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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大唐雨师》——暗夜靡灯,神鬼妖魔,光怪陆离!(每日更新)[第1页]

作者:墨雨师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3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引子

    那是一个久远的年代——
    透过千年的历史迷雾,一片叫做神州的大陆展现在我们的眼前,这片神奇的土地属于一个中国历史上最为强大、繁荣的帝国——大唐王朝。
    而现在的这个王朝的皇帝是一个女人,一个似传奇而非传奇的历史人物,她拥有着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中最具历史魅力的名字:“则天大圣皇帝”。史称——武则天。
    史载,则天十三、四岁时,已是博览群书,博闻强记,诗词歌赋也都奠定了一定基础,而且长于书法,字态卓荦不群。
    她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幼妾,也是唐高宗李治的皇后。她在协助高宗处理军国大事,佐持朝政三十年后,通过一系列政治手腕,完成了她梦寐以求的夙愿——亲登帝位,自号“圣神皇帝”,改国号为周,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这年,她已是67岁——

    但是实际掌权这个帝国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她放手选官、重用酷吏,奖励告密和荒诞不经谎言。
    这一时间,天下污吏横行。他们刑讯逼供,滥杀无辜,诬陷于人,使不少文臣武将蒙受不白之冤。
    官僚机构膨胀使官僚急剧增加,统治集团内部矛盾激化,人人自危。加之多年的阴谋,恐怖的杀戮,广泛的株连,还有四处征讨的所带来的尸横遍野。一时间鬼魅横行,妖魔丛生。
    阴郁、恐怖、怨气,正如神都洛阳上空经年不散的阴云一样,开始在全国蔓延。 大旱、冰雹、天火、严寒,还有终年不变的阴霾——
    寺鬼
    一
    河东道。
    七月初九,傍晚。
    连绵百里的雾山,就像一架灰色的屏风把千里通途强行截断——雾山原名半城山,几十年前的一夜疾风骤雨之后,这原本清秀的湖山周围的就被笼罩了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挥之不去,行人、山夫每每过山总是心有余悸,从此山道更加艰难。
    雾山之上的云生寺是一座古寺,始建于晋。僧人在深山中结庐修行,创立支派云台宗。从此云生寺香火连绵不绝百载——隋炀帝初年,云生寺香火胜极一时,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山中进香的香客只有进去的,却没有出来的,官府查了,也派了捕快,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再到后来寺中和尚不止何故竟死了大半,便有人传说:寺中一个和尚变成了魔,吃人。陡然这座古寺就败落了。
    没死的和尚就逃了出来,但绝口不提寺中的任何事。外人也只好开始猜测着——古灵精怪、鬼魅仙狐这些话题在山民与外人的口中永远围绕着这座清净世界展开。赶脚的、挑山的、游玩的——虽然这地方是条捷径,路又平坦,景致又好,人们宁愿多辛苦些,也不愿意从这阴森森的寺前过。所以这做古寺也就荒废了近百年。
    再后来,云台宗的传人弟子们就四处化缘,想重振云台宗昨日的光辉。就在一年半前,不知哪里来的一位僧人带领弟子重饰庙宇,晨钟暮鼓,焚香礼佛,大开方便之门,这座古寺才渐渐又有了起色。

    “你好。有人吗?”门环响动,一个很高却又文雅的声音。
    红色的寺门,打开一条缝。
    “你有什么事?”开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
    “小师傅。路过这里,错过了宿头。雾可真大呵。想借宿一宿。”
    小和尚打量来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衣着到像一个儒雅的书生,头发并没有匝成发髻,而是垂在身后。只不过全身皆是黑色,颇让人感觉身上有些发冷。
    “是啊,雾总也不散。进来吧。呃,寺里现住有女眷。如果先生无事的话在寺中不要乱走。”
    来人道了一声“叨扰了”就随小和尚进了寺院。
    寺院不大,当然也不小——四进四出的天井,宝塔耸立,古木参天。寺院虽然古旧、萧索,倒也是别样的庄严和肃杀。
    厢房中,小和尚正要离去,却被那人叫住了。
    “呃,小师傅。冒昧了——宝刹怎么会有女眷?”
    小和尚笑答:“先生见笑了 。本寺最大的两位施主一是陇右节度使孙效冲,一是幽州刺使元墨。两位老大人都是河东人氏,与家师祖交好。顾常以资供佛。多向过往行客、官客开方便之门。今元墨元老大人内兄董合老先生嫁女,他嫁的是长安蓝家,便是那武安国外甥蓝云芝相公。路过雾山,天色已晚,便在小寺投宿。”
    “原来是这样。呃——”
    “先生请说——”
    “是这样,贵宝刹九层塔,我想瞻仰一下,可是在这寺后吗?”
    小和尚摸着脑袋“先生,小寺宝塔只有七层,就在寺后。并没有九层?!先生,或可是山中其他庙宇吧。”
    “哦,是吗?”那人也是一笑,“也许我记错了。”
    “先生——”
    “什么?”
    小和尚看了看天色,转过头幽幽道“夜幕来临的时候不要出门,关好门窗,寺里很冷。”
    那人眨眨眼,似要打哈欠又忍住了,“啊!我知道。小师傅,有劳了。”
    小和尚合掌深深一揖便关上门出去了。
    夜一点一点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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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夜——
    寺院里的树上传来几声老聒(乌鸦)遥远、空洞的叫声。几声响过,没有风过的声音,没有树叶落地的声音,整个寺院、整个雾山像死了一般 ——寂静。
    云生寺百坪的大殿内,雾气顺着大殿的门缝渗进来,丝丝缕缕的围绕的长明灯,雾本身的潮气打的烛火忽明忽暗——
    在摇曳的灯火中,大雄宝殿正中间的三世佛簇新贴金的脸被荧荧闪闪烛光映的跳跃、扭曲、狰狞——

    妙林方丈在大殿中来回度着步子,心中的事老是堵在心口,嘴里不时的喃喃道“我佛慈悲。今夜不能再出事了。”
    旁边蒲团上的弟子们则低头不语,大殿中的气氛像一汪死水一样,没有半点涟漪。
    “呃,师傅——”
    “什么?”方丈猛抬头问。
    发问的就是那个门前知客的小和尚,“师傅,傍晚时分,寺来了一位施主投宿,他问我,寺里的九层宝塔在何处?咱寺的宝塔明明只有七层——”
    “恩?!噢。”妙林沉思着胡乱应了一声,话锋忽转,问道,“来人什么模样?”
    “模样倒是清秀,眼睛明亮,长发披肩遮耳,玄色袍袖。身上气味不对,却、却、却有点有点像妖——不过随和儒雅的很。”
    “多大年纪?”
    “仿佛二十七八样子。”
    “哦?!”妙林不置可否的望着大殿中间雄伟高大的的释加摩尼佛祖坐像。
    “那这人现在住在哪?”
    三
    雾——越来越浓,像烟一般,呛的人很难受。
    前院的西厢房门前,妙林踌躇不定,沉吟了一下,“呃,有人在吗?”
    屋内烛火晃动,并没人回应。妙林正准备走。
    “啊——请进。”
    “那小僧就打扰了。”妙林哈着腰挑帘进来。
    厢房内并没有人。
    “请问——你是住持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
    “啊,是。小僧妙林。”妙林应答着,眼睛四处巡视,可是找不到人。
    “主人出门办事去了。主人知道住持要来,让我在这里等候。”两颗绿豆般大小的荧光在角落里闪动着,然后,忽的一下跳上条桌。
    妙林这才注意到,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人,而是——从外表上看像一只老鼠,比拳头大一些,鼠须并不很长。条桌上它仅用后腿站立,两只小前爪规规矩矩地放在两腿之间。
    自汉朝以来,道家一些修行得道的人会捉一些小的妖怪当自己的侍从,佛门中的人也有通晓此道,但少有修行人都可以做到的。所以妙林着实有些吃惊。
    “哦。那么,你家主人去什么地方了?”
    “呃,不好说。主人临走的时候说,入夜露水打湿左房檐的“观风”(龙生九子之一,好望远,顾房檐多用它),落下九十九水珠的时候,就回来了。”
    “这样啊?!请问现在是多少滴了?”
    “七十三滴,不,七十四滴,刚刚落下的——”小老鼠道。
    “噢。还没请教你——”
    “社鼠。是家主的侍从。”小老鼠谦恭的回答妙林的问题,忽然——“影子?!”
    影子?!
    从外面蔓延进来一个影子,而外面没有月光更没有人。影子是谁的?从哪里来?
    只见影子是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小老鼠一下子从条桌跳下来,贴近影子,好象在倾听也好象在细语。
    “师傅,跟我走。家主现在想见你。”说着,社鼠已经从门口的缝隙中钻出,蹦跳着跑了出去。
    妙林打开门,就在社鼠后面紧紧的跟着。
    夜越来越深,雾越来越重——
    四
    云生寺后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园子,此时在浓雾中,除了方向,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妙林跟着社鼠走了好一会儿,看见社鼠停在一个岿然大物面前停下——那是一座塔,七层塔。
    塔的周围纵横交错着树枝,塔身上的青苔被露水打湿格外的光滑。
    社鼠示意妙林不要出声,然后指了指旁边,妙林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的塔下飘荡着无数朵鬼火。在着鬼火丛中,一人站立,玄色的袍袖和黑色头发遮遍全身,只一张上仰的苍白的脸模糊可见。如同鬼魅一般。
    这时候——那人长叹一声,“隋炀帝年间,天下大乱,妖魔横行。河东云生寺方丈性真因一念之差堕入魔道,以人血修行,荼毒生灵。被大圣天师钟九道以伏魔之法镇于九层塔下,想那性真冥顽不灵,魔性大发,大圣天师随以金、银塑阎王、判官二者置于塔中一二两层,随塔陷两丈余,从此可见者七层。”
    “我佛慈悲。”妙林合掌一揖。
    那人双臂一卷大袖,转身问道:“大师可是这云生寺后人?!”
    “性真弟子明秀便是小僧祖师。”
    “呃,原来是这样。那么,冒昧问一声——寺中又出现那件事,对吗?”
    “怎么!啊,是。”那声“是”如同太息一样深长,随即一阵沉没。
    “性真又出现了——”妙林的声音有些发沉,“我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十天一个,已经十几个弟子了,还有香客,住进来有的就没再出去。而且——”
    “而且又不敢讲出去?!倒不是怕坏了自己的声誉,而是怕坏了这云生寺,怕坏了这云台宗的清誉。是吧?!”那人冷冷的一笑,“那就不在乎人的性命,以肉身侍法,好了你一身的公德?!好一笔合算的买卖。”
    “你认为我就是妖僧?!”妙林合掌,挺直了身躯,“自从百年前性真妖僧伏法之后。冥冥之中云台宗就好象被恶魔附身,祖师明秀,还有家师、同门都没有寿终正寝——为什么总有噩梦围绕着这云台宗。我虽然佛法粗浅,但舍身卫道还是可以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所以你回来找原因。”
    “是。不过——”
    “不过,你所见到的并无异常。如果猜的不错,董合所嫁之女入寺不到一个时辰业已昏厥气若游丝。”
    “啊!是——,董小姐之父董合是在下故交,既来打尖又不好说破寺中的事,本想成亲之人,煞气重可冲抵一下,没想到竟是如此这般——难道是性——”
    “不是性真!”
    妙林一怔“什么?不是他?”
    “禅寺中怨气冲天,积怨弥漫,似是厉鬼又似怨灵。我观其气——妖邪之气中又带有几分佛法的味道。这就有些奇怪了。”那人继续说,“所以我和你一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性真。”
    “那——”
    “错了。”
    “什么?”
    “你我都想左了。适才我观塔底、塔内——死、生气皆无,一团空空之气——那性真早已灰飞烟灭,又何来怨灵作祟。定有别的什么——”
    起风了。
    风中带来了一阵阵凄厉叫声——
    五

