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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原创】《爝火记》 清末道门的诡异传说 皇极生象 玄潭尸蟾 息城人鲞[第1页]

作者:陟云子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5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爝火记》
    五行归土,分二气而定三才,九转元神成一体;
    八卦分金,播四时以成六纪,七星打劫归十宗!
    ——题记
    一、水厄

    光绪廿一年的中州大地,虽然早已入了孟秋时节,但依然闷热难耐,即使坐在树荫之下,也感觉不到一丝儿凉风。老人们都说,天上下火,秋老虎来了。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无忧无虑玩耍的,大概只有天真烂漫的孩童,这不,在吴楼村东头那株合抱粗的古柳下,正有五六个孩子在追逐嬉戏。他们都是吴楼村的,论起来还是本家。吴楼村有八九十户人家,祖上据传是从汝州迁来的,看到这里土地肥沃人烟稠密,就在此落脚生根,经过几代瓜瓞繁绵,竟也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便和周边的村子一般无二。

    要说村子里唯一有点特别的,就是村东南枣林旁边的吴秀才家。吴秀才大名孝全,自幼熟读经史,十六岁便接连通过县试府试院试,其在院试的考卷被当时的学政推为最优,眼看着飞黄腾达指日可期。不料后面却功名蹭蹬,连续五次乡试不第,遂绝了荣华富贵的念想,在家中开了一个私塾,一面赡养老母吴林氏,一面潜心教授自己的独子吴绪昌,盼着他能功名有成。吴绪昌也真夙慧早达,才七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旁人看来艰涩难懂的程批朱注,他随口便能解释得头头是道。此刻的吴绪昌也在那几个玩闹的孩子之中,不过他最是矮小瘦弱,才跑了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靠着大树呼哧呼哧喘成一团。

    “小昌,快来抓我们呀,撵不上就是大乌龟!”其他几个孩子见吴绪昌驻足不追,都停下脚来起哄。

    吴绪昌将小辫子往脑袋上一盘,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猛地站直了身体,大叫道:“你们才是大乌龟哩!”拔步便向几名玩伴赶去。刚刚跑出几步,却生生定住了脚,眼神愣愣地盯住前方。

    几个孩子都觉得奇怪,他们顺着小昌的眼神向前望去,就看见前面靠近村口的位置站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蓝布裤褂,看起来大约比小昌要高半个脑袋,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肉白皙如雪,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吴楼村的孩子们平时虽然都在附近疯玩儿,但是对于这个陌生的孩子,谁也没有见过。

    那个孩子看见小昌愣愣地盯着他,抬起脚步慢慢地靠了过来。他走路的方式很奇怪,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连蹦带跳,而是重重地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挨了过来。
    (正文)

    他走到小昌跟前开口问道:“我能和你们一块儿玩儿吗?”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泠泠然仿佛碎玉相击。小昌被他的声音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

    小昌这才发现,这个人前胸有碗口大一块水渍,连带着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在他右胳膊上还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泥污,隐隐泛着绿藻的痕迹,但他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其他孩子这时候也围拢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道:“你是哪个庄上的?”“你叫啥名?”那个孩子对这些问题置若罔闻,他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你们跑,我来追。”

    孩子们在意的其实并非他的来历,只是出于天性中的好奇才会如此,见他愿意陪大伙儿一块玩,便也没人继续追问下去。在这些吴楼村的孩子当中,年纪最大的是小昌的堂叔荻生,他一面飞速跑开,一面大声嚷着:“好,等我查十个数你再来追!”他口中念叨着数字,小昌等孩子四散向外奔逃。荻生有意念得很慢,等十个数数完,孩子们和他已经隔了十多丈。荻生料定对方无法追赶,将两手神气地往腰间一叉:“你追吧!”
    听闻荻生的喊叫,那个孩子活动了一下手脚,大踏步地赶了过来。不过他第一个追的却并非荻生,而是离得最远的小昌。小昌一愣神,掉转头撒丫子就跑。

    小昌跑出去没几步,就听得后面脚步咚咚,声音越来越近。他扭转头一看,吓得舌头半天缩不回去,刚才对方还在老远以外,怎么眨眼间就追到自己背后了?就在他错愕的瞬间,对方的右掌已经拍到肩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冷冰冰的自言自语:“一个!”小昌心头大骇,奋力耸动肩膀,那孩子似乎也没想抓住小昌不放,小昌一下子便挣脱出来。这工夫他的指端无意间触到了对方的胳膊,只觉触手冰凉彻骨,宛似摸到了大冰块子,他全身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虽是在酷热之中,鸡皮疙瘩还是一下子都起来了。他刚要开口问对方手怎么会这么凉,却见对方早已跑到数丈开外,正全力以赴地追赶荻生。
    这本书的主人公是在《阐幽录》中出现过的战东道翻垛子吴绪昌,主要讲述他在加入战东道之前的一些经历,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也希望得到各位师兄一如既往地支持!
    (正文)

    荻生拽开大步,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划过田埂间的土路,然而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孩子分明更快,小昌虽然全神贯注地盯着,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门,几个起落已赶到荻生身后,同样一巴掌拍在了荻生的后脊梁上。荻生听到他喊出“两个”,虽然满脸不服,但既然被赶上了,自也毫无话说。而那怪孩子脚步不停,又去追其他人了。

    吴楼村的孩子们虽然脚步迅捷,但很快大家都发现,别看这怪孩子走路姿势古怪,但论到奔跑速度,这些人中可没一个是他的敌手。不过片刻之间,大家纷纷落入他的掌握。而换成其他人来追,却没有人能撵得上他。

    这种追逐游戏都是大家水平相当才有意思,而如今那怪孩子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自然让大伙儿觉得索然无味。因此玩了一会儿之后,荻生首先提议:“咱们玩点别的吧!”其他孩子都点头附和,但究竟玩什么,却没人给出个准主意。他们成天聚在一块儿掏鸟蛋、捕知了、捉蝗虫、烤麦穗,凡是能玩的都玩过,的确没什么新鲜玩意儿能让所有人都提起兴致。

    就在这时那怪孩子开口了:“我有一个好去处,保证你们都没去过。”众人的胃口一下子都被吊了起来,有心急的孩子更是大声嚷嚷:“你快说是哪里?有啥好玩的东西?”那怪孩子嘴角上翘,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小昌正站在他的对面,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笑带着些古怪。但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东大坑。”

    一听这话,孩子们一下都沉默了。东大坑就挨着村东吴三丁家的两亩水田,吴家先祖刚迁到这里时也是个溜平地儿,只不过后来人口渐多,家家都要取土建房,当时的族长担心取土不均惹来宗族内斗,便让大家都去村东头取。到后来不仅仅是盖房子了,就是垒个猪圈、垫个鸡窝大家也从坑里取土。时间一长,那儿便成了一个深达数丈,方圆百来丈的大坑。每到夏季霖雨沛降,坑中总会存些积水。这坑里又不和外面的河湖沟岔相通,最后成了一个死水泡子。不过虽说是一潭死水,但年深日久里面也生出一些水藻青苔,再后来有人发现内中竟也有鱼有虾,但这种死水坑中的鱼虾土腥味儿极重,无论怎么做都不好吃,所以里面的鱼虾并没有捕捞。
    晚上还有一更,自己先顶起来!
    (正文)

    要是仅仅如此也没什么特别的,奇就奇在东大坑十多年前曾经接连淹死两个人,而且死得都颇为蹊跷。第一个死的是村里剃头匠吴顺的媳妇儿小荷包。小荷包从娘家回来,抄近路从东大坑回家,被坑边一块石头绊倒了,脑袋恰好栽进了坑边的浅水里。当时还是白天,路上行人不少,有村里的人碰上,赶紧把她从水里拽上来。原以为她只是磕了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但翻过身来一看,呛进嘴里一口水——死了!小荷包并非善终,因此没进吴家的祖坟,吴顺心疼媳妇儿,特意在村外请人给找了个好地葬了。

