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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精神病人的世界——出版名: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第1页]

作者:塔塔的死亡周刊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1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说明书:
    
    因为某些原因,我接触过很多精神病人。辩证点儿的说法是“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精神病的人”。用词上我不想深究,这也不是必交的工作报告,就这么用吧。
    
    其实精神病人很好沟通,没想象的那么难。有相当数量的人逻辑上极为清晰——在他们自己的世界观里。当然,狂躁症的除外,那个得冒点儿风险——被打一类的,做好心理和生理准备就没大问题。我说的生理准备是逃跑。我又不是对方亲人,犯不着流着泪让对方揍,逃跑还是很必要的一项准备。
    
    跑题了。
    
    精神病人也有性格,有喜欢滔滔不绝的,有没事儿招事儿的,有沉默的,有拐弯抹角的,跟大街上的人没啥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会做一些没精神病的人不能理解的事儿。做这些事儿的根源就在于:世界观的不同。对了,我就是要说这个!世界观!他们的世界观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也是很难理解的。所以,很多人认为精神病人是难以沟通的。
    实际上我觉得,跟正常人很难沟通,真的,我真这么想。
    
    下面就是我要说的正题了。
    对了还有,我是一个很懒的人……
    
    第一篇《角色问题》
    
    他:“我只能说我同情你,但是并不可怜你,因为毕竟是我创造出你的。”
    
    我:“你怎么创造我了?”
    
    他:“你只是我小说中的一个人物罢了,你的出现目的就在于给我——这本书的主角添加一些心理上的反应,然后带动整个事情、我是说整个故事发展下去。”
    
    我面前的他是一个妄想症患者,他认为自己是一部书的主角,同时也是作者。病史4年多了,3年前被关进医院。药物似乎对他无效,家人——他老婆都快放弃了。
    
    由于他有过狂躁表现,所以我只带了录音笔进去,没带纸笔——或者任何有尖儿的东西。坐的也够远,他在桌子那头,我在桌子这头,大约两米距离。他在桌子另一头,习惯性的在桌子底下搓着手。
    
    他:“我知道这超出你的理解范围了,但是这是事实。而且,你我的这段对话不会出现在小说里。在那里只是一带而过,例如:某年某月某日,我在精神病院见了你,之后我想了些什么,大概就会是这样。”
    
    我:“你觉得这个真的是这样的吗?你怎么证明我是你创造出的角色呢?说说看?”
    
    他:“你写小说会把所有角色的家底、身世说的很清楚给读者看?”
    
    我:“我没写过,不知道。”
    
    他笑了:“你肯定不会。而且,我说明了,我现在的身份是:这部小说的主角,我沉浸在整个故事里,我的角色不是作者身份,也不能是作者身份,什么都清楚了读者看着没意思了。我可以知道你的身世,但是没必要在小说里描绘出来,那没意义。我现在跟你交谈,是情节的安排,只是具体内容除了书里的几个人,没人知道。读者也不知道,这只是大剧情的里面的一个小片段……”
    
    我:“你知道你在这里几年了吧?”
    
    他:“三年啊,很无聊啊这里。”
    
    我:“那么你怎么不让时间过得快一点,打发过去这段时间呢?或者写出个超人来救你走呢?外星人也成。”
    
    他大笑起来:“你真的太有意思了!小说的时间流逝,是按照书中的自然规律的,三年在读者面前只是几行字甚至更短,但是小说里面那的人物都是老老实实的过了三年,中间恋爱结婚生孩子升职吵架吃喝嫖赌什么都没耽误。怎么能让小说的时间跳跃呢?我是主角,就必须忍受这点儿无聊。至于你说的超人外星人什么的,很无聊,这不是科幻小说。你的逻辑思维有问题。”
    
    我发现的确是他说的这样,从他个人角度讲,他的世界观坚不可摧。
    
    我:“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当你死了呢?这个世界还存在吗?”
    
