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恐怖推理 -> 《青城妖异录》——诡异妖冶,说情道爱的奇幻故事 -> 正文阅读

[恐怖推理]《青城妖异录》——诡异妖冶,说情道爱的奇幻故事[第1页]

作者:久啾啾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5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山精树魅,狐妖蛇怪,万物皆有灵。

    阴差阳错,痴痴嗔嗔,命中皆注定。

    ……………………………………
    闲来无事,码了一些文字,在舞文开了一贴。听说鬼话这边有很多资深的鬼话牛人,所以再此新开一贴。

    希望得到诸位的支持和指点。同时感谢舞文那边一直支持的朋友,假如不违规,我两边会同步更。

    ………………………………………………………………
    1、青城花事之花木有灵

    青城花多,尤其开春之后。

    此地临江,自古文章锦绣,文人墨客汇聚。

    青城百姓爱附风雅,不论街巷村舍,总挖穿心思,引溪流种修竹,渠塘环绕锦鲤游曳。

    尤其到了暮春,篱笆内,葱葱郁郁,万绿丛中点缀的花儿分外妖娆。

    眼见着梅雨即来。

    这几日,青城卖花的花郎里多了个怪人。青城的花郎多是样貌俊俏,嘴巴甜蜜,挑着花箱走街串巷,高声叫卖,好吸引那些个深闺佳丽美妇。

    而这怪人普通面相,衣着朴素,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青丝光泽长垂,不束不髻。他的花箱里品种单一,是常见的栀子花。

    说这人怪,便是他卖花,一不叫卖,二不走动,连续两三日,从早到晚立在东街的桥上,似在卖花,又似在等人。

    有人疑惑,想着这男子,看似寒酸,而眉宇间有些气度,恐是家里因故遭难而窘迫,一时找不到好的谋生才不得赶着时令赚点花钱。又怕是一时放不下架子,不懂买卖,只好傻乎乎的站在这桥上,等愿者上钩。

    桥头豆腐铺的张寡妇,本是多情之人,见着这男子几日来赚不到一丝钱,不免心有戚戚。这日,揣着几个铜子儿,走向前询问。

    刚走进男子,便闻到一股子沁人的花香,不似一般栀子花的浓烈,有些清幽淡然,又有些抓人肺腑。
    “小哥,你这花儿香得紧,多少钱一卖?”

    男子抬起眉头,触及眼眸,张寡妇不禁心头一跳,她阅人无数,倒从没见过如此琉璃璀璨的眼睛。
    许久,男子蹙眉,沉沉道一句:“于你,不卖。”

    随即面色冷淡,连眼儿都懒得再看张寡妇。

    张寡妇有些恼怒,“好你个卖花郎,我瞧你可怜,这些个天卖不出花,才想着给你解解难。想不到如此不识好歹。”

    男子岿然不动,神情依旧淡淡。

    张寡妇好面子,心中虽是有气,但怕嚷开了,丢了自己豆腐西施的称号。嘟嘟囔囔咒骂了几句,便走开了。

    待到张寡妇走远,男子垂首,看着花儿,面色哀然,好似惋惜。

    “寡妇欲念重,卖不得,卖不得……”

    天色渐暗,男子的花依然未卖出。

    恰巧,一顶软轿自桥上过,走过男子面前时,里面传来一声“停轿。”

    随即,一只白皙的手撩起轿帘,现出一张美艳却略微疲倦的脸庞,女子揉揉头角,懒洋洋道:“花儿如何卖?”

    男子眉角微蹙,压抑住到了嘴角的“不卖”,转而答道:“一两一束,一束三只”。

    话毕,淡淡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轿中的女子惊了一惊,为这价钱高的咋舌,想这人是求财求疯了罢。女子轻笑,也不想多费口舌,放下帘子,准备离去。

    可转念,就是这男子的落寞神情和那股说不出的凄然,想着当年自己的落难凄苦,倒有些心软。随,又撩起帘子,递上一两银子,道:“买一束。”

    “现在只要半两了。”男子蓦然开口。

    女子抿唇浅笑,为这男子的善变而笑。“这价钱倒也跌得快,既然如此,那便两束吧,省得再找零碎。”

    男子捧着两束栀子花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极为呵护。

    “想不到小哥面色清冷,对这花倒是疼爱的很。”女子接过花儿,细细闻嗅,临走时,戏谑的说了这么一句。

    望着远去的轿子,男子摇摇头,梦呓般道:“善念一开,价钱跌半。风尘女子亦属不易,奈何,只怕还是委屈了这花儿。”

    那厢,买花的女子捧着花儿,闻着香,打了个盹。回到凤香阁,醒来一看,手上的花,已然衰败凋落。

    女子扔下残花,有些惋惜:“花儿是香,奈何易败,难怪卖不出去,还卖这般的贵。”

    次日,细雨朦朦。

    桥上卖花的男子似乎有点病怏怏的,撑着一把油纸伞,面色苍白。

    望着行走匆匆的人们,男子面上带了鲜有的急躁,忍不住的叫卖:“花嘞,花嘞……”

    气息悠长而绵远,随着雨雾传出很远……

    这时,桥下,一艘画舫划过,舫里丝竹热闹,嬉笑妍妍。有清越歌声穿雨而来。

    “春光渐逝,人生苦短,莫要辜负了梅子酒和这满城的花香哎。待到雨过,又是满地残红。……”闻声,桥上卖花的男子,面色更是白了几分。

    “喂,小兄弟,可是卖花?”浑厚的嗓门响起。

    卖花男子怔了怔,看着出现在眼前,一身白孝的大汉,有点晃神。

    “这些栀子花全部卖于我吧!”大汉拿出一颗银元,似乎很急。

    听此话,卖花的男子不禁露出喜色,只是瞬间,又面色死灰般的摇了摇头。

    “啊呀,小兄弟,你摇头是嫌钱少,那我……我再加一锭银元。”大汉急得跺脚,边掏钱边絮絮叨叨起来“我这老娘弥留之际,说桥头有卖栀子花的,非得让我来买。”

    卖花男子不动,垂首似乎再沉思,又似乎在纠结。

    “小兄弟,这里两个银元,你就把花快快给我吧,我那老娘,气都断了,眼还没闭,怕就是在等你这花呢呀!”大汉急躁的拉起卖花男子的手,就往里塞银元。

    “不行……不能卖”卖花男子失魂落魄的嗫嚅,似乎得了癔症般,“不行……要卖,卖,卖……”

    大汉听得一个卖字,钱一塞,自个伸手包起花儿就跑。“我的老娘哎,你太神了……儿这就送花给你。”

    桥上,雨声渐大。

    卖花男子看着手上的银元,凄然一笑,两行清泪顺颊而下,“花奴,得救也。”

    某大宅,白幡飞舞,哭声滔天,跌撞而回的大汉,将栀子花放在装殓入棺的母亲胸前,只是一瞬,老人合眼长眠。正逢家人大气长舒之时,眼看着那些纯白的栀子花变黄变枯变黑,萎顿下去。大汉抹泪,心中愤懑至极。


    夏至到了。天气放晴,温度渐热。

    乡野村郭,俱是生机一片,而花府别院里上百年的栀子树却不知为何,渐渐凋零枯萎。

    花府老爷本就是个俗人,看着这树生机渐无,不免开心:“当年,我爹说,这树难得,长了上百年,还请了道士算出这树上住着仙家。我呢,本身就不喜欢这树,每年春天一树的白,晦气死了。这下好,它自己枯死了,也免得我伤神了。”

    翌日,便怕了三两长工,准备刀斧砍树,劈柴。

    砍树当日,本是阳光灿烂,却不知为何过了晌午,砍树时,却是天地晦暗。看热闹的下人们,低声窃语,说是树也是有寿的。唯有大病初愈的小婢花奴,挂着泪痕,苍白着脸,说是因为树上的那位仙家走了。

    大家笑她,说病好了,人傻了。

    因为她说,是这树上的仙人,给她钱财,让她瞧好了病。

    不论真假,就算真有仙人,她花奴区区一个小婢,值得仙人这么费心吗?凭什么?莫不是就凭她每年给这树偷偷施点花肥么?

    大家笑得更欢,羞恼的花奴大哭了一场。

    许久许久……

    在花奴成为了花府少奶奶的那日,酒宴上有一高僧,看着她发髻上的木簪,啧啧称叹。道是,花木成魅,甚是难得。而聚一枯木,更是难得。

    那能守住这枯木魅精,且不为所伤者,岂不更更更是难得。

    夜半,僧人留宿花府,有人深夜来访。

    白衣翩翩,长发不束,双眸琉璃。只道一声:“唐突”

    僧人回道:“人说花木无情,阁下倒是让老僧开了眼界。自毁寿根不谈,还能长守不去,已是用情至深矣。只是,你也是够傻,明明知道,花身爱洁,本挨不得人世污浊,你竟然还触及死物。你自己不注意,也就别怪那临死老妪贪恋你灵气,最后毁及你寿根。可惜,可惜呀!”

    白衣抱拳长拜,“他日救人心急,也没想的太多。只为赚的一些钱财,好给花奴求药。今日来访,只求高僧带我而回。花奴嫁得如意郎君,应当此生无忧,我也放心而去了。”

    高僧含笑不言,只是长袖一甩,便将白衣敛入袖中。

    次日,花奴起床,只见木簪已是断成两截,不免又是痛哭一场。

    当年砍树时,捡了栀树一枝,本就是为了个思念。


    ……………………………………………………………………………………………………
    这个故事可能有人看得云山雾罩,希望您继续,看下一个故事。



    2、青城花事之花中小魄

    注:清朝袁枚的《子不语》中有《花魄》一篇,寥寥数字,不足以“解渴”,遂以此为引,妄写一篇。
    ……………………………………………………………………………………

    青城有山,山有小庙,名曰“回头”。

    庙中香火一般,常住师徒二人,师法号智觉,徒唤了悟。

    庙后一片榕树林,古木环绕,密密匝匝。五月,花开无数,香气扑鼻,丝丝甜甜。

    了悟每日天朦朦亮,便要挑桶下山打水,顺便向乡野村民买些蔬果,亦或化些斋饭。

    这日清晨,了悟披着一身露水,从山下回庙。走过榕树林时,闻树林鸟声啁啾,大为吵闹。

    林中鸟多,本也不是稀奇之事,可怪就怪在鸟声之中,似有独特。从小住在山上,了悟在百无聊赖,听经无趣时,就会躲在庙檐下听百鸟奏乐,由此练就了极好的听力。

    今日细细辨别,发现鸟声当中,有一声音,细微脆耳,如鹦哥。本着好奇,了悟寻声找去,只见一簇榕花中,立着个小美人,长五寸,通体洁白似玉。花簇旁边的树枝上盘中细长的小花蛇,正对着小人吐着红红的信子。小人眉目俱全,神情恐惧,发出鸟般细鸣。

    了悟乍一看,惊得跳脚,咋咋呼呼的寻路而逃。可转念,想起师父常说的众生平等,万物有灵。因果循环,救人一命生造七级佛屠。

    于是,压住心神,了悟捡起一段枯树枝,将那小花蛇赶入树下。

    小人见是没了威胁,眉色飞扬,又是一阵欢快的鸣叫。鬼使神差,了悟魔怔入心,捏着小人藏入胸襟处,带回了庙中。

    午饭时间,了悟心事重重,智觉问:“何事扰你心境,竟把饭都烧糊了。”

    看着师父一双澄澈高远的眼眸,了悟嗫嚅,不知该不该把小人的事情说与师父听。但又怕师父把小人当作妖孽,杀之而后快;或者师父一见喜之,横刀夺了去……

    了悟一番天人之战,决定还是瞒着师父较好,所以抓抓头,撒了个慌:“烧饭时打了个盹,就把饭烧糊了。”

    智觉静静看他两眼,只是叹了口气,也无多语。

    过了饭,了悟见师父打坐入定,自己如坐针毡,怎么也是定不下心来。老想着藏在厨房空瓮里的小人,是饿了,渴了,还是……跑了。于是,瞅着空隙,偷偷从禅房跑了开来。

    果不然,刚进厨房,就听到瓮里的小人,啁啾啁啾的鸣叫。不知为何,把了悟心疼的不行。

    今天他破了一戒,妄语戒,刚才在师父面前撒了谎,他烧饭时根本没打盹,而是捧着小人好一番捉摸,越看越喜。那小人也会卖乖,在他手掌里翻腾来,翻腾去,把他那沉静的心湖硬生生搅出一番柔情来。

    这下,刚把小人从瓮里拿出来,就看到小人灰头土脸,怕是这装米的瓮许久不用,积了些灰。了悟在青花碗里装点温水,准备给小人沐浴一番。哪晓得,小人一见水,直扑腾着手脚,叫的尖锐,眉眼里全是愁苦之状。

    了悟激灵,知这小人怕水,只好把自己的袖口打湿,给她擦擦。

    一时间,小人容颜焕发,许是通了点人情,站在了悟的手上,龇牙咧嘴,甚是可爱。

    就这么看着,玩着,日头就下了山。了悟从没觉得时间可以过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的令人身心愉悦。师父常说红尘悲苦,唯有寻求西方极乐,才能解除一切。今日,他似乎开始质疑师父了。

    天已擦黑,知道智觉站在堂中敲木鱼时,了悟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没做饭,免不得又受了师父几声告诫。

    晚上,智觉一般是不入厢房休憩的,他永远的是禅房打坐。以前,了悟还小时,总是心里埋怨师父不陪他,害的他对任何风吹草动总是很恐慌。生怕各种生禽猛兽,妖孽鬼魅半夜把他掳了去。

    当下,他却很是庆幸,于是,掌着灯,用破僧袍给小人做了件衣裳,并给她做了个暖暖的小窝。

    小人似乎有些累,软绵绵的有些提不上劲,鸣叫声也孱弱了许多。

    了悟以为小人困了,忙把她放进小窝。奈何,这小人刚一落窝,就手舞足蹈的鸣叫哭泣。了悟没办法,只好捧在手心,左右的轻晃。这小人也乖巧下来,昏然睡去。

    半夜,了悟不经意的做了一回春/梦。

    梦境绮丽,让他有些心惊肉跳的害怕,但又贪享其中的酣畅与极乐,久久不愿醒来。

    直到被手腕处的刺痛惊醒,掌灯一看,只见手腕处有两个极其细小的伤口,正殷殷渗血。了悟以为是蚊虫,随手擦了些膏药便罢了。


    次日及至好几日,师父终是没发现异常。了悟不禁为自己和小人感到庆幸,话说过来,可能是养得时间长了,小人虽不通人理,倒和了悟熟识起来。

    这日庙里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满脸的褶子层层叠叠。智觉似乎早已预料,早早的就派了悟备了一壶好茶,坐等客来。

    老者推门而入,也没什客套,盘腿席地坐在智觉对面的蒲团上,神情间倒似乎有些不开心。立在一旁的了悟,挑眼偷瞄,只见老者双眼熠熠,眸子里夹着洞穿世事的锐利。

    “容兄,许久不见。”智觉说。

    “三十年前不才见过吗?尘世浑浊,我还是少来为妙。”老者兴致缺缺的答,似乎很不通人情。

    智觉倒也不往心上去,直奔要点,“那不知容兄突然造访,所谓何事。”

