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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九河诡事》——清末民初天津卫捉妖奇闻[第1页]

作者:且听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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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各位看官前来捧场,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俗家姓孔,天津人士,不敢总是攀着老祖宗那根高枝儿,人家是“天下文官祖,历代帝王师”,我辈不过一介草民,只不过打生下来就喝着九河水吃着锅巴菜,滋润的两片嘴皮子还算好使,也不能见天儿耍贫逗闷子,人闲狗不待见的,琢磨着干点什么正事儿呢?思来想去别的能耐没有,只把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给大伙儿念叨念叨,可不敢说是著书立传,怕老祖宗托梦把我掐死,也不敢提是谈古论今,咱没人家说书先生那身本事,我就这么一说您就这么一听,有个撒汤漏水那是肯定的,反正说的不像话您大嘴巴也抽不着我不是?不过既然是讲故事,咱也学学人家说书先生那个范儿,定场诗我是不会,醒木一拍咱这就开书——
    “啪”!

    第一章 青砖驱邪
    1
    老时年间,在乡下地方要说热闹,除了赶集逛庙,便是婚丧嫁娶、红白喜寿,特别是大户人家,赶上这种事更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了让亲朋好友羡慕眼红不说,还得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看看,看完了以后挑指啧舌来上一句:“还得说是人家趁钱!”这话听了就仿佛六月天咽下个冰疙瘩,心里甭提多舒坦了,顿觉有了脸面,光宗耀祖了!就像这一天,正是光绪二十三年农历六月初八,黄历上千挑万选的好日子,直隶河西务永定村的村口已经连唱了三天大戏,搭台请班子的是本村首富周员外,在当地首屈一指,没有不知道的,家门口挂着千顷牌子,“家大业大,有得是洋蜡”,每年光放地收租的钱就海了去了,这三天大戏正是为了周家公子娶媳妇唱的。

    说起这桩婚事,当真费了些周折,周家有钱是不假,无奈人丁不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员外这么些年正室、偏房娶了不少,能生养的却不多,五十出头儿的时候还是正房大奶奶的肚子争气,给老周家产下一子,老两口子能不爱吗?每日里锦衣玉食、要星星不给月亮。

    由打这孩子十四五岁开始,前来保媒拉纤的婆子便踢破了门槛儿如走马灯般的相仿,可人家有钱的员外爷眼光高,对方首先来讲要门当户对,他自认家境颇丰,亲家非富即贵也不能差了,至于儿媳妇,如花似玉、心灵手巧不必多说,还非得是个知书达礼的,以后也好改换门风,去去身上的土腥味。

    这一点可就不好办了,过去那个年月,女子识文断字不说凤毛麟角,百十人里也挑不出一两个来,除非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小跟着教馆的先生习文,老百姓家的闺女一般没有认字的。河西务就那么大个地方,当官为宦的也不过几家而已,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出来,可这样的人家又都看不上周员外这种乡下土财主,他是想改门风,人家怕辱没了门风,一来二去此事便耽搁下来。眼瞅着好几年过去了,儿子一十九岁还未曾婚配,周员外就开始发愁了,乡下讲话“有儿没有孙,不算插下根”,无可奈何只好降低了门槛子,也不挑女方家境了,过得去就成,但必须是念过书、长得俊、才貌双全的女子。撒出消息让媒婆们挨家挨户地扫听,挑来拣去最后定下了隔壁永平村许秀才家的姑娘。

    许秀才家正经是书香门第,祖上点过翰林,只可惜到了他这一辈时运不济,考取了秀才之后便屡屡落败,终究无法再进一步,几年下来心思也就淡了,原打算娶妻生子,寄望儿子能博取个功名光耀门楣,却只得一女取名翠莲,再无所出。倒把个翠莲姑娘教养的温文尔雅,吟诗答对、琴棋书画皆有所长。眼见到了出嫁的年纪,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加之才学不俗,中意的婆家也是难寻。可过去保媒的婆子嘴都厉害,这类人单有个外号叫“捏合山”,两座山都能给说到一起,何况两家人呢,添油加醋、连蒙带唬从中这么一撮合,周员外跟许秀才便成了亲家,穿针引线帮着两家放了小定,老话讲叫落叉子,再找人批生辰合八字,换龙凤大贴,挑选吉日良辰,事儿办得还挺顺当。

    到了六月初八过门儿这天,周家里里外外布置一新,搭平棚,托檐扇,四犄角满带花活,彩架子上高挑宫灯、串灯、子孙灯,专门请来满汉的执事在门口迎着,前来道喜的宾朋一拨接一拨,人未见声先至,还没进门便高声贺喜,唱喜歌的花子们顺着院墙外边都排上队了。眼瞅着吉时已到,远处传来吹吹打打鼓乐之声,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周家而来,真跟数来宝里唱的一样:“富贵府,门楼宽,斗大喜字贴两边;八抬轿,大换班,锣鼓唢呐闹声喧。金瓜钺斧朝天蹬,旗罗伞扇迎风展;走过喜街穿喜巷,来到贵人喜门前。掐喜顶,撤喜杆,新人下轿喜娘搀;铺红毡,捯喜毡,喜毡捯在喜堂前。浏阳送来花红炮,喜鼓声声响震天;鲁班手握香檀木,雕成八宝紫金鞍。红喜蜡,分左右,喜字香炉摆中间;一拜天,二拜地,三拜双亲理当然。四拜亲朋也是喜,五拜登科喜状元;拜罢送入洞房内,如胶似漆比蜜甜。”

    喜婆将一对新人送入了洞房,外边也就开了席,周家这场红事会办得有排场,头天晚上就开始搭棚子落桌,院子里横平竖直大八仙桌子摆了四五十张,县城大饭庄子请来造厨的班子,贴着墙根儿现垒起“扫地风的”炉灶,大风箱拉得呼呼作响,歇人不歇火,厨子们轮番上阵各献拿手好菜。当然了,要说菜色多讲究倒没有,毕竟是乡下地方,可材料实在分量足,什么叫大鱼大肉大肘子,头号的大丸子里边镶鸡蛋,盘子碗摞起多老高,烧黄二酒一坛子一坛子往桌上抱,那叫一个舍得。周员外穿的里外三新,带着妻妾端着酒杯往来穿梭,招待前来道喜的宾朋,酒桌上划拳的、行令的、喝多了溜了桌的,什么样的都有,阖府上下一派喜气、热闹非常,直顶到天色将晚方才散去,本是再圆满不过的一桩喜事,哪承想好情好景陡然而变,转过天来就出了邪性事…
    2
    话说次日清晨,周员外和夫人洗漱完毕,坐在厅堂之内等候一对新人前来请安,茶传了几遍,转眼日上三竿,还不见过来,周员外倒没往心里去,估么着儿子昨夜吃多了酒,又头一次“开荤”,定是乏累了,多睡会儿也无妨,老夫人脸色却不大好看,心里琢磨这许秀才家也是书香门第,怎么教养的女儿竟这般不懂礼数,新媳妇起得比婆婆还晚,像话吗?今天得给她好好立立规矩。又等了大半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瞅着到了吃晌午饭的光景,老夫人实在坐不住了,让丫鬟婆子去伺候新人梳洗,赶紧给叫过来。工夫不大,婆子脚步匆忙跑回来,说她们在外边连喊带敲门请了半天,屋里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睡得也太沉了,可少爷的房间谁也不敢推门进去。老两口一听,这怎么个茬口儿?兴许丫鬟婆子胆子小,不敢紧着叫门,咱老公母俩过去看看吧。到了新房外边老夫人上前“啪啪啪”拍门,这几下可带着气呢,动静不小,跟着又喊了几声,屋里依旧没人搭话,不由得火往上撞,撸胳膊挽袖子又重重拍了几下,想不到门没上栓,“哗啦”一声让她给拍开了。

