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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富豪之子别墅离奇身亡,密室里消失的血衣疑云[第1页]

作者:燕青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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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塑料雨衣并不会影响这次行动。尼龙加聚氯乙烯材质,两截式雨衣雨裤,机车党一族的雨天最爱。帽子是淡蓝色手术帽,脸被一次性口罩遮住,双手戴着白色乳胶手套。这身行头不是为了躲雨,也不是怕鲜血溅到身上,而是确保不会留下身体的一丝毛发或者皮屑。
    这身行头包裹的人在行动前给自己取了一个称号,叫做“S”。此刻,S手中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这是一把饮血复仇的利刃。它即将切开一个陈旧的手术伤疤,位于床上之人中腹部的偏左侧,长度大约十厘米左右。原有的那道伤疤年龄十二岁,它承载着一段恩怨,也影响和改变了S的一生。
    原计划是使用全身麻醉,但S在行动前改变了主意。如果采用局部麻醉的话,床上之人便可以亲眼目睹这场华丽的谋杀过程,目睹一场血淋淋的盛宴。
    两扇白色衣柜门敞开,衣柜灯照射到欧式大床上,光线照射区域有限,但S认为这并不碍事。S戴上锂电池医用头灯,重量仅为69克,LED增强白光足够在黑暗中撕开一个口子,同时又不让门外的人察觉到里边有光亮。
  S隔着口罩挠了挠鼻头,福尔马林的味道穿透了口罩有些刺鼻。头灯照射到手术刀切面上,反射出S的那双眼睛。凶光。杀意。还有永无止境的恨。
床上之人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对S犯下的罪恶有多深,也料不到S竟然能像基督山伯爵那样华丽“重生”,并且于两年前就开始了复仇的阴谋。S的信条是:当法律无法制裁仇人的时候,当自己深陷绝望时,身后其实还有一条路,踏上这条路并不可耻。
床上之人嘴巴上缠绕着好几圈封口胶布,鼻音嗡嗡嗡发出惊惶的蜜蜂般叫声,漂亮的眼睛瞪得像发光的黑色铜铃。由于身体各部位都被施加了局部麻醉,阻碍了这些部位的神经丛与大脑中枢的联络,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唯独脖子能够动,这是S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床上之人可以微微抬起头,亲眼目睹手术刀慢慢切开那道旧伤疤,切开昔日的恩怨情仇。这样的复仇方式S原本还不太满意,转念一想,假如一个人目睹自己死亡的过程,却又感觉不到一点疼痛,这是不是对生命的轻蔑和亵渎呢?
S不担心床上之人太吵,不担心会吵醒这栋诡异别墅里的其他人,其中还包括两个刑警。谁叫这房间的装修实在太奢华高档,厚厚的钢混砖墙,天然实木门,玻璃是加厚的双层隔音玻璃。门窗的隔音效果能让容易惊醒之人安睡而不受门外的任何影响,同样也就足以屏蔽蜜蜂发出的痛苦叫唤。
盛宴的时间到。
    大家好,这是燕青溺罪系列的第二本,希望喜欢的朋友多多支持,谢谢。
   手术刀沿着旧伤疤切了下去,仿佛船桨在鲜红的液体中荡漾,红色染到了白色手套上,白色和红色在一起渗透着一股冰冷又浪漫的气息。
下刀的时候一点都不费劲,像切奶油一样柔软,很轻易就切开了腹部的多层皮肉。床上之人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惊恐源自对自己正在流失的生命失去掌控。
床上之人挣扎的十分厉害,但也顶多就是颈椎托起重重的脑袋,离开枕头大约15°角。那双铜铃般的漂亮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眼睁睁看着一只白手套伸进了自己的腹中,搅动着体内的大肠、小肠,连胃部也受到了撞击。最后有冷冰冰的东西贴在输尿管上。
局部麻醉并非一点知觉都没有,虽然感觉不到痛,但是仍有一点点触感,当然,也可能是视觉造成的错感,或者是某种记忆错乱。床上之人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手术”。
   S找到并成功切断了肾静脉。这时,S看了看自己的左边腰椎,那里也有一道旧疤痕,几年前拜床上之人所赐。这也令S想起了更早以前,他查过的一段资料:
1954年,美国的约瑟夫?默里成功地完成了第一例肾移植手术。几年后,他利用取自尸体的肾进行移植,并用硫唑嘌呤作为人体对移植异体组织排斥的抑制剂,使肾移植受体的存活时间明显延长。默里对肾移植的贡献让他获得了1990年的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
S很清楚,人类最早尝试移植的内脏就是肾,相比于其他内脏,肾脏的静脉系统要简单得多,割肾对其他内脏的损伤也较小。当然了,S现在根本不会在乎这些,这并不是一场移植手术,目的只是取走那个原本就不属于床上之人的肾脏,只需要避免伤及他的心脏和肺部导致休克或者过快死亡。
切面像一个耳朵的东西被取了出来,血淋淋,大约十厘米长,五厘米宽,厚度为三厘米左右。断裂的输尿管里还有混杂着酒精味的液体溢出。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肾,并非是刚才切的不好,而是因为肾脏移植根本就不需要切割整体,当初移植到床上之人体内时就不是完整摘除的。
S将血淋淋的“大耳朵”拿到地板上那个玻璃瓶瓶口,里边的福尔马林液体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尝尝活体器官的味道。但S改变了主意,伸手将这个血淋淋的“大耳朵”拿到了床上之人的眼前,将死之人发出更为惨烈惊恐的嚎叫,但张不开嘴,发不出力的声音穿透封口胶的阻碍后,即便加上鼻腔的共鸣,这种哀嚎也不足以穿透这间隔音效果好的豪华卧房。
淡灰色丝质床单被鲜红色浸湿,床上之人奄奄一息,眼睛闭合。睁开。再闭合。再努力睁开。临死前的愿望是想看看凶手的脸。
S会意。点了点头,缓缓摘掉口罩,露出庐山真面……
2004年。8月。
石天博站在外科大楼四楼走廊上,看着等候在一楼大厅的一名“药人”,心情也随之变的沉重。“药人”三十多岁,脸颊浮肿,跟去年见到他时相比,模样又发生了改变,精神气质也大相径庭。如果不是留意他很久了,石天博恐怕也认不出来。
想起来了。医院最近研究了一批新药,已经顺利完成了灵长类动物的实验,第二阶段需要在健康的人身上做实验。这个阶段的初期,对试药人来讲也最为危险。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更可怕的是这些新药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副作用。
“药人”的风险很高,石天博作为医生再清楚不过。当初母亲抛下他和父亲后,父亲就是靠做“药人”把他给养大的,所以他从小就下定决心要做一名医生,希望有一天能治好父亲的病。
不过父亲没能等到这一天,四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临终前,父亲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浑身上下都有毛病,每天都被病痛折磨。不仅如此,就连容貌和说话的声音,也一天一天变得面目全非。以至于去世当天,殡仪馆的人反复核实过身份,才最终签署了死亡证明。证明死的人是父亲本人。
  回过神来,石天博左手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向来对自己宽大的额头感到不满,不止是额头,还有额下那双单眼皮遮掩着的一对小眸子,还有深深的眼袋,以及又宽又匾像猩猩的那个鼻子,他对自己整张脸都不太满意。四十岁了,他还是介意自己长得丑,病人如果一直盯着他看,他内心也会不自在。
石天博解开了白大褂胸前的一颗纽扣。经过一个病房时,听到里边传出收音机的广播,是关于今年雅典奥运会的一则新闻。
“俄罗斯跳水名将萨乌丁,最后一跳出现重大事故,双脚碰到跳板未能完成动作,直接摔入水中……”
他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浇,动作显得有些粗鲁,使得头发、脖子和胸口都被水溅湿了。
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从格子间出来,走到洗手池边,叹了口气。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一边说一边洗手。
石天博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让我眼看着那孩子死?”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毕竟是医生,这样做有违常理。”
“有违常理?”石天博又扁又宽的鼻子里哼出一股鼻息,“器官长在我身上,我自愿捐给病人,怎么就有违常理?谁的常理?”
