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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推理]科幻悬疑现代武侠小说《六感:远古宇宙的阴谋》编辑重发版本[第1页]

作者:东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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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明一下:
    《六感:远古宇宙的阴谋》是本人挖了若干大坑之后,第一部完本的小说。历时一年半写完,当时截稿之日,不胜感慨唏嘘。

    在我看来,这是一部很古怪的小说——或者说,它是一部四不像的小说。

    科幻背景,悬疑风格,武侠叙事,探案推理,甚至还有反腐反贪官场故事——什么都有,又什么都不像。

    最初,这个故事在鬼话版断断续续更新连载,连载到大约三分之一的时候,跟天涯文学签了约,转到收费阅读去了——在此致歉,我觉得这么做很对不起一些不离不弃的老读者。但是也请你们谅解,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素人作者,天涯邀请签约,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今天开始,我一边在整理校对,修改原文中的一些疏漏,一边重新在鬼话更新连载,这也是我以前曾经答应几个老读者的,我一定会在鬼话版给大家发一个完整版。

    衷心谢谢多位老读者的多年以来的关注和捧场!

    闲言少叙,话不多说。一楼先给天涯审核,我们二楼见!


    
    六 感

    [ 第一卷 . 九幽局 ]

    引子

    “实际上,宇宙大爆炸起源,一直都是一种假说,迄今为止都没有完整和严谨的证实。” “现代的天文学家,天体物理学家,理论物理学家,爱因斯坦,普朗克,罗素,还有霍金这种哗众取宠的角色,其实都是被一叶障目,不见天地……”

    低沉苍老的声音,在绵延无尽地黑暗中显得异常飘渺深邃,让周亦凡产生了一点点眩晕的代入感。
    她忽然想起了闻道士——那个臭男人,也曾经对她说起过类似的话。

    “他们永远不会理解,宇宙,是一个活着的东西!”

    “宇宙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活体,她有思想,有运动,甚至有情绪。她永恒存在,不生不灭,没有诞生,也没有消亡,宇宙中所发生的一切现象,都是她的意志决定的!”

    “宇宙中所有的星球,也都是宇宙的自由意志所创造的。一个星系会拥有什么样的旋臂,是宇宙的审美意识决定的。哪一颗彗星经过什么样的轨道,是宇宙的心情决定的。跟物理学和天文学没有半点儿关系。因为,那些星球,也都是一个生命体,他们和母体宇宙心心相通。”

    “从第一次大洪水,到第二次黑死病泛滥,中间间隔了大约一万年。从黑死病泛滥到打响两次世界大战,间隔了五百年。从二战结束到艾滋病传播,间隔不到五十年。从艾滋病传播到各种层出不穷的新型变异病毒肆虐,只不过三十年……我甚至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距离下一次全世界大范围的致命疾病传播的时限,不会超过五年!”

    中年女人幽幽说道:“这中间,还不包括各种量级较低的天灾人祸,如果说,这些都是宇宙意志企图消灭地球人类的举动,可以说,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么?”

    周亦凡想了想,说:“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想要说服你,我只不过想告诉你,地球上发生每一件事,大到世界大战,小到家长里短,都不是偶然发生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其实都被宇宙的意志所左右。你看的每一部电影,读的每一本小说,其情节都在宇宙之内其它的时空中发生过——你要明白,人类的想象力,无法超越宇宙的边界。”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周亦凡蓦然间恍然大悟,声嘶力竭:“你们的计划,就是杀掉那些六感者!”

    黑暗中,漫长的、焦灼的,沉默。

    “不,我们要杀掉的,是那个原点!”
    “谁,是那个原点……?”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还不确认到底谁是“原点”?
    真的是周本平吗?或者是闻道士?更甚至于就是周亦凡她自己?

    不到“绝杀计划”开始,谁都不能确认!
    第一章 闻道士

    有一个《兰岛广电周刊》的小记者,叫周本平。
    所有的故事,都是从周本平的这一次采访而引发的。

    《兰岛广电周刊》是一家小杂志,挂靠在本地《广播电视报》的名下,算是副刊。靠的是搞一些有偿新闻创收混日子,偶尔炒作一些花边新闻博一点儿销量,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人。
    周本平在报社里负责的是本地新闻版块。所谓本地新闻,无非就是一些乡村传闻,家长里短,打架斗殴,扫黄打非之类。偶尔有诈骗传销,或者谋杀亲夫之类的消息,就算是大新闻了——兰坊是个小城市,一直安逸太平,没什么劲爆的新闻。
    直到有一天,报社热线接到一个群众举报电话。电话中说:城北北河小区有一个神棍,绰号“温道士”,招摇撞骗,敛财骗色,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上当者众多,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有人报告了派出所,但是派出所不但不予处理,反而包庇纵容。
    电话举报的是一位大妈。这位大妈义正词严,声嘶力竭:“警匪勾结啊!民不聊生啊!党纪何在?国法何在?你们作为媒体要是再不出面管管,叫我们老百姓怎么还有活路啊!”

    值班编辑撂下电话,苦笑了一声:“这年头,媒体单位要他妈的抢警察的饭碗了!周本平啊,给你提供个新闻线索,赶紧跟进啊!”
    周本平应了一声:“嗯,哥先来个暗访!”

    所谓“暗访”,就像传说中的警方卧底,周本平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慕名而来的市井小民,他换掉了时髦合体的西装外套,借了门卫大爷的一件老年夹克衫,把头发拨弄散乱,甚至还生嚼了两瓣大蒜,确保口气浓烈。

    周本平的设计是:第一次暗访就要把自己彻底当作一个市井小人物,先建立联系和沟通,等到暗访对象消除了了怀疑,下一步再弄上设备,录音笔,摄像头,该偷拍就偷拍,该录音就录音。
    但是第一次出场,在还没有知己知彼的情况下,一定要确保不出差错。所以不能带设备,不能多说话,一定要找到真实的人物的感觉,用哪两根手指抽烟,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都要栩栩如生且不露痕迹,这就是演技。
    暗访的事情周本平干过很多次,他是个老油条,一向对自己的演技非常自信。

    刚过了中午,估摸时间也就一点钟左右,周本平就来到了北河小区。
    北河小区位于兰坊市城北老城区,穷街陋巷居多,不像城南新区那么油光水滑。在兰坊市有“北穷南富东贵西洋”的说法。城北的居民也大多以平民阶层为主,官贵之家多半居住在城南,城北城南一河之隔,便俨然两个世界。
    周本平来到北河小区,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这个“温道士”的巢穴——确切地说,是“闻道士”。
    因为,他来到北河小区边上,刚刚拦住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打听一下:“请问,这小区有个温道士么,听说算卦挺灵的?”
    老头子一张嘴,呲出两颗亮黄的板牙:“温道士,没有!闻道士倒是有一个,算一卦八块钱……是‘门耳闻’,不是温!”
    周本平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算一卦八块钱,听起来可不大像敛财骗色的主儿。
    老头子很热心,亲自领着周本平七扭八拐来到小区里一栋旧楼前,单元门的门框上用红油漆写着“12栋3单元“。老头儿手一指:“上去吧,三楼,中门……你就说是我‘土财主’老蔡介绍来的,没准还能便宜两块钱!”
    周本平刻意装作尖酸的嘴脸笑笑,反问:“给你提成么?”
    诨号“土财主”的老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本平的讽刺,刚想辩白,周本平不搭理他,转身上了楼。

    旧楼已经斑驳不堪,楼道里弥漫着油腻的味道——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堆着杂物,咸菜缸的辛辣、旧棉被的污浊、成捆的发黄的旧书晾晒着五十年的霉枯,小孩儿的便盆撒泛着隔夜的臊臭。
    周本平忽然觉得,有了对比就有幸福,自己居住的那个租住的狗窝竟然宛如汤臣一品般拥有了豪奢气质。

    他来到了三楼,中门。
    门虚掩着,依稀得能听见是内传出的喧嚣声。有男人粗嗓门,有女人细嗓子,跟周本平预想的那种神棍开坛做法煞有介事的神秘场面完全不搭调。
    周本平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进门就是小客厅,狭小逼仄,即使在大白天也灯光昏黄地亮着。
    客厅里横竖摆着两张双人沙发,周本平对面横着的沙发上斜躺着一个男人,另外一张沙发上挤着坐着两个男人,中间夹着一个女人。

    面对着周本平斜靠着的男人看起来大约有三十来岁的年纪,面色昏黄,也许是灯光的缘故。穿着一套脏兮兮的蓝条花纹的睡衣,趿拉着一双拖鞋。最特别的是,他的两只鼻孔之中,都插着一卷面巾纸。看起来好像刚流过鼻血的样子。显得颇为滑稽。

    几个人忽然看见周本平进来,都安静下来。对面那个男人大大咧咧的一笑:“请坐,请坐啊,你是楼下土财主介绍的吧?”
    周本平心里猝然一惊,反问:“你咋知道的?”
    那男人哈哈一笑,举起手机在周本平眼前晃了一下:“你不知道有一个叫做手机的东西吗?”