    狼叼羊冷不防,门不受力,老夫人一个趔趄撞进屋里,往前迈了两步才稳住身形,站定了抬头一看,当时就吓傻了,只见新媳妇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满脸不见一丝血色,两只眼睛里空洞无光、神采皆无,嘴角微微上扬,似笑不笑跟个活鬼相似,再找自己的儿子却是踪影不见,只有衣裳散在床上,上边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老太太当时“嗷”一嗓子就把外边的人都喊进来了,床铺底下、桌子下边、躺箱都翻了个遍了,仍不见儿子踪影,急得老太太原地直蹦高。这种时候要说还是老爷们压茬,周员外见状吩咐人先把少奶奶扶到床上坐定,端上一杯压惊的热水,再询问儿子的去向。奈何新媳妇像个活死人一般完全没有反应,直挺挺坐在床沿气若游丝、目色凝滞,老夫人寻子心切上前抓住了肩头前后这么一摇晃,新媳妇也是真争气,眼珠子往上翻、身子往后仰,当时昏死过去,任凭众人推搡喊叫,掐人中喷凉水,依旧毫无反应。

    一时间周家上下忙了个人仰马翻,这边派人屋里院外去找儿子,里外穿的衣服都在这呢,想必他光着屁股也跑不了多远,那边让人去找大夫请郎中,怎么着也得先把新媳妇救过来,无奈连请了好几位名医,摸过了脉象都是摇头而去,连方子都不给开,没见过这种病症,让老两口子抓紧准备后事,周员外见眼下实在是无法收场,眼瞅着就是两条人命,干脆咱报官吧。

    找来本村的保证往官面儿上通报,当差的到了家里一瞧,也直嘬牙花子,新郎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新媳妇人事不省,审不得问不得,到了衙门口儿也没辙,只得说点场面话,新房里既没有翻箱倒柜的迹象,也没丢东西,强人入室作案的可能不大,许就是小两口洞房花烛言语不合动了手,新郎官负气而走,等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敷衍了几句差人们就走了。这给周员外愁的,儿子丢了就够糟心的了,要是新媳妇在死家里那也太丧气了,况且来说跟亲家那边也没法交代,只得叫人找了个二人抬的小轿,把人又给送回了许家。

    咱再说许秀才两口子,闺女乍一出了门子也怪别扭的,空房冷屋心里不是滋味儿,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许了个好婆家,两口子互相说点劝人的话,解解心宽也就得了。没料到转天人就被婆家送回来了,而且是半死不活,这还得了?向来人问清了事情经过,不由得是顿足捶胸,早知道闺女落得如此下场,还不如一辈子不嫁呢。可眼下也顾不得找周家论理,先请大夫瞧病吧,无奈周员外已经把整个河西务叫得上名号的大夫请遍了,皆是回天无术,哪还有人来看?再等到闺女醒过来,更要命了,不能见人,甭管是谁,哪怕是亲爹亲妈到了跟前,上去就扑,张嘴就咬,连抓带挠,摁都摁不住,许秀才没辙,只得将她反锁在闺房之中,老两口隔着门缝往里观瞧,没人在跟前姑娘倒是不闹了,就那么定定地坐着,呆若木鸡、魂游魄离,饿了不知道吃、渴了不知道喝,没出几日瘦得皮包骨头,眼窝儿都塌了,这还不算,每到月至中天,翠莲姑娘蹲在窗根底下嘴里怪叫连连,也听不出学得是什么叫,说狼不像狼、说狗不像狗,比夜猫子哭丧还难听,声嘶力竭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给许秀才两口子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后来有人给出主意,说翠莲这是中了邪了,请大夫不管用,得请点会法术的师傅来。

    过去农村这种事儿并不少见,谁家有人得了癔病,就说是被邪物上了身,请师傅来降妖捉鬼儿,传得神乎其神。许秀才是念书人,原本不信这一套,可为了闺女,也不得不放下文人架子,接二连三请了好几位“能人”来,和尚、道士、姑子、神婆什么扮相的全有,可到了屋里根本上不了前,还让翠莲给挠花了好几位,最后也没人敢来了。回过头来再说周家,也好不到哪儿去,网越撒越大、人越派越多,上到北京城下到天津卫全找遍了,儿子仍是音信皆无。到最后两家谁都没辙,这桩亲事只得作罢,退还了彩礼,换回了龙凤帖,彼此各安天命。正自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个年轻的后生找到许秀才家,说翠莲姑娘这病他能治!
    3
    听说有人能给闺女治病,两口子自然是大喜过望,许秀才脚步匆忙迎出门外,赶等看清了来人,眉头就皱起来了,但见来者十八九岁的年纪,平顶身高有个七尺开外,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算矮,可骨头架子上没挂着几两肉,精瘦精瘦的,真要说拆散了喂狗,狗大点都不够一顿吃的,五官相貌倒还不错,浓眉大眼、通天的鼻梁、唇若涂朱、牙排碎玉、大耳朝怀,全身上下两截粗布衣裤又脏又破,往近前一站,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子膻臭味儿,身后背着个青布包袱,那么说这位是谁呀?说起来到不远,就是永平村本村的人,姓关名叫关小义,跟他爷爷关镇山祖孙二人住在村北头儿的两间小屋里,平时以熟制皮子为生,谁家杀个羊宰个牛的,皮子剥下来不能久放等着烂了臭了,拿过来找他们制成熟皮子,回去再作他用。

    都是一个村儿的人,许秀才哪里会不认识关小义?见来者是他,心里刚亮起点火苗子,立马被泼上了一盆冷水,这小子天天给他爷爷打下手制皮子,什么时候会治病了?不由得脸上露出些许不悦之色,可转念再想,如 天无路入地无门,想哭都找不着坟头儿,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权且让这后生试上一试。

    关小义话不多说,随着许秀才来到翠莲的闺房门外,让许秀才上前抽闩落锁,自己推门就进了屋,只见屋子里杯盘狼藉,碟子碗碎了一地,床帐被褥挠成了条,半点也看不出来是间闺房,说是监牢都不为过。翠莲姑娘此时正蜷缩在地上睡觉,听见动静猛地翻身而起,两眼腥红直勾勾地瞪着关小义,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见过狗护食吗?就那动静。

    许秀才在身后一拽关小义的衣襟,那意思是提醒他注意,别让姑娘伤着,关小义倒是不以为然,迈步来到翠莲跟前,蹲下身来跟她四目相对。说来也怪,本以为翠莲这就要发狂,没承想跟关小义脸对着脸看了一会儿,竟往后退了退,眉头微皱似是有些惧意。关小义不慌不忙解下背后的青布包袱,摊在地上打开,里边是一块青砖,翠莲姑娘见了这块砖,真不亚如看到了毒虫猛兽,嘴里怪叫一声,急忙忙往后退去,躲在墙角两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两臂之间,全身上下抖若筛糠。关义小见此情形微微点了点头,抬手从床帐上扯下根布条来,上前将翠莲捆了,让许秀才把老伴儿也叫进来,将翠莲姑娘抬到床上,并非他自己抱不动,皆因男女授受不亲,关小义虽是来治病的,可也不敢造次。

    将人搭到床上头脚放平,姑娘身上还一个劲儿地哆嗦,关小义扭头问许秀才:“秀才老爷,家里有没有碳炉?”