“老石,你这样做让院领导以及其他医生情何以堪?你倒是逞了一时英雄,却把其他医生架在道德上火烤,你听我一句劝,做人别那么执拗,再说了,这天底下的病人那么多,你身上的器官又能救几个人?”
石天博叹了一口气。“老黄,那孩子才十三岁,我只是割一个肾给他,难得还能匹配,我怎么就碍着别人了?”他费解道。
“人言可畏——我说老石啊,你怎么还那么冲动!”
    黄伟毅叹了口气,接着说:
“你要是普通人吧,捐肾自然是好事,可你是医生,你一旦在医院开了这个头,让其他医生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都效仿你捐自己的器官?这不是胡闹嘛!还有啊,院领导该表扬你还是批评你,还是不闻不问?你这一行为会把整个医院推到风口浪尖,你这种个人英雄主义对集体可是有危害的。”
“我从来都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英雄,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石天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眼神十分坚毅。
“老石,我了解你的为人,可这年头的人,大家一心只想过安稳日子,你真要这么做了,等于是鹤立鸡群……”
“行啦老黄,一切后果我来承担,你也别多想了,好好准备明早的手术吧。”
石天博离开了洗手间,穿过走廊去了更衣室,换上短袖衬衫后,背着一个棕色的单肩挎包朝电梯口走去。
在过道上碰见了一名同科室的外科医生,石天博朝对方客气地点点头,对方却假装没看见。石天博也没在意,一个人继续朝前走。来到电梯门口的时候,两名已经等候在那里的外科医生顿时朝楼梯口走去。
石天博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电梯门开了,里面只有一名中年女护士,看着三十五岁左右,实际年龄可能要大几岁,一头乌黑顺溜的头发扎成马尾,皮肤白皙,柳眉大眼,气质成熟又优雅。
两人眼神相对,彼此朝对方客气地点了点头。石天博的眼神有些闪躲,表情也有些紧张,他像个害羞的老男孩,站到了电梯角落,微微低着头。
“石医生,我们都听说了。”女护士浓浓的南方口音,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说话时看着电梯门。
    石天博抬头看了看侧前方的女护士,电梯内的灯光反射在他那宽大丑陋的额头上,看上去油光光的。他下意识把拇指和食指放在额头上,这个手势是他紧张时的反应。从念初中开始,自己的宽额头和小眼睛就一直都是同学们嘲笑的地方,后来只要紧张的时候,他就会做这个动作。
“闫护士,我用这个办法救那孩子,是不是错了?”石天博的语气似乎很在意对方的答案。
“不——”闫护士回头看着石天博,严肃地说,“我认为石医生做的对。”
石天博松了口气,微微低着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仍然放在额头上。
“谢谢,但很多医生都认为我错了。”
“那是他们缺乏石医生这样的勇气,石医生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闫玥婷说话时样子很真诚。
石天博微微点了下头,羞涩的脸上多了一丝欣慰。
    电梯到了二楼,闫玥婷轻轻说了声“我到了。”然后走出了电梯。石天博的心情忽然变得爽朗了些。
夕阳把云层烤的通红,大地就像穿了一件隐形的棉袄,让所有走在户外的人都感觉像是在“捂痱子”,闷热难当。
石天博骑上自行车,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两腿交替踩着脚踏板离开了医院。回到自己家中,冲了个凉,煮了一包泡面,然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新闻。
“今年的雅典奥运会,各国的运动员都在犯低级错误,跳水、体操、举重,很多项目都是如此,这些低级错误在专业运动员身上并不常见……”
石天博低着头吃了一口泡面,耳朵听着电视新闻评论员的声音,眼睛斜视着桌上的两份协议。关于义务捐献器官的协议。石天博打算把自己的一个肾,捐给一个患了急性肾衰竭的男孩,才十三岁。
电视新闻再度播放了萨乌丁的跳水“事故”,做翻腾动作时双脚竟然碰到了跳板,那一瞬间看起来令人很担心。石天博脑子里全是重复“低级错误”几个字的主持人的声音,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左手提笔在协议上签了字。动作很果断,表情十分淡然,而后若无其事地吃着泡面,脑子里回忆起三天前发生的事。
    下午好,楼主来继续更新了,因为有些内容有修改,看过的麻烦再看一下前面的。
    三天前,病人的父亲顾长秋原本提出肾捐,石天博让他先去验血,然后检查肾脏是否匹配,然而,当顾长秋验完血便突然人间蒸发了。直到昨天下午,病人的母亲陈美玉才得知丈夫失踪的消息,她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一动不动,风干的眼泪层层叠加。当她看到石天博,便立即跪下。
    咚!咚!咚!
    磕了三个响头。
    “石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陈美玉哭着哀求。
    石天博却一副铁石心肠的面孔,走到病房里按常规看了看病人。没理会孩子的母亲,转身便离开了。
    随后,他找到了医院的领导,询问了一下肾源的问题。其实答案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有适合的肾源,那也未必能轮到那个孩子,要救那孩子,除非去黑市上购买,但是这个孩子的家庭根本没法承担巨额的费用,正规医院也不可能私下做那种手术。
    “这孩子你救不了,你都做了快二十年的医生了,有些无可奈何的事应该可以承受得住吧!”戴眼镜的曹院长,说完叹了口气。
    “我只是问问。”石天博淡淡地说。
    “不过这孩子也真够命苦……”
    曹院长像是自顾自念叨了一句,这话却让原本并不多事的石天博皱了下眉头。
    “对了,曹院,病人的父亲究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失踪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呵,你还不知道?”曹院长反倒是很惊讶,“你呀,医院那么多八卦的医生护士,也就你石天博是个火星来的男人,那孩子的父亲做完血检,发现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撒手不管了。”
    听完了曹院长的讲述,从来不会多管闲事的石天博,居然也把右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的表情有些愤怒。即便不是亲生的,也不应该这时候丢下孩子……
  
    离开副院长办公室后,他又去了病房,这时候闫玥婷走了过来,她微笑着递了一张纸巾给石天博。
    “石医生,擦擦汗吧。”
    石天博接过纸巾,下意识摸着额头,然后低着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样子有些羞涩和自卑。
    闫玥婷看着憔悴不堪的陈美玉说:“陈女士,你要注意身体,有石医生在,你儿子的病一定有办法。”
    “儿子病成那样,老公又丢下我们不管,我该怎么办啊……”
    “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放弃,石医生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儿子。”闫玥婷说话时,朝石天博眨了下眼睛。
    石天博这一瞬间的表情有些诧异,但立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身体要紧,难道要让石医生救完你儿子再来救你吗?”闫玥婷接着宽慰说。
    “石医生真有办法救我儿子?”陈美玉抬起头,可怜楚楚地望着宽额头的男医生。
    石天博先是看了看闫玥婷,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告诉自己,不能令她失望。然后又看了看陈美玉,终于淡淡说了一句话,却是一诺千金:“我会想法救你儿子。”
    周末出差在外没带稿子,周一开始更新,到时候会补回来哈。
    2016年3月26号。
    法医室的工作台上躺着一具尸体,法医助理正在缝合开膛解剖后的伤口。小伙子是个医学院来的实习生,戴着一副高度数的银边眼镜,肤色同那具尸体一样苍白。他的眼镜离尸体的胸腔不超过十公分。
    女法医扯下淡蓝色的口罩,清秀的五官很好的掩盖了真实年龄。她揶揄地看了实习生一眼,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近视而缝错了地方。转过头,女法医望着一位三十八九岁的男子。在她眼里,凡是来这儿背对法医台的大老爷们没几个是好汉,不过眼前的人是个例外。
    男子高大强壮,寸头,国字脸,眉毛又粗又浓,皮肤尤其黑,像是用清水洗过的煤炭,黑的发光发亮。他的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真皮大笔记本,和笔记本电脑差不多大,那是他的“配枪”,最近这两年他带着这个大本子的时候比带枪多。
    男子从进来到现在,几乎都是背身对着工作台上那具尸体。
    “小付,你有四十了吧?”女法医挑了一下眉毛,看外表她似乎比男子还要显得年轻。
    “还是田姐你保养得好,”男子转过身说,“尸检结果怎么样?”