    周本平被这个黑色幽默逗乐了。

    那男人说:“我就是闻道士,算一卦八块钱。不讲价。不讲价的意思就是不降价,也不加价,八块就八块。这就叫有道!”
    周本平说:“有道好,大家都放心。”
    闻道士说:“你先坐一下……”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屋里就这俩沙发,你只能坐这儿啦!我还有他们这点事儿没完,看完他们,就看你。”他指了指旁边沙发上那两男一女。
    周本平有点不情愿的坐了过去。他坐下去的时候,看见闻道士的鼻孔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有点恐慌。

    闻道士扭过身子,对那两男一女说:“说得差不多了,最后再送你们一句话:到明年正月十五之前,不要出远门,凡是离家五十里以外的地方,都算远门,出门必有血光之灾。记住了没?”
    两男一女都嗫嚅着说:“记住了记住了,谢谢大师!”
    闻道士很大气地一摆手:“没啥可谢的,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八块钱!”
    一个男人掏出了一张十元纸币,递了过来,说:“要不就不要找了,挺麻烦大师的。”
    闻道士严厉地瞥了他一眼:“说好了八块就八块,必须找给你。知道嘛,八块就是暗合先天八卦之数,这是天道!”说着从睡衣兜里摸出两张绿色的一元纸币,还了回去。
    那两男一女起身客气告辞,走了出去。
    周本平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神棍路数!要这么说,你收八百,不也是暗合八卦之数。
    周本平刚想开口说话,不料闻道士扭过头来,对他说:“八块是八卦之数,八百不是!你的文史知识需要补课啊,记者同志!”
    一瞬间,周本平觉得自己被迎头重击,脑海中轰然巨响。

    周本平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心虚地说:“我不是记者!”
    闻道士瞪着他:“你是记者!”
    周本平狡辩:“你凭什么说我是记者?”
    闻道士把鼻孔里塞着的纸卷揪出来,纸卷上还沾着黑绿色的鼻涕。他仰头猛烈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身上有浓厚的记者味道!”
    周本平疑惑:“什么是记者的味道?”
    闻道士嘿嘿一笑:“那就是你承认是记者了啊!”
    周本平也干笑了一下,算是默认。说:“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脑子里想的是八百块钱?”
    闻道士说:“这种情况下,十个人里,会有八个人都这么想,而且你明显不像是另外特殊的那两个。”
    周本平默默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好像确实是一个很明显,而且很浅显的道理。

    有时候,真相就在你眼前,你耳边,但是你总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周本平忽然觉得这个闻道士好像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那怎么叫做记者的味道?”周本平反问道。
    闻道士深深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十一年了,我一直在等着你……”
    周本平这下子彻底震惊了,他万万不会想到一个问题引出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闻道士再次转过身来,盯着周本平:“你不认识我了吗?你想想……”
    周本平立刻调动所有记忆,拼命地想把这个他好像应该认识但是确实不曾认识的人回忆起来。
    “特别不好意思,看您还是有点眼生……”周本平说:”难道咱俩以前认识过?”
    闻道士失望地转过头去,说道:“看起来你好像失忆了,你被车撞过吧?”
    “没有!”周本平说:“没被车撞过,没被驴踢过,我一直都生活很正常。”
    “我去!原来你一直生活得很正常……”闻道士明显地带着嘲笑的情绪:“正常!你他妈忘了那年差点死了那一回!”
    周本平一下子几乎要跳起来,他的所有记忆迅速地在一个时间点上重合,毫无疑问,那一刹那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许多年前那个文静苍白的少年和眼前这个粗砺浪荡的爷们儿联系起来。
    “天呐! ”周本平感叹着:“你完全变了样子啦!……我还得感谢你呢,当年呀要不是你,我恐怕就死了! ”
    闻道士低沉地说:“当年如果没有你,我也死了,所以,你也不必谢我,咱俩得互相感谢!”
    “那你刚才为嘛又说,你一直在等我呢?”周本平诧异地问道。
    闻道士看着周本平,原本浑浊无神的双眼忽然间精光闪现,让周本平心中一凛。

    “因为,马上就到十二年了,你,又要死了……”
    第二章 大地震

    十一年前,周本平年方二十二岁,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在《兰坊晚报》做实习生,跟的是“社会新闻”版块。
    《兰坊晚报》是本地最大的报纸媒体,财大气粗门槛高,能进入编制的人,要么有背景,要么有财力,要么有手段。
    那些老记者们个个颐指气使,周本平这样的小白人儿只有唯唯诺诺听话受气的份儿。
    周本平跟的老记者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女人,姓吴,绰号“吴师太”。
    吴师太的老公是兰坊市政府部门的高官。吴师太依仗着背景到处招摇,拉广告,搞赞助,卖新闻,凡是有不识趣的企业,先给上个负面新闻,再去谈广告版面。在兰坊这样的小城市里,算是锋芒毕露、手眼通天的人。周本平跟上这样的人物,自然更是胆战心惊。
    不过这位吴师太虽然人品不佳,但是至少还有两样好处。第一,不管背地里阴损刻薄下拌子捅刀子也罢,表面上绝对是温润玉女通情达理,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第二,她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出名的美女,中年之后依然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对白净青葱的小男生格外欣赏,否则,以她的身份背景,也不至于带实习生。
    当年的周本平,正当是鲜嫩多汁,令人垂涎三尺的花样年华。吴师太看上的,也正是这一点。

    “吴师太、闻道士……”周本平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俩人还他妈真般配!”

    那年的夏天八月间,社会新闻版收到群众举办说:兰坊郊区盘城乡有一个农村妇女,自称“外星人”附体,能说八种不同方言的“宇宙语”,还会画“宇宙画”,天天在家里拜堂口,搞封建迷信大肆敛财。
    吴师太收到消息,对周本平一努嘴:“走!跟姐暗访去。”
    吴师太自己有一辆本田雅阁,她亲自开车,周本平规规矩矩地坐副驾驶的位置。
    吴师太起步,挂挡,白腻细滑的指尖在周本平的大腿上端无意似的扫过,周本平矜持得一声不吭。
    吴师太桃花灿烂地一笑,小轿车一路扬尘而去,直奔盘城乡。
    车开了十来分钟,出了市区,来到了城乡公路上。
    吴师太没说话,周本平也不敢说话。车里飘散着吴师太的香水味道和一种非常静谧的暧昧。一时间周本平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愿意沦陷在这样的氛围里,长醉不起。
    吴师太忽然说:“喜欢听音乐吗?”
    周本平没直接回答,只是“嗯”了一下。
    吴师太伸手点开了CD播放机:“小周,姐姐推荐你听这首歌,这是吴姐喜欢的音乐风格……菲尼克斯的一首音乐,名字叫《纵欲》。”
    吴师太的声音饱含暧昧,在播放键上点了一下。那一刻周本平尴尬至极——但是,播放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吴师太又重重地在播放键上按了两下,播放机还是没有音乐响起,但是有一些轻微的电流嘶嘶断断续续的声音。
    而外面的天色,却迅速的暗了下去,八月里下午的阳光恍惚之间就变成了黑云低垂的阴沉天色,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周本平毫无缘由地感到一阵惶恐。
    “太奇怪了……”吴师太说:“这才三点多,怎么这么黑了?难道是要下暴雨?”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是晴天……”周本平说:“没有暴雨。但是看着天色不好,要不我们还是回城里吧,改天等个好天气再去也没关系。”
    “没关系!”吴师太干脆地说:“既然没有雨,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反正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我今天到乡下采访,今晚不回家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周本平脸上扫来扫去,就算是个傻子,也足以听得出来这句话意味深长。

    周本平说:“万一呢……要是天气预报不准,下了雨,咱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吴师太说:“姐都不怕,你怕啥?再说,你看着路上还有人呢,就说明这附近有村有店……”说着用手指了指车窗外。
    周本平顺着方向看过去,车子右侧前方有一个人在慢慢的行走。车子越来越靠近,从这人身边超过去,周本平在经过的一瞬间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脸色苍白,身材瘦弱,步履缓慢。

    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周本平看了少年一眼,那少年也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周本平一眼,忽然少年的眼里竟似有一种错愕的表情。

    车子继续向前。吴师太得意地说:“不知道盘城乡还有多远?也该快到了吧!要是能在下雨之前到最好了,我跟你说啊,盘城乡经济条件不错,他们乡政府那个招待所我住过,床又大又软又干爽,不比星级宾馆差……”
    周本平不敢搭话,他的心思不在吴师太身上。

    他只觉得天色更见黑暗,刚才的天色好象是大雨将至的阴沉,现在居然已经变成了黄昏之后深夜降临之前的昏黑。周本平莫名其妙的感到阵阵惶恐,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情注定要发生。
    “哎呀,你别说,这路上人还挺多的,平时都看不到这么多行人……”吴师太说。
    但是车前方居然真的有一群人在徒步行进。这群人大约有五六个,走得都很缓慢。
    “可能是去探监的吧?”周本平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这里往北走,就是莲池监狱了。”
    说完这句话,周本平还发觉有些异样——那慢慢行进的一群人,匪夷所思地前后排成一条直线,就像一排毫无知觉,只会在二维线段上直线运动的虫子,缓慢的步伐,一步接一步,每一步都很诡异。
    车子在这群人边上经过,周本平又好奇的扭头看了一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脑袋在车窗上撞了一下。
    “小周,你搞什么?”吴师太嗔怪道。
    周本平语无伦次:“我又看见他了!”
    吴师太问:“他?谁?”
    周本平说:“就是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个人,前面路过的那个,他又在这些人里……”
    当周本平看过去的时候,他在那一丛人之中又看到了前面经过的那个少年的脸庞,面色苍白,目光犀利,直勾勾地盯着他。

    门外又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把周本平的思绪带回了现在。
    闻道士说了声:“你看,又来了八块钱!”
    周本平说:“我有点乱。你刚才说你一直在等我,是因为我又要死了,什么意思?”
    闻道士贱兮兮地一笑:“放心,还没到时候,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样吧,等你有空咱俩约个地方,喝点小酒,我好好给你扯一扯! 这会儿你先别耽误我挣钱。”

    这功夫,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

    周本平悻悻地说:“这样吧,我等你一会儿,你完事了,咱俩好好再说。”
    闻道士一边招手让那两位老人坐下,一边说:“等我,那你也得有时间才行啊!”
    周本平刚想再说话,他的电话响了。
    周本平掏出电话,来电号码显示的是报社总编办公室,一时间,他竟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却又不可思议。
    闻道士还是笑嘻嘻地,满脸“早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周本平有点惶惑,又有点无奈,接通了电话。
    没想到,电话居然是总编大人马先生亲自打来的,而且态度异常亲切和蔼,热情洋溢。
    “小周啊,我马总……你现在干嘛呢?……哦,采访啊,重要吗?如果是不重要的采访,能不能暂停一下啊,回来一下,有很重要的任务布置给你,拜托你啦!哈哈哈……”
    对于周本平来说,马总编的态度热情的有点反常,尤其是那句“拜托你啦!哈哈哈……”听起来特别有找替死鬼背黑锅的意味。

    一念之间,周本平忽然打了个冷战,一瞬间他想起来闻道士刚刚说过“你又要死了!”转念之间,他自己就忽然间冒出了一个“替死鬼”的念头。

    思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无乱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事物,都能在一瞬间被联系起来,而且迅速建立起牢不可破的逻辑关系。我们通常把这种情形就叫做“冥冥中自有天意”。

    周本平叹了口气,这边闻道士已经递过来一折叠起来的破纸,上面歪歪扭扭的的写着一串号码。
    “得了,今儿你先回去吧,改天有空给我打电话,咱俩好好聊聊!放心,还有时间呢!”闻道士说。
    闻道士说的这句“还有时间呢”,貌似也有些意味深长,但是周本平仓皇之间,并没有仔细琢磨。
    他顿觉兴味索然,接过纸片,顺手揣进裤兜里。说声:“那我先走了,回头联系!”转身,从老头儿和老太太的中间穿了过去。
    他没有注意到闻道士有没有跟过来送送他,所以他也没意识到,当他走出来的时候,身后的房门被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周本平出了北河小区,打了一辆出租车回报社。
    这一路上,他的思绪一直在恍惚中。那些往事沉寂了十年之后,再次清晰而残酷浮现。

    十一年前,在吴师太的车里。
    吴师太嗔怪又似撒娇的说:“哎呀呀!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还不许人家里有个‘双棒儿’啦,人家哥俩儿,长得像,有啥奇怪的?”