    “有有有。”许秀才心下正自痛惜,听见关小义问他赶忙连声答应。

    其实说起来,碳炉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家家都有,为什么呢?老百姓家里烧水做饭都用土灶,那会儿也不流行烤个串儿什么的,一般不预备这东西,但是像许秀才这种念书人家里却有,干什么用的呢?过去的念书人讲究个风雅,喝茶不能跟平头百姓似的,大灶上烧开了水,大茶碗里一沏,边喝边啐茶叶沫子,那叫下里巴人。念书人喝茶得用茶碟儿盖碗儿,都是精致的东西,除此之外书房里还得预备个小炭炉,上边用小号的铜壶煮着开水,喝一点倒一点,不紧不慢、悠然自得,解渴放一边,为的是这份雅兴。

    关小义听许秀才说家里有碳炉,这倒好办了,省得把姑娘往灶屋里抬了,让他速速取来,顺便再拿一把菜刀、一个炒勺、一碗白面,外带一瓶子香油过来。许秀才嘴里应了一声,边往外走心里边琢磨,心说这都是治病用的东西吗?没听说哪个先生用油锅白面治病的。要说是驱邪避凶也不像啊,做法都用净水、香炉、黄表纸,有家伙也得是七星刀、桃木剑,没人用炒勺菜刀啊,关小义这是唱的哪一出?心里胡琢磨,脚底下可没敢怠慢,不大一会儿,将所用之物都预备好了。但见关小义伸手先把菜刀抄了起来,刀刃冲上刀背朝下递到眼前看了看,这把菜刀刚磨了没几天,那真叫光闪闪夺人二目、冷森森令人胆寒。得了趁手的家伙,关小义当即拧眉立目、咬牙瞪眼,将大菜刀当胸横握,在旁的许秀才心道一声:“不好,他这哪是要治病,分明是要杀人!”
    4
    许秀才见关小义握刀在手,心里边直嘀咕,虽说闺女这些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好歹有口气在,这也叫一家人家啊,真要病死我们认了,让你给劈了却不行,这不成了杀人害命了吗?却见关小义手里这把菜刀没奔翠莲而去,而是往自己手掌里招呼,当时给掌心就开了道口子,滴滴答答血往下流,这会儿许秀才刚明白过来,敢情关小义咬牙瞪眼是自己跟自己发狠呢。再看关小义,将菜刀放在一旁,面碗端了过来,把流下来的鲜血全滴到碗里,滴得差不多了,抻过布条将掌心的伤口简单包了包,开始在面碗里来回地揉搓,片刻之后揉成了一个面团,拿起来双掌一摁,便是张鲜红的血饼,紧接着放在炒勺里,“咚咚咚”多半瓶子香油倒进去,架起火来就炸。

    许秀才两口子在旁看着心里直发毛,活了这么大岁数,炸人血饼可没见识过,转眼之间听油锅里传出“滋滋啦啦”的响动,将这张血饼炸得直冒泡儿,顿时屋子里香味扑鼻,您琢磨琢磨,一般老百姓家里可舍不得拿香油炸白面吃,闻着能不香吗?香可是香,只不过其中夹杂着一丝血腥之气,再加之许秀才两口子刚才眼看着关小义用鲜血和面,这会儿味道飘出来了,不由得五脏六腑一个劲儿地翻腾。

    关小义皱着眉头满脸肃穆,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床上的翠莲姑娘,随着屋子里的香气越聚越浓,翠莲姑娘也起了变化,先是双拳紧握,指甲盖扎进手掌心里也浑然不觉,继而两只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黑眼珠往上翻、大张着嘴全身不停地抽搐,许秀才两口子担心闺女的安危,上前就要去抱,被关小义一把拦了下来,此时就见从翠莲的嘴里竟然爬出一条虫子来,全身赤红,足有半尺来长,软似无骨,一身肉疙瘩,看不出头尾,却生了两根长须,这东西一出来屋子里顿时腥臭扑鼻,把刚才炸面团的香气全盖住了,熏得许秀才两口子直捂鼻子,就见这怪虫身上带着白浆、挂着粘稠的蛛丝,摇头摆尾从床上爬下来,直奔油锅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关小义把刚才放在地上的青砖抄起来,手里边一起一落“啪”地一声脆响,当场把怪虫拍成了肉酱,拿了块破布擦擦上边的腌臜之物,重新用青布包袱裹好了往身后一背,冲着许秀才抱了抱拳:“秀才老爷,姑娘的病根已除,待会缓醒过来灌点稀粥米汤,把身子调养好了就没事儿了。”说完抬腿就要走。

    许秀才能让他走吗?这是救命的恩公啊,说是天高地厚也不为过,怎么说也得留下好生款待一番,再给人家多拿些诊费。可关小义是茶饭不扰、分文不要,只推辞说临出门时他爷爷嘱咐了,治完了病赶紧回家,任凭许秀才百般挽留也是没用。

    许秀才再三挽留无果,转念一想,走就走吧,眼下家里的烂摊子也够自己忙活的,等收拾利索了,姑娘也缓过来,改日带着礼金再登门拜谢也不迟,这才恭恭敬敬将关小义送出门外。关小义临走又低声跟许秀才说了几句:“秀才老爷,姑娘这病来得邪性但能治好,至于周员外家里的公子定是找不回来了,我劝您也不必登门讲理,省得日后麻烦。”说罢背着包袱扬长而去。

    放下许秀才这边怎么收拾残局不表,单说关小义,出了许家大门先是倒背着手一步三摇往前走,派头儿足着呢,待等到拐过一道弯可就不是他了,撒丫子兴高采烈连蹦带跳往家走,刚进院子嘴里便喊道:“爷爷,您这个法儿真灵嘿,翠莲姑娘的病让我给治好了。”随着话音双手推门抬腿迈步往屋里走,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个肝胆俱裂、魂飞魄散,但则见——当屋的地上铺着一整张血淋淋的人皮,稳住了心神,定睛一看非是旁人,正是他爷爷关老义的,旁边扔着他们家那把剥皮的尖刀,锋刃之处寒光直冒,刀刃之上血迹未干!
    5
    关小义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半大小子,眼见自己的爷爷被人扒了皮,连心疼带害怕,一下子就懵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边阵阵发黑,“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只哭得悲天恸地,惊动了街坊邻居跑过来一看也都吓坏了,乡下地方民风淳朴、地面太平,一般出不了人命案子,更何况是扒了人皮的,左邻右舍也都吓坏了。其中有腿快的赶紧跑出去报官,有人上前把关小义搀扶起来,抹着胸口别让他哭背过气去,剩下的人就劝呗,无非是什么“人死不能复生”、“顾死的也得顾活的”之类的宽心话,等官人带着仵作过来验过尸填写完尸单,回去跟大老爷禀报,邻居们又帮着关小义忙活后事。

    爷爷关镇山活着的时候人缘不错,如今惨死家中,街坊四邻怎能坐视不管?大家伙凑钱给买了口薄皮棺材,有胆子大的,过去将人皮敛拾起来装殓到棺内,两张板凳架起来,香炉蜡扦、干鲜贡品草草准备好,把家里布置成简单的灵堂,都折腾完了已是天色将晚,众人正商量着怎么排个班陪关小义守灵,此时门口人群一分,许秀才脚步慌忙进了屋。念书人眼窝儿浅,问清了怎么回事儿,当场泪如泉涌,先前关小义说了,他之所以上家来给闺女治病,全是受他爷爷所托,这也是救命的恩人,还没来得及登门拜谢,人怎么就没了呢?

    哭罢了多时,许秀才把帮忙的邻居都劝走了,今天自己陪着关小义守灵。关小义到家的时候还没过晌午,哭了多半天到了这会儿又累又乏,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似的,睡一会儿哭一会儿、哭一会儿睡一会儿,有街坊婶子大娘给做了口吃喝端过来,这小子急火攻心哪里吃得下去呀,这一宿水米不沾牙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转过天来一早,村里人又过来帮忙,陪着的人一多,关小义多少算缓过点来了,送走了许秀才,让他回家照顾翠莲姑娘,自己披麻戴孝、烧纸看烛,一连守了七日,众人帮着把棺材抬出去埋了,关小义在坟前又哭了半天,起誓发愿要给爷爷报仇,众人苦劝之下方才回了家。到了门口一看,许秀才已经等着他了,让关小义跟他到家里住上几日,以免触景伤情,看着难受。

    到许秀才家的时候,夫人已经准备停当,桌子上四碟子热菜刚出锅,一盆子米饭、一大碗鸡蛋汤,额外的还给摆了一壶酒,关小义胃火心火肝火肺火外加邪火都堵到嗓子眼儿了,吃不下去。许秀才先给倒了杯酒,让他喝两口稳稳心神,又告诉他多少也得吃点儿,要不你这小体格可盯不住,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关小义这才草草吃了几口,说几句客套话谢过了许秀才,又问了问翠莲姑娘的病情。