    “长期过量服用美沙酮,这回量大,导致肺水肿和心肌损伤,死于窒息。”
    “有毒瘾?”
    “美沙酮也可以是用来作为戒断毒瘾的药,比二战期间拿海洛因来戒断可卡因的做法高级不到哪儿去。”女法医语调有些嘲讽。
    “谎言去掩盖谎言,只能引发更大更多的谎言。”男子说完后离开了法医室。
    自从把上一桩案子写成了小说以后,付燕青便找到了另外一条自我救赎的路,弥补他早年为了工作、为了证明自己而忽略了家庭的罪过,而当他意识到想要弥补时,一切都为时晚矣。三岁女儿夭折后,妻子跟他离了婚,精神也出了问题,先前他时不时都会去照应一下,但前不久已经移民的岳父将前妻接到了国外,付燕青的世界也就彻底孤独了。
    对他而言,写作不仅可以对抗孤独,还可以感受不同阶层人的不容易,可以让人在发现生活残酷的真相后,还能勇敢地热爱它,这就是付燕青一直努力想要达到的人生境界。刑警和作家两个身份的结合,似乎再完美不过了。现实中的命案是故事的来源,而写作可以释放负面情绪,将内心垃圾揉成团扔出窗外。
    他来到开放式办公室门口,摸到墙上的灯控后,用他的黑色大本子敲击开关。六盏白色的节能灯照亮了这间可容纳三十人的刑侦支队办公室。付燕青今天叫人收拾了一张桌子,再过半个月,他最中意的爱将就会名正言顺在他麾下听令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穿过开放办公室,往里走有一间独立小屋,那便是这位分管凶杀的支队副队长的独立办公室,也是他的“小居室”。付燕青经常加班都睡在这里的沙发上。
    由于支队队长由局里的周副局长兼任,另外一名支队副队长由教导员兼任,实际上队里大小的刑侦工作都由付燕青说了算。可他偏偏喜欢搞小团体,有一个自己的嫡系破案小组,特别是遇到疑难诡案时,他认为调查员在精而不在多。
    这次他亲手侦办的案子看起来很简单。一个女子在酒店嗑药猝死,死前和某男子发生过性行为,通过精液和排查酒店监控,由此便查到一名本城首富的儿子,而女子身份是夜店陪酒女郎。
    面对富二代强大的律师团,刚才的审讯工作并不顺利,疑犯说陪酒女是自己嗑药致死,他见出事后只是本能逃离了酒店,加上死者有吸毒经历,似乎是一次意外。可富二代体内也验出有药物痕迹,酒店大堂的人见到他曾出言威胁过该女子,监控显示女子半推半就才跟他去了房间,该富二代劣迹斑斑,不能排除他强迫女子嗑药致死的可能。
    付燕青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到办公桌旁,翻开黑色真皮封面的记事本,一边对照上边的信息,一边用手敲击电脑键盘。“螳螂拳”敲字不太利索,但好歹写完了报告。他望着窗外的黎明,点燃了一根“软云”,吐出一团沉重的蓝色烟雾。
    2016年4月15号。
    河风微微拂动着她那时尚的短发,尽管穿着露脚踝的平底鞋,修长的美腿仍然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在河边小路上的回头率很高。她刚剪完头发,留着到耳根那么长的偏分发型,瓜子脸上,两条柳眉细长秀美,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清澈如水,整张脸看上去如同逆生长的时尚美少女。她跟一个年轻男子肩并肩走着,宛若一对情侣。
    她时不时偷偷朝男子看去。男子那张瘦窄的脸上五官轮廓线很深,头发自然微卷,快要遮住眼睛了,还有稍显凌乱的胡渣子,常年熬夜形成的黑眼圈,但并不妨碍俊朗的五官,浑身散发出一股令她难以抗拒的“颓废系魅力”。
    “贺嘉,你终于转正了,感觉如何?”草婷率先打破沉默。她望着贺嘉,羞涩地咬了下嘴唇。
    “没感觉。”贺嘉说。他喜怒不形于色,眼神却极为深邃和敏锐。
    草婷明白。四年了。对贺嘉来讲过得实在有些“委屈”。明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也通过了市刑警队的统招考核,但接到录取通知要比同批次的新人都要晚。应该跟四年前查“926”案子中涉嫌违纪有关吧。那案子的受害人是贺嘉的妹妹。
    草婷也是通过那个案子,才跟这位警校学弟逐渐熟悉起来。听说组织上考虑到贺嘉是一个难得的刑侦人才,最后才破例将他招入刑警队,但试用和考察期长达四年,远比同批次的新人漫长。市公安局当时有个边缘化的部门——悬案组,贺嘉便被调入了这个组。高层的目的很明显,一来可以发挥贺嘉的天赋,二来可以让他历练得更成熟些。四年时间,这个边缘化的“悬案组”一起悬案没破,最终以解散告终。贺嘉这才接到通知,正式调到刑侦支队。
    “转正对你来讲,也就是给个名分,你这人恰恰最不在乎这个。”草婷说。
    贺嘉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了一下。
    “对了,富二代逼死陪酒女的案子你怎么看?”草婷旋即改变话题。
    “我没怎么关注。”
    “检察院那边以证据不足放弃了起诉,我怀疑里边有猫腻。”草婷说,“老付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以他的性格肯定想要再深入调查。”
    “由他去吧。”贺嘉语气很冷淡。
    “你呢?”
