲讲整个事情的经过。”
    莫老先生道:“好,我们这就折回镖局,边走边说。”
    
    听着莫老先生的讲话,叶子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原来事情竟然如此的离奇。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早上,镖师王魁、韩玉、关月三个人结伴去王老实的小店吃早点。王老实一辈子都生活在和州,到了晚年,就在刑柱广场的北面开了一家小饭馆,生意还算不错,尤其是早点豆浆堪称和州一绝。长风镖局坐落在刑柱广场的南边,去王老实的小店要先经过一些曲折的街巷(也就是方才莫老先生带着叶子走过的地方),然后再穿过刑柱广场才到。这三位镖师素来要好,常常一早先到镖局点个卯,再结伴去吃早点,吃罢早点才回镖局做事,这已经成了习惯。这一天,和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三人吃罢早点,说说笑笑地穿过刑柱广场往镖局走着。韩玉、关月都是和州本地人,典型的矮个子,而王魁却是个山东大汉,身量极高,人又有些憨,便显得傻大黑粗的,常常被韩玉、关月两人打趣。三人走过刑柱的时候,韩玉笑道:“王大哥这个子要再高点,都能赶上刑柱了,回头人家传说开来,王大哥和刑柱定是齐名的和州两大奇观。”王魁早被打趣惯了,听后只是笑,也不反驳什么,关月却笑得前仰后合,和韩玉你一言、我一语地生发开来。两人正说笑着,却发现王魁没有跟上,韩玉回过头去,见王魁愣呆呆地站在后面五六步的地方,也不知是怎么了。韩玉笑道:“王大哥这个子,我这一回身,把头仰高了也只能看见脖子。”关月听了又笑,正要接口,突然,两人的笑声仿佛被利刀切断一般齐刷刷地停住了,关月更是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魁。再看王魁,的确像韩玉说的那样“把头仰高了也只能看见脖子”,一颗头颅却不在颈上,脖腔正汩汩地往外淌血。而偌大的广场上寂静无人。
    
    叶子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声:“这怎么可能?世上哪有人有这样高明的身手?那人头也不会凭空消失了呀?”
    莫老先生叹了一声:“还有更离奇的呢。韩玉和关月两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见王魁的无头尸身还立在那里,脖腔里的血越流越多,两人都禁不住浑身打颤,一动都动不得。过了不久,又有人经过这广场,连番惊吓之后终于有人通知了镖局。我带着几十名镖师匆忙赶来,亲眼目睹了这骇人的一幕。大家冷静下来之后,都在疑惑那王魁的头颅怎么就会凭空消失?突然,有眼力好的人指着刑柱的顶端,高声尖叫,大家才看到王魁的头颅却被插在那里,角度还有些歪,好像是那颗人头还在低头看着我们似的,着实恐怖。”
    叶子惊道:“这更奇了,天下哪能有这般的轻功身法,转眼之间能取人首级又飞身柱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无人察觉?”
    莫老先生停了下来,使劲顿了顿足:“是啊,当真是匪夷所思。”
    叶子也停下脚步,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发毛。这个时候,两人恰恰走到刑柱广场的边上,叶子想着那根高耸的刑柱,实在奇诡莫名,不由得回头望去,谁知这一望,只惊得目瞪口呆——那刑柱的顶端,此刻竟然悬着一颗人头,正低头看着自己,和方才莫老先生的形容一模一样!不,不是幻觉,那当真是一颗人头!
    叶子目力极强,当下收摄心神,运起内功心法,极目看去,见那一颗人头正悬在刑柱顶端,细看之下竟觉得有些面熟。莫老先生也被这一景像惊呆了,颤声道:“难道又是我镖局中人?”
    这时,奇事更奇,叶子只觉得那颗人头居然在向自己摇头眨眼,这一瞬间,虽是响晴白日,叶子也吓了个魂飞魄散。那颗人头仿佛觉得吓人还不够似的,居然开口喊话了:“喂,那边的,是不是莫老先生啊?”话音才落,便从刑柱顶端滚落下来。
    叶子惊骇地看着这离奇场景,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只见那颗人头很快便落到了地上,随即身子一翻——没错,是“身子”一翻,叶子这才看清,那人头下边是还连着身子的,再一定睛,叶子便高叫一声:“这不是傻张么!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在这儿吓人!”
    傻张走了过来,叶子和莫老先生也迎了上去,两人这时才注意到,在刑柱的底下还站着六七个公门差役,地下倒放着一把十几丈高的梯子。看来,就是在方才叶子和莫老先生说话的时候,傻张这些人带来了这把特制的梯子,傻张从梯子爬到了刑柱的顶上。
    叶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傻张啊,你很有演恐怖片的天赋。”
    傻张瞪了他一眼,却没答腔,径直对莫老先生沉声道:“您老是不相信我张六斤么?”
    莫老先生神色尴尬,支吾了两声道:“哪里,哪里,老夫只是觉得,多个人多个帮手。”
    傻张冷哼一声:“莫老先生,难道您老这把岁数了还偷腥不成?要不就是对老伴儿不放心了?不对呀,您老伴儿不是早几年就过世了么?”
    莫老先生直听得脸色发青:“张捕头,您,您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傻张拿眼角溜了一下叶子,对莫老先生道:“要不是这样,您老请来叶大媒干吗?”
    莫老先生一愣,一时间无言以对,叶子却满心不是滋味。原来,叶子早年还没成名的时候,因为客户不多,既撑不起门面,又花不起开销,便接了不少不大体面的活儿,不是给富家公子调查人家想要下手的姑娘,就是给富家太太调查丈夫的外遇,为此,叶子得了两个难听的外号,一个就是叶大媒,就是傻张刚才称呼的那个,另一个更是阴损,叫叶捉奸。叶子的第一笔单,对象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名叫何大非,是京城里的一位名角,读圣贤书之余,常做些刨绝户坟、踢寡妇门之类的事儿,在京城人称小衙内,无人敢惹。小衙内何大非那次是看上了一名女戏子,委托叶子去做摸底工作,叶子成功地赚到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桶金,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要说叶子也确实有两下子,不到十个月的工夫,江湖上提起叶大媒或是叶捉奸,不说尽人皆知,也算小有了一点名气。小衙内何大非后来是这么夸叶子的:“你小子行啊,搞大你的侦探事务所比本公子搞大女人肚子的速度还快,佩服!佩服!”这到底是一段不光彩的往事,名侦探叶子后来没少为此受人挖苦。
    这不,傻张偏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叶子只好先是尴尬地一笑,后是解嘲地一笑,说道:“多谢张捕头,到底叶大媒也比叶捉奸好听些,您总算给我留了点面子。”
    按说叶子都说到这份上了,任谁也不好再赶尽杀绝了,可傻张却不,他依旧不接叶子的茬儿,直勾勾地瞪着莫老先生:“本地出了人命案子,当然是我这个做捕头的负责,旁人根本就无权插手,您找来这厮是什么意思?”
    叶子在旁边一听,暗道:“我还是别说话了,‘叶大媒’是不叫了,管我叫‘这厮’了,我要再多嘴,不知道后边还跟着什么话呢。”
    莫大先生迟疑了一下:“这……您说的在理,可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个头绪出来,老夫这不是着急么!”
    没等莫老先生着急,傻张先着急了:“莫老先生,您这是小看我张六斤。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三天之内,我张六斤必破此案!”
    叶子一惊,莫老先生却喜形于色:“那好那好,那太好了,就全仗张捕头了!”
    傻张脸色又是一沉:“可是,如果有闲杂人等干扰破案,那就怪不得我了。”
    叶子头都大了,暗道:“就这么一会工夫,我就从‘叶大媒’变成‘这厮’,又变成‘闲杂人等’了。”
    傻张话一说完,扭头就走,差役们拿着家伙急匆匆地跟上,只留下莫老先生和叶子空荡荡地站着。
    莫老先生苦笑了一下:“叶公子,您多多包涵,张捕头他……”
    叶子笑得更苦:“没关系,我多多包涵就是。”
    莫老先生突然又道:“对了,叶公子,你和张捕头是旧识?”
    叶子点了点头:“以前打过些交道的……唉,不提也罢。对了,您还是接着谈谈案情吧。”
    莫老先生“哦”了一声,好像这才缓
    莫老先生“哦”了一声,好像这才缓过神来,正要开口,突然又停住了。
    叶子道:“您老不会真相信傻张的话吧?”
    莫老先生迟疑道:“可,可他到底是朝廷的官员……”
    叶子的心猛然往上一提,但还是故作微笑道:“那您给我的订金可就打了水漂了。”
    莫老先生尴尬道:“那倒不妨,不妨。”
    叶子吁了口气,笑道:“这我就放心了。莫老先生,我看这样,您还是给我讲讲案情的经过。您呢,就当是讲故事,我呢,就当是满足一下好奇心。我听过之后,如果听出了什么,就跟您随便说说,就当是闲聊天,您看这样可好?”
    莫老先生一点就透,当下大喜道:“好,好,这样最好!”
    叶子笑道:“呵呵,心照不宣。”
    莫老先生连连点头:“对,对,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叶子接着道:“那您就先说说镖师王魁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莫老先生“哦”了一声,却又欲说还休,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地说:“叶公子,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
    叶子头皮一咋,随即镇定下来:“鬼么,不好说,应该是没有吧?”
    莫老先生沉声道:“可是,我却真的看见过鬼。这第二位镖师的死,其中就是有鬼。”
    莫老先生叹了口气,慢慢讲道:“这位镖师是个关外大汉,可是,他样子虽然粗豪,心思却很细致。所以老夫镖局里的一些简单账目都是交给他来处理的。王魁死后的第二天晚上,老夫虽然心神不宁,却还是想起来因为白天都忙着王魁的事,又是处理遗体又是报案的,有些该马上处理的账目还没有处理,就到账房。虽然很晚了,可账房点着灯,这位管账的镖师正好还在,只见他呆呆地坐着,左手举着油灯,账簿就摊在他身前的桌子上,右手正抚在账簿上面。老夫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好背对着老夫。老夫便叫了他一声,却没有反应,再叫他,只见他……对了,老夫要先说明一下,这位镖师是关外人,所以不像我们中原人那样束着发,而是披散着头发。所以,老夫再叫他的时候,只见他身体不动,原本在身前抚着账簿的右手却慢慢转到身后来了,然后,又慢慢地撩开了头发……你想一下,一个人把手扭到背后,然后撩起脑后披散着的头发,这怎么可能呢?可是,他偏偏就是这么做的!然后,脑后披散着的头发被撩起来了,露出来的是……是他的脸!”
    
    莫老先生说到这里,嘴唇都发白了,不但发白,还直哆嗦。叶子也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莫老先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接着道:“这个时候,他左手里握着的油灯还亮着,灯火不是很亮,老夫看着他的脸,吓得呆了。那张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又好像在笑,这可能是灯光闹的,反正,老夫是吓得呆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这镖师的头一下子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可身子还在那里稳稳地坐着,脖腔里的血喷出来老高!”
    叶子又打了个冷战,咬咬牙,故作镇定地问道:“然后您老怎么做了?”
    莫老先生道:“哪里还能做什么,定了半天神,才想起来叫人。进来的人也都吓坏了,有人还以为是老夫杀了人呢。后来,进来的人多了,老夫才冷静下来,到底老夫也是经过风见过雨的,冷静下来以后,就叫人先别动尸体,老夫去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右臂,奇怪了,竟然和平常人没什么不同,也没有硬生生掰到身后的迹象,这时只是在身子上垂着。再看身子,也确确实实是坐在椅子上背对老夫。唉,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才让人把徐卫的尸体搬出去。……叶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叶子满脸煞白,僵了半天,才慢慢问莫老先生道:“您刚才说的那个镖师,名字是……”
    “哦,”莫老先生答道,“他叫徐卫,是一年前才进镖局的,是个关外人。”
    叶子急道:“那,这个徐卫多大岁数?长得什么样子?”
    莫老先生道:“岁数嘛,有四十多了,长得五大三粗的……叶公子,那三具尸体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中间那具就是徐卫。”
    徐卫?难道是死人给我送的信?叶子毛骨悚然,急道:“快!咱们快回停尸房看看!”话音未落,便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拉起莫老先生的手腕飞跑而去。
    
    叶子拉着莫老先生冲进镖局,才一踏进东跨院,正要往停尸的那间房里去,忽然发觉气氛不对。叶子马上停住了脚,这一停脚,顺便还松了手,这可苦了毫无防备的莫老先生,一个趔趄,一头扎在一个小丫鬟的怀里。小丫鬟尖叫一声仰面跌倒,跌倒的时候还条件反射式地抱住了莫老先生的头。莫老先生大窘之下立时要站起身来,双手不自觉地往下一撑,偏巧又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小丫鬟又是一声尖叫。旁边几位镖师急忙过来搀扶,冲在第一位的镖师被这一声尖叫唬得一惊,猛然顿住了脚,后面几位镖师收势不及,接二连三地撞在了前面人的身上。到第五位镖师撞上去的时候,最前面的那位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扑通”一下就是个马趴,又偏巧莫老先生刚直起一半腰来,结果一个是马趴往下扑,一个是直腰往起站,两个脑壳在中间突然相遇,又是一声巨响,这个乱就别提了。
    莫老先生终于站起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多了一个铁青的大包,忍着疼,又不便发作。镖师们却连道歉的话都顾不上说了,其中一位结结巴巴地指着停尸房:“里,里边……里边诈……里边诈尸啦!”
    
    叶子和莫老先生闻言都是一惊,定睛看那停尸房,只见大门紧闭,无声无息。
    莫老先生斥道:“大白天的,胡说些什么!”
    院子里站了七八位镖师,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不知是哪个说道:“真的,是真的诈尸了,我们亲眼看见僵尸跳出棺材了。”
    莫老先生斥道:“胡说!你们看见僵尸了?那僵尸什么样子?是哪个变成僵尸了?”
    马上有人接茬道:“不知道是哪个,从头到脚都盖着白布呢,看不出来,只看见僵尸的额头露出来,对了,僵尸的额头上有个大包!”
    “扑哧”一声,叶子在旁边忍不住乐了,他自己也知道不该乐,马上用手捂住了嘴,可还是忍不住,直憋得满脸通红。
    莫老先生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新生的大包,神情尴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刚才答话的那位镖师才知道自己犯了个指着和尚骂秃贼的严重错误,一下子张口结舌,呆在那里。可就在这个时候,叶子和莫老先生突然不约而同地施展轻功,掠上了停尸房的房顶。
    院子里的镖师们全惊呆了,只见房顶上的两人稍一停留,便又同时飞身向房后掠去,随即传来几声怪响,不多时,叶子拖着一个人转回前院来了,莫老先生跟在叶子的身后。
    叶子“咣当”一声把那人扔在地上,立时又一脚踏住了那人的前胸。大家这才看到,躺着的是一个小伙子,面目清秀,只是额头上有个大包,正故意和旁边的莫老先生相映成趣。
    叶子酝酿了一副狰狞的表情,然后不紧不慢地低头问道:“我问你一句你就老实答一句,要是你小子不老实的话,嘿嘿……”说着,叶子拔出佩剑,明晃晃地剑尖在那人脸上晃悠着。
    这小伙子看来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一看剑尖晃过来,赶紧闭上眼睛,大声喊着:“我说!我说!”
    “好,这样才好,”叶子把剑拿开了一些,问道,“先说说你叫什么?”
    那人忙不迭地答道:“小人名叫韩诤,本地人士,不过不是和州城里的,是城郊大柳树村的,家里还有……”
    “没问你那么多,”叶子打断了他,“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和三岁孩儿这类的话就别说啦。”
    “是!是!”韩诤慌忙点头,只是躺在地上胸口又被踩着,点起头来姿势很是滑稽。
    叶子又问道:“刚才他们说的诈尸啊、僵尸啊,是不是都是你小子搞的鬼?”
    韩诤忙道:“是我,”然后忙又摇头,“不过,我不是故意的。”
    一听这话,旁边的镖师们全都炸了,一人当先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哼,你这头上长角的怪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其他镖师本来还想再骂几句,突然看见莫老先生脸色不善,知道又说错话了,连忙住口赔笑。
    叶子忍着笑,道:“好小子,敢在我叶子面前装神弄鬼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在屋子里面刚一要溜,你以为你轻手轻脚的,可那推后窗户的声音能瞒得了我叶子和莫老先生吗?声音才一响我就知道是什么声音,还听得出来这个推后窗户的家伙正心虚胆怯呢。哼,僵尸能心虚胆怯么?想骗住我叶子?嘿嘿,哈哈……”
    谁知那韩诤听了这话,突然二目圆睁,瞳孔里闪现出异样的光辉。叶子觉得诧异,还没等搞清楚这异样的光辉到底意味着什么,突然被韩诤从底下紧紧地抱住了双脚。
    叶子大惊,没想到这个胆怯的家伙竟然还会反抗,早知道点了他的穴道就好了!可还没等叶子有所反应,韩诤却大叫开了:“您就是叶子?就是‘那个’叶子?”
    叶子一愣,赶紧把脚尖的力道收了回来,只听韩诤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那是激动的哭腔:“天哪!您真是叶子!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我韩诤能见到大名鼎鼎的叶子前辈!”
    叶子更是愣了,旁边的莫老先生和一众镖师也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叶子缓了缓,一捉摸韩诤的话,发现有个疑点:“等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前辈?叶子前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前辈?”
    韩诤还在激动着,全然不顾自己还被叶子踩在脚底下,高声道:“我韩诤也是做私家侦探的,不过才入行不久,没什么成绩的。可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您就是我们捉奸界的前辈啊!”
    “我呸!”叶子狠狠唾了一口,“什么捉奸界?捉奸什么时候还有了‘界’了?我叶子是侦探界的名人!你给我记住了!”
    “是,是,侦探界,”韩诤忙不迭地点头,可没一会儿又狐疑道,“可咱们私家侦探不就是做捉奸营生的么?”
    叶子这才明白,刚才韩诤眼里闪耀着的那种异样的光芒是对自己崇拜的光芒,为什么崇拜自己呢,是因为知道自己就是那位所谓捉奸界的名人叶子,是韩诤这号人的祖师爷!“我呸!”叶子想到这里,气更不打一处来,心想当着这么多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客户,这让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放啊!叶子拿眼角往四下里一扫,只见院子里众人一个个神色古怪,更有那咬着牙憋着笑的,看了更让人来气。
    莫老先生赶紧出来打圆场:“别听这人胡说。叶公子这两年连破奇案,像什么……哦,像什么江阴迷奸少女案、扬州青楼奸尸连环案、京城美男连续失踪案,江湖之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等市井小人的话,不必理会。”
    叶子一听,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心说您还不如别来打圆场呢,瞧您提的这几件案子,我整个儿一个变态!
    叶子也不理会莫老先生,仍向韩诤问道:“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韩诤连忙喊冤:“叶前辈,我……”
    “叫叶公子!再叫叶前辈我砍了你!”
    “是!是!叶公子,是这样的,我是来捉奸的。”
    
    呵呵,谢谢牛牛捧场!
    先说龙井,雨前和雨后的“雨”好象是谷雨,在清明之后,明前是清明之前,是最好的茶叶时候。
    再说恐怖片:不是BUG,往后看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当下大哗。院子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免不了一些交头接耳。叶子喝道:“胡说!你分明是在屋子里装神弄鬼!”
    韩诤哀求道:“叶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听我慢慢讲……”
    
    原来,韩诤本是城郊大柳树村人士,韩家世代务农,日子过得虽然算不上好,倒也安安稳稳。韩诤的父母是中年得子,又只有韩诤这一个独子,疼爱得不得了,是特意请了一位秀才给儿子起的名字,所以韩诤这个名字倒一点儿不像乡下人。可名字不像乡下人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韩诤却一点儿没学会乡下人耕田种地的本事,只喜欢读书。本来,家里拿他当个宝,便咬牙供他念了几年私塾,本想让这孩子识几个大字就行了,没想到韩诤竟是个读书的天才,几年下来,识字极多,还能自己摸索着读书了。
    喜欢读书自然比喜欢种地好多了,正所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韩诤的父母虽然不识字,可也知道读书的好处,乡下孩子要能好好读书,就能改变世代为农的命运,要是以后出落得好了,不但不会再让别人骑在头上,反倒有可能骑在别人的头上,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就这样,韩诤的父母干脆就不教儿子种地了,虽然供不起他继续深造,但家里但凡有点积蓄就让他拿出去买书。短短几年的工夫,韩诤不说是头悬梁、锥刺骨,也算是囊萤映雪、废寝忘食,房间里则堆满了书册,仿佛书香门第、隐士之家。即便是当代大儒进了他的门,也得倒吸一口冷气退回门外。屋里那一卷卷的《金瓶梅》、《肉蒲团》、《品花宝鉴》就这样伴随着眉清目秀、求知若渴的韩诤度过了他完整的青春期——当然,这里面还有一本号称以叶子为主人公的全写真纪实文学《捉奸迷案实录(足本)》,韩诤对叶子的崇拜从这时就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又过了几年,韩诤的父亲带着对儿子的满心期待和满怀欣慰撒手人寰,韩诤的母亲没多久也跟着去世了。只留下韩诤一个人,孤零零地立于人世,不得不从书本的梦幻世界中抽身出来,面对残酷的生活压力。
    韩诤一咬牙,卖了自己祖上留下来的那一亩三分地,以三无人员的身份勇敢地踏进了和州城,从此要开始他农转非的艰苦卓绝的战斗。
    和州虽然是个小城市,可到底也是城市。城市生活让韩诤这个大柳树村土生土长的孩子目瞪口呆、目不暇接。尤其是和州城里的那些女人们,和大柳树村的女人们大不相同,终于可以让韩诤得以印证自己多年的苦学,那些被摩挲过多少个日夜的名著里的人物仿佛一个个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和州,在韩诤的眼里,真是一座婆娑多姿的文学圣殿。韩诤就是在这里发出了一句让后世的文学青年们奉为箴言的感慨:“名著是要用岁月去重读的。”
    但重读名著并不足以养活一个大活人,韩诤没有一技之长,在城里真不知道如何混日子才好。眼看着卖地的那点钱就要花光了,很快就要连写求职简历用的纸都买不起了,韩诤看着这花花绿绿的和州世界,仰天长叹。
    就是在这个时候,叶子救了韩诤。
    救韩诤的不是叶子本人,而是韩诤在仰天长叹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一棵高大的杨树上飘落了一片叶子,这叶子在韩诤视线的上空盘旋飘舞,又突然坠落,砸在他的头上。韩诤把这片叶子抓在手里,一下子,脑海里灵光乍现,想起了那本以叶子为主人公的全写真纪实文学《捉奸迷案实录(足本)》。这本书,韩诤先后泛读过七次,精读过三次,书中内容早已滚瓜烂熟。韩诤突然想到的是:我为什么不能像叶前辈一样做个私家侦探呢?
    于是,一片叶子就这样激发了一个人求生的意志,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使韩诤后来能够成为本书中的一位重要人物。韩诤一直好好收藏着这片命运的神叶,至今,这片叶子的标本和砸过牛顿脑袋的那只苹果的标本一同被陈列在大英博物馆的中央展区,被一百零八台红外线防盗仪、九十六台电子防盗感应器和十二名英姿飒爽的保镖一同紧紧地守卫着。
    后来,叶子就此事还问过韩诤:“如果我不姓叶,不叫叶子,而是姓石,叫石头,你当时仰天长叹的时候也不是在一棵杨树底下,而是在一个建筑工地底下,那会怎么样呢?”韩诤便憨憨地笑:“不会的,因为这是命运。”
    