    许秀才告诉关小义,自从那天嘴里爬出了怪虫,闺女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七天的光景下来,已然能够下地了,但不知这是个什么病症,那虫子又是何怪物?关小义直言不讳,告诉许秀才那东西名叫“鬼蛭”,传说是阴河里的鬼物,以噬人骨血为生。

    许秀才纳闷儿啊,自己这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招惹上这等邪祟?关小义却道:“说是阴河并非阴间的鬼河,只不过是一种说法,此物出没于至阴之地,有些心术不正之人专门去寻来虫卵害人。因为鬼蛭宿阴食阳,想要把它养大,必须找个女童,趁机将虫卵放入体内,待到它长成之时,再取走害人,想必翠莲姑娘正是着了歹人的道,变成了养虫的活蛹,洞房花烛之时,阴阳相接惊了这东西,故此才出来害了周家公子的性命,所以先前我才劝您别去周家说理了,万一被人识破凭添麻烦。”

    许秀才听罢连声唏嘘,自己念了半辈子书,以文修身、以礼待人,从未曾结过半个仇家,是谁这么狠心,对自己的掌上明珠下此毒手?关小义告诉他,看鬼蛭的大小,少说也在翠莲姑娘体内寄活了十年之久,你好好想想十年之前姑娘可曾接触过什么生人?许秀才冥思苦想捣么了半天,忽然间一拍脑门:“对了,差不多十年前有个弓腰驼背的老道来家里讨水,翠莲那时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蹲在在院子里玩儿,老道喝过了水临走之时拍了拍翠莲的头顶,当时谁也没在意,以为出家人喜欢孩子,可当晚翠莲就高烧不退,一连烧了十几天才算好,好了以后身子也比以往弱了,难不成是他作的怪。”

    关小义点了点头,十有八九便是此人下的黑手,不过现如今鬼蛭已除,想必那老道也不会再上门叨扰了。许秀才这才放下心来,不由得感慨人心险恶、世态炎凉,叹了半天气又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通晓此等高深术法,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关小义叹了一声道:“秀才老爷,小的我根本不会什么法术,也没您说的那么大能耐,之所以能给小姐治病,皆因我爷爷不是凡人!”
    @探路者2088 2019-11-15 19:32:15
    养肥了再来,顶起!
    -----------------------------
    哈哈
    @ty_王晶905 2019-11-11 12:41:54
    没了?
    -----------------------------
    有有
    @ty_刘丽160 2019-11-10 14:26:35
    感觉不错,坐等更新!
    -----------------------------
    OK哒
    @王雁北 2019-11-11 13:13:11
    下面呢?没了?
    -----------------------------
    有啊,下面不能没有,哈哈
    @ty_猎鲸湾 2019-11-11 13:18:49
    天津本地帮顶
    -----------------------------
    谢谢
    @飞流直下2017 2019-11-11 20:07:54
    没啦?等着呢!快更快更,别磨叽!
    -----------------------------
    好您嘞,哈哈
    6
    关小义的爷爷关镇山不是河西务当地人,听口音似是关外来的,在永平村落脚扎根,凭着熟制皮子的手艺吃饭。当初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月坑儿的孩子,便是关小义,别人都以为这是逃难过来的亲爷孙俩,其实不然,关小义是他爷爷捡回来的,可是从哪儿捡的、怎么捡的,关镇山这么多年没提过。
    由打记事儿起关小义就帮他爷爷打下手,家里边猪牛羊狗兔什么皮子都有,血呲呼啦送过来,爷儿俩也顾不得脏净,先用小刀把上边挂着的碎肉剔干净,绑在架子上撑起来晾到八九成干,取下来放在石板下边压着,压平以后放到碱水里泡,泡软了再揉搓、清洗,然后再晒再压,反复多少遍,还得经过硝制才能做成皮筒子,也就是做衣服、做帽子的材料,所以关小义他们家屋里院里全是各种生熟皮子,腥臊恶臭,夏天还招苍蝇,一般人不愿意去他们家串门儿。
    干这一行挣不了多少钱,皮子是人家的,拿过来找你制,最多给俩手艺钱,而且乡下地方也不可能见天杀猪宰羊的,爷儿俩这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也就够个吃喝。
    随着关小义一天比一天大,慢慢地也懂点事了,就发现家里有些不太寻常的地方,首先是他们家的神台,过去人拜神参佛的不少,家里设摆神台佛龛并不稀奇,一般都是设在厅堂之上,或是有钱的人家单独置办一间佛堂,他们家没那条件,满打满算里外两间屋,里屋是爷孙俩睡得大铺,关镇山就在外屋当当正正摆了张桌子,将神台设在上面,而且满天神佛都不供,却只摆一块青砖,也正是前文书关小义拍死鬼蛭的那块,平时关镇山倒也没说给这块砖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仅以净水一碗供奉。还有一点特别,他们家铁打的规矩,每月逢十六这一天换口打牙祭,平时爷俩吃饭就是窝头小米粥,炒两个素菜,再不就是切个咸鸭子儿、来两块酱豆腐,可十六这天不一样,关小义外边玩儿一天回来,桌上是有酒有肉,什么叫烧鸡、烤鸭、酱肘子,白面烙的大饼撒开了吃,关小义也问过是怎么回事,他爷爷却总是笑而不答,嘴里叼着烟袋锅子,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关小义见问不出来也就不问了,有吃有喝比什么都重要,甩开腮帮子、掂起大槽牙吃个沟满壕平,每个月就盼着这一天换肠子解嘴馋。
    就在关小义八岁这年,有天起夜上茅房,迷迷糊糊翻身坐在炕沿上,脚底下划拉着找鞋,忽然发现爷爷没在屋里,趿拉着鞋摸到外屋,借着月色一看供桌上的青砖也没了,这块青砖从没见过爷爷动过,今天怎么连人带砖都不在?心里这么一纳闷儿,盹儿也醒了一大半,屋里、院子都找了一遍,也没看见爷爷的影子,不由得心里一阵奇怪,鬼使神差推开院门往外走。这天正逢月半,天上大月亮好似银盆相仿,关小义站在家门口儿四下张望,就见村外不远处影影焯焯有火亮,忽明忽暗也看不太真着。八岁的孩子好奇心一上来不懂得什么叫害怕,仗着天上月明星稀,连灯都没带,抬腿迈步顺着火亮的方向而去,走来走去来至近前这才觉出有点瘆得慌,原来火亮是从坟地里发出来的。
    过去乡下地方的坟地并没有多远,有的就挨着田埂边上,永平村的坟地在村北头一里多地的地方,基本上谁家死了人都往这儿埋,久而久之成了一大片坟圈子。关小义走到不远处往前撒目,就见大小坟头儿一座挨着一座,地上的纸钱被风吹的到处乱滚,石碑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更显惨白,这也不算什么新鲜,是坟地都这样,可此时节坟头之间大小各色光团闪烁,红的红似血、紫的紫似茄、黄的黄似蟹、白的白似雪,糙数了数不下二三十个,忽忽悠悠、上下飘动,高的有一人多高,矮的贴着地皮儿也就一尺来的,难不成是鬼火磷光?不对呀,以往也不是没见过鬼火儿,它不是这样啊,这不奇了怪了?死鬼们办“灯会”不成?往前再走近点留神细看,就见坟地边上坐着个人,手里捏着根烟袋杆儿,身旁放着个纸灯笼,坐在一个老树根上边,背对着自己脸朝着坟地,“吧嗒吧嗒”正在那儿抽烟呢,关小义当时就觉得脖子后边嗖嗖冒风,眼前这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爷爷关镇山。当时心里打鼓,爷爷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坟圈子干什么来?乡下野坟地也用不着看坟的,要说是想抽烟,这也不是抽烟的地方啊,再加之眼前的异象,越琢磨越觉得诡异非常,感觉眼前的背影都慢慢变得有些生疏了,这还是我爷爷吗?

