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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冤魂代言人》——说说一个出生在惨烈车祸现场之人与各种冤魂打交道的事[第1页]

作者:荒夜无声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我妈怀我那会儿,她一个住在城里的好友跟老公闹矛盾,一气之下割腕自杀,被人送进了医院抢救。

    我妈和这女的一起下过乡,感情好得不一般,一听说这事,顿时急得火烧火燎,不管自己已近预产期,硬是瞒着我爸,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坐车进城里去看那朋友。

    谁知,这辆超载的客车在经过浮云山的盘山公路时意外翻了车,造成车上十七名乘客死亡,二十多人受伤,外加一个孕妇当场生产。不用说,那个当场生产的孕妇就是我妈。

    据说,我妈当时还是急产。翻车后,大难不死的她挤在侧翻的车子中部,肚子痛了不过半个小时,就把我生在了一堆死人和鲜血之间。

    四年后,受我父母之托、替我驱邪的老巫婆白云告诉他们,正是因为我出生于惨烈的车祸现场,身上沾染了太多枉死者的戾气和鲜血,才会有超常的灵觉,感受到一些常人所无法感受之物。

    白云给了我父母一道可以超度亡魂的符咒,并要他们以我之名,为那十七个车祸死难者抄写上百遍,然后和香烛纸钱一道焚烧于这些人的坟墓前。

    我父母一丝不苟地执行了白云的嘱咐后,一度异于寻常小孩的我还真的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命的夜啼没有了,那些别人看不到的神秘朋友也消失了,也不会整夜整夜的做恶梦了……

    我父母还以为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却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的儿子长到九岁时,那令人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切都始于一场怪梦。

    那是我过完九岁生日后没几天的一个周末清晨。

    梦中,我跟着我表叔沈建国一起走在一片陌生的蔬菜地里,地上种的是一排排的大头菜。

    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奇怪地问表叔,我们到底在这儿干嘛?

    表叔转过头,指着前方的地面,反复叫着我的名字“韩竞”、“韩竞”,然后喃喃地不知道在咕哝着些什么。

    我不解地看了看他所指的地方,正想问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地上有一颗大头菜似乎和别的几颗很不一样,看上去就好像……好像……

    我还没来得及看得真切,就见表叔弯下腰,一下子就把那颗奇怪的大头菜从泥土里拔了出来。

    我定晴一瞧,惊惧地发现表叔手里提着的哪是什么大头菜,分明是一颗面容狰狞的人头!

    我吓得大叫起来,正想告诉表叔他手里抓着一颗可怕的人头,却猛然发现了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仔细看看人头扭曲的五官,不是表叔他自己又是谁?!

    抬头再看表叔时,我才惊恐地看到表叔的身体脖子以上部分不知何时竟变得空空如也,残缺的伤口处红肉翻飞、血流如注……
    梦到这里,我终于吓醒了,心有余悸地又躺了会儿,才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针竟然已经指向八点整,顿时又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不好,这下上学要迟到了!

    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后,我才拍着脑袋醒悟过来今天是星期天,根本就不用去上学嘛!

    起床后吃早饭时,我忍不住跟我爸妈说了做恶梦的事情。

    我妈听了后便开始埋怨我爸,说他前阵子就不该带我到镇上的录像厅看什么恐怖电影。

    我爸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听有人“咚”地一声撞开虚掩大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我抬头一看,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我早上的恶梦主角,表叔沈建国。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我爸看到表叔后本想招呼他坐下来一起吃早饭,但很快就发现他神色不对,便立马改口问他,这是怎么了?

    表叔慌里慌张地抹着满头大汗,惨白着脸告诉我们,他的诊所里刚刚死了个人,这下他麻烦大了!
    表叔从十八岁开始就子承父业,坐在自家祖传的诊所里当起了赤脚医生。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那半桶水的医术还真是不敢让人恭维!

    表叔神色紧张地告诉我们,今天天还没亮,他的其中一位街坊马大三感冒发烧,就跑到诊所找他看病。

    于是,他就给马大三肌注了一针青霉素和一针退烧针。

    谁知,打完针后的马大三才刚走出诊所大门,就面色铁青、浑身抽搐,接着就一头栽倒在地。

    表叔急忙查看了马大三的状况,判断他很可能出现药物过敏,赶紧又给他打了针抗过敏药,然后找人火速将他送到了镇医院抢救,可最终马大三还是不治身亡了。

    马大三是在表叔给他打完针后出事的,他老婆和两个虎背熊腰的儿子自然把他的死全部怪在了表叔头上,要不是表叔一看形式不对、溜得快,估计这会儿早被他们三人给生吞活剥了。

    表叔说他要是继续待在镇上,非得让马家人弄死不可,所以想出去避避风头,并恳求我爸妈在这段时间内帮着照顾他老婆孩子以及独自在城里读寄宿学校的儿子。

    另外,他也提醒我们最近见了马大三家人尽量绕到走,以前这家人把怒火撒到我们这些亲戚上。

    我妈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忍不住问他,既然如此,为啥不带上老婆孩子一起走?你都担心他们会找我们亲戚麻烦,就不怕马家人拿刘妮(就是表叔老婆)和孩子出气吗?

    表叔急忙解释说,不是他不想带他们走,实在是因为刘妮最近又怀孕了,跟着他东奔西跑肯定不是个事。

    而且他认为,马家的人再凶,也总不会拿一个孕妇和小孩怎么样,况且他已经委托了两个能说会道且在当地有一定脸面的朋友出面去和马家人协商赔偿事宜,一旦家里真有什么事,这两人以及其他朋友也都会赶过来帮忙照应。

    表叔丢下这些话后,也不等我们做啥反应,就扭头跑出我家,火烧屁股似地继续逃难去了。
    望着表叔慌张离去的背影,我妈一个劲地直摇头,说这叫什么事,大难临头,他自己逃了个干净,却要苦了刘妮母女了。

    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事,拍着脑门大叫起来,把我爸妈都吓一跳。

    我爸瞪了我一眼,说,你瞎叫啥,准备吓死人咧?

    我忙说,我早上刚梦到表叔的脑袋变成大头菜埋在地里,他就摊上事了,爸妈你们说这只是个巧合呢,还是我真的提前预感到了不祥之兆?

    闻言,我爸妈迅速对视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丝不安的表情。

    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到底为何不安了。

    我老早就知道,自己五岁前一度能够看到某些本不该看到的奇怪事物,后来还是多亏了一个乡下老巫婆的法子,才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按理说,人在那么小的时候应该是没什么记忆力的,可奇怪的是直到今天,我脑海中依然保留着那个特殊年代的部分模糊片段:

    比如,有一次我曾看到奶奶的某位邻居脑袋突然冒红光,几天后他就在采石场里被从天而降的飞石削去了半个脑袋。

    又比如说,我看到我妈单位某个男同事身后跟着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好像在哭着说房子漏水了什么的。

    当我告诉那个男人我看到的一切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直骂我胡说八道。

    后来我才知道,我向他描述的老太太的样子和他过世的母亲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几天后那人去给母亲扫墓时才发现可能因为前阵子的强台风,母亲的墓穴倒塌了一小半……

    因为拥有这种特殊能力,我一度在咱们镇上成了让人既好奇又害怕的“怪小孩”,直到那个乡下老巫婆治好了我,大伙儿才渐渐忘了这事。
    很明显,我爸妈这会儿肯定又是想起我那段特殊的过往,所以才会显得惴惴不安。毕竟,拥有这种并不吉利的“过人能力”,怎么看都不太像什么好事。

    不过,我妈在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故作轻松地说我那恶梦绝对是前几天跟着我爸一起在录像厅看恐怖片的后遗症,跟表叔出事没有半毛关系。我爸也在边上一个劲地附和。

    被他们这么一说,我也开始觉得自己可能还真是恐怖录像看多了,也就没把这事继续放在心上。
    话说表叔自己鞋底抹油,跑了个干净,却给他老婆孩子扔下了个超级大烂摊子。
    那两个受表叔委托去协商赔偿金的朋友最终和和马大三家人谈崩了,因为后者狮子大开口,说至少要表叔给十万块钱才肯息事宁人。

    在那年代,“万元户”在我们桃镇都是稀有动物,十万块那就无异于是个天文数字。

    眼看着要求无法满足,罪魁祸首沈建国又躲起来不肯露面,恼羞成怒的马家人就开始走极端了。

    马大三老婆黄翠花和两个儿子马刚和马力一起用棉被裹了马大三的尸体,堵住了表叔家的大门口,然后三人披麻戴孝,跪在尸体旁或嚎哭或叫骂,不断向围观群众控诉着沈庸医把他们亲人活活治死的滔天罪行。

    好在我表婶刘妮是个沉稳的女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心理素质超稳定,面对马家人超乎寻常的哭闹挑衅,始终都保持着冷静和平和。

    她几次三番代表我表叔向马家人鞠躬道歉,可每一次都被骂得狗血喷头——要不是对方看出她小腹微隆,搞不好还不止是挨骂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她又拜托我表叔的那两个朋友、居委会的人帮着她继续和马家人协商,尽量将赔偿金谈拢在稍微合理些的范围内。

    有了居委会从中斡旋,几天后,漫天要价的马家人终于稍稍松了些口,眼看着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结果却因为又一起风波再度陷入僵局。

    原来,就在居委会做通了马家人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先把尸体抬回去安葬的当日,表叔的另一帮朋友闻讯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探询情况。

    结果,这群并不了解事情动态的人,一看到马家人摆在表叔家门口阵势就上了火,觉得这明显是姓妈的一家在欺负他们朋友妻儿,便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冲着对方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尤其是一个叫蔡和平的缺根筋的家伙,一时没忍住,冲上去推了马家大儿子一把。

    他这一推可算是捅了马蜂窝,本来就脾气火爆的马家两兄弟立马窜上来和这些人扭成了一团。
    不用说,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马家人在这次群殴中明显吃了亏。尽管后来有派出所民警出面处理了那些打人的家伙,可气急败坏的黄翠花和两个儿子还是当着警察的面喊出了“他们宁可不要钱和命、也要弄死沈建国”的狠话。

    民警自然又对这家人狠狠地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劝解,不过好像收效甚微。

    尽管马家人最终还是抬走了马大三的尸体,但从那时候起,他们不仅到处打听我表叔的下落,而且还乘着夜深人静之时,数次朝表叔家院子里丢剥了皮的死猫、没脑袋的大耗子以示恐吓,一度把我表婶及小表妹刘妮吓得不轻。

    我爸和表叔虽不是亲兄弟,但两人关系还挺亲近,所以闻知此事后,我妈都害怕得不敢让我一个人上学或者出去玩,生怕马家人恨屋及乌,一时找不到表叔,就拿我们这些亲戚开刀。

    不过,她的担心并没有维持多久。

    就在表叔失踪后的第十天,几个来自县公安分局的警察就冲进了马家,连拖带抓地将黄翠花以及马刚、马力弄到局里“喝茶谈心”去了。
    桃镇是个小地方,不多久,警察抓走马家人的缘由就不胫而走。

    原来,就在那天早上,距桃镇约十六公里的白花村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日天刚蒙蒙亮,白花村村民老耿起床后正在自家院子里咕噜噜地漱口,忽然间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他赶紧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家养的土狗不知从哪叼了个臭烘烘的破皮球回来,正躲在院角里啃得欢快。

    老耿赶紧呵斥土狗把这臭东西丢出去,却猛地发现,这皮球上不仅有黑乎乎的毛发,而且好像还长了鼻子嘴巴……

    当老耿终于看清“皮球”的庐山真面目,意识到这竟是一颗已经开始腐烂的人头后,吓得当场扔掉了杯子,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接到报案后,民警一路跟着老耿家的土狗,很快就在白云村后的密林子发现了一个葬坑,坑里斜卧着一具轻度腐烂的断头男尸。

    随后赶来的法医初步判断,这具尸体上有多处刀伤,其中最严重的几刀位于颈部,砍得受害者脑袋跟脖子最后大概就只连着一层皮,所以死者的脑袋才会被土狗撕扯下来,叼回家去了。

    毋庸置疑,这是一起残忍的凶杀案。而且从现场来看,这片林子并非第一杀人现场,而是有人将这男的杀害后偷埋于此。

    只是凶手将葬坑挖得并不深,外加前两天连续下大雨,冲走了上面不少泥土,所以附近闻到尸体气味的狗群才把尸体给扒拉了出来。

    尽管尸体的脑袋早已被狗啃得面目全非,不过十分凑巧的是,当时出现场的警察中有一个就是桃镇人,而且前阵子还到我表叔的诊所里给他老娘抓过药。

    所以,当他看到男尸的右手时,不禁吓了一跳,忙喊,这人右手戴着的大金戒指咋和前几天刚在桃镇闯祸后出逃的沈建国所戴的那么像?
    于是,警察立马找表婶刘妮去认尸。

    我表婶赶到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警察帮忙掀起尸体后背上的衣服。

    一看到尸体背部露出来的一小块褐色胎记,她马上扑上去痛哭流涕,嚷嚷着说这人就是自己失踪的丈夫沈建国!