    妙林在前面急急的走着,而那个人把社鼠拢入袖中,不紧不慢的跟着。
    穿过配殿来到寺院中心的天井,妙林一眼望去,一个踉跄,那是、那是——地狱!!
    院子当中站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红颜如血,惨惨滴滴,那真是血——
    沾着血的嘴是那样那样的鲜红鲜红,而她身上的大红的喜服也好象在滴血。女子面色惨白,凌乱的头发遮盖着空洞眼睛,露出幽怨深邃的微笑——在白白而又浓稠的云雾里宛如一个游魂,若隐若现,矗立在那,手抬的高高的,眼睛望着,在玩弄着什么。
    整个天井说是地狱并不为过——青石地面、墙上到处是血,血腥味随风卷起来把浓浓的山雾都染的血红血红,散发出阵阵腥气。
    寺中和尚,还有香客、董家的家丁——底下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尸体。有的看着还是人的模样子,但整个人身体腹部被整个一下剖开,内脏满地,有的则支离破碎血肉横飞,连骨头都被拆后剥离皮肉,有的则是身体四肢极度扭曲,好象被人用很大力气揉捏泥团似的,头、手臂还有脊椎被扭曲的奇形怪状。
    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有头?!头呢?
    妙林愣住了,眼看着其余幸存的人都跑到寺外去了,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他此刻连逃跑都厌倦了,不由自主的坐到了地上,任他去吧!在他身后只见那人,低声长叹一声,低吟道——“雾茫茫,夜深沉——蒺藜九泉无冤魂。叹声声,天九重——世间棋局有始终。诎——惘者不惘、恶者不恶!”单手一拂宽大的袍袖,顷刻间微风过处,山雾已经变淡,慢慢的月光朦胧的透过来。
    雾中间的那个女子随即也昏厥倒下了。跑到在寺外的董合,仗着胆子颤颤巍巍的向前彳亍着,然后抱起那女子便痛哭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半晌起身妙林问。
    “就在半个时辰前,董小姐忽然醒来,只身来到大殿,”其中一个弟子说,“到了大殿之后,她便虔诚礼拜,小姐醒来皆大欢喜。可谁想到,她一下变成了魔——”
    弟子说道“魔”字时,妙林身子一震。
    那人道“当日性真可是这样——”
    “是——”
    “最后人头不知被谁摆在大殿中,可是?”那人一卷袍袖便大步流星穿过天井,来到大殿门前。冷冷一笑,面对妙林高声道——
    “这就是你云台宗所造之孽、所遭之灾!”言罢,双臂轻轻一推,随着“吱噶”一声,所有人都震惊了——如果说天井是地狱的话,那么,大殿之中就是炼狱!
    董合怀抱女儿竟也因此景象昏厥过去——不知那里来的几百颗头颅,摆满了大殿,青砖地面上、供桌上、房梁上连佛祖的掌心中都捧着一颗血淋淋人头。
    妙林竟然吐了,大殿中竟然还摆着自己师傅、师叔、同门腐烂的人头,还有骷髅——
    “隋帝初年,天下大乱,魔道横行。云台宗供奉欢喜佛,竟诱以女子来阴阳双修。为当时之不耻,后怕官府追究竟然杀人灭口,乃至怨气冲天。如此这般也算报应了。天道轮回——你也可以住手了!”
    佛祖造像手中那颗人头,缓缓转动,因痛苦而扭曲的那张脸慢慢的回复过来,冷漠、惨然的用眼神打量那人,嘴唇微动——
    “还不肯住手?!哈哈,当日家师念你本是无辜,孤魂游离寺中,已放你一条生路,度你升天,百十年来你还是迟迟不肯走。你怨气冲天,杀孽深重——多少无辜的人血染这云生寺肆意弥漫的雾中?!你欺我难料你真身何处?”
    那颗人头娇媚一笑,一时间天井当院还有大殿中,鬼火丛立,漂移不定。
    那人理理衣襟,转过身来,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签,中指与食指轻轻捏住,放在胸前,吟道:“出月儿呵,避浓云;逐鼠儿去,待猫儿寻。诎——迷者不迷、隐者不隐!”言罢,两指一抖,符咒飘出数尺,一阵红色火光过后,符咒化为乌有——
    这时,大殿中所有的人头竟然齐刷刷的转脸过去凝视着佛祖造像。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大殿中佛祖造像上——

    “果然不错!”说着,那人弯腰,拿捏起一块天井中的青石砖——那青石砖也有几十斤重,被他手指轻轻一捏便捏了起来,拿捏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人土为安吧~~”
    六
    此时已经到了子夜时分。
    只见那人缓缓起身,仰望薄雾中的苍穹,深吸一口子夜的空气,长长的吐出来,好清凉啊——
    大袖一甩,转身抖手,青石砖飞旋着砸向了佛像。
    一阵巨响和尘土弥漫之后,所有人都看清了——
    佛祖那一团泥坯坍了大半,在那土黄的泥茬中赫然竖躺这一具女子的尸体——在做挣扎状,脸上痛苦与屈辱以及恐惧纠缠在一起。
    “我佛慈悲”妙林双掌合十木然的跪下了,痴痴的呓语,“终日拜的竟是——”
    “人心不定,善恶不分!终毁前路!佛在人心——心中恶,万物皆是魔;心中善,雨露秋风也是佛。”那人道,言毕,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核桃般的纸灯笼,卷起大袖,露出雪白的胳膊,坐在台阶上,口中轻轻的,似是在和某个相好的女人喃喃细语——,四周的鬼火慢慢的,上下起伏的飘荡过来,围绕在他的周围,他慢慢的伸出左手,用两个手指头轻柔的捏住一颗绿色的小火焰,右手拿着小灯笼把它装进去,一颗、两颗——一小灯笼越来越亮,亮能够的像一颗星星。
    “本来一个可以入画的少女,却在这云生寺中永远不醒。死虽不甘,于是变成怨灵,也倒罢了——我想那日,性真等人想逃避官府的追查,可是啊~~忽如其来的官军已到寺外,再作别的处置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巧合的是寺中正在修缮、重塑金身。慌忙之中将尸体填入金身的泥坯中,人与佛就这样结合了——随后性真等人被带走,官人怎么知道、天下人如何知道?!等性真一干恶僧回寺的时,山门大开,人涌如织,又有别的僧人在旁,不好下手也就随他去了。哪里想到,一副秀骸在佛祖金身之中,礼受香火,经文绕梁——几十年间,一股子怨气终化成厉鬼恶魔,才有这云台之灾。天意!我收了你,不要再埋怨,恩怨已分,罔度超生去吧——”
    那人站起身来,把那颗小星星,纳入怀中。
    那人看着妙林说。那人虽然微笑着,但脸上并没有笑意,有的只是凄凉和淡然。
    “云台宗夕日之事你如何知道,你如何知道?!”妙林跪在地上痴痴反复说着。这个年轻人如何了解几十年前的事,此事也还是他师傅原先提过。
    只是提过,外人无从知道。
    那个知客的小和尚跑过来,慢慢扶起妙林,刚要起身,妙林忽然一激灵:“大圣天师钟九道——”
    “那是家师!”
    “你姓墨?!”董合此刻也在家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此时,董小姐也被丫鬟婆子送往后院。血淋淋的天井中尸体开始寺中的和尚们在忙碌着。
    一声长叹——“好一个清风明月的世界啊!”那人抬头看着天,三十年的雾终于散了,月亮出来了,细丝一样的云在天空横着,暖暖的月光抚摩着黑衣人白白的面庞。
    “董老先生,另婿蓝云芝明日正午时分就会来赶过来了。那在下现在就告辞了。对了,转告另婿,说,他所托付的事已办妥,别忘了今年长安落叶时节,一车好酒——”那人头也没回,径直出了寺院,消失在如雾的月光中——

    寺院天井中那个知客的小和尚眨眨眼睛,淡淡的一笑,随即深深一揖!
    这个故事以及下一个故事都是写于刚刚工作的时候,那时候一个人在宿舍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写点东西。
    江神
    一
    长安的秋天今年来的特别的早——
    刚过七月,城内、城外的官道、民道还有街巷两旁的梧桐树叶就被染成金黄,和着如血的枫树叶把偌大的京都分为了两色。昨晚还是一轮圆月,今天,就在不久,刚刚下了一场透雨,天空依旧阴霾着。被打湿的空气,还有树叶上、青石板路上的水滴,行人也不多,把这座长安城衬托的越发的清冷了。
    位于长安东门里的酒肆是很出名的。现在的京城骤然转凉,又是雨水过后,酒肆门前路上原本车水马龙的入城的人少了许多。临街酒肆的酒幌现在经过雨水的浸透,已经像一块铁一样硬硬冷冷的,挂在杆头好象一掉下来就要把地面砸个坑似的。
    现在在酒肆里的酒客不多,气氛也不怎么活泛。
    其中有一个开腔“哎,我说,你知道吗,昨天呐,我看见几位衣着光鲜的官人捧着礼物,到西头土地庙那个鬼宅去了!怪不怪?!”
    和他喝酒闲聊的人也觉得有趣,刚要答话——
    旁边走过来一个老者,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疑神疑鬼——那可是尚书省礼部的墨俭事府——墨俭事!”老者重重的重复一了句。
    两人心里骂了一句“老东西”,索性谁都没言语,埋头喝酒,勾头夹菜,把老者晾在了一边。老者也不恼,挺直了腰板利索的整整衣服呵着寒气出了酒肆。
    “哎——现在的世道啊!”老者长叹一声,往前走,本来人稀的街道几乎没人了,远出传来马挂铃铛声。
    一队疲惫的军士骑在已经走路都打颤、累极了战马身上。看样子,夜里也岌岌的赶路来着——身上的衣物全都打湿了,一副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样子。
    老者抬起眼皮看了一下,转身就想要拐过去——“不对啊!”
    怎么不对?!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飞熊服、红中衣、虎头錾金靴、乌云纱帽,这是皇帝近卫——千牛卫的服色啊!怎么会这样的狼狈?
    “这事儿不妙,还是离远点的好。”老者这样想着,赶紧拐进了旁边的小巷中。远远的看见千牛卫从巷口走过去了,才头伸出来观望,聚神的看着他们远去,哦,那是——西头土地庙的方向。
    二
    西头土地庙只是一个地名,现在只有一个的土地公小庙。土地庙旁原先是一座城隍庙,现在城隍庙已经不副存在,旧址上已经是一座的府邸了。
    从外面看,现在黑油油的大门、灰砖的院墙还能找的到当年城隍庙的影子,这儿不过可没有城隍庙的热闹,只能用冷清、萧索、门可罗雀来形容,也不可说是门可罗雀——因为在这样一个季节,门前有鸟雀也算得是热闹的,它的门前却连鸟毛也找不到一根。
    黑油油的大门紧闭着,门前不高的台阶上,落满了树叶,像是很久没人住似的,然而墙头却没有象征萧索的枯草,又好象有人精心收拾却又闭门不出的样子。
    一阵缓慢而凌乱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队军士来到门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离鞍下马,有一个衣甲脏破的人,是被众人人扶着下马的。“将军小心。慢点。”
    “我去叫门。”其中一个军士走上台阶,拍打门环“有人吗?有人在吗?。”
    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探出头来,“你们有什么事?”
    “大周皇帝御前近卫统领、千牛卫中郎将、三品虎威将军振铁云拜访检事府墨雨师墨检事。”
    “谁?!我记不得这么多名字。”
    那个衣衫脏破的人在别人搀扶下,走上台阶,微笑着喘息的说:“就说振铁云来访。请雨师兄务必不要驳在下的面子。有劳了。”
    童子“诺”了一声,把大门关上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门里童子跑动的声音。门开了,童子气喘吁吁的,“大人,先生在午睡,诚儿姐姐叫请您书房等候。”
    “有劳了。”振铁云声音带着疲惫不堪,转过脸来对其他人:“马跃、柳子建随我进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当时,众人几乎同时一声振天响:“标下明白!”忽然间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众人一扫疲惫的神态,挺胸压刀,钉子一样排列在检事府正门两侧。

    三

    检事府比振铁云想象中的要冷清寂寥的多——院中的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弯弯曲曲,院子里到处是树,黄的梧桐,红的枫树,别的杂树也只一棵两棵,走入院中宛如进入了深山老林中一般。
    童子在前带路,那两个叫做马跃、柳子建的军士搀扶着振铁云在后面跟着。
    振铁云看着童子:一身红衣,系者红色的腰带,头上匝着童子鬏,好一个精神伶俐应门童子!“童子如何称呼?”
    那童子在前引路,回头躬身笑道:“称呼不敢当,先生取名——书射。”
    “哦?!书射——诗书骑射。真真好名字。”
    穿过一座月亮门,便到了检事府的起居处。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一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素色云丝缂花绣牡丹叠肩,内衬素色高装锦纱裙,翠绿抹胸。云鬓素妆、清秀淡雅、身材摇曳。脸上一层淡淡桃红,是清新中含着一丝媚气。款款来到振铁云面前道了一个安。
    振铁云看得有些痴了,立刻清醒过来,“不敢当,敢问小姐是——”
    女子含笑答道:“先生婢女胡诚儿。”言毕,纤纤玉手虚抬一下,已将振铁云让进书房。
    墨雨师的书房名叫“野云斋”,一笔铁画银钩算不上绝佳,但也别有一番情趣。“野云斋”比起其他官员的书房书斋要大得很多,像是一座庙宇的大殿,阴凉、肃杀。书房里半壁都是书,偶用帷幔遮着,旁边是一张卧榻,书斋正中间是则一张旧年的花梨木书案,笔纸齐全,另人注意的是,书案上的镇纸是一只拳头大的墨玉雕成的辟邪,紫气隐隐的发着紫色的光;门右靠窗的花梨木的棋桌上,棋墩棋碗残局依旧,一角还有摆着几卷翻卷的棋谱;书房内东侧一张琴几上覆盖着一块异锦,旁边还有一座焚香的青铜小鼎,悠然冒着缕缕沁人神魄的幽香——别无其他长物。
    外面一阵风过,三人忽然觉得冷得一个寒战。
    转回头,一个人已经站到了“野云斋”门口的石阶上。像是鬼魅——长发遮耳,在及腰的地方用一根皮绳束了一下,臃懒的穿着件白色中衣,外面裹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腰间随意扎着条的水蓝色盘绳丝绦——
    “拂叶过处冷清秋,半枕半醒为雨愁。几人梦中得安睡,一夜抬头已渡头。振将军?!铁云兄?!”那人笑看着振铁云,接着仰天一阵大笑,进得屋来,随手拿起书案上一盅冷茶饮下斜歪在卧榻之上,笑颜绽开的看着振铁云。
    “雨师兄你见笑了。”振铁云被他笑的一扫阴云,也嗔着笑。“被你说到痛处,我也认了,我是一个别人开不得玩笑的人,你是知道的,既然你开了玩笑,这件事那你就要帮到底了。”
    “不帮呢?”墨雨师忍着笑。
    振铁云一脸无所谓,“死我是不怕的。我就怕有人不得安宁。兄弟们——我死之后替我好好照应着这检事府,还有墨检事,一定要尽心。懂吗?!”
    振铁云身边两个军士马跃、柳子建齐声“标下明白。”
    “这就好,没事的时候,请他到咱们的千牛卫署坐坐,记住我这老朋友身体不好,不能让他喝酒,一滴——哪怕一滴,都不行。知道吗?!”
    “标下知道!就是不到我们千牛卫署,在检事府邸,标下也会让墨检事滴酒不沾。” 马跃道。
    “这怎么办到?”振铁云问。
    柳子建抱拳,“卖酒、送酒给检事府的,全部按通敌、杀人罪论处!杀!”
    墨雨师此刻不笑了,正襟危坐,冷峻的看了一眼外面秋雨横空的苍穹,缓缓道:“发生了什么事?!”
    四