    
    关镇山坟地守丹
    7
    正当此时,关镇山似乎有所察觉,猛地一回头,正跟关小义四目相对,这一眼看得关小义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差点没叫出声来。其实他爷爷这一回头并没怎么着,也没变得青面獠牙、更没吐出二尺长的舌头,可当时那个环境、那个状态吓人,关小义本就心里发虚,被撞破了以后自然觉得害怕。关镇山看清了来人是关小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点手把他叫到跟前,未等说话先嗑破了中指,在关小义的眉心点了一印血记,然后告诉他别出声,盯着点坟圈子周围有没有行夜路的经过。
    关小义见爷爷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祖孙二人直坐到天交五鼓,远处隐隐传来鸡鸣之声,坟地里的光亮一团接着一团地隐去,关镇山这才站起身来,把烟袋锅往鞋底上磕了磕,领着关小义往坟地深处走,直走到坟地正当中,就见地上放着他们家的那块青砖,青砖上端端正正码着三摞铜钱,旁边还有几只野鸡野兔,看样子都是刚死的。关镇山点了点头,上前收起铜钱拿起青砖,让关小义拎上野鸡野兔,扭头往家走。
    关小义虽说半宿没睡觉,但此时也不觉得困了,怎么呢?他纳闷儿啊?难不成我爷爷是神仙转世?怎么能从死鬼手里要出钱来?禁不住问东问西,难掩满脸兴奋之情。关镇山摇头苦笑道:“这些事本不想让你知道,如今被你撞破看来也是天意,你可知道爷爷我除了会熟皮子以外,原来还作过拿邪的师傅。”关小义当时年纪太小,并不知道“拿邪”当什么讲,其实说白了就是神棍,关外叫“搬杆子的”,靠着降妖捉怪、驱邪除鬼吃饭,但其中大多是靠江湖伎俩,真的不多、假的不少。这些关小义到不关心,就是好奇他爷爷怎么从坟地变出钱来的?爷爷告诉他,那些钱并非是死鬼给的,而是“大仙”送的。
    按照关镇山的说法,普天之下到处都有修仙的灵物,河西务这个地方并非深山旷野、灵渊深潭,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是些年深日久通了灵性的畜类,这些东西想要有所小成,须尊清规守戒律、修道心忌血食,先炼内丹再修人形,而且每逢月盈之时,必要对月吐纳生息,汲天地之灵气,昨天夜里便是在替它们守丹,以免被生人撞见影响了修行。
    关小义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月十六家里都能改善伙食呢,这是爷爷守丹的犒劳,要说这些东西还真够有灵性的,还懂得知恩图报。从那以后关小义就知道了,他爷爷除了会熟皮子,还会法术能通灵,他也曾问过,说既然爷爷你有这样的手段,何不让那些精怪多弄点钱来,咱天天吃好吃的不行吗?爷爷却说凡事种其因得其果,不可起贪念逆天而行,并且让他切记此事在外不可张扬。关小义从小对爷爷言听计从,在外边还真就没吐露过一丝一毫,可回到家里每天晚上就不好好睡觉了,非得缠着爷爷给他讲些稀奇古怪的趣事,软磨硬泡,不讲就不睡觉。关镇山没办法,只得把平生所遇所见权当故事讲给他听,关小义不管其中真假虚实,听着有意思就行,大多都是这耳朵听了那耳朵就冒了,他却不知道,爷爷话里话外、明里暗里已经把身上这点能耐传授了十之八九,至于他以后是学以致用还是只当糊弄小孩的瞎话,那就全看机缘定数了。
    如此这般相安无事过了几年,关小义每日里除了帮爷爷打打下手,就是出去疯玩疯闹,晚上躺在被窝里听故事,十五这天也磨着爷爷带他去守丹,可关镇山再没让他去过,说小孩阳气弱,之前让他撞见了没办法,眉心点上血助他点阳气,以后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好。关小义无奈,只得转天早早起来,看爷爷带回来什么东西,但这么多年无非是大小铜板、散碎银子、野鸡野兔、活鱼泥鳅,再无他物,也没见爷爷拍脑袋上天、跺脚入地,施展什么法术,日子久了也就习以为常,直到有这么一天清晨早起,关镇山竟背了条死狐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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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这一日清晨早起,关镇山背了条死狐狸进门,从肩膀上卸下来往当院一扔,关小义闻声飞也似的从屋里跑了出来,这东西瞅着可新鲜,虽说乡下地方狐狸不算罕见,但这东西怕人,往往离着老远就蹿了,这么近看是头一回,再一个,这条狐狸太大了,头至尾足有五六尺,头似麦斗、爪如冰盘,比个马驹子小不了多少,全身赤红色的皮毛油亮油亮的,比坟圈子边上常见的土狐狸漂亮多了,此时嘴角挂血,已死了多时。还没等关小义看够,爷爷拿了张破席子把死狐狸盖了起来,进到屋中先把青砖擦干净放回神台,拿过手巾来擦了擦脸、掸了掸身上,坐在堂屋里装好一袋烟叶,“吧嗒吧嗒”又抽上了。
    关小义那能不问吗?当时兴奋得蹿上蹦下,小嘴儿跟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让爷爷给他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关镇山准知道孙子饶不了他,不给他讲明白了,恐怕三天三夜都不让自己睡觉,可也不能说的太细,孩子毕竟还小,好多碍口的话不便多说,只告诉关小义,这东西不学好,仗着有了几百年的道行,幻化了人形到处为非作歹,惊扰百姓家的女眷,采阴补阳、逆天行事,也该着它气数尽了,正撞到自己手里,被他一砖拍死带了回来,等吃完了早点,咱爷儿俩趁热给它开膛剥皮,熟好了拿到镇子上,少说能卖出五两银子来。
    常言怎么说的?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关小义听罢这番话,别的没往心里去,却更加认定爷爷身上的本领深不可测,先前在坟地守丹还显不出什么来,此时看着眼前这尾赤狐,心里便琢磨上了,早先听爷爷念叨过,修仙的灵物够五百年才能褪去横骨、幻化人形,可见这条老狐狸少说也得五百年以上了,况且它已然能出来兴妖作怪,想必道行不浅,爷爷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描淡写就一砖给拍死了,平常人拍只鸡、拍条狗还得追半天,何况这是成了精的狐狸,越想心里边越带劲。
    爷俩儿怎么剥皮子、卖皮子不必赘言,打那儿以后关小义便暗自发愿,有朝一日自己也得想爷爷这样,凭着混身的本领管辖精怪、除妖拿邪,保一方百姓平安。
    关小义想得挺好,可还是应了之前的那句话,河西务这个地方乃是风水宝地,离着皇城又近,没什么了不起的精怪敢在此为非作歹,光阴荏苒、岁月穿梭,直到这一年关小义年满一十八岁,站着不比别人矮、躺着不比别人短,下巴颏上见了青茬儿,说话嗓音也粗了,已然成了个大小伙子,可每日里还是给爷爷打下手熟皮子,日子依旧是粗茶淡饭、绳床瓦灶,丝毫未见起色。他自恃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爷爷身上的本事已学会了不少,只无奈没有用武之地,有事儿没事儿的也缠着爷爷带自己出去见识见识,抓他一两个妖精回来解闷儿,每逢此时爷爷总是笑着跟他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妖精可抓?”憋得关小义整天五脊六兽的,也想到外边闯荡闯荡,却又不忍留下爷爷一个人孤苦伶仃、老无所依,真叫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偏巧机会说来就来了。