    吴顺平时为人和善,当天前去帮忙的人不少。活忙完了众人一道回来去吴顺家吃饭。路过东大坑时,光棍吴小四非说自己干了半天活,全身都是臭汗,得下去洗个澡。一众老少爷们也乐得看他出洋相,说你下去就下去呗。吴小四脱了个精赤条条,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向前蹿出老远。众人在岸上说说笑笑,想等他洗完了自己出来,过了半天才有人想起来他有一阵儿没露脑袋了。面面相觑之下,两个青壮后生跳下水去,结果他们摸了半天,总算在浑浊的水下找到了吴小四。这家伙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在水下努着腮帮子,瞪着两牛眼,死死地抱住一块大石头不放。那两后生大着胆子想要将他的手指从石头上扒下来,结果没能成功。他们凫出水面,又喊来几个胆大的人一同帮忙,总算将吴小四连同那块石头一起推到了岸上。

    按道理说刚死的人身体都是软乎的,可吴小四却硬梆梆的像块榆木疙瘩,怎么样都无法改变姿势。村里人无奈,只好将吴小四连同石头埋了。普通的棺材盛不下吴小四,族里的人给他钉了个木头盒子,他像癞蛤蟆一样蹲在盒子里,两只已经浑浊的眼珠依然努力地瞪向前方。到后来村里都流传着一句俏皮话:吴小四下水,大白天见鬼!

    正因为有了小荷包和吴小四的前车之鉴,东大坑才成了村里的禁忌之地,不单单是孩子,就连壮似牛犊的车轴汉子都很少往那边靠。小昌从小就听过奶奶唠叨,说什么东大坑里有鲶鱼精,专吃细皮嫩肉的小孩,当时就吓得小昌一个劲往奶奶怀里拱。此时听那怪孩子说出东大坑的名字,他立时怯怯地出声反对:“我奶奶说了,不让我去那里玩。”那怪孩子撇撇嘴,看那意思,分明是在嘲笑小昌胆小。
    (正文)

    荻生年纪虽说比小昌要大,但若让他挑头带领大伙儿去东大坑玩,那也是万万不敢的。但他是吴楼村这帮孩子的头,平时外村的孩子来村里闹事,他总是挺身而出,第一个冲上前去,与对方争出个高低上下。若是说不拢了动上手,他也总是顶在最前,即使是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毫无怨言。此刻他见对方藐视小昌,心头那把火苗腾地一下子蹿了起来,他冲那怪孩子嚷道:“东大坑就东大坑,谁怕谁呀!”那个怪孩子淡淡道:“好,谁不去谁就是小狗!”荻生将下巴一扬,右手重重地拍在胸脯上:“对,谁不去谁就是熊蛋包!”

    两个人赌咒似地互相瞪了一眼,齐齐迈步向东大坑走去。其他孩子相互看了看,也都各怀心思地跟在了荻生后面。唯有小昌牢记家里人的嘱托,双脚和陷进泥淖中一样半天没挪窝儿。他爹吴孝全虽说是饱读诗书的硕儒,但对小昌是出了名的严厉,小昌见了他爹跟耗子见了猫似地。若是让爹知道了他去东大坑,一顿责骂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要挨笤帚疙瘩。然而荻生走出两步,眼角瞥见小昌没有跟上来,便又跑回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小昌:“走,今天咱都去,不能让外人小瞧了吴楼村的爷们!”小昌拗不过,只得和他们一同走了,一边走他还一边拿“长者赐,少者不敢辞”安慰自己,心说荻生是自己的长辈,爹平日里总是将孝悌友爱挂在嘴边,只要我不下水,这事儿总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个孩子来到东大坑边上,正是日影西斜时分。分开几丛稀疏的芦苇,一个镜面似的水泡子赫然呈现在眼前。夕晖投射在平静的水面上,现出万点粼粼的波光。这里不像村中那样炽热,甚至有微微的凉风从对岸吹来,而那些波光也就在凉风的吹送下潋滟着层层漾开,一路荡到脚下的浅滩上。小昌虽然也综合其他孩子到邻近的清水河中戏水,但这样的美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这里并不像奶奶说的哪样虾仁,因此禁不住有些呆怔。
    (正文)

    那边荻生却已和怪孩子在口上较上了劲:“你说吧,玩点啥?”那怪孩子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一对眸子像两汪深邃的玄潭,竟有些深不见底的意味:“平地上你们撵不上我,水里你们同样也不行。”荻生的火又被拱起来了,他自负水性精熟,平时在清水河中不换气可以撑上一盏茶,哪能受得了这个激,他质问那怪孩子:“谁说的?我就行!”那怪孩子未受他情绪的影响:“那咱们就比试比试,我自己算一帮,你们算一帮。”荻生嘿嘿冷笑:“不用他们帮忙,我一个人就能赢你,你划出道来吧!”那怪孩子说道:“平时游水咱们身子都在水里,那算不上啥本事,谁能从这面游过去再游回来,身子在水面上露出的多就算谁赢,怎么样?”荻生傲然不惧,并且生恐他反悔,马上接道:“一言为定!”又看向小昌、英杰他们几个:“你们都给我作证,免得他一会儿抵赖!”英杰大声道:“放心吧,我们都盯着呢,他赖不了的!”

    荻生甩掉短衫,只穿一条犊鼻裤下了水。只见他伸胳膊蹬腿,如同灵活得白鱼一样蹿出去六七尺,来到水稍微深一些的地方,而后哗地一声探出湿漉漉的小脑袋和半个身子,紧接着他上身挺直,借着上浮之力就势将双腿向内一盘,自然而然地交叉在了一起。人在水中原本需要凭借双脚踩水才能不沉,他这样一盘身体立刻向水下沉去。但他不慌不忙,保持着上半身的盘坐姿势,两腿有节奏地击打水面,打弯的双腿宛似两片桨叶,膝盖击在水面上劈啪作响,但见水花翻溅不歇,他不仅没有沉下水去,反而在双腿的击水下缓缓向前行进。英杰等人虽然早就见识过他的水性,见此也齐齐喝了声彩,一个个兴奋得小脸通红。荻生此时整个上半身都在水面以上,远远望去便似漂在水上一般。而他有意炫耀,双手在胸前合十,便似一个禅定的老僧一样。
    休息一下,一会继续更新!
    (正文)

    荻生这样虽然看似潇洒,但其实要比一般的游水累得多。而且他这么做速度也不可能太快,只能在水面上缓缓前行。初始时他仗着一股锐气,尚能鼓勇奋进,但渐渐地速度就慢了下来。不过好在这时也到了对岸,他湿淋淋地上了岸,活动活动腿脚,冲这面比了个手势,又以同样的姿势折返回来。

    夕阳这时已贴近天际线了,西天被映得一片绯红,它将最后温婉的余光洒在水面之上,幻化出一片金色的澄澈。荻生依然努力地晃动双腿拍着水面,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英杰、小昌他们几个人见荻生慢了下来,心都像是被揪住了。他们大声喊道:“荻生,快过来啊!”荻生听到了他们的喊话,抬起头来冲小昌他们张张嘴,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谁也没有听清。

    太阳慢吞吞地在视线中移动着,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做着徒劳的挣扎,忽然就彻底地坠落下去。水面上摇曳生辉的金光立时不见,现出了它污浊的本来面目,周遭的空气似乎也一下子阴冷起来。小昌有些害怕了,他踮起脚尖,拼命地冲荻生挥舞着胳膊。然而他却看到荻生一个趔趄,似乎不胜负荷,他的右手因为骤失平衡而向外侧伸出,但这个动作却加剧了重心的失衡,只见他的身体迅速下沉,水面很快没过了他的胸口,然后是他的嘴巴和眼睛,最后连高高举起的右手指尖也被吞没了。