    “双棒儿”是兰坊地区的方言,意思就是“双胞胎”“孪生子”。
    周本平想想,也有道理。

    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却更加浓黑,黑暗之中又迅速堆积起一股燥热,那种感觉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暴烈地燃烧着,在身边飘忽无形无色的灼热气息。
    “咋会这么黑了?还这么热……”吴师太自言自语道。她也发现了这天色的诡异不同寻常。
    吴师太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车速。这一瞬间,他们听到有一个声音凄厉地喊道:“停车!”
    “什么?”周本平和吴师太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你听见了么?“
    “停车……停!“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像在他们面对面的位置有一个隐形人的发出的呼啸,无比清晰而真实。
    这一下吴师太彻底慌乱了。她急促地踩住了刹车。小轿车猛烈地停顿了一下,周本平和吴师太都被巨大的惯性颠起,再抛下。
    就在这一刹那,轿车顶上发出一声强烈的冲撞声,“砰“!很明显有一个沉重的物体从车顶上向前方风挡玻璃滚落下来。周本平刚好在急刹车的惯性颠簸之下抬起头来,他又看到了刚才经过的那个少年苍白的脸庞。正紧紧贴在他面前风挡玻璃上向下滑落。
    他脸上的皮肤被玻璃紧密地摩擦、拉扯着,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丑面具。
    周本平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听到车顶上传来“砰砰“两声巨响,好像有人在他头上踏过,这里一连串的变故使周本平一时浑浑噩噩,还没搞清楚状况,却猛地看见车窗之外有一片诡异的蓝色光芒闪烁变幻。
    在黑沉沉的天色之中,鬼火一样的蓝光迷离游走,那一刻,周本平觉得这一片空间好像已经不属于地球,而是神秘的宇宙之外的某个空间,虚幻,真实,飘渺,凝固,诡异,生动。
    这时候他终于觉得茅塞顿开,一个无比惊恐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但是,为时已晚。

    大地,已经开始颤抖!
    第四章 诡异梦境

    周本平一下子又愣住了!无数往事滂湃心头,旋即又弥漫开来,十一年前那场大灾变之中,那具尸体的惨状浮现在眼前,血肉斑斓,却又栩栩如生。
    是不是每一具尸体,都应该伴生着一个鬼魂?

    老曹套上自己的夹克衫,往外走去,说道:“得!我看热闹去了。噢!小周,提醒你一下,你该刷牙了,最近消化不好是不?满嘴臭味!”
    周本平在恍惚中缓过神儿来,才想起来自己去暗访之前曾经嚼了一瓣大蒜。
    他自己用手拢在嘴前,用力呵了一口气,飘散开的气息让他自己作呕。于是走进洗手间,对着水龙头猛灌了一口自来水,闷在喉咙口腔里咕噜咕噜漱了好一会儿,再喷出来,觉得口气减轻了些。
    蓦然,一个依稀的念头浮现出来……好像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暗示,但是却又无迹可寻。
    周本平觉得自己这一个下午的经历实在很糟糕,何况明天还要应付一个北京大机关派来的记者,接下来还得约闻道士有空见个面,听听他那些奇谈怪论……不管他是神棍还是神仙,周本平对自己的未来和命运还是充满了好奇!
    周本平决定还回到自己的租屋,先睡一觉再说。
    他走出洗手间,看见刚才出去看热闹的那些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个个都异常兴奋,胡说八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各种版本的谣言就会满天飞了。
    周本平租住的房子离广电局大院不远,步行大约十来分钟的路程,位于城南城北分界的曲河边上的一处中档社区。
    周本平无聊的往小区走着,暂时把今天这些震惊,回忆,迷乱和诱惑抛诸脑后,只想赶快回去洗个澡,睡一觉。
    突然一个人从旁边的巷子里窜出来,把周本平吓了一跳。
    那个人扑倒在周本平的身边,五体投地的在地上蠕动,一伸手搂住了周本平的大腿。
    “周老师,你救救我……”这人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周老师,只有你能救我啦!你救救我……”
    周本平弯下腰,拍拍这人的脑袋。说:“别闹了,饿死鬼!”
    “救救我,周老师……”那人还继续哭闹。
    “别闹,别闹!快回家吧!”周本平严厉起来:“再不回家,我下一次不给你买猪头肉吃!”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青年,大饼脸,低眉斜眼,口角流涎。是这个小区里有名的唐氏儿,也就是先天痴呆儿,俗称“小傻子”,邻里们都叫他“饿死鬼”。
    周本平的家不在兰坊本地,在这里也没什么相交至深的朋友,认识的几个同事也都是职场上的狐朋狗友。他本来性情比较豁达,平时偶尔也会关照一下这个“饿死鬼”。所以,饿死鬼也认得他。
    看起来饿死鬼今天又发痴癫了。
    “周老师,我跟你说……我要死了,你要救救我,真的只有你能救我了!”
    周本平把饿死鬼强拉起来,说:“别他妈胡说了,先回家吃饭去,等下我买了猪头肉给你吃!”
    “我不要猪头肉,周老师,我要告诉你,我要死了……你也要死了!”
    周本平遽然一惊,这句话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了!
    “你说啥?”周本平喝问道。
    饿死鬼止住了嚎哭,脸上弄出一幅神秘凶横的表情:”不但你和我要死,所有的人的都得死……所有的人,都得死!”
    饿死鬼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盯着周本平的脸,死死地盯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开,犹如在黑暗中摸索着躲避着什么恐怖的威胁一样。
    周本平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饿死鬼古怪地向后退了十来步,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快的跳起来,嘴里唱着:“哦哦!回家喽!吃西瓜去喽……”一溜烟跑远了。
    周本平看着他邋遢的背影,真想冲上去揪住他,左右开弓先抽他二十个耳光,然后再问:你说的那些鬼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你有何必跟一个疯子较真呢?
    也许他看了电视上的台词。
    也许这是他家里人吵架时听到的话。
    也许这是他小时候没变疯之前的记忆。
    也许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巧合!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巧合?

    周本平依稀觉得从他暗访闻道士走进北河小区那一刻起,就有一些变化在暗中涌动。
    这些变化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绝对存在,就像你在午夜突然惊醒,你的周围目光所及都是黑暗,但是你能明显感觉到你的床边有人在呼吸。
    不是你的,是另一个人的,这种呼吸缓慢,悠长,细腻,甚至让你觉察不到。然而你却猛然发觉,它正是试图让你觉得本应该觉察不到……但是偏偏觉察到了,它故意给你似有似无的错觉,这是最深的恐吓。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周本平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有一些东西扑朔迷离、蠢蠢欲动,几乎要化为实体。
    但为什么偏偏是我?
    去他个狗娘养的!爱咋地咋地!周本平索性想起,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吓自己。
    而一切的根源,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在十一年前那场事故中受了刺激:创伤后应激综合症,周本平曾经在百度里查过这个词,如今,他试图使自己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源本于此。
    周本平疲惫地回到自己租住的三楼,这是一间标准的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周本平收拾的也还干净整齐。
    看看时间还早,又不想吃饭,周本平干脆直接倒在床上,闷头大睡。

    他睡出了一个很古怪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和一个美女在吃饭。起因好像是周本平请客。他们约在一个装修很豪华的饭店的大堂里,那个饭店的装修格调与众不同,看起来好像由一个很古典的宫殿改建的,虽然没有特别华丽精美的装饰,但是绝对透露出庄重典雅,威严肃穆。
    这个房间窗户,只有四面墙,墙上刻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似乎是一些远古图腾之类的。
    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颇为冷清,但是在梦里,周本平却感觉到,似乎有无数隐形的人,藏身在空气里,不怀好意地窥探着他们。
    与他一起吃饭的美女坐在他对面,穿着一身古典风情的白色纱裙,罩着面纱,似乎是目前流行的汉服打扮,但细细看来,又不大相似。所以周本平看不清她的相貌,但是他能依稀感觉的,着一定是个美女,而且是一个他所熟悉的人。
    周本平的潜意识能分辨自己是做梦,因此索性不去管她。
    他们隔着巨大的餐桌相对而坐,桌面上以此摆着很多菜品,每一道菜都是用金色罩子扣着的,周本平好奇地打开一个金色罩子,但是打开之后,下面只是一个金色的空盘子,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菜品。
    周本平在梦境的潜意识里也认识到,这餐饭没什么东西可以吃。但是梦里的女子,却好像吃的津津有味,她不但能用刀叉从空盘子里做出挑出食物,放进嘴里,并且美味的咀嚼的样子,而且,居然还能从嘴角流出一丝丝血迹……