    话说回来,韩诤在接受了神示之后,仔细回忆书里面介绍的叶子的办案情形,便开始了他私家侦探的营生。
    韩诤事业的起步并不容易。第一,他没有钱;第二,他没有人面儿。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韩诤像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那样,在和州城里四处乱窜,后来见这个方法并不奏效,便索性拉下脸来,挨家挨户登门拜访,为此遭受了不少白眼、不少臭骂。皇天不负有心人,韩诤在弹尽粮绝的时候,终于签下了一单客户。
    这位客户是个中年女人,住的虽然是小门小户,却也薄有几分姿色,自称夫家姓关,委托韩诤去调查的,就是她丈夫的婚外情问题。她的丈夫,就是长风镖局的一位镖师,名叫关月。
    韩诤在长风镖局的东跨院里被叶子逼问,当他说到这里,说到“关月”这个名字的时候,满院子的人又是一片哗然。大家的目光很快都集中到一个又黑又矮的汉子身上,那汉子皱了皱眉,左掌和右拳狠狠地交击了一下,低声斥道:“这个婆娘!”叶子便知道了,这个汉子就是关月。关月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对了,莫老先生介绍案情的时候,第一个死者王魁在死前是和两个镖师在一起吃早点的,其中的一个镖师就叫关月。
    见事情涉及了某人的隐私,叶子觉得不便在院子里当众询问,便松开脚,对韩诤道:“你先在这儿待着别动,一会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问话。”
    韩诤连忙点头道:“多——”叶子松开脚了,又觉得不太放心,便抬手封了他两处穴道。韩诤本来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在叶子“又觉得不太放心”的时候,韩诤已经爬起了一半,可剩下的一半还没爬完就被叶子的点穴手法定在那里了,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要说的话也没说完,大家只听到了一个“多”字,看韩诤嘴还张着,从口型判断,大概下一个字要说的是“谢”。
    叶子没理会韩诤,对莫老先生道:“没想到耽误了这半天,咱们先去停尸房看一眼去。”
    莫老先生也不知道叶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应声跟着。叶子本来心里疑惑,着急要回停尸房看个仔细,却遇上韩诤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又问出个镖师的隐私来,可真是够乱的。
    叶子虽然着急,这时却也没忘了礼数,刚到停尸房的门前就退到了一边,等这里的主人莫老先生开门。叶子后来对不少人都感叹过:“我要感谢我那过世的妈妈,是她老人家给了我良好的家教,让我讲文明、懂礼貌。后来我才知道文明礼貌是这般重要啊!”叶子那时说的“后来”就是现在站在停尸房门前的这一刻,小时候良好的家教使叶子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因为叶子让在一旁,莫老先生当仁不让地一把推开房门。刹那间,高手掌风乍现,黑云压城城欲催,一阵浓烈的黑云夹带着一股重浊的有如实体的腥气向莫老先生扑面袭来,速度之快,内力之强,世所罕见。叶子后来心有余悸,暗道:换了自己,无论如何是避不过去的。
    莫老先生执掌长风镖局数十年,身经百战,此刻知道遭遇顶尖高手的偷袭,间不容发,当下,又见那黑云与腥气之烈,恐怕对方掌风有毒,立时屏住呼吸,紧闭双眼,可要躲却是躲不及了,只能硬接。瞬时间,莫老先生运真气护住前胸,毕生功力聚于掌心,连施赖以成名的惊雷掌中向来秘不示人的三招杀招“疾风三式”。
    叶子在旁边只看得目瞪口呆,想那莫老先生偌大一把年纪,交往中只觉得是个糊涂老头儿,可如今险境中的猝然出手却真是虎老雄风在。莫老先生近年很少与人交手,但当年他号称“枪掌双绝”,威名远振,枪是六合枪,掌是惊雷掌,都是大开大阖的功夫,走的都是刚猛一路,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叶子亲眼见了这“疾风三式”的威力,自问如果是攻向自己的,自己最多只有三成把握能接得下来,不由得立时对莫老先生另眼相看,又想到自己来和州之前还向周雪儿吹过牛,说什么莫老先生的惊雷掌、六合枪未必就能接得下自己的剑招,如今真是好生脸红。
    莫老先生那里却是有苦自己知,对方掌风雄浑,却虚不着力,让人摸不清他真正的攻击点何在,自己在猝然之下,便也根本无从防御,不得已才以攻对攻,拼着自己受伤,也要重创对方。可待“疾风三式”攻出之后,对手的身法却如同鬼魅,在莫老先生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便避开了正面的强横攻击。莫老先生使尽全力,却完全打在空处,不由胸口一热,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莫老先生心中一寒,知道一招失手,自己再难挡住对手第二招的攻击了,往事种种,油然涌上心头。
    停尸房里却一片死寂,对方也并没有趁此机会再施杀招,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突然,莫老先生只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这才睁眼一看,却是叶子。叶子苦笑了一下道:“没事了,刚才的腥气是尸臭,黑云是一大群苍蝇。”
    只听得“卟”的一声,莫老先生刚才强压下去的那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这口血,代表了这位老人家此时此刻难以名状的内心感受。
    迟疑片刻,莫老先生问道:“不对呀,这房里一直门窗紧闭,哪来的苍蝇?今天下午老夫还陪叶公子来这里查看过尸体,那时候还是干干净净的啊,现在才刚刚黄昏,怎么会?”
    叶子苦笑道:“您老忘了,虽然门窗密封得好,可尸体早已经发臭了,刚才那个叫韩诤的小子进来捣过乱,逃走的时候是开后窗户溜的,咱们抓住他的时候,后窗户没有关上。这么重的尸臭,远近十里八乡的苍蝇还不全都来了。”
    莫老先生“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刚才被一群苍蝇撞了一头一脸,甚是恶心,更可恶的是自己还为打苍蝇受了内伤!这事可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了。
    成千上万的苍蝇已经在莫老先生凌厉的掌风下死伤无数,幸存的一些也都带着伤不敢再飞回来了。此时正是苍蝇的繁殖季节,主力部队几乎遭到全歼,散兵游勇也大多丧失了生育能力,和州后来被评为全国的卫生示范州,和州知府因此被调任京城,由地方官升为京官,由四品知府升为二品工部侍郎,而和州知府的缺则由傻张补上,傻张由六品升为四品,乐不可支,和州又因为卫生条件绝佳,配合起当地的温泉,成为旅游疗养的胜地,就连城外的农村(包括韩诤的老家大柳树村)都成了超级无公害蔬菜基地,所有产出都特供京城皇室,使皇帝一家人吃上了真正的放心菜,当地经济因此而迅猛发展,人均GDP位居全国前茅,恩格尔系数也持续走低——这些都是后话,可见莫老先生这误打误撞的三招惊雷掌实有造福天下之功。
    叶子终于屏住呼吸,又捂住鼻子,查看那三具尸体,但还是不敢走近。可怜这三具尸体,受到了莫老先生的掌风波及,比原先的样子更加惨不忍睹了。叶子开始后悔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查看尸体的时候嫌臭没仔细看,可又一想,那时候好像就已经腐烂到一定程度了。
    叶子看了一阵,徐卫那具尸体,不敢说十成像给自己送过信的那个徐卫,至少也是八分相似,也毕竟因为是尸体,和活人自然会有两分不同,这具尸体的头发没有束起来,披散在脑后,看来确确实实就是徐卫,身量也很相似。确认了徐卫的身份,叶子心中不免疑云万端。
    
    等出了停尸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叶子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但这口气仅仅是因为刚才憋气憋的,心头的疑惑却完全没有释去。见院子里还有人在,韩诤也仍然保持着被点穴时的姿势滑稽地半趴在地上,叶子也没管他,便随莫老先生到书房谈话。
    别看莫老先生是个武人,可书房布置得相当雅致,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那张紫檀木的书架上,经史子集一应俱全。书架旁边,挂着一幅竖轴山水画,笔法大有富阳黄公望之风,留白题字更含右军风骨。这让叶子更觉得该对莫老先生刮目相看了,可心中却也暗暗嘀咕:那么多书不会都是两三折卖的那种充门面的大部头吧?书架的对面,在墙上挂着的,才是屋主人的正经家伙:一把绿鲨鱼皮鞘的宝剑,一张超大号的铁胎弓,一只装满雕翎箭的箭壶。叶子想,看看人家,这对自己新房子的装修会有帮助的。
    可此时的叶子也没心情再仔细打量。落座之后,两人的第一件事不约而同都是端起杯子来大口喝茶,觉得此刻这口茶分外的香甜。茶过三巡之后,莫老先生问道:“叶公子,可看出什么疑点么?”
    叶子点了点头,问道:“莫老先生,请问,您派去给我送信的那位镖师叫什么名字?”
    莫老先生显然没料到叶子会问这种不相干的事情,迟疑了一下,答道:“他叫张云溪,是老夫镖局里一位资格很老的镖师,办事很是妥帖。哦,说到他,好像这几天都没见着,唉,出了这么多事也顾不上。怎么,叶公子,难道张云溪他开罪了公子不成?”
    叶子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只是,给我送信的这位镖师自报姓名说叫徐卫。”
    一声脆响,莫老先生托在手里的茶盘险些落地,惶恐道:“这,这怎么可能!”
    叶子道:“您老先别慌,听我细问。我见到的这个自称徐卫的人,恰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披散着头发,长得五大三粗,看样子正是关外人士。”
    莫老先生急道:“不错,徐卫就是这个样子,可他那时候明明已经死了啊。再说,老夫派去送信的分明就是张云溪,叶公子若是不信,马上可以找他来这里问话。”
    叶子点头道:“好,那就烦劳莫老先生了。”
    莫老先生气急败坏地呵斥用人,叫人马上把张云溪找来,神色之慌张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就是方才使出惊天动地的“疾风三式”的那位武林高手。
    叶子又呷了口茶,正待劝莫老先生稍安勿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道:“张云溪住在哪里?快带我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莫老先生被唬了一惊:“什么来不及了?”
    叶子急道:“重要人证在马上被找到的时候通常都会遭到灭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我们要抢在凶手行凶之前马上找到他!”
    莫老先生缓过神来,道:“好,叶公子言之有理,请跟老夫同去。”
    两人心急火燎踏出房门,却见一人急匆匆迎面赶来,神色慌张。叶子叹道:“晚了,张云溪已经死了。”
    “呸!”只听来人唾了一声,“是哪个王八蛋在咒老子?”
    叶子挨了骂,不怒反喜,松了口气,知道眼前这位原来就是重要人证张云溪,还好端端地活着。
    然后就是叶子道歉,莫老先生调停,张云溪消气,三人一同进了书房。
    莫老先生问道:“张镖头,老夫派你去京城给叶公子送信,你可是亲手送到的?”
    张云溪的脸顿时一红,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什么。
    莫老先生急道:“快说,到底有什么瞒着老夫的!”
    张云溪却立时跪了下来:“老镖头恕罪!老镖头恕罪!”
    莫老先生当真恼了,一拍桌案,道:“从实讲来!”
    张云溪终于低声道:“那信,我没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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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要谈,坑要填,谎要圆。会坚持下去的。
    据张云溪讲,那日他接了莫老先生交代的任务,没多耽搁,骑上快马直奔京城。从和州到京城,大约骑马要走五天路程。走到第三天的时候,到了云州地面。云州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民心离散,经济萧条。张云溪骑着自己的枣红马穿过云州城的时候,望着两边的街道,觉得景况与和州迥异,任他是一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镖师,心里面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些感触。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不远处突然间人声鼎沸。张云溪抬眼望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正迎面冲来,速度虽然不算很快,但在这城里的大街上可就骇人听闻了。张云溪是个爱马之人,看那高头大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高大威猛,神骏非凡,真是一匹罕见的宝马良驹。再看马上之人,二十出头的一位青年,蜂腰蚱背,英武异常。张云溪当时想到,古人说英雄配宝马,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今天是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真是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张云溪正在这里暗自赞叹着,却听见前面惨呼连连。原来,那马速太快,把街上的行人和摊贩撞倒了一大片。这下炸开锅了,马后面骂声不断。那骑马的公子闻听大怒,掉转马头,斥道:“哪个敢对本公子出言不逊!”
    这一来,骂声小了,可还是有人放低了声音在骂。公子急了,二话不说,打马扬鞭又照原路冲了回去。张云溪眼看着那马蹄踏在一名民妇的身上,接着又踏碎了一个男孩的脑袋。马过之后,那公子还不解气,再次掉转马头,作势要往回再冲一趟。这时候,街上已经有了血泊了。张云溪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见那公子催着宝马向自己这边直冲过来了,连忙凝神运功,双臂一较力,猛然勒住自己枣红马的缰绳,迅速翻鞍下马,二目圆睁,左手按住腰刀的刀柄,右手一带马的丝缰——立马把枣红马牵到路边,把道给那位公子爷闪开了。
    张云溪可从来不是出头的椽子,这时候更是心里嘀咕:看这公子爷的架势,定是大有来头的,我可犯不上去招惹他,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我这条懒龙啊,搁在馒头店里还算个东西,比馒头、花卷什么的都值钱,可要搁别处就不算个玩意儿了。
    可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云溪扫眉耷眼、诚惶诚恐地让道,倒让出毛病来了。那公子爷的宝马良驹还没等过去,街面上突然涌出了一群捕快,各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看就是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捕快们纷纷向那位公子爷点头致意,然后就忙着去收拾街上这些乱摊子,公子爷却下了马,往旁边一座酒楼上去了。张云溪站得近,听见公子爷和酒楼里的一个人打着招呼,好像叫什么王捕头。
    眼看着一场乱子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张云溪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正待要走,麻烦就找来了。
    那公子上了酒楼,酒楼的伙计忙不迭地来牵那匹宝马,可这宝马死活不让伙计来牵,自己挣脱出去,朝着张云溪就扑过来了。
    可把张云溪给吓坏了。按说以他的身手,对付这马并不难,可这世道,打狗都得看主人,更何况是打马了。张云溪正在慌神的时候,却发现宝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是冲着自己那匹枣红马来的。只见那匹宝马当街扑到了枣红马的背上,神情亢奋,举止粗鲁,枣红马却左挣右突,看样子是想要摆脱宝马。再看那宝马,一根直挺挺的马鞭伸出来足有一尺多长,令张云溪好生羡慕。张云溪这才明白,这宝马竟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暴民马!
    
    多谢对新人的鼓励!
    各位父老乡亲们但请放心,本人的原则是:事要完,坑要填,谎要圆。一定会有结尾的。
    
    书接上文:
    张云溪心里骂娘:真是什么人骑什么畜生!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又生怕惹怒了那位公子爷,便赶紧安抚自己的枣红马,劝它不要不识抬举,也别理会朱熹老夫子那些迂腐的说教,那是说人的,不是说马……
    这才叫人无骨气,马有烈性。枣红马今天是犯了倔了,不管怎么着就是不从。张云溪急得汗都下来了。正在这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抬眼一看,那位公子爷不知什么时候从酒楼上下来了,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彪形大汉,捕头打扮,看来就是那位什么王捕头。这王捕头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副渊亭岳峙之相,不问而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再往后看,十几名捕快已经把这里围拢了。
    那公子爷看着这般场面,本来绷着的脸突然绽开了笑,越笑越是放肆,紧接着,王捕头也跟着大笑,然后又是那些捕快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枣红马终于惨遭强暴,张云溪则被收押大牢。
    幸运的是,张云溪在牢里只关了五天就被放出来了,这倒不是因为他犯的罪轻(可他根本就没犯罪啊),而是因为牢里实在关的人太多了,又不通风,气味让人作呕。如果单是让囚犯们作呕倒也罢了,可狱卒们也要在这里进进出出啊。狱卒们直抱怨:“我们上下班坐的三百路公交车就是出了名的挤了,可一上班,嚯,比三百路还挤,就打卡那会儿宽松点儿,再这样我们就反映到劳动局去了!”这怨声一大,典狱长干脆就挑了一批上边没有做过特别交代的人给放了出去。当然,被放的自然是那些银钱使足、好话说尽的人,而张云溪恰好就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出了大牢的张云溪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空气的味道是这么香甜,自由是如此可贵,更可贵的是,他在云州的城郊居然遇上了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看来那些人倒没有难为枣红马,它只是被那匹纯白的宝马始乱终弃罢了。
    可怜人遇上可怜马,同病相怜,张云溪把该送的信也弄丢了,不知道是在牢里丢的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反正任务是完不成了,打击也受够了,他骑着他那匹遭受强暴后依然坚强面对生活的枣红马,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就是张云溪的一番经过。
    莫老先生第一个发问:“那你没把信送到,回来以后怎么也不告诉老夫一声呢?”
    张云溪道:“镖局里已经那么乱了,谁也顾不上谁,我平白受了冤屈,心情又很糟糕,而且,最主要的是,我在出狱之前,那个王捕头特意来叮嘱了我一句,说是那天在云州看见的事情半年之内跟谁都不准说,我要说了他就能要我的命。”
    “哼,欺人太甚!”莫老先生一拍桌子,“云州王捕头老夫是知道的,擒拿手号称天下无双,本以为是条好汉,谁知是这等样人!那个骑宝马的公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
    叶子插进话头:“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张镖头没到京城就回去了,而那封信又确确实实有人给我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信封,给莫老先生道:“您看,是不是您老让张镖头交给我的那封信?”
    莫老先生满腹狐疑,取出信来,在灯下一照,马上应道:“没错,就是这封信,正是老夫亲笔。”
    张云溪奇道:“可我明明在云州把信丢了啊!是谁送去的呢?”
    叶子道:“这个送信的人四十岁上下,五大三粗的,头发披在脑后,是关外的打扮,自称徐卫。”
    张云溪的脸色登时绿了,好半晌才颤声道:“是徐卫,是徐卫,他死得太惨,死得不明不白,是他的鬼魂去找叶公子为他报仇啊!”
    莫老先生闻听此言,脸色也起了变化,应声道:“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是徐卫的鬼魂!”
    叶子道:“今天我才到和州的时候,贵镖局迎接我的人群里我还明明看见了徐卫。”
    张云溪惊道:“这怎么可能!徐卫已经是个死人了!”
    莫老先生也惊道:“哪里可能有他!叶公子不信的话,老夫可以叫来全镖局今天去迎接过叶公子的人来,一个一个地问。”
    “哈——哈——哈——”叶子夸张地大笑三声,“原来七天前我是大白天在家里撞了鬼,今天又在大白天的和州城大街上撞了鬼啊,张镖头也还罢了,莫老先生您这把年纪了可不能乱说话啊,我看——你们——你们这是——”
    叶子的话说不下去了,他看见面前的莫老先生和张云溪本来看着自己的眼睛慢慢抬了起来,变成了死盯着自己的额头,又变成了死盯着自己的头顶上方半尺来高的什么地方,大张着嘴,眼神里充满了惊慌、迷惑、还有——恐惧!
    叶子被看得发毛,也不知道这二人都看到了什么,却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头发也从发根的地方直挺挺地往上扎,想回头,脖子却转不动了,伸手去拔腰间佩剑,抚到剑柄猛地一拔——却没拔动!再一拔,才感觉到手里握的不是剑柄,毛茸茸、肉乎乎的,那是……是一只人手!
    