    同来的几个孩子中,英杰他们足足呆愣了片刻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几人都手足无措地哭出声来。而再去找那个怪孩子时,只见芦苇丛中空空荡荡,哪还有他的影踪?事到如今,小昌反而冷静下来,他厉声喝道:“哭什么?你们哭荻生就能从水里出来了吗?咱们赶紧回家,告诉家里的大人,让他们快点救荻生。金寿,你家离荻生家最近,你去告知他爹。”几人听小昌言之有理,都止住了眼泪,分头向家中跑去。小昌心头有如数只老鼠乱抓乱挠,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只顾闷头猛跑。
    乙丑日,连载第二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小昌跑出去没有半里地,猛可里撞到一人身上,他抬起头刚要道歉,右耳朵却已被一只钢钳似的大手拎住,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断喝:“猴儿崽子,你跑什么?”小昌抬头一瞅,才发现这人正是自己的嫡亲叔父吴孝长。此刻他戴着个范阳斗笠,手里提着一副猪大肠,看样子正准备回家。别看他和吴孝全是一奶同胞,两个人的性情却大不相同。吴孝全自幼浸淫经书,可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因此行事内敛深沉,庄中人对他无不敬仰,但和他却总觉得生分;吴孝长小时候最头疼的就是读书,爹娘把他送进私塾,他却总是想办法捉弄塾师,为此没少挨戒尺的敲打,但最后也没读出个子午卯酉,只能说认识几个字,比不识字的庄稼汉好上一些。虽然如此,他却生性豁达开朗,喜欢交结各路江湖朋友,内中也不乏三山五岳的奇人异事。就是平日在庄里,遇到谁家有个周转不开的事儿,他也竭尽所能倾囊相助。因此这位吴二爷虽没有十分的本事,但在乡民中的地位却比吴孝全更高。

    小昌和这位二叔素来亲近,见是他心头一喜,当下顾不得解释许多,只是拉着他的衣襟:“二叔,荻生掉进东大坑里了!”吴孝长吃了一惊,骂了两句娘,当下跟在小昌后面往东大坑跑去,一边跑他还一边责怪小昌:“都说了东大坑你们不能去,怎么还偏偏往那头跑?”事关荻生的性命,小昌无暇多做解释,只是道:“您先别问了,回头我原原本本向您说。”

    叔侄两个人来到东大坑边上,吴孝长焦急地问道:“在哪里?”小昌用手点着坑中最深的位置:“就在那边。”吴孝长摘了斗笠,撇下那副猪大肠,顾不上脱衣服,径直便跃入水中,朝小昌指的位置游了过去。到了水面正中,他深吸一口气,头拱入水面以下,水上便只剩下了两三圈涟漪,在风中荡了两荡就消失不见了。
    @爱上肥波的光头强 2018-10-01 14:02:22
    楼主,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学习《周易》从哪里开始好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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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哥,这个问题在《阐幽录》帖子里有人提过,我的看法是,还是从文白对照版开始看,了解了爻辞之后慢慢深入好一些。
    一会儿还有两更,朋友们继续顶帖支持哈!
    (正文)

    小昌在岸上焦急地等着,只觉度日如年。好半天吴孝长脑袋拱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大声问小昌:“是在这里吗?我怎么没找到。”小昌将双手拢在嘴边:“就是那里,你再仔细找找。”吴孝长重又潜入水中,又过了片刻才终于在腋下夹着一个小脑袋瓜探出水来,不用问那正是荻生了。

    这时得到消息的村民都陆续赶来,包括荻生的老爹劁猪匠吴衡真。吴老爹跺着脚骂道:“这个该挨板子的孽障,可气杀我了!”话虽如此说,但当吴孝长游到岸边时,他却第一个抢过去拉住荻生,双手托着他抱上了岸。众人一同围拢过来,只见荻生双目紧闭脸白如纸,肚子中灌满了水,鼓得如同熟透了的西瓜。吴楼村靠近清水河,以往也经常遇到溺水的情况,村民们一般都会将溺水之人面朝下横放在牛背上,再缓缓赶着耕牛前行,牛迈步时左右颠簸,便将人肚中的水全都控了出来,这人也就得救了。因为在附近找不到耕牛,吴衡真就将儿子背在背上,不住地上下晃动身体。荻生的脑袋随着他爹上下摆动,猛可里喷出一股水箭。

    众人面上一喜,都说道:“好了好了,救过来了。”吴衡真将儿子从背上放下来,看见儿子虽然喘息粗重,却仍是双目紧闭,开口问道:“荻生,你怎样?”荻生恍如未闻,仍如风匣子一样地喘。旁边有人说道:“这肯定是被水激着了,带回家熬点姜汤去去寒气也就好了。”吴衡真估摸儿子也没啥大碍,便冲众人做了个罗圈揖:“那我就先带着这小兔崽子回去了。”又冲吴孝长深施一礼:“今天多亏你出手相助,改天到我家喝酒去。”吴孝长正将湿衣服从身上除下来,攥成一团拧干,闻言笑道:“好说好说,往后免不了叨扰。”
    (正文)

    吴衡真带着荻生走了之后,村民们也纷纷散去,吴孝长将拧干了的湿衣服重新披在身上,牵了小昌的手,问道:“你还没说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小昌不敢隐瞒,就将那个怪孩子怎么引诱大家过来戏水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吴孝长听完之后紧锁眉头:“这孩子来得蹊跷,莫不是邻近哪个庄子的人和咱们村有仇,故意派他过来的?”小昌想起他的古怪之处,便又补充道:“二叔,他除了特别白以外,身上还很凉,我碰到他胳膊的时候,就跟触到冰块子似地。”吴孝长一言不发地听着,倏尔眉头又舒展开来:“没事,这人只要有形有质,就不怕他飞上天去。明儿个我委托几个朋友多打听打听,早晚把这小子揪出来,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咱吴楼村啰唣。”小昌听二叔这么一说,方才信服地点点头。

    叔侄俩正准备回家,吴孝长猛然想起,自己来的时候是提了一副猪大肠的,下水的时候只想着救人,就将它随手往地上一搁,也不知去了哪里。小昌听二叔这么一说,赶快帮忙寻找。适才人多眼杂,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溺水的荻生身上,谁来管这么一副猪大肠?小昌回到二叔当时下水的地方,放眼一瞧,并没见到猪大肠的踪迹。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猛然见到芦苇丛里有些血糊糊的东西,扒开来一看,却正是那副猪大肠。只是它不知被什么东西啃过,弄得油乎乎的一团糟,白花花的肥油和红鲜鲜的大肠混在一起,看起来别提多恶心了。吴孝长也跟了过来,见到这样情不自禁地哀叹一声:“唉,今天晚上的下酒菜可没了。”还是小昌机灵:“二叔,我给你煮盐水花生吃,只是这事儿别告诉我爹。”吴孝长笑骂道:“猴儿崽子,就你的心眼多!”
    丙寅日,连载第三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二、蛤蟆

    吴孝全、吴孝长兄弟俩在吴楼村东南角比邻而居,虽说早已经分家,但两家在内墙之上又凿出一个角门,随时可以互通有无。吴林氏虽然由吴孝全赡养,但吴孝长家若做了什么好吃的往往也会就近端过来,而小昌也常常会溜到二叔家玩,总而言之,这哥俩虽然脾性不同,但相处还很融洽。

    小昌跟着吴孝长进了家,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从角门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家。吴孝长盯着他的背影,口中笑骂:“这小子的鬼劲比我大哥可强多了。”他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进了屋,他媳妇早就做好了饭食单等他回来,因此他自去吃饭不题。

    单说小昌溜回了自己家,一进门便被父亲叫住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回家,上哪去了?”小昌料定没人将刚才的事捅给吴孝全,随口胡诌道:“刚从二叔那边回来。”吴孝全脸上如罩严霜,呵斥道:“今天又玩了一整天,早上让你读的《序卦传》又没看吧?”小昌早上出门时,幸而扫了一眼桌上那本《十翼注疏》,大致内容倒还记得一些,于是开口背了一段。吴孝全听他背得一字不差,面色和缓了一些:“今天这事就算了,下次要再这样疯玩,家法处置!”