    周本平在这个时候被惊醒了,不是被梦中美女嘴角的鲜血,而是被一阵电话铃声。
    周本平抓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号码是“周亦凡”。
    周亦凡是周本平的妹妹,而且,还是个警察,刑警。
    “喂!哥啊,告诉你个事儿!”周亦凡粗声大气的说:“今天晚上我要到你们兰坊,有案子。要是有空就去看你啊!”
    周亦凡是个警察。
    “神马案子啊?惊动你们省城的大驾?”周本平打着哈欠说。
    随即他便立刻意识到她说的是哪一件案子了。
    果然,周亦凡说道:“刚接到命令,说是恶性碎尸案,具体情况不大清楚,到了再说啊。就这样吧!”她挂断了电话。
    周本平苦笑了一声,周亦凡的性格更像个男人。小时候,他们的爹妈就说,也许他们哥俩投胎之前拿错了通行证。妹妹更像条汉子,而哥哥却像个闺女。
    这时候第二个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周本平看到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北京”。
    他依稀猜到这是谁的电话了。
    “喂!小安,你好!”没等对方说话,周本平抢先说道。
    “诶!周老师,你怎么知道是我啊?”小安记者甜甜地说道。
    “北京的,还能是谁呢?”周本请说。
    “嗯周老师果然很聪明!”小安说:“周老师,我原来约好的几个小朋友见面,结果他们放我鸽子了,回家孝敬父母的,出去逛街谈恋爱的……”
    周本平一下子福至心灵,说道:“真巧,我也没什么事,要不我还是带你去逛逛街,看看风土人情,顺便吃个特色乡土菜!“
    “嗯,谢谢周老师了,其实我就是这意思!“小安记者浅笑娇憨地说。
    周本平顿觉心头一阵荡漾,说道:“这就是缘分啊,你相信么?我刚才恰巧梦见请你吃饭……”

    小安笑得很开心,说:“周老师,你这就叫‘做白日梦’! ”
    周本平下意识地看了看表,才下午三点多一点。果然算是白日梦。
    小安说:“周老师,那我们晚上去‘狗食街’吧,咱们不吃大餐,就吃本地小吃,好不好!”
    狗食街是兰坊本地有名的特色小吃街,是馋鬼饕餮们的向往之地。位于城北老城区,斑驳老旧,但是名声响亮。
    周本平笑着说:“你是个会吃的人!”
    小安说:“那就五点钟吧,在狗食街街口见,周老师请客!”

    周本平瞬间舒畅了,今天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他兴奋地跳下床,走进洗手间洗脸刷牙。嘴里的的臭味还是很浓,周本平换了两回牙膏,刷了很久才觉得口气恢复正常。
    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脸,收拾得干净明朗,他又用手在嘴巴前面遮挡着呼了一口气。口气清新干净,他很满意。
    但是一时间,之前在报社洗手间里的那种隐约的感觉又缓慢的浮现出来了,这一次,周本平准确的捕捉到了。
    没错,是口气!
    不久之前,他曾经在报社办公室和小安面对面说了很久的话,距离很近,呼吸相闻,那时候他满嘴蒜臭令人作呕,但是小安记者却没有一点点厌恶地表示。
    作为一个漂亮清新的女孩子,对一个大男人的满嘴口气毫无厌烦之感,这意味着什么呢?
    周本平不由自主的浮想联翩,他甚至想到,小安实际上是拜读过他的作品,仰慕他的才情专程而来,爱屋及乌,也就不在乎他的不修边幅。
    周本平除了记者的身份之外,业余还会写些情感文章,通俗小说之类,在某一个小众的写手圈子里还是小有名气的。
    尤其是联想到小安说的,是她主动要求报社领导把他派给她当助理,又加上刚刚她竟然再次主动电话来约自己吃饭。
    这种情境,越琢磨越靠谱。
    周本平一时间心花怒放,挂着满脸灿烂桃花出了门,直奔狗食街。
    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周本平又看见饿死鬼蹲在树荫底下,专心致志地在玩弄一条肥大的花虫子。
    第五章 血腥

    从周本平所住的曲河边上,到狗食街的路程比较远,出租车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周本平本来想招呼一辆出租车,但是伸手的一刹那,忽然想起刚刚发生的那场车祸,转念又想到因车祸而牵连出的碎尸大案,不仅心有余悸。
    周本平看看街边上有空着的电动三轮车,本地人叫“三崩子”,也是出租载客的,于是伸手招呼了一辆,上车走起。

    初夏,黄昏降至,暖风微醺,周本平坐在四面透风的电动车上,浑身舒爽,心情灿烂。
    电动车的速度比出租汽车慢得多,等赶到狗食街的时候,足足用了将近三十几分钟,但是时间也刚刚到四点十分左右。
    狗食街的热闹夜生活还没开始,街面上还有点冷清,周本平百无聊赖的闲逛了一圈,蓦然发现,狗食街其实就在北河小区的边上,他一下想起来闻道士。忽而又记起来临别之前闻道士曾经给过他一个电话号码。
    周本平即兴想到,反正时间还早,也没什么消遣,不如先跟闻道士聊聊。

    他在口袋里翻了一番,没发现那张字条,才想起来先前穿的衣服是门卫老曹的,那张字条一定是放在老曹的衣服里了。既然没有电话,那就直接登门吧,周本平想。
    周本平闲庭信步,来到北河小区,轻车熟路找到12号楼3单元。进单元门的时候,碰头正赶上“土财主”从门里出来,猝不及防差点撞个正着。
    土财主,就是先前给周本平引路的那个小老头儿,老蔡。
    土财主疑惑的看了周本平一眼,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却又不敢认定。
    周本平有些歉意的笑了一下,赶紧闪了进去。

    先前他来过的时候,乔装成一个粗鄙萎缩,蓬头垢面,满嘴腥臭的老爷们儿,现在是一个意气勃发,兴高采烈的白领青年。反差太大了。
    走上三楼,周本平看见闻道士的房门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这似乎有点不对头。

    那种莫名的紧张情绪又再次突如其来。
    周本平试探着,缓慢地走进室内。
    进门的方厅里里空空如也,没有人。
    周本平叫了两声:“闻师父!闻道士!在吗?”没有人应答。
    这是一间老式格局的两室一厅,周本平打开两间房门,两个房间都没有人。厕所也没有,厨房也没有,阳台也没有。

    闻道士不见了!

    但是,房间里有一股异乎寻常的味道,潜伏在某个角落里,却又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周本平仔细地在空气中搜寻,终于,他发现这一丝奇怪的味道来自于方厅里的沙发,就是他和闻道士共同坐过的那一张沙发。
    他挪蹭到沙发旁边,那种味道越发明显了。周本平发现沙发上凌乱地扔着两张报纸,那种古怪的气息,就被掩盖在报纸的下面。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报纸,廉价粗糙的折叠沙发的灰色坐垫上,赫然一团深褐色的洇渍。
    一大片血渍!

    周本平惊呆了。几个小时之前,他在这片沙发上坐下去的时候,肯定没有这片血渍。但是现在看起来,这片血渍已经接近干涸。那就意味着,这些血是他刚刚离开不久的时候流淌在沙发上的。
    但是屋子里其他的地方都很正常,既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被人为破坏的迹象。
    闻道士的家里陈设很简单,两张沙发,一间卧室里有张床,有一个低矮的电视柜,摆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另一间干脆空空荡荡。一切都很凌乱,但是都还正常。
    他顺手把那两张遮盖着血迹的报纸翻看了一下。发现这居然是两份《兰岛广电周刊》,正是他上班混饭的工作。

    被压在下面的一份是很多年前的一期周刊,被折叠放置在沙发上,被血浸透了那一页是一篇劲爆新闻《兰坊郊区思故乡发生八旬老母怒杀逆子案——是人性的泯灭?还是伦理的扭曲?》。

    周本平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这篇标题知音体酸倒牙的文章,是他八年前进入《广电周刊》上班之后,第一次正式发的稿子。因为这篇稿子,初出茅庐的新人周本平还得到了马总编的赏识。
    盖在上面的是最近的一期周刊,因为盖在上面,所以只有半边页面被血迹浸到。
    那一页是“环球猎奇”版面,文章内容是《地球上神奇的北纬32度线》。这是一篇老掉牙的文章,几乎每一个媒体上关于自然地理的杂志都曾经发布过类似的文章。广电周刊发这篇文章,纯粹是为了凑足版面,毫无阅读性可言。

    但为什么闻道士不见了!
    闻道士几个小时之前对他说了两句话:你又要死了!我一直在等你!
    沙发上有血迹!
    掩盖血迹的是他供职的杂志《兰岛广电周刊》
    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如果有,这几个问题中间实在找不出任何痕迹可寻,每一件事情都是天南地北,各不相干!
    如果没有,周本平却偏偏觉得这其中分明有某些微妙的关联,让你隐约可见却又茫然无知。
    周本平觉得刚刚鲜活起来的心情瞬间又跌进低谷!

    这时候,电话响了。小安在电话那边兴奋急促的说:“周老师,你在哪儿啦?我都等你半天了,我要饿死啦!”
    周本平强打起精神,回了一句:“马上就到! ”匆忙挂了电话,扔了那两张周刊报纸,走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把房门关起来,思忖了片刻,觉得还是保持原状的好。
    在路上,周本平想进街口安慰自己,这只是个临时状况——很有可能是在自己离开以后,来了一个女性求卦问卜,坐在那张沙发上,那个女性正处在特殊生理周期,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于是就在沙发上留下了血迹……

    但是不对!
    那张沙发是闻道士自己坐的,如果有问卦的人来,应该是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如果当时另一张沙发也有其他人呢?就像他在闻道士的家里时情况一样。
    那闻道士为什么连房门也不锁,就消失了呢?毫无道理。
    也许是闻道士自己有痔疮——周本平想到。他的痔疮犯了,而当时正好没有别人,所以他仓皇狼狈地跑出去求医。
    也不对!除了沙发上有血迹,地上什么都没有。而且,那么大一片血迹,怎么看也不像小小痔疮的造成的。
    也许是有个歹徒,冒充来算卦的,进屋之后就掏出刀子,威胁闻道士把钱掏出来,但是闻道士临危不惧奋起反抗……
    还是不对!