    话刚出口,就见老者豁得敲桌,骂骂咧咧“不知哪个缺心眼的,竟然把老夫精心培育的花魄给偷去了。我到你这里就是查查线索,可不能被烧香的凡夫俗子掳了去,不然要去事情的。”

    “何为花魄?又如何遗失?”智觉问。

    老者喝口茶水,滔滔讲开。

    花魄者乃“凡树经三次人缢死者,其冤苦之气结成之物”。老者这花魄生于榕花养于榕花,为了减少些死气,老者可谓花足了心思,每日收集露水盥洗,并以花蜜喂养,直把这花魄养得通体玉透。

    某日,老者一不小心,让这花魄被烈阳所照,竟成枯腊,险些死去。老者用水沃了几日,才将她弄活。只不过,这水沃法对一个受灼烧之伤的小魄而言,其中带来的痛楚可想而知。所以当老者再以露水盥洗之时,这小魄恐慌,偷偷逃了。

    老者不知,总以为是被偷了去,这几日已疯找了多处,终是不见踪影。迫于无奈,这才从树冠上下来,入庙寻找。

    听到这,智觉蹙眉沉吟,了悟冷汗涔涔。

    “老和尚,还有你这小和尚,可有见到我的宝贝?”老者吹胡子瞪眼,好不友善,直把了悟吓得心肝直颤。

    “老僧不曾见过。”智觉直接了当的答。

    了悟心有震惊,然思绪一转,也冒着胆道:“小僧……也不曾见过”。

    老者胡子一翘,乌拉哇啦的又是一串痛骂,而后跺脚而去。

    智觉无奈,轻叹一句“这老树精就是脾气大。”

    了悟心思繁复,哪里管的这些,找了个理由,悄悄遁了。

    话说回来,这老者的拜访,一方面让了悟疑神疑鬼了好些天,生怕这老头再从哪里冒出来。另一方面,也让他对小人的照料更为精心。

    又喂养了些时日,这小人不知为何,通体突然变粉,又过几日,由粉转红,再过几日,由红转褐。

    一日下午小憩时,了悟只觉噩梦缠身,浑身冰凉。自从养了小人之后,他的梦就多了,但从没有如这次般恐怖阴森。时常,他会抄经念诵,特意也让小人儿在一边听着,想以佛音驯养之,去去老者所说的死气。

    梦境醒来,心中陡转,了悟感觉冥冥中要出事了。

    果不其然,一日深夜,禅房里一声暴喝,惊得熟睡中的了悟魂飞魄散。

    “何方妖孽?胆敢在此行凶。”

    了悟撞门而进时,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

    智觉脖颈右侧血肉模糊,而佛像前的条案上,他……他的小人,比之以前足足大了许多倍,且通体发黑,龇牙咧嘴做攻击状。

    “师父……”

    “别过来,这东西咬人。”智觉抽起佛尘便要横扫过去。

    了悟看着心急,连忙拽住智觉的手臂,“师父,不可伤她。她就是那老头所说的花魄。”

    “什么?”智觉反拽其手,袍袖滑落,了悟那白皙的手臂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创口。

    “你这手臂……”智觉惊愕,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徒儿,“你快说些,怎么回事?”

    “她什么都不吃……我……”了悟语竭,急得直跺脚“我……她……”

    智觉明了,长叹“你呀,糊涂。竟然用自己的血喂养她。这种东西,凡人本就养不得。”

    “师父,那……那怎么办呀!小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悟看着黑化的小人,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二人正不知所措,就听黑夜中一声尖锐的鸟鸣,旋即,一只怪鸟,搅起阵阵大风,直刮得满屋凌乱。

    须臾,大鸟衔着小人,腾空而去。

    “罢了,罢了,物归原主,让老树精操心去吧”智觉稳住心神,如此念“阿弥陀佛”。

    “师父,我的……”了悟呆呆望着窗外,凄然泪下。

    “万物自有归属,不可贪念。”智觉抚着了悟的头,“你以己血喂之,已沾染花魄生气。看来,你也不属于回头庙,当年看你有慧根,将你带上了山。可惜,可惜,现今你心下大乱,命理改变,不能再做禅修,明日便下山去吧。”

    智觉伏地大哭,次日,便离了山庙,不知所踪。

    几年后,有人说,山里的智觉老和尚远游去了。回头庙香火已断,一片废墟。

    还有人说,庙里鬼魅重重,有个酒汉,疯疯癫癫,整天神叨叨的唱念。

    还有人说,夜色降落时,庙里有孩童欢笑之声。

    这一切,又有谁知呢。

    天上明月升,自树顶有鸟盘旋而下,鸟背上有五岁女童锦衣彩服,滑下羽翅,趟过漫身的荒草,朝庙廊下的酒汉唤:“和尚哥哥,我来了。”

    春天的风,不疾不徐,越过山岭,趟过树梢,吹在庙檐,撞得屋角的铜铃脆生生的响。

    廊下的男子,抬眉浅笑,好不温柔。
    3、青城花事之竹叶流萤

    本朝有吏部尚书姓吴名聪,为官几十载,落得两袖清风。这年吴尚书身体抱恙,遂写一封奏折,请病辞官回乡。皇帝念着老臣不易,也倒爽快的恩准了。吴尚书带着家眷薄产乘舟还乡,行船数日,刚过江,天便入了暑。

    连日颠簸,加之天气闷热难捱,吴尚书旧疾复发,众人也是苦不堪言。于是,决定在青城靠岸,休整一番。吴尚书顺道派人给青城的挚友花员外送去 笺,一来可以叙旧,二来希望能借宿于花府别院。毕竟船上女眷娇柔,不宜露宿乡野客栈。

    这花员外也是热情好客,连忙带着下人一路赶来,备着软轿凉茶把吴尚书一众请了回去。

    花府老宅在青城木香巷,地基小不容扩建,这几代花家生意越做越大,眼见着家族兴旺,于是早在祖上三代便在青城郊外建了座别院。

    别院建得雅致,流水假石,木楼水榭,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因着当年求学在青城,吴尚书也是知道花府别院的美名。

    吴尚书及家中女眷被安排在了别院的听雨阁,阁里花草茂盛,曲水叮咚,最主要的是屋宇宽敞,四面通风,颇为适意。

    吴尚书的小女儿吴意,二八年龄,生的周正端庄,但江南独有的别院之美,让她忍不住的惊叹。尤其是别院东南角的那一树栀子花,虽然过了花期,但树冠之上,仍然纯白一片。虽隔着重重甬道游廊,花墙绿竹,然当风来时,站在阁楼之上依旧能嗅到阵阵清香。

    “爹,花家的别院果然名不虚传。”吴意扶着吴尚书,站在窗前望着远景,说。

    “那棵栀树据说已有百年之久,前几年,花员外找了位道士,说那树上住着位仙家。你瞅瞅,能不能看到。”吴尚书想到以前的趣闻,不由得想调侃一下。

    吴意掩唇轻笑,“我一介凡夫俗子,哪有那好眼力,爹爹取笑人家。”

    “哎,世事无绝对,就怕有缘人。”吴尚书慨叹。

    这夜,黑云压顶,狂风暴雨。

    后半夜时,雨住风停。

    熟睡中的吴意,突然被窗外的吵杂之声闹醒。卧床静听,心下觉得不可思议,这鼎沸之声犹在近旁,似乎有几百号人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喧嚣。

    再听,几乎能辨别一二,有人在发令,有人在呐喊,还有人在哭嚷……

    一下子,吴意以为身在梦中,但轻捏一下自己,清醒无比。

    “谁人在窗外”吴意没来由的惊慌大喊,其实她知道,窗外草木繁茂,哪里会容得下如此之多的人。

    十有八九,非人事也。遂想暴喝一声,好吓退作祟之物。

    奈何,窗外吵吵嚷嚷,不见消减,隐约能见幽火明灭。

    吴意虽是女子,但自小爹爹教诲,为人磊落,勿惧他物,心想自己没有干过亏心之事,倒也不怕鬼敲门。

    所以壮着胆子,撩起帷帐,光脚悄悄向窗边走去,越走声响越大,有些震耳欲聋之效,敢情这屋子倒真像临街而建。吴意之前的惊倒反而变成了奇,按捺不住的想一探究竟。

    推开半掩的窗,吴意险些诧异的厥倒过去。

    揉揉眼,一切那么不可思议,那么的玄妙至极,却又那么的真真切切。

    窗下,花木泥石之间,灯火明亮,人头攒动,这些人儿,胖的,瘦的,矮的,高的,神态形象与常人无异,只是皆如黄豆般大小。

    吴意捂嘴咋舌,不知如何处置,想叫又叫不出,想逃又不甘,只得静静的,傻傻的窥探着。

    人群忙碌,有一官服样者,一手提灯,一手执扇,站在一块碎石上,左右指挥:“往左拉,使劲儿。右边用力顶,勿泄气。”

    随着指挥,有精壮汉子样的小人数百,一个个膀圆腰粗,肩背麻绳向一处使力。绳子这头,系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呃,拉车的似乎不是马,而是两只雄蚁。

    车身颠斜,陷在一处水塘里,两只雄蚁,歪到在地,陷在泥水里,似乎疲惫不已。

    蚁车的右侧,有无数壮丁,涉水顶车,咬牙呐喊,企图把车撑直。

    而几米开外的修竹上,从上往下,绵延不绝的穿梭着往来的人流,有华衣彩服者,亦有皂衣短褐的奴仆,几处竹叶上有专人手举火把,照耀行人。

    这琉璃奇幻世界,映着刚被雨水清洗的绿油油的竹叶,似乎妙不可言。

    “玄象大人,你可安好?”有一豆大的华丽老妇,从竹上飘然而来,站在水塘边急切的唤。

    车内,有公子清脆之声传来:“竹夫人放心,小生无碍。真是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误了你我之约,实在过意不去。”

    车内的玄象公子听声音颇为镇定,这倒让吴意好生想见上一见。

    又听竹夫人道:“玄象大人客气,是老身罪过,让你远途而来,还身陷如此困境。你且等等,我定要小辈们将你救起。”

    人群又是一番使劲,终于将那车身拉的竖起来。众人正弹冠相庆,就听空中一个霹雳。


    骤雨已来,霹雳啪啦的大雨点从空中倾倒而下,许多豆大的人儿,被砸得人仰马翻,呜呜痛叫,四处逃逸。

    “啊呀,糟了。”竹夫人躲进一处花叶之下,急得跳脚。

    众人一松,那刚刚起身的车子,啪得再次栽倒。这回更惨的是,车身侧翻,不但伤亡无数,而且水塘的水开始溢灌车身。

    “不好”吴意福至心灵,大喊一声。

    竹夫人不曾想到有人偷窥,仰头透过雨帘,就看到有一巨人翻窗而出。那一双大脚丫子,吓得她肝胆俱裂,一把昏将过去。

    众人惧怕,更加慌乱的逃窜。

    吴意附身先替众人挡去雨水,伸手将蚁车拿出水塘放于手心,再将水塘里,泥石上一众伤员包括昏厥的竹夫人,一一捡起来,带回了屋内。

    屋内,吴意找来了干布,将一众置于其上。而后小声道:“诸位莫怕,小女子没有坏心。只是突降大雨,容不得见死不救。”

    “小生谢谢姑娘的搭救之恩”流水溅玉的嗓门响起,正是挑帘而出的玄象大人。

    这人年岁轻轻,面如白玉,眉眼俊秀,头束紫冠,无比的贵气。虽是浑身湿漉,却不减芳华。

    吴意一下子惊为天人,有些傻了,傻傻说一句:“玄象大人……好风华。”

    “粗野俗人,胆敢对着玄象大人露出如此面目,简直大胆。”这声暴喝,来自刚刚转醒过来的竹夫人。

    吴意脸薄,被人这么一说,好生过意不去,正要说话,却又被竹夫人抢了白:“混账,这是何处,你要将我等如何?”

    “这是……花府别院……听雨阁。这位夫人稍安勿躁,待到雨停,我定把你们送归原处。”吴意陪着小心说。

    “我们和你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无交往。你个多管闲事之人。”竹夫人嘴巴厉害,极为恼怒。

    “竹夫人,我等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皆是因缘。”玄象这般说,也算为吴意解了围,“你我相约,不想有如此奇遇,我这次也不枉此行。”

    竹夫人叹一口气,也无多说,开始检查其他人等的伤势。

    玄象大人站在桌上,背手环望,看着这满屋的摆设,满目讶异,啧啧称奇。


    许久,窗外雨势越下越大,天色逐渐泛白。

    “哎呀,天要亮了。”竹夫人焦急的开始原地徘徊,“这如何是好。”

    玄象不出声,眉色间也有了些凝重。

    吴意似乎也感觉到了诸位的焦躁,咽了咽吐沫:“不知各位……”

    “你闭嘴,快快将我等送回,否则一到天亮,我等便要立地化形。”竹夫人的嗓门总是这么大。

    吴意疑惑看向玄象,他无奈的点点头,“阴阳交替,万物遵循,我等确实不适合白日。”
    吴意心下明了,拿起油伞,推门而出。

    夏季的雨大,叮叮咚咚的落在瓦上,青石上,树叶上,水塘里……就像一首曲子,吴意将众人捧在手上,心境中生出一丝玄妙来。

    按照指示,吴意将竹夫人等一众放归在修竹之上,那里也有一群人在焦急等待。

    “臭丫头,谢谢你。”竹夫人最后如是说,而后一阵风来,便不见了身影。唯有风中,几片竹叶簌簌而下。

    “好了,烦请姑娘也送我一程。”手心处,玄象笑语晏晏,“我住的有些远,在那边的栀树下。”

    一路迂回穿梭,吴意惊叹:“玄象大人坐着蚁车,从栀树到此,想必也是花了时间,受了颠簸的。”

    “哈哈,还算可以,我们沿着廊脚一路前行,要不是大雨阻隔,我怕是早就到竹夫人处喝一杯美酒了。奈何,我心急切,最后赶得快了,一个不稳,翻到水塘去了。不但辜负了美酒,也让姑娘见笑了。”玄象善谈,也平易近人。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东南的院落。近处仰望,这栀树真是高昂,四处延伸的枝蔓,像遮天的盖子。

    “姑娘,我到了。”玄象站在手心,朝吴意拜了拜。

    “不想,如此之快。”吴意有些失落。

    “有缘人,自会相见。”玄象说罢,一个旋身,化作一只流萤潜入树木深处。

    而,悦耳之声,犹在耳边回荡。吴意望着空空的手掌,有些落寞。

    许久,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一潇洒倜傥的公子,依着廊柱,把着酒盏,说:“姑娘冒雨前来,竟为看这一树的白。当下,天色灰暗,就算喜欢,你也应等到天亮了再看才是。”

    吴意一惊,没想到廊下何时冒出了个人来。

    “公子何人?小女子唐突了。”

    “本人姓花,名落秋。正是花府中人。”花落秋仰头喝完手中的酒,也不待吴意回话,便转身进了屋。

    临关门时,还远远送一句:“风大雨大,姑娘快回去吧!免得受寒。”

    吴意抿嘴一笑,想着这人原来就是花府传说中的少爷——花落秋,也是个怪人。

    转身寻路而回,远远听见,门里的花落秋似乎又嚷了一句:“这一树的白,有啥可看的。晦气呀!”