    “还轮不到我管。”
    “疑犯可是个富二代,这些年一直作恶多端,你难道一点为民除害的热血都没有?”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都不应该存在。”贺嘉说,“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官员还是百姓,在我眼里都一样。”
    “嘘!”草婷惊愕,竖起食指,“你这种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容易让人误会你是个反人类分子。”
    片刻沉吟。贺嘉望着坐在河边吹晚风的行人。其中还有个偷钓者,在护城河钓鱼有明文禁止,违者要遭到罚款甚至拘留。
    “我妈跟那个富二代的妈是好姐妹。”贺嘉说,“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
    “啊?”草婷目瞪口呆,“这么巧……”
    “更巧的是那富二代他妈想见我,跟我妈提好几回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贿赂我。”
    “嘘!”草婷竖起食指,“你留头发蓄胡子已经惹怒了警务那边的人,你说话还是得注意点。”
    “我这种边缘化的角色还入不了局里那些人的眼。”
    “其实吧,咱们队上这方面也没那么严苛,但还是注意点好——”草婷说,“不过连我爸也留着八十年代的偏分,那也算长头发了吧,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只跟证物打交道,也从来不应酬,这点简直跟你一样。”
    “可我现在就得去应酬。”贺嘉说,微微蹙眉。他忽然停住脚步,想了想,然后调转步伐,走到那名偷钓者身旁,对别人讲了几句话,对方收起渔具离开了。
    草婷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贺嘉多管闲事的理由绝对不是为了环保、正义或者法规,他仅仅是因为自身的精神洁癖和强迫症作祟——如果面对视觉障碍不扫清的话,贺嘉浑身都会不自在。
    杜传武浑身都不自在,每当这样的时候,他的左手指就会不受控制抖动,这跟他某次受伤有关,这也是十几年前离开法医岗位下海的重要原因。他是左撇子。
    今年四十三岁,名义上是富二代罗敏聪的私人助理,但他清楚自己就是一条狗。他也知道罗敏聪此刻心里憋着一团火,这团火迟早会越烧越旺,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干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来。
    罗敏聪先是狠狠踢了过道上的垃圾桶一脚,那双妖冶的丹凤眼散发出凶恶的目光,然后冲着空气破口大骂:“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讨老家伙的欢心!”
    当初富二代为了收养社会上的流浪狗,专门改建了一个仓库,将上千条流浪狗圈养在一起,还请了一批专业人员护养。每隔一段时间,就举办慈善酒会,呼吁社会上的爱狗人士来领养流浪狗。起初这一举动赢得了舆论的赞颂,都夸赞他是富二代中的优秀典范,但时间一长,媒体和大众也都不再感兴趣,前来领养的人也越来越少,“仓库”里的流浪狗数量也越聚越多,已经到达了可承受范围的极限。
    杜传武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甚至将小主子的怨气引向自身,也算是变相让他发泄一下,这样也算是对富二代的母亲有个交代了吧。
    “聪少——”杜传武表情有些怯懦,“董事长真不肯通融一下?”
    “通融个屁!为这么点破事还专门打电话来——”罗敏聪紧咬着牙,太阳穴两侧血脉偾张,“你,真是个没用鬼!那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可是……非得这么干吗?”杜传武诚惶诚恐地试探道。
    “那还能怎样?”罗敏聪指戳着杜传武的胸口,“你帮不上忙就别唧唧歪歪了,我看养条狗都比你强!”
    面对罗敏聪的挖苦和抱怨时,杜传武却微笑着点头哈腰,两条很短很稀疏的眉毛下,一双怯懦又敏锐的三角眼里,氤氲着一股超越常人的毅力。
    她先是看了看河对岸。隔着七八十米宽的护城河,对岸一条石头长凳映入眼帘。石凳旁边有一颗垂柳,一些柳叶枝垂下,刚好遮挡了石凳子的二分之一,看上去像是绿色的百叶窗,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诗情画意。
    “看什么呢?”贺嘉说。他来到了同母亲约定的地方,正好看见母亲望着河对岸发呆。
    “人老多情。”姚慧芳笑着擦泪花。她盘着头,脸显得又长又尖,一双眼袋很深的大眼睛很深邃,看得出年轻时应该很漂亮,“我刚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贺嘉有些茫然:“对这一带有什么特殊的情怀吧?”
    “连老太婆的隐私也不放过?”
    “你那些传奇往事,哪件不是自个儿说的?”
    姚慧芳莞尔一笑,眼角的皱纹却覆盖着淡淡郁色,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爸又住院了,有空再去看看他吧。”
    贺嘉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脑子里再度浮现父母离婚前夕,父亲在电话里和奶奶的那番话。父亲后来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要女儿,而他甚至都没找贺嘉谈过话,似乎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这个儿子。后来,贺国文一直忙自己的艺术追求,策展人不做偏偏晚年才想要去当画家,四年前东忙西跑疏于对贺嘉妹妹的照顾,最终导致女儿性格反叛,因常年遭受校园暴力最终遭遇不幸。只不过贺嘉一直不明白一点,为什么妹妹一直恨母亲,还说父母离婚是母亲的错。
    这个答案或许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母子俩沿着河岸走了一阵,后来走进了“河畔轩”中式餐厅。餐厅大堂的休息区,有一个打扮时尚阔绰的中年女人,她站起身正望着姚慧芳笑着挥手。那女人看样子四十多岁,实际年龄可能更大。尖尖的下巴微微上抬,脸上皮肤洁白光滑宛若汉白玉般,铂金耳环和项链都镶着闪闪发光的钻石,浑身上下渗透出华贵的气质,笑容中也藏着一股目中无人的傲慢。
    “慧芳,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她做出拥抱的姿势。
    “好久不见,美玉,难得你一回来就想起我。”姚慧芳迎上前跟她拥抱了一下。
    “你可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姐妹,呀,保养的不错嘛!”
    “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个老太婆。”
    “这是哪里话,哟,这小鲜肉就是你儿子吧?”陈美玉望着贺嘉,两眼放光。
    “来,贺嘉,叫陈阿姨,”姚慧芳又对中年女人说,“美玉,这是我儿子贺嘉。”
    “阿姨好。”贺嘉说。语气很淡定,但身体却有些不自在,双手交替揉搓手指。
    “小伙长得真帅呀,对了,改天有空见见阿姨的儿子,你俩年纪也差不多,估计谈得来。对了,听说你是警察,哪个部门呀?”
    “市刑警队。”
    “刑警?”陈美玉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坐进贵宾包间后,女侍应泡了一壶茶。
    “一晃我都五十出头了,聪儿月底都二十五了,唉,钱再多又有什么用,这把年纪还要东跑西跑,时间都浪费在旅途上了,连陪儿子的时间都没有,幸好他也算长大了。”陈美玉有点喋喋不休。
    “美玉,这次打算待多久?”姚慧芳问道。
    “月底聪儿过生,给他过完生日就走。我们家老罗就是操心命,各地的生意都要亲自盯着,你说这钱多了也犯愁,全国各地买了那么多房子,到头来反而没有家的感觉。”
    贺嘉和母亲不约而同露出淡淡的尬笑。母子俩骨子里都很文艺,把房子金钱看得很淡,也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你们到时候一起来啊,老罗在青峰山新买了栋别墅,说是用来避暑,可我们时间不定,房子还不是空着。咱家老罗完全不懂理财,今年初还买了辆私人飞机,飞一次怪麻烦的,结果还不是经常去做航空公司的头等舱,对了,要不哪天我们约着家人来一次空中旅行?”