    他:“当然存在了,只是读者看不到了。如果我简单的死掉了,有两种可能:1,情节安排我该死了;2,我不是主角。而第一点,我现在不会死,小说还在写呢。第二点嘛,我不用确定什么,我绝对就是,因为我就是作者。”
    
    我:“你怎么证明呢?”
    
    他:“我想证明随时可以,但是有必要吗?从我的角度来说,证明本身就可笑。除非我觉得有必要。非得证明的话,可以,你可以现在杀我试试,你杀不了我的,门外的医生会制止你,你可能会绊倒,也许冲过来的时候心脏病发作了,或者你根本打不过我,差点儿自己被我杀了……就是这样。”
    
    我:“这是本什么小说?”
    
    他:“描写一些人情感的一类的,有些时候很平淡,但是很动人,平淡的事情才能让人有投入感,才会动人,对吧。”
    
    我:“那么,你爱你老婆吗?”
    
    他:“当然了,我是这么写的。”
    
    我:“孩子呢?”
    
    他有些不耐烦:“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我:“不,我的意思是:你对他们的感情,是情节的设置和需要,并不是你自发的对吧?”
    
    他:“你的逻辑怎么又混乱了?我是主角,他们是主角的家人,我对他们的感情当然是真挚的。”
    
    我:“那你三年前为什么要企图杀了你孩子?”
    
    他:“我没杀。只是做个样子,好送我来这里。”
    
    我:“你是说你假装要那么做?为了来这里?”
    
    他:“我知道没人信,随便吧,但是那是必须做的,没读者喜欢看平淡的流水账,必须有个高潮。”
    
    我决定违反规定刺激他一下:“如果你在医院期间,你老婆出轨了呢?”
    
    他:“情节没有这个设定。”
    
    我:“你肯定。”
    
    他笑了:“你这个人啊……”
    
    我不失时机:“你承认我是人了?而不是你设定的角色了?”
    
    他:“我设定你的角色就是人,而且你完成了你要做的。”
    
    我:“我做什么?”
    
    他:“让我的思绪波动。”
    
    我似乎掉到他的圈套里了。
    
    我:“完成了后,我就不存在了吗?”
    
    他:“不,你继续你的生活,即便当我的小说结束后,你依旧会继续生活,只是读者看不到了,因为关于你,我不会描述给读者了。”
    
    我:“那这个小说,你的最后结局是什么?”
    
    他:“嗯,这是个问题,我还没想好……”
    
    我:“什么时候写完?”
    
    他:“写完了,你也不会知道,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事情了,超出你的理解范围,你怎么会知道写完了呢?”
    
    我:“…………”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跟你聊天很好,谢谢,我快到时间了。”说完他眨了眨眼。
    
    那次谈话就这么结束了。之后我又去过两次,他不再对我说这些,转而山南海北的闲聊。不过那以后没多久,听说他有所好转,半年多后,出院观察了。出院那天我正好没事儿就去了,他跟他的主治医生和家人朋友谈笑风生,没怎么理我。临走时,他漫不经心的走到我身边,低声快速的说:“还记得第一次那张桌子吗?去看看桌子背面。”说完狡猾的笑了下,没再理我。
    
    费了好大劲我才找到我和他第一次会面的那张桌子。我趴下去看桌子底下,上面有很多指甲的划痕,依稀能辨认出歪歪斜斜的几个字。
    
    那是他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日期,以及一句话:半年后离开。
    
    过后很久,我眼前都会浮现出他最后那狡猾的笑容。
    
    
    
    第二篇《梦的真实性》
    
    跟这个女患者接触花了好多次才能正经坐下来交谈。因为她整日生活在恐惧中,她不相信任何人——家人,男朋友,好友,医生,心理专家,一律不信。
    
    她的恐惧来自她的梦境。
    
    因为她很安全,没有任何威胁(反复亲自观察的结果,我不信别人的观察报告,危及到我人身安全的事情,还是自己观察比较靠谱),所以那次我录音笔、纸张、铅笔那些带的一应俱全。
    
    我:“昨天你做梦了吗?”
    