    吴意摇头,啐一句:“俗人。”

    次日,天晴。吴意一直睡到中午,睁眼,只觉得做了一场梦,其中的五味杂陈不足与外人道也。

    几年过后,吴意再次搬进花府别院,正巧也是夏季。

    有奴婢与她说,别院夜深,偶有吵杂之声,独行时,往往有身影不一,极其吓人,吴意笑而不语。

    初夏之夜,吴意觉得胸闷气短,设榻乘凉于阑干侧,忽闻墙角芭蕉丛中窸窣有声,走出无数人,长者、短者、肥者、瘠者,皆不过黄豆大小。依旧灯火迤逦,人流往来,中间有二人抬一软轿,轿上坐着的正是竹夫人。

    众人旋绕垣中,似乎赶往某处,吴意正要招呼,就见竹夫人下轿走上前来,“哎呀,这不是当年的那个臭丫头吗?”

    吴意浅笑,颌首回礼:“夫人好记性。”

    “哎呀呀,没想到竟然又被你看到了”竹夫人有些恼。

    “相逢就是有缘,不知今夜夫人前往何处?”吴意好奇询问,因为这次她入住的不再是听雨阁,而是东南角的栀树苑。

    “确实有缘,今夜我等前来,是为玄象大人庆祝良缘之喜。”竹夫人乐滋滋道。

    吴意一震,梦呓般叹一句:“他今日成亲了。”

    “哎呀,时间来不及了。我等先走了。”竹夫人爬上软轿,继续赶路,方向正是栀树那边的树丛。

    “娘子,你在与何人说话?”门帘一动,踏出一位俊俏公子哥,呵,正是那花府中人——花落秋。

    “夫君回来了。我……没有与何人说话。”吴意一惊,连忙回答。生怕夫君瞧出什么怪异。

    不会啊,我刚才明明听到,花落秋狐疑的看看四周。

    夜幕之下,熏风拂面,花香沁鼻。远处,满地流萤。

    吴意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娇嗔道:“夫君不信人家”。

    “罢了,罢了,也许我幻听。”花落秋连忙讨饶,才得了吴意的原谅。

    次日,有洒扫庭院的奴婢嘀咕,说那栀树下,不知怎么多了许多竹叶,真是奇了怪,这栀树苑明明没有竹子的。

    吴意念叨一句:“许是风大,吹来的。”

    ^……………………………………

    本文同样灵感自《子不语》里的《竹叶鬼》一篇,全篇195字。不过读来,让人遐想。
    4、秋夜幽话之黄仙作祟

    这年夏天,青城出了件怪事。

    只记得那日晴空万里,烈阳高照。刚刚过了正午,就见自苍穹之上闪了一个霹雳,而后轰天巨响,炸在了回头庙的那座山头上。

    晴天旱雷,定非好事。

    有些老人说,好嘞,好嘞,山上有妖物渡天劫,这一炸,毁了道行,魂飞魄散了。

    这事按理是个好事,省得妖物修成了道行,为祸人间。

    可惜,这雷不知是不是没收住,一记下来,连带着霹炸了本已荒废的回头庙,还有回头庙后面的几十株大榕树。天干物燥,一下子起了火,呼呼啦啦地蔓延起来。

    青城的百姓啊,折腾了三天三夜才把这火灭了。要不然,连着山脚的花府别院都要遭殃了。

    日子一晃眼,就入了深秋。

    花府别院的西北角有座木楼,唤藏宝楼。

    当下的花府老爷名叫花落秋,年四十出头,样貌威严隽秀,乍看上去,一表人才。不过坊间传言,这厮是个抠门惧内,专做倒手买卖的特号俗人,这藏宝楼专放着花老爷收来的古玩、字画,为了防家贼,躲外盗,这木楼可是让花老爷费了很多心思。

    不过这几日,藏宝楼遭了飞贼,且不说丢了些珍玩,最最可恨的是这飞贼将那楼内糟蹋的惨不忍睹。

    第四日清晨,花老爷一通巡查,直气得跺脚骂娘。

    “这天杀的贼子欺人太甚”花老爷捧着一地的碎纸残瓷,做悲苦状,“哎呦,我这字画可是前人真迹呀,你瞧瞧全都被撕碎了。还有这瓷器,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也被磕破了。本老爷的心肝……疼啊!”

    别院管家老张一脸深沉,“老爷,这……这跟前几日一样,门窗完好,不曾有撬动的痕迹。最奇怪的便是……”一下,老张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别藏藏掖掖的,有话直说。”花老爷说。

    老张一捏拳,如是说“老爷,昨日巡夜的护院们说了些情况。不知真假,你且定夺。”

    原来,花府的护院首领叫丁三,身手矫捷,为人耿直正气。这不,连续几日别院闹贼,且是来无影去无踪。他自觉脸上无光,大为恼怒,带着几个手下,一入夜就分布在藏宝楼的附近来回巡视,企图生擒飞贼。

    这夜,明月高悬,澄澈透明。

    花府别院,亭阁深深,秋虫啾啾。

    丁三没有心思欣赏这秋月静美,瞪着铜锣般的大眼,借着月色四处张望。

    可巧,过了子时,一阵风来,丁三就听到绵延的屋脊上簌簌有声,似有东西纷踏而至。听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眨眼就见一团模糊的身影循着屋脊登上了藏宝楼楼顶。

    丁三大喝一声“快抓贼人”,遂带着手下,朝藏宝楼而去。

    江南雨多,为了防潮,藏宝楼离地三尺,上垒两层。楼体虽是木制,但是门窗都浇筑了铁栅,花老爷谨慎,在门上还加了两把大锁。

    丁三分派两人看住门窗,而后带几人,攀墙而上,也翻上了楼顶。
    本做好了与贼人一番恶斗的准备,哪晓得,楼顶琉瓦栉比整齐,映着月色闪着细细光亮,除了秋风,不见半分贼影。

    “大哥,贼人没影了。”一人惊诧。

    “奇怪,明明上了楼顶,。”丁三锐眼闪光,在楼顶巡回几步,“屋瓦没有翻动的痕迹,莫不是……逃了。”

    几人郁闷,丁三心下一横:“今夜我们就团团守住这楼,我就不信这贼子有上天入地之功。”

    四野暮沉,繁星当空。藏宝楼内静谧一片,似乎风平浪静。

    几位壮汉,干瞪着双目守到了破晓。一阵风来,屋顶的丁三又听到了簌簌之声,这回不在屋脊,而是在半腰高的花墙上。

    嘿哟,这不看也罢,一看,丁三立马跳了起来。


    乘着晦暗黎明光亮,在花墙上急速奔走着一个身影,五尺高,披一斗篷,带一斗笠,身体臃肿微驼。

    “贼人休跑。”丁三跃身腾起,飞檐走壁,直追而上。

    贼不回头,速度越发快得闪眼,眼见就要逃逸。丁三手上发力,一把锋利袖刀朝着贼人飞去。

    贼人狡猾,脚下一滑一偏,那飞刀只劫去了他的斗笠。

    斗笠之下,露出的是个黄色的,碗大的毛脑袋。

    丁三心下一慌,脚下凌乱,栽到了花墙下。

    听罢老张的描述,花老爷的眼皮不禁跳了跳,沉吟半响没有说话。

    “老爷,您说……会不会……”老张神色有了些慌张。

    花老爷不搭腔,只问了句,“丁三人呢?”。

    “哎,还西屋昏迷着呢?”

    “去瞧瞧。”花老爷一拉衣摆出了楼。

    西屋是一排矮舍,花老爷刚踏进舍门,就见一人豹子般迎面扑来。

    花老爷年轻时也练过拳脚,连忙闪身躲过。

    定睛一瞧,这莽汉不正是丁三么。

    老张拉住丁三,连连向花老爷赔罪。丁三不管不问,怒目而视,不断的要扑向花老爷。

    “丁三,你疯了。”老张叫上两个随从死死按住丁三。

    “贼子,还我儿女皮毛。”丁三朝着花老爷露出牙齿,做噬咬状,“否则,我要你日日不得安宁。”

    这声音粗沉嘶哑,充满怨气。

    花老爷立在一旁,脸色更加难看。

    “还给我,快快还给我……”丁三的嘶喊,让人毛骨悚然,又有些凄厉哀鸣。

    “我们先走”花老爷目色一变,返身出门。

    “贼子,你别走……”丁三欲将挣脱挟制,发着魔怔随意撕咬抓打,“你们放手,信不信我咬死你们。”

    花老爷闷声不响一路急行,老张跟在后面也是心惊肉跳,慌得很。

    “老爷,丁三他……是疯了吗?”

    “中邪了。”

    这边花老爷一肚子的郁闷,刚进了前院的花厅,就见花夫人正笑语妍妍与人围炉品茗。

    “咦,这两位是?”花老爷看着妇人对面的一大一小,有些疑惑。年长的是位男子,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系了个发髻,面上胡子拉碴,腰间挂着一个特大的酒葫芦。而他的身边则是一个水嫩嫩的女娃,看上去八九岁模样,皮肤白皙,眼眸清澈,衣裙看似布料上乘却有些破旧。

    “啊,老爷来啦。”花夫人姓吴名意,见着自家夫君进来,连忙让座,“这两位自称是尘儿的朋友,一早就在外面候着。我想来者都是客,就请他们进来喝点热茶。”

    尘儿的朋友?花老爷蹙眉,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花笑尘正是他和吴意的孩子,今年十三,因着性子孤冷,平素喜欢清净,鲜少外出。不知何时识得这两位不三不四的人物,还找上门来了。

    “敢问朋友贵姓,来自何方?找小儿又有何事?”花老爷问。

    “在下无名无姓,居无定所。找花少爷是有要事相托。”男子清清淡淡的说。

    花老爷闻言,更是云里雾里,正想叫人打发了去,就见一紫衣小婢徐徐而来。

    “老爷,夫人,公子有请两位贵客。”紫衣小婢欠了欠声,说。

    闻言,花老爷一脸抑郁。

    “夫人,叨饶了。阿弥陀佛。”男子合手而拜,花老爷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念珠。

    原来是个游方僧人,直不过僧人怎会有个这般大的女娃。

    花老爷这方纠结,那方,客人已随着紫衣小婢往院内走去。

    只见,已到院中的女娃,拉拉男子的手,轻轻叫一句:“和尚哥哥,等等。”

    那男子嘴角微扬,无奈摇头。

    那女娃噔噔跑到花老爷面前,怯生生道:“这位老爷今夜要小心哦。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哦。他们很坏,很臭,也很讨厌的。”

    女娃说完,又跑开了,半路似乎又想起什么,远远道:“不要害怕哦,我的和尚哥哥肯定会帮你的。”说完吐吐舌头,可爱的很。

    花老爷七窍玲珑,小女娃一番话,直说得他心中杂草丛生,背后冷飕飕的。

    远远的,男子抚了抚女娃的头,“小骗子,可真会管闲事。”

    “嗯嗯,和尚哥哥不是说,以后要和他们做家人的吗?既然是家人,就不是管闲事哦!……”

    女娃的声音消失在回廊拐角。花老爷夫妇互对一眼,满脸的迷茫。
    是夜,明月高悬,恰似银盘。月亮旁边,飘着几朵浮云。夜露凝聚在庭院的草叶上,映着月闪着淡淡光华。

    “哎,多好的夜晚啊!”说话的正是失眠的花老爷,他坐在窗前把盏浅酌。

    屋内没有点灯火,只有煨酒的暖炉里散出淡淡的光亮。花老爷有胃疾,天一入秋,他便喝不得凉酒了。

    今晚,他将夫人送回了木香巷的花府,以防受到惊吓。

    “老爷,早些休息吧,童言无忌,孩子的话哪能当真。”管家老张见夜渐渐的深了,立在一旁如是说。

    花老爷静默许久,而后幽幽道:“老张,来了。”

    月照庭院中,只见一个五尺臃肿的身形飘忽闪移,沿着屋檐急速的腾跃而下。

    老张闻言,不由得一抖,抬眼顺着花老爷的目光看去。不禁惊叫了一句,“我的妈呀。”

    庭院空地上,这臃肿的斗篷下,十来只绿莹莹的光点正一齐注视着他们,极为的不友善。

    这诡异的一幕,连花老爷都觉的心肝一颤,提到了嗓子眼。

    “老爷……这是……黄鼠狼。”老张一把抓住花老爷的胳膊,有些瑟瑟。

    果不然,斗篷之下,约摸有五只极大的黄鼠狼,犹如人一般立起,叠了个三层罗汉,下面三只,中间两只,最上一只。

    最上的这只尤其的大,头顶的皮毛映着月色泛着黄光,身形魁梧,姿态倨傲,那斗篷正系于它的脖间。

    “贼子,本将军今夜来访,是要你交出我等儿女的皮毛。”嚯,竟然能口出人语,且气势威严,真像个将军。

    老张一个怪叫,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花老爷神情莫测,心中也是擂鼓喧天,无法从容。“我那藏宝阁……可是你们作乱。”

    “哼,正是。不承想,你竟然没有把东西放在那里。害得我们找了几夜。”黄鼠狼将军极其气愤道,“不要啰嗦,快快把皮毛还来。你们这些贪心的人,竟然乘人之危,连我呛死的孩儿们都不放过。可恶。看我今天不弄你个心神不宁。”

    花老爷眉头一皱,似乎想起半个月前,山上一个猎户送来的十几张皮毛。那猎户说,山上大火,回头庙后面的山洞里呛死了许多黄鼠狼,可惜有些皮毛受了损,他只挑了十几张完好的,想卖个好价钱。

    本来花老爷不想收,因为他不喜黄鼠狼皮毛上那股子骚臭。但是猎户可怜,说是山火烧了他的屋舍,还烧死了他的老娘,正等着钱下葬呢。是以,花老爷收了这皮毛,但转手便叫儿子花笑尘着人讨要了去。

    “喂,你且说话。”黄鼠狼将军斗篷一撩,有些急躁。

    “皮毛早已转手”花老爷不想牵扯儿子,这般说。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黄鼠狼将军一拍掌,大喊:“都出来。”

    花老爷一惊,就见花丛里,树荫下,墙头墙角,簌簌大响。

    有数百只大大小小的黄鼠狼踏月而出,将整个庭院挤得满满当当。为首的还有几只哭哭啼啼,披白戴孝的,那哀鸣嗷叫让人汗毛倒竖。

    花老爷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贼子,要你好受。”黄鼠狼将军一扬手,声音尖啸,“放!”