    立时,叶子松开手,以人类所能达到的声音极限发出了一声无法用任何象声词记录的怪叫,这声怪叫是不带内力的,不是什么狮子吼之类的奇门武功,只是人最自然反应下的本能呼叫,却把桌子上的两只茶杯连同一只茶壶通通震碎,茶水四溅。这些茶水即将对叶子的一生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这一节稍候再表。
    等叶子恢复理智的时候,回过头去,却还是原来那间书房,低头看看佩剑,也依然如故,伸手拔了一下,寒光出鞘。叶子问道:“两位方才看到了什么?”
    莫老先生惊魂未定,颤声道:“是徐卫,不,是徐卫的头,在叶公子的头顶上。”
    “对,徐卫的头,”张云溪也发出一样的颤音,“血淋淋的脖子,骨头的断面,都能看见。”
    叶子急道:“那,看没看见我的剑柄?”
    两人茫然,不知道叶子是什么意思。叶子一想,方才两人都直愣愣地往上看,估计是看不到自己剑柄位置的,叹口气,便不再问。
    过了好半晌,张云溪才缓缓地说:“吓死人了,这也不知道是鬼魂还是诈尸。”
    莫老先生道:“当然是鬼魂。要是诈尸,能只有一个头么?”
    “诈尸?”叶子灵光一现,想起院子里还爬着一个闹诈尸的韩诤呢,一直没顾得上继续审他。想到此,叶子疾步出了书房,直奔东跨院。
    
    院子里是一片昏黄柔媚的月色,被阴霾的天空映衬着,仿佛是妖魔的夜灯。
    叶子跨进了月亮门,身后跟着莫老先生和张云溪,三个人身体挨近得像热恋中的男女,就差没有挽着手臂了。(三个人?!)
    才一进东跨院的月亮门,三人全是一呆。
    只见在昏黄的月光底下,黑压压一排人肃然跪倒在院子当中,大概有二三十个,一动不动,分不清是真人还是木雕,或者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有一个人半趴在地上,形状古怪,想来必是韩诤,也真够辛苦他的。这排人是背向叶子他们进来的这个月亮门的,而在这排人对面一丈开外的中央位置,巍然摆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的旁边还有一张茶几,茶几上,茶壶、茶杯、点心、水果,一应俱全,可太师椅上却空空如也。
    但是,在太师椅正前方五六尺的距离,突出地跪着一个人,是出了整个队伍之外的,看那样子,像是单独向着太师椅上的什么人低声汇报着什么。叶子等三人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全被这一诡异的情形惊呆了。再看那太师椅旁边的茶几上,茶杯竟然凭空飞了起来,慢悠悠地,飞到太师椅那里,稍微倾斜了一下,又飞了回去,然后,茶壶自己欠起来一些,一股香茗倒入了方才那只杯子。如果太师椅上有一个人,那这些动作都再合情合理不过,可三人同时揉了揉眼睛,太师椅上明明是空的啊!
    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从太师椅那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奇异的女人的声音:“好拉,既然叶公子来了,你们大家就都回去吧。夜深了,叶公子请立即回去休息,这里的事先请罢手,否则的话……”
    叶子一阵冷笑,也不答话。院子里跪着的那些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叶子等三人这才看清,这些人全是镖局里的镖师、杂役等人。
    莫老先生抓住一人便问:“方才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不知是哪路鬼神显灵,让我们在这儿集合,一个个问话。”
    莫老先生脸色陡变,急道:“问的什么?”
    那人道:“就是让我们把镖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仔细讲个经过,一个人一个人地讲,可第一个人才讲了几句话,您老就来了。”
    “哦,”莫老先生含糊地应了一声,若有所思,随即又对叶子道,“叶公子,你看这事,这到底——”
    叶子又一声冷笑:“一个女鬼而已,这也有什么可怕的吗?”
    莫老先生一怔,不明白叶子方才在书房里还被鬼吓成那样呢,怎么现在突然就胆子大了,还是因为他色胆包天,见声音是个耐听的女声,就不在乎她是人是鬼了?
    还好人心隔肚皮,叶子不知道莫老先生现在正把自己想成这副龌龊相,潇洒地向莫老先生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各自回去休息,韩诤我带走。对了,给我安排在什么地方住?”
    莫老先生这才缓过神来:“老夫早已命人在东大街的玉记客栈给叶公子订了一间上房。老夫这镖局里太过简陋,都是粗人来来去去的,怕叶公子不习惯。老夫这就派人送叶公子过去休息,叶公子实在太辛苦了,看这一天忙活的。”
    
    玉记客栈离长风镖局并不太远,看上去,在和州这个小地方算得上五星级宾馆了。叶子和奉命陪同的一位王镖头一起压着韩诤进了玉记客栈的大堂。韩诤总算被解开了穴道,穴道才一解开,他那一直大张着的嘴里就吐出了一个“谢”字——他在被点穴的那一瞬间本来正要说“多谢”,“多”字才出口穴道便被封上,隔了几个时辰才接上了这个“谢”字。
    王镖头见韩诤穴道已解,还有点不大放心,叶子说:“他跑不了,你现在就是赶他跑,他也跑不了。”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错,韩诤的身体以那样一种怪异的姿势麻痹了太久,现在虽然穴道被解开了,却已经不会正常走路了,更别提跑。如果你见过比目鱼,并且还能想像出如果比目鱼能在陆地上行走的样子的话,那大概就是韩诤现在这个样子了。
    镖师和叶子一起在前台办理住宿手续,前台的伙计(不是小姐)翻了翻预定记录,给了叶子一把钥匙,笑道:“客官,您在房间在二楼十一号,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叶子“哦”了一声,正要接过钥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看了看韩诤,对伙计道:“可是,我们有两个人要住宿,要两间房。”
    伙计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可您只预定了一间房,要不要现在再加一间?”
    叶子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王镖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王镖头是个老实人,不明白叶子为什么看着自己,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脖子,然后“嘿嘿”地笑。
    叶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得说道:“王镖头,你看,韩诤也得住一间啊。”
    王镖头还是不明白,点头道:“叶公子说得对。”
    叶子更气:“可是,再加一间房的话,现在是要付钱的。”
    王镖头点头道:“叶公子说得对。”
    叶子这回不气了,无可奈何地喘了口气:“那,你倒是付钱啊。”
    王镖头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诧异道:“我没带钱,再说,为什么是我付钱啊?”
    叶子狠狠道:“当然不是你自己付钱,而是长风镖局付钱,你现在先把钱付了,开张发票回去找莫老先生报销不就行了?”
    王镖头窘道:“可是,我身上一点儿钱都没带啊。”
    叶子气道:“不带钱还敢出来混!”
    王镖头委屈道:“您不是拿了我们镖局五百两的订金了吗?”
    叶子道:“那五百两已经是我自己的钱了,可我在和州的一切费用都说好是你们来付的。再说,那五百两我已经付了购房贷款的提前还款了,我身上只带了六七两银子的零钱,还是准备买点和州土特产回去送亲戚朋友的。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来付钱好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是谁?这么大方?叶子和王镖头都循着声音来处看去,不是别人,却是韩诤。韩诤虚弱地道:“两位爷别争了,我来付钱,赶紧找个地儿让我躺下吧,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就这样,韩诤做私家侦探第一笔单的订金为他自己买下了玉记客栈里一天的床位。
    
    王镖头完成了使命,回镖局去了,可韩诤还是没能躺在自己的房里。
    叶子把韩诤带到了二楼十一号,韩诤道:“叶公子晚安,我是十三号,在隔壁。”
    叶子道:“先到我房里来。”
    韩诤惊慌道:“做什么?”
    叶子笑道:“夜——审——僵——尸——”
    韩诤更慌:“哪里来的僵尸?”
    叶子已经打开了门,一脚把韩诤踢了进去,道:“僵尸就是你啊,快给我说说今天白天你是怎么假扮僵尸吓人的!”
    韩诤在地上滚了两滚,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急道:“先不说我的事,今天晚上东跨院里的太师椅上的鬼我看见了!谁都没看见,可是我看见了!那个鬼——”
    “那个鬼的事不用你说,鬼很快就会自己来说,”叶子一边笑着一边点上灯,“先把你的事说清楚。”
    韩诤叹道:“我——”他本来要说“我说”,可才说了一个“我”字,叶子疾出双指,又一次把他的穴道封住,然后一脚把他踢到了床下。
    房门就在这时突然开了。一位少女嫣嫣浅笑,款款而来,正是周雪儿。
    叶子笑道:“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你在太师椅上装神弄鬼的把戏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我:在黑暗的地方,把自己用一块和背景颜色非常接近的布遮住,距离远一点儿的人就根本看不到了。”
    周雪儿道:“我当然知道瞒不住你,去年灯节我用这招儿捉弄过你,后来你缠着我问个没完,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叶子一窘:“做人不可有察察之明,你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何必非要说出来呢?对了,你怎么来了?”
    周雪儿道:“在家里闲得无聊,就想起你来,找到你就能找到好玩的事儿。”
    叶子恨道:“这世界真不公平!我要出生入死、做牛做马才能让生活稍微好过一点儿,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却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我这样的穷孩子寻开心!”
    周雪儿笑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没学会接受现实吗?再说了,各家都有难念的经,我老爸那么大的官这几天也被气得不行又没办法呢。”
    叶子奇道:“老伯怎么了?”
    周雪儿叹道:“前几天,云州一个富商的公子在大街上骑马踩死了人,你知道,朝廷的邸报是我老爸分管的,他手下的邸报编修官把这事上了报了,结果,当天的邸报被全部追回销毁,那名编修官还被撤了职。把我老爸气得不行。”
    叶子道:“周老伯倒很有正义感。”
    周雪儿道:“才不是呢,比这事还过分的我老爸自己都压过好多了,本来,这消息不报也没什么,把邸报追回销毁也没什么,我老爸气的是,居然没人跟他商量就动手了,而且,云州那个主儿不过是个无官无品的商人,一个商人就这么嚣张,还把不把朝廷大员们放在眼里?”
    叶子听得头大,不吭声。周雪儿道:“这些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好好地破你的案子吧。”
    叶子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云州那事,那匹马是不是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
    周雪儿道:“对呀,你怎么知道?这事被封锁得很紧呢。听说那是一匹罕见的宝马,有机会一定去见识见识。咦,你的身上怎么这么湿?”
    叶子一惊,低头一看,身上果然有大片水渍,虽然已经渐渐干了,可痕迹还很明显,尤其是裤裆的部分,湿了一大片,还漓漓拉拉地一直通到脚面,而尿了以后,精神一直都很紧张,也没有注意到。叶子这才惊觉,在莫老先生书房遇鬼、又一声大叫震碎茶杯的那一刻,自己竟被吓得小便失禁了。
    在心仪的美少女面前小便失禁,这实在太丢人了。叶子一下子手足无措,低着头不知看哪里才好。
    周雪儿道:“你东张西望地找什么呢?”
    叶子慌道:“我在找地缝呢。”
    周雪儿不由得往地上去看,却突然发现床脚处露出来半只脚,立时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叶子一见可算能岔开了话题,大喜道:“别怕,这人没什么危险的。”说着便一弯腰,把韩诤从床底下给拽了出来,解开穴道,又把韩诤的情况简要地向周雪儿做了说明。
    韩诤虽然刚才一直穴道被封,却在下面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就是东跨院里的那位太师椅上的女鬼,他本来在院子里看到了周雪儿模糊的一个轮廓,此时方能近距离一睹真容。
    房间里突然没了声音,叶子在一旁疑惑了一阵,又伸手在韩诤身上点了两下,又疑惑了一阵,喃喃道:“是我的点穴功夫不到家么?我明明把他的穴道解开了啊!”
    原来,韩诤从床底下被拽出来之后,虽然马上被解开了穴道,却一直如同泥塑木雕,愣坷坷一动不动,这时才终于说了句话:“这位姑娘好美,我竟看得呆了。”
    叶子一听,差点背过气去,一脚把韩诤踢了个趔趄,再看周雪儿,却眉目含羞,羞中又颇有喜色,叶子心中暗道:“女人啊,女人,唉!唉!唉!”然后又是惋惜:“这么经典的台词,怎么没让我说呢!”
    女人到底是女人,周雪儿马上对韩诤有了好感,打抱不平道:“叶子,别欺负他,先说说你自己这身湿是怎么回事。我在镖局院子里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声古怪的叫声,好像是你的声音,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得尿了裤子吧?”
    叶子心道:“你才是名侦探,推理得一点儿不错!”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一低头,看见衣服前襟上粘着一片茶叶,立时想到自己那一声大叫把茶杯震碎了,这茶叶应该就是那时候溅到身上的,所以——既然身上粘着茶叶,就肯定还有茶水。真是救命的茶水啊!
    叶子连忙解释道:“你听到的那声叫声是莫老先生不小心踩到猫尾巴上了,猫一疼,又把茶几撞到了,溅了我一身茶水。你看,这不是,茶叶还在衣服上粘着呢。”
    周雪儿凑近一看,是有片茶叶,疑道:“可这茶水怎么闻着有股骚味呢?”
    叶子颇有急智:“可能是在停尸房里验尸的时候沾上的尸臭。”
    周雪儿一听“尸臭”两字,连忙往后一跳,动作比被踩到尾巴的猫还要敏捷。小便失禁案终于就这么不了了之。叶子心中暗怕:这要是被周雪儿查实了,我这后半辈子就再没脸见人了,再要被登到她老爸邸报上的社会趣闻专栏上,名侦探叶子从此就算完了!
    叶子松了口气,道:“你在镖局里装神弄鬼,可曾问出了什么线索?”
    周雪儿气道:“那些人本来都被我吓怕了,以为真是鬼神下凡,让他们说什么都会老实说,可才问到第一个人,没两句呢,你就来了。”
    叶子笑道:“你真胡闹,镖局里面,他们既然请我办案,什么事都会主动告诉我的,你这招儿应该用到疑犯身上才对,你呀!”
    周雪儿脸一红,道:“那现在怎么办?”
    叶子道:“案情我回头再给你仔细讲,现在我要先审问这个韩诤,你安安静静听着就好了,别打岔。”
    “好吧,”周雪儿道,“不过,这人不错,你可不许用刑。”
    叶子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会把他审得白白胖胖的。”转头一看韩诤,韩诤正直勾勾地望着周雪儿。韩诤暗道:这趟罪算没白遭,这女子如此美丽,一下子回想起自己从小蒙头苦读的那些经典名著,觉得这女子真宛如潘金莲再世、李瓶儿复生。周雪儿瞥见韩诤崇拜的眼神,不由暗自得意,哪里知道韩诤正拿《金瓶梅》里面的精彩描写给自己对号入座呢。
    叶子无奈地看着这对痴男怨女,不再理会周雪儿,开始审问韩诤。已经二更天了,韩诤直到现在总算能把白天没说完的话继续下去。
    
    呵呵,下岗了,所以有充足的时间来编故事啊.
    叶子的标本是怎么流落到英国的,经过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前不久听说文物局要花重金把它买回来,因为到底是国宝嘛,可英国方面说什么都不干.有爱国华侨呼吁天涯同人一起捐款,一定要把国宝买回来,谁要捐款的话打在我的卡里就行.
    
    再接一段:
    
    韩诤的这趟差使是叶大侦探起家时的营生——捉奸。这一段,关氏总是觉得丈夫神神秘秘的。这神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经常加班,这是以前不常有的,以前镖师出门走镖,一走几个月都是正常的,可不走镖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多的事做,而这一段,关月并没有出去走镖,却经常要去加班,很不正常;二是可能在存私房钱,这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被关氏发现了,虽然不多,可也非常值得怀疑。但这两点还都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就在前几天,证据终于被关氏发现了。
    这一天,关月又要出去加班,关氏含沙射影,不让他去,可关月还非去不可,两口子争执起来,动上了手。这一动手,却从关月的怀里掉出来一件东西,关氏手快,一把将那东西抓在手里,一看,却是一枚金钗!
    一枚金钗,这可是如山铁证啊!关氏立即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了。可关月在这如山的铁证面前,不仅不服软,反而气急败坏,要抢回那枚金钗。关氏哪里肯依,两口子再次扭打起来,关月到底是个镖师,先是鹰爪手的一招“拨草寻蛇”刁住了妻子的手腕,再一招沾衣十八贴里的“敲山震虎”制住了妻子右半身的发力,又一招大洪拳里的“关门打狗”把妻子的上半身压牢,最后用一招通臂拳里的“隔山打牛”勇夺金钗。
    可俗话说得好: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俗话还说得好: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拧的,拧的怕不要命的。关氏这回是豁出去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把着手里的金钗不放,任凭丈夫把十八般武艺从头到尾使了一溜够,就是不放手。
    关月也来了狠劲,双脚齐肩,双膝微屈,含胸收腹,丹田一运气,舌尖一顶上牙床,使出自幼练就的少林正宗童子功,抓住妻子露在右手虎口外边的半截金钗,准备隔物传功,用内力震开妻子的手指。关月姿势摆正,开声吐气,气吞山河,耳轮中只听得“喀嚓”一声,金钗断成两截。关月这才想起来,自从和妻子成亲以后,小时候练的童子功也就废掉了。
    关月大怒,喝道:“好你个贱人,废了我的童子功!”关月这也是急得语无伦次了,眼见金钗已断,那半截也无论如何夺不过来,只得狠狠跺了跺脚,出门去了。
    后来,关氏就委托韩诤调查丈夫关月,线索就是这半截金钗,这必定是关月准备送给相好女子之物。
    韩诤拿到金钗,想的是:金钗已经断了,关月总不可能拿半截金钗去送人吧,所以这个线索毫无意义。但他好不容易才接到第一单客户,又觉得单靠跟踪关月也能够完成任务了,便也不对关氏言明。
    从关氏口中得知了关月的形容相貌和工作单位,韩诤一点儿都没耽搁,径直就去了长风镖局。
    韩诤当然不会去走大门,而是从后院翻墙溜进去的。(韩诤对叶子的解释是:后院一般都没什么人,安全系数高,即便有人也多是女眷,被发现了也好溜,有时候不溜的话,还有可能意外地燃烧出一刻激情的火花,这是《捉奸迷案实录》中叶大侦探传授的经验,还有,这书一定要买波及书局陈江主编的版本,那才是足本……哎呦,你怎么踢我!)
    韩诤溜进了后院,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没燃烧出什么激情的火花,只在池塘旁边踩到了一泡狗屎。“这是谁呀,带宠物遛弯这么不讲公德,这狗一定也是个没上牌照的。”韩诤心里暗骂,但任务还要继续。
    韩诤就这么带着一双狗特务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东跨院。这时候的东跨院一人皆无,韩诤正在犹豫到哪里去找关月,却突然见一个黑影眨眼间就闪进了一间屋子,进去之后,屋门迅速关上,动作之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韩诤偷偷地笑了:这个人肯定就是关月,这种鬼鬼祟祟的形迹实在太符合奸夫的特点了,《捉奸迷案实录》里的奸夫都是这个样子,照此推理,淫妇肯定就在里面。韩诤轻手轻脚,溜到了这间大屋的后面,他却并不知道,这间大屋此时是被用来当作停尸房的。
    韩诤蹲在窗根底下,侧耳倾听。
    “官人,你怎么才来!”
    “小亲亲,想死我了!”
    “瞧你这个猴急相,别,别,人家还有话讲嘛。”
    “宝贝儿,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先让哥哥香一个。”
    “讨厌——”
    “嘿嘿,小亲亲,才几天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死相!”
    “想死你了!”
    “讨厌——哦——弄疼人家了——我的西门大官人——”
    ……
    韩诤冷静了一下,不对呀,怎么出来个“西门大官人”?哦,这原来都是《金瓶梅》里边的台词,自己一蹲在这窗根底下,想到里面是奸夫淫妇正在幽会,不由自主地就产生幻听了,把《金瓶梅》里类似场景下的对话给想起来了。
    韩诤暗骂了自己一句,集中精神,把耳朵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可是,屋子里面却什么声音都没有!韩诤低头想了想,觉得不可能两人这么快就都完事睡下了,于是把耳朵贴得更紧,再听……好像听到了一点儿声音,又好像没有,那好像有的什么声音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声音。韩诤颇有耐心,足足听了半个时辰。
    可这半个时辰却没听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难道屋里没人?不可能啊,自己明明亲眼看到有人进去。韩诤正对自己的眼睛产生怀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声音。
    