    她:“我没睡。”
    
    她脸上的神态不是疲惫,而是警觉和长时间睡眠不足造成的苍白以及频临崩溃——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前兆。
    
    我:“怕做梦?”我有点儿后悔今天来了,所以决定小心翼翼的问话。
    
    她:“嗯。”
    
    我:“前天呢?睡了吗?”
    
    她:“睡了。”
    
    我:“睡的好吗?”
    
    她:“不好。”
    
    我:“做梦了?”
    
    她:“嗯。”
    
    我:“能告诉我梦见什么了吗?”
    
    她:“还是继续那些。”
    
    在我第一次看她的梦境描述的时候,我承认我有点儿惊奇,因为她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大多数梦境。而且据她自己说都是延续性的梦——也就是说:她梦里的生活基本上和现实一样,随着是时间流逝、因果关系而连贯的。最初她的问题在于经常把梦里的事情当做现实的,后来她逐渐接受了“两个世界”——现实生活和梦境生活。而现在的问题严重了,她的梦越来越恐怖。最要命的是:也是连续性的。想想看,一个永远不会完结的恐怖连续剧。
    
    我:“你知道我是来帮你的,你能告诉我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吗?”我指的是在她的梦里。
    
    她咬着嘴唇,犹疑了好一会才缓缓的点了下头。
    
    我:“好了,开始吧。”
    
    她:“还记得影子先生吗?我发现他不是来帮我的。”
    
    这句话让我很震惊。影子先生是存在于她噩梦里除患者外唯一的人。衣着和样子看不清,总是以模糊的形象出现,而且,影子先生经常救她。最初我以为影子先生是患者对现实中某个仰慕男性的情感寄托,后来经过几次专业人士对她的催眠后,我发现不是,影子先生对她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梦中人物。
    
    我:“影子先生……不是救你的人吗?”
    
    她:“不是。”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他已经开始拉着我跳楼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是为了救你逃脱吧?原来不是有过吗?”
    
    她:“不是,我发现了他的目的。”
    
    我:“什么目的?”
    
    她:“他想让我和他死在一起。”
    
    我克制着自己的反应,用了个小花招,重复她最后一个词:“死在一起?”
    
    她:“对。”
    
    我不去追问,等着。
    
    她:“我告诉过你的,一年前的时候,他拉着我跳楼,每次都是刚刚跳我就醒了。最近一年醒的越来越晚了。”
    
    我:“你是说……”
    
    她好像鼓足勇气似得深吸了一口气:“每次都是他拉着我跳同一栋楼,最开始我没发现,后来我发现了。因为那栋楼其中一层的一个房间有个巨大的吊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刚跳就醒了,后来每一次跳下来,都比上一次低几层才能醒过来。”
    
    我:“你的意思是:直到你注意到那个吊灯的时候你才留意每次都醒的晚了几层,在同一栋楼?”
    
    她:“嗯。”
    
    我:“还经常是那个40多层的楼吗?”
    
    她:“每一次。”
    
    我:“那个有吊灯的房间在几层?”
    
    她:“35。”
    
    我:“每次都能看到那扇窗?”
    
    她:“不是一扇窗,每次跳的位置不一样,但是那个楼的房间有很多窗户,所以后来每一次从一个新位置跳下去,我都会留意35层,我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那个巨大的吊灯。”
    
    我:“现在到几层才会醒?”
    
    她:“已经快一半了。”
    
    我:“…………”
    
    她:“我能看到地面离我越来越近,他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笑。”
    
    我有点儿坐立不安:“不是每次都能梦见跳楼吧?”
    
    她:“不是。”
    
    我:“那么他还救你吗?”
    
    她恐惧的看着我:“他是怪物,他认得所有的路,所有的门,所有的出口入口,只要他拉住我的手,就没办法再松开,只能跟着他跑,喊不出来,也不能说话,只能跟着他跑,跑到那栋楼顶,跟着他跳下去。”
    
    如果不是彻底调查过她身边的每一个男性,如果不是有过那几次催眠,我几乎就认为她是生活中被男人虐待了。那样的话,事情到简单了。说实话,我真的希望事情是那么简单的,真的。
    
    我:“你现在还是看不清影子先生吗?”
    