    一时间,无数的“噗噗”奏响,空间里迅速弥漫起一股恶臭。周边的花草被这些黄色的臭雾熏得萎顿枯黄。

    花老爷连忙捂鼻,但依旧难逃熏陶,瞬时,只觉头重脚轻,极为难过。

    “生死已矣,各有天命。如此执着,何时方休”一声清音从花墙那端传来,“阿弥陀佛”。

    花老爷勉强朝外看去,黄雾之下,白日的游方僧人缓缓行来。

    “了……了悟大师”黄鼠狼将军似乎有些慌张,毛揉揉的脑袋还不住的四处环顾,像在查找什么。

    “黄臭臭,你可是在找我。”游方僧人猛然探出一个小身影,正是白日的小姑娘。

    黄鼠狼将军一个不稳,栽了下来,哭丧着嗓子说:“你个坏丫头果然也在。”

    “啊呀呀,黄臭臭还在装将军呢,太好玩了。”小姑娘见黄将军披着斗篷,不由得哈哈大笑。

    黄鼠狼将军抑郁至极。

    “阿弥陀佛,今日之事,贫僧不如做个迂回。你那些儿女皮毛已有归属,与这花老爷无什瓜葛。你且放下,各安天命,两不相扰的才好。”僧人合掌,“今夜月圆,可不要误了尔等拜月。明日,我去山上与你那些儿女诵一回经,权当补偿,可好?”

    黄鼠狼将军双目一转,“既然了悟大师说情,我等也可作罢。只是,山火刚过,洞府竟毁,我等斗胆还想问花老爷暂借住所一处。不知花老爷允不允许?”

    花老爷头晕目眩,只盼着早点结束,见着问自己,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不知尔等想要何处?”

    “藏宝楼……”

    “啊?”花老爷老气一叉,真想骂这黄鼠狼。

    “下面的悬空。”黄鼠狼将军又补了一句。

    原来,藏宝楼下方为了防潮,防虫,专门用十几根原木桩架空了的。

    “好罢。只是院中有女眷,尔等不要随便跑动即可。”花老爷长舒一口气。
    月移星转,深夜时分。

    花家别院的屋脊上,一排排黄鼠狼,两爪着地,两爪搭在砖上,直立向月,似在凝望,又似在参拜。

    次日清晨,花府别院一阵喧嚣。

    原来朱三早起又发癫,抱着被子鬼哭狼嚎,污言不堪。甚至满院子奔跑。

    咿咿呀呀,满嘴里就是我那些个苦命的儿女呀……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一位手拿佛珠的僧人,一把拦住朱三,扒开他的上衣,手捏三寸银针,一下扎进了他后背上不断游走的疙瘩里。

    “黄臭臭,还不快去把你家婆娘带走,这样子赖死赖活,休要被人宰了去。”僧人身后冒出一小丫头,莫名朝着花丛说了一句。

    众人见花丛里黄雾一团,当空消失了去。似乎有人轻烟般叹了一句“这不听话的老娘们。”

    “好了,诸位,邪祟已去。将这位兄弟送回去修养几日便好”僧人如是说。

    花府清幽雅静,朱门青瓦,雕梁画栋。

    门外,游方僧人踽踽独行。刚爬上山头的朝阳如细纱般飘渺笼罩在花府别院。

    朱门吱呀轻启,探出一个身影,“和尚哥哥,说好的,可要常常来看我。”脆生生的嗓音里有些哽咽。

    僧人脚下一顿,转身粲然一笑:“有缘自会再见。”

    说罢,决绝而去。

    后面,似乎还是那丫头的声音,“和尚哥哥,尘公子赐了名字给我,叫花奴。你可记得了……”

    僧人心中一痛,眸中澄明一片。

    名即咒,简而言之,束缚也。这些年来,他与这丫头取过很多名字,她皆是转眼就忘。老榕树笑他妄想,他皆充耳不闻,一念执着。

    如今看来,他人之物再怎么贪念终归是他人之物,这些年他以为放下了,看来终究是没放下。

    不过这样也好,依照老榕树的说辞,把她送予花笑尘应是最好的法子吧!

    了悟……了悟……唯有放下,才能悟透。

    僧人仰天大笑,泪已横流。

    夜半时分,花府别院的一角,笑语连连。

    花府的人不禁奇怪,栀树苑里现下住的正是鲜少露面的花少爷。这少爷性子孤冷,不喜鼓噪,常年闭门静养。今夜怎会有如此景象,怪哉,怪哉。

    遥遥一望,长廊之下,青灯一盏。

    有青衫公子侧卧席上,肤色白净,鼻梁挺直,眼里幽深如潭水,而就着白瓷抿酒的双唇,如薄施粉黛般红润。

    青灯摇曳,这人虽然还有些稚气,但在夜色中却有股说不出的神秘朦胧。

    他的对面,围坐着两女子,大些的着紫衣,小些的着粉衣,俱是玲珑好看。

    在说话的正是换了一身粉衣的花奴,讲了一个黄鼠狼讨封的趣事。

    原来,某日,她在山上玩耍。

    有一黄鼠狼头戴官帽,身披斗袍,骑着一只硕鼠,风驰电掣的在山头乱窜。

    花奴瞧着好笑,哪知那黄鼠狼转向她,口吐人言:“小丫头,小丫头,你看我像个将军吗?”

    花奴不睬他,那黄鼠狼不依不饶,一直追在后面问。

    问得烦了,花奴一脚踢过去,“不像,不像,你不就是住在庙后的老黄鼠狼吗?你是个大臭臭。”

    此话一说,黄鼠狼抱头大哭,“五百年修行,最后修成了个大臭臭。前功尽弃,前功尽弃也!”

    ……

    “臭丫头,又在笑话我。”从花墙那头,一只碎瓦砸过来,落在花奴的身侧,不远不近,似乎也没有伤她的意思。

    “不好,黄臭臭听到了。”

    花奴跳脚,连忙躲在青衫公子的后面。

    青衫公子冷眉微抬,似乎也带了一丝不觉察的笑意。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说道:“墙外的道友,连续几夜造访别院,都不得谋面。今夜,不如进来喝一杯。”

    “不敢,不敢……我辈不知公子也落住在此,更不知花老爷是公子父亲,这几日叨饶不断,还请见谅。”黄臭臭在墙外说的诚恳。

    “罢了,若不是了悟大师来了,我势必要出去与你一会的。”青衫公子放下手中的酒盏,“不过那样的话,我怕在这院子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哦,还有你要寻找的皮毛。那日我被它们的腥臭熏得不行,就叫小婢从父亲那儿讨过来,送与洛先生了。
    ”
    “可是饕餮街的洛先生?”

    “正是。”

    黄臭臭一声惊叹,连连道谢:“有如此去处简直太好了。谢谢公子。”

    “客气。于我举手之劳。”

    青衫公子喝罢杯中的残酒,调整了姿势,靠在廊柱上抬头看明月。不由的叹一句“好美的夜。”

    花奴歪头沉思,饕餮街?洛先生?

    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说过呢?

    紫衣女子眉目含笑,为空了的酒杯蓄满。她年约十八,嘴唇丰满,脖颈细腻白净,自有一股诱人风情。

    花奴不禁看呆了。

    许久在后人撰写的传奇里有一段描述,说是某日晴空霹雳,一个旱雷炸在山上,毁了千年老榕树的修行。其实这榕树精的天劫早就过了,眼下就等封仙。不知为何,堪堪为他人挡了这雷劫,也真是难得一见。

    当然,也人说,这天雷最是凶猛,也最是狠准。炸的本就是老榕树,因为他做了些违反天规之事。

    众说纷纭,世间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说不准,道不清的。

    各位大人,姑且一闻,姑且一看,又何必计较呢。


    5、秋夜幽话之夜半琵琶

    青城有一家小酒坊,藏于深巷,店面简陋。没有客人时,常有老叟坐于门前,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这家酒坊,生意不温不火,常年卖的都是些老主顾。卖的最好的酒叫花前,花前取义为何?店家总是讲不清楚,只道祖上传下来的就这般。

    听喝过花前酒的人说,这酒色泽晶莹,清透澄亮,香甜馥郁,醇似甘饴,确是难得的佳酿。

    不过,最近这几日,卖酒的老叟愁眉苦脸,不断的唉声叹气。这花前酒卖出去又被退了回来,说是这味道大不如从前,喝入嘴里尽是泛着苦涩。

    花前酒一直是由老叟那未出阁的女儿酿制,用的是祖传的老方子,咋就变了味儿呢。
    老叟不得其解,私下里也不得不往女儿那边揣测了。

    老叟姓韩,女儿闺名汝琴,二八年纪,生的俏生生,水滴滴,可是周边出了名的美人尖儿。不过这丫头命苦,娘亲死得早,虽说跟着爹爹过得还算富足,但女儿家家身边缺了个说体己话的人,这性子也就孤僻了。

    为何老叟要把花前酒的事儿往这丫头身上想呢,这还要从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说起。

    韩家的宅子虽说不大,但前后有三进,前面店铺,中间居住有东西各一间厢房,最后面则是煮酒酿酒的地方。平时煮酒雇了一位长工,因为家有妻小,是从不留宿的。

    那天半夜,老叟忽然醒来。
    恰是深秋,在傍晚时,外面开始下起雨来。细密的雨丝乘着秋风,扑打在屋顶和窗户上,给人一种湿漉不爽的感觉。

    夜里,老叟是被一阵袅袅琴声吵醒,隐隐约约,忽远忽近。

    铮铮……

    这是琵琶的声音,音色清澈明艳,哀婉凄恻。

    老叟翻一个身,以为是哪家深宅女子在夜色中抒发哀怨,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活得恬静安然,舒坦无忧的。

    想着,他又迷迷糊糊的浅睡。

    铮铮……

    琵琶吟响,声声磨耳,一下子远的像在天边,一下子又近的像在门外。


    老叟心下一惊,突然想起女儿汝琴来。一种没来由的担心让他不得不披衣起床。

    推开门,微凉的风带着雨丝扑面而来。手上提着的灯火,晃了两晃。

    昏黄的灯火漫溢在周身,远处的庭院昏昏暗暗,只见模糊形状。出了门,琵琶声似乎呜呜咽咽,变得极远极轻,甚至掩没在雨声里。

    “汝琴……”老叟几步就到了女儿的厢房前,轻轻唤了两声。

    屋里静悄悄的。

    老叟迟疑一下,伸手推门。门一下子开了,原本就是虚掩着的。

    抬起手上的灯火四处照了照,屋里静默一片,本该在床上的女儿不知所踪。

    老叟左右又唤了两声,心底的不安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气息都喘的有些急促。

    正当他要出门寻找时,就在门外见到了徐徐走来的汝琴。

    汝琴没有说话,没有打伞,也没有点灯。

    就那么湿漉漉的走过庭院,踏上两级矮台,出现在了老叟提着的灯光里。
    映着灯光,老叟看到女儿衣衫整齐,长长的裙摆上溅着泥泞。一眼就能猜测是刚从外面回来。

    老叟喉咙里咯咯两声,倒吸几口凉气,“汝琴,这么晚,你去哪里了?”声音还算镇定,他不想让女儿难堪。

    汝琴抬起眼眸,水亮的瞳仁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她没作声,而是侧身进了屋子,并直接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早上,汝琴一切正常。不但早早起来做了饭,而且在烧酒长工来之前,就做好了酒曲。

    老叟乘着早饭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问起昨晚的事情。他睁眼到天明,想着是不是女儿大了,有心上人了 ,昨晚偷偷出去相见了?他这当爹的确实粗心,女儿这般大,他都没好好给她说门亲。虽然求亲的媒人还不少,但都被他稀里糊涂的搅和了过去。

    也许,他是存着私心的,若是女儿找了婆家,他这爹孤孤单单,还有啥意思呢。

    汝琴被父亲这一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乎全记不起昨天晚上有出去过。“昨夜我不曾外出,下着雨,早早就歇下了。”汝琴摇摇头,这般说。

    老叟见女儿神色如常,倒不像说谎。难不成他昨晚睡糊涂了,做梦了。后面似乎没有出什么岔子,老叟也就渐渐没放在心上。

    希望走过,路过,飘过的亲留下一丝丝痕迹,让我知道有人看过。
    不过几日之前,他和上次一样,从睡梦中醒了。

    铮铮……

    又是那飘飘忽忽,不绝如缕的琵琶声。

    老者想起之前的那晚,不由一下弹坐起来。

    今天是个很不错的夜,明亮的上弦月在薄纱般的云里时隐时现。

    老叟披件外衣,没有掌灯,悄然推门向汝琴的房间走去。

    哦,天。又是空空静寂。

    老叟奔向大门,果然门扉微敞,汝琴又出去了。不过,在月色的照耀下,他看到了巷尾裙衫一闪,好像正是汝琴。

    老叟提气敛神,连忙跟上。

    汝琴脚步稳健,穿街走巷,似乎很熟悉。而让老叟更绝不妙的是,汝琴似乎在循着那琵琶声而去。难不成真是约会情郎,老叟不但觉得有些不光彩,心里更是失落至极。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汝琴推开了一扇门,借着月色,似乎能见门匾上写着“青城书院”四个斑驳大字。

    老叟心下一凉,一双腿灌了铅般站在书院门口怎么也挪不动了。

    而书院里的琵琶之声一顿,有凉风般清透的声音,温柔道:“君之,你来啦!我等你许久……”

    闻此言,只见老叟浑身寒噤,咕咚一声栽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隔天,日上三更。

    老叟一眼睁开,竟然睡在了自家的床上。昨夜一切似乎只是个梦境。而她的女儿汝琴,一切如常的忙碌,只是眉眼间有些疲态。

    老叟痛拍大腿,呜嗷一句:“造孽啊,撞邪了。”

    接下来的几日,老叟一到晚上,就通宵把守,坐在汝琴的门外,严阵以待。无论如何,他就算拼了老命,也不再让汝琴出门。

    可这汝琴连着几日都郁郁寡欢,做起事来也是失头忘尾。

    所以,经她手调制的花前酒,变了口味也是情理之中。

    老叟呢,也是愁眉莫展,不知如何办才好。


    这日,黄昏时分。

    有熟客来买酒。见老叟怏怏不乐,不禁问道:“韩叟,最近可是遇到何事不顺?”

    老叟连连苦叹:“哎,一言难尽,也难以启齿呀!”

    酒客捋捋山羊胡,道:“韩叟不妨说来听听,洛某多年承你酒恩,你的苦楚,也许洛某能帮忙出出主意呢?”

    老叟思忖,心下一横,“洛先生也是常客,你我相熟多年,那小老儿便将最近遭遇与你说说。还求不要笑话则个。”

    于是,将最近的事情细细絮叨开来。

    被称为洛先生的酒客,倒也是上心,聆耳倾听,随着老叟的叙述,惊疑万分。

    听罢,洛先生眯眼细思,沉吟片刻,道:“啧啧,这事蹊跷,咱们青城现下何来的书院,韩叟可不要拿梦话诓人。”

    “哎呦,小老儿一开始也觉得是个梦,不然怎明明晕倒在书院门外,第二日醒来却是在家里呢?”老叟叹气,甚是哀愁,“不过,你看我这额头上的肿块,那日早晨醒来,莫名其妙就殷殷渗血肿起来了。可不正像晕倒时磕出来的。所以,小老儿梦里梦外,弄不清啊!”