    也许那些不是血迹,只是一瓶番茄酱……去他妈的,爱咋咋地!周本平现在只想着小安,管他闻道士是谁?

    他一路胡思乱想,来到了狗食街街口。
    小安远远地看见他,兴奋地喊起来:“周老师!周老师!我们去吃豆腐宴,好不好?”
    豆腐宴是狗食街上一个著名的素食坊,一桌十八个大菜,全部是豆腐做的。号称“十全上素”。
    周本平本来也是好素食的人,这一顿豆腐宴恰好合他胃口,但是这一刻实在是心境不爽,但是面对小安,还是强颜欢笑,说了声:“好!”
    两人来到素食坊,正式夜宴开张的时候,人满为患。周本平运气好,恰好有一桌客人刚刚吃完,腾出一张桌子。
    小安问点几个菜,周本平说我请客,你随意。
    小安兴高采烈地说:“那我可要大吃一顿喽!”在菜单上比比划划挑了半天,点了四个豆腐菜。

    等上菜的空档,小安突然问道:“周老师,你先前说你恰好梦到请我吃饭,是什么情况啊?”
    周本平一愣,万没想到小安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只好敷衍说:“嗯!逗你开心,说着玩的!”
    小安嗔怒地撇了撇嘴,说:“我就知道你是瞎扯!”
    周本平应付着问了一声:“为什么呢?”
    小安说:“因为人在白天睡觉的时候,很少做梦,或者基本不做梦,所以老话儿才有‘白日做梦‘这种说法啊!”
    周本平说:“也对!”
    小安说:“其实呢!人并非是白天睡觉不做梦,只是因为白天睡觉,大多数是浅睡眠,即使做梦哦,醒来以后也记不住,所以大多数人相信白日做梦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儿,而晚上睡觉是深睡眠,大脑皮层的活跃程度降低,相对的梦境的记忆就比较清晰了!”
    周本平笑了笑,说:“你还挺渊博的!这些我都不懂!”
    小安撒娇地说:“那是,我会的还多着呢。有机会给你暴露一下!”
    周本平若有所思的说:“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么一般情况下,白日做梦梦见的事儿,应该就是你印象。或者记忆比较深刻的事情吧?”
    小安说:“这么高难的科学道理,其实我真是不大懂,但是我想应该是的。只有记忆特别深刻的东西,才会在浅睡眠状态下清晰地显现出来。”
    周本平还是想到了那个梦境,忽然之间,他觉得如果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关联的话,那个梦境会不会是有所暗示呢?

    这时候豆腐宴上了桌子,小安兴奋地拿起筷子,在一道豆腐茄子上挖了一口,仔细的咀嚼了一会儿,说:“这块豆腐还好,但是这只茄子很伤心……味道不是很好!”
    周本平吃了一口菜,身子里有了暖热的气息,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说道:“呵呵!你吃茄子还能吃出它的心情?这就是首都文艺女青年的范儿么?”
    小安叹了口气,说:“还不止呢。这一块茄子跟刚才那一块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这块茄子从小不被妈妈爱,但是它不在乎,它是个坚强的孩子!”
    周本平瞠目结舌。呆了半天,才说:“安记者,你这个腔调太文艺了,弄得我都不会吃饭了。”
    小安把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嚼得呼噜作响。含混的说:“我说都是真的,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周本平默然无语。
    小安又说:“唉!做这道菜的师父今天失恋了……他放的盐好伤心……”
    周本平说:“您这是怎么吃出来的?”
    小安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我的超能力,你相信吗?我每次吃到嘴里的东西,都能吃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过往,所以,我一向都不吃肉的,吃肉太可怕……但是我的那些朋友们都不相信我,他们都觉得我又矫情,又清高……”
    周本平心想,其实我也觉得你很矫情。

    忽然间,他心里想到了一个坏透顶的主意。
    趁着小安情绪伤感,埋头吃东西的当儿,周本平拿起来旁边的一双干净筷子,装作关心体贴的样子,给小安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她的食碟里。
    “这个鱼豆腐,很好吃的,味道很鲜美!”周本平说:“给你尝尝!”
    其实,在拿新筷子的时候,周本平鬼鬼祟祟地用筷子在自己的指尖上抹了一下,他的指尖上,还有一点从闻道士的沙发上的广电周刊上沾到的血迹。
    一刹那之间,他还有点犹豫,对于小安,他心里有一点萌动,有一点暧昧。但是,恍惚之间一点恶作剧的心态以及对闻道士消失之谜的好奇,压制了他的情绪。
    小安说:“谢谢周老师……”夹起那块鱼豆腐吃了下去。
    周本平盯着小安,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不料,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安说:“切,这块鱼豆腐,根本不是豆腐,是好多食品添加剂哦,好难吃!”

    周本平失望了!
    这一餐饭最后吃的平淡无奇。虽然小安还是在讲述那些白菜豆腐的辛酸往事,但是周本平显然已经没有愿望听下去。
    到后来俩人都没了兴致。草草收场,周本平结了帐,问小安:“你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
    小安说:“我家原来在城南有一套房子,但是很久没有住过了,我下午才回去看过……”
    周本平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俩人在路口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周本平拉开后车门,让小安先上了车,刚想关门,自己坐到前面副驾驶去,不料小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周老师,陪我坐一起好吗?”小安这句话说得楚楚可怜:“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

    一瞬间,周本平的心都化了。

    出租车司机暧昧了笑了一下,周本平装作没看见,坐进后排,挨在小安身边。
    车开动了,车窗打开着,夏夜的风阵阵撩拨着小安的香水味道,掠过周本平孤独不安的心。
    小安抓住周本平的胳膊,贴近他,终于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本平意乱情迷,这时候已然忘了闻道士,忘了那辆出事儿的出租车,忘了碎尸,忘了老曹的夹克衫,忘了饿死鬼,忘了十年往事和千年未来……他只愿在这一刻时间凝固,永夜不明。

    车终于开到了。
    这是一片高档小区,周本平认识这里叫做“富佳海都”,是著名的富人区,小区里都是独栋小别墅。
    最然舍不得,周本平还是牵着小安的手下了车。
    周本平问:“你到家了,要不我先回去了啊?”
    小安嫣然一笑:“周老师,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有点害怕!”
    周本平一阵迷乱,奋不顾身地把小安楼在怀里:“别怕,我保护你!”

    小安的房间小巧,温馨而雅致。
    他们没有开灯,敞开的落地玻璃窗掩着绵绵密密的窗帘,被夜风鼓动,像波浪一样起伏游走。
    周本平在小安身体上荡漾着,小安像一只小猫一样温柔,狂野,性感,迷乱……周本平肆意地咬着小安的嘴唇狂吻,小安的舌头像一条快活的小鱼儿在他的牙齿之间跳跃……欲望像一条丝线牵扯着前生往事,呻吟就是所有的回忆。

    小安咬着周本平的耳朵,剧烈地喘息着说:“原点?是什么意思?”
    周本平根本没有去想小安说的是什么!
    “原点……”小安渐渐迷离,呻吟呓语。
    “什么原点?没有原点,只有高潮!”周本平低沉的吼了一声,在小安身上瘫软下去。
    小安死死地抱着他的头,渐渐的平稳了呼吸,终于沉沉睡去。

    月光如水,照在他们的身体上,如隔世的宿命般迷离。
    今天更新到此,明天继续。

    谢谢大家捧场!
    第六章 追杀

    夜色。月光。凶气。杀机。
    纵横交错!
    城北边缘,城乡交界处。鳞次栉比的一片棚户区,穷街陋巷。
    一条昏沉的长巷,尽头是一堵墙。
    “死路一条!”
    闻道士按住心口,强压住剧痛,嘴角还有一丝丝血迹流出来。倒在一堆垃圾里,死死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月光很皎洁,巷子很通透,不可能藏得太久!闻道士想到。
    有人在追杀他。
    闻道士了隐蔽了许久,没有人跟踪而至的迹象。他试探着挪动了一下身体。
    “嘿嘿……”黑暗之内,看不见的地方,有人诡异地笑了一下。
    闻道士立刻顿住不动。
    “嘿嘿,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那个人快活地说,就像个在捉迷藏的小孩子。
    闻道士索性不再躲藏,艰难地站起身,说道:“是老四?还是老七?”
    “老九!”那个人高兴地说:“五哥,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闻道士咳嗽了一声,喘息着说:“老九,你长大了!”
    老九淡淡地说:“是啊!那年出事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现在我都长大了!”
    闻道士停顿了一会儿,沉声说:“出来吧,老九!”
    “呵呵,五哥还是找不着我藏在哪儿……”老九笑着说。
    闻道士身边不远处的另一堆垃圾里,一个硕大的垃圾筐摇动了一下,一个轻快地身影跳了出来。
    他的身材瘦小而孱弱,面目看起来不过八、九岁年纪,但是气色很欢快,就像一个刚刚考完试要放假的小学生。
    老九笑嘻嘻地说:“五哥,你看我这几年长高了没?”
    闻道士痛苦地咧嘴笑道:“老九,你长高了一厘米!”
    老九也笑了。
    笑容还没凝固,老九在一瞬间弹身而起,向闻道士冲过去,动作迅捷飘忽,形如鬼魅。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冲到闻道士身前。
    他上身低俯,右手斜刺而出,手中是一枚寒光凛冽的匕首。
    闻道士沉声怒喝,不躲不避,扭身,发力,一脚横扫斜踢,正中老九的手腕。
    匕首被踢飞,闻道士的脚还没收回。老九阴森的笑了一下。
    左手突然刺出,竟是在指缝之间捏着三枚钢针,瞬间刺入闻道士的右腿。
    这一次偷袭,右手的匕首只是诱敌,左手的毒针才是杀招!
    闻道士立时觉得右腿一阵酸麻,颓然倒地。
    老九站在他身边,笑着说:“五哥你看差了,我是长高了一点五厘米,否则,我够不到的你的腿!“
    老九是个侏儒。
    一个比恶魔还要可怕的侏儒!
    后半夜,天空弥漫起了乌云,月亮潜进黑暗里,阴风乱窜,惊动了暗夜里无数生灵和床上两个迷乱人心。
    无意识的昏睡,不记得睡了多久,周本平被冷风惊起,倦怠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小安正伏在他的胸前,翘起脑袋,瞪着一对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他。
    周本平吓了一跳,却已是想不到该说点什么。半晌,才怔怔地说了声:“对不起!”
    小安笑笑,说:“对不起什么?”
    周本平说:“是我乱了!”
    小安说:“你乱了什么?”
    于是周本平不再说话,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安。
    又过了很久,小安幽幽地叹口气,说:“乱就乱吧,其实我也乱了!”
    周本平笑:“那你乱了什么呢?”
    小安也笑,笑得很羞涩。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乱了……”
    这句话让周本平怦然心动。
    小安说:“明天,有空的话,陪我去看看我妈好不好?“
    周本平疑惑地问:“你妈妈,不是已经……?“
    下午在办公室聊天的时候,小安对他说过,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我意思是,去拜祭一下!“小安说道:”现在你是我的助理,你有义务陪我!”
    “哦,你妈妈葬在兰坊吗?”周本平问。
    “是的!葬在兰坊城北,思故乡……”小安轻声说:“我妈妈是在那儿出生的,那是她的家乡……”
    “哦,思故乡……”周本平回忆:“那个乡我很熟,我到周刊上班后的第一个专题大稿子,就是在那儿写的!”
    周本平忽然想起了闻道士家里,那份盖在血迹上的周刊。
    冥冥之中们是不是真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安排着一切?
    “嗯,自从我离开兰坊去北京上学之后,我还没回去看过她呢……”小安的语气柔弱委屈,让周本平更觉得心碎、心醉。
    “嗯,那你妈妈是为什么……是生病吗?”周本平试探着问道。
    小安摇摇头:“不是,是一场飞来横祸……”
    “横祸?”周本平很不解。
    “嗯!飞来横祸……”小安窝在他的胸口,悄悄地说道:“你记得十一年前,咱们这儿发生过一次地震吗?地震发生的时候,我妈妈正好去乡下采访,在半路上突然天崩地裂,山体滑坡……她的车被埋在泥石流里……”
    周本平惊呼一声,翻身坐起,心中乱石崩空,惊涛拍岸,无数孤魂野鬼四散奔逃。
    小安,你是谁的女儿?