    此刻检事府邸,野云斋中,寂静如常。
    振铁云坐在墩子上,喝下一碗婢女胡诚儿加了蜂蜜的茶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墨雨师放下茶碗,幽幽的说,“前日在市井中传言,说,拂叶过处冷清秋,半枕半醒为雨愁。几人梦中得安睡,一夜抬头已渡头。可有此事?”
    “有的,” 马跃站在振铁云身后,“就在三个月前,出事的第三天,属下接到人报,说市井传有此诗。”
    “哦?那时是——”
    “四月十八。”
    墨雨师在床塌上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那你说说,四月十五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跃、柳子建
    马跃看了一眼柳子建,柳子建上前恭身,“四月十五夜里,是将军宫中宿掖当值,标下当时就在将军身边。子时一过,将军忽然像喝醉了一样,步履蹒跚,发出很怪的声响,像是呻吟声,听呻吟好像困倦已不行了,因为那夜将军并不侍驾,所以,标下就同兄弟们扶着将军回到值夜房,服侍将军略躺一躺。”
    “将军身经百战、精力充沛,以往宿掖当值从来都是和兄弟们一起熬夜,从无困倦,那天很是奇怪,将军像是困的很厉害,刚睡下就已经很熟,半柱香时间,就开始说梦话,呓语什么听不清,反正很怪,像鸟叫,像哀号,过了一会就好了。当时,弟兄们看没什么,就去值夜巡逻,值房就我一个人在。未到丑时,将军忽然摇晃着起身,头低着,拽出配剑,摇晃着出门,我当时喊了将军一声,并没有搭理我,跨步出门,等我走到门前时,已看见将军走出了很远,我拼命追出去快要赶上时,将军已消失在四周的黑暗中。”
    “我当时看将军走的方向是玄武门,立刻赶到玄武门,宫禁已经下钥,任何人等不得进出。我问了当时玄武门当值的卫士,并没有人进出。倒是和我从小相熟的一个宫卫叫做安宝山的跟我说,这个安宝山有一只眼睛很无神,像瞎了一样,但是这只眼睛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他告诉我,他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在刚才他看见一团黑色的气贴着宫墙升上去了,大约是东北方向。”
    “当时宫门没有打开,我就回去召集千牛卫在宫中寻找,直到天亮都没有找到。后来我想起安宝山说的话,就带着人还有巡城的羽林的人马出玄武门直奔东北方向寻去。一直追出了一百余里路,在混江江边找到了将军。当时将军就趴在芦苇丛中,上半身伤痕累累浸在江水中,手中还握着剑。我们就把将军抬了回来,找御医救治。御医言道幸亏及时,否则性命堪忧。”
    墨雨师听到这里,问,“铁云,那夜你还能想到什么?”
    “没了,那时我好像有一种在战场上的感觉。雨师,你看,昨夜——”振铁云轻解衣甲,露出脖子,一道深深的血痕,虽已经擦净上药,血液还是往外渗出——只差一点点就已致命。“身上还有三四处,一次比一次厉害,下一次,我想我就没命了。”
    一拂自己的黑色的大袖,墨雨师已不是那样身处局外了,纤细的指头挑开带血的衣甲,左手伸出二指放在自己胸前——“山不高则水不深,虎不伏故龙不沉,局外一语惊秋梦,云开千路见(现)月痕。”
    只见伤口上黑气隐隐,像一条游蛇一样升腾起来,“哗”的散开了。
    墨雨师大袖一摆,左手像一团黑云中窜出的银龙,凭空一抓,攥紧,移至自己的面前,起身,来到秋风秋雨的天井中,双臂一卷袍袖,倒背着手。“《易经》讲——苍梧。苍梧——苍梧就是梧桐一叶天下皆秋凉啊,此时江边芦花,飘絮如雪,一定很美。诚儿备酒,我要在江舟之内看那芦花。一杯酒,一本书,一人,一舟,漂泊江湖,何其自由自在,临江,临风,临秋雨,激荡天地间,大醉之后,将苍穹揽入怀中,枕星辰日月,哈哈,千古何忧!备酒。”一阵仰面大笑。
    “放荡形骸,逸舟沧海。还是老样子。”振铁云喃喃道,高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月圆之前。” 竟头也不回的迎着秋雨走了出去。好象他只是这个府邸的客人一般——
    五
    月圆之前?!
    说是月圆之前,可短短几日之内振铁云消瘦了十几斤,打算在府邸将养等死,朝也上不得,满朝上下一片嘘寒问暖之声,有荐道士的,有托太医的,还有的请神仙的(佛像、神像),将军府邸不是寻常般热闹,就连皇帝也派人来看了几次,高句丽使臣李载元还送来了高丽参等等。可是,墨雨师一次都没来过,派人到检事府第去看,据说偌大的府邸一个人也没有,黄叶满地,老鼠横行。
    振铁云躺在床上听下人来报,检事府第又去了一趟还是没人后,骂了一句,“又跑到哪个荒村野坟找女鬼厮混了去了。”
    一声轻巧的咳嗽声传来,进门的是一个妙龄姑娘——检事府婢女胡诚儿。胡诚儿进门一个万福,竟无半点羞涩在床前绣墩坐下。“我家先生让我带问将军好。”
    振铁云楞了一下笑道:“适才让小姐见笑了。你家先生可好?”猛然想,不对!这府中不能说固若金汤,但武将府邸也算得营盘戒备森严,此女子进来一声通报也未得,如何进的来?!虽然这样想着,但面上依旧自然随和,“我那老朋友——”
    “我家先生有书信一封,请将军过目。” 胡诚儿双手将信递过去。
    振铁云接过,展开——不禁失色,头上慢慢有汗浸出——振铁云虽是行伍出身,武功高强通晓兵机,身经百余战,加上胸襟开阔,深受士兵爱戴,后受皇帝青睐,简拔于百万军中挤身帝侧,爬到作足人眼晕的高位。多年中宦海沉浮、帷刀剑影,谨慎、中庸已取代了原来豪爽、狂放的性格,也练就了他喜怒不行于色的城府。在大惊之后脸面上依然很平静,“请小姐先回,今晚亲自登门。请——老吴,送诚儿姑娘出府。”
    旁边的老家院应了一声,引领胡诚儿出去了。此时的振铁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夜晚,晴空,检事府第。
    一榻,两人,对坐。寂静中,闻到阵阵酒香。
    相对无言,两人都慢吞吞的喝着酒盏中的酒,凉风送来了淡淡的树的香味,味道虽轻,但沁人心脾。
    振铁云开口,“酒怎么样?不错吧。”
    “恩,不错。” 墨雨师闷头喝酒,好像不想说话。
    “这可是河东佳酿,武安国外甥蓝云芝迎娶新妇(新娘子),送我几坛子,真真的好酒。”振铁云端起酒盏讪讪的说。
    冷不丁,墨雨师,“铁云,你我相交有多久了?”
    振铁云放下酒盏,呵着淡淡的酒气,“我想想,在我还未进京,在柳州当偏将的时候你我相识,约莫十年了吧?!这些年我老了,你还是我们初见的时候的模样。岁月不饶人呐。咱们不常见面,谁也不知我们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很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上一次喝酒还是圣上去洛阳时,有两年了吧。”
    墨雨师呷了一口酒,“那我们就对着这满天的星月,推心置腹的好好谈一谈。”
    振铁云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几滴酒溅到了手上,凉凉的,他好象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知如何做答,只得手端酒盏轻轻晃动着杯中的尤物,嗅着酒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下去。
    “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再者还有,太宗皇帝遗训,千牛卫为皇帝近卫非奉旨不得擅离京畿,东南西北各有界限,其东就是不得越过混江。”淡淡的口气说完,墨雨师歪着头看着振铁云,眼光忽的凌厉起来。
    “过江?!不会的。”这次轮到振铁云“嘿嘿”一笑,闷头喝酒不说话了。
    “是嘛?!江上孤魂哀号,瘴气横江,我想那可能是水贼所干的事了吧。”雨师凌厉的眼光此刻显得深邃了许多。“那么——”
    “什么?”
    “后天!后天就会有结果。后天晚上到我这里,一切都会明白的。”
    振铁云眼中忽然闪出许多光来,看得出来振铁云非常兴奋,杯中酒“咕咚”干了,“是嘛 ?!”
    雨师没有说话,眼望着天上即将圆满的月亮点了点头。
    六
    两天后,振铁云如约到来。
    这两天中,振铁云好象又回到了以往的时候,吃得香,睡的也好,虽然现今略瘦了,但精神不错。他今天按照雨师的要求没有穿便装,而是千牛卫中郎将的标准服色来。一个千牛卫中郎将,盛装加身,腰上鹅黄带子系挂着皇帝赐予的名剑“八音”,他却没有骑马,没有带随从,这多少让人有些意外和不解。
    来到检事府第的门口台阶下,正要上去叩门,墨雨师正好从门里出来,吩咐书射把好门户,转身对振铁云说,“我们走吧。”
    “去哪?”
    “跟我走就是了。”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那是——东门方向。
    振铁云压着剑紧随其后向东门走去。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月亮还没有爬上来。眼前一切都变的暗淡与模糊,夜色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这长安城中的每一件东西,也包括人心。