    那声音非常之小,而且才一出现,又迅速消失,好像是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却又不能肯定。韩诤紧张了起来,再次耐下心来,可是,又没有声音了。
    韩诤又听了半个时辰,实在坚持不住了,有时候听见院子里来了什么人,高声说话,然后又走,有时候听见狗叫(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在后院拉屎的狗),还好有人在逗狗,狗也没有发现韩诤。
    韩诤实在失去耐心了,暗想,冒点风险,偷看一下好了。韩诤在手指头上唾了点口水,悄悄往窗户纸上一按——没按动,这窗户上不是贴的窗户纸,装的是玻璃,这玻璃毛毛糙糙的,看不到里面。(玻璃的历史其实非常久远,并不像人们一般认为的那样是现代才有的,只是古代用玻璃来装窗子不是很普及的。)
    韩诤只好推了推窗户,轻轻的,却没推动,他没着急,从怀里摸出了一些小工具来,这也都是从书里的叶大侦探那里学来的。韩诤轻手轻脚,初试啼声,没多大工夫还真把一扇窗户的插销给弄开了。
    这时出了个小小的意外,那本韩诤的工作指南《捉奸迷案实录》把重点主要放在对奸情的描写上了,对办案的技术环节却着墨不多。有风的时候撬窗户一定要先拿钢丝把窗户拉住,这时候正好在刮着小风,韩诤不知道这个细节,插销刚一撬开,一阵小风吹来,“砰”的一声,窗户一下子被吹得大开。这动静可太大了,屋里要是有人的话一定会发觉,但事已至此,韩诤只好硬着头皮了。
    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动静,韩诤探头一看,屋里空无一人,只横着三具棺材,棺材盖还是开着的。这可把韩诤吓了一跳,正要走,又听见人声传来,好像是朝自己这边过来的。韩诤万般无奈,一咬牙,飞身从窗户跳进了屋里,马上一转身把窗户给关好了。
    韩诤紧张的神经刚刚松懈了一点儿,就突然闻见满屋子的尸臭,只觉得喉头一涌,胃里面翻江倒海。韩诤连忙用手把嘴捂住,硬是把反上来的东西给吞了回去,这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但韩诤确实有些做侦探的素质,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却没有落荒而逃,而是抬眼观察这间屋子,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韩诤讲到这里的时候,叶子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韩诤看来看去,什么可疑之处也没发现,想了想,也只有那三具棺材没有查看了。关月既然和人有奸情,会不会是那淫妇的家人或老相好假借那淫妇的名义把关月约到这里,趁他不备下了毒手呢?所以,这三具棺材里很可能其中某一具里就放着关月的尸体,这一定要查清楚才行。而且,如果确实有关月的尸体在,马上就要验尸,《捉奸迷案实录》里讲过,验尸是侦破凶杀案最重要的手段,验得越早,得到的线索也就越多。想到这里,韩诤壮了壮胆,一步一个脚印地向那三具棺材走去。(叶子现在已经对韩诤非常称赞了,连带着也觉得那本编派自己的《捉奸迷案实录》也不算那么可恶。)
    到了棺材跟前,韩诤忍不住头皮发扎。三具棺材都没有盖着,尸体平躺着,上面盖了一匹白布。韩诤颤抖着分别打量了一下那三匹白布,觉得其中一匹像是刚被人动过,上面的皱褶和其他两匹布不大一样,有些突起的地方是属于时间稍长就会自然平缓下去的那种,所以,韩诤认定了这具棺材最可疑,这里面的尸体最有可能是关月。(叶子这时把韩诤从地上搀扶起来,亲手为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再拉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讲,然后赞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揭开盖尸布按说都是慢慢揭,一点点露出尸体的尊容,可韩诤这时候的手却不大听使唤了,手指头比尸体还要僵硬,一揭没揭下来,再一揭,却把整匹布全给揭下来了,完完整整的一具尸体被韩诤尽收眼底。这还不算,韩诤这一揭,竟把尸体的衣襟都给扯开了,只见那具尸体面容狰狞,头颈和胸腹上是密密匝匝的针线缝合的痕迹,甚是骇人。(叶子点了点头,想到:这肯定是赵大升的尸体。)
    韩诤当时哪里想到棺材里看到的会是这般惨状,当下一声惊呼,魂飞魄散,也不知怎么地就滚到房门那里去了,还一头把房门撞开了,额头上那个显著的大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撞出来的。(叶子想起自己吓到尿裤子的事,心有戚戚焉,又想到莫老先生头上的大包,不禁偷笑一声。)
    韩诤这一次的动静可实在太大了,恰好门外有人经过,被唬得当即瘫倒在地。韩诤本来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出门就能吓瘫一个人,过了一会才知道,原来,刚才揭下来的那匹裹尸布不知为何正裹在自己的身上。
    院子里立刻呼啦啦来了一群人,韩诤“嗷”的一声又跑回房里去了,顺手还把房门给关上了。
    屋里的韩诤已经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私入民宅,可不能被人抓了去,屋外的镖师们却战战兢兢地议论着屋里诈尸的恐怖新闻,这才叫麻秆打狼,两头害怕。后来,韩诤想从后窗户悄悄溜走,被赶来的叶子和莫老先生抓个正着。
    
    听完了韩诤所讲的经过,叶子低下头,深思不语。周雪儿在旁边长长出了口气,道:“没想到这么吓人。”
    叶子抬起头,对韩诤道:“委屈你了,今天多有得罪,你很有做侦探的潜力,好好努力吧。”
    韩诤得到崇拜已久的叶前辈如此的夸奖,大喜过望,当即跪倒在叶子脚下,激动地说:“叶公子,您要是不嫌弃,我韩诤今后愿意追随在您的左右,为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周雪儿最爱这种热闹,又对韩诤颇有好感,马上拍手道:“好,就收下你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叶子道:“定了?合着你们俩就把我的事给定了?”
    周雪儿一皱眉:“难道不行吗?”
    叶子叹道:“行,那就这么定了吧。”
    韩诤狂喜道:“我韩诤一定不会让叶公子后悔的!”
    叶子慢吞吞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现在只能算是试用期。你记着,试用期一共是三个月,三个月以后看你的表现再决定是不是转正。试用期的薪水是一个月三钱银子,包食宿,转正以后的薪水是一个月一两银子,案子破得好还有绩效工资和提成,要是表现不好,比如迟到、早退、消极怠工、上班时间和女同事聊天——对了,我这里也没有女同事,就你一个——上班时间玩游戏,上网聊天或者看什么《名侦探离奇事件簿》之类的无聊小说,那我就会狠狠地扣你的薪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韩诤想都没想,马上点头道:“不用考虑了,我全都接受。”
    周雪儿在旁边把嘴一撇:“哼,真欺负人。”
    韩诤又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叶总——”
    叶子浑身一毛:“你还是叫我叶公子好了。什么事?”
    韩诤道:“您方才说试用期包食宿的,那我今天晚上的房钱——”
    “滚!回你房间睡觉去!”叶子没好气道。
    
    赶走了韩诤,房间里只剩下叶子和周雪儿两人。叶子只感觉良宵永夜,共此烛光,如果不是周雪儿打岔,他很快就能吟出两句朦胧诗来。
    周雪儿不悦道:“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家韩诤!开那么少的薪水,吃饭都不够。”
    叶子委屈道:“大小姐,这是我的侦探事务所第一次雇佣员工,我一定要充分体验一下剥削的快乐才行啊!”
    周雪儿啐了一声道:“无耻!”
    叶子也不理会,忽然又道:“紧张了一天,都快三更天了,我现在才发现自己连午饭还没吃呢!”
    周雪儿嗔道:“留到明天和早饭一起吃吧。我去睡了。”
    叶子叹息一声,见周雪儿要走,赶紧拦住她道:“你去哪里睡啊?”
    周雪儿道:“我也在这家客栈订了房间,比你这间的条件可好多了。”
    叶子怒道:“前台明明说给我的是他们客栈里最好的房间。”
    周雪儿一笑,又道:“今天太晚了,记得明天早饭时候把案情仔细向我汇报一下。”然后嫣然一笑,飘然而去,只留下叶子一个人茫然而坐,又黯然而卧。
    
    今天确实是累坏了。叶子拉上窗帘,熄了灯,重重地倒在床上,眼前一幕幕闪过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天时间竟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想起来都很累。最初是土墙的狙杀:明明背对着墙,狙杀却从背后袭来,简直不可思议,又一直追了自己那么久,逼得自己连回头都回不了,匪夷所思,这到底是人是鬼?然后,镖局里死的三个人:王魁、徐卫、赵大升,其中王魁和徐卫的死亡经过已经听莫老先生讲了,赵大升的却还没有讲,明天要先向莫老先生询问这件事情。三人死亡的共同点都是突然断了头,可赵大升却还多了胸腹一道开膛破肚的刀伤,这是为什么?联系方才韩诤所讲,赵大升的尸体似乎还特别引起了什么人的关注?这又是为什么?那根刑柱,历史如此久远的东西怎么又和现实中的人命案子扯上了关系?人头是怎么能够突然消失,又突然在那么高的刑柱上出现的?最离奇的是那个徐卫,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给我送信,张云溪手里的信又是怎么那么巧落到他的手里?在莫老先生书房里的时候,那颗徐卫飘起来的人头,那只落在剑柄上的毛茸茸、肉乎乎的人手……天哪!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这些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叶子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样一句话来。
    “呸!呸!”叶子赶紧“呸”了两声,试图驱散晦气。
    “邦!邦!邦!”打更的声音老远地传来,三更天了,叶子瞪大着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心想:什么时候会飘来那颗滴血的人头呢?或者,自己一扭头,就会和那颗人头撞一个面对面?
    叶子又“呸”了两声,寒毛倒竖,把床板都要扎疼了。
    夜里,整个和州城都显得那么妖异,这间客栈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
    三更天,年轻的叶子躺在和州城玉记客栈二楼十一号的大床上,隐隐地后悔着这次不祥的旅行。就在他终于打响了第一声呼噜的时候,房间的门,轻轻地开了……
    
    叶子有着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优点——警觉。房门的响动虽然非常细微,叶子却一下子醒转过来,佩剑就放在床上,触手可及,叶子静悄悄地伸手握住剑柄,全神贯注。
    进来的到底是谁?或者说,进来的到底是什么?叶子简直不敢去想。他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是一场虚惊:韩诤就睡在隔壁,他的鼾声现在还能听到,而周雪儿绝对不会在半夜三更这样溜进自己的房间,到底男女有别,而且这不是周雪儿的性格。既然不是这两个人,那么,又会是——
    叶子在这一刻看到了徐卫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天花板上无声地飘动,脖腔里的一滴血落向了地板,没有激起哪怕最微小的声响。
    曾经出现过一次的那只毛茸茸、肉乎乎的人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再一次地按住了自己的剑柄,刚才分明握住的是剑柄,现在怎么又握在了这只手上?
    叶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依然没有声音。无声的黑夜充满着房间,仿佛有着暗暗的力量在涌动着。
    越来越近了,叶子知道。虽然他看不见,听不见,却感觉得到。
    又有一只人手出现了!
    叶子的鼻凹鬓角浸透了汗水,心跳的声音太快太急,仿佛是恶魔的鼓声。
    徐卫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凑近了叶子的脸,越来越近,突然,又一滴鲜血从徐卫人头的脖腔滴落下来,落在了叶子的左脸颊上,浓浓的血腥味让叶子几欲作呕。
    叶子保持着最后一点儿冷静,看不出动作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很疼,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在做梦。
    徐卫的人头越来越近,简直就要贴到叶子的脸上了,那另外一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人手连着一截断腕在空中轻轻飘舞,轻轻飘落下来,眼看就要落在叶子的身上。
    叶子强忍着血腥味越来越近带来的呕吐感,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簌簌划落。他曾经有过多次濒临死亡的经历,但没有任何一次能像现在这样恐怖。叶子甚至都在期待着,徐卫的人头能够一口咬死自己,让自己不要在这里再受煎熬。
    叶子的神经已经快要绷断了。
    徐卫的人头却在这时停住不动了。距离好近,叶子眯着眼,清楚地看到那人头脖腔齐刷刷的断痕。又一滴血滴在了叶子的额头。这滴血,也许就是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却就在这时,徐卫的人头嘴唇竟然动了动,开口说话了!
    
    却就在这时,徐卫的人头嘴唇竟然动了动,开口说话了!
    说的是:“公子爷,要不要服务——”声音娇声嗲气,风骚撩人。
    这才真正是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叶子的中枢神经“嘎巴”一声断为两截,叶子“嗷”的一声怪叫,从床上诈尸般地立了起来,一伸手拽下窗帘。在银色的月光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紧身性感衣的浓妆艳抹的女子被吓瘫在地,看她头上长发披散下来,显然是刚洗过头,湿漉漉的头发上,水珠还在往下滴着。
    此时的叶子真是怒火中烧、理智全失,猛冲上去,拎起那女人的胳膊,一脚踹开房门,把那女人从二楼楼梯的栏杆上扔下客栈大堂,还一边破口大骂:“妈的,什么五星级客栈,分明是间窑子!老子要报官!要报官!”
    这如雷贯耳的动静把全客栈的人都惊动了。反应最快的是一个胖子,在楼下叫嚣道:“什么玩意儿,嫖完不给钱还耍横!”
    另一个瘦子道:“报官?我们这家客栈的老板就是和州知府大人二表叔的大姨妈的亲弟弟的小舅子!报官?借你八个胆子!”
    胖子接着道:“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可废话的,弟兄们,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瘦子也喊道:“对,往死里打!有咱们家老爷顶着,打死人不偿命!”
    随着胖子的一声令下,十几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一多半人的手里还都拿着家伙。
    叶子发热的头脑迅速清醒,自己纵有一身武艺,也不愿意招惹这种麻烦,更何况人家还有官府背景。当下点头哈腰,大作罗圈揖,连连高叫:“好汉饶命,认罚认罚!”
    
    事情的处理结果是,叶子头上、身上还是免不了挨了几下子,叶子武艺在身,这几下子也根本伤不了他,然后是低头认罪,承认自己是嫖完不给钱的王八蛋,然后又给那女人嫖娼费、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再给那胖子和瘦子一伙见义勇为费,一共二百一十两银子。当然,叶子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这是临时找周雪儿借的,为此还遭了一堆白眼和奚落。
    后来周雪儿和韩诤都问过叶子,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叶子解释了半天,说首先是自己心里正想着徐卫的人头,正在毛骨悚然容易产生幻觉的时候,那女人就进来了,偏巧她又为了展示性感身材特意穿了件黑色紧身衣,那在晚上达到的效果就和周雪儿在长风镖局东跨院太师椅上装神弄鬼的效果一样了——黑暗之中,那女人一身黑色紧身衣溶进了夜幕,叶子隐约就只能看见她露在外面的头和手,头和手好像全是断的,在空中飘,那女人浓妆艳抹的脸比起徐卫恐怖的人头来在黑暗里看上去根本就是一样,劣质化妆品的味道让人作呕,这一作呕便觉得是人头上的血腥味在让人作呕,而那女人又刚洗完头,本来头发披着就更像徐卫,头发上还湿漉漉地滴水,不正像血水往下滴么?只是第一次摸到的那只毛茸茸的手搞不清楚,想来应该也是幻觉作祟,是幻觉又产生出来的联想幻觉。总之,幻觉和真实交织在一起,逼真的就更加逼真。
    话说回来,叶子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果断地结束了玉记客栈嫖娼事件,安顿了周雪儿和韩诤,继续回房睡觉,这个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
    叶子躺在床上,又把白天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溜够,既不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人是鬼,反正,处处都透着诡异,让人摸不着一点儿线索。叶子想,如果等莫老先生把赵大升的死亡经过介绍完了而再找不出蛛丝马迹的话,那可就真要抓瞎了。
    叶子突然想起了晚上审问韩诤时韩诤的一段话:验尸是侦破凶杀案最重要的手段,验得越早,得到的线索也就越多。这是韩诤从书里看来的,也是自己当然知道的,可是,自己为什么白天两次去停尸房都没有认真验尸呢?还不是嫌尸体太狰狞,太臭?可连韩诤这样的菜鸟都勇于去验尸,自己这个老江湖居然怕这怕那的,实在太不应该,太没有职业素质了。叶子想到这里,告诫自己道:等天亮一定先去验尸,豁出去了!
    又一转念,想到韩诤讲的他“捉奸”的时候看到有人偷偷进了停尸房,后来却毫无声音,进去后也没看见什么人,可那赵大升的裹尸布却像才被人动过。
    不行,现在就要去一趟。天亮以后可以仔细验尸,但现在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停尸房打探一下,不能惊动任何人,看看韩诤所说的那个神秘的家伙是不是还会出现,看看这停尸房里面又到底藏着什么古怪。
    想到这里,叶子静悄悄起了床,穿衣带剑,一推窗户,施展轻功从二楼飘然而下,直奔长风镖局。
    刚跑没几步,叶子突然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又摇头看了看旁边。这倒不是他发呓症,而是发觉自己正好经过周雪儿所住的院落,心中若有所动。周雪儿的住处果然比叶子的高级许多,是一个独院,有着极高的围墙,大门从里面销着。这围墙的高度几乎就是叶子轻功的极限了,但叶子此刻却突然发挥出了超常水平,一跃而过,站在了周雪儿的窗子底下。叶子看看天看到了月色撩人,看看地看到了绿草如茵,摇头看看旁边看到了周雪儿窗子紧闭,不由得想到这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似这般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而自己正如蒙面采花大盗,怀揣一支鸡鸣五鼓断魂香,捅破窗纸吹将进去,然后成其好事,岂不快哉!哎呀呀岂不快哉!嘻嘻……嘿嘿……嘻嘻嘻嘻嘻……叶子尽情地意淫了一番,然后叹息一声,回身把大门的门闩拉开,像一名十佳青年一样昂首挺胸,飞奔而去。
    
    多谢宝贵意见!
    本来是想找个推理的版块发,可是没有见到啊。
    你说的这个推理天下我怎么看不到啊?
    
    叶子曾在一次酒醉之后和一位武林朋友起过争执,叶子最后说:“你可以小看我的智商,但不能小看我的轻功。”轻功是叶子最得意的本领,他更得意自己没和楚留香、韦一笑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不然的话,自己这点轻功也就剩不下多少吹牛皮的本钱了。
    月色下的和州街道寂静无人,清风习习,好不宜人,叶子施展着得意的轻功,轻盈地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叶子觉得这真是难得的享受,眼看片刻间就到了长风镖局,却过其门而不入,施展轻功绕城一周,这才飞身进了镖局。
    东跨院的停尸房叶子早已经驾轻就熟,从房顶飘然落在门前,以闪电般的速度推门而入,然后又迅速把门在身后掩上。夜静无声,这个开门关门的声音真有些“僧敲月下门”的那种极静中显方寸之音的唐诗意境。
    但叶子却突然觉得方才开门关门的声音有些异样,可到底有什么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总之是感觉怪怪的。
    屋子里漆黑一片,恶臭不散,叶子想了想,这三具尸体放在这里差不多该有半个月了,也该臭了,却不知傻张那些公门中人可曾从尸体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想到傻张,叶子心里不免一阵苦笑,又想到,自己应该在天亮之后又免不了和傻张打交道了,真是件头痛的事。
    
    叶子和傻张的矛盾由来已久,其实说起来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叶子从出场到现在还一直没怎么用过他的佩剑,其实,叶子的佩剑有点与众不同,说是剑又带点弧度,还只一面有刃,说是刀却又是剑的宽窄。普通的剑是直的,出鞘的时候有些僵硬,而叶子这把弯的剑出鞘的时候却非常迅猛,顺着出鞘的势头就可以攻击敌人。这样的剑并非中原所有,而是扶余国的款式,叶子觉得这种款式很适合应付紧急情况,因为出鞘极快,又很迅猛,单刃厚背比传统直剑更适于劈砍,在以寡敌众的情形下也很能发挥优势。就这样,叶子从一位扶余国商人那里购得了这样一把剑,非常喜欢。
    后来,在京城有一次全国六扇门系统大比武,各地捕头云集京城,其中就有和州总捕头傻张。比武是分小组抽签,每个小组里每人各战三场,胜出者进入下一轮。傻张在小组赛中便毫不留手,大展神威,英勇奋战,连战三场,全败。但这不能怨傻张本事差,只怨他运气实在太差,因为最后的决赛的前三名全是傻张这组里的,把傻张这三个对手都占全了。这事实在太过巧合,所以最后皇帝恩准,颁发了傻张一个安慰奖,表彰他勇猛善战,虽败犹荣。
    虽是比武,也是联谊,大家都是同系统的人,比武之外每每开会设宴,一设宴便也有些系统外的朋友参加,几位有名的私家侦探便也在赴宴之列,叶子当时刚闯出来一点儿名气,在长辈的提携下有幸参加,为的是多结交一些公门中的朋友,给自己拉拉关系网,好为以后的工作开展创造一些便利的条件。
    就是在这样的一次宴会上,叶子认识了傻张。
    赴宴之人既属公门,也属武林,更值这次比武大会,少不了谈论武艺、切磋经验。这一来,就有人注意到了叶子那把有些与众不同的佩剑。叶子也是喝酒喝到了兴头上,拔出剑来,向大家讲解它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响,把满桌人都吓了一跳,一看,却是傻张。傻张把酒杯重重地击在桌案上,胸口起伏,显然是动了真怒,半晌才道:“扶余国,世仇也!竟有人如此不知廉耻,拿扶余国的东西卖弄!”
    一桌人谁也没生气,倒全笑了,有人笑道:“傻张真不愧是傻张,认死理儿,来,敬傻人一杯!”
    