    “我跟贺嘉都是那种不爱出门的人。”姚慧芳婉言谢绝。
    “你也真是的,一点没变——不过月底你们都得来啊,小帅哥到时候把女朋友也带来,在山上住几晚,空气比城里好多了!”陈美玉很热情的样子。
    贺嘉强颜微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们。”陈美玉语气有点强势。
    餐厅雅间的门开了,一位打扮时尚潮流的大叔走了进来,留着两边短顶上长的时尚大背头,看样子五十来岁,皮肤白皙,鼻梁坚挺,脸型轮廓线很奇怪,像是整过容。
    “陈小姐,有一阵不见了——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女人的心情对肌肤的保养可是起着重大作用哦。”男子看来很善长跟上了年纪的女性打交道。
    “你说得对——来来来,快请坐,这位就是我好姐妹,姚慧芳——慧芳,这老帅哥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古天水,我的御用美容师。”陈美玉朝姚慧芳眨了眨眼。
    姚慧芳表情有些尴尬。
    “幸会,幸会,闻名不如见面,姚小姐真是优雅大方。”古天水说话很有绅士风度。
    “哪里,哪里。”姚慧芳有些羞涩。
    “那位是他的公子,叫贺嘉。”陈美玉介绍说。
    “哟,小伙儿长得俊,身上还有股硬朗气质……”
    “人家可是刑警。”陈美玉抢白道。
    “哦,我就说嘛。”古天水笑了笑。
    贺嘉没什么表情,其实已坐立难安。一想到待会儿还会更无聊和尴尬,开始后悔答应陪母亲来了。这时候很想将耳机拿出来塞进耳朵,然后播放几首重金属摇滚来屏蔽这眼前的一切,但他却没这么做,只是打开了手机上的记事本,继续做他的“推理题”:
    假如人生就是一场诱人走向自我毁灭的犯罪旅行,请问幕后凶手是谁?动机何在?依据是什么?
    这道困扰贺嘉多年的谜题,原本都被他以“别跟自己过不去”的理由删除了,但最近这一年,他又开始跟自己过不去,想要尝试解答,但他知道耗尽一生或许也不会有答案。
    又来了一位打扮时髦的太太。贺嘉认得她,母亲的好朋友钱芙甄,下巴中间有颗痣,虽不大却也明显。她和陈美玉都是从小跟姚慧芳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几个女人都是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经历也都颇有传奇色彩。贺嘉把注意力转移到观察这些人上头,再强迫自己忽略自己的存在,感觉要稍稍自在一些。
    “服务员,上菜!”
    陈美玉吩咐服务员的神态极为傲慢。贺嘉听说她早年间就是在餐厅做女侍应,而且离过一次婚,此刻却是一名豪门富太太,看起来是传奇中的传奇。
    菜上齐以后,陈美玉拿出自己珍藏的红酒,叫服务员给每个人杯子里都斟了一些,然后举起酒杯。
    “来,敬我最好的两个姐妹,这杯是替我聪儿谢谢两位阿姨,当年要不是你们出钱,我家聪儿根本没法做换肾手术,可能命都保不住。”
    “美玉,都过了十几年了,你没必要每次都这样,弄得我们怪不好意思的。”钱芙甄说话直爽。
    “就是,大家好姐妹,不要见外。”姚慧芳附和着。
    “我这人就是这样,恩怨分明,当年你们和石医生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而那些对不起我们母子的人,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贺嘉注意到陈美玉的表情里有股子恨意。听母亲说过,她嫁给富豪之前日子过得很坎坷。
    “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嫁对男人,宁肯不嫁都千万别嫁给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古天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陈美玉揶揄地望着美容师。
    “说的对,这世上很多渣男,偏偏运气好,才让我们这些好男人打了半辈子光棍!”古天水说话幽默风趣,巧妙地化解了陈美玉的“挑衅”。
    “花言巧语,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当初那个渣男就是花言巧语骗了我,却在我跟聪儿最需要他的时候扔下我们跑了,要不是那个好心的医生捐出自己的肾……算啦,不说了,继续喝酒……”
    贺嘉留意到陈美玉眼里泪光闪闪。
    2016年4月16号。
    付燕青走进刑警队大楼时,手上还比划着“夺枪术”的要领。正面夺手枪,向下压对方的手背,使劲推向手腕,再顺势向夺走手枪。先前在停车场碰到特警队的一个好友,聊起了以前在警校时的岁月,那时候付燕青热爱武术,动手比动脑的时候多,但随着年龄增大他反倒热衷于读书和写作,越来越疏于格斗练习。
    收发室的老何递给他一份报纸,还有一封类似挂号信的东西。他拆开包装纸后发现信封上写有“刑侦支队付燕青亲启”字样。
    “付队,还是咱们这一代人才保持写信的传统啊!”
    付燕青看了看老何“地方支持中央”的秃顶,脱发比去年更加严重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他付燕青明明比老何小了十来岁,老何怎么就把他归为“咱们这一代人”呢?他自认皮肤黑点,但并不显老啊……
    回到办公室,他随手把信甩在办公桌上,然后泡了一杯素毛峰。自己办公室没别人,便再次练习了一下“夺枪术”。付燕青幻想出面前站着一个歹徒,他迅速向前挪动步伐,利用腰腹力量瞬间侧身,同时,右手抓住歹徒握枪的手腕,左手下压握枪的手背,并猛力朝歹徒手腕方向推,再顺势夺枪。
    重复了好几次,动作越来越熟练。
    坐到椅子上,呷了一口茶,不经意间瞥了瞥那封信。这一瞬间,付燕青的感觉怪怪的,既激动又不安,就好像一个生活在孤岛上的人,突然某天有客人登门拜访一样。
    刑警职业生涯的经验,令他主观判断这是一起恶作剧事件。在以前,类似的“匿名恐吓信件”时有发生,只不过随着刑侦手段的进步,以及进入网络时代后,很多人都不再寄信了。
    他放下茶杯,暂时把信搁一边,开始浏览报纸新闻。“富二代涉嫌逼迫陪酒女嗑药致死”的相关新闻报道少之又少,付燕青内心感到喷喷不平,但是案子现在被检察院以证据不足驳回起诉了,他作为刑警也没办法重新再立案调查,有心无力的感觉让他情绪低落。
    抱着换个心情的心态拆开了那封信:
    “付队长,本人从两年前的电视访谈上见过你,当时你们破获了一起历时三年的悬案,从你的言谈中不难看出,你是个对工作严谨负责的人,因此,我在杀人前特地给你写 。”
    读到这里,付燕青皱了皱眉头。
    “本月最后一天,如果你们接到命案报案,如果你们发现那桩案子极为玄冥诡谲时,不妨把我这封信当作破案的锦囊。而现在,你们不妨当恶作剧读一读,不过请相信我,到时候你们一定会想起这封信,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我就是那起案子的凶手,以下就是我内心最为真实的告白……”
    点燃了一根香烟,付燕青闻到尼古丁里的不安气味。
    嘟——嘟——
    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付燕青拿起座机听筒。电话是省总队打来的,要抽调他加入一个跨省的凶杀案专案组,叫他带几个亲信即刻动身去报到。挂了电话以后,付燕青打电话通知了草婷和贺嘉。
    出门前,他睨视了一眼桌上的那封信。信还没看完。心想:哪有人会在杀人前通知警方的道理?
    他随手将这封信连同快递公司的包装纸一起扔进了垃圾桶。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为什么这封信偏偏寄给我呢?
    多年以来的小心谨慎使得他把信捡起放进了抽屉里。办公桌右侧倒数第二个抽屉。
    远处有狗叫声传来,“汪汪”声各不相同,杜传武对狗叫声很敏感,粗放的,细腻的,高亢的,悲泣的……各种叫声都有,随着汽车的前行,狗叫声越来越大。
    黑色“奔驰”停在了一排两层楼高的蓝白色样板间门口。
    罗敏聪下车以后,取下墨镜,看了看即将入夜的天空,最后一丝落山的阳光也藏进了云层。杜传武感觉到风暴即将来临,内心忐忑不安,罗敏聪却轻蔑地瞅了他一眼。
    “少假惺惺了,你给我记住,我做过的每一件坏事都有你的份。”
    杜传武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样板间里走出来一个男子,模样有三十七八岁,剃了个大光头,后脑勺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脸上的横肉看上去有些狰狞,身材高大强壮。
    “聪少!”