    就这样,这具断头男尸的身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确认。

    那会儿我国还没DNA对比技术,所以后来警察又到表叔家提取了他遗留下来的指纹与尸体进行对比,进一步确认了死者就是表叔无异。
    这一噩耗传来时,我们一家三口都懵了好久,怎么都不敢相信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表叔眨眼就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断头尸体。

    自然而然的,我再次回想起表叔出走那天早上我做的恶梦,想到梦里的表叔就是掉了脑袋,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知道这梦恐怕远不能用一句“恐怖片”看多了来解释了。

    我爸妈显然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小声咕哝着说,看样子又得到乡下找那个叫白云的巫婆给我好好看看了……

    不过,他们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到表叔家看看情况,毕竟出了这种天大的事,怀有身孕的刘妮一人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当我爸妈带着我赶到了表叔家门口时,我们率先听到的是一阵激烈的吵架声,不用看、光听那声音就知道一定又是沈岩那小子在找他后妈的麻烦了。

    沈岩比我大两岁,是我表叔和第一任老婆所生的孩子。后来沈岩妈因车祸去世,表叔续娶了刘妮,还生下了一个女儿沈沫。

    和所有不希望自己亲妈地位被别人取代的孩子一样,沈岩就是不喜欢刘妮,这些年明的暗的,没少找她的麻烦,头痛不已的表叔为求家庭和睦,不得已只能将他送到了县城去读寄宿学校。

    我们走进院子一看,发现正和刘妮吵得面红耳赤的沈岩脚边还丢着个旅行包,估摸着他在得知父亲出事后,以最快的速度从学校赶了回来。

    沈岩大概是被表叔的死打击过度,这会儿明显有点失去理智而变得口无遮掩,指着表婶骂她是扫把星、克夫命,不仅克死了第一个老公,现在又克死了他爸……

    小表妹沈沫夹在母亲和哥哥中间,吓得痛哭流涕。

    关于表婶头个老公的事,我曾听我爸妈提起过,说那男的好像是在喝醉酒后连人带自行车一起跌进路边的深渠里淹死的。

    以往沈岩再怎么跟表婶过不去,后者都是看在表叔的份上能忍者忍,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不跟这次沈岩确实闹过头了,气得表婶当场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

    挨了打的沈岩愤怒得脸都扭成了一团,要不是我爸妈及时跑上去拉住了他,还不知道这家伙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爸厉声训斥了沈岩几句,警告他不该如此没大没小、不知轻重。

    沈岩大概自知理亏,外加也不敢顶我爸的嘴,就虎着脸扭头跑回了屋里自己房间中,并用力甩上了门。

    表婶抹掉了眼泪,一边哄着沈沫,一边招呼着我们进了屋。

    坐下后,我爸妈迫不及待地询问她表叔遇害的具体情况。

    表婶抓着一条手帕又哭了起来,说她现在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一切还得等警察的调查结果。

    我陪着表婶伤心了一会儿,又听了一会儿她和我爸妈的谈话,发现现在事情什么结果都还没有,就决定到沈岩的房间去看看。

    我从小就是沈岩的小跟屁虫,只是小半年前他被表叔送到寄宿学校去后,我就不大容易见着他了,所以还挺想他的。

    我走到沈岩房门口,推了推发现门并没锁上,就直接走了进去。

    谁知,进门后,我没看到沈岩,倒是看到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坐在靠墙的床沿上。

    那人的手指缝里夹着一根香烟,而中指上的那枚大金戒指分外的显眼!

    我连想都未想,就脱口叫了一声:表叔!
    表叔歪斜着脑袋看了看我,脸白得好像抹了厚实的石灰,身上伤痕累累、鲜血直流。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的脑袋与脖子相连处血肉模糊,并露出了森森白骨,使得脑袋看上去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这时,我这才猛然惊醒过来表叔已经死了,顿时浑身一激灵。

    不过,好在我幼年时有过类似的特殊经历而且记忆犹存,所以面对这诡异一幕时,心理素质远强于一般人,尽管身上汗毛倒竖,但好歹还能勉强强撑着站在那里。

    这时,表叔微微张了张同样没有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可我哪有心思听一个死人说话,只想着尽快从这里溜之大吉。

    正当我慢慢地挪动着身子,朝房门方向倒退而去时,沈岩毫无预兆地从我背后冒了出来,不太高兴地问我在他房间里做什么?

    原来这家伙刚才根本就不在房间里,而是跑到后屋厕所小便去了。

    我被他冷不防一吓,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就指着床铺的方向就对他说,你爸就坐在那儿啊!

    沈岩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我,然后问我,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瞄了一眼,发现哪还有什么表叔,不由得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就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岩还以为我故意作弄他,气得举起拳头就要揍我。

    我慌忙摆着手想要解释,却见他突然放下了高举的拳头,狐疑地瞅着我说,我曾听我爸说起过,你好像一出生就带了鬼眼,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可后来却没了?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他急忙又问,那你刚才不会是真的看到我爸了吧?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弄不清,先前那一幕到底是我眼花出幻觉了,还是一度被巫婆治愈了的鬼眼又复苏了。

    见沈岩一直盯着我,我只好一边推说自己也搞不清楚,一边跑出了他的房间。
    等我跑到外面的客厅时,发现那儿不知何时多了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正坐在那儿和我爸妈及表婶说话。

    这女的和我妈差不多年纪,留着齐耳的短发,中等个子,肤色白净。

    我听我妈亲切地叫她“阿兰”,听上去彼此颇为熟稔,我爸也是如此。唯有表婶对她的态度冷冷淡淡,明显一副不太欢迎的样子。

    这个叫阿兰的女人一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从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我面前,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

    只见她突然蹲下身子,伸出双手,不由分说就开始扒拉我的两侧眼皮。

    我急忙挣扎着叫疼,这女人才放开了我,随后回头对我爸妈说出了一句让我心惊肉跳的话来。

    她说,秀珍,友生,白巫婆的法术失效了,这孩子的鬼眼又开了,我看到他眼里有刚刚接触过亡灵后产生的阴气!

    我爸妈霎时慌作一团,连声说不能再耽误了,必须马上去乡下找白巫婆为我治疗。

    结果,阿兰兜头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说她来这儿的路上碰到过白巫婆的孙女,得知她一年前就去世了,现在白家已经没人干这一行了。

    我正奇怪着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又开鬼眼了,就见我妈一把拉住阿兰的手说,阿兰你不也是从事这一行的吗,就帮帮我们小竞吧!

    阿兰皱着眉说,秀珍,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很久不干这些事了。

    我妈还想说些什么,阿兰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激动地问,小竞,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你表叔了?
    她的话让我爸妈还有表婶都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我也惊讶地问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阿兰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不知是喜是悲的表情,说她想想就能猜到,这时候会出现在这个家里亡灵除了我那刚刚惨死的表叔又还能是谁?

    随即,她又问我,到底是哪看到我表叔的。

    我抬手指了指沈岩的房间。

    阿兰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沈岩房间的大门。

    门一开,我再度看到表叔浑身血淋淋地坐在他儿子的床铺上。

    阿兰颤巍巍地走了进去,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唤了声“建国”。

    表叔抬起快要从脖子上掉下来的脑袋,狞着脸,盯了她一会儿,随即就化作一团黑色烟雾,消散无踪了。

    阿兰僵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我爸杵在沈岩房间门边上,就是不敢进去,战战兢兢地问阿兰,建国真的在这?
    阿兰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阿兰竟然也能看到表叔,我顿时明白,她不是和我一样拥有鬼眼,就是和那个乡下白巫婆一样,是个能通灵的巫师术士之类的。

    我爸惊恐地倒退了一步,马上又问我是不是也看到了。

    我也点了点头,告诉他表叔刚才的确在表哥的房间里……

    结果,我话还未说完,一向沉稳的表婶就尖叫着抱住了我妈,胖乎乎的身子抖得就好似秋天的树叶,嘴里还一个劲地碎碎念说,老沈,你就行行好走吧,可千万别吓唬我和孩子,我会给你烧纸钱,好多纸钱!

    沈岩比他后妈胆子要大得多,尽管也有点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冲着面前的空气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爸。

    我赶忙凑过去提醒他说,表叔刚才是在这,可现在已经走啦!

    沈岩原本紧绷的双肩一下子就松垮下来,回过头,生气地抱怨说我怎么不早说这句话,害得他白白紧张了那么久。

    我心说你明明是胆小好吗,还硬说什么紧张。不过,这话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真对着表哥说出口,万一把他惹毛了,以后不带着我玩了,那可就麻烦了。

    可一会儿沈岩又哭丧起脸来,说他爸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本来他还想问问到底是谁害死他的呢。

    我说,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马家的人啊!

    沈岩抓了抓后脑勺说,他都糊涂了,都忘了警察已经把姓马的给逮起来了。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阿兰就像是刚才梦中惊醒似的,问我说,小竞你看到了吗,刚才你表叔一直盯着你,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跟你说似的?

    我老早就有这种感觉,便立刻点了点头。

    我爸胆战心惊地问阿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阿兰想了想才告诉我们,据她所知,灵一旦离开消亡的肉体,就该去往该去之处,倘若滞留,那就一定还有强烈的余念未了,搞不好就会变成怨魂恶灵。

    我忍不住插嘴说,这我也知道,表叔一定是死不瞑目,因为他是被人害死的,而害他的人还没接受应有的惩罚。

    可阿兰却摇了摇头,说要真这么简单,建国身上哪来这么大的怨气?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我不由得抬头望向她,暗自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非但可以看到亡灵,而且还能从中看出这么名堂来。

    阿兰突然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说既然只想和小竞你交流而不愿意见我,那要不你再去设法见见他,听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妈一听,立马推开表婶,激动地表示反对,说正常人碰到这种玩意儿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让我儿子往枪口上撞?

    阿兰连忙强调说,这不是一般的玩意儿,是建国的亡灵。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余念未了而阴魂不散,最后沦为游魂,甚至是怨魂吧?

    我妈一把把我给拉了过去,使劲地摇着头说她绝对不允许我和这类不干净的东西扯上半点关系。

    见阿兰还想说什么,我妈马上抢着质问她说,阿兰,你不是说和亡灵交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你自己就有过血的教训,怎么现在又让我儿子去冒这个风险?

    阿兰一下子就被她呛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沈岩跳出来,拍着胸部说他胆子大,不怕这些亡魂,可以让他去和他爸去沟通,只要阿兰把法子教给他就行了。

    阿兰干脆利落地将他推到了一边,说拉倒吧,你又不像小竞这样天生拥有鬼眼。

    沈岩不死心,说没有天生的鬼眼可以后天学习啊,我就不信《聊斋》里讲的那些能降妖除魔的术士个个生下来就自带鬼眼。

    阿兰白了他一眼,说就算你现在开始学,每天不眠不休的,至少也得三五年后才能勉强达到通灵的初级水平,你等得了那么长时间吗,你爸等得了那么长时间吗?

    沈岩彻底不吱声了,随后满是羡慕嫉妒恨地扫了我一眼,就好像我比他多生的不是一双鬼眼,而是一座金矿似的。
    阿兰还在试图说服我爸妈,想要我去和表叔的亡灵交流,还说这事涉及到表叔,我们不能不管。

    结果,我爸妈还没说什么,表婶就忍无可忍地跳出来,指着阿兰的鼻子说建国的事不用她管,接着又不客气地质问她,沈建国的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到底算老几、有什么资格来管她男人的事?

    阿兰被她一连串的质问轰得满脸尴尬,但依然咬牙说了句,建国他死不瞑目,要不然亡魂也不会轻易现身!

    表婶叉着腰、铁着脸,冷冷道,死不瞑目也就是几天的事,等警察查清了马家人所犯的罪,再请他们吃了花生米,建国也就自动瞑目了,倒是你再在我家继续摇来晃去,就真要弄得他死不瞑目了!

    阿兰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青红皂白,恼怒地吼了句,你什么都不懂,这样只会害了建国!

    表婶气得跳起来,一个劲地要阿兰立马从她家滚出去。

    即使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孩,也已经从表婶的话里听出来这阿兰好像和我表叔关系不一般,不由得好奇不已。

    我爸妈见这俩女的剑拔弩张,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便赶紧跑过去拉架、充当和事佬。

    可表婶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要赶阿兰走。阿兰也恼羞成怒,丢下一句“你可别后悔”,转身就走。

    沈岩还不死心,赶紧追了上去,想把阿兰劝回来,可后者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加速离开了。

    沈岩转回来后,就将一肚子鸟气撒在他后妈身上,叫嚷着说你女人这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什么不让那个阿兰帮着让我再见我爸一面?!

    表婶起初还忍着,可后来实在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大叫道,那女人的鬼话你也信?你知不知道,当年就是她害死你姑姑的!

    见沈岩一脸的怀疑,表婶一指我爸妈,说不信你就问你表叔表婶,这事他们都比我清楚!

    说完之后,表婶便拉着边上正吓得哭鼻子的沈沫回了房间。
    沈岩疑惑地问我爸妈,刚才刘妮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好奇着呢,便也一起跟着沈岩追问我爸妈这阿兰的来历以及她和我表叔的关系,还有为什么她也能看到亡灵?