    傻张道:呵呵,我也许就是牛牛的老板呢,正在他身后盯着他上网聊天呢!……
    
    
    大家笑着纷纷举杯,叶子也跟着举杯,谁知傻张拧劲上来,谁都不理,起身拔剑,对叶子道:“来,过两招,看你的剑究竟如何!”
    本来,这种场合上说到兴头处亮兵器切磋两招也属正常,可大家看傻张红着眼,却不敢让他动手,纷纷劝阻。傻张再拧,也不至于把劝架的众位都给杀了,无奈之下,宝剑“仓锒”入鞘,愤愤落座。
    可叶子却来了气,不愤道:“用扶余国的剑怎么了?好使就行。再说,我们买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买我们的东西,这不是对大家都有好处么?如果两国不通商了,对咱们也没好处。”
    傻张本来都坐下了,一见叶子居然还振振有辞,“腾”地一下又站起来了,不过这回倒没有拔剑,怒道:“对咱们没好处又怎么着?六十年前,那扶余国人来此做下多大的恶行!对我傻张来讲,杀一男丁等于杀我祖父、淫一女子等于淫我祖母。我傻张本不是那小肚鸡肠的记仇之人,可那扶余国人,如今一边跟我们做着生意,一边还津津乐道于当年的杀戮淫乱之快,你怎能因为利益就丧失做人的尊严!哼,说什么‘对咱们也没好处’,我张六斤就算穷死、饿死,也不会要扶余国一物!”
    傻张这一席话慷慨激昂,义正词严,把满桌人全说哑巴了,叶子更是很窘,但毕竟年轻,又在酒后,就是不肯服软,气哼哼地离席而去。
    后来叶子知道了几件事。一是傻张这人酒喝多了的时候说话就会很有文采,属于掷地有声的那种,但平时也和一般人一样,甚至还有点笨嘴拙舌的;二是傻张非常固执,又非常先入为主,他要一开始就认定你是个坏蛋,那你在他眼里就一辈子都是坏蛋了。叶子后来想想,傻张说得不错,傻张这人也满可爱的,可惜自己已经是他眼里的坏蛋,这个印象恐怕再也改变不过来了。几天后,叶子把那把佩剑砸断卖了废铁。(对叶子这样一个对钱财很计较的人来说,这实在太不容易了!)但叶子已经用惯了扶余款式的剑,对中原直剑怎么也不习惯了,心想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不能凑合,后来终于有了办法,请兵器铺照扶余剑的样式重新打造了一把。叶子想道:对坏人的优点也要学习,这是对的。
    
    此刻,叶子就是佩着这把扶余款式、本土打造的宝剑在黯然无光的停尸房里小心地摸索着。
    叶子进了门还没走出几步,奇事发生,又是两声细小的响动,和方才叶子开门、关门的声音完全一样,借着门一开一合间闪烁的零星月光,影影绰绰地好像又进来一个人。叶子心头暗喜:此处果然可疑,这个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叶子也暗叫侥幸:自己和那人是前后脚进来的,就是这前后脚之差,却使得敌明我暗,敌无备我有备,这样要是再拿不住他,就回家再练二十年武功算了。
    停尸房的门又被关上了,屋里重新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方才那影影绰绰的一闪已经让叶子记住了来人的方位,对高手来说这就足够了。叶子心中窃喜,暗中出手,虽然太黑无法认穴,却是施展小擒拿手的绝好机会。叶子迅速估算来人的方位和形体和距离,一招“金丝缠腕”攻了过去,意在锁拿对方手臂。
    叶子这招是不留余地、猛狮搏兔,意在一举成擒,手掌挂起一道强劲的风声——不对,是两道风声!
    为什么会是两道风声?!
    难道对方同时也向自己攻过来了?!
    不对,这道风声是从身后来的!
    这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叶子被唬得魂飞魄散,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居然自己身后还潜伏着敌人,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子简直能分辨得出,身后打过来的也是一招“金丝缠腕”,锁拿自己的手臂。
    间不容发,叶子既来不及变招,也来不及躲避,只来得及稍稍侧了下身,这一侧身,向前方对手的攻击自然也跟着落了空,后面的“金丝缠腕”也没有真正躲开,只是避开了手臂关节。
    身后的擒拿手本要锁拿叶子手臂关节,这下差了几寸,抓在叶子的后腰上,此人应变也快,手臂没有再收回来重新发力,而是迅速变抓为指,以重手点穴的手法向前疾指。
    叶子这下挨的好不辛苦,还好对方变招匆忙,加上天黑,认穴不准。叶子紧咬牙关,轻身掠到五尺开外,大气不出,手抚剑柄。
    这瞬间的交手,双方都清楚对方是个高手。叶子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做出应变,实在非常之难,更难的是,他还能迅速判断出身后攻来的是擒拿手的锁拿招式,不然的话,如果那是一记重拳,叶子却避开手臂关节露出后腰,那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叶子也在暗中赞叹身后这人的身手:变抓为指的时候没有发力空间,就好比让你去打两尺外的沙包你可以抡圆了拳头去打,但让你去打两寸外的沙包就打不出力量了,而方才身后这人,那一刻的发力空间连两寸都不到,却能打出这样的力道,一定是练过咏春寸劲的内家高手。叶子一边暗赞,一边暗骂,后腰这一下,虽然没点中穴道,却也是一记重创,这可是后腰啊,里边就是肾啊,肾要被打亏了,以后得吃多少人参、鹿茸才能补得回来啊!一想到人参、鹿茸的价格,叶子觉得后腰更疼得受不了了。
    高手过招,眨眼之间。停尸房里又是一片死寂,笼罩着呕人的尸臭。
    停尸房里至少是有三个人在的,虽然现在各自都已经知道了另两个人的存在,却又失去了他们的位置。棺材里面已经有了三具尸体,会不会再添上一两具呢?
    
    哦?什么是“木jj”啊?
    继续,继续:
    
    棺材!
    叶子灵光一闪,他还记得棺材的位置,对!
    叶子轻手轻脚,慢慢向棺材那边移动,过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叶子才摸到了一具棺材。叶子悄悄伏下身,钻到棺材底下,然后,轻轻抽出佩剑,又解下剑鞘,右手持剑,左手握着剑鞘,两臂慢慢向外平伸出去。叶子暗笑:这就像两个机关引线,对方只要一碰到,就会引发攻击,而自己首先又立于安全之地。
    叶子实在佩服自己这个聪明的想法,心中偷笑。眼看两臂就要伸平了,突然觉得剑尖触到了什么!叶子无暇多想,身形平躺着向外疾掠,以地堂刀的招式全力进击。对手也在同时发招,却不在平地,而是在叶子的头顶,由上至下,剑风飒然。
    双剑交击,清脆的两声,一切又复归平静。
    叶子跪蹲在地,双臂仍向两边平伸,继续以剑与鞘摆出机关引线,以防对手下一步的攻击。但是,叶子握剑鞘的左手却已经有些不稳了。左肩中了一剑,堪堪就伤到骨头,鲜血顺着袖子往下淌着。叶子不敢让血滴在地上,怕发出一点儿声音,便尽量让血被袖子吸掉。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一滴血的声音便很可能暴露自己的方位,招来杀身之祸。叶子暗自庆幸:“还好,我一向主张使用纯天然物品,所以买衣服从来都买纯棉的,不买化纤的。”
    
    又僵持了一柱香的时间,尸臭仿佛更浓。
    叶子想明白了方才的情形:自己聪明,对手也不笨,他也在往棺材那边靠,和自己不同的是,他潜伏在了棺材顶上,那棺材都没盖盖,那人应该就那么撑在上面,然后和自己一样用剑探出来,查探身边的动静。一想到这人是伏在棺材顶上,叶子不由钦佩他的忍耐力。
    叶子悄悄移动,向墙角走。走到最近的墙角其实不超过十步之遥,叶子却走得步步惊心,每一步都不知花了多少时间。伤口实在疼得厉害,叶子寻到墙角,变四面应敌为一面应敌。伤口还在淌血,额头又在淌汗,叶子想:墙角就是“隅”啊,我叶大侦探此时的景况就是那个成语“负隅顽抗”的真实写照啊。
    靠到了墙角,叶子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些,后背贴着墙角,感觉好像是一个柔弱的小女人倚靠着一个山一样魁梧的汉子。“真是救命的墙角啊!”叶子暗叹道,想到平时总是把垃圾袋和笤帚、簸箕什么的堆在墙角,实在太不应该。
    叶子轻轻吁了口气,剑鞘还在向前虚指着,把剑凑近嘴唇,伸出舌头从下往上舔了一遍。舔到剑尖的时候,叶子一怔,再舔,是血!对方也受伤了!
    但对方的伤看来不重,自己的剑尖上只有最前面半寸许的地方有血。这血都已经干了,可见叶子走这不到十步路花了多少时间。
    “这人不笨,”叶子想,“我受伤了知道退守墙角,他受伤了大概也会这样。”
    叶子转念又想:“他肯定早知道我受了伤,也早该想到我会退守墙角,所以……我很危险!”
    叶子转念又想:“交手时他知道我撤身的方向,所以判断得出我是往这边退,这边有两个墙角,他却无法判断出我到底是躲在哪个墙角里。所以……我没那么危险。”
    叶子转念又想:“我这一剑虽然伤得他不深,却不知道到底伤在他哪里,如果恰恰伤在他裆下要害,那可就是一记致命伤了……如果是这样,那方才我舔的那血……好恶心!”
    叶子在这里左思右想,作出种种推测,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躲在这里以逸待劳、守株待兔,不敢贸然进攻了。叶子牢牢告诫自己: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方位!
    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方位!
    但叶子却还是暴露了。前面说过,叶子才到和州,就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搞得不可开交,中午饭还一直没吃,到现在都快第二天早晨了,人的精神能撑得住,可肚子却有自然反应,于是,就在这漆黑一片、杀机四伏的紧要关头,叶子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肚子叫是什么声音?自然是“咕噜噜”的声音。
    可在这个时候肚子叫,那就分明就是敲响丧钟的声音。
    现代人已经知道,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每秒钟三百四十米,不算很快。所以,叶子比对手的优势在于,他自己的耳朵离自己的肚子最近,所以是第一个听到这“咕噜噜”的声音的,而如果双方距离十米的话,对手听到这个声音时就比叶子迟了10÷340=0.0294117647058823秒。
    事态就这样突然逆转,叶子由敌我双暗变成了我明敌暗,这一来,本来是黄金地段的墙角一下子变成了难以脱身的攻击焦点,屋子里是还有两个人啊,两个人如果同时进击,叶子根本避无可避。
    叶子此时真是恨极了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心想:你们两位要是拿剑扎过来,别扎别处,直接扎我肚子好了,也算给我出口气。(小朋友们,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日三餐一定要按时吃才行。如果你正好是个平时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那你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故事哦。)
    
    多谢捧场,再来一段:
    
    肚子虽然可恨,但这毕竟还不是大义灭亲的时候,叶子应变极快,知道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要走,虽然只有有五成生机,可要是不走,那十成是死了。
    叶子再不多想,一凝神,一聚气,剑在前引,一头撞出了房门,更不停留,施展绝世轻功远遁而去。
    叶子脚步不停,就这么出了镖局,直奔回了客栈,从窗子回了房间,憋足的一口气才喘了出来,大口呼吸着,这时才感觉到背上撕裂般痛,原来已经着了一剑,真是险到毫发!
    喘息了一会,叶子点上灯,除下衣衫,包扎伤口,换上一套新衣,暗暗恨道:这次镖局之行,连对手的面貌都没有看到,就先后中了一指两剑,真是太窝心不过。叶子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个人状态栏,见生命值已被打掉了一半,血格已经变红了,精力值和内力值也被打下去不少,想到现在自己的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这时候别说遇上关底BOSS,就是随便遇上个NPG也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叶子正在窝心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时,忽听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周雪儿一脸喜色,对叶子道:“太好了,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叶子苦笑一声,心道:“什么‘这么早’,我是一夜没睡。”
    周雪儿一把抓住叶子的手腕,急道:“快,快跟我走!”
    叶子疑道:“什么事啊?”
    周雪儿道:“没工夫细说了,先跟我走吧。”
    叶子挣脱了她的手,冷冷道:“我正烦着呢。”
    周雪儿急道:“哎呀,是这样,刚才有个极可疑的人物,我趁他不备,打了他一支梅花针。”
    叶子还是冷冷道:“打就打了呗,知道你的暗器厉害。”
    周雪儿更急:“可他中了针以后就跑,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叶子敷衍道:“那就跑了呗。”
    周雪儿道:“他跑不远的,我的针上有麻药,一柱香的工夫他就得倒,所以我们赶紧分头去找啊!”
    “咕咚”一声,叶子倒在了床上。
    
    如果没有回贴的鼓励,我的生命不知还能支撑多久。继续:
    
    二
    
    一个人一生要做很多的梦。
    每个人的梦都是千奇百怪的。
    你会梦到牛头马面,会梦到被狗熊追杀,会梦到血雨腥风的战争,会梦到在沼泽地里挣扎,这些,都是噩梦。
    你也会梦到如画的田园,会梦到彩色的山水,会梦到捡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会梦到做了一个大国的皇帝,这些,都是美梦。
    梦,占据了人生中相当大的一个部分,让你体会到在现实中体会不到的种种世界。
    有个故事说,有个在财主家帮工的孩子学到了一门做梦的本事,于是,在现实里他吃苦受累,可一枕上枕头,就做了王侯将相。最难得的是,他的梦还是每天连续着的,所以,在白天他甘心受苦,一干完活儿就赶紧枕上他的枕头。他的生活便这样一半是苦闷的,另一半却极其的精彩。
    不同的梦,也有着不同的解释。
    俗话说:小孩梦,稀屎洞;贵人梦,把信送。
    所以才有了“解梦”之说。
    你梦到蛇,可能代表要有富贵降临;梦到水,可能代表要失去亲人;梦到一位朝思暮想的美女——那就代表你确实在朝思暮想着这位美女。
    叶子梦到了周雪儿。
    
    叶子梦到自己受伤躺在床上,周雪儿在床前伏侍着自己,一会儿用热毛巾擦身,一会儿轻柔地敷药,然后,把她的额头贴上自己的额头,看看自己有没有发烧。额头贴上的时候,周雪儿吐气如兰,温柔地吹拂在自己的脸上,宛如春风在撩拨着一朵花儿。叶子的心酥酥痒痒的,陶醉在这刻骨的浪漫里。
    那额头贴近的感觉如此真实,叶子醒了,睁开眼,竟真的看见周雪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神色之间满是关切。两人的眼睛只隔着一两寸的距离,那么近,鼻尖几乎都挨上了。叶子再也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抬起嘴来,在周雪儿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嗷”的一声怪叫,周雪儿蹿起三丈高来,叶子往相反的方向也蹿出三丈高。
    叶子惊呼道:“雪儿,你脸上怎么有胡子?!”
    “你看清楚些,是我!我是韩诤!你好恶心!”
    叶子这才看清,原来真是韩诤。是刚才自己美梦初醒、神情恍惚啊,唉!叶子叹道:“可怜啊,我的初吻!”转头一看,周雪儿却就坐在旁边呢,这一惊着实不小。
    韩诤正低着头,忽道:“咦,你的脚后跟怎么红了?”
    叶子没好气道:“你往上看,我是脸红。”
    周雪儿“扑哧”一笑,道:“你呀,别没正经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足足三个时辰。”
    叶子“哦”了一声,这才追想往事,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雪儿道:“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三人这才谈起昨晚的事来,恍如隔世。
    下面就是周雪儿的故事。
    
    当时,周雪儿出了叶子的房间,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和衣倒在床上,因为被和州的这些见闻搞得非常兴奋,所以一时也睡不着觉。周雪儿正在想着如果是自己来破案该从哪里入手,却忽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周雪儿可不是等闲女子,她的一手暗器在江湖排名第一,一身轻功在江湖排名第二,拳脚、剑术虽然稀松平常,但这是因为女孩子家不方便和人贴身过招,所以没有勤加习练之故。一定有人会问:那叶子的轻功在江湖排名第几呢?
    答案是:没排过。
    因为这里所说的江湖,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那个大江湖,而是小江湖,具体来说,就是京城周府。周府当中,周雪儿的老爸、两个哥哥、二十几名护院家丁、三十多名丫鬟杂役、再加上六个老妈子,这就是周雪儿的“江湖”。
    那么,在这样一个“江湖”里,为什么周雪儿的轻功还落了个排名第二呢?大家怎么就不哄着大小姐让她第一呢?原因是,不是不想让她第一,实在是周雪儿的大哥周原一身绝顶轻功天下闻名,知名度实在太高,要是让妹妹称了第一,谁都会觉得太假,周雪儿自己脸上也会挂不住,所以,这才有了她的“轻功第二”。
    但大江湖也好,小江湖也好,不管怎么说,周雪儿也算是个练家子,有着习武之人特殊的警觉。所以,周雪儿觉出了窗子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周雪儿也不声张,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把窗帘撩开一点儿缝隙,偷偷向外张望。这时候正好是乌云遮月,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但随着乌云一点点退去,逐渐显露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这人影看来一直就立在那里,也不知立了多久。周雪儿认定了那人影的方位,手心暗暗扣上了一支梅花针。
    就在这时,那人影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出了危险,突然转身就跑,看那轻功身法,却是一等一的高手。(叶子听到这里,暗呼侥幸,那人影就是我呀,看来晚走一会儿就该挨上梅花针了。)周雪儿艺低人胆大,飞身形出了窗外,施展江湖排名第二的绝顶轻功,一溜烟追了下去。
    可是,周雪儿才追到长风镖局,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叶子暗笑:我的轻功要能被你这丫头追上,那我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周雪儿的解释是,这不怪她的轻功不好,而是当时天色太暗,能见度极低。周雪儿失去了追踪目标,很是沮丧,就在长风镖局的墙根底下无奈地站了一会儿。这一站,本来是个无意识的举动,谁知却起了大作用,只见没多一会,那个人影又回来了,到了长风镖局墙外,毫不停留,一飞身就跃墙而入。(叶子暗道:那是我热身一圈回来了。)
    周雪儿大喜过望,当即跟踪在后,只见那人好像轻车熟路一般就进了东跨院一间屋子。周雪儿表现出了江湖经验的欠缺,紧跟着人影就进去了,然后猛然闻到一阵恶臭,差点昏死过去。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身边极近的地方有两人交手的声音,看来是空手过招,兔起鹄落,一击即收。(叶子后来对周雪儿说:“多危险哪,我那一招本来是对付你的。”周雪儿不以为然:“本姑娘福大命大,哪能被你伤到!”)
    到了关键时刻,周雪儿绝对是知轻知重的。就从刚才眨眼间一招的声音,她马上明白有两名高手就在这屋里,屋里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自己的举动稍有疏忽,便有性命危险。于是,周雪儿忍着呕,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过了许久,屋子里死寂无声,仿佛空无一人,周雪儿简直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但她还在坚持着,三个人就这么在漆黑恶臭的屋子里比冷静、比耐力。(叶子暗叹:早知道来人是周雪儿,两人联手定能取胜。可惜,在那样一种环境下,谁也不知道其他的人是敌是友。)
    又有声音了,周雪儿终于听到了第二次声音,两声金属物体交击之声,极快,快得就好像是一声,随即又恢复了沉寂。
    周雪儿知道,那两位又一次交手了,这次是动了兵器,但也听不出兵器交击之外的其他声音,不知道死没死人、伤没伤人。
    
    周雪儿还是一动不动。
    又过了好一阵,墙角里突然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咕噜噜”的,是肚子叫,原来有一人藏在那里。随即,墙角那人发狂一般向门口扑了过来,在寂静的黑暗里裹起一阵强劲的风声。周雪儿在发觉客栈窗外有人的时候,手心里就扣上了一支梅花针,这支梅花针一直到现在也还在手心里扣着,她进入停尸房的时候离门口很近,后来一直就在那里站着,没移过位置,此刻这个黑影先是出了怪声,让周雪儿判明了他的方位,而他往门口冲的时候又恰好经过周雪儿的身边,周雪儿手心里这支扣了多时的梅花针终于派上了用场,在极近的距离之内悄无声息地打进了这黑影的后背。
    周雪儿同时发觉,这条黑影跑得虽快,但他身后有一道剑风追得也快,那剑风极其凌厉,周雪儿的梅花针是以逸待劳,近距离偷了个便宜,而那道剑风却是从后面尾随而至,几乎和梅花针一起命中目标,可见用剑之人功力之深。而冲出去的那个黑影身形快极,毫无滞留,所以周雪儿又有些怀疑在黑影身后追袭的那一剑到底有没有得手。(叶子苦笑:得手了一半。)
    但那一剑的威力给了周雪儿极大的震撼,她那冰雪聪明的脑袋让她迅速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趁乱逃跑。(叶子赞道:“这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于是,周雪儿在那追袭之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片刻,再次施展她那江湖排名第二的绝顶轻功,逃之夭夭。(叶子后来一直盛赞周雪儿的这次逃之夭夭,盛赞她关键时刻知轻知重,要知道,那种时候里,互相不摸底细,却是你死我活的生死相搏,高手出招一击致命,如果脑子稍微慢一点儿,或是倔脾气稍微上来一点儿,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周雪儿了。)
    在黑暗中正常人都会感到恐惧,任你武功再高也不例外,而黑暗中的敌人是无形的敌人,无形的敌人让你完全摸不清底细,就更加增加了恐惧感,所以,人在此刻的出手都完全不会留有余地。周雪儿虽然及时逃走,也吓得花容失色,但没过多时,忽然想到那个黑影中了自己淬过麻药的梅花针,肯定跑不了多远,能抓一个活口,说不定就能从他身上找到这次案件的突破口。这个想法让她兴奋起来,又担心自己一个人乱转效率不高,便赶紧回客栈去找叶子和韩诤帮忙,后来的事情就是叶子中的梅花针到了麻药药力发作的时间,叶子“咕咚”一声昏倒在床。
    
    周雪儿道:“我当时哪里想得到那个黑影居然是你,见你突然昏倒,可把我吓坏了,赶紧叫来韩诤,也看不出你是怎么了。后来我冷静下来,见你的症状好像就是中了梅花针的样子,脱下你的衣服一检查,才发现你身上中了两处剑伤,背后剑伤的旁边就插着我的梅花针。唉,发针时距离太近,梅花针又很细小,完全打进肉里去了,一点儿根都没露出来,我是用了磁铁才把针给吸出来的,难怪你没发觉。”
    叶子道:“是啊,你这一针打得真有水平,和我后背的剑伤紧挨着,就算疼,我也以为是剑伤在疼。”
    周雪儿道:“你大半夜的去镖局做什么啊?”
    叶子道:“当然是暗中查案呀。”
    周雪儿又疑惑道:“那你在我窗子底下是做什么呢,待了好半天?”
    