    洛先生抬眼看看韩叟的额头,确实磕得厉害,现在还淤肿未消呢。

    “那么,关于这些事情令千金可有什么说法。”

    “哎呦,怪呀!我这汝琴丫头,第二天不管我问啥,都是不清楚。”老叟双目一湿,有些颤抖。

    “哦?这事有意思。还有令千金叫汝琴。为何你听到书院里的声音叫她君之呢?”洛先生疑惑。

    老叟一顿,吞吞吐吐有些惊慌,“洛先生,小老儿这丫头怕是遇上大麻烦了。”

    “为何这般说?”

    老叟深叹一口气,许久才无力道:“这只是小老儿的感觉。话说,几十年前,青城是有这么家书院,那时候我还小,家里有个小叔叔就在这书院里当夫子。而且……”

    老叟顿了顿,有些欲哭无泪。

    洛先生静静的听。

    “而且,我那小叔叔就叫君之。那时候我年岁小,只记得小叔叔成亲那日,青城书院失火……烧得一塌糊涂。听说,有烧死过几个人。所以,现在的青城根本就没有什么书院,因为县官觉得晦气。”

    洛先生眸光闪了闪,嘴角不经意的扬了扬,“你这言外之意,是你女儿撞到鬼祟邪物了?”

    没想到洛先生一语道破天机,毫不犹豫的撩开了覆盖在这件事上的面纱。

    “洛先生……”老叟面色一苦,握着老拳不住的懊悔捶胸,“我这当爹的啊,糊涂,太糊涂呀。连自家女儿都护不周全,活着还有何用。”

    其实,老叟活了大半辈子,心里亮的跟明镜似的。那夜在书院门前一看那匾,一听那声“君之”,他就知道女儿遇到的事棘手了。只是,他不愿也不敢承认罢了,毕竟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再说,若传出去,他这黄花闺女还不被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

    “韩叟,切莫难过。一切都有个因果,若真是鬼魅作祟,我想他亦是没有害人之心,不然您和汝琴早就遭殃了。”洛先生如是安抚,顿了顿又说:“不管好鬼恶鬼,久久不肯离去,想必是心中还有心愿或者挂念。”

    “洛先生,这……这如何是好。我那丫头暂时虽无生命之忧,但眼看着日渐憔悴,小老儿我心里难受啊!也不知为何,经这丫头之手调出来的花前酒也窜味儿了,酒曲方子还是以前的,没有丝毫改动。出来的味却是不同,真是怪事连连。这下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老叟满面愁云,让人看着有些不忍。

    洛先生心下疑窦丛生,问:“请问这花前酒的方子可也是您那位小叔叔君之创制?”

    老叟僵了一僵,蓦然跺脚:“可不正是。这事怎得越想越玄乎。洛先生可知道,我那君之叔叔是顶顶好的妙人,饱读诗书,精通韵律。可惜,成亲不过半年,就郁疾成疴,早早的殁了。”

    洛先生面上轻笑,心里倒是有了一丝头绪。

    “罢了,罢了,今天这花前酒想必是买不着了。韩叟之事,若真如你我推测的一般,我想有个人倒是可以帮忙。”

    “当真?不知洛先生口中之人身在何方,小老儿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他请来。”老叟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不必韩叟去请,这事包在洛某身上。他这人轻易不露面,不过就是欢喜杯中之物,尤其钟爱你家的花前。就为这酒,他这忙也是要帮的。”洛先生言之凿凿。

    临走之时,洛先生送予老叟一串铃铛,说是,若再遇到汝琴夜半出门,就在门外对着东南方摇一摇,自会有人去处理。

    老叟拿着铃铛,虽然疑惑,但是死马便当活马医了。如此这般,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在此笔者也就不多说了。

    四日后的晚上,微雨。夜风中,又响起了那婉转凄凉的琵琶声。

    清冷无人且黝黑的巷子里有沙沙的脚步声,正是酒铺的汝琴。

    而同时,一串铃铛声在夜里响起,带着急切。

    寒凉的夜风中,比蛛丝还细的密密雨雾,四处弥漫。

    汝琴拐过街角,推开了一扇大门,正是琵琶奏响之所。

    门外的大槐树下,走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习惯的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可不就是那酒客洛先生。

    半响,他转头对着迷蒙的夜,说:“下雨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洛先生开了口,怎会不来。”是个清冷好听的男子声音。话音刚落,从夜里款款走出一个人影,长身玉立,略微有些单薄。

    幽幽的琵琶声从书院内传来。

    来人驻足倾听半响,“这样的曲调好凄凉!”

    “是啊,听着让人觉得胸口很是难过!”洛先生附和。

    又听了片刻,来人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洛先生不免催促,“尘公子,我跟你说的那汝琴已进去许久,我们也进去瞧瞧吧。”

    “洛先生,莫急。”尘公子碰了碰洛先生的衣袖,“你混迹饕餮街许久,怎就没瞧出这书院的诡异。”

    “尘公子笑话洛某,这书院不就是鬼像幻影嘛,还要多说。”洛先生有些不服。

    “你我凡胎肉体,虽说平时在饕餮街来去自如。在这儿可不能就这般硬生生闯进去,还是让九薰在前面带个路吧!”

    尘公子话音一落,就在眼前,昏暗的夜色中,静静出现了一个紫衣的妙龄女子。她白皙的手上提着一盏竹灯,眼帘轻垂,容貌靓丽。

    就着灯光,洛先生不禁赞叹:“九薰,似乎又漂亮了。”

    九薰抿嘴浅笑,在昏黄的灯里煞是娇媚。随后,她转过身子,在微凉的细雨中朝书院走去。

    自己顶一个,贴子沉的太快
    推开门,书院内云山雾罩,空中浮着丝团般缭绕的黑气,身入其中感觉呼吸都有些凝滞。

    “想不到,竟然设了瘴。”洛先生叹道。

    “瘴雾迷人,且是阴寒,吸多了对身体无益。”尘公子正说这话的时候,就见九薰手上的灯笼嗞嗞作响,灯里跳跃的火苗渐渐由橘红转绿。

    “九薰这灯,可真神奇。”洛先生惊叹。

    而后,竹灯的周围渐渐聚集了许多黑气,那灯像活了般,摇曳吸纳。

    半刻,书院内空气流动,有清风,有细雨,竹灯旁的黑气散淡消失。

    “公子,可以了。”九薰说。

    瘴雾已除,往书院内部走去,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可怖,细雨笼罩中的屋舍走廊,庭院树木,似乎与平常无异。

    沿着回廊走下来,一路也算太平。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处雅致的屋子前。

    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格照射在屋外的花间石板上。屋内的琵琶声,叮叮铮铮,让人听了不禁有些沉醉。

    突然,琵琶声断,屋内的人说:“君之,今夜咱们有客人来了。”

    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一个叫君之的人与他搭腔。

    “冒雨前来,走出迷瘴,不知三位是何人也?”屋内的人问。

    尘公子眼角轻扬,“我等乃红尘过客,今夜,恰闻阁下琵琶声,不由前来一看。”

    “好曲难得,佳音难寻。外面有雨,三位不如进来一坐。”话闭,冷风一过,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点着烛灯。

    四下一看,屋内装饰简洁干净。有一张软榻,几张桌椅。窗下的案几上放着纸墨笔砚。

    迎门而坐的是个抱着琵琶的虚影,淡淡的,像一层雾气凝成的人形。而她的旁边则静静坐着一位女子,神情冷淡,显然被摄了心魂,坠了魔怔。洛先生认识这女子,正是汝琴。

    “唐突了”门外的尘公子冲那虚影了揖了一揖,便率先走了进去。九薰、洛先生紧随其后。

    “啊呀”那虚影晃了晃,似乎要散了般。而后蓦然惊叫了一声,“还请后面的那位……把引魂灯熄了才好。”

    九薰看看嗞嗞作响的竹灯,又看看尘公子。

    “也罢,这灯姑且熄了罢。”尘公子道。

    灯一灭,那虚影又回聚一处,若细看,能辨面目神态。

    洛先生心中惊了一惊,想不到,竟是个样貌俊朗的年轻男子。

    “人妖同行,魂灯相随。想必诸位亦非等闲之人。可能也不单单是路过听曲吧。”虚影抱着琵琶有些落寞,喃喃叹一句,“知己,知己,空留一句笑语。悲切,悲切,个个叹我痴情。”

    “世间文字十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阁下何不早日放下,脱离红尘。何必久久盘旋,错了轮回。”尘公子静静说,“更不该牵连无辜,再造妄念痴嗔?”

    “哈哈,道理谁人不懂。可又有谁知我心中思念苦楚。”虚影抬指狠狠拨了两下琴弦,琵琶声尖啸刺耳,“假如诸位不为听曲,而是想扰我好事,那就速速离去吧。”



    闻言,洛先生恼怒十分,不禁喝道:“鬼魅邪祟,你迷了人家的女儿,可是胆大包天。若是不知悔改,怕是要魂飞魄散不成。”

    “哼。果真来者不善。那便休怪我无礼了。”虚影十指相弹,琵琶声大作,犹如魔音入耳,搅人肺腑。

    洛先生只觉气血上涌,头痛欲裂。

    “休要伤人”一声娇叱,旁侧的九薰紫衫流动,衣袖间流光闪耀。

    这些流光化作一串飞火朝虚影打去。

    “不好。”虚影惊道,雾气般的身子急急散去,躲过了飞火。

    九薰俏容薄怒,衣袖一摆,流光大炙。

    刹那,在屋子里飞火如花飘蝶舞。

    那将将躲过一劫,重新聚于一处的虚影,见劈天盖地的飞火再次照面扑来,不由惊颤悲愤喊道:“这妖女子忒狠毒,我今日休矣……”

    突然,一声惨叫。

    众人皆是一顿,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惊。

    发声的竟是那呆呆怔怔的汝琴。不知为何,她猛然扑身挡在了那虚影面前,堪堪受了飞火之灼。

    “你这鬼祟,竟然拿汝琴挡火”洛先生看着倒地痛苦的汝琴,不由跳脚大骂。

    “我没有。”那虚影闪闪移移,似乎苦闷痛心,“我怎会舍得伤害君之。”说罢,也不怕九薰再出手,蹲在了汝琴身边,垂泣起来。

    “公子,我没想到……这女子突然……”九薰也未料到如此,看着自家公子有些不知所措。

    “九薰,无碍。这怪不得你。”公子浅浅一笑。

    那边,汝琴咳嗽两声,有些气息不稳。

    “君之啊,你这又是何苦?”虚影伸手抚了抚汝琴的额。

    汝琴双目流转,扯着脸笑了笑,“我……不叫君之,叫汝琴。你可是记住了。那日树下一遇,我便告诉过你,我叫汝琴。……为何偏偏不听,非要叫我君之。”

    嗬,汝琴这丫头竟挣脱了魔怔,清醒过来。

    “可你就是君之啊,这眼,这眉,这唇……又有哪一样不像呢。自那年我打第一眼见过,就刻在了心上,且会忘记。”虚影拿指摸着汝琴的眉眼,梦呓般细语。

    尘公子与洛先生对看一眼,知这其中缘故必是曲折。

    “阁下,一念遮眼。何不打开心眼,好好瞧瞧,这人到底是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君之。”尘公子说道,并伸手在虚影眼前一晃。

    虚影怔怔望向汝琴,许久,才深深叹口气,“斯人无情啊,惑我心神,却又弃我不顾,害我受相思煎熬。原来你倒三生轮回,换成女儿之身,把我忘的干干净净。”

    “阁下,可是看真切了?”尘公子又道:“如果愿意,我们倒是可以听听你的故事。这位闻名饕餮街的洛先生最爱听故事。弄不好,听罢你的故事,他能帮你造个黄粱美梦,圆了你的心愿。”

    虚影哀然垂首,满目清泪,“罢了。事到如今,说说也无妨。无非也就是被你们笑话罢了。我叫安子惠,原是青城书院的一名教习……”

    这个故事,发生在许久许久之前。



    秀才安子惠得了青城书院的文书,说是书院缺个音律教习,想请他担任此职。

    青城书院声名显赫,教出的文豪显宦颇多。

    安子惠得此良机,且有不去之理。随即整理行李,前往书院。

    青城书院条件优渥,给教习们都备有卧房。安子惠被安排在了慎字院,小院清净雅致,东西各有一间卧房。

    他落住在西边的卧房。站在庭院,放眼一看,院子虽小,却有几处顽石,几株修竹,还有一些花草。东西两间卧房,靠一条青石路相通。

    安子惠抚掌称赞。看到对面的卧房门扉紧闭,不由问那引路童子,“对面落住的是何人?”

    童子答:“对面住的是君之先生。这几日,先生到临江县赛诗去了。怕还需几日才能回来呢。”

    安子惠“哦”了一声,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窃喜,自己竟然和大名鼎鼎的君之先生住在了一间小院里。

    人人都传君之先生是位奇妙人,三年前高中探花,殿前受封。奈何,他抗旨不从,说是参加科考只为玩玩,并不想被官职困于朝堂上。皇上爱才,见君之心在山野,性情随意,也就让他去了。

    安子惠在青城书院的头几日就这般过去了。

    某天,清晨时分,安子惠被庭院中的声响弄醒。

    他起床推门一看。

    只见,淡淡晨雾将散,细细朝阳闪着五彩琉璃般的光彩,照耀院中。

    院子里,有一人,青丝长垂,着一件单薄长衫,赤脚行走在花草间。

    安子惠呆了一呆。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就立于朝阳下,回头冲他浅浅一笑,比那夜空中的星星还要璀璨夺目。

    那时候,安子惠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咚”两下狂跳。

    眼前的人,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尤其那双眉眼,澄澈若碧波流盼。

    安子惠的喉口禁不住滑了滑,心里迷糊起来,这人男女难辨呀!

    “早安”庭院中的人,如是说。这嗓音如流水溅玉般的好听。

    “你……你……可是对门之人。”关键时候,竟然有些口吃起来。安子惠对自己有些恼。

    那人淡淡道:“正是。在下韩君之。”

    一切来得太快。

    安子惠心头一热,脑子里似有万马奔腾。

    他就是君之先生。君之先生是个天仙般的美男子。而且君之先生从相貌上看,似乎比自己还要小。

    哦,深吸三口凉气。

    “我……安子惠……新来的音律教习。住……住在你的对面。”由于慌张,安子惠到忘了该有的礼节,说起话来,唐突的很。

    想想,前几日他躺在床上,也设想过怎样与君之先生见面,又怎么开始一场优雅又有文化的对话。

    现在,全变成了泡影。

    “极好,我这院子里终于有个作伴的了”韩君之嘴角上扬,连眼睛都含了笑,“子惠兄,你且梳洗,等会我们一起去后院用早膳”。

    一声亲切的“子惠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安某人有些欣然。

    “唔”安子惠嘴上答着,脚却没有挪。

    眼前的韩君之也没说话,猫着腰慢慢穿梭在花草间,似乎有些忙。他手上拿着一个半掌大的白瓷瓶,竟然在接花瓣上的露水。

    真是个奇怪之人呀!