    可我爸妈吱唔了老半天,只肯勉强告诉我们,阿兰本名方兰,曾经和我表叔一样,也是个土医生。她和我表叔本来已经订婚,可因为有一次她在给表叔生病的妹妹抓药时,粗心大意地弄错了药物剂量,导致表叔妹妹不幸身亡,所以最终被表叔退了婚。失恋后的方兰心灰意冷,就随她哥哥到外地去了,直到最近从某个老乡那儿听说表叔出事,才匆忙赶了回来。至于她为什么能看到亡魂,那是因为她曾学过这方面的法术。

    尽管我爸妈的这些话基本上算是能解释阿兰带给我的种种疑惑,但我总觉得他们似乎还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

    沈岩瞄了瞄他后妈的卧室,幸灾乐祸地说,原来方兰是他爸的初恋情人,难怪那女人要吃飞醋了!

    他口中的“那女人”指的就是刘妮。因为不待见他爸续娶的这个老婆,沈岩连叫她声“阿姨”都老大不乐意,更别说是开口叫“妈”了。

    沈岩接着又担心地问我爸,说,叔,那女人(自然指的又是刘妮)坚持不让方兰为我爸通灵,那我爸万一真的死不瞑目、变成个冤魂无法转世投胎可怎么办?

    我爸忙摆着手让他放心,说刘妮虽然对方兰是狠了点,可她说的话却也有一定的道理,等法院判了马家人重罪,我们再请人给你爸做一场法事,他自然就会安心到那边去的。

    闻言,沈岩才略略松了口气,说那就好,这样他就没那么担心了。

    沈岩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因为表叔出现在他房间里,我爸妈便劝他这几天先住到别的房里去或者到我家去住几天,可他却一口回绝,说他没能见着他爸最后一面,就让他陪着他的亡魂同住一阵子吧,等马家人服罪、他爸的魂去了该去之地后,他想陪他都没这个机会了!

    这一席话说得我妈直抹眼泪,我爸只点头夸赞他这表侄子虽然平时看着尽干些让他爸吹胡子瞪眼睛的事,但实际上却是个难得的孝顺儿子。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表叔家,只等着警察那边的消息。

    谁都没想到的是,无论是刘妮,还是我爸、沈岩对这起凶案都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次日中午吃中饭时,我正听我爸妈一边吃饭一边担忧地讨论这回该上哪去找个能治我鬼眼的大师,就见沈岩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告诉我们说,县公安分局不知怎么搞的,今天竟把黄翠花和她两个儿子都给放回了来了!
    我爸妈一听,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急忙和沈岩一起赶去他家。

    我本来也想跟着一块去看个究竟,却被我爸妈勒令在家好好吃饭,然后按时到学校去上课。

    下午我来到学校里时,发现班里班外的学生还有不少老师都在议论我表叔的案子,更有不少好事者前来和我打听消息,皆被我以一句从电视里学来的“无可奉告”给打发了。

    通过他们的议论,我才知道,原来马家人获释的事早已传遍大半个小镇,惹得各种谣言满天乱飞。

    有人猜测,警察发现了新的线索,抓到了新的嫌犯才放了马家人,还有不少人人则怀疑马家人买通了警察,就这么要逍遥法外了……

    为此,我表婶刘妮、我爸以及表叔的一帮朋友跑去县公安分局抗议了好几次,指责警察不负责任、包庇罪犯。

    可人家警察却明确地告诉他们,经调查,无论是黄翠花还是她两儿子都没有作案时间,用现今时髦的说法,就是拥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不过,警方又安抚他们说,他们还在抓紧调查,争取尽快给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顺带着也将他们这些人轮番质问调查了一遍,并做了笔录。

    没办法,表婶只能回家等消息。

    可这一等又是半个月,警察那边始终没有半点结果。

    即使是我这样的小屁孩,那会儿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怕我表叔这案子迟早会变成一桩有头无尾的悬案。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正在家里看电视,沈岩又来了。

    这一回,他一进门就做了个惊人的举动,那就是啪啦一下,跪倒在我们一家三口面前。

    我妈慌忙去拉他,说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干嘛行此大礼?

    沈岩却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并哭着说,叔、婶,你们也看到了,我爸的案子只怕是没什么希望了,我爸在这世上没剩多少亲戚,所以一直拿你们当亲弟弟、亲弟妹看,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他含冤而死吗?

    我马上就听明白了,他看警察那边破案无望,就想起了方兰之前说过的话,希望我去和表叔的亡灵谈谈,说不定能发现些重要线索。

    我妈立马摇头说,阿岩,不是叔和婶不帮这个忙,实在是和亡灵打交道过于危险,就连一般人都知道,被鬼缠上的话会损活人阳气,人没了阳气就会生病或者倒大霉,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弟弟出事吗?

    沈岩马上说,他已经找方兰商量过了,她会竭力采取安全的法子让我弟和我爸见面,绝不会危害到我弟弟的。

    我妈斩钉截铁地说,她不相信方兰的保证,因为方兰自己都说了,这些年她都不大接触这些鬼事(我们当地对那些与阴世相关的事情的俗称),怎么能保证万无一失?更何况她过去还……

    说到这里,我妈猛然打住,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沈岩说,那行,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就一直在这里跪下去,直到跪到地老天荒,跪成一具化石也绝不起身!

    我爸妈赶紧上去劝他、拉他,可任凭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沈岩依然还是像一座磐石那样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正当我爸妈头痛不已时,方兰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说秀珍、友生,你们还是答应了这孩子吧,既然建国的亡魂已经找过小竞,就说明他已经认准他了,如果不早点想法让他安息,很可能他还会来找小竞,这样一来,对小竞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妈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说阿兰,你可别吓唬人,我看是和阿岩一起串通好了,一唱一和地来逼我们!

    方兰说,我没吓唬你,要不然你问问你儿子,最近晚上睡觉是不是一直不踏实?

    我妈一下就变了脸色,因为不用问,她都已经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夜里老是睡到一半就感到胸口好像压了重物似的呼吸困难、心慌不已,然后大叫着惊醒,有时候这种情形一晚上会重复好几次,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睡眠和白天的学习。

    方兰走过来一把扯出了我挂在脖子上的装在暗红色小布袋里的护身符,对我爸妈说,你们以为单凭这么个从庙里求来的小玩意儿就能挡得住建国的冤魂吗?

    我爸倒吸了口凉气,慌忙让方兰快把话说个明白。

    方兰说,自那日离开沈家后,她不太放心鬼眼重开的我,就在我家门口蹲了几个夜晚,果然发现表叔的阴魂数度出入我的房间。

    她曾试图和表叔交流,可对方却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根本就不想和她有任何的接触。

    后来,她又跑到镇小学门口等我,本想问问我到底有没有再看到表叔,却远远地看到我脖子上系了条红绳,一直延续到我衣领里面。

    深谙此道的她马上就明白了,我衣领里藏着的一定是我爸妈想方设法求来的护身符、佛像之类的避邪之物,所以表叔的亡魂几次跑到我那里,却因为护身符阻挡,无法和我发生交流。

    不过方兰说,像这样的护身符虽能阻挡一定程度的阴物,却无法完全压制像我表叔这样带有怨气的冤魂,所以后者才会因为无法和我交流,情急之下演变成鬼压床的方式,试图提醒我他的存在。

    如果长此以往下去,表叔身上所带的怨念和阴气迟早会影响到我,而且我所带的护身符总会有失效的那么一天……
    方兰的这一番话彻底摧毁了我爸妈的心理防线,令几分钟前还在排斥抗拒我去通灵的他们现在对方兰是言听计从。

    方兰向我爸妈保证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儿子——直到那会儿我才知道,原来方兰不仅是我表叔的初恋情人,而且还是我妈从小到大的朋友,她绝对会以最稳妥的法子让我和表叔见面。

    为了进一步安抚我们一家三口,方兰还承诺说,等解决了我表叔的事,她就会帮我们找一个绝对厉害的大师,治疗我的鬼眼。

    我爸妈一听,就更没什么意见了,直拼命点头,说一切听从方兰的安排。

    方兰没有说谎,她为我安排的通灵仪式的确的非常温和。

    她没有让表叔亡灵直接和我面对面,而是在那天后半夜,给我喝了一碗她熬制的“特效药”后,让我安然入眠。

    随后,我在梦中果然见到了表叔,但奇怪的是,我在这场梦中置身的场所和我最开始做的那个恶梦竟如出一辙,还是在一大片菜地里。

    唯一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菜地没有了大头菜,而是变成了青菜萝卜。

    走在菜地里的表叔依旧血淋淋的,只不过我已经看习惯了,倒也没怎么害怕,更多的还是着急他嘴巴一开一合了半天,怎么说出来的话我死活听不懂呢?

    我竖起耳朵,费力地听了老半天,才勉强听出了“大头”、“地下”、“药”这几个词,不多久,梦境就戛然而止了。
    我醒来后,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沈岩第一个冲进房间来问他爸有没有和我说什么。

    我困惑地抓着后脑勺,向他及随后进来的方兰、我爸妈讲诉了我所梦到的一切。

    听完我的讲诉后,沈岩一头雾水地问方兰,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方兰的话令他大失所望。

    她说,这梦中的场景肯定是有很重要的含义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表叔出事前就预感到了这个场景,而现在又重复了一次。只不过,人类肉体消亡后所产生的灵就类似于一种电台发出的电磁波,能接受到它们的人却未必能完全和其频道一致,所以无法完全听懂或领会它们言语的含义。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说她也不明白我表叔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沈岩失望得脸都歪了,说折腾了大半天,原来你们这些人撑死也就只有看到亡灵的本事,却根本就没有和它们交谈的能力,还说什么通灵,根本就是吹牛!

    说完之后,他就气呼呼地跑出了我家。我爸见外面黑灯瞎火的,担心他的安全,赶忙也追了出去。

    见沈岩如此失望,我也不禁懊丧不已,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不中用,才没能好好理解表叔想要传达给我的含义。

    方兰却安慰我说,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如果通灵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那这世上也就没有破不了的各种冤案了。毕竟每一个灵散发出的电磁波不一样,表达的方式也不一样,所以即使是最好的通灵者,也无法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理解他所遇到的灵想要传递的信息。

    她还说,尽管我们现在还无法准确理解表叔的意思,但要相信我所梦到的一切都肯定是有意义的,也许哪一天,时机凑巧,所有的谜团都会迎刃而解。
    方兰的话多少让我好受了些,而且加上她这么一弄后,接下来几个晚上,我都没有再遇上过鬼压床的事,终于睡上了几个安稳觉。

    数天后,我们刚吃完晚饭,沈岩就来了,说眼看着警方那边一天比一天没动静,刘妮就叫了表叔的一群朋友到家商量对策,同时也想请我爸妈过去一起帮着出出主意。

    我爸妈自然义不容辞地过去了,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一起到了表叔家。

    进入表叔家客厅时,我才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地已经挤了表叔的十来个朋友,正七嘴八舌地给坐在中间的表嫂出各种主意。
    先有个戴金边眼镜的家伙说,警方一定被马家人给收买了,不行咱们明天就到公安局门口去拉横幅喊冤,再不行就往市里、往中央去上告!

    立马就有个相貌凶悍、脸上有疤的男人接口说,眼镜李,你这法子太温柔了!你没听说过官官相护这句话吗,还上告?只怕等你黄土埋到脖子了都告不出个结果来!照我的意思,杀人的事不敢干,但悄悄找人弄残姓马的那家龟孙的还是没问题的!

    边上一个满脸傻气的瘦家伙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陈刀疤,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能干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陈刀疤冷笑着说,蔡大头,你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也不知是谁那天带头推了马家大小子一把,最后害得我们跟人家打得死去活来?

    原来,这看上去又瘦又傻的男人就是当日冲动之下推了马刚、最终引发了一场全武行的蔡和平,但问题是这个脑袋瘦尖得好像锥子的家伙外号竟叫蔡大头?

    而且,这“蔡大头”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让我不禁想起了大头菜,更想起了表叔最后一次在我梦中所说的“大头”这一词汇。
    这时,有人从大门口的阴影里闪了出来,突然冲着蔡和平叫道:“蔡大头,你家里是不是有块不小的菜地,地里现在种了青菜萝卜?”

    我扭头一看,发现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躲在门口的阴影处、听着屋里人谈话的方兰。不过,我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一定是沈岩暗地里告诉她晚上这次聚会的事。

    蔡和平冷不防被她这么一问,脱口而出说,是啊,我家是有……

    但话未说完,他的脸上就闪过了一丝慌乱,随即改口说,你谁啊,我家有没有用菜地关你什么事?

    刚才那带金边眼镜的男人马上笑着说道,蔡大头,你家屋子后头不就是一大块菜地,现在就种着青菜萝卜吧?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也许人家是想买你的菜呢!

    方兰几步走到蔡和平跟前,盯着他的脸,厉声问道,蔡大头,你家菜地底下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沈建国就是你杀的吧?!