    这天吃过了早饭,爷爷告诉关小义,让他把屋里的青砖拿出来,用包袱皮裹好了背在背上,到许秀才走一趟。关小义纳闷儿,难不成许秀才是妖怪?这么多年一个村儿住着自己怎么没看出来?爷爷告诉他少要胡说,许秀才两口子在村里扶老携幼、待人和善,如今家遭不幸,乡里乡亲的怎能袖手旁观,如此这般指点了关小义一番,让他到许家给翠莲姑娘治病,关小义听完了以后乐得大槽牙直颤悠,可盼着这一天了,当即背好了青砖撒腿如飞往外就走,这才有了先前关小义青砖镇鬼蛭那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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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秀才家厅堂之上,关小义将始末缘由说清楚了、讲明白了,听得许秀才瞠目结舌,没想到世上果真有此高人,跟自己做了十好几年的邻居,愣是丝毫不曾察觉,这便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但话说回来,人家对自己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惜好人不长命,关镇山惨死家中,撇下孙子一人无以为靠,念及此处又不禁暗自伤感,两行清泪流过,问关小义今后作何打算。
    关小义告诉许秀才自己如今身背血海深仇,誓要将仇人千刀万剐,以报爷爷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许秀才点了点头:“有道是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丈夫,但有一节,你爷爷这么大的本事都被剥了皮,想必仇家的手段非常,只恐凭你一己之力难成大事。”
    关小义告诉许秀才,爷爷活着的时候说过,他当年收过一个徒弟,名叫葛大牙,论起来关小义得喊一声师叔。此人在天津卫的永福杠房里混事由,专管掐尸入殓,挣死人钱的,因为干他这行阴气重,还经常碰见邪性事,机缘凑巧拜在关镇山名下,学了些趋吉避凶的术法,这么多年倒是没忘了师恩,逢年过年人不到年货也托人送过来,眼下自己举目无亲,只有找师叔葛大牙商议报仇的事儿。
    许秀才是读书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真应了那句话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于恩公关小义来讲,帮趁口吃喝还行,可真要说报仇,自己可没那个本事,只得千叮万嘱,让他真到了性命攸关之际,还要三思而行,切莫意气用事往牛角尖里钻,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就这样唠叨了半宿又给拿了些盘费,第二天一早将关小义送到了村口。
    其实说起来河西务离着天津卫并不算远,百十来里的路程,无奈关小义舍不得雇车租牲口,许秀才给的这点盘缠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只得凭借两条腿?着去,好在自己没什么行囊包裹,几件换洗的衣服加上那块青砖打成个包袱卷往身后一背,走起来倒不觉得乏累,从日上三竿直走到星月东升,这才站住了脚步举目四望。却见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旁尽是旷野荒郊,心说坏了,只顾闷头行路,也没估算好路程,天黑了到何处落脚呢?又一想也不打紧,这一整天的光景走得可不近,估么着天津城也没多远了,干脆我也别歇着,一口气走到了,明天一早儿正好进城吃早点,之前听爷爷说过,天津卫的早点举世无双,什么叫煎饼馃子、豆腐浆子、烧饼、卷圈、羊肉包子应有尽有,爱吃咸的有豆腐脑、锅巴菜、大碗儿的羊肠子汤,爱吃甜的有油炸糕、糖馃头儿、秫米面儿的茶汤上满是青丝玫瑰,好吃解馋不说,关键还便宜,随便找个早点铺、豆浆摊儿,花不了几个大子儿就能吃饱了,念及此处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将肚子里的馋虫往下压了压,加快了步子接着往前走。
    行夜路不同于白天,白天官道上再冷清,偶尔也能碰见个行人,晚上就不一样了,方圆左右渺无人迹,关小义没出过门,也没想起来带着灯笼火把,赶上这天乌云遮月,只得借点点星光勉强辨清道路,越走越觉得瘆得慌,心中暗自叨咕着爷爷曾经告诉自己的话,说男子头上三把真火,肩扛两盏明灯,妖魔邪祟近不得身,万一有什么变故,还有青砖护身,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了,虽然爷爷未曾道破,但这块青砖绝不是凡物,上能打神、下能拍鬼,来上个把妖精也不在话下。念及此处,关小义反手摸了摸背后裹着青砖的包袱,心里嘀咕着给自己壮胆,恰在此时一片乌云退去,忽见前边不远一黄一红有两个“鬼”!
    第二章 坟地娶亲
    1
    书接前文,正说到关小义为了给爷爷关镇山报仇,下天津卫去找师叔葛大牙,黑夜之间只身走在官道上,说是官道,也就是一条土路,周围旷野荒郊、人迹不见,偶尔还传来几声老鸹叫,没有十分也够八分瘆人,心下正自忐忑,忽见前边不远一黄一红有两个身影不知是人是鬼,要说当时不害怕那是瞎话,关小义就觉得脑袋后边的小辫儿都立起来了,心中懊悔不已,爷爷告诉过自己——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看来光不说还不行,想也不能想,正琢磨着可别碰上什么邪祟,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人往往就是如此,越害怕就越想看明白了,否则心里更嘀咕,关小义当下放轻了脚步跟上去留神细看,但见走在前边是个老道,弓腰驼背佝偻着,身穿一件土黄色的道袍,头上高挽牛心发纂,手里提着个纸灯笼,里边烛影惨淡。后边跟着的是个女子,身形瘦小,穿着大红的喜服、头上还盖着块红布盖头,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之上,脚下一步一挪,也不知道是走呢还是飘呢。
    关小义害怕归害怕,脑子里可没闲着,想起许秀才曾对自己言讲,当初害了翠莲姑娘的老道就是个驼子,难不成正是此人,天底下还能有这么巧的事儿?无论如何先看清楚再说。跟来跟去只见老道带着女子从大路上下来了,直奔旁边不远的一片坟地,咱说的这片坟地跟之前永平村的那片又不一样了,村里的坟地没说修得多讲究,可也是横平竖直,挺规整的一片地方,赶上清明祭扫之时大家伙该打扫的打扫、该收拾的收拾,眼下这坟地说白了就是片乱葬岗子,坟头杂乱、荒草丛生,有的连埋都没埋,席子卷了死尸就扔在草里,年深日久已是白骨露野,四周围狐哭鬼泣、磷火闪烁,阴风惨惨、鬼气森森,也不知老道来这串什么亲戚。
    到了乱葬岗子边上,驼子老道站定了脚步,不慌不忙从袖管儿里拽出根大香,迎风一晃便燃了起来,顺手插在地上,抱着肩膀跟那儿等着,工夫不大乱草一分,从荒草之中走出来个人,平顶身高也就五尺半,身上穿着件又脏又破的黑袍子盖过脚面,头上戴着个破草帽,帽檐儿压得挺低,遮住了脸盘看不出模样相貌,来至切近和老道相对而立,老道拿手中的灯笼杆儿一挑女子头上的盖头,借着灯光月影关小义这才看清,盖头下边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看脸上的气色并非阴魂冤鬼,小脸蛋红扑扑的,分明是个活人,只不过双眼紧闭,好似中了什么旁门邪法。黑衣人端详了那姑娘一阵,点了点头,抬手递给老道一锭金子,没有十两也够八两半,直看得关小义目瞪口呆,倒不是他财迷生疯没见过钱,皆因递上元宝的那只手怎么看也不像人手,而且这锭金子也有蹊跷,过去活人用的元宝是两边高中间低的马蹄形,黑衣人递过去的却是中间高两边低,形同一座金山,这分明是死人用来陪葬冥钱。
    关小义心说这驼子老道八成是个拍花子的,不知道从哪儿拐来的姑娘,捯饬好了到这儿卖,可也不对呀,再怎么背人也不至于大半夜的跑乱葬岗子做买卖吧,况且来说,这买主儿是什么来头?旷野荒郊的何至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而且他这手是怎么回事儿?元宝又是哪儿来的?越看越不明白,越琢磨越琢磨不透,但有一点确认无疑,这姑娘一旦被黑衣人领了去,定是凶多吉少,眼下也顾不得那老道接过元宝扬长而去了,人命关天,先把姑娘救下来再说。
    等老道走远了,就见那黑衣人冲着姑娘一点手,姑娘便着了魔似的,脚步踉跄随着他就往乱葬岗子里边走,关小义救人心切,加紧了步子鹿伏鹤行跟了上去,直跟到坟地深处最大的一个坟头前边,黑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一抖身子,“呼啦”一声破长袍陡然而落,当时看得关小义魂飞胆裂,袍子底下原是两只黄鼠狼,一只踩着另一只肩膀摞在一起,上边那只两个前爪举着一颗戴草帽的死人头!
    乱葬岗黄妖娶亲