    雨师走到东门外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振铁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忍住了,因为他发现雨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摇摇曳曳的白色灯笼,在如墨染的秋夜中那无疑犹如一轮明月,或者说是一盏鬼火。
    “站到我背后紧紧的跟着我,不要看前面的东西。”雨师话不多。
    “噢。知道了。”
    只见墨雨师背对着振铁云,嘴里喃喃道:“近近近,远远远,车下陡山;长长长,短短短,顺水行船。诎——世间万难,似水流年。”双臂一拂袍袖,“走吧。”
    就这样振铁云不敢多说,雨师在前面走,振铁云在后面跟着。墨雨师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什么也看不见。
    振铁云正想着—— “到了,”墨雨师淡淡道。
    “哦?!”振铁云停下,错开挡在前面的墨雨师望去,那是?!一眨眼的时间?!离长安百里之遥的——混江。
    此时,冷冷的圆月刚刚升起,贴在江面上,江边潮湿的风早已灌满二人的衣袖。一阵寒刺骨的感觉,方才发觉深秋的夜晚的确有些冷了——
    墨雨师裹了裹身上的袍子,轻叹一声,“过一会你照我说的做。”说罢,一扬手的灯笼,左右晃了又晃,只见在江面波光深处,荡来一叶小舟,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破败的斗笠,穿着单衣摇着橹,小舟上老梢公和着月光而唱由远及近——“江上秋水荡漾,天映琥珀蓝光。醉舟飞度千里,一览世间苍茫。长安有隐者呦,高卧呵在城隍——”
    “船家,你好啊。”
    “墨先生,你好。今夜怎么想起用老朽的船啊?”老梢公朗声对答。
    雨师跳上船,忍笑装作迟疑着和老者对答,“月圆之夜泛舟江中为的是——赏月。”
    老者朗声大笑,“先生说笑了。风大浪急天气寒冷何来赏月?!既来赏月,先生好酒之人可没有空盏相伴的道理啊?!”然后看了一眼雨师身后的振铁云,低音小声说道“先生此次莫不是为江中之人而来?还请先生手下留情。”
    雨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回转身对振铁云,“铁云,我来引见一下——怀江翁。”
    振铁云一抱拳,“老丈,你好。在下振铁云这厢有礼了。”
    怀江翁捋髯拱手,“不敢不敢,将军多礼了。哦,将军请上,老朽这就开船。”
    振铁云按剑登船。小船慢慢冲开波浪,向江中摇去。这时,老者边摇橹边仰面缓缓而歌——
    “好江风,将这轻舟吹送,波翻浪涌,添几分壮志豪情,龙潭虎穴,何足惧,剑戟丛中久鏖兵,非是俺藐群雄,一部春秋铭记,只把那七尺身躯青龙郾月——只把那七尺身躯青龙郾月,赋予苍生——”
    老者中气实足,声音虽不大,在江风中却听得真切,余音袅袅,似流云过耳,振铁云只觉得这歌儿好熟悉,那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转念想问墨雨师,只见墨雨师站立船头一语不发,似乎也在专心听着——
    船儿不知不觉已至江心,月光如水银泻地一般,铺在水气升腾的江面上,光、水交融,打磨得江面像一面铜镜——光可鉴人。
    忽然,“来了”雨师以一贯的平静说道。
    只见,两三丈外,江心月明处升腾起一团袅袅繁荣白雾,江水渐渐泛起涟漪,不一会那团白雾越聚越稠,江水开始翻腾起来,一刻又转为平静,一切如常,寂静的怕人。
    “铁云,你站到我的前面来。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动,更不要说话,或者发出半点声响。”墨雨师向后退了一步和振铁云并肩,道。
    振铁云转过脸来看,墨雨师已躲到他的身后,老梢公怀江翁也不知所踪,振铁云越发的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不了一死而已,”,心一横,按剑挺身一根钉子一样立在船头。
    此时已近子夜,圆月中天,感受不到月光,只觉得江上有些阴冷。那团白雾中隐隐透出一个影子来,越来越清楚,是——那个东西!!振铁云心头一震。
    只见白雾中飘出一只小船,小船看上去破旧不堪,船中间站立一人,黑色的衣甲褴褛、斑驳,白发膨卷,手持长刀,头颅低垂。小船没人划桨自己在动,慢慢的出了白雾,在冷冷的月光的照耀下,像一个刚刚脱离冰窟晒到太阳的光一样,挺直僵硬的身体仰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些像哀号又像呻吟,又好象喉部被人遏制即将死去的人那时发出的最后的声音。振铁云惊异的注视着,那是、那是——他没有脸,脸的部位一团黑黑的气,别的什么也没有——
    振铁云双拳紧握,掌心已有汗渗出,嘴唇微动刚要说什么,一下子又记起雨师刚才说的,喉结深沉的一动,生生的把话又咽了下去。
    墨雨师抵在振铁云身后,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签,右手中指与食指轻轻捏住,放在胸前,言道:“中正清明。”两指一抖,火光微蓝,荧荧火光飞到振铁云面前左右晃动着——
    那怪物(姑且这样称呼他)忽然发觉了什么,船头一调,急急向振铁云这条船飘来。墨雨师从袖中拿出一个表面划有十字形状的馒头放到振铁云嘴边,轻声,“咬住。”
    振铁云木讷的张开嘴咬住,刚刚咬住,那怪物的船已经与他们所在的船接尾,那怪物手里拖着长刀踏上船,好象在找什么,振铁云转头再找墨雨师哪里还有人,江上分明只有他自己和那怪物两个——那怪物向他彳亍着走来。
    振铁云有些不知所措。那怪物一刀劈来——嘴上咬住的馒头被刀沿嘴边削去了一半。振铁云暴怒,起身刚要拔出“八音”剑,随即一阵眩晕,昏昏沉沉的一头栽倒在船板上。
    七
    混江江中,丑时,月已西斜。
    好香——
    长出一口气,好久没有如此香甜的睡着了。他慢慢嗅着——哪里来的佳酿,气味醇甘,香且不烈,真真好酒啊!
    这时,传来墨雨师那独特清澈的声音,“如果没有死的话,出来喝一杯吧。”
    振铁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站起身来,原来自己躺在船舱里了,略躬着腰出了船舱,只见墨雨师袍带懒散的斜躺在船头,后背半靠着一只酒坛子,右手晃动盛着酒的秘纹荷叶翠玉盏放在眼前对着月光欣赏着,另一只手搭在船外轻扣着船舷——
    振铁云走过去大大咧咧往旁边坐下,一把抢过酒盏,深吸一口酒香“咕咚”饮下,并不说话。
    “四月十五,你过江为的是什么?以你为人,不奉旨决不会越这雷池半步,因为你深知,骄宦祸国的道理,况且朝上有不少的重臣中想裁撤这支皇家私人近卫的,当然你也不想授人以柄。”雨师淡淡的说。
    “过江?!哈哈,哪里有——”
    “那个女人。”
    “恩?!。”
    “传闻骆宾王之子骆选章逃遁到徐州,出家青龙寺,法名避尘。早有密报以达内廷,可是?”
    “是。”
    “叛乱平息多年,朝廷早有恩旨——《讨武檄》一案,除首罪者外一概不究,后已查明平反。难难难,到底帝王心怨难平,虽是传闻,她但还是信了。十余骑千牛卫日夜兼程赶往徐州——密捕后,又为掩人耳目,星夜渡江入京。是还是不是?!”
    振铁云顺势也躺了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雨师,面对漫天繁星,“圣上曾言,最想杀你的人是她,最不想杀你的人还是她。那今晚之事??”
    怀江翁,“老朽,给将军讲个这混江一个传说吧。”
    八
    “这话又要往前说了。前朝(隋朝)有主力三军——骁果军、虎贲军和虎骑军,(隋)文帝十一年,虎贲军中郎将廷威将军王远,老将军已六十有二,乃文帝龙潜时旧部,四十八岁拜为前周大将,屈指以为大隋征战十余年。当年文帝怜其年高,准许其至休还乡。还乡必经混江。有人言,混江龙吞口(地名)之上有伙强人,头目卞豹身高七尺,武艺高强,专抢劫来往过江之人,杀人无数,每做一案,便腰缠红绸,人称红腰贼,官府奈何不得。老将军嗤之以鼻,执意夜过混江要为地方除此大害。那夜老将军领家将十余人提长刀,化做豪客模样,月夜渡江。船行不多时,正遇卞豹一伙,王老将军率领家将冲杀上去——一直到杀到子夜时分,十余家将战死,王老将军砍翻十余人,怎么奈何盗贼人多,最终遭强人毒手,挖脸后抛尸江中。龙吞口两岸百姓见江浮其尸,号啕大哭,哭声三日不绝。后尸浮至江心,骤然沉入江中。百姓为其立庙,香火不断。半年后,船夫发现龙吞口小岛上卞豹一伙一夜之间被人刀砍斧剁全数被杀。每月月圆, 龙吞口便浮出小舟,舟上一人江中巡戈,专杀江上带刀之人,从此混江龙吞口有了“夜过龙吞不带刀”的定规,龙吞口从此太平既而也是阴云密布。”
    雨师被江风吹的轻咳起来,缓了一会道,“想必你那夜押解骆选章过龙吞口正遇上他,你也是不想留活口的,于是打斗当中你却刺了他一剑,可是?过江之事不好向人谈起,到我府上便隐了这段。这着实让我费了番工夫,幸好,你伤口上的那团怨气带我来到这儿,那王远的庙中神像右面肋下有一道剑痕,剑痕中散着煌煌之气,我就猜到了几分。”
    振铁云长长出了一口气,“雨师兄,身不由己啊。我也知道自己杀孽太重。”
    一口酒下肚,墨雨师没说什么。
    “那馒头是怎么回事?”
    “江上那本是厉鬼,你伤了他纵然不会放过你,怎奈你本领高强,也害不到你,他就赚你过去取你性命,就有了接二连三事情。他无非想要你性命,把你性命给他就是了——”
    “啊!”振铁云惊愕看着雨师,“那——”
    “我取了你的一点血,我又让诚儿到你府上取了你点头发。馒头者面首耳!你的头刚才已经被砍下了。”说完雨师大笑起来,又起盛一盏酒,仰面喝光。
    怀江翁朗声道,“两位下船吧。”
    这时振铁云才意识到船已靠岸。二人下船,振铁云转身刚想和老者作别,忽然发现江岸什么也没有——“雨师,怀江翁他——”
    雨师笑了笑,轻咳一声,大步流星向长安方向走去。
    以上的两个故事,江神曾经在刊物上发表过,寺鬼因为涉及到某些原因没有在纸本上出现。毕竟网络还是相对自由的创作空间。
    下面的这个故事便是最新创作的,还请各位看官勿喷。
    四
    “事情是这样的——”余在渊略一沉吟,接着说:
    “我家先祖本是涿州人氏。家父弱冠结姻,外祖便是涿州平安人,算是同乡,自家父为宦以来,家母始终追随家父。家父过逝后,我于京畿扶灵柩归乡。涿州城西有我家祖宅,乃曾祖营建,至今约有百十多年了,里外穿堂、东西庭台甚是幽深静远,许多年未曾居住。因家母年迈,也有落叶归根的心愿,所以由拙荆侍奉家母同行回乡居住。安放好家父灵柩之后,我便让家母城中别馆居住,派人请泥水、木作等修缮清扫一番。谁知,怪事就从此开始了——”
    “那天傍晚,负责工程的一个叫陈七的过来跟我说是,前几天晚上他守夜,子夜的时候他总看见一个破衣女子。院中很黑,没有看清模样,那女子没有提灯笼,在我家中从院中经过,当他赶上前去就不见了,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那日,他又想起这事,便在那女子经过的地方仔细巡看,发现地上有些模糊的星星血迹,便随血迹一路寻到后院便不见了。他就很纳闷,问了木作、泥水匠,他们也觉得蹊跷,便打算第二夜一伙在这里守着,弄个明白。第二夜子夜刚过,一伙人就听见某处门枢响动,紧接着后院草丛中隐隐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伙人人便冲了过去——什么也没有。”
    “为了这个宅子弄涿州风雨满城、人心惶惶,都说有鬼魅不宜住,我倒是无妨,万一家母——让我如何担当啊。也有人让我将宅子贱价卖掉,我倒是动了心思的,可家母不肯,非要住进去,我是实在没法,先让老母在亲戚家暂且住下,我回京来再想办法。”
    墨雨师听完懒懒伸了个腰,下意识的拈着手,仰面问道:“涿州可出好酒?”
    余在渊被问的有些诧异,随即转脸,声音中已带有几分喜悦:“涿州出好酒。涿州曲酒最出名者——登阳春,城西登阳桥樊家老店百十年来金字招牌。”