    此言一出,在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彻底惊呆了,整间屋子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蔡和平本来傻傻五官一下子就扭曲在了一起,瞬间凶相毕露,一把推倒了挡在他面前的方兰,跳起来就往大门口窜去。

    沈岩反应极快,立马追上去使劲抱住了蔡和平的左胳膊,并大喊着,不许跑,你这个杀人凶手!

    这时,站在靠近门口方向的几个大人也回过神来,迅速用身体堵住了蔡和平的去路。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蔡和平竟然飞快地从衣兜掏出了把锋利的弹簧刀,一把扯过沈岩,恶狠狠地把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并大吼着说,识相的赶紧闪开,让他从这儿出去,要不然他立马就送沈岩去见他的死鬼爸爸!

    正当一屋子人不知所措时,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我表婶刘妮闪电一般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蔡和平持刀的右手背。

    蔡和平吃痛地松开了右手,弹簧刀随之掉落到了地上。

    乘着蔡和平走神的刹那,刘妮一把从他手中拽出了沈岩,推到了一边。

    这时,反应过来的蔡和平狠命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然后猫下腰去捡地上的弹簧刀。

    不过,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已经先一步抢走了刀子。没有了凶器的蔡和平在众人眼中一下子就从猛虎沦落成了病猫,一帮人立马一拥而上,将他狠狠地摁倒在地上。

    刚解决了这边的麻烦,我妈就抱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刘妮尖叫起来,说不得了了,她出血了,得赶紧送医院!

    正看着众人抓获蔡和平的沈岩慌忙回头,目光一触到刘妮裤子上渗出来的鲜血,脸霎时就变得跟纸一样白……

    接到报警后,警察火速赶到了蔡和平位于广云乡的家,然后在他家后背的菜地里发现了一个秘密地窖。

    警察下去后一看,发现这地窖里不仅堆了好几箱药品,而且地上还有数处没冲洗干净的血迹,后经法医对比,正与我表叔的血型一致。

    在铁证面前,蔡和平无从抵赖,终于交代了杀害我表叔的原因及经过。

    原来,这蔡和平半年前从外地弄来了一大批劣质药品,悄悄出卖,其中有几箱就是卖给了我表叔。

    不过,他没告诉我表叔,这药是劣质货,而是撒谎说这是他一个在外地药厂工作的朋友从长里偷弄出来的,质量和正规渠道进来的药品绝对是一样的。

    表叔因为轻信朋友外加贪图便宜,就买了几箱。

    这药用在一般人身上除了效果差一点,倒也没什么事,直到遇上了有过敏体质的马大三,这种提炼不纯的劣质药就引发了一场致命的过敏反应。

    刚出事时,尚处在震惊慌乱中的表叔还未意识到是蔡和平卖给他的药品有问题,直到他逃到外地后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才发现问题所在。
    于是,他偷偷跑到广云乡想要去找蔡和平问个明白,结果刚好撞上后者偷偷地从自家屋后的菜地地窖里搬药物出来,准备送到别的买家那儿去。

    表叔连忙阻止蔡和平,说这药有问题,绝不能让他再卖出去害人,还威胁蔡和平说,如果他再一意孤行,就要到派出所去揭发他的这种行径!

    已经尝到了甜头的蔡和平哪能那么容易让表叔断了他的财路,更怕他哪一天真去告发他,便萌生了恶意,看四周无人,便乘着表叔一个不注意,抓起菜地里的石头就将他打晕在地,然后拖进地窖里,用从家里拿来的菜刀将他砍死。

    他生怕自己砍得不够劲,表叔没死透,后来还特意在表叔脖子上又狠补了好几刀,几乎将他脖子给砍断。

    蔡和平不敢将尸体留在自家地窖里,便在夜深人静时,将尸体塞进旅行箱、捆在自行车后座上,偷偷运送到离广云乡不远的百花村后山埋了起来。

    只不过,他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慌乱间竟忘了从尸体手上撸下那个足以证实我表叔身份的大金戒指,而且把葬坑挖得过浅,最后我表叔的尸体很快就被人发现。

    不过,这蔡和平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东窗事发前,他在假模假样地装着去帮助我表婶时,故意推了马大三的大儿子,加重了两家的仇恨和纷争。这样一来,就算哪天表叔的尸体真的被人发现,警察首当其中怀疑的肯定是与沈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马家人。

    只可惜,蔡和平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斗不过天网恢恢。一心想拉马家人当垫背的他做梦都没想到,黄翠花和两个儿子竟然那么巧,都有不在场证明,这让他惶惶了好几日,不过后来见警察也没查出个头绪来,也就渐渐地放了心。
    蔡和平对办案的警察说,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那个叫方兰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发现他家地窖有问题的。

    警察也问过方兰这个问题,后者则告诉他们,沈建国刚从桃镇逃出去时,曾无意间遇上过她,然后对她说,他怀疑马大三的死和蔡和平卖给他的药有关。后来,她就偷偷跟踪了蔡和平,然后就发现了那个地窖的秘密。

    当然了,知道此事内幕的我们都知道她这些话都是临时编造出来用以应付警察的。

    不明就里的警察还在埋怨她说,既然发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就应该一早报告他们,而不是自己擅自行动,你看看你的鲁莽最后害得人家刘妮失去了孩子!
    接受了手术治疗的刘妮在医院躺了一天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痛哭流滴的沈岩。

    沈岩抱着她的胳膊,哭着说,妈,小弟弟没有了,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

    刘妮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别哭了,好孩子,以后咱娘仨就相依为命,好好的过日子……

    就这样,曾在桃镇掀起巨大风波的“赤脚医生”命案终于告了一个段落,随着镇上唯一的土医生逝去,部分群众不禁担心起以后看病都得往镇医院去,那得多麻烦。

    不过,他们的担心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就在没多久,镇上就新开了一家“方字号”的私人诊所,在里面坐诊的不是别人,而是多年前曾和沈家一起被称作桃镇“两大医学世家”之一的方家后人方兰。
    第一个故事说完了,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种故事,楼主还有很多冤魂和它们的事想要一个个讲下去。
    有人看吗,能否留个脚印?
    二 、夺命药方

    方兰重返桃镇并安顿下来后,并未忘记之前对我爸妈做出过的承诺,还真的从外地请了个胡须比头发还长的黑衣男人过来。

    然后,她和我爸妈三人一起把不明就里的我强摁在了一条长板凳上,不管我哭叫得如何的撕心裂肺,由那个长胡子男人岳母刺字似的,在我后背上刺上了三行密密麻麻的暗红色蝇头小字。

    方兰告诉我和我爸妈,她请来的高人给我纹上的可不是普通文字,而是可以驱邪的高深符咒。

    数年前,白巫婆的法子虽然暂时压制掉了当年我所沾染上的车祸亡灵的怨气带给鬼瞳的灵力,让我过上了几年太平日子,却无法改变出生时受到煞气冲击的我鬼瞳已经惊开的事实,所以最终,鬼瞳的灵力还是慢慢复苏了。

    高人给我纹的符咒尽管也不能彻底治愈我的鬼眼——事实上我这种天生的鬼眼也很难治好,但至少能保证我在接下来数十年内看不见绝大多数亡灵或者他人的频死之兆,这样我在大部分时间里就能和普通人一样平静生活了。

    当时的我和我爸妈只顾着开心,还以为这下总算没事了,以至于忽略了方兰所说的“绝大多数亡灵”以及“大部分时间里”这至关重要的两点。

    换句话说,在剩下的小部分时间里,我还是会看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亡灵。

    而且,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我之所以还能看到这少数亡灵,是因为它们皆是怨念最为强烈的那一类冤魂恶灵,是恶鬼中的战斗机,所以就连长胡子高人和他的厉害符咒也无法完全阻挡住它们对我的影响!


    表叔的葬礼结束后不久,沈岩就从县城的寄宿学校转学回到了我们桃镇小学。因为他说,爸爸去世后,家里就只剩下妈妈和妹妹两个女人,身为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人,他必须回来承担起一个男子汉该有的责任。

    我不觉得这个比我才大了两岁而已的家伙能担起什么责任,到时候别给表婶添乱就不错了,不过考虑到这下我又可以和他一起玩了,还是开心了好久。

    那会儿,又逢方兰在镇上开起了诊所,开始行医,镇上人纷纷惊呼方家后人又回归了,我和沈岩就几次三番缠着我爸妈,跟他们进一步打听方兰的事。

    我打听方兰,纯属好奇,而沈岩打听方兰,则另有深层次的目。

    我也是等到后来才慢慢知道这家伙心里打的小九九,原来他竟想拜方兰为师,学鬼事之术,好像方兰那样替那些枉死者伸冤。

    他跑到方兰那儿表明心迹后,遭到了后者一口回绝,说她自己都已经十多年不接触这类事情了,怎么收他为徒?他爸的事是她这些年来唯一一次破例,也是最后一次,所以让他赶紧死了这条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整天再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事!

    沈岩吃了闭门羹后就跑来磨我爸妈,打听方兰为何不再从事鬼事一行了,我也在一旁跟着搀和,我爸妈被弄得不厌其烦了,最后终于说出了一段过往的秘密之事。
    我爸妈告诉我们,多年前,在桃镇,方家和我表叔家一样,都是祖传的医学世家,家里人将医术代代相传,悬壶济世。

    只不过,比起表叔,方家的行业要来得更加复杂神秘的多。说得更明白点,当时的方家人可是桃镇一带小有名气的“巫医”。

    所谓的“巫医”就是半巫半医,这家人不但用祖传的医术为人看病,同时暗地里还从事着替人驱邪、招魂之类的事情,也就是我们当地俗称的“鬼事”。

    方兰虽是个女子,但在“鬼事”方面却远比她的两个哥哥要在行得多,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和我一样,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双能看到常人看不到之事的鬼眼。

    因为沈、方两家皆是医者,所以早就彼此熟识。一来二去的,方兰就和我表叔有了感情,并迅速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就在那时候,我表叔唯一的妹妹沈晓月突然得上了一种怪病,别说是方、沈两家这些自学成才的土医,就连城里各家大医院里科班出身、经验丰富的名医都拿她的病束手无策。

    身为医学世家的沈家却治不好自家的女儿,这对当时的表叔家人来说是一种何等的讽刺和煎熬。可令他们更加心焦痛苦的是,眼看着沈晓月每天深受病痛折磨,却束手无策。

    方兰知道,靠寻常医学恐怕已经无法治愈沈晓月疾病,为了讨未婚夫欢心,她开始往不寻常路线上寻法子。

    自恃通灵能力不错的她打起了笔仙的主意,在明知这类野仙易请不易送、而且有时候还挺难对付的情况下,还是冒着风险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设法请到了一个。

    她向笔仙讨要能治好沈晓月疾病的方法,而后者还真的给她了一个早已失传的中医古方。
    方兰不是傻子,拿到方子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镇医院,请那儿的中医师过目,确认这药方的确可行之后,才放心大胆地给沈晓月使用。

    因为对方兰在鬼事方面的能力深信不疑,表叔当时对这个药方也满怀希望。

    沈晓月服用了这方药剂几天后,精神还真的好了些,这可把表叔一家高兴坏了,只夸方兰就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可是他们的高兴并未维持多久。

    一个多月后,沈晓月突发全身浮肿,并出现剧烈的呕吐、腹痛、血尿等症状,被家人急送到了镇医院。

    镇医院的医生一看,就摇着头让沈家人赶紧将病人往城里的大医院送。表叔他们不敢耽搁,连夜将沈晓月送了过去。

    可城里的大医院也没能挽回沈晓月的生命,她在那儿苦苦挣扎了一天多后,最终死于肝肾功能衰竭。

    抢救沈晓月的主治医生怀疑她的肝肾功能之所以会出现严重障碍,可能是药物过量或中毒所致,在得知其近段时间来一直在服用同一种方子的中药汤剂后,便将药方拿给了医院里的中医科专家查看。

    中医专家仔细研究了药方后顿时怒不可遏,说到底是哪个庸医这么不负责,竟给出这种要命的方子?!

    当方兰得知这消息时,一开始还深表怀疑,说自己家传医术也是以中医为主,她觉得这方子并没什么问题,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找了镇医院的中医师一起看过。
    从中医专家那里回来后的表叔暴怒地将药方纸直接砸在了她的脸上,说你们都懂个屁!人家专家说了,这药方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没什么问题,可对本身因为疾病导致肝肾功能受损的晓月来讲,有几味药就下得过重了,短期服用是没问题,可长期使用就会加重她这两个脏器的损伤,最后造成了致命恶果!

    表叔还咬牙切齿说,他只恨他家是主学西医的,并不懂中医之道,要不然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方兰这个蠢女人就这么害死他唯一的妹妹!

    最后,他叫方兰赶紧滚,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从今以后直到死,他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被表叔赶出沈家后,方兰拿着捡回来的药方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表叔那张药方中,某几味药材和她最初看到的以及拿给镇医院医生看时不太一样,明显加大了剂量,似乎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给动过手脚了!