    青城书院的早膳有些简单,一碗清粥,几个馒头,再加一份咸菜。

    韩君之用簪子束了头发,换一袭长衫,穿了一双鞋,整个人似乎气宇轩昂了许多,少了早晨刚见时的那份……姣美。

    “子惠兄,你这是吃饱了?”韩君之侧头,见安子惠端着碗,瞪眼看自己吃饭,不禁好奇。

    “没……没有”安子惠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先生吃相优雅,不由多看了两眼。”

    韩君之放下手中的碗,“子惠兄,你这张口先生闭口先生的,叫的我浑身不自在。你看,这年岁上我俩相仿,你就叫我君之好了。”

    安子惠被口中的稀粥,狠狠呛了一下,硬把“君之”二字,卡在了喉咙里,上上下下,憋闷得慌。

    因为早膳是席地而坐,吃罢饭,韩君之离座时,将手在安子惠的肩上按了一按。这其实就是起身时借个力罢了,但隔着衣服,安子惠感觉到了那修长手掌下的温热。

    他的心……有些荡漾。

    午夜梦回,安子惠劝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君之先生在他心中是高山般的仰止,越崇敬便越重视,越重视也就越忐忑。

    ps:我想这段故事放上来,可能有些朋友会有天雷炸顶的感觉。

    虽然我不腐,但一直有写这么个故事的念头。

    记得在读《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十二楼》等作品时,发现里面亦有这类的故事。细细一读,发现多是当作趣闻记载之。李渔的《十二楼》里专门辟有一章,花些笔墨编写了个曲折故事。可是就个人而言,我觉得远远不够,所以才有这个故事的诞生。

    不喜欢这类的朋友,可以直接忽略。后面还有精彩故事。

    假如因为我文笔的问题,让愿意一看的朋友,觉得消化不良,也可直接忽略。

    (●’?’●)

    上天保佑,祈盼我不要把它写成小/黄/文。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安稳且惬意。

    安子惠似乎渐渐熟悉了韩君之的存在,也没有先前的心慌意乱。

    他们趣味相投,常一起品茗,作诗,奏曲……

    天渐渐入秋了,轻轻细雨被风吹的漫天飞舞。

    安子惠刚授完课,远远就见韩君之立在廊下抬着头,许是在看天,也许在看雨。

    风卷起他的袍裾,似有伊人独立,出尘之感。

    “君之,怎还没走?” 安子惠看看天,有些晚了。

    “等你”韩君之漫不经心的答,“一起去用晚膳。”

    安子惠的脚步顿了一顿,而后似乎也漫不经心道:“今日有首古曲颇难,所以放堂有些晚。”

    韩君之浅浅笑了笑,撑开手中的伞,走下廊阶。

    眼前的背影很直,走路不疾不徐,端的正气。

    安子惠这般想着,也信步跟上。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安子惠没收得住脚,险些撞上去。

    韩君之转过头,“下着雨,你又没伞,为何不进来?”话毕,不等他做反应,就拽着他的胳膊拉进了伞下。

    “雨不大。”安子惠嘟囔一句。

    韩君之没有说话。

    伞下,两人一左一右,都有小半个肩膀露在了伞外,有些微凉。而彼此挨在一起的半个肩膀,似乎又过于温热。

    安子惠没来由的抖了一下。挨着他的胳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拉开了些距离。

    晚膳期间一切如常,而后一起回了小院。

    韩君之先把安子惠送到西卧房,而后再回的东卧房。

    夜雨似乎大了,一直抱着琵琶在屋里弹试的安子惠,伸伸懒腰,透过半开的窗户向外眺望。

    入眼,就是对面的窗也开着,烛光摇曳。那人站在窗前,面色宁静。见他看过去,竟然冲他招了招手。

    安子惠一怔,这动作……怎么跟唤猫似的。

    当安子惠起身想要过去的时候,那人又补了一句,“把琵琶也带过来。”

    韩君之的卧房干净整洁,屋角的一张桌上放着许多的小瓷罐,是他为调酒曲收集来的露水。

    安子惠进去的时候,韩君之坐在软榻上,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安子惠从善如流的坐下,落眼就看到他那双赤脚,他的脚不是很大,脚面略窄,五指匀称,指甲修得正好。这是一双保养的不错的脚。

    “子惠,把你刚刚在屋里弹的那首古曲,弹与我听听。”韩君之说。

    “《月下》?”

    “正是。”

    这首古曲是安子惠从一本古书中得到,可惜是个残谱,所以他便自己续了后面部分,但总觉得不够流畅。所以一直在试弹。

    听曲的时候,韩君之半靠在软靠背上,双手环抱胸前,眉头微皱,倒是少见的认真模样。
    安子惠弹着弹着,就控制不住的拿眼睛去瞄对面的人。看他沉思的眼眸里潭水深深,旋着涡儿似的慑人心魂。

    “子惠,认真些。”韩君之淡淡开口。

    一曲弹罢,安子惠的后背出了些汗。

    韩君之没有立马评价,而后换了个姿势。他两肘支在微微岔开的两腿上,身体前倾,一下子凑到了安子惠的眼前。

    他侧着头,沉思片刻道:“子惠,这曲子有六段,前三段应是原谱,分为临江、晚眺、唱晚。后面你续了三段,分为依窗、明月、怀思。正描述了一个女子望江凭栏思君的起伏情绪。”

    安子惠望着韩君之的侧脸,棱角分明,鼻梁挺拔,两片薄唇有一丝魅惑的性感。

    “子惠,发什么呆?”韩君之见安子惠有些呆呆怔怔,不禁伸手曲指轻轻弹在他额上。

    不过,似乎意识到了不恰当,连忙收回手,重新回到了起初靠后的姿势。

    “啊?”安子惠被那手指的轻拂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说,从‘倚窗’这段开始,你把起调放的低些,再来一遍。”韩君之重复的说。

    “哦”安子惠没来由的心慌,有些懊悔自己的失态。

    奈何,这手指连着心,一起慌了起来,连音准都找不着了。

    韩君之轻叹,伸手捏住安子惠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往下移了移,“应该从这个音开始”。

    毕竟,安子惠是了音律能手,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他渐渐沉下心来。

    琵琶声声悠扬,安谧宁静的节奏里,透着丝丝哀怨和凄凉。在这乐声中,安子惠沉醉其中,心中似乎有一股情绪追随着手,腾然而起。

    此曲终成,原谱与续谱合二为一,奏成了绝妙的音乐。

    安子惠沉静其中,无法自拔。

    韩君之浅然一笑,“如此这般,我的耳朵就不必再受折磨了。”

    闻言,安子惠的脸红了红,原来君之是实在听不下去,才叫自己过来,稍加指点的。

    其实,我每天都在期待着回帖。( ▼-▼ )我这是个什么样的心态呀!
    这夜,他们又在烛下,喝了点酒,味道香醇绵柔,一如这醉人的夜。

    韩君之说,这酒是他自己制的酒曲,由韩家酒坊烧制。不过,还没有名字。于是叫安子惠帮忙想一想。

    安子惠想了想,道:“君之,不知叫‘花前’如何?”

    花前,一来可以应了他们刚刚完成的《月下》古曲,花前月下自是比喻美好;二来这酒曲用的是朝阳时分,花儿上的露水,这花前不也正合了意。

    韩君之抚掌赞好,于是,在韩家的诸多酒品中有了花前酒。
    日子流水般,匆匆而去。安子惠与韩君之自是处的融洽和谐。

    中途,安子惠回过一次家,因老父母为他看了门亲事,让他回去瞅瞅。

    三日后归来,他便颠颠跑去找韩君之。

    “回来了。”韩君之浅浅笑,这般说。

    “嗯。回来了。”

    然后两厢默默。安子惠心知韩君之不喜打探人家私事,可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君之”安子惠坐到正喝茶的韩君之身边,“与我……我……”

    韩君之端着茶盏,定定看他,似乎在静等下文。

    “与我相亲的女子……漂亮贤惠。”

    “嗯,那自是很好。”韩君之说。

    “你可想看她画像?临走时,她送了我一幅。”

    “看看也可。”

    看罢画像,韩君之说:“这女子确实长得温婉。与子惠也是般配。”

    听君之这般说话,不知为何,安子惠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又有点忿忿。

    他现在也有些搞不清自己了,明明这女子他瞧着就是喜欢不起来。怎就在韩君之面前说了这番违心的话。

    当天晚上,安子惠与韩君之一起参加了书院的秋之宴。

    书院的秋之宴,多是文人聚在一处,谈谈人生,赏赏秋,顺便切磋切磋才艺。

    宴将尽时,大家有些醺醺然。

    不知是谁提出,请君之先生为大家舞一曲,好让众人一睹风采。

    又有人附和,古有谢尚善舞,以《鸲鹆舞》博得众人喝彩。听闻先生也善此舞,不如让吾辈也开开眼。

    众人皆道绝妙。

    韩君之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只好起身作舞。

    乐起,舞起。

    只见君之身影蹁跹,衣袂飘飘,若欲飞翔。

    安子惠从没见过这样的韩君之,如此的姿态矫健,神情凌然,气势奔放。

    那优雅的舞姿,正合了《鸜鹆舞赋》中的描述“避席俯伛,抠衣颉颃。宛修襟而乍疑雌伏,赴繁节而忽若鹰扬”。

    舞罢,回眸。

    众人皆醉。

    安子惠的杯子掉了,酒洒了。只觉胸闷气短,有一种被束缚的东西,从胸腔里蹦了出来。

    回去的时候,韩君之有些醉步凌乱。

    安子惠只在后面远远的跟着,黑漆漆的眸子里掩着一层水雾。这水雾背后又是怎样的天翻地覆,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转眼已是深秋时节,万物开始凋零。

    书院里的人渐渐发现,子惠教习,有些消瘦下来。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日放堂时候,安子惠就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厉害。

    晚膳未吃,韩君之便陪着他回了小院。

    “子惠,你这是惹了风寒,先到床上歇着。我去给你熬些药来。”韩君之扶他躺下后,说道。

    安子惠勉强笑了笑,拉住韩君之的衣角,摇摇头,“君之,无碍。我躺一会就成,你就不要忙了。”

    韩君之叹气,俯下身来温柔说,“子惠,你现在烧得厉害。好好听话,我去去就回。”

    安子惠迷迷糊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不由得颤了颤。

    月移影动,更深露浓。

    屋内烛光摇曳。

    “君之,这药有些苦。”苍白着脸的安子惠皱了皱眉头,看着一海碗的黑色液体,有些退怯。

    韩君之浅笑,“子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良药当然苦口了。不过我给你备了些蜂蜜。”

    安子惠无奈,喝口药,再吃一口韩君之拿勺喂的蜂蜜。

    这种味道,有苦有甜。不禁鼻子有些发酸。

    半夜,烧退。

    安子惠从昏睡中醒来。黑暗里,隐隐觉得有人睡在身侧。

    安子惠动了动手臂。

    那人似乎睡得很浅,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子惠,醒了。可是要喝水?”

    “君之……你还在。”安子惠心里有些歉疚,但转念又有点兴奋。

    “那会你烧得厉害。我不放心。”韩君之淡淡的答,转过身伸手摸到他的额,“现在似乎好多了。”

    安子惠的床本就不大,两人面面相对,鼻息相闻,很是尴尬。

    “君之……”安子惠咽了咽吐沫,心里迤逦万千。

    韩君之心下一惊,连忙坐起身,解释道:“我刚才实在抵不住瞌睡,看床上还有些空间,就想小睡一会来着。”

    安子惠从没见过这般慌张的韩君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蔓延开来,说不清,也道不明。

    静默片刻。

    韩君之又道:“你烧退了……我这便回去了。” 说罢,就要下床。

    “君之。”安子惠不知怎样的魔念入心,一把搂住那人的腰,哀求般说,“别走,陪陪我。”

    韩君之的身子颤了颤,僵在那里,没有动。

    安子惠的心跳得飞快,整个人就像闷到水里窒息了般。

    “子惠,先放手。”韩君之的声音平静的几近薄凉。

    安子惠头皮一麻,心里丢盔弃甲,碎的痛楚。有些悲切的哀然道:“君之啊,我的心……它不听我的。自从那天……”

    “子惠,不许说。我不想听。”韩君之的话如千年寒刃,一把刺在了安子惠的心窝里。

    是啊,韩君之又是何等的七窍玲珑。他又怎的会让安子惠这般傻傻地说下去。

    有些东西,说出来,就完了。

    “好,好,我不说。”

    话未完,安子惠便毫无预兆的,破釜沉舟般,翻身压了过去。

    身下的君之,真的单薄,还有些凉。安子惠的心像游走在刀尖上,有些狂热,有些害怕,又有些嗜血。

    韩君之显然没有料到会这样,不由勃然大怒,“安子惠……你会后悔的……”

    “君之,就算千夫所指,天打雷轰,我都不悔。” 安子惠若疯魔了般,颤抖着手指,寸寸攻城掠地。

    这哪里还像正生着病的人。

    安子惠的唇,贴着那人细细的脖颈,一直到了耳畔。“君之,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你看,你是有反应的。”

    温热的大掌按在了不按的地方。

    韩君之深深吸口气,特想骂娘,可一张嘴,就全部淹没在覆盖上来的温热的口舌之间。

    夜就像死了一般的静,只有彼此的喘息之声。

    不知为何,韩君之心中一痛,满腔的悲怆一下到了眼底,打湿了面颊。

    “君之。莫怕。我不会那样对你。”安子惠温柔嗫嚅,他怎会让君之受那般痛,那般辱呢。

    他求得只不过尔尔,多少个夜里,他想的也不过尔尔,从无龌龊。

    他的君之那么骄傲,他怎舍得去践踏。

    “不过,假如你想,我不介意,我也不怕痛。”安子惠又魅惑的补了这么一句。

    韩君之呜咽,狠狠咬在了安子惠的唇上,直到腥味入喉。

    一夜,他们彼此纠缠,又彼此恪守。

    次日,安子惠醒来的时候,床畔早已没了人。

    唯有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笺,有寥寥几字,“不见不念,不爱不嗔,从此江湖两忘”。

    看罢,安子惠飞奔出门,寻寻又觅觅,踏遍满地枯叶。

    最了,斯人已远去。

    留下的便成了已相思为伴的可怜人。

    可怜人疯不得,死不得,唯有以酒度日。
    为写这段,把我纠结的呀!