    小昌吐吐舌头,不敢胡乱搭话,还是吴林氏心疼孙子,她颤颤巍巍冲吴孝全说道:“我看你是读书读迂了,他一个孩子整天到晚地学能成吗?当初我不也时常让你们哥俩去玩吗?”吴孝全不敢回嘴,垂了手道:“母亲教训的是。”吴林氏不耐烦地挥挥手,却将小昌慈爱地搂在怀里:“和奶奶说说,都玩什么啦?”小昌扳着手指头,忽闪着眼睛道:“玩的东西可多啦,藏猫忽、捉知了猴、打飞钱……”奶奶打断了他的话:“咱玩这些都行,就是不兴上东大坑,听到没?”小昌乖巧地点点头,心中却暗想奶奶呀奶奶,你哪里知道我今天不仅去了东大坑,还差点出了人命哩!不过看吴林氏的样子,他可不敢将实情说出来。
    (正文)

    小昌娘一直在灶下忙活,这时候已经将地瓜粥、腌菜和菜饼子端上了桌,小昌伸长脖子向桌上一望,发现还有一小碟盐煎肉。这是在腊月的时候选用上好猪肉切成大块用盐腌上,吃的时候切成薄片两面挂上面糊放进锅里煎黄,是小昌最喜欢吃的东西。小昌娘见儿子直勾勾地盯着肉不放,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这是给你奶奶吃的,你不准乱伸筷子,听到没?”小昌点了点头,忽而想起答应过二叔给他送盐水花生,这事儿可不能忘了,否则明天他定会嘲笑自己,于是便开口问:“娘,灶下还有没有火炭?”他娘说道:“刚填的高粱秆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你问这置啥?”小昌说道:“我想煮点盐水花生吃。”他娘道:“那你去吧。”

    小昌便去抓了一把今年新刨出土的带壳花生,用水淘了淘扔进锅里,又捻了一撮儿盐,盖上锅盖后往灶膛下塞了一些秸秆,安心地回屋吃饭了。那盘盐煎肉名义上是给奶奶吃的,但吴林氏最疼孙子,看小昌眼巴巴地盯着哪能吃得下?因此不住地往小昌碗里搛,惹得吴孝全都看不下去了:“娘,他是小孩,吃东西还在后头呢,不用给他。”吴林氏把眼一瞪:“你们看小昌多矮多瘦,衡真的儿荻生都比他高出老大一块,都是你平日里刻薄的,不吃点好东西哪能长大个?”吴孝全不吱声了。

    吃罢饭小昌一推饭碗,来到灶台旁掀开锅一看,盐水花生热气腾腾地已经煮好了。他拣了一个剥开壳一尝,却有些淡了。他心说淡就淡吃,二叔不是总说咸中有味淡中香嘛。他盛了一碗从角门端到隔壁,吴孝长却早已用完晚饭了,但他还是笑咪咪地留下了花生,又叫媳妇给小昌洗了两个香瓜塞到他怀里。小昌一手托着一个香瓜,乐颠颠地就往外走。刚走到角门那里,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两声蛙鸣,似乎颇为凄厉刺耳。每到夏秋时节,无论是清水河还是村旁的小沟岔,都会生出不少蹦蹦跳跳的蛤蟆。它们在黄昏时分往往鼓噪不休,这倒也并不稀罕。今天这蛙鸣听来颇有些反常,小昌按捺不住心思,极想去瞧个究竟。不料刚走到家门口,却见老爹已虎着脸站在那里:“这么晚了还要出去疯玩?赶紧回屋抄《弟子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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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小昌无奈,只得乖乖地回了屋,对着羊油灯抄了起来。可他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两声蛙鸣,心说若是能抓到一只两只,也好和英杰金寿他们炫耀炫耀。不过老爹看管得这么紧,今天显然是没啥机会了。

    小昌心浮气躁地抄写完“出则悌”一节,交给吴孝全过目。吴孝全见他笔记潦草,显系心不在焉,于是又将他狠狠呵斥了一通,并罚他作一首诗。小昌才思敏捷,写了一首五言绝句,吴孝全以为平仄粗合,唯独缺乏意韵,但看小昌呵欠连天,最后不轻不重地数落他几句,还是放他睡觉去了。

    小昌躺在床上,头脑反而清醒起来,也不似刚才那样困了。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几乎就如做梦一般。那个怪孩子究竟是什么来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就没影了呢?按说荻生是他们之中水性最好的,东大坑的水面也并不十分宽阔,他怎么会像中邪一样一下子就沉了底,还咕嘟嘟喝了那么多水呢?这些问题在他心中盘桓往复,不过就算是他想破小脑袋瓜,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渐渐地他眼皮有些沉重,就在此时,忽然又听到了蛙鸣,便和黄昏时听到的一般无二,蛙叫声凄厉刺耳,仿佛直直扎入心中。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耳听听,外面却又阒寂无声。待到他重又躺下翻了个身,蛙声又长一声短一声地叫了起来,似乎就在村东头不远的地方。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几次想要出去看个究竟,然而看看老爹的书房仍旧灯火通明,便知他又在熬夜誊写文章,自己若是出去必定会被他逮个正着,因此不敢造次,只能乖乖躺下。不过那蛙声却仍叫个不停,扰得人心烦意乱。小昌一开始还想凭着困意沉沉睡去,后来发现这件事难比登天,就一骨碌爬起身来,将两张描红的草纸揉成团塞进耳朵中,蛙声这才不那么刺耳了。也不知什么时分,他终于在疲倦之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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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次日早晨小昌是被他娘喊起来的,小昌揉揉眼睛,发现屋外尚有些幢幢的黑影,显然比平常起床的时候要早一些。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娘,怎么这么早就招呼我?”他娘道:“本来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你爹说今天要去拜访个故人,要早些吃饭,所以就把你给喊起来了。”小昌听说爹要出门,心头窃喜不止,暗想爹这一出去,自己今天又可以无拘无束地玩了。想到这里精神倍长,一掀被子跳到地上,自去用铜盆打水洗脸漱口。他娘却知小昌一向有赖床的恶习,不喊个三五嗓子是万万难起的,今天却怎地如此反常,但她也只是暗暗纳罕,嘴上叮嘱小昌:“洗完脸就去堂屋吃饭。”

    小昌来到堂屋,见他爹早已端坐在高背木椅上,换了一身簇新的黑色香云纱裤褂,脚上蹬着一双蹑云履,不仅头上的一条大辫光可鉴人,连颏下的三绺长须也被重新打理过,那张微黄面皮容光焕发,看上去比平时倒要年轻四五岁。小昌上前问了安,吴孝全虎着脸道:“这些日子你东奔西跑,学问荒废不少。本待近些时日好好给你夹磨夹磨,无奈又有俗务缠身,不得不虚应故事。今天你在家中,我已告诉你娘看着你,哪都不许去,就老老实实地读《焦氏易林》,回来之后我要考较你,记住没?”小昌垂手屏息,老老实实答应了。

    吃过饭后吴孝全自去访友,小昌虽然面前摊放着《焦氏易林》,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而是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耳听得吴孝全的脚步渐行渐杳,他从房中钻了出来:“娘,我这盏羊油灯里没有灯芯草了,我去外面捻几根好晚上使用。”他娘倒记得吴孝全的嘱咐,拦阻道:“你爹让你安心读书,等一会儿娘出去给你捎回来几根也就是了。”小昌蹭到他娘跟前拉着她的衣袖:“不嘛,你捻的灯芯草有粗有细,点起灯来火苗一跳一跳的,有时候还往外溅火星子,上次我就将我爹的那本《龙文鞭影》灼了个大窟窿,惹得他大发脾气。”他娘明知小昌是找借口出去玩,但她性子和顺温婉,面对儿子的伶牙俐齿,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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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昌的喊叫惊动了屋里的老太太,吴林氏走了出来,对儿媳说道:“他要玩就让他玩去呗,在家里闷着好人也憋坏了。”小昌有了奶奶撑腰,登时大喜过望,趴在地上给老太太磕了个头,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门外面英杰、金寿那些孩子早都出来了,小昌加入他们,几个人立时热热闹闹地玩在了一处。