    她疯了一般又设法请来了那个笔仙,质问它所给的药方到底为何会出错。

    直到此刻,那所谓的“笔仙”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个死不瞑目的冤魂!

    原来,这冤魂生前是个庄稼汉,后来腰子出了毛病,整天尿血,虽不致命,却要花费不少药费,而且还丧失了劳动能力,一家人只靠他老婆下地干活养活。

    长年累月下来,那女人烦透了这个药罐子,便找她情夫合计,想彻底摆脱掉这个包袱。

    于是,那个懂医的情夫就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就是在当时大夫给这男人开的药方上,故意加大了其中几味药材剂量,然后天天煎给这男人服用。

    不多久,这人便因为两侧腰子彻底坏死而一命呜呼了。

    男人就这么冤死,而他老婆和情夫非但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相反的,他老婆还因为一直尽心尽力为他治疗而获了个贤良的好名声,就连男人的父母都被蒙在鼓里,到死都对这儿媳感激不尽。

    死去的男人心有不甘,就这么成了滞留人世的冤魂。

    得知这一切后,方兰愤怒地质问这个冤魂,既然你死于药物过量,那又何忍心用这种法子来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冤魂冷笑说,只要那女子服了这种朝剂量的药方后死了,就可以向世人证明我死得冤枉,官府就会去追查那对奸夫淫妇的杀人之罪!

    直至此刻,方兰才幡然醒悟,她被这冤魂算计了,他一定是先给了她正常剂量的药方,然后在她将药方交给沈建国前又偷偷修改了剂量,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世人明白,自己当年就是死于那张被妻子奸夫动过手脚的药方!
    可
    最终方兰发现,那男人实际上是个已经死了六七十年的孤魂,而且他死时已经四十多岁了,所以无论是他妻子也好,那奸夫也罢,百分之百早就不在人世。

    只不过,这亡魂过于执着自己的怨念,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完全忘记了时光流逝、世事变迁,最终毫无意义地害死了无辜的沈晓月,顺带着也害惨了方兰。
    中午先更到这儿,晚上开讲第三个冤魂的故事:头发里的鬼脸
    也就是从那时起,方兰才领悟到通灵之事的复杂深邃,远超过了她之前的想象。

    原来,与亡灵的交流绝非她先前以为的那样非黑即白,这些为生者逝去后的执念所幻化并滞留人世的灵魂即使在死后,也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说出满天谎言,蒙蔽人心。

    正是如此,她才会对我爸妈说出,与亡灵交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这样的感慨来。

    在明白自己一度自傲的所谓的通灵能力其实是如此浅薄可笑的同时,方兰也永远失去了她深爱的那个男人。

    表叔不仅坚决地和她退了婚,而且在一年多后迎娶了我第一个表婶,风风光光地在镇上大摆了酒席。

    方兰愈加的心灰意冷,外加上那会儿她父母相继去世,两个哥哥厌烦了行医便外出经商,她也就跟着一起离开了桃镇这片伤心之地。

    没想到方兰和我表叔之间还有着这么一段匪夷所思的过往,听得我和沈岩半天都合不上嘴。

    我小声劝沈岩,还是赶紧打消拜方兰为师的念头吧,鬼事这一行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没看到方兰自己都在这上面吃了亏吗?

    沈岩却大言不惭地说,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生来就是鬼事方面的天才,只要方兰能教他,他就绝对能干得比谁都好!

    我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十分好笑,心说我要是说这话,那还差不多,你小子连只鬼眼都没有,还敢吹牛说自己是鬼事天才,也不怕人笑话!

    但实际上,这话我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当面笑话他,谁让他是我表哥呢?谁让他是学校一霸呢?自打他转学回来后,学校里那几个以前总爱找低年级学生麻烦的六年级家伙现在看到我,客气得都快和我称兄道弟了。
    三、头发里的鬼脸

    一眨眼又过了小半年,这时我已经升上了小学四年级,而沈岩则成了六年级毕业生。

    这天上午的语文课时,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由此引发了后面一系列诡异事件。

    当时,我们的语文老师陆老师让班上每个学生上台读一篇自己写的作文。轮到我时,才读了没几句,站在讲台边上的陆老师竟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全班同学顿时一片哗然,慌忙找来别的班级的老师,把晕倒的陆老师送去了镇医院治疗。

    等到了下午,我们得知陆老师并无大碍、已经从医院回教室宿舍休息,都纷纷松了口气。

    其实,陆老师并非我们学校的正式职工,而是县城某所著名小学的青年骨干,响应教育局的号召,到我们这儿下乡三年,之后就会调回县城。

    即使只是临时性在这儿教学,陆老师还是非常的尽心尽力,加上她为人随和、长得又漂亮,所以深得我们这些学生以及其他老师的喜欢。

    放学前,班长召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班干部商量说,陆老师生病了,我们几个班干部就凑些钱买点水果什么的,放学后代表全班同学去探望她吧。

    我们几个人一致举双手赞成,并纷纷毫不吝啬地掏出了自己的零花钱。

    放学后,我们五六个班干部提着买好的水果、糕点来到了就位于校园后头的教师宿舍楼。
    因为陆老师是县城人,所以她来这儿后,一直住在学校给安排的宿舍楼二楼的某个单人间内。

    我们几人找到陆老师的房间,敲门进去后,发现她正靠坐在床上和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在说话。

    我因为别的事来过几次教师宿舍,认得这个妇人是这儿的管理员,人称宋妈。

    陆老师正在感谢宋妈为她送来了晚饭,宋妈则笑着说陆老师说这话就太见外了,还说陆老师跟她儿子差不多年纪,所以她对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就特别有亲近感。

    看到我们进来,陆老师可高兴了,连忙起身招呼我们就坐,还找出了糖果点心给我们吃。

    班长忙说,老师你身体不舒服,赶快歇着,不要下床了!

    陆老师正笑着说自己已经没事了,突然就皱起了眉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于此同时伸手摁住了自己的一侧太阳穴。

    宋妈赶紧走过去,扶她到床上半躺下来,说陆老师你还是听那学生的话、不要下床了,你的头痛病根本就还没好!

    陆老师朝宋妈摆了摆手,大概想说自己没关系,却因为疼痛,嘴里里只发出了一阵吃痛的“咝咝”声。

    见陆老师这么痛苦,我挺担心的,便走上前去,正想劝她还是再到医院去看看,谁知就在这时看到了她披散在肩头的黑色长发里竟然露出了一张怪异的人脸!
    这是一张青紫色的面孔,黑乎乎的眼珠子突在眼眶外,剩余的五官扭曲肿胀,一时分辨不出男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绝不是活人该有的脸庞!

    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这张躲在浓密黑发里的怪脸正张大嘴巴,使劲地撕咬着陆老师的头皮。

    我惊得脱口大叫起来,老师你的头发里有……

    就在这眨眼数秒间,怪脸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直瞪得我浑身冰冷,然后无声地消失了。

    班长疑惑地看看陆老师又看看我,问陆老师的头发怎么了?

    其他人也奇怪地我刚才到底在怪叫什么,为什么话只说一半?

    我马上反应过来,除了我之外,他们谁都没看到那张藏在老师头发里的鬼脸,换句话说,我的鬼眼又让我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了!
    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诅咒那个在我背上刻了半天字、痛得我死去活来的长胡子高人和他屁用都没有的符咒,一边撒谎说,我刚才好像看到老师头发里有只蜘蛛,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

    同学们丝毫没有怀疑我信口编出来的谎言,七嘴八舌地说我该去配副眼镜戴戴了。

    这时,我主意到,随着鬼脸消失,陆老师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很快缓解了,联想到刚才鬼脸撕咬她头皮的举动,顿时惊恐地意识到,她的头痛并非普通疾病,而是由这鬼怪造成的!

    见陆老师舒服了点,同学们和宋妈也都松了口气。副班长好奇地问陆老师,为什么她的右侧额头上会有一道小伤疤?

    这我也看到了,刚才不舒服时,陆老师胡乱抓挠自己头发,露出了这道疤痕。不过平时的时候,因为她留着厚厚的齐刘海,所以没人主意到这个。

    陆老师摸着额头上的疤说这是一次车祸造成的。

    我心里一动,暗想我正是因为出生在车祸现场,才拥有了鬼眼,那陆老师会不会也是因为车祸,才被那鬼脸缠上了?
    于是,我便问了她车祸的具体情况。

    陆老师轻描淡写地说,那是五年前发生在她所住的县城郊区一条名为文化路上的交通事故,当时她所坐的公交车为了避让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子,造成数名乘客不同程度受伤。

    我不死心地追问,只是受伤,没有任何人死亡吗?

    陆老师很肯定地说没有。

    班长插嘴说,韩竞你好奇怪,好像这场车祸没死人,你很失望似的?

    我忙掩饰说,哪有,我只是好奇而已。心里却失望地想,既然这场事故没出人命,那就和鬼脸没半点关系了。

    见陆老师身体还未痊愈,同学们就不敢多打扰,只简单聊了几句后,就准备离开了。

    走在最前头的班长刚拉开陆老师房间大门打算往外走,就看到门口站了个男人,一手提着大袋水果,一手高举在半空中,一副准备敲门的样子。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沈岩他们班的数学老师钟祥。

    钟祥显然没想到陆老师屋里会有这么多人,脸上顿时闪过无限的尴尬和心虚之色。

    学校里老早就有传言说,钟祥对陆老师有意思。最初我还不大相信,因为众所周知,这姓钟的不仅有对象,而且女方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可现在看看钟祥这副心虚的模样,我开始觉得传言很可能是真的,不禁对这个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家伙充满了鄙视。
    离开教师宿舍楼后,我没直接回家,而是跑到了方兰位于镇东横街的诊所。

    诊所里,方兰刚送走了个病号,正独自一人靠在椅子上悠然喝茶。

    我急吼吼地把傍晚的遭遇告诉了她,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她,等她给我一个解释。

    方兰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我在大惊小怪个什么,还说当初她就已经跟我说得很明白了,胡子高人的符咒能帮我的鬼眼挡住大部分的亡魂,但无法阻挡那种怨念超强的恶灵。在这世上,怨气超重的恶灵毕竟只是极少数的,只不过我运气差,这么快就碰上了一个而已。

    我摸着脑袋回想了一下,好像当日她的确是说过类似的话,一时无话可说。

    方兰又说,有胡子高人的符咒在,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恶灵,它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你就当看到了个稀奇动物好了,慢慢的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忙说,别的恶灵我可以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可这一个却不行,因为它正缠着我们班的语文老师,搞不好还会害死她的。

    我求方兰帮帮陆老师,却被她一口回绝。

    她说,她不当巫医已经很多年了,现在只是个普通医生。更何况,能让我看到的,都不是一般程度的恶灵,所以她可招惹不起。

    我不死心地恳求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方兰却道,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傍晚你们这么多人在场,那恶灵没骚扰别人就只咬着你们老师不放,说不定这老师就是本该如此。

    我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急忙辩解说,你别胡说,陆老师可是个好人,她才不会与那恶灵的死有任何的关系?

    方兰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说你们学校有没有教过你们这么一句话?

    我忙问,什么话?

    她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时,又有病人来就诊,方兰忙着接诊去了,没空在搭理我。

    我只好郁闷地离开了她的诊所,回了家。
    到家后,我看到沈岩和沈沫也在。

    表叔去世后,表婶就打算把他的诊所改成了一家小吃店,最近正忙着申请营业执照、装修店面,经常连饭都顾不上做,所以这些日子里,沈岩和妹妹经常跑到我家吃饭。

    我妈最近得了重感冒,精神不大好,吃过饭后就早早休息去了,所以我不敢把我看到恶灵的事告诉她和我爸,以免他们担心,就偷偷地告诉了沈岩。

    沈岩这家伙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一般人听到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害怕,而他的反应却是兴奋!

    他说他最近在镇上一家录像厅里看过几部香港电影,讲的是道士如何捉鬼降妖,别提多带劲了,恨只恨方兰不肯收他为徒,要不然他肯定帮我去收了那个害人的恶鬼!

    我暗自嘀咕说,算了吧,就你平时那副不靠谱的样还去收恶鬼?到时候别让鬼给收去就不错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给我出了个不错的主意,说前阵子他爸的亡灵找我时,我爸妈不是给我弄了个什么护身符挂在脖子上吗?虽然那东西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至少能暂时替陆老师挡一挡那恶鬼的纠缠,然后我们再想法子打听打听周围还有什么人能驱鬼,到时候再去请这个人来帮助陆老师。

    我觉得这办法可行,就在第二天中午时,跑到附近山上的庙里求来了一个。但现在就是不知道给如何拿给陆老师,生怕她不信邪,不愿意带这种东西。
    下午上课时,我想了半天,觉得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悄悄把这玩意儿塞到陆老师经常随身携带的那个蓝色单肩包里。

    陆老师虽然身体不舒服,但这天还是坚持来给我们上课了。于是,下午放学后,我鬼鬼祟祟地跟在她的身后,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护身符塞进她的背包中。

    可我跟着陆老师走到教师宿舍楼前的一片小树林前时,林子里忽然闪出了个人,气势汹汹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然后不由分说便把她拉到了僻静的树林子里。

    我怕陆老师有什么事,急忙跟上去,躲在了离两人不远的一棵大树后面偷看,发现这个拦下陆老师的女人原来是我们学校一个姓唐的美术老师。

    唐老师凶巴巴地警告陆老师最好离她男朋友远一点,要不然就要她好看!