    从昨天到今天,修了改,改了修。

    最后写完,竟然是这副德行。

    妈蛋,我觉得我该多去看看言情小说了。
    今夜的雨,细密如丝。

    听罢故事的尘公子等一众,不免有些戚戚然。

    被九薰处理好伤口的汝琴,听着虚影的叙述,哭得伤心。

    “既然喜欢的紧,你为何不去找他?”沉默的九薰,问得有些突然。

    虚影怆然一笑,“君之的脾气我知道,就算我找到了,见到了,想必也是白见。所以,我便一直苦苦挨着。我想这也许都是命吧,那时听说君之的喜事,我心里难过便喝了个痛快,所以醉得连起火了都不知晓。”

    “世事难料,很喜欢未必在一起,很珍惜未必长相守,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做了孤魂野鬼。”洛先生有些惋惜。

    虚影颓然,“我总想着,还会见到君之的。”

    尘公子面色淡淡,“那又怎么遇到汝琴姑娘的。”

    虚影看看汝琴,似乎还是有些迷惘,“她跟君之长的极像,若不是你帮我开了心眼,我怎会想到她便是君之的转世。”

    原来,安子惠一场大火失了命,因为心有执念,便一直在原地徘徊。本来天地正气,像他这样的孤魂野鬼是很难保全的,奈何,青城书院门前的大槐树倒是成了他的寄居之所。

    那天,汝琴给一家老主顾送花前酒,恰在傍晚时分路过此处。

    安子惠的虚影闻到熟悉的酒香,那么探头一看,便以为是君之来了。

    所以才有之前的那一段。

    “君之,好生无情呀!”虚影不禁泪流满襟。

    这时,有老叟颤巍巍走进门来,大家一看,原来是汝琴的父亲,韩老叟。想必他是挂念女儿,偷偷跟来的。

    他难过道:“我那君之叔叔,其实也是可怜的。”

    当年君之一走了之,没多久便被他的父亲,派人绑回去成了亲,这门亲推不掉,是皇帝许的一位郡主。

    为了防止君之偷跑,成亲后的那段时日,京城可是派了十几个士兵守着的。

    老叟深深叹气,“我想叔叔后来应是后悔了,所以他总喜欢在纸上写你的名,画你的像。那时,我偷偷去瞧他,就瞅着他,对着那些字啊画的发呆。后来,他抑郁成疴,没多久就去了。”

    虚影听罢,已是悲痛的无以自拔。

    黎明时分,洛先生对着渐渐散去的虚影说:“假如你想了结心愿,便于明晚到饕餮街的黄粱阁找我吧。”

    “好罢”虚影烟云一叹。

    黎明即起,鸡一叫。眼前的鬼影幻象还归原样。

    竟然,只是街的一角。那棵大槐树,在细雨中,朦胧黑沉。

    “汝琴,一切都是虚像,为免去痛苦,不如叫我家公子给你拔了这段时日的记忆吧。”九薰对在细雨中颤抖的汝琴这般说。

    不想,汝琴却坚决道:“不用了。”

    九薰还想说什么,却被尘公子拦住了。

    迎着黎明破开天际的一线光亮,洛先生望着韩叟父女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叹气。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尘公子眉眼清冷,站在微雨中这般说道。

    几日后,洛先生着人给尘公子送了些花前酒。

    浅浅品尝,香醇如前。

    旁边的粉衣小丫头挠挠头,“公子,你是说这酒,味道又变回来了。还是那个撞了鬼的汝琴调的酒曲呀?为什么这味道会变来变去呢?”

    尘公子叹口气,手上的折扇一合,轻轻拍在了小丫头的脑门上,“看来呀,以后可不能再让九薰给你讲故事了,不然你这嘴巴可真要闲不住喽。”

    粉衣丫头嘟嘟嘴,有些不乐意。

    尘公子唯有叹一句:“花奴啊,你要知道,这酒啊,也是有灵性的。”

    花奴缠着公子又问了些问题,公子都是笑而不答。

    她只好跑到院子,给栀树捉虫去了。

    因为,九薰答应,十只虫,可以换一个问题。

    接下来,让咱们期待下一个故事吧。
    6、秋夜幽话之光怪陆离

    花府别院。

    深秋的傍晚在凉飕飕的风里,渐渐变得有些萧索暗压。

    这几日,没有雨,风却有些大。

    将院子里两树的桂花吹落了一地。不过,这些破败的落花却散发着一种惊人的香,丝丝甜甜,绕鼻不散。

    小婢花奴坐在窗前,望着灰白的天际,有些出神。

    她肌肤白净,眼神透澈,娇俏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唔,一天又要过去了。”花奴喃喃自语,垂眉耷眼有些低落。

    她家公子带着九薰出门办事,这已是第三日了。莫大的栀树苑里除了秋风、落叶,便剩了她。

    花奴心里有时会想,公子应是偏心的,不然为何每次都是带着九薰出门,而独留她在家。

    “哎,不好玩。”花奴嘟嘟嘴,落寞十分,“今晚又要一个人过夜了。”

    窗外,一阵风过。

    远远的似乎也有一声轻叹,那么飘渺,又那么不真切。

    花奴惊疑,探头朝窗外看看,除了满院的哀树凉风,还有一两只在天边扑翅飞翔的惊雁。

    “嗯?”花奴挠挠头,“许是听错了。”

    可惜,她未见,栀树冠上一股白气随风而去。


    今夜,月色如水,寒霜漫天。

    花奴睡得正沉,突然,醒了过来。

    卧床侧耳细听,感觉隔壁屋里,窸窸窣窣,似乎有东西在走动。

    莫不是公子回来了?花奴疑惑,但又隐隐觉得不对。

    因为她还听到有物噬木之声。

    花奴心中惊了一惊,隔壁卧房可是公子的住处,莫不是遭贼了。

    想到这,花奴悄悄下床,沿着墙角向门摸过去。

    这门是个内门,推门走两步,又有一门,穿过去便直达公子房间。

    平时,花奴与九薰住在这间,为了伺候公子方便,才有了这一巧妙设计。

    花奴乘着黑摸到隔壁。

    屏息之间,那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消失了。

    花奴揉揉眼,觉得屋子中间,月光比之四周明亮许多。

    不禁抬头一看,嚯,屋子的顶板洞裂如大碗,月色中,梁上的飞尘漫漫,舞得逍遥。

    花奴立即心下料定,必是有小贼闯入,怕还躲在暗处呢。

    花奴悄然躬下身子,四处张望,离她最近的是公子的书案,上面放着纸墨笔砚等小物件,一个洗笔的白瓷水瓮,还有一个雕刻精美的黄石镇纸。

    书案旁侧还错落布置着梨木书柜、博古架、落地屏风、衣架、床等等。

    正当花奴环顾之际,那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吱吱又唧唧。

    花奴屏住气,拿起桌上的黄石镇纸,紧步而上。

    谁知,屏风后的东西,也转了出来。

    电光石火间,彼此险些撞上。

    月光照映下,一鼠长二尺许,如人般直立而行。它脖子里挂着着一个锦缎印袋,左爪抱一把镶珠嵌玉的匕首,右爪握着一把檀木折扇正啃的欢快。

    花奴被惊骇得目瞠口呆,一时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那鼠似乎也是呆了一呆,而后,鼠眼一转,瞬即向门奔去。

    那……那锦缎印袋、匕首,不是公子的枕下之物吗?

    花奴打个激灵,有些怒火烧心,这贼鼠胆子可真大。

    “贼鼠,休跑”一声怒喝,花奴将手上的黄石镇纸,猛力砸过去。

    那贼鼠躲闪不得,被那黄石镇纸狠狠砸中后脑。踉跄几步,扑倒在地。

    只听“哎呦”一声呻吟,那鼠贼……竟……倒地皮脱,乃一裸人也。

    莹莹月光下,体形修长,面若冠玉,倒是个长得有些阴柔的年轻男子。

    眼前的画面,太……花奴只觉双目隐痛,一口老血险些吐将出来。

    “太讨厌啦。破了人家的法。”男子泫然欲泪,狠狠啐骂一声。

    花奴无语凝噎,唯有连忙遮眼。这倒底是妖……还是人呀!

    也就一晃神,那男子一个翻身,拉开门,朝外奔去。顺手,带走了印袋和匕首。

    眼见着那月下裸/奔之人翻过花墙。

    花奴脚一跺,心一横,连忙追赶,这贼实在狡诈。但公子的东西更重要,她怎能眼睁睁见着落入贼手。

    已过亥时,天上有月,也有云。

    乌云随着风,缓缓移动。月亮时隐时现。

    花奴长在山中,脚程上倒也是一把好手。

    不过,追出许久,进入一片万山丛错之中,树木缠连,路径复杂。

    而那贼子闪身跑进这片山林便没了影。

    花奴深深喘两口气,好想骂娘。

    四下,夜气沉沉,唯有微风振木。

    “真是倒霉。”寻无贼人踪迹,花奴有些泄气。

    细细深思,觉得这贼子将她引入丛林,当下深更半夜,而她孑然一身,心下总是有些不安。于是,决定原路返回。

    朦胧月光,时吞时现,将这片山林照的忽明忽暗。

    一盏茶功夫。

    花奴依然徘徊在丛林中,浑身细汗经这夜风一吹,冷得让人心惊。

    好生奇怪,怎么走不出去了?花奴跺跺脚,心想这片丛林定是诡异。

    恰在这时,远远传来,车马踏踏,人声吆喝。

    花奴一个激灵,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一车行如掣电,走在这崎岖山路间,四平八稳,如履平地。

    而,车子前后,有四位童子,每人手执一个异常明亮的灯笼,御风飘飘然伴随车边。

    车前握着缰绳的车把式,似乎是个白胡子老者,苍凉的嗓音,幽幽喊着,“城隍夜行,生者请避。”

    花奴讶然,心想糟糕,自己怎么闯到城隍老爷走的鬼路上来了。于是,连忙隐身躲到一株大树后,静观其变。

    眨眼,车渐行渐近。拉车的是黄白二马,马鬃光滑油亮,长垂及地。

    花奴正屏息相望,谁知,快到眼前的车,突然摇簸得厉害,被迫停下。

    “云翁,何故?”车里的人声音爽利,似乎是个中年男子。

    原来,城隍不是老头,花奴咧咧嘴。

    “回老爷,车軥索断。”被称为云翁的白胡子老者查看一番,如此答,“想必,行得太快了。”

    车里的城隍默了默。

    白胡子老者在地上来回踱步,直直叹气,“哎呀,饕餮街就在前方,怎么如此不巧。禅影楼的筵席定在子时,这般怕是要误了时辰呀。”

    城隍叹口气,“罢了。罢了。把捡簿拿来。”

    白胡子老者空手一挥,变来一本簿子,递进车内。

    车内,一阵翻书声,半响,城隍老爷道:“城东肉铺的李氏,为人刻薄,不事公婆,速速取她脊筋而来。”

    话落,一提灯童子旋身化作一阵风也,消失不见。

    花奴惊得瞠目,果然厉害。

    不一会,空中一声“来也”。便见刚才的童子,持两条白物,若绸若缎,长有数尺,交与云翁。

    云翁接过脊筋,缚在原先的崩坏之处。

    “老爷,行也。”云翁大喜。

    车行如前,继续匆匆赶路。

    花奴心神一晃,抬脚朝车子前行的方向追去。

    刚才云翁说,饕餮街就在前方。

    饕餮街藏于阴阳交界处,玄影难觅,常人不得进也。花奴一直有所听闻,却从未去过。今日机会难得,何不去看看。

    而且,她家公子不正是去饕餮街办事的么?弄不好,还能遇上,也让公子知道,她花奴也是有些能耐的人。

    哦,还有今夜那忽鼠忽人的贼子,说不定也是潜藏到饕餮街去了。不然,怎会进了这林子便没了踪影。

    花奴心下揣测,人不由得有些亢奋起来。

    行不过半里。

    城隍老爷的车越过一个山坡,一如风中断了线的纸鸢般,朝下飞奔而去。

    花奴远远尾随,来至坡顶。还来不及喘气,便为眼前情景惊艳不已。

    山坡之下,是一低谷平原。

    远远可见无数灯火璀璨,高高低低蜿蜒排列如一长龙。一阵风来,似乎裹挟着欢声笑语,热闹而又喧嚣。

    仰望苍穹,月色如银,几点疏星,遥遥欲坠。

    花奴一声惊呼,趟过齐踝的青草,朝那方跑去。

    饕餮街,乃传说的一鬼市耳。魑魅魍魉穿行其中,人鬼神佛往来之所。而真正步入其中,却不见鬼影妖风,而是祥和繁华一片,和这人间夜市几无一二。

    入眼,楼台馆阁交相迭迭,处处笙歌鼎沸。行人锦袍朱履、缓带轻裘,个个挨肩擦背。



    花奴欣喜,一处处看过去,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左右临街的食肆中,香气飘溢。面饭蒸食,甜点酥糕,鸡鸭鱼肉,各色俱备。如此看得花奴口水长流,苦于囊中羞涩,最后忍无可忍,将头上的一只珠钗拿来换了几口美味。

    不远处的廊桥下,击鼓鸣锣,吆喝不断。花奴走去一瞧,原是一些杂耍幻术,在此献技以娱乐大家。

    近旁,有一大眼少年,蹲于锅大的瓷制水盂前,叫叫嚷嚷,说是能洒米成鱼。众人好奇,围聚而观。

    那少年从怀中摸出几粒脱了壳的大米,手腕轻转,朝那水盂中一 r>
    眼见着米粒进了水,在水中上浮下沉,几个沉浮,再上浮的时候便成了那颜色各异的小锦鲤。

    众人惊呼,个个喜颜。

    花奴挤在人堆里,眼一眨,米便成了鱼,心中好奇,不由得往前挤了挤,想瞧得真切些。

    谁知,前方有个身材臃肿的胖大婶,连连大呼,“哪个杀千刀的,踩到老娘的尾巴了?”
    四周几人连忙低头抬脚,而后齐刷刷看向花奴。

    “哪里来的野丫头,怎的如此不懂礼貌。”大婶横眉竖眼,圆盘大脸上的嘴角两边,突然龇出几根猫须来。

    花奴看得惶恐。

    “野丫头,看什么看,还不把你的臭脚挪开。”大婶怒火中烧,“信不信我用爪子挠死你。”

    花奴惊得汗毛倒竖,连忙跳开脚,并声声道歉。

    原来,这大婶的裙摆下,真有一条花毛尾巴拖曳在地。这尾巴得了自由,似乎要出气般,在花奴腿上扫了两扫。

    “哼”大婶眉眼一挑,“以后走路长点眼睛。”

    花奴低头灰溜溜的跑开,原来这大婶是个老猫妖,脾气还真不咋的。


    这帖子感觉看的人不多啊,忧桑
    走出几许。

    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一人匆匆离去。

    花奴挠挠头,觉得这身影有一丝丝的熟悉。

    正迟疑,那身影于灯火阑珊处,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哎呀,是那小贼,花奴猛然醒悟。

    这厮,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玄色衣衫,将那眉眼愣是衬出些妖魅不羁来。不过看着花奴的神情里有几分挑衅,还有几分得瑟。

    可恶的贼子,端得嚣张。

    花奴跳脚便追。

    那前方贼子似乎戏弄她一般,拐弯抹角,带她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引起路上行人无数责怪。

    “可恶”花奴咬牙,心中真是又憋屈又愤怒。

    谁想,那贼子突然回头,遥遥说一句:“时间差不多了,不陪你玩了。”说罢,拐过一个街角。

    花奴追过去,发现贼子显然又没了踪影。吸口凉气,莫非,这贼子妖术厉害,有遁地之法。

    正苦恼,花奴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的楼前。

    此楼拔地九丈,雕龙画栋,琉瓦朱门,门口有三级白云台阶,打磨的光光滑滑。

    门斗上有“禅影楼”三个大字,门侧有两位笑容童子迎接四方贵客。

    咦?这可不就那城隍老爷所要赶往,参加筵席之处。

    花奴探头一看,嚯,只见里面灯光绚丽,丝竹悦耳,好是热闹。

    眨眼,门里衣衫一闪,可不正是那贼子。

    哎呀,了不得,这贼胆子忒大,不知用什妖术迷住了那两个迎门童子,就这般大摇大摆进去了。难不成是要乘机在里面偷东西。

    花奴想想,也朝门走去。

    “道友,请拿出筵柬,方可入内。”一童子拦住花奴,面色正经道。

    花奴郁闷,她哪来的筵柬。“这……嗯……”