    英杰看见小昌圆乎乎的小脸乐开了花,问道:“小昌,啥事把你乐成这样?”小昌喜道:“我爹今天出门看个朋友,没人管我,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英杰道:“小昌,你爹昨天没揍你?”小昌知道他说的是昨天去东大坑的事,装模作样地“嘘”了一声:“我没告诉我爹,他压根也不知道。”英杰艳羡地道:“唉,还是你走运,我回家后我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捆树上了,拿小竹条子往我屁股上抽,我现在还疼呢。”金寿从旁凑过来道:“是呀是呀,昨天回去之后我娘也揍我了,还说我再去还要再打,我以后可不敢去了。”英杰愤愤地道:“这不都怪昨天那个穿蓝衣服的,要没有他激咱们,咱们怎么能去东大坑!下回看到他我非揍他一顿出气不可!”他说着挥了挥小拳头。金寿却垂了头:“我娘跟我说,这个小孩没准是哪里来的花精柳怪,叫我们不要招惹。”

    听金寿这么一说,小昌想起了昨夜那古怪的蛙鸣,忍不住就说了出来:“昨晚你们听没听到蛤蟆叫?那声音可吵啦,我前半宿压根就没睡着。”其他几人一同摇了摇头,英杰开口道:“小昌,你个小白眉耳朵里塞驴毛了吧,哪有这样的事?”小昌左眉中有一根特别长的白眉毛,一直垂到眼角奸门的位置,所以英杰他们有时候就喊他小白眉。

    小昌不服气,大声地同他争辩起来:“怎么没有?我听得真真切切,就在东头这一片,连着吵了老长工夫。别说没睡觉的人了,就是睡着的人也得被吵醒!”英杰笑了:“小昌你莫要胡咧咧。蛤蟆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呱呱的叫吗?就算连成一大片,也只能吵到近便的地方,像你们家离水有多远,就是有蛤蟆叫你也听不见啊。”小昌还要争出个输赢,金寿过来打圆场了:“好了好了,咱别吵了。昨天荻生掉水里了,也不知他怎么样?咱们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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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寿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几个孩子溜到荻生家,推门一瞧,见吴衡真正在院子里推磨碾谷子,他们打声招呼,问起荻生的情况。吴衡真叹了口气:“昨天回来之后就一直昏睡,到现在还没醒呢!”几个小伙伴溜进房中一看,只见荻生躺在一张竹榻上,身上覆了个薄被,面色晄白,鼻中喘气声倒是很响,呼哧呼哧和老牛也差不离。瞧这情况,和昨晚上从水中被捞出来时也差不多。

    小昌伸出小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在荻生额头上试了试:“这头上也不热啊,怎么就不醒呢?”英杰将手伸到荻生腋下,作势给他挠痒:“荻生,还不快起来,瞧我挠你的胳肢窝!”荻生平时最怕痒,要在往常他早就跳了起来,但今天任凭英杰怎么挠,他都恍如未觉。金寿说话了:“莫不是生病了,咱还是让三爷爷给请个郎中吧!”吴衡真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金寿、小昌等小一辈的孩子都喊他三爷爷。

    他们出来和吴衡真说了请郎中的事,吴衡真将脑袋一拧:“我有银子也不让秃子赚!再说荻生没啥大毛病,将养两天也就好了。”他说的秃子是村里唯一的郎中吴孝满,因为出来看病动辄就要几斗谷子,同村的人都嫌太贵,几乎没人去求他。几个孩子中小昌头脑最清楚,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三爷爷,我瞧荻生不像是寻常的骨蒸热,万一拖延久了,成了大病了那就麻烦了。”吴衡真瞪着眼睛:“你小孩家家的,懂得什么,没事一边玩去吧!”

    小昌道:“三爷爷,话不是这样说。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得病容易去病难。一般的呛水过一阵子也就缓过来了,哪有像荻生这样一直不醒的?”吴衡真想想也觉有理,他问小昌:“那你看该怎么办?”小昌道:“去外村请个郎中,看好了病大家也都放了心。”吴衡真点点头,暗想小昌虽然矮小瘦弱,但这一番话却很成熟老练,不愧是秀才公的儿子。他将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行,我听你的,马上就去请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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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夫不大,吴衡真从旁边的赵庄请来一位满头银发的老郎中。老郎中平日里养尊处优,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劁猪匠一向风风火火,哪里等得及,他将老郎中往背上一背,撒开两腿便跑回来了。老郎中喘息未定,便被拽到了荻生床前。老郎中伸出三根指头切在荻生的寸关尺三脉上,眉头慢慢紧皱起来。吴衡真焦急地问:“怎样?”老郎中道:“令郎脉象平和,胃、神、根三样齐备,不像是生病之人,只是人迎、气口两处互有参差,与常人脉象不大一样,这我却是头回见到。没把握的事我也不敢妄下断言,以免贻误苍生。你的酬劳我也不收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起身就要回去。吴衡真原想荻生不过是小来小去的毛病,哪想这老郎中竟也瞧不出个由来,不由一下急了,伸手拦住老郎中:“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小儿吧!”老郎中道:“医者父母心,要是能救我焉有不救之理?实在是我学艺不精,没有办法哩。”说着推开呆愣的吴衡真,慢悠悠地出门去了,只留下屋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吴衡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哭丧着脸道:“这咋还看不出病根来呢?”小昌赶快安慰他:“三爷爷,您别着急,我回去找我二叔商量商量,他认识人多,没准能找个好郎中。”吴衡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小昌,那就多谢你了!”

    小昌领着一群小伙伴来找二叔,吴孝长刚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正坐在椅子上喝早茶。听小昌说荻生现在还昏迷不醒,他也觉得事情严重了。小昌问他用不用一块跟去看看,吴孝长摆摆手:“我又不是郎中,能瞧出个什么来?我记得城关有位袁郎中,是祖传三代的杏林技艺,专擅疑难杂症,他或许能有办法。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小昌送他到门口,只见他跨上了家中那匹大青骡,向城关方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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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昌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不过吴孝长这一去就到了未牌时分才回转,他仍是骑着那匹大青骡,和那个袁郎中并辔而行,瞧两人红扑扑的脸色,应该都喝了不少酒。小昌暗地里埋怨二叔怎地如此不分轻重,这会儿还有心思喝酒,但当着其他小伙伴的面,他也不好出声质问。袁郎中径直到了荻生家中,他翻开荻生的眼睛看了看,又把了荻生的脉,口中沉吟未决,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堆零碎儿,从其中拣出一根尖尖的小木条,在前面绑了一小团棉絮,撬开荻生的嘴巴伸进去,略略停滞片刻拿出来放在一块黄乎乎的纸上。棉絮上沾了荻生的痰唾,那纸被洇湿的地方很快就转成了墨黑色。

    众人都听说过银针试毒的典故,说是银针只要遇到毒质就变黑,因此有嘴快的已经问出来了:“这是不是中毒了?”袁郎中摇摇头:“我这纸唤作阴阳符,乃是家传的配方,主要是判断人身体中阴阳二气的此消彼长盈缩变化。人秉天地之精华而生,总需阴阳调和才好,若是阴阳大体中和,这阴阳符就不变色,若是阳气重就转红,阴气重就变黑。看如今这架势,这位小少爷体中阴气太盛。”吴孝长道:“那要怎么治呢?”袁郎中道:“我这里有几贴膏药,你们拿去贴在孩子心口,每日一贴,若是有效便罢,若是无效也不必勉强。”袁郎中说罢拿出膏药,吴衡真千恩万谢地付了脚程和酬劳,他自骑马回去了。