    我这才想起来,这唐老师就是昨天鬼鬼祟祟出现在陆老师寝室门口的钟祥的对象,看样子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来找陆老师兴师问罪了。

    陆老师平静地告诉唐老师,自己和钟祥只是纯粹的同事关系,就连朋友都算不上,让她不要多心了。

    唐老师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威胁她说,就算你们只是同事关系,你以后看到钟祥也必须给我绕道走,要不然把老娘逼急了,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放完狠话后,唐老师就趾气高扬地离开了,留下陆老师一人在那里委屈地抹眼泪。

    这唐老师也太是非不分了,明明是钟老师花心,又关陆老师什么事?我恨不得立马冲到唐老师为陆老师鸣不平,但最终还没胆那么做,因为这样只会给陆老师增添更多的麻烦。

    被唐老师这么一干扰,我最终还是没找到机会把护身符放到陆老师的包里,垂头丧气地回去跟又在我家吃晚饭的沈岩一说,这家伙眼珠子一转,就给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说,这事一个人执行起来是有难度,等明天我们两人联合作战就肯定没问题了。明天是星期天(那会儿我们学校一礼拜还只休息一天),到时候你拿上作业我们一起去宿舍找陆老师,然后你假装作业不会写请教她,我就乘她不注意时把护身符塞到她包里。

    我觉得这主意不赖,就高兴地夸赞沈岩脑子好用。沈岩假装谦虚地说,你过奖了,过奖了,呵呵。
    因为明天休息,不用上课,沈岩就不想回家,而是想去看录像。刚好家里那台黑白电视又开始狂闪雪花,我爸觉得无聊,就答应带我俩去镇上的录像厅。

    我们三人先把沈沫送回表婶那里,就一同看录像去了。

    结果,那晚录像厅里放的录像实在是太精彩了,看得我们三人都舍不得挪动屁股,完全忘了时间,直到后半夜才回家。

    那时候不像现在,通晓都有人在外面活跃,一过晚上十点,镇上所有街道显得冷冷清清的了,到了后半夜就更难见到人了。

    回家路上,我爸一个劲地直嘀咕,说幸亏我妈吃了感冒药早早睡过去了,要不然发现我们这么晚才回去,非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我正想附和,忽然看到对面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人,看着似乎有点面熟,待其走到昏暗的路灯下时,才发现原来是陆老师。

    我立刻叫了她一声,可她就跟没听到似的,没有丝毫的反应。我以为她没听见,等她走近时又叫了一声,谁知她就像没看到我似的,径直越过我们,往前而去了。

    我正奇怪不已,却借着路灯再度看到了藏在她头发里的那张青紫色鬼脸,顿时惊叫了一声。
    我爸急忙捂住了我嘴巴,说你小声点,我看你们陆老师的模样好像是在梦游,我结婚前还住单位宿舍的时候,同住的一个同事梦游时也是这副样子。梦游的人不能把他吵醒,不然会出事。

    沈岩和我爸一样,显然都没看到此刻正藏在陆老师头发里的鬼脸,以为陆老师真的只是单纯的梦游,就问我爸现在该怎么办?

    我爸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跟着她,以防她出什么意外。

    于是,我们三人只能跟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跟在陆老师身后,一路穿过了各色街道、弄堂,最后一直走到镇子北郊的一座小山丘脚下。

    一看陆老师开始往山上走,沈岩忍不住抱怨起来,说这陆老师的体力也太好了吧,梦个游都能跑这么远,现在竟然还开始爬山了!

    我看着一直躲在陆老师头发里若隐若现的鬼脸,觉得陆老师很可能不单单是梦游,倒是很可能让那恶鬼迷惑着走到这里来的。

    我怕这恶鬼把陆老师弄上山后就会害她,便劝说我爸和沈岩继续跟下去。我爸也觉得陆老师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往山上跑不安全,就从衣兜里掏出备用的小手电筒,带着我们跟了上去。
    陆老师沿着着高低不平的山路往山上走了大概十五六分钟后就方向一转,离开了山道,朝边上的密林子里而去。

    林子里没有现成的道,到处都是绊脚的杂草乱藤,可陆老师却有如神助,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而跟在她身后的我们三人则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有好几次险些摔倒。

    又往林子深处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陆老师终于停了下来。

    沈岩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说谢天谢地,她折腾到这里总算要回头了吧?

    可是陆老师并未掉头回去,而是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根粗壮的断树枝,对准林子里的某块地面狂挖了起来。

    我爸也终于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说这老师到底是属什么的,精力这么好,这么能折腾!

    我没说话,望着前方晦暗中,陆老师近乎疯狂的身影,心脏突突直跳,忽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陆老师也不知挖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像根被突然砍断的木桩似的,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面上。

    我们急忙跑了过去,却发现她虽然不省人事,但呼吸均匀、面色如常,似乎并没什么大碍。

    而且这会儿,我发现她头发里的鬼脸也已经不见了,便暗暗松了口气。

    我爸正烦恼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边上的沈岩就指着陆老师刚才挖出的深坑说下面好像有东西!

    我爸立刻把手电筒对准了坑内一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这泥坑里竟蜷缩着一具长头发的干尸!

    这时,陆老师也醒了过来,先是被自己所处的环境吓了一大跳,然后又被自家挖出的那具干尸给吓晕了过去。
    因为这事,在接下来的好几天内,我们班的语文课都是别的班级老师来代上的。

    陆老师一连好几天都在接受警察的调查,可她根本就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会在梦游时发现尸体。

    因为有我爸、我和沈岩三人共同作证,陆老师发现尸体时的确是处于梦游状态,所以警方也一时拿她没没法,就只能暂时放她回来,但不许她在近期内离开桃镇。

    此事很快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走到哪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桃镇小学的那个漂亮外地女老师以及她在梦游时挖出的死尸。

    据说,不多久就有一对夫妻跑去派出所,说在街上看到警方贴的认尸启示,认为尸体的特征和自己失踪五年的女儿相似。

    不多久,从县公安分局派下来的法医就确认了死者就是这对前来认尸的夫妇五年前失踪的小女儿,并判定这个叫孙芳芳的十五岁女孩是在被人用钝器打伤后活活给掐死的。
    有在看的留个脚印好吗,谢谢啦!
    多谢以上几位朋友支持,现在继续开讲
    据说,警察曾次数次把陆老师叫到派出所去和那对夫妇见面,可无论是陆老师还是那两人都摇着头说不认识对方。

    我通过街头巷尾的群众议论闻知此事后,便找来了沈岩商量,因为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藏在陆老师头发里的恶鬼应该就是孙芳芳。那晚陆老师不是单纯的梦游,一定是让孙芳芳的鬼魂给带到了埋藏她尸体的地方。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孙芳芳到底是单纯的利用陆老师来挖出自己的尸体、想位自己伸冤呢,还是真如方兰先前所言,她缠上陆老师并非偶然,而是因为陆老师和她的死有关?

    在目前所知的情况中,最令我感到不舒服的一点就是,孙芳芳是死于五年前,而陆老师曾在五年前出过车祸,还受了伤,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沈岩听了我的担忧后,说应该只是巧合,因为那场车祸并没有伤亡,所以跟孙芳芳的死怎么也扯不上关系,陆老师应该是无辜的,只是被孙芳芳的冤魂利用来挖出自己尸体罢了。

    不过,他很快又装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说为了保险起见,他会去打听一下那起车祸的具体经过,看看陆老师在这事上有没有说谎。
    可这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我们俩商量完这事的第二天,陆老师就失踪了,不仅学校领导同事们找不到她,就连派出所民警也找不到她!

    这下,大半个桃镇都沸腾了,大伙儿纷纷传言说这女老师一定就是杀死孙芳芳的凶手,现在东窗事发后畏罪潜逃了。

    我们班上的同学都不愿意相信平日里那么温和可亲的陆老师竟然会是杀人凶手,就绞尽脑汁想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来为她辩护,以至于某两个学生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在一节美术课上还在嘀咕这事。

    他们的言行惹火了前来给我们上课的唐老师,这个脾气暴躁的女人直接操起黑板刷,朝那两个交头接耳的学生飞了过去。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刚巧被她叫上去帮忙擦黑板的我瞄到她藏在衣袖里的胳膊上好像有不少抓痕,马上就想起了前几天她对陆老师说的那些充满的威胁话,不由得疑窦顿时,忍不住陆老师的失踪该不会和她有关。

    这一节美术课,我简直如坐针毡,越看唐老师的脸越觉得她有绑架甚至杀害陆老师的嫌疑。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我顾不上还没放学,就直接翘了课,跑到了镇派出所,在门口转悠了近半个小时,终于鼓起拔腿勇气往里走,准备去向警察告发唐老师。

    可我还没没踏进派出所大门,就被什么人从后边拉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回头一看,我才发现拉我的原来是方兰,而她的屁股后面还跟着沈岩。

    弄清楚我想闯派出所的理由后,方兰一脸头痛地直摇脑袋,说你们俩不愧是表兄弟,简直一个比一个爱管闲事,一个比一个更不让人省心。

    我这才知道,沈岩这家伙为了弄清陆老师经历过的那起车祸的事,竟然跟学校谎称家里有事,然后一个人跑去五年前发生车祸的地方打听了。

    那儿离我们桃镇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沈岩独自坐长途车出发,却在准备回来时弄丢了钱包,要不是刚好遇上了去那探望朋友的方兰,估计他就只有去求警察把他送回来这一条路可走了。

    不过,沈岩也算是不虚此行,因为他在那边打听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原来,五年前发生车祸的车子不是普通的公交车,而是辆长途客车,而车子的始发站就是我们桃镇。

    最后,沈岩还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说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车祸发生的时间正和孙芳芳失踪的日期一致!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因为这表明五年前孙芳芳遇害的那一天,陆老师是来过我们桃镇的,可是她却从未对警察说明过这一点——要是说明了,估计警方就不会轻易放她回去了。

    如此一来,陆老师的杀人嫌疑就无限增大了。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她会是这种人,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不信。

    我难过地对方兰说,完了,兰姨,看来你是对的,陆老师很可能和孙芳芳的死有关,所以孙芳芳的鬼魂才会缠着她不放。

    沈岩嘟囔着说,这陆老师五年前还在县城那边,到底为何要千里迢迢跑到桃镇来杀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呢?

    方兰说,警察已经查明,陆老师的父亲曾是县城一家大医院的医生,多年前曾到咱们桃镇下过乡,也许这就是陆老师和桃镇间潜在的联系。只可惜老师的父亲前年就因为脑溢血去世了,要不然他兴许知道点什么也说不定。

    沈岩奇怪地问方兰,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方兰说,现在到我诊所去看病的什么人都有,其中也包括警察。随后,她让我们赶快回家,说我们发现的这些线索,她会跟警察去说。

    我赶忙说,那你别忘了跟警察报告唐老师的情况,我现在强烈怀疑就是她出于妒忌害了陆老师,然后伪装成陆老师畏罪潜逃的样子。

    方兰瞅了我一会儿,才好笑地问我平时是不是在录像厅没少看侦破片,所以想法才这么多?

    我得意地说,我没看多少侦破录像片,倒是看过一套关于狄仁杰破案的小人书。

    方兰说,行了,她会向她那些警察朋友去说这事,让我们赶紧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天回去后,我总觉得心神不宁,连作业都没心思写,一会儿担心陆老师是不是有危险,恨不得警察立马把她找出来,一会儿又怕她真是杀人凶手,被警察抓到后就得吃枪子。

    就这样煎熬到晚上八点多,我正打算去洗澡,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在低声叫唤,来啊,你来啊……

    我扭头一看,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只见门口的阴影中竟站了个披头散发的人。

    这人个子矮矮的,不像个成年人,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脸庞青紫肿胀,口鼻处挂着血迹,一对黑乎乎的眼珠暴突在外面,几乎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之前藏在陆老师头发里的那个恶鬼!
    我正打算逃跑,却见那恶鬼又朝我招招手,用尖细阴森的声音低叫道,来啊,你来!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似了,开始不由自主地拔腿朝门口走去。

    我吓得大叫爸爸妈妈快来救命,可吼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喉咙里根本就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像个木偶一般,任由那恶鬼操纵着离开了家。

    一路上,我竭尽所能地朝每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求救,可这些人皆像是中了邪似的,对我哭叫呼救视而不见,就好像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团透明的空气。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跟在恶鬼身后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来到了一座位于山脚下的破屋前。这屋子黑瓦白墙,式样老旧,看上去像是解放前的产物。
    就在这时,恶鬼突然消失了,紧接着我的身体就恢复了自由。

    我立马跳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

    可是在浓浓夜色中,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跑,最后就跟无头苍蝇似的闯进了屋子附近的一片茂密树林里。

    林子内黑漆漆一片,到处都是树影重重。慌乱间,我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更要命的是,我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正不断向我逼近!