    闻道士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最终还是瘫倒在地。
    他大汗淋漓,表情狰狞。不甘心,不情愿,却又无能为力。
    老九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欢呼:“哈哈哈哈,五哥你耍赖皮……起来呀,起来我们再继续!”
    闻道士阴冷沉默,盯着他,说:“你动手吧……横竖只是一个死,我这条命能多活十年,已经是白赚回来的。”
    老九笑着说:“那怎么好意思呢?五哥!”
    说着,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再有一步,他就可以走到闻道士身边。老九右手一翻,手中又多了一枚匕首,锋刃上闪烁着碧绿的流光,显然是剧毒。
    生死一瞬间!
    老九背后突然有个声音说道:“站住,别动!”
    这声音是一个女人。
    老九一下子顿住。说道:“二姐,你来了!“
    被他称为“二姐”的女人微微叹了口气:“小孩子真是不懂事,你敢再往前一步,你的小命就没了……”
    老九脸上微微变色,嘴上却狡辩:“不会吧,五哥已经……”
    二姐:“老九,你真是年少不经事吗,难道你忘了,你五哥绰号‘天狗’,是因为什么?”
    老九说:“因为他长了个狗鼻子,是么?”
    二姐说:“没错!所以,你以为他真的中了你的毒刺吗?你藏在哪里?你身上带了毒刺?你从哪个方向出手?老五看都不用看,他只要用鼻子闻一闻,都一清二楚!今天下午,他一出手就重伤了老大和老四……你也不想想,能同时对付老大和老四,还能重伤他们,并且全身而退的五哥,怎么会着了你的道儿?”
    老九的脸色变了。嘴上说道:“不可能,我刺进去的时候,明明是刺进了他身体里……”
    闻道士不再掩饰,放声大笑,说:“你只能说,你刺进了一块肉里……”
    老九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个猜中了谜语的孩子。
    “我明白了……”老九喃喃自语:“你在故意躲在垃圾堆里藏了这么久,翻出一两块烂肉塞进裤腿里,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闻道士笑笑,说:“但是我也承认,我还是算错一件事,你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那根刺,比其它两根刺长出半分,那根刺确实刺中我一点皮肤,弄得我酸麻了好大一会儿……”
    说完,他站了起来。
    尽管胸口还在痛,嘴角还在滴血,但是他还可以站起来。
    “二姐,多年不见,你还好吗?”闻道士对老九身后的二姐鞠躬,问候。
    二姐是个清瘦,婉约的中年女人,穿着普通,相貌平淡,戴着一副知识分子气质的眼镜,看起来像个清贫而严谨的中学教师。
    二姐望着闻道士,怅然若失,轻声说:“老五,你还是那么年轻,二姐却老了!”
    闻道士沉声说:“当年二哥的事,我很抱歉!”
    二姐说:“六弟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闻道士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显然是是在压制某种情绪,说:“彼此彼此!”
    过了很久,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种诡异,压抑的气氛,慢慢形成一个气场。
    二姐再次开口,说道:“五弟,你是知道的,我们不是来寻仇要命的!”
    闻道士说声:“没错,但是如果我不开口,你们就会要了我的命的,对么?”
    老九插嘴说道:“如果你开了口,我们也会一样要了你的命!”
    二姐像老师教训学生一样,责怪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老九居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声:“我说都是实话嘛!“
    二姐没有搭理他,扭头对闻道士说:“五弟,大家都简单一点儿,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
    闻道士说:“如果我还是不说呢?”
    二姐又叹口气,说:“我是讲道理的人,不像老七那么鲁莽,不像小九就喜欢杀人见血,我们来讲讲道理……”
    闻道士说:“二姐请说!”
    二姐缓缓地说:“那个人,是今天下午到你家里去的那个人吗?”
    说罢,他死死地盯着闻道士的脸,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闻道士沉默了一下,说:“你猜!”
    这时候,突然阴风乍起,天上乌云翻卷,月光瞬间隐没,似乎有暴雨将至,巷子里一下子陷入黑暗。

    这一刹那间,闻道士,二姐,老九同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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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时间去哪儿啦

    周亦凡不情愿地把闻道士推推搡搡地塞进车里。骂骂咧咧地坐进了驾驶室。
    闻道士小心翼翼地说:“警察同志,你好像脾气不大好……”
    周亦凡说:“闭嘴!你个扫帚星!”

    老九和三姐其实并没有远远逃走,他们躲在不远处的一个黑暗角落里冷静地观察着。
    闻道士和周亦凡离开之后,剩下的几个警察也离开了巷子,走向不远处的一片工地。
    这是一片庞大的工地,是一个政府主导的巨大的棚户区改造工程的现场。附近的居民已经陆续搬走,拆迁已经开始,早期搬迁的完的居民区已经被拆迁干净,地基已经开始施工。
    今天早些时候,那辆运藏着碎尸的残土卡车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警察们在这里仔细的搜索着。

    风渐渐缓和下来,预感中的暴雨并没有到来。
    月亮又钻出了云层,皎洁圆满,大地一片安详宁静!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充满了悬疑,恐惧,血腥,背叛的不眠之夜!

    小安关上了窗户,回到床上,赤裸的身体冷得瑟瑟发抖。
    周本平不顾一切地把小安搂在怀里,忍着心中天崩地裂。
    小安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上,天色微微有点阴沉,但是暖风依然。
    周本平和小安相拥而眠,在沉睡中又被电话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看过电话,是周亦凡打来的。
    周亦凡粗声大气,震得周本平耳骨轰鸣:“周本平,你在哪儿?块出现,有事找你!”
    周本平看看时间,才早上7点钟,说道:“你到了兰坊了?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
    周亦凡说:“警察找你问话,你磨叽什么。迅速出现,你家楼下早市,顺便请我吃早点!”

    小安已经醒了,眨了眨眼睛,温顺地问:“谁?”
    周本平说:“一个泼妇!”
    小安说:“前女友?”
    周本平说:“我没有前女友!”
    小安说:“你骗人,我才不相信!没有前女友,哼!”
    周本平叹了口气,说:“这世道,说真话总是没有人相信!”
    小安换了话题,问:“吃早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周本平想了想,说:“好,那个是我妹。”
    小安说:“挺好,见你妹哈。”说完调皮地一笑。

    早市上已经熙熙攘攘,平凡人生活的新一天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市井气息。
    周亦凡已经找了一个卖早点的摊子,占了一张桌子,叫了油条豆浆咸菜米粥,正在胡吃海塞。
    周本平走过来,皱了皱鼻子:“一个女孩子,吃成这样,成何体统!”
    周亦凡头也不抬,呼噜着:“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叫你一晚上不吃不喝去熬通宵,你试试!”
    周本平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温柔地笑了。
    周亦凡这才抬起头,忽然看见周本平身边赶着小安,不禁大叫:“我去!周本平同志你发财了啊,这么些年你终于搞对象了啊?”
    小安不禁羞红了脸,周本平忙说:“她不是我对象!我们……”说着心虚地看了一眼小安,不知道怎么解释。
    小安盯着他,不说话,眼睛里全是“看你怎么办”的期待。
    周亦凡大大咧咧地说:“别扯了,你俩没搞对象,昨天晚上睡在一个被窝里?你蒙谁哪!”
    这下子小安懵了,顺口说道:“你怎麽知道的?”
    说完脸红得更厉害了。
    周亦凡笑得直拍桌子,引得早点摊子上的其他人都朝这边看。
    周亦凡强忍住笑声,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低调低调,有话好好说……”她看了一眼周本平,又看了一眼小安:“我这个大哥,从小清心寡欲,没搞过对象,身上从来都没有女人的味道,但是今天早上,他身上有你的香水味……”
    显然很开心,周亦凡不禁得意洋洋地哼哼起来:“他身上有你的香水味,不顾一切陪你睡……”
    小安红着脸说:“那就是有香水味,也不一定是在一起睡觉嘛?”
    周亦凡说:“这位女同志您就别谦虚了,她身上不但有香水味,下巴上还有口红的印子,虽然洗过脸,但是很明显洗得不够仔细,因为赶时间,所以没洗干净,而你呢……”她指着小安说:“你的脖子耳根的地方,有很明显的痕迹,是被两片肥厚的嘴唇子嘬出来的……要不是你们俩昨晚上滚床单,难道是你来一大早起来去打篮球了吗?”
    小安低着头,搓手,不再说话,表示默认了。
    周本平挠挠头,叹口气,说:“算了,别装了,我妹妹是警察,还是刑警。好吧,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小安,是我正式的女朋友,我们是昨天晚上刚好上的!”
    他把“正式的女朋友”这几个字说的很庄重。
    小安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甜蜜,期待和满足。顺手搂住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身上。
    周亦凡兴高采烈地大叫:“哎呀妈呀!昨天刚好上,就滚床单,扯栏杆,哥!你发达了啊!”