    五
    涿州城西宴宾墅.
    一早,余在渊就赶到宴宾墅,问过驿丞,才知道雨师早已到了涿州,在馆驿中整整醉了三天,
    推开厢房的门,雨师衣衫不整的躺在牙床上睡眼惺松的望着余在渊,长叹一声”果真好酒”,
    余在渊也不恼,上前扶起雨师,”先生已经醉了三天,登阳春虽好,等事情办完余某陪先生大醉一场如何?!”
    “好,老宅之事如何了?”
    “如何?前日又闹了一宿,工匠都自辞了!”
    雨师起身整整衣冠,”哦?!前日?”
    “是,前日一个长宿我家后院的一个老乞翁被吓死了,临死前大呼,妖怪,妖怪.先生~~~”
    雨师推开窗子,拿过管役递过的毛巾,草草的擦了把脸,”余先生先回吧”
    余在渊面色无奈的拱了拱手,”有劳先生费心,在下告辞了”
    余在渊走后, 雨师轻声吩咐了一句管役,”按照我说的办些来,放在我门口。”
    管役”诺” 了一声便去了。
    “天有些阴了.”雨师自言自语伸了个懒腰,呵出一团白色的带有浓浓酒意的寒气来,搓搓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签——右指虚划,“云青欲雨,水淡生烟,众生众象,天地恒圆!”
    六
    在阴郁色的涿州城里,雾开始渐渐的漫了起来,像烟又似雨,浮浮降降、沉沉升升——
    余家老宅的大门虚掩着,门正对着街道,这是一条久历沧桑岁月的老街,余家老宅就坐落在街北。此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人们都知道这是一座——鬼宅。
    “梆、梆、咚咚!”——冷不丁从远处传来一阵摇鼓声。循声望去,雾帐里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由小渐大,而摇鼓声也由远及近。
    “胭脂水粉,针头线脑,泥人吹响,——各色荷包嘞~~~”——一个瘸脚的货郎的有气无力叫卖声。
    “娘的,这鬼天气——早知道,鬼他娘的才来涿州”货郎牙齿抖抖的吐了口唾沫。
    实值隆冬,那瘸脚的货郎穿着单薄,落着补丁的短衫显得硕大无朋,一根布绳束着腰。大约下雾的原故,货郎越发的觉得冷了,一边将两只冻得发紫肿胀的双手从袖筒中拔出来呵着仅有的一点暖气,一边抖抖的将脖子往衣服里紧紧的缩了缩,又赶紧把两只手插回袖筒,空留着一只肩膀担着两头吊着的货箱的檀木扁担吃力的往前行着。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货郎像是在寻找落脚的地方,又似想再做最后一单买卖,不知觉得往前走到余家老宅跟前。货郎寻着一个可以避风的墙角放下货担,挤着墙角蹲了下来,颤颤巍巍喊了一嗓子,希望这宅院中的太太小姐或是仆母丫鬟什么的能听见,看看货,说不准这明天的嚼裹就有了。“香粉——江南的香粉、胭脂、铜镜——还有——还有各式色锦缠头,天晚贱卖来——来看看嘞!”
    货郎叫唤吆喝了半天,别说一个人,半根人毛也没有——天渐渐黑了下来。
    货郎这时也死心了,把货柜里的一条不大的薄被滴流出来披在身上,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个烧饼,货郎干咽了口唾沫,开始小口的吃了起来。
    “娘的,出门半个月了,想到涿州寻点财气,财气没有晦气不少。唉,明日就回去吧,老娘啊,这娶媳妇又不知猴年马月了,庄邻们又得笑话我瘸子了”货郎边吃边小声自语道。抬头看看天,雾蒙蒙的,再看看周围黑咕隆咚继续吃饼,不对!周围一丝灯光也没有,诺大的宅院没有半点光亮;而且声音也没有,寂静的紧——,就是家规及严的府第也应该有点喧哗之声或是什么其它的声响的——瘸货郎咽了一口唾沫,伸着脖子往里面看,里面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飘动雾在门缝间进进出出——
    “咳咳,”瘸货郎干咳两声,周围除了寂静剩下的——还是寂静!
    “娘、娘、娘的,晦气。”说着从货箱的格子里摸出一盏黑黢黢油灯,挑出灯芯,从怀里找到火石和火刀。“扑!”一点萤火在黑白交织的空间缓慢亮起,直到灯火亮起瘸货郎的心才算松了半口气,起身将油灯挂在扁担前的钩子上,蹲下腰挑起货担——“要走吗?”
    “啊是——”瘸货郎应了一声,刚要迈步又停住了,谁?!
    循声回望——自己背后不远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来一个女人。天太黑看不清面目,只觉得她头发有些蓬卷,站在墙边不动。
    “这——位,有什——么、什么事吗。”
    “还做生意吗?”声音很小,像气息一样弱,但在此时,只觉得声音像炸雷一样。
    “做!”这个字好像从货郎的那抖抖牙缝里迸出似的。
    七
    货柜打开,令郎满目——
    那女子此刻在货担旁的站着,货郎则硬挤出笑容伺候着,一个个的格子打开——“您瞧,江南的青罗小扇、上面名人的题写字画,洛阳贺兰绣房的刺绣荷包,临江阁的酒红胭脂、桂花水粉,锦官城的绸缎汗巾,西域的玉石吊坠,长安金匠万大鼻子的青玉嵌金发簪、鎏金镯子还有——还有您看毒蛇样式的缠臂金(女子套在胳膊上臂镯)——”
    那女子一动不动。
    货郎隐约觉到了什么——“您都没看好?——您上眼——”说罢,从货柜最低端的格子中,摸出一个雕花的银盒子。
    “您看——”——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团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红头绳。
    货郎扁担头上的油灯呼的灭了。
    八
    清晨——
    馆驿,回廊。
    “余大人,您真早。”
    “先生在吗?”
    “不在。”
    “是吗?!”
    “是,昨夜我来巡看多次,没见到回来。”
    “哦,这样。回头先生回来,有劳你到我住处通报一声。”
    “大人哪里话,小人本分事情。”
    余在渊看了一眼,墨雨师下榻处紧闭的格窗,转身刚要走——
    “余大人,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余在渊挥手示意馆役下去,整整衣冠推门而入。
    雨师斜躺在胡床上,手中一卷书,床旁的几上两三个坛子,两个酒盏,一为白玉,二为黄玉。
    醉眼迷离中看着余在渊,“余大人昨夜睡得可不好啊,脸色苍白了些,几上有酒,自己倒。”
    “先生——”余在渊欲言,但又止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呼出,端起酒盏,礼貌的举过眼睑,一饮而尽。
    雨师看见他喝完,撇开手中的书卷,哈气连连——
    “余大人,回家收拾一下一应家什吧。明日清早好日子,风和日丽、大吉大利,奉母携眷,可以乔迁老宅了。”
    “嗯?——是吗?”余在渊好像一时间承受不了这消息的喜悦,喘息、颤抖,咽了口唾沫,稳住心神,“那,那我就——”
    “先禀告老夫人,再告诉嫂夫人,而后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嗯,你还需作一件事情——”
    “先生请讲。”
    “你与你族中子侄十余人今日黄昏在城西老宅等我。”
    “好,我这就回去。对了,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没——那个,烦劳涿州曲酒再买些来。”
    九
    天色将晚,暮气深沉——
    余家老宅前聚集了十几个精壮的年轻人,街角、巷子、还有附近都有不少邻居和路人互相小声嘀咕、不时伸头试探着,不知这些个年轻后生为什么聚集到鬼宅前。
    余在渊在十几个人前头站着。此时的余在渊显得精神很好,一身猎装、腰里还别着一口短剑。
    光线渐渐暗淡下去了,街上还有刚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已没有人了。
    “看,来了。”
    余在渊上前几步,“先生。”
    雨师抬头看天,天有些沉了,似是要下雪,“退后,到旁边巷子里。”转身走进巷子。其他人便跟随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余在渊反复对家中子侄交代过了,遇事全凭雨师定夺,切勿多言。
    转身来到老宅门前雨师站住,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笺:“雪落几深漫道,雨滂路沉更遥,烛显帐夜一点,风过有痕难逃。拙——”声落,雨师手中的信笺忽的燃起蓝光来,瞬间燃尽。“好了。随我进去吧。”
    门自然开了——落日余晖已经不再,灰蒙蒙的院落呈现在众人面前。院落中散落着工匠修缮时搭起的梯架和一应家什,四处是木料、硼灰——众人怔了怔,然后紧紧的跟在雨师后面,雨师在前旁如无人的走着——不急不缓。
    天渐渐的黑下来了,众人心里暗暗捏了把汗。在这宅中的摸黑走着,从前院绕到后院,从后院又由回廊七拐八拐转向花园,再由花园庞大的假山群中的缝隙小道中继续往里走着——黑暗中,人们只能跟在雨师的后面,一点不敢靠近和远离,没有月亮,没有灯笼,没有一丝光亮,四周便是冷冰冰的假山——曲曲弯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此时的这座宅院中除了风过和瞿瞿的脚步声就剩下众人只可自闻呼吸声。
    “燃灯!”雨师平静的说。
    众人猛然间被雨师这冷不丁冒出的话语下了一跳。余在渊转身道,“听见没有,快、快燃灯。”余家子侄中的几个从怀中拿出火石瞿瞿打着,其余的人也从怀中拿出灯笼,一时间莹莹烛火在这黑暗的天地中放出光彩来。众人一时还不习惯,眼睛背着烛光映的生疼,好一会缓过来,仔细抬头一瞧,已出了层层叠叠的假山阵,一片临湖的空地上、茅草荒废中,斑斑驳驳的,那是、那是余家的——祠堂!
    “先生。那还是我家祖先的祠堂?!”余在渊道。
    雨师没有回答,轻轻的挺挺胸,回首向余家的一个子侄。要来一盏灯笼,弯下腰来,用摇曳的灯笼照着荒草漫道的青砖地面,轻轻吹了一口气,荒草唰的一下往两边飘去。众人顺着雨师的方向看去——“红线!”“红线?”“是红线。”余在渊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半步,定睛一看,是啊,荒草之中是有一根红线,蜿蜒的伸向祠堂的大门里。在余在渊的眼里,这条红线像血一样红——他深深的了口咽唾沫,重汗此时已经打湿他身上的棉衣。
    余在渊缓缓的转过头去,“先生——”见雨师不动,招手唤身旁的子侄,一群人正要上前。
    雨师深吸一口气,伸出雪白的手臂“慢。”众人不动,只听“世人心为混沌,鸿蒙未开不纯,明烛虽微高举,亮天一角翔鲲,咄,万物万源,噤若寒蝉!”拾级而上来到祠堂门口,黑色的大门已现破旧,门上的锁头已经铜锈斑驳牢牢的挂在那里,而红线就顺着大门中间的缝隙伸进去——
    雨师大袖一摆,锁头忽地的开了,落在漆黑的地上,“当啷”一声,在场的人的心像猛然被揪了一下,惊悸过后,重汗又一次打湿了衣衫。
    门“吱呀呀”的开了——雨师迈步进入,转头道,“进来吧”,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提着心拥着余在渊进来了,此刻祠堂里有了些灯光,子侄们略一抬头——不大的祠堂里,满满的摆放着不下三百余个灵位字迹模糊密密麻麻的,硕大的香案上厚厚的灰尘早已见证了祠堂的历史与孤寂。众人顺着脚底下的红线看去,红线延伸到香案上,每一个灵位都缠绕着红线,红线的另一端在哪?众人沿着红线找着——
    “你看——”众人回头,一个小伙子指着灵堂香案旁的柱子,“红线伸上去了。”
    “那是——房梁?!先生,你看——”
    “看看院中,将匠人的木梯和木架抬一套进来”
    余在渊吩咐子侄,半盏茶的时辰,几个后生就将院中泥水匠木匠等人遗留下的木梯和木架搬到祠堂中,把梯子和木架固定好。
    雨师吩咐余在渊和两个后生随他上去,其他人在下扶着梯架。余在渊和两个子侄提着灯笼三人先后顺着梯子爬上去,在木架上站稳后,雨师才慢吞吞上来。说是房梁其实是众多木架搭的阁楼,虽说祠堂里是灯光闪烁,但这上面却只能隐约见到些光亮,只手挑着灯笼只能找着近前,远处是照不到的,因为红线顺着房梁缠绕到里面去了。更加要命的是,房梁上有一大片的灰迹竟然是比周围的灰迹少了许多,好像是有蛇从上面经过。
    “这可怎么办?”余在渊问道。
    “灯笼拿来,”雨师从余家子侄手里接过灯笼,随手一扔,灯笼的缓缓飘了出去,众人正在惊讶间,雨师已登上房梁。
    雨师脚下的房梁约摸有两抱粗细,至于木料早已经年有余、浑然不清,不也知道是什么材质,历经百年并无半点腐朽开裂,这是——整个祠堂的主梁。
    雨师站在宛如一人江中驾舟。余在渊随即也登上房梁跟在雨师后面,而余家的子侄或在梯上,或在祠堂地面上举灯上望。缠在房梁上的红线,忽然间,一点一点往前移动,带着房梁上的积尘簌簌的往下掉,好似前面有什么东西拽着。
    余家的子侄们发出一阵嘈杂的惊讶声,雨师正在前行中伸出雪白一只手制止,顷刻间祠堂安静下来,有的只有过堂的晚风送来的阵阵寒意。
    灯笼沿着红绳移动的方向飘着,好似悠悠鬼魅之火,在下面的余氏子侄看的不寒而栗,转眼死死的盯着雨师。
    而雨师和余在渊则跟着灯笼一点一点的向前挪着步伐。渐渐的,红绳绷直停止了移动,而灯笼也停在半空中,顺着灯笼的摇曳的光线,在在房梁的靠近祠堂角落的立柱旁,余家的子侄们发现了一个长长的东西,那是——
    一块布,或者说是一块布一样的东西,它的一角上系着红绳。
    余家的子侄们可以明显的发现,那块布一样的东西正依贴着立柱,好似还要贴着立柱上移,但被这红绳拽着不得动弹。当雨师靠近时,那块布一样的东西竟然开始瑟瑟的抖了起来,立柱、房梁还有那个东西上的灰尘登时弥漫开来。
    “山有状不走,水无形可动;体有缚禁止,心无碍轻灵。诎——世间九道、天命各安!”雨师两指一抖,手中雪笺飘出数尺,电光火石间——雪笺已化作一束蓝色火焰。
    “腾”的一声,那个布一样的东西叠落在房梁上。只见它慢慢的倾斜、滑落,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团尘土。
    余家子侄一惊,不敢靠前。
    雨师与余在渊提袍回返,下了梯子来到那个东西旁。雨师从那黑色的袍袖中缓缓伸出雪白二指,将这个东西夹起。余在渊则和众子侄聚拢上来,提起各自的灯笼照去,竟然那是——灰褐色、约摸三尺长一尺宽的一块布!
    余在渊心有余悸,颤颤问雨师道:“一块抹布?!”
    雨师面无表情中透着些许轻快,“是吗?!你看——”二指已转,在这块抹布另一面显出斑驳字迹。
    在众人中余在渊的学识最好,他让身边子侄将灯笼靠的近些,依稀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只见他道:“大齐(北齐)初年某年某月,涿州余氏合族某某,顺天映人、兴族教化,营建某某墅,望祈余氏合族人丁兴旺云云——这不是抹布?!”
    “恩。”雨师缓缓道,“自古以来,涿州风俗,兴建厅舍具重上梁之仪式。这是祠堂兴建之时,贵氏族长者应涿州风俗,撰写的上梁红榜。先祖祈愿、族众香火加之经年,此物才成了灵性。”
    余众人恍然大悟,余在渊如释重负,一躬到底,“雨师兄,我代余氏合族谢过了”
    “哪里,余大人,几日在涿州已是叨扰。不必言谢。”
    “雨师兄,那这个——如何处置?”余在渊一指雨师手中的物件。
    “这个啊?呵呵,雨师家中尚缺一洒扫庭院的仆役,这个嘛,就我带走如何?”雨师狡黠一笑,“另外,那个,涿州登阳春着实不错,还请余大人再买些来——”
    中午吃饭了,下个故事,下午再发。
    自己顶一个
    接着来。