    
    @珍珠子0502 2019-12-09 15:16:02
    好看,来顶帖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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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捧场,哈哈
    @tjbasten 2019-12-09 15:16:20
    今天就一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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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就一段了,最近手头有点儿慢,我抓紧点儿,您担待,哈哈
    @古灵均 2019-12-09 15:28:00
    在天津呆了有六七年,九河下梢天津卫,一道浮桥两道关。在天津听老大爷们聊过也听过不少的邪乎事儿,就当图一乐呵了,读楼主的文章,用天津话给念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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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话传神,哈哈
    多谢各位厚爱呀,我尽量提速,尽量快,感谢感谢
    今天更,今天更,对不住各位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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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关小义没少听爷爷说这些东西,知道它们够了年头儿就能兴妖作怪,但今天算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甭问,这黄鼠狼是要给自己买个媳妇儿,那还了得?此时节虽不是光天化日,却也是朗朗乾坤,岂容得异类如此猖狂?眼看着姑娘矮身就要往坟窟窿里钻,再不出手更待何时?说时迟那时快,关小义早就擎砖在手,猛然间显身形从荒草里蹿出来,不由分说一下子就招呼过去,那真叫疾如流星、快似闪电,为首那只黄鼠狼听到身背后恶风来袭,扭头看清了再想躲势比登天,死人头都没来得及撒手,就被关小义的青砖拍了个正着,顿时万朵桃花开放,直砸得脑浆迸裂、倒落尘埃,余下那只吓得动弹不得,站在原地两条后腿直打哆嗦,尿都流出来了,关小义一不做二不休,蹿过去捡起青砖回手又是一家伙,照样拍碎了脑袋。他心知此处绝非久留之地,一只两只黄鼠狼还好办,待会儿要是再引出来个百八十只,自己可应付不过来,一手抓着青砖,另一只手拽起姑娘来撒腿就跑,出了乱葬岗子上大道,又跑出多老远去,直到这口气实在顶不住了,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气喘如牛。
    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关小义抬眼看了看姑娘,跌坐在地上依旧是昏昏沉沉、似明白似糊涂,伸手解下腰里别着的水囊,含了口凉水喷到姑娘脸上,又掐了掐人中,姑娘这才悠悠转醒,看了看周遭情形,再一看眼前是个半大小子,当时吓了一跳,关小义告诉姑娘别慌,自己并非歹人,把刚才经历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问她是谁家的姑娘,怎么着了坏人的道?
    一问才知道,这姑娘姓郑,没有大号,小名叫麦穗儿,家住在河西务与天津卫之间有个地方叫郑家屯。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之人,他们家兄妹二人,年幼之时父母双亡,撇下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小的时候东家讨西家要,对付着没饿死,等到岁数大点了,哥哥出去干点零活,妹妹在家帮人家洗洗衣裳、缝缝补补,勉强维持家计。常言道“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何况这兄妹二人爹娘全没了,吃的苦受的罪那就甭提了,头年哥哥说了,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自己想要进天津城学买卖,将来挣了钱兄妹俩过好日子,但这一走大半年音信皆无,剩下麦穗儿一个人在家艰苦度日。今天晌午刚过,家门口儿来了个驼子老道,进门找她讨水喝,姑娘家里再穷一碗水还是管得起的,从水缸里?了一瓢双手递了过去,老道接过来一饮而尽,把水瓢递回去,就这么个节骨眼,突然挥掌在她脑门儿上拍了一下,姑娘就觉得眼前一花,再明白过来就到了这儿了。
    关小义听明白了暗自咬牙,估么着那驼子老道和当初害了翠莲的就是一个人,长得像不说,都是借讨水为由作怪,可事到如今人早已不知去向,说别的也枉然,先把麦穗儿送回家吧。没想到姑娘一摆手:“我哪儿也不去了,就跟着你进天津卫!”
    关小义心说你个姑娘家家的,身大袖长,带着你算什么事儿?走到哪儿也不方便呀。可麦穗儿说的也在理,说自己在家呆着也快饿死了,早就想到天津卫找哥哥,既然老道给我拐到去天津的路上了,这就是天意使然,而且还这么说,你要是带着我,咱是两全其美,互相还能有个照应,你要是不带,反正我个黄花大闺女跟你一块呆半宿了,官司打到哪儿你也说不出理去。
    关小义心说:“嘿!我怎么救了这么个主儿,早知道还不如让你钻了坟窟窿,给黄鼠狼当媳妇儿去了,连天津城的影子还没看着了,先被她讹上了!”
    好说歹说死说活说,麦穗儿是一口咬定了关小义,怎么也不撒嘴了,关小义没辙,眼睁那个年月人们的思想都封建,男女之间沾衣裸袖便为失节,真赖上自己了还确实没辙,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到了地方再说吧。
    麦穗儿见关小义答应带着自己一起了,当时就撒开欢了,围着关小义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嘴里不闲着,关小义本就没怎么跟女的打过交道,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心大的闺女,也纳闷儿这丫头片子刚刚死中得活,这会儿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难免哭笑不得。
    书中代言,他们俩这会儿离着天津城已经不算远了,二人做着伴边走边聊,倒也省得乏闷,赶等到天色放亮,老远已经能看到城墙了,没等进城两个人就见傻,怎么呢?他们是从河西务来的,到的地方正是天津城北门外三岔河口附近,有个地名叫侯家后,北临沿河码头,南近估衣街,西依北大关,东靠大胡同,是天津卫一处繁华的所在,有这么几句闲词说的明白:“侯家后里出大户,三岔河口笼不住。出进士,出商贾;数数能有五十五。”
    二人越往前走越热闹,但见一街两巷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车如流水马似走龙,看人家这些商店铺户、买卖门脸儿,比河西务镇子里的强之百倍,买的卖的、挑的抬的,好多东西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再看街上一来一往的男女老少,穿的那叫气派、戴的那叫讲究,两个人干瞪眼看了半个时辰都没缓过神儿来。
    景再好、人再多,它解不了饱,两个人折腾了一宿,早已是饥肠辘辘,这才想起得先填吧肚子,找了个早点摊儿,关小义把昨天想好的好吃的要了几种,吃饱了喝足了,又跟卖早点的扫听麦穗儿他哥哥的下落,卖早点的直嘬牙花子,看出这二位是乡下来的怯老赶,偌大的天津卫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顺口搭音问了一句:“你哥哥谁呀?”
    麦穗儿说道:“他叫郑大乾。”
    关小义在旁边听得直乐,心说这家的爹妈可太会起名字了,却没想到卖早点的听到这三个字脸色突变,当即说道:“你们是来收尸的吧?”
    @seekgoodlife 2019-12-13 00:07:25
    速度慢,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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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对不住,我尽量快
    @汉堡奶昔的主人 2019-12-13 13:20:54
    太慢了 还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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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
    @珍珠子0502 2019-12-14 11:46:35
    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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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多谢
    @西城墨斗 2019-12-14 22:26:08
    还不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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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您内
    @刘家大葱 2019-12-15 01:08:19
    这更新的有点慢啊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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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3