    小昌见事情解决得很圆满,便也和二叔一同回家。路上他埋怨二叔为何要和袁郎中喝酒,吴孝长解释说,今天他赶到城关的时候袁郎中并不在家,而是出门和朋友泛舟游玩了。吴孝长不愿多耽搁时间,就巴巴地赶了过去,此时袁郎中正准备和朋友去吃饭。吴孝长和袁郎中只是泛泛之交,不便拂了人家的雅兴,就主动出银子请他和朋友吃了顿饭,袁郎中听说这面的情况后也无二话,立刻就跟着吴孝长过来了。吴孝长还和小昌说,袁郎中最后那句话其实是活的,瞧他说话那意思荻生的病他并无把握治好。小昌问那究竟该怎么办,吴孝长说这事儿处处都古怪至极,他上午出去的时候,看到附近几个村庄都打探过,别人都说并没有这样一个孩子。他还叮嘱小昌最近凡事都小心一些,可别再去捅篓子了。小昌吐吐舌头,不敢再胡乱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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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回到家里,却没有见到爹,和娘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爹遇到了故人谈得高兴,托人捎来口信说晚上要抵足长谈,今天就不回来了。小昌心头暗喜,爹不回来就没法考校自己功课,还能再轻轻松松晃荡一晚上,等明早上再看书记诵也不迟。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听罢饭后就在院中逗弄二叔家的大花猫。他娘倒是三番五次地催他去读书,可吴林氏对小昌眷顾得紧,小昌哪里将他娘的话放在心里?他在院中一直玩到天色全黑才恋恋不舍地到自己房中躺下,暗想若能天天如此就好了。

    他早已玩得疲倦,在床上很快便酣然入梦。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猛然间一声尖利的蛙鸣直刺耳膜深处,他虽在酣梦之中四肢也禁不住抽搐了一下,瞬间就清醒过来。这一次蛙鸣清清楚楚,宛如就在耳边,他自信绝不会听错。他侧耳听听,娘和奶奶都已睡熟,自己若是趁此时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主意打定,他一翻身下了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鞋,蹑手蹑脚地挨到屋子门口。他娘在晚上睡觉前都会拿一根木杠子顶在门后,以防有盗贼进入,小昌对此再熟悉不过,他找到木杠子,两只胳膊抱住木杠子向后轻轻一拽,将木杠子拖到一旁,然后仔细地拿掉别在门上的木栓,小心翼翼推开木门,悄悄地溜到门外。

    秋天的夜晚比白天要凉爽许多,小昌刚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很快他就被这迷人的夜色深深陶醉。仰面向天上望去,耿耿星河纵贯中天,将天空分成两爿,无数星星在冲他眨着眼睛。也只有在这清凉如水的夜色中,才会感觉它们是如此的真切,似乎一伸手就能将它们摘下来。小昌从小就爱看宸瀚中这些闪亮的精灵,爹也曾经教他认识过一些星星。此时他不费力地就找到了天河两旁的天津四、河鼓二,那就是传说中的牵牛和织女星了。可惜它们守在天河两岸,永远都不能相逢。小昌想到此处,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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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蛙鸣声又响了起来,因为是在外面,听得比屋里更为真切,的确就在东边不远的地方。小昌更不犹豫,迈开两腿借着星光向蛙声处走了过去。这一走他才发现,虽然蛙声听起来很近,但实际上却还有段距离。小昌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半里多地,回头望了一眼,家那边已是黑魆魆一片,没有一点儿亮光,旷野之中只有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伴随,显得格外凄清。凉风一吹,他也隐隐有些后悔,几次想要拔步回去。但每每有如此想法,那蛙声却又不合时宜地叫了出来,似乎能窥破他的心思一般。因此小昌虽然心下忐忑,但还是一步步走了下去。

    行出约有一刻钟上下,小昌脚下踩到了软乎乎的淤泥,细细听去,蛙声就在左近。他再向前走出两步,有两根调皮的芦苇刺到了脸上,他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拨开了。眼前出现的赫然便是东大坑如镜子一般的水面,它被星光照得熠熠生辉,像是镶嵌了数不清的宝石。但最让人惊诧的是,靠近岸边的浅水中,有几丛茂盛的水草铺结成毡,浅水中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蛤蟆在蹦上跳下,像是下饺子一般。看它们那密密麻麻的样子,少说也有几十只。内中有一只格外引人注目,它约有碗口大小,倨傲地蹲坐在草毡中央,像是一个俯瞰天下的君王。看见小昌正盯着它,呱地一声从水草上高高跃起,足足跳出有四五尺远近,落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借势向前一蹿,便已来到了岸上。

    小昌暗想,若能将这只蛤蟆抓住,明天也能在英杰他们面前炫耀一番,打定主意他猛地蹦过去,伸手向那蛤蟆抓去。哪知那蛤蟆一跃身便已高高跳开,小昌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一跤栽在地上。好在岸边都是绵软的稀泥,这一下他倒没有受伤。那只蛤蟆却并不远远逃开,在他面前呱呱连叫数声,似乎在嘲讽他的无能。他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那蛤蟆一眼,再次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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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他吸取了前次的经验,不再死盯着蛤蟆的位置,而是预先判断出蛤蟆的蹦跳方向。那蛤蟆见小昌扑来,又是故技重施,呱地一声用力跳起,小昌伸手就在半路截着,一下子扯住了它一只又肥又壮的后腿,将它提到眼前一看,好家伙,这蛤蟆足有小半斤重,背上是青黑色的,只在不显眼的位置有几个血红的点子。它被小昌捉到之后似乎颇为不服,雪白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其它蛤蟆见小昌抓住了它,一齐鼓噪起来。小昌抓到了这蛤蟆便心满意足,也不理会其它蛤蟆如何,径直提着这蛤蟆往家的方向走去。

    三、阿增

    回到家中小昌悄悄地掩上房门,竖起耳朵听了听,奶奶和娘仍酣睡未醒,自己出去幸喜无人得知。他暗暗得意,将门上的木栓重新插好,又将木杠子顶回原位。对于如何处置这只大蛤蟆,他在路上早已盘算过,自己床下有只往年腌盐菜的小坛子,口小腹大,现在闲置在那里正好用来装它。他到床下扒拉出那只坛子,将这只大蛤蟆生生塞了进去。小昌找来一个旧漆盘盖在坛口上,又生怕蛤蟆撞开盘子逃之夭夭,遂又在上面又压了个小板凳。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生恐这蛤蟆憋不住呱呱叫出声来,但很奇怪的是,这蛤蟆自从被他抓住后就安分守己,一声也不吭。小昌安排好这一切,将带有污泥的衣服脱下来塞到墙角,预备明天娘不注意的时候洗了,否则她定然会唠叨不休,因为捉到了这样大的一只蛤蟆,他只觉四肢五骸无一处不通泰,很快就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娘喊他起床吃早饭,小昌还看了一眼床下,小板凳还完好无损地压在坛子上,那大蛤蟆一定老老实实地呆在里面。他放了心,安心地吃完饭,又在娘的催促下读了几页《焦氏易林》。正在心下默记,吴林氏颠着小脚走了过来:“小昌,家里的线用完了,奶奶给你几文钱,你去大方家看看有没有白线,有的话就换几轱辘。”小昌答应着,从奶奶手里接过几枚光绪通宝,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正文)