    叶子一窘,道:“我,我是在窗子底下仰望。”
    周雪儿奇道:“仰望什么?”
    叶子突然神情一敛,深情而抒情地吟道:“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周雪儿莫名其妙,又问道:“我住的房间是个独院,院墙那么高,你怎么进来的?”
    叶子继续抒情道:“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
    周雪儿诧道:“我没告诉过你我住哪间房啊,你怎么会知道的?”
    叶子深沉吟道:“爱情怂恿我探听出这一个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给他眼睛。我不会操舟驾舵,可是倘使你在辽远辽远的海滨,我也会冒着风波寻访你这颗珍宝。”
    周雪儿似乎是受到了叶子的感染,伸手抚摩着叶子的脸颊,柔声道:“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则为了我刚才被你听去的话,你一定可以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我真想遵守礼法,否认已经说过的言语,可是这些虚文俗礼,现在只好一切置之不顾了!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的话;可是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家说,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天神是一笑置之的,”周雪儿双手捧起了叶子的脸颊,“温柔的罗密欧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周雪儿突然双手一松,语气一变,“就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叶子带着伤,在大街上溜达,暗想:“什么‘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用语不当,现在分明是大白天。”回头看了看,韩诤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神情诡异。
    叶子怒道:“你总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韩诤委屈道:“我是为公子好啊,在公子后面挡着,不让过往行人看见公子屁股上的脚印。”
    叶子更怒,一边伸手去掸一边道:“那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了,让我掸掉不就完了!”
    韩诤更是委屈:“我看公子心情不好,所以不敢和公子说话。”
    叶子长叹一声:“唉,算了,算了,还是关心一下肚子吧,又是一个中午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还一顿饭都没吃上呢。”
    韩诤答茬道:“是啊,要不是您昏迷了三个时辰,连觉都没睡过呢。”
    叶子“哦”了一声,心说自己怎么混到这么惨,然后又问:“我昏迷这段有什么人来过没有?”
    韩诤答道:“昨天送我们来这里的那位王镖头来过,说是莫老先生有请,还有一位捕快大哥,说张捕头请您去趟衙门,我说您忙了一夜,睡觉呢,等睡醒再去。”
    叶子道:“好,答复得非常得体。”
    韩诤嗫嚅道:“叶公子——”
    “哦,”叶子应道,“什么事,快说。”
    韩诤谄媚道:“您方才那番话,说得真够精彩,比西门庆说的话还要地道几分。有机会您可得教教我。”
    “呸!”叶子淬道,“那可是罗密欧和朱丽叶阳台相会的经典对白,是莎士比亚的名剧呀,我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都特别爱看的,哪像你,小市民一个,就知道个《金瓶梅》!算了,少废话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听您的,”韩诤道,“不瞒您说,我从昨天中午一直也没吃饭呢。和州本地最有名的是杏花庄的红烧小羊羔,虽然我也从没吃过,不过名声很大,还有望远楼的鱼子豆腐,还有合翠斋的翠风牛舌,还有——”
    “你小资啊你!”叶子斥道,“现在正是中午饭点,咱们这就去长风镖局,得赶快,还能蹭上莫老先生的一顿家宴。”
    韩诤忙点头道:“是,是。”心里暗想:我这不算跟错了人吧,《捉奸迷案实录》里的叶大侦探可是花钱如流水的风流公子哥啊。
    
    郁闷,写首小诗。
    
    也无人访旧琵琶,尽日长安起暮笳。
    曾醉章台玩玉佩,忽闻上苑响缫车。
    窦融表下渔阳鼓,陶侃军发博浪沙。
    高卧何人惊岁晚,终南山顶断云遮。
    后院并不很大,但容积率很低,绿化搞得还算不错,竹林小径,绿草茵茵,池塘清澈,也有几分清雅。院墙不高,墙头零星生了些杂草,一棵大杨树孤独挺立着。几间房子,显得都很冷清。
    叶子道:“这片房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莫老先生道:“本来是老夫和老伴儿住的地方,前几年老伴过世了,老夫也就搬到前院去住了,这里便腾出来给几个外地镖师的女眷来住,人也不多,比较清冷。”
    叶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棵杨树,道:“赵大升的人头当时就是悬在这棵树上的?”
    “对,”莫老先生伸手指着,“就是那里。”
    “那尸体倒在哪里?”叶子问道。
    “就在这边的地上,”莫老先生答道,还比画了一下,“就是这么个样子倒着,样子实在吓人。”
    叶子道:“您老先去忙着,别管我们,我和韩诤在这里要多待一会儿。”
    莫老先生应道:“好,你们仔细看看,看能发现什么线索不能,那,老夫就先行告退了。”
    
    莫老先生离开之后,整个后院就只剩下叶子和韩诤两个人了。
    韩诤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发现什么了没有?”
    叶子道:“照当时的情形来看,这里并不是杀人现场,凶手是在别处杀人之后再弃尸于此。照你看,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韩诤认真地想了想,道:“从大门进来走到这里,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翻墙进来嘛——哦,背着一具那样的尸体翻墙进来,好像也不大可能,不过,总还算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其他的可能嘛,好像就没有了。所以,既然所有的推测都不可能,那么,惟一剩下的一种推测哪怕看上去再不可能,也一定就是答案!”
    叶子点头道:“说得好,福尔摩斯。”
    韩诤激动道:“我一定会把这案子查得水落石出的,赌上我爷爷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名誉!”
    叶子点头道:“说得好,金田一同学。那你到底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韩诤快步走到一间房子的房门处,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把房门“砰”地一下子打开,又“砰”地一下子关上,大声道:“长风镖局连续杀人事件——前篇!真相只有一个!”
    叶子叹道:“你怎么又成名侦探柯南了?人家是小孩的身体,大人的智慧,你却是大人的身体,小孩的智慧。别在那儿耍宝了,认真工作!”
    韩诤灰头土脸地回来,道:“照我看,只能是翻墙弃尸。”
    叶子冷笑道:“查案要靠证据说话,快做CSI。”
    “什么?”韩诤怔道。
    “还以为你真是名侦探呢,”叶子道,“CSI,犯罪现场调查。看看墙头上有什么蛛丝马迹,找到后去和赵大升的尸体做DNA比对。”
    第一次正式查案,这让韩诤很是激动,有点手忙脚乱的。一听叶子的命令,韩诤忙不迭地去找梯子,叶子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竟是顺拐,不禁笑出了声。
    不多时,韩诤扛着梯子回来了,不等叶子吩咐,迅速在墙上支好梯子,三下五除二上了墙头,还是顺拐。
    
    叶子在下面自顾自地发呆,任由韩诤把梯子一会儿搬到这边,一会儿又搬到那边,上上下下的。突然,韩诤大叫了一声:“找到啦!”
    “哦?”叶子闻声望去,见韩诤蹬着梯子,趴在一处墙头,兴高采烈地向自己招手。
    叶子问道:“找到什么啦?”
    韩诤答道:“凶手就是从这里翻墙进来的。这一片的墙头的杂草明显有被压过的痕迹,还断了好几根呢。只是,只是找不到血迹。”
    叶子一展轻功,飞上墙头。韩诤羡慕道:“这本事真管用,省得梯子了。”
    叶子才一上去,马上又下来了。
    韩诤奇道:“怎么了?”
    叶子道:“就这个么?”
    韩诤道:“对啊,就这个,所有这片墙头我都看遍了,就这一处。肯定就是这里。”
    叶子道:“你也下来吧。”
    韩诤更奇:“不查了吗?”
    叶子道:“你好好看看那草茎的断口,分明是新断掉的,大概也就是昨天这时候。”
    “哦?”韩诤一怔,按叶子说的仔细看了看,虽然辨不出到底是昨天还是前天断的,却是新近断掉的无疑。
    “好眼力!”韩诤由衷道,又想了想,“昨天这时候——对了,那不正是我翻墙过来的时候么?难道,这就是我自己翻墙过来的地方?”
    “对了,”叶子没好气道,“这就是你的犯罪现场。”
    “好厉害!”韩诤惊道,“看来人还是不要做坏事的。”
    叶子道:“明白就好,还不下来!”
    韩诤又一次手忙脚乱,从梯子上下来,一个趔趄,怪叫一声,抬起左脚,突然又激动道:“没错,就是这里,我昨天就是从这里翻墙进来的,昨天踩到的那泡狗屎今天又让我踩到了!”
    叶子气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吗?”
    韩诤下了梯子,嘟囔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子道:“杀人弃尸是很多天以前的事情了,如果是翻墙,线索已经很不好找,况且,傻张他们肯定早已查过了墙头,有能发现的也早发现了,发现不了什么也会把现场破坏掉的,我一开始就没以为能从墙头找到什么线索。”
    韩诤委屈道:“那还让我爬上爬下的?”
    叶子道:“这都是实习生该受的训练,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呢。”
    韩诤嘟囔着:“哼,试用期,再这么试用下去,我都该过保鲜期了。”
    叶子道:“现在,我们去账房查探一下。那里已经可以基本确认是徐卫的第一死亡现场,他的死亡经过听起来太过离奇,不知道这账房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
    韩诤又一次激动起来:“好,我们这就去。”
    叶子叮嘱道:“别惊动别人,悄悄去看看。”
    韩诤很是听话,当即高抬脚、轻落步,两只眼珠滴溜溜乱转,跟着叶子身后,向账房而去——看他的架势,如果是来做贼,定能有不小的收获。
    
    莫老先生一直都待在他的书房里,书架上虽然摆满了书,但他丝毫也没有看书的心情。莫老先生只是呆坐在那里,喝喝茶,想想事情,不时有镖师出出入入,向他汇报一些事情。到底是有名的镖局,里面都是些刀头舐血、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所以,虽然这些天出了这连续三桩离奇命案,大家乱了些时候,也就渐渐地平静下来,继续自己手里的工作,同时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到底,从那三桩命案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命案出现了,凶手似乎早已达到了他的目的,不再来为难这座镖局。
    王魁和徐卫的死对镖局的生意并没有构成太大的影响,但赵大升的死却给莫老先生添了不少的麻烦。本来,镖局里大小事务的打理渐渐都由赵大升负责起来,可他这一死,很多事情都没了着落,已近花甲之年的莫老先生不得不再一次操心费力。哪里都是一样,中高层干部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
    莫老先生忙着忙着,叶子和韩诤进来了,还押着一个人,莫老先生一看,被押着的这个却是自己镖局里的资深镖师王重楼,也就是昨天晚上陪同叶子去玉记客栈的那位王镖师。
    莫老先生慌忙站了起来:“叶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韩诤便抢着说道:“都查清了,事情都是这小子干的。”韩诤满脸喜色,充满着成就感。
    莫老先生还一时摸不着头脑,看看叶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看王重楼,一副丧家之犬的窝囊样儿。莫老先生突然惊道:“查清了?”
    叶子笑道:“自然是查清了,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感谢支持!生命值又满了一些,看来,人,生来就是为表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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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诗一首:
    临屏终日在天涯,强似闷头搓纸牌。
    叶子无花人物小,韩诤有鬼性情乖。
    谁人踌躇惊魂案,我自踢蹋破草鞋。
    若问曲终人何在,拜托回贴叫哇哇。
    今天天气哈哈哈,城市交通好堵啊。
    聊上天涯翻旧帖,且将盏里泡新茶。
    一支双喜醒猪脑,半把花生磨犬牙。
    下面情节怎么写,哪天想好再回答。
    已经想好了,一早就发,多谢支持捧场!
    莫老先生忙不迭地让座,道:“叶公子真神人也!快快讲来,快快讲来!”
    叶子不慌不忙,转身落座,笑道:“其实,很多事情乍看上去非常复杂,人们也就因此而往更加复杂的地方去想,可要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大家便都会觉得:原来不过是这样啊。”
    “是,是,”莫老先生道,“叶公子请接着讲。”
    叶子道:“我们做侦探的,如果把元凶揪出来,大家都会把你佩服得神人也似,可一旦把前因后果讲出来,大家便都会觉得:原来不过是这样啊。我叶子做侦探这么多年,对此真是深有感触啊。”
    莫老先生急道:“叶公子哪里话,这都是愚人之见,愚妇之见,当不得真的。”
    叶子笑道:“莫老先生不必当真,我不过是略生感触罢了。回到正题,回到正题,呵呵。”
    莫老先生赔笑道:“对,对,回到正题,回到正题。”
    叶子正色道:“这么大的案子,如果外人做起来,自然大费周章,可要是内部人做起来,那——”
    莫老先生神色顿时一凛,手里端的茶杯晃动了一下,茶水险些没泼出来。
    叶子笑了一笑,道:“您老不必紧张,我如今已经查清楚了。”
    莫老先生还是掩饰不住紧张之色,缓缓道:“可有确凿的证据?”
    叶子笑道:“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叶子不慌不忙,呷了口茶,道:“事情的经过其实并不复杂。我方才在查过后院赵大升被弃尸的地方,又去查了徐卫离奇死亡的那间账房,当时为了不给贵镖局添太多麻烦,就和韩诤悄悄过去,没告诉任何人知道——”
    
    当时,叶子和韩诤静悄悄绕到账房之外。账房坐落在整个镖局大院的一处拐角,非常僻静,很少有人经过。叶子嘱咐韩诤在墙根处守着,自己施展轻功,纵身上了房顶。叶子的意思是,要把这账房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什么放置机关的痕迹。他对自己昨天在账房的经历非常疑惑,不确定那到底是徐卫的鬼魂,还是什么人在安置了神奇的机关。那么,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是安置机关的话,从房顶瓦片的缝隙中入手是最有可能的——徐卫的人头不就是飘在自己的脑后么?房间里面难做手脚,所以,房顶是最可疑的地方。
    如果有人昨天晚上在这里弄过机关,瓦片上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比如钢丝的拉痕、铁钉的凿痕等等,还有,瓦片如果被掀起过,必然不可能完全严丝合缝地恢复原状,新泥土和旧泥土的位置都是证据。叶子神情严肃,非常专注,以惊人的耐心一片一片地检查每一处瓦片。但叶子足足查了两个来回,竟然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找到。
    但是,虽然想找的没有找到,叶子却有了额外的发现。
    原来,叶子在检查瓦片的时候,揭开瓦片,有时就能从上面窥到一些屋子里面的情形。叶子此时并没有打屋子里面的主意,可不经意间看得多了,却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
    屋子里有一个人。
    屋子里有一个人?屋子造来本就是装人的,有一个人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屋子里那个人是王重楼王镖师。
    王镖师本来就是镖局的人,出现在镖局的账房也很正常。况且本来负责账目的徐卫突然死了,也许就是这个王重楼来接替他管账呢。(叶子想到昨天晚上王重楼铁公鸡一般的做派,觉得用这个人来管账实在最合适不过。)
    那,可疑在哪儿呢?
    可疑就在王重楼的举动。
    叶子轻功绝佳,在屋顶上来来去去比猫儿都轻,毫无声息,王重楼自然发现不了,可叶子本来并没有着意防着屋子里面的人,所以有时候动作难免稍重了点,揭开瓦片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声音。一般人要是在屋子里面,听到头顶上有响动,自然会抬头看看究竟,就算不大在意,也总会下意识地抬头随便看看。可王重楼却毫无所觉。
    叶子发现,这并不是因为王重楼听觉迟钝,而是因为他太专注了,所以,其他的事情根本就很难干扰到他。
    这么说,王重楼应该是一个爱岗敬业的好员工了,对财务工作一丝不苟、认真负责。但是,不是那样,王重楼专注的并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这就要先说一下账房里桌椅的布局。
    账房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就是会计的工作台,工作台紧贴着里墙,会计的椅子便也是面对着里墙的,背对着房门。如果换成现代的工作台来解释一下就更容易理解了:工作台上放着一台财务专用的电脑,显示器背面靠着里墙,显示器的显示屏正对着门口,也就是说,谁要是从门口进来的话,首先看到的就是电脑的显示屏,如果电脑前面坐着人的话,从门口进来的人看到的就是这个人的后背和被后背和后脑勺遮掩了一些的显示屏。徐卫死的那天,莫老先生来到账房,看到徐卫背对着自己,就是因为账房里这样的布局。
    这样的格局完全违背了风水原理,在当时的一般家庭里是非常少见的。风水上说,椅子的摆放绝对不能背向房门,这其实不是完全的迷信,而是很有科学道理的,因为人如果背对着一个敞开空间的话,就会产生不安全感:房门是房间的入口,背对房门而坐的话,如果进来什么人自己是不容易立刻察觉的。但公司里有这样的布局就很正常,大家可以注意观察一下,老板的办公室必然是椅子背靠里墙,老板坐在这张椅子上,身后是墙,感觉很安全,面前是老板桌,再往前才是门口,谁要是从门口进来或者经过的话,老板都会一目了然。而员工的房间却往往不是这样,而是相反,就像长风镖局的这间账房一样,这样安排的好处是,如果员工在电脑上玩游戏或者上网聊天,老板从后面经过的时候就会一眼看到,而这个可怜的员工却很难察觉到老板正在自己的背后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呢。
    此刻的王重楼就像极了这样一位员工,埋头整理整理账簿,没一会儿就回头张望一下门口,看看没有动静,又低头整理整理账簿,可没一会儿便又回头张望一下门口。所以,他的全副精神在面前的账簿和身后的房门之间已经应接不暇了,对头顶上的动静自然毫无所觉。
    叶子刚开始发现王重楼的这一蹊跷举动的时候,还没有太放在心上,觉得这家伙肯定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上网聊天,可过了一会儿,又发现这里没有电脑,所以自己刚才的推测是不成立的。那,这个王重楼到底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呢?
    叶子把注意力从瓦片转到了王重楼身上,选了个合适的角度,仔细观察,看了一阵,又轻轻下来,叫韩诤到一处窗子的底下捅开窗户纸向里面偷看。韩诤早在墙根里等得不耐烦了,一见来了任务,大喜过望,还好这真是窗户纸不是上次的玻璃,一捅就破,便兴冲冲地向里面窥探。韩诤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这一从“不耐烦”到“兴冲冲”正好验证了马克思的伟大理论——“劳动是人的第一需要”。
    叶子安顿好了韩诤,自己又飞身上了屋顶,继续观察。可怜那王重楼,把全部的谨慎都放在门口了,哪知道房顶上和窗根里同时有三只眼睛在紧盯着自己呢。(为什么是三只眼睛呢?因为叶子找的角度比较安全,能用两只眼睛一起往下看,韩诤却只能用一只眼睛贴在捅开的窗户纸上向里面张望。)
    这样以有备对无备的处心积虑的监视,如果再看不出毛病来那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只见王重楼一会儿涂涂改改的,一会挠挠头,把账簿撕下一页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粘上一页——这是在做什么?还用问么,当然是在做假账。叶子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和韩诤一起冲进账房,把王重楼当场擒获,连同桌子上的账簿一起,带到了莫老先生的书房。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莫老先生越听越气,接过账簿,一边翻看,一边鼻子哼哼个不停,脸色越来越差,终于,把账簿往地上一摔,斥道:“王重楼,老夫待你不薄,可你,你接替徐卫掌管账房,这才几天工夫,你,你你,你为何竟做出这等事来!”
    王重楼脸色土灰,跪在莫老先生脚下,叹道:“远水不解近渴,我——”
    莫老先生怒不可遏,不容王重楼再做辩解,斥道:“住口,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来人,把王重楼给我押到柴房里去,严加看管!”
    王重楼不发一言,垂着头,任凭两位闻声进来的镖师把自己带了出去。
    莫老先生长长吁了口气:“好个孽障——咦?”莫老先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案子——”
    叶子道:“案子不是破了吗?犯罪嫌疑人王重楼被当场逮捕,证据确凿,下面就等着报官了。”
    莫老先生缓缓道:“叶公子,那,你说破了的,就是这个案子啊?”
    叶子道:“当然了,如此大案在两小时之内便告破获,可见我人民侦探是何等英明神武。”
    莫老先生哭笑不得,道:“那,那杀人案呢?”
    叶子笑道:“哦,您老不提,我倒忘了。”
    “啊——”莫老先生险些一头栽倒。
    叶子连忙搀扶,安慰道:“您老误会了我的意思。”
    “哦,”莫老先生长出了一口气,“叶公子的意思是——”
    叶子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关于镖局连续杀人案,到现在为止,我的推断可以用四个字形容。”
    莫老先生喜道:“胸有成竹!”
    叶子两手一摊,道:“一头雾水。”
    叶子不等莫老先生说话,便又急道:“方才办理王重楼舞弊案,因为事出紧急,所以,没来得及和您老商量费用,您看,这个,这个嘛……”
    莫老先生一脸苦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五十两银子,请叶公子笑纳。”
    叶子一喜,正要伸手去接,却半途停住了,扭头看了看韩诤,对莫老先生道:“在这里我怕有人会向我借钱,所以,这笔费用麻烦您直接打到我卡里好了。对了,您老岁数大了,别回头一忙又把这事给忘了。您还是马上去办吧,我和韩诤再去停尸房看看。”
    
    蔫头耷脑的韩诤跟着叶子出了莫老先生的书房,迎着来来往往的镖师们诧异的目光,来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两人都是旧地重游,又都在这里面吃过大亏,一推门,闻到那股浓烈的尸臭味,不由得万千感慨齐上心头。叶子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吟哦道:“尸体跟前忆旧游——”
    韩诤也是一声长叹,接着吟哦,拖长声道:“万千苦涩在和州——”
    叶子接第三句道:“如何把这奇冤破——”
    韩诤两手一摊,收尾道:“——挠头!”
    叶子恼道:“好好一首七绝,怎么被你弄成三句半了!俚俗,俚俗,俗不可耐!”
    韩诤委屈道:“如今可不就是一个‘挠头’么,毫无头绪啊。”
    叶子道:“别那么多牢骚,一旁站好,好好跟我学学验尸的手段。”
    叶子一下子把嬉皮笑脸的神情全部收了起来,走到三具棺材跟前,喃喃道:“如今的季节……半个月的光景……用专业的手段和药物保存尸体……怎么会腐臭到这般地步……”
    叶子从怀里摸出一些细小的古怪工具和药水,让韩诤在一旁打个下手,忍着近距离剧烈的尸臭,开始验尸……
    