    罗敏聪扬起下巴,斜睨着对方。
    “方三,准备得怎么样?”
    “齐了,等您一句话就开干。”
    罗敏聪眯缝着眼。杜传武望着“少主人”那张消瘦的脸庞,细皮嫩肉,斯斯文文,不上妆也像一个京剧的花旦演员,但这张有些“妖气”的俊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阴险的冷笑。
    “好,开干吧——”罗敏聪走到光头方三跟前,嘀嘀咕咕交待了一切,方三应了一声“是”,然后一摇一晃地迈着八字脚,拿出对讲机边走边呼叫。
    “聪少,进不进去?”杜传武凑上前说道,脸色阴沉。
    “懒得进去——你赶紧去把那个值班的兽医给我叫出来,不能让他在里面。”
    “好的。”杜传武应声便朝样板间走去。
    他听到狗叫声一阵接一阵,不过没一会儿便安静下来了,只有偶尔一两条狗的叫声,取而代之的是狼吞虎咽的“吸溜”声。应该是进食的时间到了吧。杜传武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杜传武从样板间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五官平庸,其貌不扬,身材也稍显瘦弱。女的留着长发,扎成了马尾,眼睛大大的,眼睫毛又黑又长,特别是厚厚的朱唇看上去极富吸引力。她虽然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体恤配一条黑色牛仔裤,但反倒凸显出腰身和臀部的曲线,胸前尤为丰满。罗敏聪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游走。
    “李医生今晚又值班呐,”罗敏聪说话时,仍然看着兽医身边的女子,“咦,这位美女是谁呀?”
    “我同学,莫兰,也是医生。”李君说话声音又尖又细,“莫兰,这位就是我老板,聪少。”
    “你好呀,莫医生。”罗敏聪面带微笑,眼睛盯着女医生那气球般隆起的胸部。
    莫兰露出一个勉强且敷衍的笑容。
    “聪少,都晚上了,你怎么来了?”李君说话时扶了下眼镜框。
    “我来看看我的亲人,说实话,这些狗比亲人还要亲,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对了——像莫医生这样的知性美女,应该很喜欢狗狗吧?”罗敏聪嘴上像抹了油。
    “我不是很喜欢宠物。”莫兰委婉地说。
    “哦,这样啊——”罗敏聪表情很失望,接着阴阳怪气地说,“我还打算送你一只呢,我这里什么品种都有——唉,你说现在这些人也真够坏的,心血来潮时什么狗都买来养,玩腻了或者出点状况,动不动就把狗给扔了,像扔垃圾一样,你说狗狗多可怜啊,人真是太坏了……”
    莫兰表情有些不自在,看了看身旁的李君,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富二代的长篇大论,莫兰脸上有些无可奈何。
    “李君,时间差不多了,我想——先走了。”莫兰的语气却给人犹豫不定的感觉,可能太顾及同学的面子。
    “那我送你。”
    李君话音刚落,罗敏聪眼珠子左右闪烁,接着说:
    “李医生,一会儿这里有场好戏,你带上莫医生一起观看,精彩不容错过哦!”
    李君一下来了兴致:“那我终于可以见识聪少的绝技了。”
    罗敏聪戏虐般扬了扬眉毛,望着莫兰,嬉皮笑脸,说:“莫医生,我可是盛情邀请,你该不忍心拒绝我吧?”
    “这……”莫兰有些犹豫不定。
    “错过了可是一生的遗憾啊,李医生,你说对吧?”
    “对对,莫兰,聪少可是训狗的高手。”
    莫兰不情愿地点点头。她不经意间看了罗敏聪一眼,两人眼神对视,富二代眼中有一股邪气,令她感到不安,顿时后悔刚才点头答应。
    罗敏聪用拇指抹了抹嘴角,眯着眼打量着莫兰——前凸后翘,身材火辣,看上去不仅有种知性美,同时又给人一种欲迎还拒的柔媚。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四周变得越来越安静,静得来只能听到风声。
    “来吧,好戏就快上演了。”
    罗敏聪朝李君和莫兰挥挥手。李君兴致勃勃跟在罗敏聪身后,莫兰虽然不情愿,却也跟了过去。
    这时,有狼嚎一般的呜呜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呜呜——
    像是女鬼的哭泣声……
    声音越来越大。
    声音越来越大。
    莫兰跟着李君绕到样板间的背后,她顿时捂着嘴,瞪大了眼珠子,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四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四面都用铁丝网封闭起来,几百上千条狗倒在地上,有的已经一动不动,有的还偶有抽搐,嘴里发出呜呜哀鸣。旁边空地上还挖了一个大坑,小半个篮球场那么大,有一米多两米深。旁边还停着四辆装满泥沙的大卡车。
    李君先前一直不明白挖那个大坑用来干嘛,问了也没人说,现在他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要把几百条狗给毒死然后埋掉。
    莫兰不忍直视地面,把视线转移到十几名养狗的护工身上,这些人正将狗的尸体扔进那个坑里,各个面无表情地搬运尸体,就好像在扔没用的垃圾。护工们都像麻木的机器人,不停地将毒死的狗扔进坑里,有的狗根本还没死。
    罗敏聪看着李君冷笑道:“刺激吧!这种大场面,要把狗换做人的话……”
    “罗敏聪……你变态……”李君又害怕又愤怒,两腿有些颤抖。
    “哈!哈!”罗敏聪仰天大笑,又拍了拍李君的脸,“李君,要怪就怪你身旁的美女吧,竟然说不喜欢狗,既然不喜欢,那就扔了吧!”
    罗敏聪和几名壮汉都不怀好意地盯着莫兰,她察觉到危险信号,用惊恐的双眼瞪着罗敏聪,转身打算往停车处走,却被富二代一把抓住。
    “美女,别急着走啊,我说了要送你一条狗——”罗敏聪吹了一声口哨,又看着莫兰说,“选一条吧!”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莫兰怎么也挣脱不了,几名壮汉和罗敏聪都露出邪恶的笑容。
    这时候李君走上前来。
    “你放开他!”
    罗敏聪斜睨了李君一眼,表情不屑一顾。
    “滚蛋,你他妈少管闲事!”
    李君走到罗敏聪跟前,伸手抓住罗敏聪的手腕,刚一使劲,还没掰开对方的手,就被罗敏聪一脚踹倒在地。眼镜也摔落到地上,双手捂着肚子迟迟站不起来。
    “李君……”莫兰用尽力气挣脱了罗敏聪,跑到李君跟前,“你没事吧?”
    “我没事。”
    李君痛苦起身,莫兰扶着他,愤怒地说:“你给这种人打工,真是瞎了眼!”
    “是我瞎了眼,可这种人我们惹不起,我们走!”
    罗敏聪给旁边几名壮汉递了个眼色,李君和莫兰的去路被拦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莫兰惶恐道,“李君……快报警……”
    罗敏聪咂咂嘴,一脸不屑。
    “报警?我打算送条狗给你而已,这难道有错?”