    庭刹

    一
    腊月初一,长安。
    太阳早已落山,鹅毛般的雪花趁着不深的暮色又一次覆盖着这座现在看起来已经黑白色的都城。一队重装卫士簇拥着一位身材微胖的六旬上下老者骑马停在一座府邸台阶下。老者下马,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边捋着胡须边和身边的随从交代了几句,便大步往城西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迎面有三人三骑横在老者面前,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道,“这位官人,大雪纷飞之时不在家中与家人围炉而坐、共餐而食,反倒上街做什么?”
    胖老者抄手笑道:“还不是有人和我一样呵呵,大雪漫道之时反要到他人家中叨扰”。
    马上一位消瘦老者放下手中缰绳,向下一拱手,“怎么?你也是去蹭顿白饭未成,反倒吃了闭门羹?!”
    胖老者仰面大笑向上拱手,“孟将,别来无恙?!”
    瘦老者撩开狐袍下马,上前躬身一揖,“有劳挂牵,一切安好。”
    “前几日中书省转来蜀州新任刺史汪湛回文,提说你大约本月中旬才到,怎么——嫂夫人及家眷呢?”
    “原是这样——途中实在思念长安,思念故人,故三人三骑先来了,大队还在后头。京中托我同乡觅了了所老宅子,刚才前去看过,那边就是两个老家人料理,收拾也并未停当。偏又大雪,本想到你府上讨杯酒吃,看样子不成了。”
    胖老者抚掌笑道,“老兄真真有福之人,我正好应约吃酒,你我同去。”
    “我倒要问问,到底是哪位仁兄能请得动你?再者,人家请的是你,我这待罪之人呵呵,怕是人家觉得煞风景喽!”
    胖老者上前拉着瘦老者“走吧。一位‘大隐’之人。素来喜欢清静中图热闹,你我去吃他几杯水酒不妨的,你这两位随从到我府上找我的管家狄福,准备饭食,今晚也就就在我家住下。你我吃完酒一同回来,促膝长谈一夜如何?”
    瘦老者被说得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何人能请动这位天子的亦师亦友。交代随行二人几句便于胖老者相伴往城西去了。
    二
    长安城西,金光门内群贤坊。
    雪下得正紧,一瞬间整个长安城变得银装素裹。宽阔的街道上,两旁凋零的槐树被装饰的如玉雕一般,两位老者、两领斗篷,行在雪间,互相附和的吟唱道:“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便宇宙。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歌罢相视而笑。
    瘦老者长出一口气,“怀英啊,一场好雪啊。”
    “是啊,两个山野老叟,耕读渔樵,何其快活。回不去喽呵呵”
    雪下多时,感觉有些冷了,瘦老者拉紧了斗篷,“怀英,请你的人到底是谁啊?”
    “到了!”胖老者一指前——
    那是?一座土地公的小庙旁边——好像也是一座庙宇,不是,好像是原先是一座城隍庙,现在城隍庙已经不副存在,又在旧址上翻新加盖了一座的府邸。
    黑油的大门、灰砖的院墙依稀还能找的到当年的影子,不过此时这座府邸的大门紧闭着,门前的台阶和阶下青石板上铺满厚厚雪花。
    “这是——”没及瘦老者问完,这座府邸的门打开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应门童子拎着一盏琉璃灯走出来,看见门前站着的一胖一瘦两位老者,躬身作揖,露出孩童特有的笑容、朗声道:“家主让我来迎接远客,两位老大人请——”说罢闪在一边。
    胖老者微微点头,让了让瘦老者,二人一起迈步进门,童子进得门后反手一挥门慢慢关上,紧跟在二人身后。
    看来胖老者对这座府邸很是熟悉,沿着院中弯弯曲曲的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驾轻就熟的绕影壁、走游廊的穿庭过院,瘦老者显然是第一次来,看着满院的梧桐和枫树,宛如进入了深山老林中一般,觉得阴森可怖。
    这时胖老者问道:“书射,今天你家主人怎么想起请我吃酒啊?”
    后面的童子斜刺里挑灯上前照着雪道,笑道,“大人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吗?”
    胖老者稍停了停,“哦,呵呵”,捋着长须笑道,“是了,是了,今天是腊月初一,是胡诚儿招待远道来的亲戚的日子,也是你家主人就是一年中今天可以没人管束可以放量大醉的日子。”
    童子俏皮的陪笑着,“可不是嘛。诚儿姐姐家的亲戚来的就属今年最多,姑姑姨妈表姐表妹来了三十多口,唯独这次就是老太太没来,说是半个月前终南山老宅的老祖母病了,老太太照顾去了。”
    说话间一行三人穿过月亮门来到一个大院落,正房、厢房皆是灯火通明,厢房里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笑声。而正房的门半开着,里面好像坐着两个人正在看着院落中央架着的一堆篝火,而篝火上面烤着一只整羊,一个四十余岁、满脸虬髯、卷着大袖子的胡人正在往烤的冒油的羊上抹着蜂蜜和香料,喷香的肉味直冲人的口鼻。
    “两位大人这边请。西厢房里是诚儿姐姐家的女眷,家主这边在书房内。”
    胖老者故作老饕般的长长嗅了一下这满园的烤羊的香味,“好香,两边菜品可一样?”
    童子也佯装不屑的做个鬼脸道:“诚儿姐姐这边是长安名厨李东山的‘李记飘香楼’的厨子到府上做的,而家主这面是叫的是西市‘羊脂坊’的胡番菜席面。不过——”童子一指院中那个胡人,“不过家主朋友谷玉浑带来一只胡羊,现在院中烤了,两边各一半。闻着味道,快熟了吧?!”
    谷玉浑胡人听到有人在说他,抬头用汉语说道,“小家伙,赶紧把客人带到房间里,过来这里,帮我的忙,哎呀,烤好了,我不给里面两个好吃的家伙分肉,先给你,美美的一块羊腿肉。”
    两位老者相视一笑——这个谷玉浑汉语虽说算是流利,但是断句上稍欠些,让人觉得还是有些怪异。
    这时有一个声音传来,“雨师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三
    二位老者进得书房,脱了斗篷,一旁的书射忙接了、折好放在门旁靠窗的衣架上。胖老者仔细的捋好扇在胸前的略显花白的胡须,模样甚是可爱。
    这时,刚才那个自称“雨师”的人笑道,“狄公,别来无恙?!”
    原来那个胖老者就是当朝凤阁鸾台平章事(相当于宰相)的狄仁杰。狄公此时随性许多,看看瘦老者以及眼前这两位年轻人,笑答道:“托福托福。你我虽是熟悉,还是相互引荐一下吧,可好?!”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名震京师——张柬之张大人。雨师有礼了。”言罢一躬。
    狄公听罢对着一旁身材消瘦的张柬之大笑道,“柬之你有所不知,此人上朝面圣也未必如此谦恭。”
    张柬之这时才仔细瞧了瞧眼前这个人,不到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挑、长发及腰,一头乌黑的头发虽是披散着但也梳的整整齐齐,在颈后用一根细牛皮绳束着。白色中衣外头裹一件玄色袍子,腰中匝一条水蓝色盘绳丝绦。白白的面皮,没留胡须,一双眼睛湖水般的清澈深邃。好一个潘安式的人物。正想着,忽听此人道:
    “在下墨雨师。”
    张柬之拱手还礼,“在下张柬之。”话还未完,看着这人忽然想起一个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略一沉吟,“阁下于大圣天师——”
    雨师略一躬身,“那是家师。”说话间左手一卷袍袖,引出一个年轻人,约莫也是二十七八岁上下,摸样也甚是清秀,一根青玉簪束着发髻,穿一领青色圆领袍子,腰中一条红色蜀锦为底、上嵌玉错金绣麒麟的腰带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富户人家所有。“我来引见一下,武安国外甥、并州司马蓝云芝相公。”
    蓝云芝也是倜傥的人物,在这两个将来朝堂上自是一班群臣领袖的人物面前丝毫没有拘束,一面躬身见礼一面笑道让座,“今晚叫的虽是胡番菜,但也不用站着吃。二位老大人请入座。”
    眼见正堂东侧长榻上的方桌着满座琳琅满目、还有些叫不出来的菜品,狄公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呵呵一笑,双手抚甫,“这可以开宴了吗?”
    雨师正想往里相让,听了狄公这话,脸上表情有些怪异,眉毛一挑,故作神秘的轻声道,“等我后院骑在墙上那人摔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宴了。”
    正说着,就听见后院传来“嘭”、“咣”、“当啷”、“啊~”,转瞬间又恢复平静。紧接院中的谷玉浑用汉语喝道:“谁?!”
    此时圆桌之上的狄公、柬之正诧异着,门被狠狠的推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簇新但又灰不拉几的熊皮袍子的壮汉一瘸一拐进来,头上发髻散乱,穿着粗气喝道,“是谁?说!”
    再见雨师和蓝云芝对视一眼,同时对着壮汉道:“他。”
    壮汉拳头攥的“咔咔”响,只见蓝云芝道,“雨师指的地方——说你肯定后院翻墙进来”
    雨师有些惊讶的看着蓝相公,叹了一口气,“蓝云芝浇的水”。
    壮汉浑身在颤抖,正待上前,忽又闻雨师,“诚儿在西厢房宴客,打扰了人家可不好。”
    一提到“诚儿”壮汉顿时没了脾气,笑笑说:“对了,今儿是腊月初一。”
    待续,剩下的星期一再发,诸位周末愉快。
    竟然没人顶,哎,回帖是种美德~~~~~
    清泉好。准备慢慢再写下去,还请多多支持
    四

    当下众人盘腿而坐,相互谦让后,狄公、张柬之居正,两边次席分别是雨师与振铁云,而蓝云芝和谷玉浑则斜坐末席。
    振铁云先举杯道:“草莽武夫敬两位老大人一杯。先干为敬。”言罢一杯见底。
    狄公、张柬之则双手举杯共同饮下。狄公无拘无束,张柬之倒是有所顾忌。
    蓝云芝看方才张柬之见到振铁云进门之后稍显拘束,于是笑道:“张大人,私人家宴,何必拘束。再者,今天席上没有什么大人、将军的,一杯下肚,皆是一般子酒友、老饕可好?”
    谷玉浑一只手拍着蓝云芝,一只手端着杯子,操着生硬不通的汉话接道:“是。吃酒、吃肉,朋友,通通的都是。对了,老——饕?是什么?”众人擎杯皆笑。
    蓝云芝想了想,“老谷,怎么跟你说呢?对了,老饕就是——你们先喝着”,端着杯子小口饮着,猛然,学着谷玉浑的口气说道:“对了,老饕就是——饭,多多的,吃!你明白了?”
    谷玉浑手中的一杯酒眨眼间倒在肚子里,恍然有所悟,“饭桶?!”
    振铁云一口酒就喷到了衣服上,即便狄公、张柬之如此修养,虽硬是含酒忍住了,可是胡须上也是滴滴答答,笑的实在不行了。



    ————————————————————待续
    自己顶
    再发
    接上——

    云芝这一句,果然使得席间刹时间多了写愉悦欢快之气。于是讪笑着,勾头吃菜。猛然想起雨师至今一言未发,抬眼看去,这厮竟然独自自斟自饮的不亦乐乎。伸手拿起雨师旁酒壶晃了晃,“这不多时,这一壶竟然已见底了。雨师兄,今夜畅饮,也不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喝这么多吧?!”
    振铁云边擦拭衣襟道,“听着声音,诚儿那屋正在兴头,没有空儿管你呐,何必如此急切啊。”此言一出又引得众人大笑。顿时,一切拘束一扫而空。雨师微微一笑,急命书射添酒。于是觥筹交错间,酒已过三巡。
    “那个”云芝又说,“我有一言相问诸位,与这雨师兄相交都在什么时候?”
    振铁云放下杯子,“我与雨师相交在柳州,那时我还在左骁卫大将军李纯良麾下任偏将,十年有余,是吧?!”
    雨师想了想,“倒有十一年了。”
    云芝转过脸来,问谷玉浑,“你呢,老谷?”
    “我嘛,哈哈,我和他?三年。那时,我做生意,贩酒,在长安,两骆驼的酒啊,喝了,没给钱。”众人又笑。
    狄公吃罢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黄羊肉,满嘴回味的撸着胡须道,“说道我嘛,呵呵,我刚升任大理寺丞之时,好久了呵呵”
    雨师若有所思的端起酒杯,于是个人也都举杯饮了。这时,狄公问道:“云芝小友,你与雨师如此熟络,想必认识非短了吧”
    云芝抬眼看看了窗外,已没了先前的戏谑、洒脱,正色道:“要不是雨师兄相助,内子与我早已天人各处了。认识虽短,来,雨师兄你我共饮一杯”。饮罢,便将云生寺之事讲与众人听了,众人不禁惊讶唏嘘。
    求回复~~~~
    一直写到现在,白天再发。
    受教了,第一二个故事写于05年,有些浅薄了。我的印象中是在玄宗时代,当时只是为了写起来顺手,后来查了查百度,的确是睿宗时期。后期整理的时候一定改回来。
    接上————