    等换完白线回来,却在门口碰见了英杰。小昌嘴快,忍不住就将自己昨晚去东大坑抓蛤蟆的事说了。英杰却知小昌一向胆小,更何况是在大半夜的,他怎么有如此胆量去东大坑?更不要说还捉了一只大蛤蟆。小昌见英杰不信,便将他拽进了家门。他先把白线给了奶奶,然后来到自己床边,一看不由吃了一惊,那只小板凳不翼而飞,漆盘被磕落一旁,向内一瞅坛子中空空如也,坛底只有一些黄棕色的液体,泛出淡淡的腥气,哪还有那蛤蟆的影子?他小嘴一扁,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恰巧这时他娘进来,他便问道:“娘,原来放在这儿的小板凳哪去啦?”他娘不明所以,轻描淡写地道:“哦,早上簸簸箕的时候想找个凳子坐,正好看见这里有个板凳,就搬出去了。”小昌不死心,又问道:“那你看没看见坛子里有啥东西蹦出来?”他娘疑惑地道:“这就是腌菜的坛子,里面能有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英杰眼角斜视着小昌,那意思是果然没有吧,小昌哪里肯服气,他将英杰拉到门外:“英杰,我敢发誓说我肯定抓到了那只大蛤蟆,一定是今早上我娘拿板凳的时候它蹦走了。”英杰摆摆手:“小昌你就莫吹牛了,日头明晃晃地,撒这个谎有什么意思?”小昌有些急了:“英杰你要这么说的话,咱们就非得看看不可,敢不敢和我去东大坑?”英杰一梗脖子:“小爷我有什么不敢的?但我有个条件,得把金寿他们都喊着,让他们也做一个见证。”小昌又紧跟了一句:“你还得把你家那鱼篓拿着。”英杰问:“拿它做啥?”小昌道:“用它装蛤蟆,今天抓到的蛤蟆都归我!”英杰短促眉头下的小眼睛眨巴了两下,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行!但要是没有,你就得把竹蜻蜓借我玩三天,不,五天!”那竹蜻蜓是吴孝长给小昌做的,英杰一向甚为眼馋,此时小昌为了证明自己,什么也顾不得了:“都依你!”

    英杰回家取了鱼篓,又喊上金寿和其他几个玩伴,几个人再次浩浩荡荡地向东大坑行进。其实这群孩子前两天都受到过家里的警告,不让他们再过来,但看到这么多人都在,他们也不再害怕了,众人一同来到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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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昌老远就指着芦苇丛旁的脚印喊了出来:“看!那就是我昨天夜里踩的。”英杰不为所动:“你说的蛤蟆呢?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小昌瞪着眼在东大坑中一瞧,就看到了昨夜蛤蟆蹦上蹿下的那片水草,他说道:“就在那边!”在英杰他们的质疑声中,小昌赌气跳进了水中。那片水草的位置水并不深,即使如小昌这样矮小的孩子,水也只能没到小腹,因此他就那样趟着水走了过去。走到水草近前,却并没见到一只蛤蟆,因为水中浑浊,小昌看不清下面究竟有什么,就用脚在水下胡乱踢了踢,猛然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小腿上弹了一下,那感觉似乎便是蛤蟆。他心下一喜,弯腰向水中一摸,竟然便触到一只滑溜溜的蛤蟆,反掌一抓,便将那蛤蟆提出了水面。他拎着那蛤蟆,得意地冲岸上挥舞着:“英杰,你看这是什么?快把鱼篓拿过来!”英杰涉水将鱼篓递过来,小昌将蛤蟆扔了进去,又伸手向水下摸去,不过片时又捉到一只,握在手里的时候它还在拼命地蹬腿晃脑袋。

    英杰原本只想在岸上看小昌的笑话,此时见水下不仅有蛤蟆,而且似乎还为数不少,便也加入进来。岸上的孩子们见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也纷纷凑过来帮忙。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在这些小弟兄的帮助下,那小小的鱼篓中不一时已被塞进了二三十只蛤蟆,而水下的蛤蟆似乎并未减少,大家随手伸进水里便能摸到。这蛤蟆得来的如此容易,众人都是闻所未闻,在欢欣鼓舞的同时大家也不免心中疑惑: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蛤蟆呢?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大家心头一闪而过,谁也没有说出来。

    孩子们在水中抓蛤蟆,一开始只顾着忙活自己的,到后来渐渐不满足于单一的将蛤蟆扔进鱼篓,而是相互比起谁抓的蛤蟆更大。慢慢地,有人发现离那丛神秘的水草中心越近,抓到的蛤蟆越大,而如果离得比较远的话,抓到的自然就小一些。为了能在比赛中压同伴一头,大家越来越向那丛水草中心靠近,有的孩子为了能占一个好位置,不惜将同伴向外推搡。瞧他们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早将前几天荻生落水的事丢在一旁。
    (正文)

    大家玩到兴头上的时候,也不知谁喊了一句:“这片水草下都是蛤蟆,咱们不如把它们都掀开,看看能不能逮到更大的?”此言一出,立时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大家把手放在水草之中,各自选了一个容易发力的位置。英杰举起手,高叫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块用力!”他数到三的时候,几个孩子一齐向前掀动那片水草。没想到那片水草表面上看连成一个整体,其实非常松散,众人手上稍微使劲,整片水草就全部被掀开了,大小蛤蟆纷纷从水面跃出,溅起的水花前后相叠,迷住了孩子们的双眼。待到他们纷纷用胳膊擦去脸上的水珠,然后定睛向前面望去,不由一下子魂飞魄散!

    只见那密密的水草当中,赫然躺着一个穿着蓝色裤褂的孩童,他全身并未腐烂,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肉白皙如玉,面目更是栩栩如生,只在胸腹间完全洞开,所有内脏都空空如也,内里被流水冲刷得泛白,就好像一头刚被宰杀的肥猪一般,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蛤蟆为什么都聚到水草丛中了。而再一看他的面孔,众多孩童都感觉有如一桶冰水兜头而下,从顶门上一直凉到脚后跟,因为这副面孔和前天跟他们在一起玩的那个怪孩子全然相同!包括小昌在内,所有的孩子腿脚都软了,也不知谁率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大家从泥水中拔出脚,鱼篓和蛤蟆也都不要了,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家跑。

    吴楼村村民都是朴实的庄稼人,他们遵从先祖训示和乡约民规,既不会坑蒙拐骗,也不会偷奸耍滑,像这种凶案别说碰到了,就是平生听都没听说过。这些孩子回家后一说,立时整个村庄都轰动了,在地里耕田的放下锄头,在家里纺线的扔下织机,在外头纳凉的舍了板凳,大家一窝蜂地来到东大坑瞧热闹。续后连同周边的几个村庄也闻风而动,村民们三五成群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东大坑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昌回家后本来死活不愿意再出来,他二叔吴孝长却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像你说的那样,这事儿不弄个清楚明白怎么行?走,跟我一块去看看!”也正是有二叔撑腰,小昌才敢跟到东大坑,不过这次他站在了人群背后,说啥也不愿意往前挤了。
    (正文)

    辖境之内发生这样的大事,如何能不惊动官府?过了一个多时辰,知县大老爷的轿子已经来到了东大坑,一同来的还有一班衙役和县里的老仵作,人群被衙役硬生生地分开了一条道路。老仵作先抻头向水里望了望,然后叫了两个伴当下水将那孩童从水中捞上来,前前后后验了一验,填了尸格,又跑到知县耳边低语了几句。知县点点头,提高了嗓门问道:“这孩童有谁认得?”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站出来给知县叩头:“回大老爷,小人瞧着这脸面,像是伊家寨伊秉业员外的公子阿增,他家儿子两个月前走失不见,当日他家人说,穿的就是一身蓝裤褂。”伊家寨距离吴楼村有十五六里地,中间还隔着好几个村庄,但和吴楼村同属一县管辖,因此知县说道:“把他的家人传来。”早有衙役备了马,飞身报信去了。

    因为有知县在场,围观人群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私下里嘀咕几句。小昌好奇地拉拉吴孝长的衣角,低声问道:“二叔你看出来这人是怎么死的吗?”吴孝长收起了平日里挥之不散的笑容,一脸严肃地道:“有青天大老爷在,别多话。”小昌眨眨眼睛,只能讲一肚子疑问闷在心里。

    过得片刻,外面起了一阵喧哗,衙役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过来了。这中年人青白脸色,身穿月白色的绸缎长衫,左手大拇指上还套着个晶莹圆润的白玉扳指,一望可知不是黄土里刨食的农民,而是有一定地位的士绅。他走到知县面前跪下了:“草民伊秉业给大人磕头!”知县温言道:“令尊伊老爷子是乡中耆宿,一向秉公好义,上次蝗灾开设粥厂,本县也曾打过交道,心下佩服得紧。这说起来和你也不算外人,你且起来,去那边看看那人你是否认识?”