    她:“跳楼的瞬间,能看清一点儿。”
    
    我盘算着身边有没有认识公安那种专门画犯人容貌的高手。
    
    我:“他长什么样子?”
    
    她再次充满了恐惧的回答:“那不是人的脸……不是人的脸……不是……”
    
    我知道事情不好,她要发病了:“你喝水吗?”
    
    她看着我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不要。”
    
    那次谈话后不久、她再次入院了。医院特地安排了她的睡眠观察,报告很奇特:她大多数睡眠都是无梦的睡眠,真正做梦的时候,不超过2分钟,她产生梦的同时,身体开始痉挛,体表出汗,体温升高,然后就会醒,惊醒。每一次。
    
    最后一次和她谈话的时候,我还是问了那个人的长相。
    
    她压制着恐惧告诉我:影子先生的五官,在不停的变换着形状,彷佛很多人的面孔,快速的交替浮现在同一张脸上。
    
    
    第二篇《梦的真实性》
    
    跟这个女患者接触花了好多次才能正经坐下来交谈。因为她整日生活在恐惧中,她不相信任何人——家人,男朋友,好友,医生,心理专家,一律不信。
    
    她的恐惧来自她的梦境。
    
    因为她很安全,没有任何威胁(反复亲自观察的结果,我不信别人的观察报告,危及到我人身安全的事情,还是自己观察比较靠谱),所以那次我录音笔、纸张、铅笔那些带的一应俱全。
    
    我:“昨天你做梦了吗?”
    
    她:“我没睡。”
    
    她脸上的神态不是疲惫,而是警觉和长时间睡眠不足造成的苍白以及频临崩溃——有点儿歇斯底里的前兆。
    
    我:“怕做梦?”我有点儿后悔今天来了,所以决定小心翼翼的问话。
    
    她:“嗯。”
    
    我:“前天呢?睡了吗?”
    
    她:“睡了。”
    
    我:“睡的好吗?”
    
    她:“不好。”
    
    我:“做梦了?”
    
    她:“嗯。”
    
    我:“能告诉我梦见什么了吗?”
    
    她:“还是继续那些。”
    
    在我第一次看她的梦境描述的时候,我承认我有点儿惊奇,因为她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大多数梦境。而且据她自己说都是延续性的梦——也就是说:她梦里的生活基本上和现实一样,随着是时间流逝、因果关系而连贯的。最初她的问题在于经常把梦里的事情当做现实的,后来她逐渐接受了“两个世界”——现实生活和梦境生活。而现在的问题严重了,她的梦越来越恐怖。最要命的是:也是连续性的。想想看,一个永远不会完结的恐怖连续剧。
    
    我:“你知道我是来帮你的,你能告诉我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吗?”我指的是在她的梦里。
    
    她咬着嘴唇,犹疑了好一会才缓缓的点了下头。
    
    我:“好了,开始吧。”
    
    她:“还记得影子先生吗?我发现他不是来帮我的。”
    
    这句话让我很震惊。影子先生是存在于她噩梦里除患者外唯一的人。衣着和样子看不清,总是以模糊的形象出现,而且,影子先生经常救她。最初我以为影子先生是患者对现实中某个仰慕男性的情感寄托,后来经过几次专业人士对她的催眠后,我发现不是,影子先生对她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梦中人物。
    
    我:“影子先生……不是救你的人吗?”
    
    她:“不是。”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他已经开始拉着我跳楼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是为了救你逃脱吧?原来不是有过吗?”
    
    她:“不是,我发现了他的目的。”
    
    我:“什么目的?”
    
    她:“他想让我和他死在一起。”
    
    我克制着自己的反应,用了个小花招,重复她最后一个词:“死在一起?”
    