    不好,说不定是那恶鬼追上来抓我了!我吓得腿都软了,不小心就被一块挡路的石头绊到在地。

    我急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才来得及支起半个身子,就见眼前有道黑影一晃,紧接着额头上就挨上了重重一击,顿时剧痛难忍、头晕目眩,一下子又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个男人压低声音惊慌失措地说道,你打死他了!

    另有一个女人冷哼说,要真打死倒也完事了,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男人慌乱地抱怨说,你干嘛这么做,咱们好好跟他商量不就行了?

    女人冷笑说,商量?难道你真打算把快要到手的东西都让给他们一家子?

    男人顿时沉默了。

    我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恍惚间根本就不懂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们可能是认错人了。

    这时,女人冷酷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中再度响起,说事到如今,咱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能一不作二不休了!

    我忽然意识到女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曾在哪儿听到过,很想看她一眼,可无奈眼前一片黑蒙,什么都看不清。

    男人近乎绝望地问,就没别的办法了?

    女人冷冷地反问,你说呢?

    男人再度沉默了。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骑坐在我身上,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顷刻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只想告诉他们认错人了,可无奈喉咙被锁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响来。

    女人朝边上的男人低吼道,你别光看着啊,还不快帮我摁住他!

    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跑过来用力摁住了我的手脚。

    女人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了她的双手之上,我很快就听到自己喉骨断裂时发出的咔嚓脆响,意识倏地模糊淡去……
    啊!我大叫着跳了起来,这才发现眼前灯光明亮,既不见黑暗的树林,也不见那对可怕的男女。

    我爸坐在边上的沙发椅中,吓得手里的书都掉到了地上,说你小子刚才趴在桌上到底做什么恶梦了,叫得这么撕心裂肺?

    恶梦?我急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真是好端端的站在家里,前面的书桌上摊放着我还没写完的作业,上面斑斑点点地沾了不少口水。

    我抱着好像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喘了老一会儿粗气,才告诉我爸,我刚才梦到自己被一男一女给掐死在树林里了。

    我爸叼着香烟,一脸的若有所思,随后说,看来以后真的得少带你去录像厅了……还有,你赶紧去洗把脸,看这哈喇子流地到处都是!

    我跑到盥洗室,用冷水冲了好几遍脸,越寻思越觉得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恶梦,联想到孙芳芳就是被人打晕后掐死的,感觉自己更像是在她冤魂的作祟下,身临其境地体验了一遍她的遇害过程。

    而且,我敢发誓,我曾听到过那个女凶犯的声音,但关键时候,记忆功能却掉链子,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听到过这女人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离开家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学校,而是飞奔到了方兰的诊所,想告诉她我昨晚的诡异梦境。

    可这女人同样掉链子,关键时刻,竟然大门紧闭,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我只能先去学校,在第一节后课休息时,拉着沈岩在操场上说了这事。

    沈岩听了后兴奋得两眼跟手电筒似的闪闪发光,接着又惋惜这种“好事”为何每次都发生在我头上、而轮不到他自己,最后还抱怨起那孙芳芳鬼魂办事不靠谱,既然都已经让我看到她的遇害过程了,怎么就不让我看清那两个凶手的真容。

    我猜测说,这大概就是方兰说过的“频道对不上”吧?

    孙芳芳当然想让我看清的凶手长什么样的,可无奈我通灵能力有限,无法完全“接受”到她发射给我的“信号”,然后就像我家那台老是信号不良的黑白电视那样,接受到的图像总是显得模糊不清。
    我俩聊得太投入,以至于上课铃声响了都没听到。然后,有一个路过的老师发现我们上课了还站在外面闲扯,就嚷着让我们马上回教室去。

    我正想离开,却被眼前突然闪入的一个画面给彻底惊呆了。

    刚才只顾和沈岩说话,我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背靠着的学校宣传墙的玻璃框里正展示着几幅水彩画,而其中有一副风景画上所描绘的那座黑瓦白墙的老屋竟和我梦里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我立马把脸贴到了玻璃上,使劲地往里看,发现这副画出自我们学校一个叫关霞的美术老师之手。

    见我还站在这儿不去上课,那个老师生气了,说你怎么回事,没听到我的话还是怎么着?

    我急忙回头,指着那副水彩画激动地问,关老师,这画里的屋子是真实存在的吗?

    关霞愣了愣,说,是啊,这是我一个月前的写生作品,地点就在镇子北郊外的枫树村里。

    接着,她又小声咕哝说,那地方挺偏的,我看中那里的风景后就拉了陆涵陪我一起去,谁知她竟在那儿晕倒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她说的陆涵就是我们班陆老师的全名。我突然想起,之前曾听陆老师无意间提起过,她的头痛毛病好像就是在一个月前开始的。

    我已经没有心思上课了,拉着莫名其妙的沈岩,飞也似地跑出学校,全然不顾关霞在我们身后大喊,不许逃课!
    这次,我们终于找到了方兰。

    原来,她之前去找她的警察朋友了解孙芳芳一案的情况了。

    她告诉我们,警察已经连夜调查过唐老师了,结果发现她手臂上的伤痕是被她家的猫给抓的。

    我把我昨晚的恶梦及今天的发现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方兰,后者听完之后决定立刻去那座老屋看看情况。

    我和沈岩立马吵着也要一块去,她拗不过我们,只好无奈地带上了我们。

    我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这座位于桃镇北郊枫树村一角的老房。

    不过,给我们指路的村民劝我们不要过去,因为这是一栋废弃了好久的鬼屋,这几年半夜三更时老是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直到一个月前才安静了些。

    方兰问那村民,屋子是不是从五年前才开始闹鬼?

    村民一脸惊诧地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接着又补充说,这鬼屋才消停了一个多月,就又旧病复发,最近几天里面偶尔会传来女人的呻吟声,有一次还有村民听到女鬼在喊救命,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告别那村民后,在去老屋的路上,我问方兰,那屋子闹鬼会不会与孙芳芳有关?
    方兰点点头说,结合你之前的梦境,不,应该说通灵时看到的情景,估计孙芳芳的鬼魂就困在那座屋子里,直到一个月前才盯上了陪关霞到这儿写着的陆老师,于是这栋一度闹鬼的屋子就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沈岩不解地问,那最近几天这房子为何又开始闹鬼了?

    方兰说她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到底事实如何,还得进屋去一探究竟。
    一听要进鬼屋,沈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莫名,说这回也许真的可以看看鬼魂到底张什么样。

    我可没他这种好兴致,想起昨晚孙芳芳冤魂让我体验的她的死亡过程,那可真是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这栋黑漆漆的老屋跟前。

    方兰走过去推破烂的木质大门,结果发现门上了锁,而且看锁的样子似乎还挺新的,与屋子的老旧十分不符。

    她让我和沈岩在原地等,她则去找附近的村民,看能不能借到开锁的工具。

    方兰前脚刚走,沈岩就说他肚子疼,想上大号,可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没有厕所,就准备找个无人角落,就地解决。

    我赶紧让他跑远点,千万别在这儿污染环境和空气。沈岩看到屋后有林子,就朝那边跑了。

    我这才想起,在昨晚的“通灵”中,孙芳芳就是被人害死在那片林子里的,正想叫他回来,就听到屋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我霎时紧张起来,心想,不会是孙芳芳的冤魂又在里面搞动静吧?正不知所措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屋子边上的草丛里悄无声息地闪出了一道人影。

    因为我站的地方刚好与这人出现的地方存在一定的视线死角,所以这人走到跟前了猛地发现了我,不禁吓了一大跳。

    不过,她很快又挤出一丝微笑,低声问我说,小朋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一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我全身上下都涌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望着这个不久前才碰过面的人,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就是杀害孙芳芳的那个女凶犯。

    尽管心脏咚咚跳得厉害,我还是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骗她说,我到附近走亲戚,结果不小心迷了路,就这么稀里糊涂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朋友,我们以前似乎见过面,你还认得我吗?

    我假装糊涂说,你是谁啊?我不记得了!

    她突然冷笑起来,说别装了,臭小子!你去过教师宿舍好几次了,还会不知道我是谁?你越装就越说明心里有鬼,说!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我暗叫糟糕,居然被她看穿了!

    眼看着她目露凶光,我知道这下恐怕情况不妙了,回想起昨晚她掐死孙芳芳时的凶狠模样,不由得脊背一一阵阵发凉。
    可要命时刻,方兰和沈岩都没有回来。情急之下,我灵机一动,连忙抬手指着她身后喊道,看,宋妈,陆老师来了!

    宋妈吃惊地回头,乘着这功夫,我撒腿就跑。

    宋妈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受了骗,立马掉头来追我。只可惜她没跑出几步,就被不知打哪横生出来的一条长腿扫倒在地,脑袋撞上了地面上凸起的一小块小石头,撞了个七晕八素。

    听到动静后,我回头一看,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关键时刻方兰回来了,看到这女人满脸凶相地追在我屁股后头,就二话不说,上去一脚将她扫倒在地。

    不出片刻,沈岩也回来了,看到这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宋妈,吃惊不已,说这不是看教师宿舍楼的老阿妈吗,怎么会半死不活地躺倒在这里?

    方兰不知从哪弄来根绳子,麻利地将宋妈像捆粽子一样来了个五花大绑,这才拿着跟村民借来的老虎钳,粗暴地把老屋大门上的锁片给掀了下来。
    门开后,急着一睹鬼魂“风采”的沈岩第一个冒冒失失地冲了进去,不多久便发出了一声惊呼:啊,陆老师!

    我还以为他看到了已经死掉的陆老师的鬼魂,急忙跑进去一看,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陆老师还活着,只是嘴里塞着破布,被人严严实实地捆在屋子中间的木柱上,而且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并不很清醒。

    方兰马上让沈岩跑去找村民们报警、找医生救人。
    明天会更完这个故事的尾声,然后奉上第四个怨灵的故事:黑屋孤魂
    随着被闻讯赶来的警察送到医院治疗的陆老师身体情况逐步好转,这起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女教师梦游挖尸案”也终于真相大白了。

    获救后的陆老师终于痛下决心,向警察吐露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可怕往事。

    大约六年前,陆老师的父亲陆学强由县城大医院到桃镇北郊的枫树村卫生院下乡。

    近一年后,陆老师的母亲就发现家里的存款好像少了一部分,追问丈夫,后者却只推说借给一个朋友做生意去了。

    可陆老师母亲并不相信丈夫的话,因为近段时间,她敏感地觉察到丈夫似乎有了外遇,只怕是把钱给了外面相好的女人。

    陆老师妈妈为这事没少和丈夫吵架,可陆学强就是死活不承认。

    见妈妈为此郁郁寡欢,陆老师就决定,既然妈妈一直怀疑爸爸是在下乡的地方出了问题,那她就跟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去看个究竟。

    那一天,她没有通知父亲,也没有知会母亲,而是一个人悄然坐上了前往桃镇的长途车。

    那时候的她,做梦都想不到,这一趟桃镇之行即将会使她原本平静的人生彻底遭到颠覆。
    当她找到父亲在枫树村的临时宿舍时,已是傍晚,结果刚好远远地看到父亲正和一个中年妇人鬼鬼祟祟地走出门来。

    她顿时起了疑心,就一路悄悄地尾随着这两人,最后一直跟到了我们发现她的那座老屋前。

    看父亲和妇人两人溜进老屋后关上了门,陆老师就轻手轻脚地绕到屋后,找了个窗户缝隙往里偷看,然后听到父亲和那个叫宋燕的妇人好像正在屋里卖力地挖着什么东西。

    正当她困惑不已时,突然听到父亲发出了一声兴奋的低呼,说挖到了,看,好像真的是金条!

    宋燕忙叫他小声点,接着便得意地说,这还能错?我妈给孙财主家当了大半辈子佣人,她说孙财主解放前在这栋屋子的地底下藏了金条那就肯定有!

    陆学强激动地说,多亏我听了你的话,跟于老六买下了这老屋,现在可真赚大了!

    宋燕笑着说,这还得感谢那孙财主,埋了金条后没多久就横死在土匪手里了,他的各处房子也都由政府分给了百姓,要不然这好事怎么的也轮不到咱头上……

    陆老师正暗暗为父亲他们的谈话而吃惊,只听屋子大门口突然传来了“咣当”一声响。
    陆学强和宋燕相互对视一眼,继而迅速追了出去,不多久就拖了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进来。

    小姑娘一边挣扎,一边说自己是来附近找走丢的小狗的,让他们赶快放她走。

    陆学强听了之后说,那就让她走吧,她只是在找她走丢的小狗。

    宋燕却铁青着脸对陆学强说,你知道她是谁吗?我可认识她,她叫孙芳芳,她的爷爷就是那个埋金条的孙财主!她刚才八成是听到咱们说话了,要是回去跟她爸妈一讲,你说他们会不来和我们争金条?!