    伊秉业来之前虽然已有所准备,但向前走了两步,一见地下的孩童,还是立刻跪坐在地上拊膺痛哭:“阿增,我那苦命的儿啊!你怎地会在这里?都是爹娘照顾不全,才让你魂归幽壤。可恨苍天怎就如此狠心,让我儿中道夭折啊!”他说着膝行到知县面前:“恳请大老爷明镜高悬,缉拿凶手归案,为犬子阿增昭雪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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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知县长眉一轩:“依本朝律令,凡凶案必有尸格为证。本县秉公持正,自当依照律法行事。老周,把尸格读一遍。”老周就是那个仵作,方才他早已填好尸格,此时听闻县令有命,便扯着破锣嗓子读了起来。当众人听到“周身所验无伤,显系溺毙”之时不由一阵哗然。真要是溺死的这人怎地胸腹大开,又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呢?不过众衙役可并不给乡民们喧哗的机会,他们连声高喊“肃静”,将乡民们的议论都压了下去。

    老周念完尸格,抬眼望望知县。知县道:“老周在本县里当仵作已有几十年,验过的尸倒不知凡几,就是刑部和大理寺也从来没有指摘出半点儿瑕疵。尔等众人休要啰唣,各自回家修习本业,勿得擅造谣谶。至于尸体,准予家人抬回安厝。”说罢径直上了轿子,领班的衙役前头开道,一行人返回城关去了。

    见青天大老爷走了,旁人也就摇着头,在议论声中纷纷散去。伊秉业仍然坐在地上涕泣横流。见大家纷纷离开,他忽地伸手拦住了经过身边的几个村民:“你们不要走,和我说说我儿子是怎么被发现的?”那几个村民见他如癫似狂,都侧了身准备离开。伊秉业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放在掌中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你们若是告诉我,这些铜钱都归你们!”内中有人被缠得无法,只能告诉他:“有几个吴楼的孩子来这玩,就看到了。”

    伊秉业张目在人群中一瞧,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准备离去的小昌。别的孩子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哪里敢往前靠,在场诸人中他是唯一的孩童。此时见到伊秉业红着眼睛凑了过来,心下先有三分害怕,往吴孝长身后缩了缩。伊秉业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两眼灼灼放光:“小兄弟,莫害怕,你是不是最早看见阿增的?”小昌下意识地点点头,说道:“我们只在水边上玩,看到那片地方有水草,过去一看就发现了。”为了避免刺激到对方,他没有讲蛤蟆的事。

    伊秉业拉住小昌的小手:“你再仔细想想,在附近有没有刀啊,斧子啊之类的东西?”小昌摇摇头:“我们可没看见。”伊秉业还要再问,一旁的吴孝长发话了:“我瞧你也是个体面的富户,怎地如此缠杂不清?我家小昌牙都还没出齐,哪里懂得你说的这些事?”趁伊秉业被说得发愣,他拉过小昌,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文)

    在路上小昌和二叔说道:“我瞧他也怪可怜的。”吴孝长道:“失了儿子哪有不心疼的?只是他如此不晓事,却平白惹人生厌。”正说到这里,忽见邻居二嫂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见到吴孝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和他说:“快回家吧,你娘她不行啦!”吴孝长唬了一跳,将小昌抱在怀中就往家跑,二嫂子趿着鞋跟在后面。小昌心下砰砰直跳,奶奶吴林氏年纪并不算很大,一向又身体硬朗,早上奶奶还让自己去买线,那时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怎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了?但二嫂子不是开玩笑的人,她这么说一定是亲眼所见。

    待到吴孝长心急火燎地跑到大哥家中,还没等进房门就已听见一阵痛哭之声。吴孝长心下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门中,只见吴林氏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平静,已是悄然去了。自己媳妇和嫂子两妯娌正坐在床边抹眼泪,一旁有四五个街坊在不住地劝说。同族兄弟吴秃子吴孝满坐在板凳上,看着药罐里熬的药汤,颇有些垂头丧气。原来他也是准备去东大坑瞧热闹的,只是路过吴孝全家门时,正好碰到这码事便先留下来救人。不料药还没送到病人嘴里人就没了。

    吴孝长强压住心头的悲痛,开口问秃子:“孝满,我娘得的是啥病,咋会走得如此之急?”吴孝满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道:“二哥,你莫急,听我说。婶子这病甚是奇怪,我进门时她四肢抽搐,口角流涎,我颇为怀疑是中了什么毒,但细细验来却又不像,我给婶子扎了水沟、膻中诸处穴道,盼着能有所缓解,哪知病情来势凶猛,非金石所能奏效,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了。二哥,你可要节哀顺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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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孝长满心悲愤,将拳头握得嘎巴嘎巴直响,可他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吴孝满。吴孝满于医术一道不过初窥门径,本领十分低微,也就能医个头疼脑热,像这类疑难杂症哪是他力所能及的?他长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些散碎银子递给吴孝满:“不能让你辛苦这一趟,这些就权且算个酬谢。”吴孝满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婶子没了我还得吊孝送些银子哩,哪能要二哥的钱?”吴孝长道:“一码归一码,你就收下吧。”吴孝满也知主家必定还有些事要商议,略略推辞就收下银子,推门离开了。吴孝长一面打发个老成街坊去通知大哥回家,一面在家里料理吴林氏的后事。

    吴楼村这一片虽属河南管辖,但离着孔孟之乡也不算太远,因此红白之事礼节最是繁重。一家老小正忙着给老太太做寿衣、扎孝带子、布置灵堂,猛听得屋中呱地一声响,虽然吴家里外甚是嘈杂,但这一声实在太过响亮,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放下手头的活计,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只见老太太躺的床榻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只碗口大的蛤蟆,正鼓着两腮,向着众人怒目昂首。

    小昌一看大惊失色,这不就是昨天夜里自己抓的那只蛤蟆吗?当时自己只图一时快活,哪里想得到这群蛤蟆都是靠吃人肉才养得如此肥壮?如果当时知道这件事,别说让他下手去抓了,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撩拨呀。进而他想起这蛤蟆明明已获自由,却不忙着逃生,仍然在屋中逡巡不去,奶奶莫非就是它害的?如果真要是这样那自己可犯了大错了,奶奶一向最疼自己,却怎地落了个如此结局?

    前来吴孝全家帮忙的多是街坊和亲友,有一个正在剪裁白布的汉子广财,是小昌娘家的亲戚,见到这蛤蟆踞坐床榻,有如活人一般赖着不走,不由怒从心上起:“哪里来的蛤蟆,瞧我不打死你!”说着拎着块白布便欲上前。小昌见事情危急,大喊一声:“别动!”广财听到小昌这么一喊,手里缓了一缓,就在此时,那蛤蟆从床上一跃而起,口中分叉的舌头吐出老长,闪电般地在广财手持的白布上舔了一下,那白布上顿时现出一道淡黄色的黏液。众人鼻中都闻到了一股腥气,只觉心口烦恶头晕目眩,拿布的广财在原地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再看那蛤蟆时,却已一蹦三跳地出了门,呱呱大叫着远去了。瞧着这蛤蟆耀武扬威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有知有觉的人,哪还有一点普通蛤蟆的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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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7 23:51:28  更:2021-07-28 00: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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