    她:“对。”
    
    我不去追问,等着。
    
    她:“我告诉过你的,一年前的时候,他拉着我跳楼,每次都是刚刚跳我就醒了。最近一年醒的越来越晚了。”
    
    我:“你是说……”
    
    她好像鼓足勇气似得深吸了一口气:“每次都是他拉着我跳同一栋楼,最开始我没发现,后来我发现了。因为那栋楼其中一层的一个房间有个巨大的吊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刚跳就醒了,后来每一次跳下来,都比上一次低几层才能醒过来。”
    
    我:“你的意思是:直到你注意到那个吊灯的时候你才留意每次都醒的晚了几层,在同一栋楼?”
    
    她:“嗯。”
    
    我:“还经常是那个40多层的楼吗?”
    
    她:“每一次。”
    
    我:“那个有吊灯的房间在几层?”
    
    她:“35。”
    
    我:“每次都能看到那扇窗?”
    
    她:“不是一扇窗,每次跳的位置不一样,但是那个楼的房间有很多窗户,所以后来每一次从一个新位置跳下去,我都会留意35层,我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那个巨大的吊灯。”
    
    我:“现在到几层才会醒?”
    
    她:“已经快一半了。”
    
    我:“…………”
    
    她:“我能看到地面离我越来越近,他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笑。”
    
    我有点儿坐立不安:“不是每次都能梦见跳楼吧?”
    
    她:“不是。”
    
    我:“那么他还救你吗?”
    
    她恐惧的看着我:“他是怪物,他认得所有的路,所有的门,所有的出口入口,只要他拉住我的手,就没办法再松开,只能跟着他跑,喊不出来,也不能说话,只能跟着他跑,跑到那栋楼顶,跟着他跳下去。”
    
    如果不是彻底调查过她身边的每一个男性,如果不是有过那几次催眠,我几乎就认为她是生活中被男人虐待了。那样的话,事情到简单了。说实话,我真的希望事情是那么简单的,真的。
    
    我:“你现在还是看不清影子先生吗?”
    
    她:“跳楼的瞬间,能看清一点儿。”
    
    我盘算着身边有没有认识公安那种专门画犯人容貌的高手。
    
    我:“他长什么样子?”
    
    她再次充满了恐惧的回答:“那不是人的脸……不是人的脸……不是……”
    
    我知道事情不好,她要发病了:“你喝水吗?”
    
    她看着我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不要。”
    
    那次谈话后不久、她再次入院了。医院特地安排了她的睡眠观察,报告很奇特:她大多数睡眠都是无梦的睡眠,真正做梦的时候,不超过2分钟,她产生梦的同时,身体开始痉挛,体表出汗,体温升高,然后就会醒,惊醒。每一次。
    
    最后一次和她谈话的时候,我还是问了那个人的长相。
    
    她压制着恐惧告诉我:影子先生的五官,在不停的变换着形状,彷佛很多人的面孔,快速的交替浮现在同一张脸上。
    
    第三篇《四维虫子》
    
    他:“你好。”
    
    我:“你好。”
    
    他有着同龄人少有的镇定和口才,而且多少有点儿漫不经心的神态。但是眼睛里透露出的信息是一种渴望,对交流的渴望。
    
    如果把我接触的患者统计一个带给我痛苦程度排名的话,那么这位绝对可以跻身前五名。他是一个17岁的少年。
    
    在经过多达7次的失败接触后,我不得不花了大约两周的时间四处奔波——忙于奔图书馆,拜会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听那些我会睡着的物理讲座,还抽空看了量子物理的基础书籍。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没办法和他交流——因为听不懂。
    
    在经过痛苦恶补和硬着头皮的阅读后,我再次坐到了他面前。由于他未成年,所以每次和他见面都有他的父亲或母亲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坐着,同时承诺:不做任何影响我们交谈的事情——包括发出声音。
    
    我身后则坐着一位我搬来的外援:一位年轻的量子物理学教授。
    
    在少年漫不经心的目光注视下,我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
    
    他:“你怎么没带陈教授来?”
    