    周本平讪笑着对周亦凡说:“我刚刚还一个劲儿的跟小安解释,我以前都没谈过恋爱,没有前女友,她还不信呢!”
    小安向周亦凡问:“是真的吗?”
    周亦凡说:“我发四!”她很庄重的举起四根手指头,这个举动把小安逗笑了。
    “我哥从小到大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我爸我妈以前都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现在他们可以放心了!”
    小安说:“太奇怪了!”
    周亦凡说:“是啊!我也奇怪呢,你们来是怎么对上眼的?说来听听呗。”
    这个问题把周本平难住了。
    事实上,小安也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好像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征兆,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周本平到底爱上小安的哪一点呢?年轻美貌?文艺青年?温柔体贴?好像都不是。
    那么,小安到底又爱的周本平的哪一点呢?知识分子?沧桑男人?护花使者?哪一点都不像!

    但是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周本平握着小安的手!从他说出“这是我正式女朋友”的时候开始,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觉得这个决定虽然仓促但是绝不轻率。
    他已经决定封存所有的回忆,有生之年不再追溯任何往事,直到终老,和小安一起。
    三十三年的人生里,他终于品尝到,什么是爱情的滋味!

    周本平胡思乱想着,边上的两个女生已经开始无话不谈,就好是亲昵了多年的闺蜜一样。
    小安一个劲儿的追问:“你哥为什么没谈过恋爱啊?为什么没追过女生啊?为什么没有女生追他啊?他长得又不难看!又不傻……”
    周亦凡甩开腮帮子一边喝粥吃咸菜,一边哇啦哇啦地说:“谁知道哪!可能是他投胎投错了吧!你知道,小时候我爸我妈经常说我俩投胎投错了,他应该是我姐,我才应该是个带把儿的……”
    小安一时没明白过来:“带把儿的……?”
    周亦凡把一只手搭在小安肩膀上,贱兮兮地说:“这位女同志,别装纯情了,把儿……”她极其流氓地把大拇指竖了起来,还勾了两下:“就这个,你昨晚上又不是没见过……”
    小安又羞又气,抓起一根油条塞进嘴里,决定不再跟这个妹妹说话。
    周本平看见妹妹的话题越聊越猥琐,只好插话道:“不许瞎说!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儿吧?”
    周亦凡这才想起来,抹抹嘴巴,大言不惭地说:“找你,主要是两件事。嗯,第一,借点钱花花……”
    周本平皱皱眉头,说:“怎么你们省城的刑警出差,都不带钱的么?”
    周亦凡怒道:“借就借,不借就不借,磨叽什么玩意儿!”
    周本平叹了口气,说:“惹不起你!”说着抽出自己的钱包,取出一张银行卡。
    “给你,拿去!我的密码你知道,别乱花啊!回到省城记得还给我!”
    周亦凡笑嘻嘻地接过银行卡:“谢谢您咧,回头给你和嫂子买一套大礼包!”
    周本平说:“滚蛋!你想着还我钱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其乐融融,周本平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的,这应该是自己的想要的生活!
    周本平说:“那第二件事呢?”
    周亦凡说:“噢!第二件事,才是正经事!我代表公安局刑警队找你问话,了解情况,你别紧张啊周本平同志!”
    周本平不解地问:“找我问话?”
    周亦凡严肃地说:“是啊!昨天本事发生一起重大碎尸案件,你是重要线索之一!我需要跟你核实情况!”
    说着还掏出了一个本子,一支笔,严肃认真,煞有介事。
    “说说你昨天下午的情况吧?”
    周本平问:“你咋知道跟我有关系的呢?”
    周亦凡说:“切!昨天案发之后,你们市里的警察就调取了事发地点的监控录像,我们亲眼看见你从那辆出租车里下来的,你下车之后,那辆出租车被卡车撞了。今早上我们队长问我,谁来找你核实一下情况,我自告奋勇来了!”
    周本平说:“你们不是都看了录像了吗?干嘛还要找我问话,我最多就算个间接线索,跟碎尸案没有直接关系!”
    周亦凡一拍桌子:“警察问话,不许瞎说!录像是录像,你是你,录像能代表你说话呀?再说了,我不来找你,我跟谁借钱去呀!”
    小安被逗笑了!

    小安说:“哎呀你快说吧,我都要笑岔气了!”
    周本平说:“好,安记者,我给你这个面子……”
    周亦凡抓起笔来装模作样的记录。
    “昨天下午,我本来是到北河小区有一个新闻采访……”周本平说着,忽然间心中一颤,他又想起了闻道士。
    “什么时间?”周亦凡问道。
    周本平说:“嘿!还挺认真。”
    周亦凡说:“警察办事,有根有据,你说你的!”
    周本平说:“这样的,我是大约下午的1点左右到了北河小区,找到采访对象进行暗访。”他略略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暗访,是掌握证据的第一步,你懂的,就相等于你们警察的卧底侦察。我的整个过程大约只进行了不到10分钟……”
    “你这暗访时间还真短!”周亦凡说。
    “嗯,临时有事,报社打电话叫我回去,跟他接头……“周本平指了指小安,小安配合地点点头,算是给出证言。
    周亦凡意味深长地说:“噢!果然是昨天才认识的。继续说!“
    “我离开北河小区,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广电局大院,到门口的时候……”周本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出租车司机找零钱的那一段说出来。
    “继续!”周亦凡催促。
    “嗯,到了广电大院门前,我就下了车……”周本平决定还是略去那一段情节,在给自己解释道,那无关大局。
    “我下车之后,往大院里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撞车的声音,然后我回头看,就看见出租车被撞翻了,但是司机没什么大事,正在往外爬,那辆大卡车被撞得有点歪,差点翻车……大概就这样吧!”
    他一边说,周亦凡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等他说完。周亦凡迅速地看了一遍记录,问道:“没有别的事儿了!”
    周本平说:“没有了!”
    周亦凡说:“那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你干嘛去了?”
    周本平一愣!
    周亦凡说:“你没发现问题?”
    周本平摇摇头:“没有,有什么问题吗?”
    周亦凡说:“你看,你昨天下午1点到的北河小区,暗访进行了大约十分钟,我就算你进门,找人,上楼下楼总共用去15到20分钟,你离开北河小区的时间也就是1点20分左右,而你从北河小区那位置回到广电局,正常速度的话也就是10来分钟,就算堵车的话,有20分钟也足够了……”
    周本平回忆了一下,说:“昨天不堵车!”
    周亦凡说:“对嘛!所以说,你回到广电局大院的,正常来说应该在下午1点30分左右就到了,最晚不会超过1点35分……”
    周本平想了想,说:“差不多!”
    周亦凡看着他,忽然变得冷静深沉:“但是,出租车被撞翻的撞车时间是下午2点零3分……”
    周本平茫然地看着周亦凡。

    好像,似乎,应该,也许是……他本来应该在1垫5分之前就回到报社门前的,但是撞车的时间是2点零3分,这中间,至少有将近20分钟的差额——有20多分钟的时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在脑海里思索着,进了北河小区,土财主带路,见到闻道士,离开,出租车,找零钱,撞车,见到马总编,见到小安,聊天,刷牙,回家,遇见了饿死鬼,睡觉,做梦,打电话……一切都顺理成章。毫无差错。
    但是,那20分钟时间去哪儿了?
    丢失了?蒸发了?掉在马葫芦下水道里了?还是就着打卤面吃掉了?毫无印象!
    这一刹那,周本平蓦然间幽幽地想起另一间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却又仿佛千丝万缕纠缠的问题——闻道士家里,沙发上的那滩血渍!