    “道友,想必你是走错地方了。还请回吧。”另一位童子,眼神锐利,说话也很是厉害。

    花奴不免有些心虚,“我……刚才进去的那个人……”。

    “道友,多说无益。我们也不想伤了和气,不管如何,一句话,凭柬入内。”两童子横眉冷对,想必已是料定花奴是那想浑水摸鱼者。

    正踌躇间,花奴灵光一闪。指着门外停放的车马道:“吾乃城隍老爷的贴身小婢,刚刚,云翁着我去为老爷办些事情。还请两位通融一番,放我进去。”

    “城隍老爷的小婢?”两童子打量一番,有些将信将疑。

    “怎么?不信?我家老爷向来刚正不阿,自是讨厌那些信口雌黄者。身为他的家奴,我等怎会骗人。”花奴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胡诌的理直气壮,“尔等也不想想,这世上有哪个胆大包天,敢冒充城隍老爷的家奴。”

    两童子目色一变。

    “还不快快让我进去。否则,我家老爷怪罪下来,由你们担当。”花奴气势恢宏,倒真把自己当了一回事。

    “那就请……”面善的童子架不住花奴的气焰,不免有些服软。

    而那精明童子连忙使了个眼色,让面善童子噤了言。

    小样,还真是谨慎。

    花奴眼见要前功尽弃,心下一横道: “若是你们还不信,就到里面将云翁请来一认便可。堂堂禅影楼,想不到如此小家子气,对我这样手无寸铁的小女子竟然防范若斯。”

    两童子不动,似乎在犹豫。

    “快些去呀,我就这方等着罢。”花奴好整以暇,似乎胸有成竹。

    最后,精明童子一番盘算,想那城隍老爷确实不可得罪。自家禅影楼更不可落个小家子气的坏名声,如此,唯有说一句“请进”。

    花奴暗舒一口气,笑得坦荡,“谢两位道友如此通融,我必是要在我家老爷面前替你们美言一番。”

    两位童子,笑容满面。

    禅影楼内,灯火绚丽。

    丫鬟小厮如流水般,端着各色佳肴,穿梭不停。

    花奴虽然心里惦记着那贼子,奈何人生地不熟,这楼里的地形又是极其复杂,不免有些云里雾里的闲逛起来。

    迎面走来一小厮,拦住花奴道:“姑娘,你可是来参加筵席的?”

    花奴哼哼哈哈。

    “那姑娘可是找错地儿了。你这般绕下去,不但要错过筵席,弄不好会被迷了去。”

    “迷了去?被谁迷了去?”花奴奇怪。

    那小厮面色一僵,似乎感觉说错了话,连忙道:“没什么,姑娘还是跟着我走吧。”

    花奴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小厮后面。

    沿着回廊, 小厮带着花奴来到一处,只见屋宇宽敞,大殿巍峨。

    殿内,灯火绚丽,器皿精洁。地上铺着嵌金丝的地毯,梁上挂有各色精巧宫灯。屋角的香炉里,幽香四溢。

    众人坐于席中,把酒言欢。

    殿中台上,有美人舞袖歌扇,莺声燕语。

    花奴为免太过张扬,谢罢小厮,便猫腰悄悄寻得一处空隙盘腿坐下。不过,心里总归有些惴惴不安。
    花奴坐下。正想四下环顾,找找那贼子。

    不想,台上跳罢一曲的女子,袅袅婷婷,朝众人款款施礼,道:“各位道友,今日能邀得诸位齐聚一堂,禅影楼倍感荣幸。近来,禅影楼新添美人无数,我家楼主想借此良机,献美于今夜,为各位侑饮助兴。”

    说罢抬手拍掌两下。

    而后有十几位粉黛缓缓从帘子后鱼贯而出,她们手提酒壶,或娴静婉约或娇羞聘婷,次第环坐于宾客身旁。

    众人起身答谢楼主。

    主座上的楼主,紫冠白面,嘴角蓄有一小撮胡须,自是一派雍容贵气。

    主座左边,端坐着一位冷面威严的男子,他身后站着白胡子的云翁,想必正是城隍老爷。

    而主座的右边……

    花奴心底一颤,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紧靠楼主的右边,有一人,左肘支在桌上,手托着左颊。右手把玩着一只酒盏。而那双丹凤眼似风情又似玩味的正看过来。

    花奴一口气顶到喉咙里,差点撅过去,这不正是……那贼子吗?

    不知为何,在那人的目光下,花奴有些心虚又有些害怕,心底如有许多藤曼,沿着脊梁不断的缠绕上来。

    他怎会坐在楼主的身边?他又是何等身份?他会不会当众……

    真是倒霉。花奴心绪大乱,连忙抬袖遮脸。

    若在这时,她跳起来,说这人是贼,结果会如何?

    那自己是不是该乘机悄悄地遁了呢?
    “道友……”耳边有人唤,娇柔悦耳。

    “啊,叫我?”花奴回过神。眼前桌边,跪坐着一位女子,明眸皓齿,妖冶中杂清冷,别有一种楚楚动人。

    “正是”美人娇羞的理了理耳边的鬓发,“请道友放下手中酒盏,小女子好为您添酒。”

    “哦”花奴慌张,连忙把手里的空酒盏放下。

    远远再望去,那贼子似乎并没有想要揭穿她,而是无比悠闲的品着酒。喝罢,还伸出舌头,浅浅添了一下朱红的薄唇,真个是……妖孽无比。

    他肯定不是人,花奴心里这般想。

    “这酒是十年桃花酿,味道香醇,请道友品尝”女子添罢酒,向花奴递过来。

    花奴顾着看那贼子,有些心不在焉,接过酒盏,手一抖,洒出些许泼在了衣襟。

    “哎呀,道友小心。”女子殷切,伸手为她擦拭。

    花奴眉头微蹙,看着女子忙乎的手,嗯,应该不是手,是衣袖,有些迷茫。

    感觉,这女子衣袖里的手,有点硌人呀。

    真是奇怪,花奴想起女子刚才的递酒整鬓,似乎都没露过手,一直掩盖在宽大的袖筒里。

    “谢谢,可以了”花奴如是说。

    “刚才酒洒了,小女子再为道友满上。”说话间,女子的袖角一卷,灵活如手般挽起酒壶,托起酒盏。

    花奴背脊一凉,有些胆寒,“姑娘,你的……手……”

    话未完,就见那女子花容失色,袖角萎顿,一下失了灵气。那酒壶,酒盏,“啪”一声砸在桌上。

    酒水四溅。

    花奴不曾料到如此,连忙去拉那女子,怕她被溅起的酒水湿了容颜。

    谁想,花奴拉得正是那女子的手臂。

    那女子尖叫一声,连忙挣脱躲闪,慌乱间,女子的衣袖微扬,露……露出的……竟是白森森的手骨。

    花奴骇得也尖叫起来,“骨……骨头。”

    “休也。我这法,被破了。”那女子双目垂泪,喃喃自言。

    眨眼,整个人便像纸片似的萎顿倒地。

    再看,便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


    这方动静,引起众人侧目。

    那些正与宾客齐欢的女子们,见到如此景状,不由都个个惊慌,容颜失色。

    一时筵席上骚乱不已。

    “何人鲁莽,竟敢再此捣乱?”楼主忿忿,一掌拍在桌上。

    花奴自知闯了祸,惶恐不已,“我……我不是有意为之。”

    “禅影楼的规矩已非一日两日,你作为宾客,明知而故犯,还想强词夺理”。一宾客斥责道。

    “哼,这丫头面生的紧,想必并非禅影楼的客人吧!”另一宾客补充。

    那楼主身影一晃,便到了眼前,“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那双不怒自威的墨色瞳仁里寒光点点。

    “我……”花奴不自觉的朝那贼子看去。

    那厮,好整以暇,继续品着酒,一副浑然超脱,不想插手模样。

    “哼,快快交待。不然休怪我禅影楼无情。”楼主步步紧逼。

    花奴心下慌乱,没法接上话来。

    这时,众宾客中,有人无奈轻叹,“沧楼主,息怒。”

    这声音,那么清晰,又那么飘渺。

    于花奴而言,似乎又那么陌生。

    疑惑间,有人排开众人,走上前来。

    这人衣着朴素,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满头青丝散落,不束不髻。样貌算是一般,只不过,那双眼睛,一如苍穹中的明月,琉璃璀璨,熠熠生辉。

    花奴看一眼这男子,真的从无见过。

    “原来是南夜君,不知有何见教?”楼主抱拳作揖,对这人还是有几分恭敬。

    “沧楼主,见教倒是不敢。只不过敝人斗胆,有个不情之请。”南夜看一眼花奴,眸子里闪过一丝抚慰,“这小女子是敝人的一位朋友,今夜她初临贵楼,坏了规矩,实属无心之过。还请楼主饶恕她一回。”

    “如此说来,这小女子可是随南夜君一道而来?”沧楼主皱了皱眉。

    花奴不想连累他人,忙张嘴想否认。孰知,那南夜一把拉住她的手,抢白道:“正是。奈何南夜顾着联络座中旧友,忘了给她照应。所以她才不小心冲撞了楼中佳人。”

    花奴惊诧不已,抬头,正对上南夜微微含笑的眼眸。

    这人虽然相貌平平,而气度风华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还有,他的手掌温暖且柔软,这让惊慌失措的花奴感觉找到了依偎。

    “沧楼主,今日扰乱筵席,搅了诸位雅兴。自有南夜的错在里面,于此,南夜深感歉疚。”

    说罢,南夜给诸位抱拳致歉。

    那沧楼主叹气,“罢了,既然南夜君这般说,此番我也不做追究了。不过,这小女子还是请速速离去吧。”

    花奴连连点头,既然有人解围,她怎好意思再赖着不走。

    乘众人不注意,她朝那方坐的四平八稳,喝得怡然自得的小贼,狠狠瞪一眼。

    那小贼恬不知耻,给她一个灿烂笑容。

    真是让人恨得牙咬咬。

    “那今晚南夜便陪着友人先告辞了。”

    南夜冷然拜罢,一个旋身,带着花奴化作一阵白气消散而去。


    “哎,这南夜君倒也是怪人。为了个小女子,何苦来哉。”

    沧楼主回到主座,不禁摇头叹气,他堂堂一楼之主,又怎会看不出他编造的谎话呢。

    只不过,南夜向来平和,如刚才这般护着一个人倒也少见。这小女子倒底何许人也。怎得混进禅影楼来了呢?

    旁侧端坐周正,冷眼旁观的城隍老爷,也叹一句,“这小女子非人非妖亦非鬼,可真是有趣。” 抿一口酒,又道,“青栾世子,你说是也不是?”

    楼主右侧,被花奴看作贼子的那人,懒懒换个姿势,支手半撑着头,笑了笑,因酒染上酡红的脸颊,有些微微……魅惑。

    “哎呀,本世子一介凡夫,眼力平庸,也瞧不出什么。”青栾揉揉眉角,似乎有了些醉意,“不过,依我之见,禅影楼的骷髅美人倒不过如此。真不见世人传说的那般神乎奇乎。”

    沧楼主爽朗一笑,也不生气,“的确,我这楼里的骷髅美人,香作骨,玉为肌,芙蓉作面,柳为眉,奈何那双纤纤玉手,总难成形。所以,只要有人把这弊端一旦说出来,便算破了法门,立地打回原样。哎,可惜,可惜。今夜让诸位见笑了。”

    “沧楼主,世间万法,又有哪一样完美。我等还是不要放在心上吧。”城隍老爷说。

    青栾想到自己在花府别院被那丫头破了法,心中不由一闷,有些抑郁。

    沧楼主面上一笑,怅然不已。

    神仙道法,鬼影幻像,一如那随风青萍,瞬息万变,本就较不得真呐。


    明月,清风。

    花奴只觉刚刚还在禅影楼,晃眼的神儿,就回了花府别院。

    庭院里,依然萧瑟。纷纷吹落的树叶在夜风中打着旋儿,擦过屋檐,一如情人细语般嬉戏追逐。

    月色朦胧,眼前的人,立在庭院里,发与衣服微微飘逸,温柔无害。

    “今晚,谢谢你。”花奴欠了欠身,感激的说。

    “南夜。我叫南夜。”他蓦然开口,“你可记住了?”

    花奴不曾料到他这般说,连忙道:“记住了。花奴,我……叫花奴”。

    “我知道。”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那种笑, “尘公子不在,不论何事,花奴你可都要三思而后行。像今晚就有些莽撞了。”

    “呀,你知道我们家公子?你也知道我?”花奴惊奇。

    南夜笑而不答。

    “唔,难道你也知道今夜闹贼一事?”花奴突然想起那让人气愤的贼子。

    南夜轻轻摇头,“此事我不甚清楚。因为傍晚时分,我便从树上出去了。”

    树上?出去了?花奴云里雾里,有些糊涂起来。

    “花奴,你看,我就住在那棵栀树上。”南夜指一指庭院里那株栀子树,说的自然。

    啊?那树上能住人?

    花奴只觉脑中劈过一道闪电,猛然醒觉,除非他不是人。

    “夜深了。花奴早些休息。”南夜俯身伸手抚她的头,轻轻的说,“一切事情等尘公子回来再说。”

    “唔”花奴抬头看这人琉璃般的眼眸,傻傻点头。

    “那我走了。”话落,南夜便化作一股白气,在月下,飘然入树。

    “啊,你是他们说的,那个住在栀树上的神仙。”花奴突然恍悟,大声对着夜喊道。

    许久。树上一声如烟轻叹。“谢谢花奴一直为我捉虫。”

    夜里,花奴咧着嘴,笑得欢乐。

    不过,她似乎忘记问南夜关于那贼子的事情了。

    那贼子坐在禅影楼主身边,应该是个大人物?

    南夜应该是认识的?

    那他为何要偷公子的东西呢?

    花奴挠挠头,好生纠结。

    回想这一夜,过得真是有些光怪陆离。祈盼公子快点回来吧。
    ps:这第六段故事终于在零零碎碎中贴完了。

    这段故事里有三处细节的灵感来自《酉阳杂俎》和《子不语》,它们记载的鬼怪奇幻多是短小精简,我想,多花一些笔墨去描述,去扩展,去想象,而后串在一起,似乎更有意境,读起来也更有味道。可能我的文笔和构思还远远不够。

    希望各位读者多多见谅。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5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恐怖推理 最新文章
有看过《我当道士那些年》的吗?
我所认识的龙族
一座楼兰古墓里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一个颠
粤东有个闹鬼村(绝对真实的30个诡异事件)
可以用做好事来抵消掉做坏事的恶报吗?
修仙悟
—个真正的师傅给你聊聊男人女人这些事
D旋上的异闻录,我的真实灵异经历。
阴阳鬼怪,一部关于平原的风水学
亲眼见许多男女小孩坐金元宝飞船直飞太空
上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10-14 22:51:57  更:2021-10-14 22:58:35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