    这时候,方三和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牵着五六条好品种的狗,有苏格兰牧羊犬,萨摩耶,雪拉瑞,哈士奇,阿拉斯加等。
    “美女,选一条吧。”罗敏聪把脸凑到莫兰面前,闻了闻她脸上的体香,然后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我不要……”莫兰把脸侧到一旁,她颤抖的声音中渗透着惊恐。
    “我最后问你一次,选还是不选?”罗敏聪提高音量,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我……”莫兰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身旁的李君。
    “我这就报警!”李君掏电话的动作有些呆板,手也颤抖个不停。
    罗敏聪使了个眼色,几名壮汉便走上前,其中一人一把夺走了李君的手机,其余几人像恶狗一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仿佛只要动一下,这些“恶狗”便会猛扑上去。
    “你要干什么?”莫兰一脸惶恐,丰满的胸脯像海浪一样起伏。
    李君咽了口唾沫,原本想要说什么,看了看罗敏聪那张变得阴沉邪恶的脸,只好懦弱的保持沉默。
    “既然你不要狗,那我就再请你看出戏!”
    罗敏聪转身望着光头,冷冷说了一句:
    “把这些狗也扔坑里。”
    莫兰吓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以光头为首的几名壮汉,模样乐呵呵的,抱起活蹦乱跳的狗,随手那么一扔,当那些狗被扔进坑里时,嘴里发出痛苦的哀鸣。几个打手笑得扭曲,模样极为丑陋。
    李君瞠目结舌,吓到说不出话来。
    “不……不……”莫兰尖叫起来,哭着叫喊道,“我选,我选好了……”
    “晚了。”罗敏聪冷冷地说。
    天空布满厚厚的铅云,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了云层。
    沙坑中,差不多还有十来条活生生的狗,它们无助地原地打转,身边全是同类的尸体,或许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恐怖,这些狗叫的异常凶猛。罗敏聪和几名打手却得意地仰天大笑。
    不一会儿,四辆卡车上的泥沙像瀑布一样倒进了那个大坑中,眨几下眼的功夫,就填平了这个坑。
    “敢对我say no——好好记住今天——”罗敏聪闭上眼闻了闻莫兰的头发,“美女,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你说yes or no?”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莫兰和李君望着罗敏聪等人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杜传武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同情和悲悯之色。
    四周静得有些可怕,夜风似乎也发出哀鸣。
    2016年4月21日。
    刘阳在韩教授的微博和朋友圈里都读到了同一篇题为《陪酒女死因真相》的博文。他瘦弱的胸腔内激荡着绵绵恨意。原本都已经消退,此刻再次汹涌彭拜,愤恨的情绪也久久难平。他打算以后的周末和假日都不再回家,等毕业找到工作就立即在外面租房子住。他万没想到势利的父母竟然收了富二代的钱,就对姐姐的死不闻不问,这个家看来已经彻底散了。
    姐姐做陪酒女还不是被家庭环境给逼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一家人的生活和自己的大学学费全都靠姐姐在夜店的收入来维持,当时为了顾及家人颜面,姐弟俩才隐瞒父母和亲戚朋友,撒谎称姐姐在金融公司上班,直到发生命案后,父母才得知真相。
    虽然领居和亲戚们也都众口非议,大家似乎都认为一个夜店陪酒妹嗑药致死,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原本叫嚷着要替女儿讨回公道的父母,怎么会说变就变呢?难道一开始的叫嚷,就为了收到更多的私下赔偿?还有没有天理?法律的公义都到哪去了?
    事情本来已经告一段落,但由于刘阳的一个老师——医科大的副教授韩世余在个人微博上发了一篇批判和揭露罗敏聪恶行的文章,引发了舆论的关注,这才让刘阳终于下定决心,要当面质问那个富二代。
    刘阳跑回家以后,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走进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刀柄是黑色塑料,上面有波浪形的鱼纹,银晃晃的刀身是不锈钢做的,长约十五公分。他把水果刀拿在手里,银晃晃的刀身反射出他的上半部脸,如同黑洞般的双眼,藏着一股可怕的杀机。
    罗敏聪离开了后台休息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个人网络文化传播公司办的有声有色,不久前才租了两层写字楼,除了直播间和演播厅,也给自己弄了个董事长办公室。他平时除了在罗氏集团总部做做样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
    罗敏聪走到酒柜面前,开了一瓶珍藏级的法国红酒,然后坐在靠窗的真皮沙发上品鉴起来。随即打开平板电脑,登录自己的官方微博。微博的女粉丝们都活跃开了,对他刚才直播训狗的表现大大夸赞。不过也有人攻击他,肆意破口大骂他,还有人故意挑起那桩命案。
    罗敏聪掏出手机,拨打了保镖头子方三的手机。
    “喂,我现在很不爽,一会儿陪我找点乐子去……什么?有这种事……呵呵,有意思,那把人带上来吧!”
    ——呵呵,有点意思!
    罗敏聪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种邪恶的笑容,一双丹凤眼此刻渗透着“妖气”。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小药丸,放入两颗在酒里,呷了一口,倚靠在沙发椅背上,懒洋洋的像个逍遥大仙,眼神逐渐变的飘忽游离,整个人也进入一种扑朔迷离的状态。
    咚—咚—咚——
    有人敲了三下门,罗敏聪双眼空洞,欲仙欲死的模样还真像个唱旦角的戏子,魂不守舍地说了声“进来”,声音也无比妖娆。
    一位身强力壮的东北大汉推门而入,大大的脑袋剃了个光头,油光水滑的,上面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十分显眼。
    方三先是毕恭毕敬朝罗敏聪点了下头,然后转头冲门外说了声“把人带进来。”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押解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矮小青年走进来。关上门以后,壮汉推了那个身材瘦弱的青年一把,后者差点摔倒地上。
    “聪少,就是这小子!”光头方三走上前说。
    罗敏聪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浑身颤抖的青年。他背一个黑色双肩包,面黄肌瘦,站在办公室中央,一直低着头。
    皮肤黝黑的壮汉从腰间掏出一把水果刀,双手捧着递到罗敏聪手上。富二代拿起水果刀看了看,黑色手柄,刀身长约十五公分。
    “小子,把头抬起来,”罗敏聪眯眼看着青年,一手把玩着水果刀说,“带这么把破刀在身上,还到处打听我在哪里,你难道是刺客?哈!哈!”
    罗敏聪揶揄道,两个保镖兼打手也都高声欢笑起来。
    “方三,怎么抓住这小子的?”
    “是这样,中午的时候这小子跑公司总部去了,到处跟人打听聪少直播间的地址,老杜送太太去公司,正好撞见,他发现这小子有问题,于是就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他,然后叫我们一路偷偷跟着,直播开始后,这小子一直待在一楼大厅,鬼头鬼脑的,后来直播结束后,想趁乱混过门径系统,被我给拿下了,一艘身,从他包里发现了一把刀。”
    刘阳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浑身都在颤抖,这时候真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小子,你到底想干嘛呀?”罗敏聪眯着眼打量着刘阳。
    “我……我……”声音颤抖的厉害,刘阳被吓住了,刚才被两个彪形大汉拿下时,脑袋就彻底懵了,左手腕的疼痛现在还没完全消失。
    罗敏聪跟两个打手相互间瞅瞅,耸耸肩,不屑一顾的样子。
    “别怕啊,好好说说,说清楚没事了就回家啊。”他戏虐道。
    “我……我是想……来问你为什么……害死我姐……”刘阳的声音颤抖地厉害。
    “害死谁?你姐?他妈谁呀?”罗敏聪歪着脑袋,表情很茫然。
    “刘—馨—雨——”刘阳战战兢兢说出这三个字。
    罗敏聪突然变得很严肃,走到刘阳面前,弯着腰仔细打量刘阳的脸。
    “那个陪酒妹?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害死她?”他的脸上多了几丝憎恶的表情。
    “所以来……来问你……”
    罗敏聪一手捏住刘阳消瘦的下巴,把脸凑到跟前,鼻尖都快碰到一起。
    “我要说是,你是不是就打算捅我几刀?”