    陆学强不由得愣住了。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孙芳芳突然低头咬了他一口,他立马松开了原来拽着她的那只手。

    孙芳芳迅速撞开大门逃了出去,同时大叫救命。

    然而,因为这座老屋地处偏僻,距离村里的其它住户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没人听到小姑娘的呼救声。

    更糟糕的是,吓坏了的女孩慌不择路,竟跑进了老屋后方僻静的树林子。

    陆老师一时脑袋发热,也跟了过去,结果在林子里偷窥到了令她几欲崩溃的一幕:

    先是宋燕追上了女孩,并用照明的手电筒将她击倒在地,然后在陆学强的帮助下,掐死了她。最后,这两人一起抬着尸体,慌慌张张地朝后山而去……
    陆老师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离那片树林的,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稀里糊涂地坐在了由桃镇始发、开往县城的末班车上了。

    但这辆客车在快到达县城时出了车祸,害得陆老师的脑袋撞出了一道小口子,被送到附近医院缝了好几针。

    也不知是车祸造成的脑震荡还是出于一种迫切想要忘记极度不快记忆的自我保护本能,总之车祸后的陆老师把她在枫树村目睹到的一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而且一忘就是五年,就算她后来到桃镇教书,与那个叫宋燕的女人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都没有想起这事来。

    直到一个月前,陆老师应同事美术老师关霞的要求,陪她一起到野外去写真,再度看到了那栋久违了的老屋,沉睡许久的记忆顿时蠢蠢欲动。

    虽然陆老师并未立刻回忆起过往,但从那时起,这栋老屋和它背后树林的身影总会不可抑制地浮现在她眼前。而且,只要陆老师一想到这些,她的头就会开始剧烈疼痛,严重时还会晕厥。
    后来,警方的法医对陆老师的这些奇怪症状做出了官方解释,说人在经受了重大打击后往往会出现选择性失忆,把自己之前不愿意面对的惨痛经历完全忘记掉。这其实是人类机体所拥有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可以避免人在极度悲痛下出现精神崩溃等现象。陆老师在遭遇车祸时发生了脑震荡,顺带着就出现了选择性失忆。

    五年后,当她看到那栋老屋时,一度沉睡的记忆眼看着就要复苏,但她潜意识里依然存在的自我保护本能却不想让她回忆起这段绝对会对她造成极大伤害的可怕往事,于是就采用了另外一种保护措施,那就是在她回想往事时产生头痛、晕厥等症状,以此打断干扰她回忆的行为。

    不过,在我和沈岩面前,方兰虽然对警方说的陆老师失忆的原因并无异议,,却在另外几点上与警方的看法大相径庭。

    她对这一系列事情做出的私下解释是,五年前,孙芳芳因那屋子里的金条而莫名惨死,所以死后魂魄因为执念而困在了那栋屋子内,导致屋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闹鬼。
    当陆老师来到老屋前,因为潜在记忆强烈冲突,就与屋内的孙芳芳冤魂发生了电磁感应,冤魂就由屋子转移到了她身上。

    孙芳芳感应到陆老师知道自己的遇害真相,就经常撕咬刺激陆老师头皮,想让她回忆起往事,替自己伸冤,见这些招数无效后,最后干脆将她引到了自己的尸体埋葬地,让她挖出了尸骨。
    听方兰的警察朋友说,宋燕被捕后面对警察的询问,一开始还百般狡辩,直到警察告知她,刚刚接到消息,她唯一的儿子在深圳那边遭人劫财而亡,她的精神就突然崩溃了,接着便交代了当年杀害孙芳芳的所有经过。

    警察又问她,后来为什么要绑架陆老师。

    宋燕交代说,她早就知道陆老师就是她以前的情夫陆学强的女儿,但她自信自己和陆学强的关系保密得很好外加陆学强前年已经过世,所以她最初也没怎么把陆老师放在心上。

    直到前阵子的某个傍晚,几个学生到宿舍楼看望在课堂上晕倒的陆老师,后者向他们说起自己五年前曾出过一次车祸,宋燕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杀死孙芳芳的那晚,陆老师很可能到过桃镇!

    因为就在她杀死孙芳芳的次日,就听说了她当时打工的卫生院某个护士前一晚搭乘那班长途车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出了车祸受伤的消息,所以对这起发生在自己杀人日的车祸一直记忆深刻。

    更主要的是,五年前她行凶之时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当时林子里似乎还有另外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为此还惴惴不安了好久,后来见一直没人揭发此事,才慢慢放下心来,以为那是自己的神经过敏。

    直到听陆老师说起车祸的事,她才猛然警醒,并很快推测出陆老师目睹到了他们行凶,才会连夜坐车逃回县城。

    在经历了最初一波惊慌后,宋燕很快就冷静下来,当时并不知道陆老师失忆了她信心十足地认为,就算陆老师知道这一切也不可怕,因为当时参与杀害孙芳芳的还有陆学强,既然陆老师能为了父亲多年来一直守口如瓶,相信以后一定也是如此。

    但宋燕做梦都没想到的是,陆老师竟然在梦游的时候挖出了孙芳芳的尸体。这下,她彻底慌了,唯恐陆老师在下一次梦游时会把她杀人的事给说出去,就打算杀人灭口。
    宋燕先是在陆老师的茶水里偷放了自己治疗失眠用的安眠药,本来打算乘她睡着后用绳子把她挂在宿舍内的横梁上,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却因为安眠药质量不过关,使得陆老师在关键时刻又醒转了过来。

    这时候的陆老师已经回忆起了过往,也知道宋燕即将对自己干什么,可因为药物作用,浑身无力,无法反抗,便慌忙求她不要杀她,还说她父亲陆学强的金条并未用掉,而是埋在个一个秘密地方。

    正急着为在深圳打拼的儿子生意凑钱的宋燕顿时被这话迷了心窍,想逼陆老师说出金条所在地,可又怕在宿舍楼闹出动静,引起别人怀疑,就把陆老师打晕后,塞在装衣服的木箱子里,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板车拉到了当年发现金条的老房子里,关了起来,想找机会再好好审问她金条的下落,就这样让陆老师最终有了获救的机会。

    宋燕向警察交代了一切后失声痛哭,说自己为了钱杀害了无辜的孙芳芳,最后唯一的儿子却被人劫财而死,还有陆学强不过中年就暴病而亡,根本就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财富的乐趣,说起来这一切这何尝不是他们的报应?所以说人不能做坏事,迟早都会有报应,就算不报应在你自己身上,也会报应你最重要的亲人身上……
    孙芳芳的案件真相大白后不久,陆老师就辞职离开了教师岗位,因为无论是我们学校还是她原本工作的县城小学领导,都不愿意看到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在他们学校里教书育人,唯恐因此败坏学校的声誉。

    为此,我愤愤不平了很久,觉得陆老师是陆老师,她父亲是她父亲,怎么能让她来承担她父亲犯下的罪过呢?

    方兰却要我不必为陆老师担心,这世上只有公道,是好人终究会有好报的。

    她还真没说错。因为数年以后,离开学校后下海经商的陆老师成了某市著名的女企业家,还做了不少慈善事业。

    而她做的第一项慈善事业,就是创立了一笔以“孙芳芳”命名的助学基金,用以资助那些贫困学子实现自己的求学梦。
    四、黑屋孤魂
    陆老师的事过去后,我又过上了几个月的太平日子,不多久就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寒假。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番假期生活,很快就又摊上事了,而且这一次出事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表哥沈岩。

    寒假开始的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翻小人书,表婶刘妮突然冲了进来,一看到我妈就哭着说沈岩出事了,现在正躺在镇医院里不省人事。

    我妈急忙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表婶抽咽着说,具体情况她也不太清楚,只是大致听那几个把沈岩和另外两个孩子送到医院的人说,这三个孩子溜进了一座废弃的老房子里,结果那房子的屋顶毫无预兆地就塌掉了一半!

    我吓坏了,忙问表婶,表哥是不是被埋在塌掉的屋子里面了?

    表婶摇了摇头说,那倒没有,可附近居民听到动静赶到那儿时,发现他倒在屋子外头,估计是被当场震晕过去了,直到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我妈说,那咱别站在这儿,赶紧到医院去看看阿岩。

    表婶踌躇了一下,问我妈道,弟妹,你能不能帮着叫上方兰一起去看看?

    我妈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叫上方兰?

    表婶压低声音告诉我们,她那些听救人的居民说,沈岩他们闯进去的那座屋子好像不太干净。而且医院里的医生已经从头到脚给沈岩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他身上有受伤,可他就是昏睡不醒,连医生都说不清他到底是怎么了。

    所以,表婶现在很想请既懂医又懂鬼事的方兰看看沈岩到底是怎么了,可想起自己以前对方兰的恶劣态度,一时不敢上门,只好跑来央求我妈帮忙。

    我妈忙说,没问题,她现在就去找方兰,让表婶赶紧先回医院照顾沈岩。
    我跟着表婶一起跑到了镇医院时,医院的急诊抢救室正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

    只见其中一间抢救室内,数个貌似病人家属的男女正围在的病床前哭得呼天抢地、死去活来。

    虽然只是在经过门口时匆匆一瞥,但我还是从这些恸哭不已的人群中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这个正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老头姓邱,经常推着装满各色小零食的手推车在我们学校门口叫卖。而他的孙子也在我们学校读书,好像就和沈岩一个班级。

    我下意思地停住脚步,透过围在病床前的人影缝隙往里张望,终于勉强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蒙着白布的小小身影,心里顿时一惊,暗想,和沈岩一道出事的不会就是这邱老头的孙子吧?

    很快,我的猜测就得到了确认。表婶告诉我,和沈岩一起出事的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同班同学,一个叫邱波,也就是卖零食的邱老头的孙子,另外一个则是咱们镇上一个打铁匠的儿子,名叫齐磊。

    据说,当时救人的居民把邱波从屋子废墟里挖出来时,他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而齐磊则断了两条腿,现在还在急救室里接受治疗。

    我望着躺在急诊观察室病床上昏睡不醒的沈岩,虽然担心不已,但又觉得与他那两个同学相比,他还算是走运的。
    这时,我妈带着方兰匆匆赶到了。

    表婶看到方兰,多少有些尴尬之色,正踌躇着该说些什么好,却见后者一步抢到沈岩的病床前,抓起他的手腕号了会儿脉,随即又摁了摁他的肚皮,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到底撞上什么厉害东西了?

    我妈和表婶立马都听出她话里有话,纷纷变了脸色,忙问她是不是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了?

    方兰没有直接回答她们的疑问,只说了句,现在马上带沈岩去我的诊所!
    镇医院的医生都认识方兰,见她要带沈岩走,也没有表示强烈反对,只说了句“只要你们责任自负了就行了”。

    我爸也闻讯赶到了医院,然后在方兰的指挥下,找来一辆三轮车,以最快的速度把沈岩拉到了她的诊所里。

    到达诊所后,方兰立刻就熬好了一大罐汤药,在我妈及表婶的协助下,捏着沈岩的鼻子硬是给他灌进了肚子里。

    灌了汤药后的沈岩不一会儿就从床铺上抬起头来,痛苦地呻吟着说自己肚子疼、恶心。

    方兰迅速递了个塑料脸盆过去,沈岩就抱着它哇哇狂吐起来,一会儿就吐出了半脸盆黑乎乎、臭烘烘的好像泥浆的粘液来。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说表哥你之前是吞烂泥巴了吗,怎么尽吐出这种东西来?
    已经清醒过来的沈岩趴在床沿上,有气无力地瞪了我一眼,说你才吞泥巴了呢!

    我看他已经能和我抬杠了,心知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终于长舒了口气。

    我爸妈和表婶看着沈岩吐出的恶心玩意儿,也都惊诧不已,纷纷问他先前到底吃了啥要命玩意儿,也不怕把自己给毒死。

    沈岩还没开口,边上的方兰就已经给出了一个我们闻所未闻的答案。

    她说,他吞下的是冤魂产生的死秽,所以才会长时间的昏迷不醒!
    我爸疑惑地问方兰,什么叫死秽?

    方兰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先叫沈岩说说,之前他和邱波、齐磊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沈岩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这才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是在方兰的诊所里,忙问邱波和齐磊在哪,他们的情况如何?

    表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告诉了他那两人的真实状况。

    当闻知两个伙伴一死一伤后,沈岩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霎时失去了所有血色,随后抱住自己的脑袋,抖动着双肩无声地哭了起来。

    我、我爸妈以及表婶赶紧你一言我一句的安慰他,让他不要太难过了。

    沈岩却猛然抬起头,一脸鼻涕眼泪地吼着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鼓动他们去那座鬼屋探险,结果害了邱波、齐磊!

    我爸妈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如果沈岩说得都是真的话,那这次他的祸还真是闯大了。

    这时,方兰走过去问沈岩道,你哭够了没有?哭够就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沈岩还在抽泣,方兰不耐烦了,说事情都这样了,你就算哭成个小娘们都没用,赶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兴许我还能帮你活着的那个朋友。

    沈岩一听方兰能帮上齐磊,顿时停止了哭泣,胡乱抹了把鼻涕眼泪,就跟我们说起了今天下午他们三人在那栋屋子里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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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28 12:56:02  更:2022-01-28 13: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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