    听罢,张柬之停下手中酒杯,缓缓对雨师道:“先生,在下有一问?”雨师微笑道,“柬之大人请讲。”
    “三十年多前,大人是否到过河南道的沂州?”张柬之看了一样雨师,而雨师若有所思。
    狄公笑道:“柬之,我记得你是襄州人士,怎么,如何想起沂州?”
    “是啊”振铁云和蓝云芝对视了一眼后共同看向了雨师,“再说三十多年前——”
    “我有一桩旧事,在此也讲与各位听,权当是个故事吧——”

    五

    “
    三十年多前,我在泗州游历。我独自一人一马,于午后前往泗州城外五十里的泉山。此山之上有清泉五眼,终年不涸。
    那日正是重暑。行至中途,感到酷热难耐,两眼望去,林深人稀处有一村庄。我便打马过去。
    就在村口处有一大宅,是一三四进的宅院,颇具规模。看样子是新盖不久,墙瓦崭新。虽不是高门别院,倒也是殷实人家。
    院门打开,我便将坐骑拴在门前一颗大槐树下,进门高声说道——叨扰了。
    进门不要紧,忽感院中肃杀的紧,抬眼望去正堂之上一个主母模样的老妇人正在指使家中佣人正在除去素幡素帐,想来此户人家丧事刚过。
    于是我拜见此家主母,口称路过,讨口水喝。没想到主母没好气的,让我到别家寻去。
    我正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天色大变,天边乌云袭来。顿时疾风骤起,天光暗淡、飞沙走石。眼见着大雨倾盆,硬着头皮出门时,一阵冷风袭来,我与正要进门的一人撞了一个满怀。此时黑暗中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引起一声巨雷。我冷不丁的朝那人看了一眼,倒是让我陡然一惊,一个通身漆黑的人站在大门口,微光之中长发劈面,遮住面色惨白的一张脸。只见这人伸出黑色袍袖中一双白的吓人的手,微微一拱。鬼魅一般飘进院中——
    下午要去趟工厂,还是在吃饭前再发点吧

    接上——


    我在门口缓了半天神,来到门外大槐树下牵马准备离去,这时雨点已经开始飘散开来。门中忽然跑出两个仆人叫住了我,称主母有请,又道主母今日家人新丧,情绪不佳,还请勿怪。
    我将坐骑交于一个仆人,由另一个仆人带到厅堂之上,但是不见那个黑衣人。
    这家主母见面便是致歉,并道大雨之时不应将客人拒之门外,只是近日家中接二连三出事,心绪不佳还请客人勿怪。如果客人不弃,今晚就在她家委屈一下,第二日雨过天晴之后再走。我欣然允诺。当下就由带我进来的那个仆人领到后院一间厢房去了。
    约摸到了晚饭时辰,主母面带泪痕的带着仆人端着饭食并进一壶酒得门来,虽是简单饭食但收拾的极为干净,但是看得出主人的歉意。
    就在布置饭食过程中,我便好奇询问此家中之事。主母一怔,道:先生和刚才进门的那位先生都是如此好奇,也罢,家中之事就再说一遍与先生听。
    恍然想来刚才那个黑衣人与我一样,也是个避雨投宿之人。接下来,我便静坐听着这家主母诉说。
    原来此家姓吴,而主母自称吴陈氏,在这个庄上也算是一个大户,家中颇有些田产。这几年,天下大稔,积攒了不少财富。而她自己有三个儿子,这几年也都已成家,家中住宅便显拥挤,就在去年年年初在现今这个地方盖起来这四进院落,好与自己的三个儿子。
    今年初春宅院落成,欢天喜地的举家乔迁过来。这正是好事连连人丁兴旺之时,突遭变故,大儿媳妇与自己一言不合,竟然寻了短见,一根绫子吊死在门前的大槐树下。此事过去不久,举家悲痛之时,二儿媳妇也不知什么原因,也与前几日在前大槐树下寻了短见。二儿媳妇葬礼刚结束,小儿媳妇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在昨晚后半夜也寻死逆活要上吊,就在门口大槐树下——
    刚刚开完会。自顶一贴,回家。
    子夜磊字。自顶一贴!!
    接上——


    诸位不知道,当时情景听来,在下已脖颈后汗毛具栗。紧接着主母又说:
    幸亏家人发现的早,早早救下,可是还是鬼魅附身一般,口中全是不想活了之类的话语,疯疯傻傻,老身着实吓的半死,一早就由老头子并三个儿子先行把小儿媳妇送到她娘家去。其实请二位留宿也是出于无奈,多个人也可以壮壮胆量。家中之事着实让她自己害怕,这里还请先生见谅。
    这家主母边说边流泪,我也好言宽慰了两句,这家主母这才和仆人退了出去。用罢晚饭,边想睡去,可是在榻上,思来想去、越觉越奇,故而辗转反侧,加之窗外夜雨婆娑,夜不能寐。忽然间听见隔壁门环响动,顿觉浑身激灵。屋中找来手灯想一看究竟,透过半开窗棂窥见对面屋那个黑衣人顺着游廊出的院去,我便披着衣物跟了出去,眨眼间,那黑衣人不见了踪迹,正在四下往顾间,手中的灯盏“忽”的一下熄灭了,漆黑的夜里,顿敢浑身湿透,心中惊悸,便怏怏回到房中。
    说来不怕诸位取笑,自己这一宿,佩刀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手边。天近破晓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天气放晴,日上三竿我才起身洗漱,拜见了这家主母,准备启程。当时我随口询问了一句昨夜与我一同借宿的黑衣人。
    主母便言到,说那位先生已早我一个多时辰前离去了。
    我又问她可曾看清黑衣人的面目,怎见那家主母面色稍惊,说倒是不曾看清。不过她又道这个黑衣人言语和善,况且黑衣人向她道破了家中变故的缘由,她自己则是半信半疑,只等自家家主并三个儿子回来方可言说——
    我便生出好奇,索性再盘桓半日,看家主回来怎么说。
    刚过午时,家主并三个儿子回来,个个面带忧郁之气。主母安排了众人饭食之后,便于家主说了。
    谁想到,家主大惊,嘴里喏喏道,竟有此事。
    旋即带上三个儿子和家中几个身强力壮的佣人,带上锄头、斧头等等物朝门外走去。
    我便跟在众人之后,也想去瞧个明白。只见众人出的正院大门站定,回首望去——
    家主立定,伸出指头点着数,我倒是不知道他数数做什么,只听得一声动手,众人便拎着家什冲了上去,那,那——
    ”
    六
    张柬之讲到此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至今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众人听得奇了,身子不免往前探了许多。
    云芝急急道,“你这老倌儿,讲到紧要处,确卖了关子。”
    此言一出,云芝顿觉唐突,一个先朝前辈、中枢重臣竟被自己称作“老倌儿”,幸而狄公解围,“孟将,一桩旧事被你说的像瓦舍故事。”
    在座几人都抚掌大笑。
    张柬之端起酒杯,一口饮下,稍缓了缓气,道:
    “
    众人冲将上去——确是正门门槛下第二块条石。不一会,条石被挖出,抬到院外大道上。家主吩咐一声,翻开。众人齐动手,用力一翻,当时众人皆惊,这、这,竟然是一块——墓碑!
    蘸着道边水汪中的泥水擦拭,碑上赫然写着——妻某某氏,开皇某年卒。
    后寻得庄中长者查问,曰亡者新嫁,于某年某月与夫家口角,与成亲当夜自缢,就是吊死在一棵老槐树下,当时,便是身着猩红嫁衣——
    至于坟墓何处,还有墓碑缘何当做门槛下的垫脚石,就不得而知了。
    ”
    众人皆是长嘘。铁振云摸着连鬓胡须,悠悠道:“着实是桩怪事。那张大人,今日说出这段往事,是——”
    张柬之抬眼看着雨师,雨师仍旧低头饮酒、若有所思——
    接上——

    七
    众人一直饮到子夜时分。雨师醉卧榻上,已酩酊不醒,
    书射引众人告辞,出的书房门来,众人但见厢房仍是灯火通明、女眷笑声不断。
    这时忽听得,厢房中一少妇言道,“是时候了,听动静,书房那边筵席已散,我们也该告辞了。”接着又是一阵笑声。
    又有几个少女声七嘴八舌道,“姐姐多保重,明年啊再来看姐姐”云云。
    另有一个老妪咳嗽了一声,厢房内众人都不做声了,只听得道,“得闲啊也回家盘桓几日,别老招你母亲惦念。我们也回去了。就此散了罢——”
    “腾”的一声厢房内灯火具灭,再无半点声音。
    只见厢房门缓缓打开,闪出一个婀娜的人儿,正是雨师府上婢女胡诚儿。
    胡诚儿下得台阶,向众人道了万福,“先生婢女胡诚儿给各位大人请安了。今日薄筵,诸位大驾光临,我代先生谢过了。小女子送诸位出府。”
    铁振云、蓝云芝还有谷玉浑早先与胡诚儿相熟倒是没有什么,狄公、张柬之倒是一惊,拱手谢过,道声“有劳了”。于是众人在胡诚儿与书射引领下出得府来。
    此时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2014年11月5日子时
    梦枕貘是一位了不起的小说家和汉学家。他的作品《阴阳师》早在05年的时候就已经拜读,后来陆续读完在大陆出版的几册(家中常备)。如果狭隘的说到抄袭的话,莲蓬有个帖子《夜语阴阳》完完全全抄袭了阴阳师的架构,可是,个人觉得,续写非常精彩,作者如果有更好的题材的话,一定会是中国的梦枕貘。
    另外,在小说的创作中,创作故事和故事情境是最难的,其中故事情境中涉及历史题材的就更难把握,写、不能瞎写;编、不能胡编,历史是需要进行学习和考证的。
    可能自己的写不好,还请多多包含吧。
    始终放心不下,还是写了。多谢捧场!
    下班前自顶一贴~~~
    早~
    坚持自己顶贴!

    ——————————————————————————————————————



    接着来
    乐幽

    一

    庭院,落英,如雪——
    一塌,两人,对坐。
    “请!”
    “有劳。”
    茶汤翻滚注入茶碗中,泛起绿色的微澜,待微沫隐去,清香升腾,小口呡下——
    “滋味如何?”
    “好久没有喝到如此好茶了。茶好,水好。”
    “好像有所感悟?!”
    “嗬,人生如茶,混沌、清澈,苦涩、清香。”
    “那个,此次长安之行是为何事啊?”
    “嗯?哦——我来长安已经三月有余。自玄奘大师圆寂,大慈恩寺译经又持续多年,我曾参与部分,饶是有些经卷还未抄录完全,此次前来补全。再过一月差不多即可收卷。近日稍有闲隙,就来拜访你这位老友,再者长安城中其他知交故旧也需择日登门拜访。此次回蜀就不知道什么时日再来长安了。对了,铁云近日可好?”
    “铁云?还是去年见过几面,此次他不在京,随那个女人去了洛阳。约摸入冬之后才能回来。”
    “这样啊,那此次就不见了罢。”
    此时,曲径中一阵脚步声传来。
    “此人你可以见一见——”雨师道。
    只见有一俊秀青年曲径中走出,来到院中,高声道:“微风透香,想必诚儿又在烹茶,雨师兄好雅兴。哦,这位是?”
    雨师正坐,放下茶碗,“云芝,我来与你引荐,蜀中竹林和尚。”
    “莫非是蜀中神秀竹林大和尚?!失敬。”蓝云芝一躬到底。缓缓起身后仔细端详这位大德,只见约摸三十四五岁年纪,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温文尔雅,不像是个僧人倒像个读书人。只是这身僧袍倒是怪异,不像其他僧人一般,竟然是一身清脆的绿色。
    这时早有书射搬来胡凳,蓝云芝坐下,随即胡诚儿端来一稍大的茶碗,端起一饮而尽。
    “这位是并州司马蓝云芝相公。”
    竹林和尚双掌合十、欠身道:“早听说安国公外甥一表人才,今日一见绝非诳言。”
    蓝云芝笑道“大师见笑了。”将茶碗放于胡诚儿托盘之上,“在下有一问,不知大师今年贵庚?”
    竹林道:“小僧虚度多年光阴,已五十有三。”
    蓝云芝早知道这位蜀中大德已年过半百,不曾想此人如此见于少年,一时兴起、贸然相问旋即后悔,拱手道:“在下唐突了。”
    竹林好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淡然一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说道好奇,当下就在我那精舍倒是有一桩事情,不知道二位是否愿意一闻。”
    二