    天色已黄昏。
    停尸房的门又一次打开了,叶子满脸的疲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停地滚落,好像刚做过一场剧烈运动似的。韩诤也是一头大汗,心中暗道:今天可真是学了不少东西,看来这个叶老板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大的名气绝非侥幸啊。韩诤此刻更加坚定了追随叶子的念头。
    两人从停尸房里疲惫地出来,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却突然见院子那边的月亮门里呼啦啦涌进了不少差役,为首一人浓眉大眼,神情肃穆,却是和州本地的总捕头傻张。
    傻张带着众差役,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了叶子跟前,也不打个招呼,一挥手道:“带回去!”
    一众差役得到命令,蜂拥上来,拿枷的拿枷,拿锁链的拿锁链,气势汹汹,好不骇人。
    “且慢——”叶子一声大喝,如同半天打了个霹雳,一众差役全都定在那里。
    傻张怒道:“怎么,难道你还想拒捕不成?”
    叶子急道:“要抓我,你也总得有个理由吧?我到底犯了哪条王法?”
    傻张冷冷道:“我昨天就警告过你,不要插手长风镖局的案子,你既然不听良言相劝,那就怪不得我,我要拿你个妨碍公务之罪。”
    叶子连忙分辩道:“我根本没有办案,只是好奇,我吃饱了撑的满足一下好奇心总不算犯法吧?”
    傻张道:“莫老先生刚刚去钱庄往你的户头上汇银,这又怎么解释?你分明是收钱办案!”
    叶子暗道:傻张也太厉害了,这么点小事马上就能被他知道,还马上就能拿出来治我!但叶子好歹也算是经过风雨、见过彩虹的人,没被唬住,忙道:“这笔钱是我给莫老先生办的另一件案子的费用,和连环杀人案无关,不信你可以去问莫老先生。”
    叶子说的这是实情,不怕傻张查问。叶子一笑,暗道: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没想到,傻张“嘿嘿”一阵冷笑,道:“我查过了,你的侦探事务所根本就没注册,查案属于无照经营。既然在和州地面上,我就有权拿你。”
    叶子这回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想,傻张说得没错啊。
    傻张不等叶子说话,看到韩诤正在一旁畏缩着,用手一指,道:“这人是谁?”
    叶子连忙解释:“他叫韩诤,是我的助手。”
    傻张斥道:“既然是无照经营,又有助手,分明是非法雇佣,罪加一等,这个韩诤也要一并抓走。”
    叶子连忙摆手:“慢慢慢!我有话说——”
    傻张一摆手,制止了差役们进一步的举动,冷笑道:“听他说。”
    韩诤在旁边暗恨:还跟我讲什么试用期呢,原来我根本就是个非法雇员!
    叶子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拿这招拖延一下时间,同时脑子在飞速运转,给自己冥思苦想脱身之计。
    灵光一闪!叶子道:“我不属于无照经营,我是SOHO,你懂什么叫SOHO吗?就是small office, home office的字头缩写,SOHO和工作室的性质是一样的,是不用注册的。这个韩诤是我的助手,但不是我的雇员,我们是合作伙伴!”
    韩诤在旁边乐了。
    傻张连连冷笑:“你倒会给自己找辙!”
    叶子得意道:“还不放我们走?”
    傻张道:“我傻张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叶子急道:“难道你要假公济私不成?”
    傻张淬道:“呸!我张六斤怎是那种人!你说你是SOHO,我一样要拿你。我且问你,莫老先生往你账户里汇的是多少银子?”
    叶子道:“五十两。”
    傻张不慌不忙道:“税前五十两还是税后五十两?”
    叶子一怔:“税——”说不出话来了。
    傻张又是一声冷笑:“瞒报个人所得税,证据确凿。来人,拿下!”
    
    各位的回贴是我人生的动力!
    向结局进发。继续故事:
    
    傻张又是一声冷笑:“瞒报个人所得税,证据确凿。来人,拿下!”
    以叶子的身手,尤其是一身绝顶轻功,虽然现在身上带伤,可要跑本来也还并非难事,可那样一来,就等于公然拒捕,罪过可就大了。叶子长叹一声,束手就擒,就擒时没忘记关照一下韩诤。叶子对傻张道:“如果是拿我偷税漏税的罪名,那就与韩诤无关。”
    傻张绝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点了点头,吩咐差役们道:“就拿这一个,那小子放他走。”
    一众差役押着叶子,绝尘而去,韩诤孤零零站在停尸房的门前,面对着空旷的院子和渐黑的天色,茫然不知所措。
    
    叶子到底也算和傻张相识一场,加上罪过又不算大,再加上他多少也算个名人,所以,在和州大牢里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一个单间,还是朝南的。
    傻张的意思,看来只是不想让叶子干扰自己的工作,所以也不提审他,只是把他关着。
    入夜的时候,韩诤带着周雪儿来了。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叶子盘腿坐在牢房的地上,手里正在忙着,旁边堆着一堆硬纸板和刚刚糊好的纸盒。
    周雪儿疾走两步,双手抓住牢房的栏杆,叫道:“叶子,我们看你来了。你在做什么呢?”
    叶子抬起头,不失潇洒地一笑:“这还看不出来嘛,我在糊纸盒呢,每天是有定量的,糊够五百个就可以吃上干饭,糊到八百个就还有菜吃——唉,看来,我只有白嘴吃干饭了。”
    周雪儿怒道:“这个傻张,也太过分了!要不,我去见和州知府去,凭我老爸的面子,看他们敢不放人!”
    叶子还在笑:“别,我可不想因为这点事就借到周老伯的面子,那样不好。雪儿,别生气。这里其实也不算太差,小窗里看看春花秋月,也是别样的人生。”
    周雪儿急道:“春花秋月?你真打算在这里住下去啊!那你的案子还查不查了!”
    叶子笑道:“当然要查,因为玉记客栈的事我欠了你二百一十两银子,还得付韩诤的试用期薪水,不查案哪来的银子?”
    韩诤大是感动,道:“公子,别看我跟你时间短,可还真学了不少东西,我的薪水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叶子闻言,突然惊喜道:“此话当真?”
    没等韩诤回答,周雪儿便急道:“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惦记那点银子了。你倒说说,都被人关起来了,还怎么查案啊?”
    叶子笑道:“我已经有了线索,要借助你们二位去查。”
    两人大喜,齐声道:“快说。”
    叶子道:“我现在被抓在牢里,傻张不会再提防我,所以,我坐牢自有坐牢的好处。你们借这个机会去查,是最好的时机。”
    韩诤疑道:“难道这案子和张捕头有关?”
    叶子道:“现在还不好说,但是,从赵大升那天凌晨的行动来看,还有莫老先生的怀疑,这个傻张,我们是一定要调查一下的。韩诤,你出去以后,找到傻张的住处。赵大升死的那天凌晨,他说要找傻张,说明他对徐卫的死发现了一些疑点,而这些疑点又和傻张有关,有不便明言之处,所以莫老先生问他,他只是沉着脸不说,只说去找傻张,这是疑点之一。而这个时间,傻张必然不在衙门,应该在家,所以赵大升必然是去傻张家里找他。韩诤,你要到傻张的街坊邻居那里暗中查问一下,看看那天凌晨邻居们可曾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往常的事情。”
    “好,”韩诤激动地应道,“一定办到,公子放心!”
    叶子道:“还有一件事要你去查。你记得今天在停尸房里,我曾经检查过房门的门轴?”
    韩诤点头道:“不错,我记得,当时我还很奇怪呢,见你很专心,也不敢问。”
    叶子道:“我昨天晚上在停尸房遇到袭击之前,曾经隐约觉得开门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细想。今天回想起这个细节,就把门轴检查了一下,发现,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周雪儿和韩诤急问。
    叶子道:“我问你们,如果你们家里用的锁因为时间久了,用钥匙不能很顺利地打开,这时候会怎么做?”
    周雪儿道:“这我可不知道,这都是下人的事。”
    韩诤刚要开口,一听周雪儿这么说,很是窘迫,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知道,我家一般都是在锁孔里点几滴油。”
    周雪儿脸一红,对韩诤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子道:“你就别解释了。韩诤,我再问你,点了几滴油以后就都会好用了吗?”
    韩诤想了想,道:“不是,也就是当时好用,过不了几天更不好打开。”
    叶子道:“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点油,而是在锁孔里撒一些石墨粉。”
    “石墨粉?”两人诧道。
    “对,石墨粉,”叶子道,“石墨是一种很软的黑色的矿物,磨成粉有很好的润滑作用。往锁孔里点油,当时会有效,但油很容易就粘到灰尘,所以过不了几天锁就更难打开,而石墨粉就没有这个问题,可以管用很久。只是,这个方法知道的人不多,况且石墨并不是普通人家都有的东西,店铺里面一般也没有卖。”
    “那哪里有呢?”周雪儿问。
    叶子道:“大多数铁匠铺里都会用到石墨。我在停尸房的门轴上就发现了石墨粉。”
    叶子接着解释道:“昨天晚上我为什么在一进停尸房的时候会觉得开门的感觉有些异常,就是因为门轴里撒了石墨粉的缘故,使开门的时候非常润滑,只发出很小的声音。白天因为声音嘈杂,不容易觉察出来,可在半夜无人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开门的声音非常之小,一般的门都不会只有这么小的声音。你们想想,为什么有人要这样?”
    韩诤急道:“为了能偷进停尸房而不容易被人察觉。”
    “对,”叶子道,“镖局内部的人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就算真有内部的人想这样做,找个理由进去也好,看方便的时机进去也好,都很容易,犯不着做这番手脚。做手脚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昨天晚上在停尸房和我交手的那个人。从石墨粉上的灰尘来看,这番手脚大概是几天之前就已经做下了。我看,这人应该是在什么时机事先做了这番手脚,然后再等机会偷进停尸房。费如此周章,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偷进停尸房一次,因为,如果只为了一次,用油就足够了,很可能是因为什么目的要来好几次。我还不知道这个人偷进停尸房到底目的何在,但他肯定是本案的重要关联所在。韩诤,你这两天详细打听一下和州城里所有的铁匠铺,重点就在石墨上面,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
    韩诤听得又惊又喜,一拍胸脯道:“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叶子道:“还有两条线索,要麻烦雪儿。”
    周雪儿道:“别假客气啦,人家又不是第一次帮你办事。”
    叶子笑道:“验尸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疑点。”
    周雪儿嗔道:“都这时候了,还卖关子。还不快说。”
    叶子道:“赵大升的尸体有大问题。当时,我首先想的是,为什么王魁和徐卫都只是掉了脑袋,赵大升却不但掉了脑袋,连肚子也给人切开了?于是,我就仔细检查赵大升肚子上的伤口,结果,有了个让人震惊的发现!”
    
    解谜须断案,推理要验尸。
    上网常昂首,下线每低眉。
    写罢惊魂事,吟出放屁诗。
    齐齐猫有信,故事熊无知。
    难啊!难啊!你的名字“刀锋如何”四个字连着全是平声字,是写不进律体诗的。如果你要叫“刀把如何”或者“刀锋怎样”,每两个字把平仄音差开,就可以入诗了。呵呵,呵呵
    又想了想,虽然四连平不行,但用藏头就把这个问题避免了。所以就这样写了一个:
    
    刀压凌波意,
    锋寒杨柳枝。
    如今相赠与,
    何必问归期。
    
    不过,这写的可是一把离别折柳时的红袖刀啊。写着玩,别介意,哈哈。
    唉,
    故事很费脑,
    自己看着好。
    贴了没人回,
    ——晕倒!
    续写之余为故事里的主人公填首小词:
    
    叶子飞扬上酒楼,韩诤初到做盲流。雪儿家世傲公侯。
    我在临屏狂打字,谁曾望远苦凝眸。一颦一笑一回头。
    叶子本来右手举起,做拿惊堂木状,然后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可一见周雪儿脸色不善,又想起自己身在大牢,不知道什么时候牢头一来,话就没法再说下去,便赶紧接上了话头:“赵大升的肚子是早就被人剖开过的,是剖开之后又被缝合,缝合之后又被剖开,然后又被缝合,我们现在看到的赵大升肚子上的那些线头就是最后一次缝合的结果,而他的肚子第一次被剖开,时间要在他的头颅被人斩断之前,而且,至少是在半年之前。”
    这一番话,让周雪儿听得既毛骨悚然,又大惑不解,问道:“你是说,半年之前,赵大升的肚子就已经被人切开了,然后,到了前几天他才被人把头砍掉?”
    “不错。”叶子点头道。
    韩诤也糊涂了:“那就是说,赵大升不是这段时间死的,而是半年前就已经死了?”
    叶子摇头道:“他确是这段时间死的。”
    周雪儿和韩诤迷茫地对视了一眼,周雪儿对叶子道:“你是不是这两天受的刺激太大了?”
    叶子笑道:“你听我解释。赵大升的肚子上看似一道伤痕,其实却是两道。第一道伤痕并不很大,在下腹位置,只有三寸多长,伤他这一刀的人,运刀手法是从上向下。这一刀虽然厉害,却绝不是致命伤,赵大升在受了这一刀之后,本来就不致死,又受到了名医救治,及时做了缝合。这一刀伤的缝合线头现在已经全被人拆掉了,但我仔细查看了线头的痕迹,手法十分高明。天下间擅长这种医术的只有三个人:南海张方、云州莫辛苦、京城的太医院总管花锦绣,赵大升当时就非常幸运地遇到了这三人之一。”
    听到这里,周雪儿面露得色道:“这三个人里面,我认识两个呢。”
    叶子笑道:“周大小姐自然人面儿广了。听我往下说。这一刀虽然创面不大,可从创面上看,对方用的刀却实在是一把大刀,是一把大刀的刀头切出了这个伤口。这把大刀,我估计是比一般江湖上用的鬼头刀和五虎断门刀体形还大的那种大关刀。”
    周雪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道:“连云寨寨主万通海使的就是大关刀,赵大升独挑连云寨恰好也是在半年之前!”
    叶子点头道:“不错,我也估计这一道刀伤就是连云寨寨主万通海在半年前给赵大升留下的。想那万通海也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赵大升和他斗,要是毫发不伤就能把他杀了,说出来还真不大容易让人相信。雪儿,我再问你,连云寨是在哪里?”
    周雪儿想了想,道:“云州附近的连云山。”
    叶子再点头道:“所以,我判断,给赵大升疗伤的就应该是云州名医莫辛苦。你们再听我讲第二道刀伤:从肌肉坏死程度来看,第二道刀伤是半个月左右前留下的,应该和断头的时间吻合,这道伤口是从下腹到胸前两乳间,是逆着砍的,入刀的地方是下腹,而且恰恰就是第一道伤口最下端的位置,分毫不差。这一点,单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来,我是觉得怀疑,切断了那里的线头,翻开肌肉里面才看出来的。从创面上看,这一把刀和第一把大关刀又大不相同,应该是一把短剑,或是匕首之类的什么。第一刀是从上向下劈砍,刀锋划过下腹而造成的,这第二刀却是先把刀找准第一道伤口最下端的位置,刺入体内,然后,沿着第一道刀伤的伤痕向上挑开,一直挑到胸前两乳之间的地方,而且入体极深,足以致命。这第二道刀伤几乎把第一道刀伤的痕迹重新划开了,所以缝合之后,看上去就只有一道刀伤。”
    周雪儿和韩诤同时摇头,道:“不可思议!”
    叶子道:“第一道刀伤是战斗中负伤而来,缝合的痕迹是手术治疗的痕迹。缝合的线头是什么时候被拆掉的,按说,这种手术中,一到两个月后肌肉就会完全长合,可以拆线,更晚时间拆线也不是不行,所以这个时间看不出来,而且也不大重要。至于第二道刀伤所为何来,到现在还是个谜,而缝合伤口是保存尸体所为,在缝合的时候,因为第一道伤口和第二道伤口的重叠,加之第一道伤口已经愈合,所以也很难发现这个问题。那么,下一个问题是:致赵大升于死地的致命伤到底是砍头还是剖腹?哪个在前,哪个在后?这砍头和剖腹都是致命的狠手,凶手又为什么在一击致命之后还要再下一记狠手?是有深仇大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周雪儿听得头都大了,叹道:“太复杂了!”
    叶子道:“雪儿,我要麻烦你去做的就是,去云州,找到神医莫辛苦,仔细询问他半年前为赵大升疗伤的经过。”
    周雪儿道:“这该不难,你放心好了。”
    叶子笑道:“这就好。还有一件事,见到莫辛苦的时候一起办了。”
    周雪儿笑道:“你倒懂得运筹。”
    
    叶子笑道:“我第一次进停尸房的时候,就觉得迷迭香的味道很重,你可知道,迷迭香是保护尸体防止腐烂的最好的药物,长风镖局在三具尸体身上用了这么多迷迭香,按说会对尸体起到很好的防腐作用,但是,才半个月的时间,尸体便已经腐烂到现在这个样子,这是不正常的。而且,我还发现,这间用来停放尸体的房间,窗子是用着玻璃的,而镖局其他房间我都看过,还只有莫老先生的书房里窗子也是用的玻璃,其他房间都是用的窗纸。如果停放尸体,窗子自然要一直紧闭,而玻璃不透气,时间长了会恶化屋子里的空气,窗纸略微有透气的作用,窗子紧闭又略微透气,这才合适,可是,他们却偏偏选了这间屋子做停尸房用,真是让人想不通。”
    韩诤插话道:“对啊,我昨天去捉奸,要捅那间屋子的窗户纸,没捅开,结果发现是玻璃窗。”
    叶子道:“这两点疑惑,让我怀疑镖局内部是不是有人搞鬼,但也不能肯定,也许只是他们的疏忽,只是巧合,因为我还仔细查看窗玻璃,绝对不是新换上的玻璃。但是,作为侦探,一点点的怀疑也要谨慎对待,不能掉以轻心——咦,韩诤,你在做什么?”
    韩诤低着头,忙活着,接口道:“‘作为侦探,一点点的怀疑也要谨慎对待,不能掉以轻心’,这就话太精彩了,堪称我们这行的格言,我要记录下来,当作座右铭。”
    叶子一听,不由得两眼一翻,然后也不再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递给周雪儿,道:“这个小包里是我从尸体身上刮下来的迷迭香的药粉,你带去给莫辛苦看看,听听他的意见。我因为这两个疑点,对莫老先生身边的人不是非常放心,所以也没有对他老人家多讲——当然,没等我有讲的机会,就被傻张给抓到这里来了。韩诤,雪儿去云州办事,你在查案之余,要注意保护莫老先生的安全,我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这虽然只是我的一点点感觉,但小心为上就能避免很多事后后悔。”
    “哦,”韩诤答应道,又提起笔来,“‘小心为上就能避免很多事后后悔’,又是一句经典格言。”
    叶子也见怪不怪了,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韩诤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韩诤一窘,道:“三文。本来还有多些的,可昨天全付了客栈的房钱了。”
    叶子叹道:“只够买三个烧饼的,还是不带芝麻的那种。我带的钱本也不多,昨晚在客栈还都赔掉了,又向雪儿借,唉。”
    周雪儿为难道:“我的银子也都借你赔那些人了,现在剩下的,只够去云州的路费了。”
    叶子又是一声叹息:“没想到,查了这么多疑点出来,却被银子给逼住了。没有银子可怎么办事啊!古人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真是至理名言。韩诤,还不把这句名言也记下来!”
    韩诤却突然面色一喜,从怀里摸出了半支金钗,道:“非常情况,也只好用非常手段了。这半支金钗是周氏给我来查她老公外遇的线索所在,我先拿到当铺当掉它好了,过些日子钱缓过来再去赎它。对了,我的这个捉奸案也是要办的啊。”
    周雪儿笑道:“半支钗子哪个当铺会收?”正说着,却突然脸色变了,一把抓过那半支金钗,仔细打量起来。
    
    谢谢各位的夸奖,也谢谢刀锋的诗。
    平生最爱被表扬,一被表扬就接着多写点。先来一首小词调剂调剂:
    
    一唱巴人路已赊,秦关楚塞铁琵琶。怜君何事到天涯。
    羌笛云间催战鼓,魏王洛水走雷车。有人回贴把咱夸。
    ——娃哈哈,娃哈哈,有人回贴把咱夸。
    三
    
    周雪儿仔细地端详着那半截金钗,想起来,叶子在告诉自己韩诤来历的时候说到过关氏那段事情。
    叶子觉得蹊跷,问道:“雪儿,你怎么了?”
    周雪儿缓缓吁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如果属实,干系太大,我现在不方便说,我必须拿走这钗子去查一些事情。韩诤,关氏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叶子点了点头,又道:“那,眼下缺银子的事情——”
    韩诤道:“要不,就厚着脸皮找莫老先生去借好了。”
    叶子摇头道:“不行,那也太丢人了,我叶子好歹也是个名人呢。”
    韩诤一撇嘴,道:“那就只能让我辛苦点了。”
    叶子道:“你们赶紧各自去查各自的事,越快越好,一有消息赶快来通知我。我的罪名不大,按规矩是关不了几天的。”
    周雪儿和韩诤道了声“保重”,满脸凝重,匆匆离去。
    
    “周姑娘,”韩诤突然眼睛一亮,又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指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对周雪儿道,“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周雪儿闻声一看,走过去,弯腰捡起来,却是白花花的一锭银子。
    两人实在没有想到,刚刚走出大牢门口,就无端在这地上捡到了如今最需要的东西——银子。
    韩诤看看四下无人,悄声道:“我看——”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马上语气一变,道:“我看,这么大的一锭银子丢在这里,失主一定急得不行,不如我们二人一个等在这里,等失主回来寻找,一个到街上问问,看有谁丢了银子。不知周姑娘意下如何?”
    周雪儿微笑道:“看不出你这人虽然很穷,却还蛮有骨气。”
    韩诤咧嘴笑道:“所谓大丈夫贫贱不能移也。”
    周雪儿道:“可咱们都这个时候,不能没有银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先拿着用,回头我取到银子再找失主加倍还他就是。”
    韩诤赔笑道:“周姑娘言之有理,这银子我收着就是。”
    周雪儿道:“那,咱们就此分手,祝你破案成功!”
    望着周雪儿的背影,韩诤“嘿嘿”笑着,捧着白花花的一锭银子,开始了他独立查案的征程。
    