    关小义和麦穗儿都不明白卖早点的这话怎么讲?什么叫“来收尸的”,难不成人已经死了?卖早点的告诉他们那倒没有,不过估计也快了,这两天侯家后街谈巷议人尽皆知,直隶总督大老爷罚郑大乾七天站笼,算来今天已是第三天了,眼下正是六月三伏,不给吃不给喝,头顶上老阳儿这么烤着,估么着能熬过今天就算不错,赶紧去还能见着活面儿。
    听到亲哥哥命在旦夕,哪有不着急的,当时麦穗儿问清了衙门口的所在,撒腿就往那儿跑,街上的老百姓看着都新鲜,没见过这么大姑娘风风火火满街跑的。关小义紧随其后,一边跑还一边劝,万一是同名同姓的也说不准。
    当时直隶总督的衙门口就在侯家后一带,处于南运河北岸的一个弯道上,与单街子隔河相望,早先叫巡按长芦盐课察院衙门,老百姓叫着麻烦,都以“盐院衙门”称之,是巡盐御史处理盐务的地方,鸦片战争以后清政府撤去巡盐御史一职,这里变成了三口通商大臣的衙门,再后来天津发生教案,三口通商大臣被免,此处才成了直隶总督衙门,负责所有的洋务、通商、海航等事务。直隶总督可不是个小官职,除了日常事务以外手里还有兵权,能调动三省的驻军,负责保卫京师的安全,真正可说是封疆大吏、位极人臣,总署设在保定,天津这座衙门是个行署,总督大人大部分时间在此处理公务,临冬封河了以后才回保定,老百姓打官司到不了这儿,人家管的都是军国大事,根本不接受民诉。
    书要简短,关小义和麦穗儿跑到了地方一看,直隶总督衙门太气派了,坐北朝南、庄严肃穆,红墙碧瓦、朱漆大门,门口两根杵天杵地的旗杆上带吊斗,杆子顶上高挑两面杏黄龙旗迎风招展。大门对面是照壁墙,墙上彩绘红日东升、海水江崖,四周围着拒马。照壁墙下边立着个一人来高的木头笼子,麦穗儿甩目观瞧,里边站着的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又是何人?
    此时站笼旁边并没有看守的兵丁,大夏景天的人家也嫌热,何况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水陆飞贼,用不着加派人手,戳在这儿给过往的百姓当个景儿看就得了。再看郑大乾,已经站了两天两宿了,嘴唇儿发白、眼窝儿发黑、脑门儿发绿、耳朵边儿发干,没几分人色了,眼望着滔滔河水、来往船只,却是满脸大义凛然之色,四下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有说有笑。麦穗儿见哥哥遭此洋罪,当时眼泪就下来了,顾不得许多,迈步上前便要问个究竟,却被关小义一把拽住,告诉她此时非是叙话之机,你若上前认亲非但救不了他,保不齐还将自己连累其中,有什么事儿夜里再说。
    当天夜半更深,关小义和麦穗儿两个人偷偷摸到照壁墙底下,瞅了瞅四下无人,拿出水囊来,先给郑大乾灌了点水,又喂给他几口干粮,郑大乾这才稍稍缓过来点,看清来人是妹妹麦穗儿心里高兴,再一瞅旁边跟着个大小子,当时眉头一皱:“这小子谁呀?”麦穗儿三言两语把所遭所遇述说了一番,又问哥哥怎么落到如此田地,郑大乾先是隔着笼子对关小义抱了抱拳,这才道出了以往经过。
    @西城墨斗 2019-12-15 15:27:07
    不错??不错??,越来越引人入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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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道好极了
    @ty_li690 2019-12-15 18:19:54
    楼主太精彩了,加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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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嘞
    @ty_137461019 2019-12-16 04:27:16
    二十年未见之好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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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抬举抬举
    @珍珠子0502 2019-12-16 22:03:23
    来顶帖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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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啦
    @探路者2088 2019-12-18 15:10:42
    养了一个月,楼主更的有点少,不够看,催更,催更!
    -----------------------------
    尽量快,尽量快
    @随喜僧伽吒法门 2019-12-18 20:36:20
    顶贴
    -----------------------------
    多谢多谢
    周六继续更新
    4
    原来郑大乾到天津卫学买卖,想得不错,可大小买卖家谁也不收,怎么呢?那个年月想学买卖没那么容易,没个引荐、保人,谁敢要你?人家绸缎庄、大药铺,柜台里边都是值钱的东西,你说的挺好过来学徒,真到了晚上偷上几卷绫罗、揣上几根人参一走,哪儿找你去?何况郑大乾虽是个穷苦出身,却偏偏有付好体格,甭看饱饭没吃过几顿,无奈人家吃草根子都能长腱子肉,二十出头的年纪已是身高八尺、膀阔腮平,站着高人一头、躺着乍人一背,最关键的是他面相不好,黑灿灿的脸膛,疙瘩眉大环眼、翻鼻孔大嘴岔子,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怎么看也不像迎来送往、巧舌如簧的小伙计,不知道的还以为庙里的判官活了呢,因此哪个买卖家掌柜的也看不上他。
    郑大乾虽说长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却是人直心正,接连吃了好几顿闭门羹,搁别人许就灰心了,他却不以为然,心说学不成买卖没关系,这是什么地方?九河下梢、五方杂陈,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繁华所在,而且早先也听说过,天津卫自成一路江湖,从来英雄不问出处,好汉不看岁数,穷富都能混,咱也不是细皮嫩肉的娇贵身子,凭着浑身上下一百多斤肉加之两膀子的力气,就不信挣不出一碗饱饭来。跟人一扫听,说我有力气,哪儿能挣饭吃?有人告诉他,去码头上啊,那地方天天往来船只不断,搬东西卸货都需要有力气的,就你这身大力不亏的准能混碗饭吃,就这样郑大乾一路打听着一路来到了侯家后码头。
    过去码头上管事的在天津卫叫“喝个儿的”,就是脚行里专门给打零工的派活的人,他们让谁有活干,谁就能挣出来一天的干粮,饿不着肚子。郑大钱找到了“喝个儿的”一打招呼,先把这位下了一跳——嚯!这是哪座庙拆了,判官爷怎么溜达到我们这儿来了?问明了来意,郑大乾千般求万般谢,央告着“喝个儿的”还真把他留下了,嘱咐他干活儿的时候低点头别把人吓着。赶等一干上活儿“喝个儿的”心里痛快,真不白留这傻大个儿,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人用,几百斤的大包,别人背一个就费了老劲,再看郑大乾肩上扛着一个咯吱窝里夹着一个,走起路来依旧是撒脚如飞,别人扛一趟的工夫,他两趟都能打个来回儿,可照样还是交一根签子给一分工钱,“喝个儿的”能不喜欢吗?从那以后郑大乾算是有了个立足之本。
    可刚开始干得挺好,后来郑大乾就发现不对劲了,有时候累死累活干了一天,挣下钱来还没来得及花,几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主儿过来就抢,要是不给,什么叫铁尺、斧把当时就往身上招呼,打你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没地方讲理不说,钱照样还是人家的,大家伙皆是敢怒不敢言。郑大乾私底下可就问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有人便告诉他,这类人叫混混儿,也叫“来人儿的”,说白了就是耍胳膊根儿,凭着摔打茬剌、争勇斗狠混饭吃,天津卫大小码头都有这些人把持着,按月交钱不说,隔三差五还得来讹点,势力大着呢,咱可惹不起。郑大乾心里不忿,却也不敢多言,知道天津卫有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任凭自己两膀千斤之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缩脖子闭眼忍了吧,可那句话怎么说的?竖的好吃横的难咽,有的混混儿专门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这天郑大乾端着粥碗、攥着窝头正蹲在码头上吃饭,有个混混儿过来找茬,一脚就把粥碗踢飞了,郑大乾这么多日子早就对这些人忍无可忍,如今受了这样的欺负当时血往上涌、火撞顶梁门,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挥手就是一巴掌。就他那大手,张开了跟个蒲扇似的,加之干活儿干的上边全是老茧,硬得连锥子都扎不进去,这一巴掌差点给那混混儿的脖子抽折了,混混儿知道打不过,捂着脸撂下几句狠话落荒而逃,郑大乾可想不到,如此一来自己可闯下了塌天大祸!
    @探路者2088 2019-12-30 18:04:11
    一星期没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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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对不住,我赶紧都给您了补上
    @珍珠子0502 2019-12-27 15:00:23
    呼唤楼主
    -----------------------------
    来啦来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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