    我:“陈教授去医院检查身体了,所以不能来。”
    
    陈教授是一位物理学家——我曾经搬来的救兵,但是效果并不如我想的好。
    
    他:“哦,我说的那些书你看了没?”
    
    我:“我时间上没有你充裕,看的不多,但是还是认真看了一些。”
    
    他:“哦……那么,你是不是能理解我说的四维生物了?”
    
    我努力在大脑里搜索着我看过的那些物理名词:“嗯……不完全理解,第四维是指时间对吧?”
    
    他:“对。”看得出他兴致高了点儿。
    
    我:“我们是生活在长、宽、高,里面的三维生物,同时也经历着时间轴在…………”
    
    他不耐烦的打断我:“三维是长宽高?三维是长度、温度、数量!不是长宽高!长度里面包括长宽高!!!!” 【①】
    
    他说的没错,我努力让自己的记忆和情绪恢复常态,我居然会有点儿紧张。
    
    他:“要不你再回去看看书吧?”他丝毫不客气的打算轰我走。
    
    我:“其实你知道的,我并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而且我才接触这些,但是我的确看了。我承认我听某些课的时候睡着了,但是我还是尽量的听了很多,还有笔记。”我掏出我做的有关物理学笔记本子放在他面前。
    
    这时候坦诚是最有效的办法,他情绪缓和了很多。
    
    他:“好吧,我知道你很想了解我说的,所以我不再难为你了,尽可能的用你能听懂的方式告诉你。”
    
    我:“谢谢。”
    
    他:“其实我们都是四维生物,除了空间外,在时间线上我们也存在,只是必须遵从时间流的规律…………这个你听得懂吧?”
    
    我:“听得懂……”我身后的量子物理教授小声提醒我:“就是因果关系。”
    
    他:“对,就是因果关系。先要去按下开关,录音才会开始,如果没人按,录音不会开始。所以说,我们并不是绝对的四维生物,我们只能顺着时间流推进,不能逆反。而它不是。”
    
    我:“它,是指你说过的‘绝对四维生物’吗?”
    
    他:“嗯,它是真正存在于四维中的生物,四维对它来说,就像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一样。也就是说,它身体的一部分不是三维结构性的,是非物质的。”
    
    我:“这个我不明白。”
    
    他笑了:“你想象一下,如果把时间划分成段落的话,那么在每个时间段人类只能看到的它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能理解吗?”
    
    我目瞪口呆。
    
    量子物理教授:“你说的是生物学界假设的绝对生物吧?”
    
    他:“嗯……应该不完全是,绝对生物是可以无视任何环境条件生存,超越了环境界限生存,但是四维生物的界限比那个大,可以不考虑因果。”
    
    量子物理教授:“具有量子力学特性的?”【②】
    
    他:“是这样。”
    
    我:“什么是量子力学?”这部分的几堂入门课我都是一开始就睡了。
    
    量子物理教授:“说清这个问题太难了,很不负责的这么简单说吧:就是两个组互不相关联的粒子单元,也许远隔万里却能相互作用……我估计你还是没听懂……” 【③】
    
    我隐约记得跟某位量子物理学家谈的时候对方提到过,但是现在脑子却无比的混乱。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谈话可能会失败。
    
    他接过话头:“最简单的说法就是:你在这里,不需要任何设备和辅助,操纵家里的一支画笔在画画,完全按照你的意愿画。或者象在电脑上传文件一样,把一个三维物体发给远方的别人。”
    
    我:“那是怎么做到的呢?”
    
    量子物理教授:“不知道,这就是量子力学的特性,也是全球顶尖量子物理工作室都在研究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后面的话是对少年说的。
    
    他:“四维生物告诉我的,还有看书看到的。”
    
    我:“你说的那个四维生物,在哪儿?”
    
    他:“我前面说过了,它的部分组成由非物质性的,只能感觉到。”
    
    我:“你是说,它找到你跟你说了这些并且告诉你看什么书?”
    