    “我于今年二月入京,一直住在城外青松禅院。青松岭上这所禅院始建于前隋开皇初年,后经战火,现在的整修后的三进院落确也只有以前十分未有其一。自我来此抄经以来,只住有我师徒二人并两个仆从。
    往来抄写的经文都由我的弟子松照往来于大慈恩寺与青松禅院之间传递,总是十日或半月间往返一趟。因青松禅院建在长安城外龙首原群山支脉青松岭上,故往来也需两日左右。
    事情就出现在五月间。那日,《瑜伽师地论》尚有一卷即将誊写完毕,我急命松照前往大慈恩寺去迎取《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卷并其他经卷前来誊抄。松照一刻也不肯耽搁,于当日午后下山。
    两日过后未见回来,我想约摸路上耽搁,便又等一日依然未回,傍晚,我正焦急间,见松照带一青年俊秀一同前来。
    经松照引荐后才知道,这个青年叫做崔显,扬州人士,此次来京原为游历,看模样也是个世家子弟。长安城中与松照相遇,相谈甚欢,听说我在长安,便同松照一同前来拜访。
    奇怪的事情就此开始了。
    当晚我在禅房展卷誊写,忽然院中传来一阵歌声,仔细听来是一个女子的歌声,声音很轻,但极尽阳春暧昧。我便出了禅房来到院中,此时歌声渐止。
    我正在奇怪,松照急急前来。说夜半他住在崔显隔壁,二人相谈后各自回房睡去,就在松照睡意正浓时,崔显房间传来女子歌声,他觉得奇怪,便去崔显房间查看。但见崔显的房中灯火莹莹,那崔显已经和衣睡下,嘴巴微张,好像歌声就是崔显口中发出,松照拍打门扇轻声喊崔相公,这时候歌声渐止,崔显的鼾声渐起。松照觉得怪异就前来禀告。我不知可否,安抚他几句,他便回房去了。后半夜的时候歌声又起,一直到破晓的时候才平静下来。
    接连几夜都是如此,白日里问崔显,崔显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我从他的言谈中似乎觉得他隐瞒了什么。不过接下来几日,崔显日渐消瘦,行为也有点怪异,总是白日里总不肯出屋,即使是松照前去探视,也谈不了几句就被崔显送客了。就在我来之前,崔显已经卧床不起,我让松照好生照顾,便来雨师兄这边告援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随大和尚走一遭。正好我这几日也想出去走走,窝在长安着实有些乏味。”雨师趿拉着榻下的鞋子伸了个懒腰,“云芝兄,是否愿意同行?”
    云芝急忙应允,“愿意同行,正好可以瞻仰一下大和尚录经的精舍。”
    自己继续顶
    感谢五岳捧场——
    好吧,我很尴尬。
    感谢天岳捧场————
    我也在反思这一点,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写的那么惊悚?!05年的《寺鬼》《江神》反响很好,但是通过目前《舍妖》《门刹》我也觉得阅读的互动没有以前那么热烈,《乐幽》现在只有前半段故事,争取后半段故事能够跌宕起伏一些。在之后的下一篇《 》的故事构思上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考虑。感谢支持!我会努力的!
    在下十分感谢。刚刚写完一段,明日上午再发!
    接上
    ————————————————————————

    三

    第二日清晨,朝日出云。雨师及蓝云芝、竹林和尚三人三骑出了群贤坊,直奔金光门去了。
    此时正是六月间,长安天气适宜,金光城门里进出城门的官吏商民早已是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门内外的众人眼见得雨师三人结伴而来不禁同时侧目——手提锡杖的绿衣和尚、长发及腰的黑袍书生,紧跟他们后面是腰插横刀的一身猩红蜀锦胡装官人,此三人结伴着实奇怪!
    三人自顾自的出得门来,打马如飞,溅滚滚烟尘,直奔青松岭而去。
    未近黄昏三人已到青松岭下,早有青松禅院仆从在此等候,正待上山,雨师忽的遥指青松岭外不远处一片密松林问仆从,“那是何处,松林中好像有一庄园,不知所属何人啊?”
    仆从踮起脚尖往远处望了望,“回大人,那庄子早先就已荒废,那附近也没有人家,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雨师道声“是了”便于众人上的山去了。
    掌灯时分众人已到了青松禅院正门。但见禅院周围漆黑一片,夜风阵阵,云芝竖起了胡装的交领,“这已到六月,没想到这山岭之上也还冰凉的很。”
    迎接雨师的仆从叩打门环,不多时禅院传来脚步声,出来一青年和尚,见到众人合十一礼。想必这就是竹林的弟子松照了。
    “师傅、二位大人,小僧松照有礼了”
    仆从接得锡杖、竹林和尚下马来,忙问:“崔相公如何了?”
    松照面有忧色,声音低沉道:“崔相公已形容枯槁,恐怕也撑不过几日了。师傅走的这几日,那女子的歌声大了许多,以前还是夜断断续续的,现在竟是整夜歌唱。而且,而且歌声也变了,变得幽怨、阴冷起来”
    雨师略一沉吟,“快带我去。”
    松照引领众人来到后院,进得西厢房内,房中烛影摇曳,之间南边床榻上躺着一素衣青年,旁边衣架上斜挂着一件蜀锦质地的墨绿色外衣和幞头,单从衣着上看,倒也是个世家子。
    但见躺着那人,也就二十岁上下,面庞修长,一对剑眉浑然天成有如修饰过,横添英武之气。不过此时,这位崔相公已经脸窝深陷、面如死灰,干涸的嘴唇已经透出血丝。
    这时,众人听见“呵嘞、呵嘞”,在场的人不禁一怔,而云芝不由得右手慢慢的摸向了挂在背后的横刀。
    在这时候,见这位崔相公,身体绷直,胸往上挺,嘴巴微微张开,喉咙中好像有痰在涌动,旋即身体忽然放松、后背重重摔在榻上。反复几次后,崔显干涸的喉咙里幽幽的传来一个女子的婉转幽怨的歌声——
    “
    大唐儿女几多情,天家百姓何茵茵。绯红翠绿云鬓俏,长袖锦衣舞千金。
    宫墙玉柱清影在,别院阑珊容颜改。伊人已老谁可叹,春宵犹在空自怜。
    ——”

    雨师黑色袍袖一卷,背过身去仰面回味,而其他几人听更是惊奇。半晌,雨师从怀中取出一张雪笺,放在唇边“中正清明”,二指一抖,雪笺瞬间化作一团蓝色火焰就在雨师面前上下飘动,瞬间围着屋内飘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雨师面前上下晃动,雨师略一沉吟,右手大袖一摆,这团蓝色火焰夺门而出来到院中,围着整个庭院又慢悠悠的绕一周,除了在院中两处波动了几下在再有没有什么,幽幽的停留在厢房正门外,“噗”的一声化作虚无。
    这时候,幽怨的女声伴着夜风,让歌声如同游蛇一样,在院中左右蜿蜒、盘旋,一点一点吞噬夜色——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再贴——————————————————————————————————————



    四

    “这倒奇了?!”雨师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了?”云芝问道。
    雨师来到窗前,伸手支起了窗户,外面的山风忽的吹了进来,扰的烛火呼呼作响,“此等情形多半是被鬼魅魇了,刚才我试了试,屋中并没有什么鬼魅,我后又在这院中试探了一下,除了院中一两个不足为惧的孤魂野鬼外,没有我想看到的东西。呵呵,有趣。”
    竹林和尚道:“那该如何啊”
    雨师眉毛一挑,转身叫过来松照,“你与此人如何相识,如何一同来到这里,原原本本的说来与我听。”
    松照上前一步合十道:“我那日我去大慈恩寺借经,正遇到崔相公在寺中游历,相谈几句之后深感投缘,崔相公又听说我师父竹林大和尚来到长安,便言语恳切的央求我,说要一睹蜀中神秀的风采,我便同他结伴前来。就是这样的。”
    “哦,这样啊”雨师略想了想,“不对,如果萍水相逢的话,那么你二人并未在长安盘桓,那怎么竹林大师怎么说你和崔显如何路上耽搁了近一日?”
    “只这样的,我与崔相公出的城来,并未急着赶路,一路上边走边聊,本来与当日夜间就可到的,可是我们快行到青松岭的时候,天降大雾,此时上山恐有危险,我知道岭旁松林中树有一庄院,我便和崔相公打马趟过浓雾来到庄园,寻了一个的地方,熬过这一夜。将近天明时,雾竟还未散去,崔相公道与其苦等,不如我同他探看探在这庄院。我便应允,我二人在这庄院里转了大半日——真真好大一座庄院,亭台楼阁无一处不显现主人当日之显赫,如今破败如此,阿弥陀佛。”
    “那么,没有什么别的了吗?”雨师若有所思,漫不经心问道。
    松照想想,“哦,我们发现庄院花园的假山中间有一宽阔的暗道,我们顺着暗道步行约两百步开外,就到了庄院外一处别院,与其说是别院,不如说是一片荒地上孤零零的一栋别墅,周围并无围墙,开阔的紧——”
    争取点击率破千——
    自己顶~~~~
    再顶
    子夜一顶,专吓有缘人~~~~~~~~~
    接上
    ————————————————————————————————————

    “呵呵,哈哈——”雨师猛然大笑。
    这一笑弄得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松照呆呆立在那里,“呃,大人,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雨师笑弯了腰,咳嗽道,“咳、咳,没,没有。想起刚才,我忽略了一桩事,咳、咳——”
    雨师也不解释,自顾拉过仆从,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仆从喏喏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仆从回来,手上端着一只雕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方砚台和一块歙州墨——众人又是不解。
    只见雨师接过,放在屋中案几上,陡然挽起大袖,露出雪白的胳膊,三条纤纤的指头捏住墨块,口中念念有词的细细研着墨,不一会便研了一池墨。然后,扔下墨块,端着这一池墨走到崔显跟前,一股脑倒进崔显正传出幽怨歌声的最终,顿时,歌声止住了!
    在看榻上的崔显——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眼中血丝遍布,面目变得狰狞,散发着阵阵青气,微张的嘴露出好似要咬人的牙齿。喉咙传来阵阵“咕隆、咕隆、咕隆”怪异的声音。
    一炷香的时间,崔显忽然浑身大动,雨师急命仆从将其翻过身来,只见崔显“哇”的一声呕出一团黑黑涎水发出阵阵恶臭,竹林与众人皆掩鼻,云芝凑前一看,里面竟然有一颗似核桃般大小的黑色黏涎!
    吐完这些,崔显面色终于恢复刚才苍白的样子,只不过此时安详了许多。
    “大和尚。”
    “恩?!”
    “此地的事已解决。你就留在禅院中吧。松照师傅还有两个随从借我一用可否?”
    “当然可以。小僧已经感激不尽了,还提什么借。”
    雨师看着蓝云芝,似笑非笑道:“明日就看你的了。”
    五

    众人休息片刻。
    寅时刚到,雨师、蓝云芝、松照以及两个仆从徒各骑一匹马出了禅院。将近一个时辰就已经看到青松岭下那片黑松林。
    渐渐的空气中出现了一些细如游丝的水汽,一缕、两缕、三缕,不多时,丝丝水汽交织在一起,好似无形中有一双巧手在编织着遮天的雾布,一片一片的雾布重叠在一起,划不开也冲不破——
    “好大的雾啊”云芝在马上摸着自己潮湿的头发道。
    雨师没有做声,吩咐松照带路,趟过重雾弥漫的松林,又走了不长时间。
    “大人,到了。”松照指着浓雾中黑黢黢一团道。
    此时,微微有些天光,雨师命两个仆从留在庄院外中看着马匹,他和云芝、松照拾阶而上,松照推开斑驳的大门,“吱嘎嘎”的一声回荡在这浓雾中。
    雨师倒背着大袖,跨了进去,“那条暗道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
    松照依稀辨认着方向,凭着自己的记忆领着雨师二人穿过早已荒废的几座厅堂,来到一条游廊中,“大人,花园就在游廊的尽头,这边——”
    雨师泰然自若、不急不缓的跟在松照后面,而跟在后面的蓝云芝从进庄院伊始,两只手就没有离开过背后蹀躞带上的横刀。
    来到花园,除了浓雾中依稀辨认的层叠的假山,其他的一概看不清,雾,越发的大了。
    “在哪儿呢?”,松照停住了脚步,毕竟只来过一次,在层层叠嶂中,他不是很确定,又四周张望一会儿:“好像在这里?不对。对,在这里,往这边走”松照矮身抹过两座假山之间,雨师、蓝云芝也旋即低身过去,拐过两个两个弯,紧接着是一个一块高大的巨石,上面紧紧密密的爬满藤蔓——已经没有去路了。
    云芝侧身踮起脚尖向前看着,“松照师傅,你是不是记错了”
    松照并没有答话,两只手使劲的将藤蔓往旁边扒去,藤上的叶子簌簌落下,一个一丈高,约两人宽的山洞出现在巨石上,雨师低头钻了进去,紧接着是蓝云芝和松照,里面漆黑一片,雨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拔开塞子抖了抖,一个黄豆大小的火光照亮了这条暗道,看石壁上的痕迹,这并不是天然形成的,石壁上斑斑点点的刻凿痕迹,显然是人工雕凿而成,雨师不禁感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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