    刘阳摇摇头,也或许只是害怕颤抖的缘故。
    “问你话呢——”罗敏聪用手拍了两下刘阳的脸,“小子,你给我清醒点,问你话呢,不说话我就把从窗口扔下去!”
    “我不知道……”
    “看你样子还在读书吧,真他娘没用,对了,要不这样——”罗敏聪突然话锋一转,“既然你来了,我就让你随便捅两刀怎么样?”
    刘阳浑身直哆嗦,连抬头看看对方的勇气都完全没有了。
    罗敏聪坐回到窗边的沙发上,又倒了一杯酒,端在鼻子旁闻了闻。
    “你姐那晚可真够骚啊,早知道我就叫上你面前这两位汉子了,那样的话一定能把她给操爽吧,这样就不用嗑药了,她也就不会死了……”
    “你住口!”刘阳突然攥紧了拳头大声说道。
    两名打手立即走了过去,罗敏聪挥手制止了。
    “这就对了,愤怒就是力量,怎么样,现在想不想捅我两刀?”他揶揄道。
    刘阳怒目看着罗敏聪,稚嫩的脸上仍无比惶恐。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罗敏聪很认真的样子,“我在操她的时候,使尽了浑身力气,可她就是没法满足,所以不得不给她加点药,可没想到过量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哈!哈!”罗敏聪戏谑般耸耸肩。
    “住口,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刘阳冲到办公桌旁,刚拿起那把水果刀,就被两个大汉给控制住了,浑身不得动弹。
    “你看,我几句话,就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罗敏聪耸耸肩说,“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你如果赢了的话,我就坐在这里让你捅一刀,随便你捅哪个部位,怎么样?我保证不追究。”
    “什么游戏?”刘阳正怒火冲天。
    “禁室格斗——”罗敏聪眉毛上扬了一下,“我发明的——不是跟他们俩打,也不用跟我打,我们都比你壮,赢了也不光彩,是吧,我找个个头跟你差不多的,怎么样?”
    刘阳既疑惑又惶恐。
    “小子,我可不是跟你商量,你不玩这个游戏就走不出这个门口!”
    罗敏聪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接着示意方三松开了手。刘阳站在原地满带狐疑的双眼盯着罗敏聪,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
    ”
    方三心领神会,经过刘阳身边时,还故意吹了几声口哨。另一个黑脸壮汉则目不转睛盯着刘阳,迫使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罗敏聪干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翘着二郎腿,拿起平板电脑玩了会儿游戏。
    没一会儿,光头就带着一名“格斗选手”回来了。
    “聪少,办公室内的监控全都关停了,”光头一边用钥匙反锁了办公室门,“现在完全是一个禁室了。”
    刘阳瞠目结舌,浑身发抖,他望着即将对战的对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光头的另一只手上,牵着一条“德国黑背”,它吐着长长的舌头,露出一颗颗狰狞的牙齿,大口大口喘着气。
    罗敏聪悠闲地摇晃着红酒杯。
    “悠着点,千万别弄出人命,月底我还要开生日party!
    2016年4月26日
    在杜传武耳中听来,罗敏聪的声音已经超越了人类这个物种。他透过汽车后视镜看了看正在聊天的陈美玉母子。
    “妈,我昨天从泰国回来,走私人飞机通道竟然让我过安检,他们明摆着因为那个案子怀疑我藏毒品。”
    “别人也是职责所在。”
    “我碰到富强的张总,他说他出去的时候也过了安检,他当时很生气骂了机场那些饭桶,说他难道会自已炸死自己?呵呵,不过张总这么一闹,机场说要为私人飞机开通免检通道。”
    “算了,还是小心点好,别像那次在台湾,十公斤炸弹都蒙混过关了,我想想都后怕。”
    杜传武看过那次新闻,当时有人携带超过十公斤的C4炸药混过了台航的激光安检仪器,最后是落地到了北京机场才被发现。陈美玉当时就在那次的旅行航班上。
    汽车来到了一间私人会所门前。
    杜传武打开车门,一只手撑着雨伞,一只手护着车门顶部,他自己的身体却完全暴露在雨中。罗敏聪走下车后扬着下巴,斜睨他一眼,鼻子里先是喷出“哼”的一声,然后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妈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可真是条幸运的狗呀!”他阴阳怪地说。
    杜传武尴尬地笑了笑。
    罗敏聪大摇大摆走上私人会所的扶梯,嘴里哈哈大笑。
    杜传武打了一个冷颤。罗敏聪一定觉得宇宙就是以他为中心的吧,地球也是围绕着他在转吧,可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安乐感,只能说明危险正向他逼近……
    见陈美玉从车内下来,杜传武立即走上前,点头哈腰说:“小心头,陈姐!”一只手放在陈美玉的头部。他完全把自己当作了伺候主子的奴才。
    “别跟聪儿一般见识,他人还小,太单纯。”陈美玉接过杜传武手中的雨伞,慢条斯理地说,“我不在他身边,你以后要帮我看着他,他太单纯,容易吃亏。”
    “您客气了,我怎么承受得起,是我应该感谢您和聪少才对。”
    杜传武说话时,两条又浅又短的眉毛成八字型,还不忘笑着点头哈腰,罗敏聪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杜传武的眼神也诚惶诚恐地闪烁着。
    他知道陈美玉说这话或许是出于真心,但是这样的话当着她那个跋扈乖张的儿子说,只会让罗敏聪更加讨厌自己。
    ——你针对我不要紧,千万别拖欠我妻子的住院费……
    望着罗敏聪的背影,杜传武随即收起了笑容,两颗小眼珠子顿时变得坚毅。他站在雨中,脸色也如同没有星星的夜空般阴沉,长出了一口气后,脸上浮现出了疲倦的神态。
    杜传武把车钥匙交给会所门口的接待员后,走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市人民医院,谢谢。”
    上车后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一直看着窗外的夜色。
    灯红酒绿的大街与暗淡阴沉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杜传武此刻的这张脸上,只剩下历经了从天上到地下的沧桑。
    西餐厅独立雅间里金碧辉煌,同阴雨绵绵的大街如同天壤之别。婉转迤逦的轻音乐在耳边荡漾,一点也听不到街边的喧闹声。
    罗敏聪手拿刀叉,娴熟地切割着盘中的五成熟法国牛排,样子乐呵呵的,丹凤眼快眯成了一道缝,说话时有点摇头晃脑,看着优越感十足的样子。
    “妈,像杜传武那种人,当初就跟个乞丐似的,你怎么老是要把他放我身边?”
    “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他跟我很像,都是不愿意向命运屈服的人,这样的人心里藏着很大的能量,平日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候就能力挽狂澜!”
    “但他那种人就是为了钱,这样的人可不是真的忠心啊!”罗敏聪一边咀嚼牛排,一边说道。
    “忠心?聪儿,只有狗才讲忠心,人讲的就是钱。”
    “既然咱们跟杜传武讲钱,那妈为什么对他那么客气呢?你看爸对那些属下多凶啊!”
    “聪儿,你太单纯了,这个世界很复杂,人的心更复杂,杜传武虽然是为了钱,但那是被生活所迫,你别看他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像条狗,我看得出他内心很在乎尊严,所以我除了给他钱,也会给他尊严,你明白吗?”
    “我以为有了钱就有了尊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罗家的地位还是不如那个八婆!”
    罗敏聪撅起嘴抱怨道,接着扔下餐刀发起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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