    他:“书是我自己找来看的,因为我不能理解它给我的感觉,所以我就找那些书看。”
    
    他说的那些书目我见到了,有些甚至是英文学术杂志。一个高中生,整天抱着专业词典一点儿一点儿去读,为了读懂那些专业杂志刊登的专业论文。
    
    我:“可是你怎么能证实你的感觉是正确的,或者说你怎么能证明有谁给你感觉了呢?”
    
    他冷冷的看着我:“不用很远,只倒退一百多年,你对一个当时顶尖的物理学家说你拿着一个没一本书大、没一本书厚的东西就可以跟远方的人通话,而这要靠围着地球转的卫星和你手机里那个跟指甲盖一样大小的卡片;你可以坐在一个小屏幕前跟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交谈,而且还不需要有任何连接线;你看地球另一边的球赛只需要你按下电视遥控器。他会怎么想?他会认为你一定是疯了,而且很白痴,因为那超出当时任何学科的范畴了,列在不可理喻的行列,对吗?”
    
    我:“但你说的是感觉。”
    
    他:“那只是个词,发现量子之前没人知道量子该叫什么,大多叫做能量什么的。你的思维,还是惯有的物质世界,那是三维!我要告诉你的是四维,非得用三维框架来描述,我觉得我们没办法沟通。”他再次表示我该滚蛋了。
    
    量子物理教授:“你能告诉我那个四维生物还告诉你什么了吗?”
    
    “是绝对四维生物。”他不耐烦的纠正。
    
    量子物理教授:“对,它还给你什么感觉了?”
    
    他:“它对我的看法。”
    
    我:“是怎么样的呢?”
    
    他严肃的转向我:“应该是我们,对我们的看法。我们对它来说不是现在的样子,因为它的眼界是跨域了时间,所以我们在它看来,都是蠕动的虫子一样的东西。”
    
    我忍不住回头和量子物理教授对看了一眼。
    
    他:“你可以想象的出来,跨越时间的看,我们是一个长长的虫子怪物,从床上延伸到大街上,延伸到学校,延伸到公司,延伸到商场,延伸到好多地方。因为我们的动作在每个时间段都是不同的,所以跨越时间来看,我们都是一条条虫
    他:“你可以想象的出来,跨越时间的看,我们是一个长长的虫子怪物,从床上延伸到大街上,延伸到学校,延伸到公司,延伸到商场,延伸到好多地方。因为我们的动作在每个时间段都是不同的,所以跨越时间来看,我们都是一条条虫子。从某一个时间段开始,到某一个时间段结束。”
    
    我和量子物理教授都愣愣的听着他说。
    
    他:“绝对四维生物可以先看到我们死亡,再看到我们出生,没有前后因果。其实这个我很早就理解了:时间不是流逝的,流逝的是我们。”
    
    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后,任凭我们怎么问也不再回答了。
    
    那次谈话还是以失败告终。
    
    不久后少年接受了一次特地为他安排的量子物理考试,结果是很糟。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有些失望。
    
    如果,他真的是个天才,那么他也只能是一百年后、甚至更遥远未来的天才。而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我是说时间段落?
    
    我至今依旧很想知道,那个所谓的“绝对四维生物”会是什么样子的。它可怕吗?它恐怖吗?我可能永远没办法知道了,即便那是真的。
    
    写到这里的时候,想起歌德说过的一句话:真理属于人类,谬误属于时代。
    
    
    注1:物理中的四维是指长度、数量、温度、时间,由牛顿总结。长度包括:长、宽、高、容积等;数量包括:质量、个数、次数、等等;温度包括:热量、电能、电阻率等。时间是由爱因斯坦在牛顿的基础上补充的,包括:比热容、速度、功率等。
    
    注2:参见《薛定谔的猫--玄奥的量子世界》,布里吉特•罗特莱因(德)著;《上帝投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曹天元著;《物理之演进》,爱因斯坦,英菲尔德合著。
    
    注3:参见《实验性量子电运》,鲍梅斯特等著(1997年12月11日《自然》杂志575~5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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