    叶子的牢狱生活已经整整三天了,周雪儿和韩诤再也没有露过面。叶子有时会呆呆地望着那扇朝南的窗户,看着阳光普照,看着云朵飘飞,看着鸟儿展示着各样优美的身姿,看着大牢广场上放风的囚犯们千奇百怪的动作,也听着他们各样的牢骚,听着狱卒们无聊的唠叨,从中了解着人生百态,了解着和州风情,也了解着国家领导人又在开什么会了。
    叶子从没有出去放过风,人们好像把他忘记了似的,没人搭理他,除了每天定期有人来给他送饭,给他安排糊纸盒的工作。
    “还好有了这扇窗子啊,才不会寂寞!”叶子感叹着,又突发奇想:等到出狱以后,应该发明这样一种类似于这个窗子的东西,能够摆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各种八卦新闻来打发时间。
    夜幕降临,叶子有些焦虑了,也不知道周雪儿和韩诤到底有没有进展。叶子暗骂:韩诤这个家伙,就在和州本地办事,三天了,也不抽空来看看我。
    窗子外的一切都随着夜幕的降临而退场,叶子悲凉地望着窗外渐渐升起又在乌云中时时隐没的月亮,心中不由得涌现出欧·亨利小说中的那个经典场景,于是心想:“如果没有人为我在窗前画出那一片坚强的绿叶,我还会不会有勇气度过那漫长而寒冷的冬天?”
    狱卒又来送饭了,照例是一碗米饭、一碗清水,清清淡淡的,连一粒盐都没有。
    还好,入狱的第一天晚上,叶子就已经在牢房的墙上画了一条鱼,一条咸鱼,此刻,叶子又对着那条咸鱼捧起了饭碗。
    “妈的,这条鱼怎么腌的!咸死人了!”叶子突然低声咒骂着,端起了那碗清水。
    突然,“啪”的一声,一枚石子从窗外闪电般飞来,打在叶子的水碗上,立时,碎片和水花四溅,地上的一滩水渍马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还泛着古怪的泡沫。
    水里有毒!叶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牢房里面突然乱了起来,紧接着,火光熠熠,从门口那边一直烧了过来。
    又是“当”的一声巨响,叶子转头看去,见窗外不知是谁正用一把大油锤猛砸窗子上的铁栅栏,没几下的工夫,铁栅栏便已断掉一根,露出的空挡足可以钻得出一个人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哑着嗓子:“还不快跑!”
    叶子先是犹豫了一下,暗道:“这个情节也太老套了吧!是不是……”可命悬一线的时候却也容不得他多想,当下更不迟疑,纵身跃出窗外,只见前面影影绰绰一条黑影,正自向外飞奔。“这应该就是救命恩人了,却不知到底是谁?”叶子犹疑不定,身法却没有丝毫减慢,缀着那条黑影直追下去。
    那黑影却跑得飞快,看来是不想让叶子追上自己。而叶子对自己的轻功极为自信,嘴角微微冷笑,把速度提到五档,快愈奔马,转眼之间就拉近了距离。
    叶子深知,黑夜追踪不比白天,稍微不慎就会失去目标。可正在接近的时候,叶子突然觉得迎面风声飒然,隐约间一个庞然大物飞向自己。叶子大惊,暗道:“世间哪有这么大的暗器?”这暗器既然大极,速度必然不快,叶子不敢硬接,也不必硬接,当下向旁边一闪,只听“咣当”一声,暗器坠地,却是那柄砸开牢房铁栅栏的大油锤。
    叶子暗笑:看来这人并不是想伤着自己,只是不想让自己继续追下去。
    想到此节,叶子故意放慢了速度,却伸手向怀里一摸,暗道:“你这暗器不行,看我的暗器吧。”叶子食指一弹,一道冷荧荧的星光飘飘忽忽打在那人肩头。
    那人却毫无察觉,继续狂奔。
    叶子这暗器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荧光星辰”,并非伤人的暗器,而是专门在夜晚追踪用的,轻轻盈盈,几无实质,打在人的身上不会让人有着力之感,只是贴在衣服上,发出暗暗的荧光,叶子在后面就可以适当拉开一些追踪距离,远远摄着,却不会担心失去目标。
    那人见叶子果真被落在了后面,松了口气的样子,速度稍微放慢了些。叶子远远地跟着,暗自发笑,却见那点荧光飘飘忽忽就要到了长风镖局的围墙外面。叶子一惊,拉近一些距离,凝神细看,可谁知,那点荧光就在长风镖局外面空空旷旷的大街上突然消失不见了。
    叶子更惊,迅速飞掠到荧光消失之处,在黑暗中隐隐只见长街空旷,并无任何遮蔽之物。
    “难道这人会凭空消失不成?”叶子大惑不解。
    “又难道真是鬼魅?”叶子更是疑惑。
    叶子怔怔地停住脚步,突然感觉胸口湿漉漉的,一摸,一片水渍,才想起方才在牢房里水碗被石子打碎,原来是那时碗里的水溅在了身上一些。叶子舒了口气,想明白了:就是胸口这片水渍让“荧光星辰”受了潮,不能完全发挥功效了。
    叶子苦笑一下,又想:这人究竟是路经长风镖局还是进了长风镖局?在牢里放火看来也是此人,为了制造混乱来救自己。此人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牢房里又究竟是谁给自己下毒?又为什么要下毒?既然能对自己下毒,那么,雪儿和韩诤会不会也遭了意外?
    叶子越想越怕,越想越不明白,忽然又觉得浑身生疼,原来是方才紧张的逃跑和追踪扯动了伤口。
    叶子咬着牙,忍着疼,暗想:从种种迹像上看,傻张的嫌疑似乎最大,在牢里下毒八成也是他的手脚。韩诤这三天都没有露面,恐怕也是在查傻张街坊邻居的时候被傻张留意到,加了暗算。想到这里,叶子牙缝里狠狠挤出了几个字:“傻张,我要把你——”
    
    “把我怎么?”一声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子大吃一惊,回身一看,一丈开外处立着着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面貌,从方才的声音听来,不是傻张还能是谁?
  
    再贴一段:
    
    叶子目瞪口呆,僵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傻张却也不动,也那么静静地立着。
    不多时,一片火把的光芒扑近过来,只见几十名差役每人手执一只火把,迅速聚拢过来,一部分人聚到了傻张的左右,另一部分人则把叶子团团围拢,保持着丈许的距离,蓄势待发。叶子暗赞:“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傻张的这些手下果真训练有素。”
    见合围之势已成,傻张这才开口说话:“好你个叶大媒,竟敢越狱!”
    叶子一见此情此景,装孙子也是一刀,装大爷也是一刀,那就干脆装大爷好了,当下“嘿嘿”一笑,道:“张捕头好快的动作!说我越狱?我要是不越狱还不被你给害死了!”
    傻张喝道:“死到临头了还胡言乱语,想拒捕不成!”
    此时的叶子是真想拒捕。上一次束手就擒是因为自知事情不大,犯不着落个拒捕的罪名,可现在不同,动辄有性命之忧,不拒捕难道受死不成!可倒霉的是,在坐牢的时候,虽然怀里的东西没被搜了去,佩剑却给扣下了,现在自己赤手空拳,又有伤在身,哪能斗得过傻张?
    叶子正在犯着嘀咕,傻张又是一声冷笑:“还不束手就擒么!”
    傻张话音未落,忽听一道劲风疾响,黑暗之中一支利箭直射傻张咽喉。傻张应变极快,身子迅速后仰,堪堪避开此箭,身边一名差役却没这么好的身手,被这一箭射中左肩,而箭势未尽,从肩头洞穿而过,插在地上,入土半尺有余,微微发颤,箭秆到箭羽全染着鲜红的血渍,这等力道,定是高手所发。就在这一箭震慑全场的当口,黑暗之中又有一物抛来,直向叶子。借着火光,叶子忽露喜色,一抄手接住来物,却正是自己的佩剑。
    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局面发生了如此变化。傻张临变不乱,安排人为那名受伤的差役包扎,也不管黑暗中隐藏的那名神秘人物,只是牢牢盯住叶子。
    叶子也无暇多想,看此情形,一场恶战势所难免了。
    
    傻张剑已出鞘,遥指叶子,拉开架势,神情肃然,对差役们道:“此人厉害,你们不要插手,只在旁边围拢,防他逃跑。”
    叶子苦笑一声,左脚斜跨,上身微屈,左手低按剑鞘,右手虚压剑柄,目光锁住傻张的双肩,蓄势待发。
    这一战,叶子吃亏在伤口未愈,又要承受四周差役们的压力;傻张则吃亏在时刻要分心提防黑暗中的冷箭。两人虽然相识已久、交恶已久,但这次还是第一次真正交手。
    
    下文有重戏,敬请期待——
    倦倚危楼不自知,东齐南楚马行迟。消磨春色一丝丝。
    邀遍魂灵来对酒,更新鬼话也题诗。聊斋补白断肠词。
    忽然发现来天涯一年了。一年前说人话,一年后说鬼话。
    人话只说了几次就不说了。
    鬼话才说,看能不能说下去了。呵呵,填词一首纪念:
    
    人话何如鬼话,
    胡谈胜似清谈。
    妖魔鬼怪断头男,
    尽在身边涌现。
    
    曾经青史文章,
    而今倍感荒唐。
    身下人烟无数,
    几人盼我还阳?
    正在继续,呵呵,不会没有结尾的。谢谢支持!
    正看着夜色深沉,群猫起舞,就看到齐齐猫的帖子,呵呵,看着窗外,大有诗意:
    
    齐齐猫世界,朗朗月乾坤。
    尽饮千升血,行经百丈尘。
    人间听鬼话,鬼界看人文。
    故事熊来也,烧杀奸掳淫。
    
    稍有出律,请体谅,体谅。
    贴一段长的:
    
    开始了。
    叶子全神贯注,不再理会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理会四周围拢的差役,纵身前跃,佩剑出鞘,一道弧形剑光凌空劈下。傻张也在同时向前纵跃,双剑在空中交击一声,火星四溅。
    一个回合。叶子轻身落地,只觉得身上伤口迸裂,巨痛难忍,但表面上却不动神色,迅速转身,准备第二个回合。
    叶子虽然十分吃力,却隐隐看到了希望,他在这决斗的空隙里捉摸着傻张方才的剑势,觉得傻张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厉害,以自己现在的情况,虽然要胜他绝无可能,但要逃命,却还有几成把握。
    叶子暗骂道:人要总是一脸严肃、不怒自威的,别人就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呢,不敢小瞧于他,可真要动起手来,才知道不过尔尔。
    想到此,叶子信心大增,勇敢地发动了第二轮进攻。
    
    清脆刺耳,又是一下金铁交鸣的声音。叶子和傻张再一次擦身对冲,傻张衣襟下摆被剑锋削落一截,飞上半空,叶子前胸的衣衫却被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胸部肌肉也隐约有了些血丝。叶子也顾不得这许多,对冲之后更不回头,借着前冲的势头,剑势再起,迅速突破差役的合围,把轻功施展到极限,狂奔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耳膜简直都要爆裂了,叶子这一奔,创下了有生以来轻功速度的纪录,纵使周雪儿的大哥、那位以轻功名动天下的周原在场,恐怕也要对叶子的表现叹为观止。
    叶子闷头狂奔,蹿房跃脊,上了城墙,又跃到郊外,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扶住一棵树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想:可安全了,借傻张八只脚他也追不上了。
    伤口的剧痛再次传来,叶子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头趴在地上,四肢伸展,喘息不定。
    
    叶子在地上足足趴了有三柱香的工夫,这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气力,强撑着要爬起来,却突然觉得背后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一个黑影正向自己这边奔来,虽然速度不是很快,可如果自己不跑的话,没多一会儿就要被追到了。
    这人是傻张不是?叶子疑惑着,但小心使得万年船,虽然不大相信傻张在这大黑夜的能追上自己,叶子还是强打精神,接着再跑。
    刚才叶子那一跑,说明了意志力对肉体具有强大的能动性,可是,这种能动性到底不是无限的,现在的叶子再怎么着急,也跑不出刚才的速度了,更要命的是,呼吸节奏已经有点儿乱了,这一来,轻功就更难施展,而且五脏六腑针扎一般的疼痛。
    还好,后面追的那人轻功不算太好,速度总是提不上来,虽然叶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但终于还是把他给落下了。
    又跑了不知多久,叶子觉得实在跑不动了,这回,连找棵树扶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直接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叶子强忍着伤口迸裂的痛,还要强忍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痛,简直连喘气都喘不动了,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此时都像一个打开的水龙头,汗水“哗哗”地向外奔流,淹死身下蚂蚁无数。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子挣扎着爬了起来,回头看看没人,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可谁知气血早已紊乱,这一口长气还没出完,反倒岔了气了。
    足足用了一柱香的工夫,险些没被憋死的叶子才算把呼吸调整过来,然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长吁了一口气,直起腰来。
    可是……
    黑影!
    黑影又追来了!
    叶子被唬得魂飞魄散,暗道:“这没可能啊!”
    可是,再没可能现在也成为可能了,那黑影还是方才的速度,并不很快,却直向着叶子这边追过来了。
    “我跑!”叶子一咬牙,却没想到现在自己已经累得连嘴都不利索了,这一咬牙却咬到了舌头,给伤痕累累的叶子又添了一处新伤。
    叶子接着又跑,却惊喜地发觉身子比刚才轻了,想了想,可能是出汗太多闹的。叶子大口喘着粗气,施展强弩之末的绝世轻功,接着跑。
    
    叶子这回学乖了,不跑直线,也不走正路,而是东扎一头、西扎一头,天色依然浓云掩盖,漆黑如墨,叶子好几次不是撞在树上就是跌在坑里。他如果还能全速施展轻功,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无法飞驰,但现在已经没了力气,却正好适合这样的逃跑路线。
    又不知跑了多久,叶子一头撞在一棵树上,这棵树根部已经朽烂,被这一撞,便倒了下来,叶子的身子就贴在树干上随着一起倒下了。
    人在极度伤重力乏的时候,心理就会变得脆弱,精神也容易崩溃,此时的叶子正是这样一种状态。树干倒在地上,叶子倒在树干上,双手紧抱着树干。这一抱,让叶子想起了妈妈。
    “哇”的一声,叶子哭了出来:“妈妈,我跑不动了,我受不了了,妈妈,救救我呀,妈妈——”叶子双手紧紧搂住树干,满是泪水的脸颊委屈地在老树皮上蹭着。
    叶子一边哭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渐渐恢复了一点儿神智,心道:天下以追踪术出名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云间路文定,一个是南海康得功。以如此黑夜,以自己如此轻功,竟还是摆不脱追踪之人,毫无疑问,身后缀着的必是此二人之一。叶子又一想,虽然狼狈万分,但自己总算还是成功逃脱了,而能逃过路文定和康得功的追踪,这实在是大大露脸的事啊!叶子想到这里,不由得转忧为喜。
    叶子还是趴在树干上,实在没有力气起来了,能做的只是尽量调整呼吸。叶子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粗重之至,不像武学高手调息,倒像庄稼汉打酣。而尽管尽力调息,这呼吸声却越来越粗、越来越重,而且,好像还有回声似的!
    “天!难道跑出什么古怪内伤来了?”叶子大惊失色,仔细倾听,却不是回声,而是两个呼吸声混杂在一起,那另外的一个呼吸声也和自己一样的粗重,就发自身边不远的地方。
    叶子更惊,勉强抬头,只见那个黑影就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五尺的地方,靠倒在一棵树上,喘息连连,看情况也累得够戗,比自己好不了太多。
    这一发现,一下子让叶子沮丧到了极点,险些又岔过气去。叶子调了好一会儿呼吸,趴着问道:“来的……是……是……路……路文定,还……还是康……还是康……康得……功?”
    只听那人用和叶子一般的腔调答道:“什……什么路……文定……康得……康得……得功?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是张六斤!”
    这最后五个字一气呵成,石破天惊!“我是张六斤!”——这怎么可能!
    叶子道:“胡……胡……胡说!张……张……六斤哪……可能……有这么……厉害的……追踪术!”
    那人答道:“什……么……追踪术?你……你肩膀……有……有光,瞎……瞎子……都追得上……你!”
    “我肩膀有光?”叶子心中纳闷。过了好半晌,叶子才有了些力气,勉强伸着手,把衣服的肩膀处往前拽了拽,歪头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原来,叶子和傻张第二回合过招时被傻张把胸襟挑破了,怀里揣的东西大多数都被随之挑飞,其中就有叶子的独门暗器“荧光星辰”,这些“荧光星辰”虽然被牢房里的水碗打湿了不少,可没被打湿的也还有一些,这一下全都飞了出来,大多数都落在了叶子的后肩膀上——那可不是一颗“荧光星辰”,而是一片,在夜幕中熠熠生辉,从后面看上去就像一团萤火虫。所以,傻张虽然不会什么高明的追踪术,轻功也及不上叶子,可在后面慢慢追着,很容易就能发现前面萤火虫的所在,即便一时被叶子甩掉了,也很容易再认清位置重新追来。这些“荧光星辰”,就这么一夜之间为它们的主人连坏两件大事。
    叶子恼羞成怒,又想起来,也不知道傻张是什么时候追到的,自己方才哭着喊妈妈的样子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叶子又缓了半晌,总算能把话说连贯了:“你是什么时候追到的?”——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
    傻张的话也连贯了,从声音也能得出就是傻张了:“什么时候?看见你哭着喊妈,只不知道你已经哭了多久。”
    叶子窘道:“完了,看来你是逼我杀你灭口了。”
    傻张怒道:“去!你这丑事我才懒得提。”
    叶子的心这才稍微放下,想了想,又问:“傻张,你怎么不过来抓我啊?”
    傻张叹道:“不是不想抓你,是我现在实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叶子笑道:“你这人真是傻得可爱,把自己的底细都告诉我了,你可知道,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随时可以起来杀了你。”
    傻张气道:“省省吧你,听你呼吸还听不出来?”
    叶子眼珠一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傻张,你猜猜,等我一会儿恢复过来会怎么对付你……不猜?好,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在大草原的时候,曾向那里的马帮学过活剥人皮的手法,用小刀慢慢剥,惨哦——”
    傻张道:“别当我真傻,我知道你要扰乱我调息。现在我们都没了力气,谁先恢复过来谁就胜了。”
    叶子心中暗赞:傻人就是定力好!
    就这样,两人又僵持了一柱香的时间。
    叶子的脑瓜在这一柱香的时间里飞速运转,很快,二计不成,又生三计,以极富信心的口气对傻张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抓我,因为我已经揪到了你的狐狸尾巴。”
    傻张“呸”了一声:“你才长狐狸尾巴。”
    叶子笑道:“你这呆瓜,连修辞都不懂。”突然,叶子把脸一番,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害韩诤!”
    傻张被叶子吼了一个激灵,急道:“我哪里害他了?他到我家偷东西,我把他抓起来罢了……咦?不对啊,你怎么会知道的?你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关在牢里么?”
    叶子冷笑一声,道:“诈你一诈而已,没想到堂堂张大捕头,这么容易就被诈出来了。”
    其实,叶子本来是要诈出赵大升的死因的,想吼的是“你为什么要害赵大升”,可转念一想,觉得如果真是傻张下的手,此事过于重大,傻张必然防范极深,不容易诈得出来,而韩诤去查自己交代的事情,其中有和傻张相关的,韩诤三天不见消息,很有可能是栽在傻张手里。韩诤是个小人物,用韩诤的事情来诈傻张,傻张定然不会有什么防范。又加上他用了一个可深可浅的“害”字,杀了也是“害”,抓了也是“害”,都说得通,既让傻张忙不迭地辩解,又让傻张觉得自己知道了一切。果然,叶子所料极是,一诈就诈出了韩诤的下落。
    傻张知道受了骗,怒道:“你这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不错,韩诤是我抓了,可他进我家偷东西,被当场抓获,无可抵赖,我难道还抓错了不成!”
    叶子冷笑道:“偷东西?他偷了你家什么东西?”
    傻张怒气未消,道:“他鬼鬼祟祟地,前脚溜进去,后脚就被我抓了,什么都没偷着。”
    叶子又是一声冷笑,道:“有道是捉贼捉赃,没捉着赃能叫贼么?张捕头这么捉人也太轻率了吧?”
    傻张道:“反正他鬼鬼祟祟私入民宅,除了偷东西还能做什么?”
    叶子道:“看来,你们一定是搜过他的身了?”
    傻张道:“这个自然。”
    叶子道:“都搜出了什么?”
    傻张道:“一些银子,一个本子,本子皮上写着《论语》,我本还以为这个韩诤是个书生,可打开那本子一看,不是‘孔子曰’,而是‘叶子曰’。这真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叶子“嘿嘿”一笑,不答这茬,又问:“还有什么?”
    傻张道:“还有一块——”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
    叶子很冷很冷地一笑,阴恻恻道:“还有一块石墨,对不对?”
    傻张一愣,没搭腔。
    叶子又道:“不但有一块石墨,而且,那块石墨就是赃物,是从你家偷的,对不对?”
    傻张支吾道:“他做贼心虚,随手乱摸东西。这石墨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却是很好的润滑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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