    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铃声想起来,是一句煽情而哀婉的歌词:时间都去哪儿啦……
    第九章 六感者

    周本平缓过来心神,强装做无辜的表情说:“怎么着?难道你怀疑我有问题?”
    周亦凡又换了那种大大咧咧的表情:“屁!怀疑你有个屁用!我就是发现问题,本着警察的事业习惯问一下……再说了,碎尸案都没有了,我们算是白来一趟,杀人案没有了,没劲!“
    周本平说:“啊?怎么出了个杀人碎尸案一下子又没有了!“
    周亦凡说:“去他奶奶的!昨天半夜我们赶到这儿,累得跟死狗似的,法医直接去验尸,我们直接去那个工地现场,忙活了一通宵,直到今天早上,法医才给我们一消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本平和小安一起问。
    “法医说,经过认真仔细科学严谨毫无破绽的查验,证实这具女性碎尸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是一具如假包换的古尸,一具完美的古代干尸,考古学意义特别重大,但是……”她轻蔑地跳了跳眉毛:“杀人案没有了,我们现在要找的,很可能是一个盗墓团伙。”
    小安有点紧张,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是个盗墓团伙?”
    周本平说:“别多问了,警方有纪律的,要保密!”
    周亦凡啐了一口,说:“还保密个屁!兰坊这一带,古代遗址很多,盗墓团伙历来屡禁不绝,还用个毛保密!盗墓抛尸,九成九是盗墓团伙干的。”
    小安插嘴说:“这个情况我倒是清楚,我来兰坊之前,曾经做过很多功课,我们这次要做的《中华万古行》专题,主要讲的就是古代文化的事情,但是,我还没见过这一带出土过古尸的资料!”
    周亦凡说:“这就对了!根据我们的分析,这说明这一带肯定有一个还没被发现的古墓……我的意思是,还没被正规的考古机构发现,但是被盗墓团伙抢先一步发现了,古墓里有这具女尸。”
    周本平琢磨了一下,说:“不对!如果是盗墓团伙做的话,那这具女尸肯定值钱,恐怕比那些金银财宝陪葬品更值钱得多,他们为什么要把她碎尸了呢?”
    小安说:“嗯!我也这么想!”
    周亦凡说:“你们俩,有没有看过《鬼吹灯》?”
    周本平和小安一起摇头:“没有!”
    周亦凡说:“那《盗墓笔记》呢?”
    周本平说:“也没有,我从来不看那些妖魔鬼怪的小说,乍一看好像挺热闹的,其实仔细看,情节都大同小异,外表花团锦簇,怪力乱神,实则毫无想象力!”
    小安说:“你从来不看,你说的倒挺清楚……”
    周本平狡辩:“作为一个媒体工作者,我是抱着批判的眼光研究一下……”
    周亦凡指着他的鼻子说:“别他妈扯淡了,你没看过,就没有发言权我告诉你……”她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我们分析,很有可能那句古尸是一具僵尸,绿毛僵尸,盗墓团伙进入墓道,展开了一场搏斗,最后用黑驴蹄子和花露水消灭了她,为了防止它重生,以绝后患,所以咔嚓,咔嚓,碎尸了事……”
    小安好奇地问:“跟花露水有什么关系?”
    周亦凡一拍桌子:“花露水!六神啊!有六位神仙,还怕弄不死一具僵尸!”
    小安被逗得咯咯笑。周本平说:“行了,别扯淡了。要是没别的事,赶紧散伙吧,你回去好好抓贼,我们俩还有事呢!”
    周亦凡说声:“好咧!”收拾起东西,一摆手,算是再见。
    临走之前,回头又跟了一句:“哥!那二十分钟你去哪儿了,好好想想啊!“
    周本平胡乱地答应一声:“我想想!”拉起小安的手也离开了早市!

    一路上,周本平心思重从,默不作声,脑海里却一直在琢磨那丢失的20分钟,他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自从昨天走进了闻道士的家里开始,这样的感觉就接踵而至。
    他决定再去闻道士家里一趟。但是不能带着小安。

    周亦凡离开了早市,在一个冷清的路口叫了一辆出租车。
    一坐到座位上,她就疲惫地靠在了座椅上,一个通宵到今天早上的离奇经历,让她彻底坚持不住了。
    出租车开了一会儿,在一个小区大门口停下了,小区的门上写着四个大字:北河小区。
    周亦凡下了车,在路边警惕地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跟随,才慢慢走进去,来到一栋旧楼前,破旧的单元门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12栋3单元。
    周亦凡慢慢悠悠地走进去,上了楼,在中间的那个房门前停下来。左右看了看,伸手想要敲门。
    他的手指还没落下,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脸色苍白,面无血色,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周一份冷冷地说:“你知道是我!”
    那个男人说道:“我知道!”
    周亦凡嘲笑了一下:“确实是狗鼻子!”
    那个男人闪过身,周亦凡进了室内。

    闻道士!

    作为一个警察,周亦凡居然没有去警队里履行职责,却跑来北河小区,而她来见的人,竟然是闻道士!

    周亦凡在一条沙发上坐下,闻道士按着胸口,在另一条沙发上坐下,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很勉强的呼吸着。
    周亦凡掏出周本平交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递给闻道士。
    闻道士捏着卡片的边缘,放在鼻空前面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好像在细细地品味。
    周亦凡问:“怎么样?”
    闻道士睁开双眼,长长地喘息了一下,说:“应该还好,我觉得暂时还没有危险!”
    周亦凡问:“暂时没有危险?”
    闻道士说:“暂时没有危险,就是说至少到明天,不会有危险。”他有点儿愧疚地说:“抱歉,对于未来,我只能预感到24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是,危险迟早会到来……”
    他把银行卡递给周亦凡,周亦凡一摆手:“你拿着吧,如果需要跑路,这钱你用得着,密码是六个6……算我借你的“
    闻道士惨淡地一笑,有点自嘲地说:“你觉得,我会要跑路么?我跟你说过,我一定不跑。”
    周亦凡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你现在要履行你昨儿凌晨的承诺,告诉我……”她把身子凑向闻道士,深沉,冷酷地问道:“什么是‘六感者’?”

    闻道士望着她,有一点懒散,有一点不屑,说:“你知道我鼻子很灵的,是吧?”
    周亦凡点点头!
    闻道士说:“嗅觉,是人类最基本的感觉之一,你知道吧!”
    周亦凡说:“操!这还用你教我,眼耳鼻舌口,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感觉,是人类的六种基本感知功能,《灵异第六感》我看过好几遍,顺便说一下,我最喜欢恐怖电影了,但是我他妈的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是‘六感者’,而不是向你请教问题,老师,什么是六感?”

    闻道士软软地笑了一下,说:“你说眼耳鼻舌口,舌和口是一回事,因此加起来总共只有四个器官,你哪儿来的六感?”
    周亦凡一下子怔住了!
    闻道士说:“我来教你吧!佛家有个最著名的典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知道吧?”
    周亦凡点点头,说:“《西游记》里有这个,孙悟空他师父觉远大师教给他的!”
    闻道士叹了口气:“觉远大师是少林寺的李连杰,可没收过孙悟空做徒弟!”
    周亦凡一瞪眼睛:“孙悟空的武功不是少林寺练出来的,怎么会那么厉害?还会帮着李世民去取经?帮着李世民的和尚都是少林寺的!”

    闻道士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跟周亦凡讨论这种复杂的文学和历史问题。

    不料,周亦凡倒是轻蔑地一笑:“你没有幽默感,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西游记》孙悟空的师父是菩提祖师,这个我知道,你继续说你的……”
    闻道士看了看周亦凡,说:“我想借用一句周星驰的台词——我真是看不透你啊!”
    周亦凡笑笑,说:“我是个刑警,每天要和不同的犯罪分子打交道,我要是随时能被人看出来我是个什么人,在想些什么,我还怎么在这个道上混?”
    闻道士说:“嗯,有道理!”
    周亦凡说:“继续。”
    闻道士继续说:“《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说: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眼、耳、鼻、舌、身、意……这才是六感。前五种,是人类本身存在的客观感知能力,是真实的,而感觉,或者说‘第六感’,是至今没有经过科学证实的,但是所有人都相信,第六感的存在!”

    周亦凡点点头,说:“我也信!”
    闻道士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眼耳鼻舌身,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是感觉,或者说,都可以是第六感……”
    周亦凡说:“就像你用你那狗鼻子闻闻,就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闻道士说:“没错!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你有没有想过,六感都不是独立存在的!”
    周亦凡说:“什么意思?”
    闻道士说:“举个例子,比如说,你要是闻见一个苹果,闻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你会怎么形容它!”
    周亦凡想了想,说:“甜的,很甜!”
    闻道士说:“对,你会跟人说,这个苹果是甜的,很甜!可是,你怎么向对方解释什么是‘很甜’的!”
    周亦凡说:“那还不简单,叫他直接咬一口苹果嘛!”
    说完这句话,她一下愣住了!
    周亦凡是个无比聪明的姑娘,虽然平时看起来不修边幅大大咧咧,但那只是作为刑警身份的一种必要伪装。
    她一下子明白了闻道士这个举例的含义!
    周亦凡说:“我懂了。如果你没有舌头上的味觉,就永远也不会说清楚,甜味是什么感觉!嗅觉是依附于味觉而存在的,同样,味觉也是依附于嗅觉而存在的。如果没有味觉,你就永远也搞不清楚,你闻到的大多数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闻道士欣慰地点点头,说:“你果然很聪明,一点就透!”
    随即,他黯然神伤的说:“就像我!我从出生以来就不知道苹果是什么味道!我天生是没有味觉的!”
    周亦凡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道士继续说:“我通过鼻子,能闻到一切事物,一个人的欣慰,欢喜,恐惧,忧郁,我能闻见危险的来临,我甚至能闻到死亡来临的声音,就像每个人都能闻到醉鬼身上隔夜的酒气一样明显……“
    周亦凡打断了他:“别他妈那么文艺!老娘受不了了,说重点!“

    闻道士咳嗽了一声,说:“那好吧!重点是,我们要从一个叫做‘九幽局’的组织开始……”
    周亦凡微微一惊,问道:“九幽局,干嘛的?”
    “盗墓的!”闻道士低沉地说:“九幽局是地下世界里最具实力,也最隐秘的盗墓组织……”
    第十章 自相残杀

    这个时候,周本平和小安在广电局大院门前下了车。
    小安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思故乡呢?”
    周本平心情有些烦乱,找了个借口,说:“昨天那个采访,我还没搞定,被你耽误了,当下还要去补一点功课!”
    小安问:“中午之前回来吗?”
    周本平在心里算计了一下,一个上午足够了,要是闻道士还没出现,他就要报警了。
    “嗯!没问题,我中午回来!”
    “那好,中午我等你吃饭,下午我们一去思故乡!”
    周本平说:“好!”
    小安温柔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去的时候,好好看看来回的时间,你的时间丢了!”
    这句话又刺激了周本平。
    他突然觉得小安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来有些非同寻常,甚至产生了一点点诡谲的气息!
    他一下子回忆起昨天晚上,小安在他的肩头喘息着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呢?
    说了什么呢?
    一片空白,遗忘无迹!

    闻道士和周亦凡还在对话。
    “据说,九幽局是个很古老的盗墓组织,相当古老,我们祖辈口口相传,最早的记录出现于西晋时期。这个组织的每一代头领,都称为‘高功’……”
    “高功,是什么意思?”周亦凡问。
    “高功,通俗的意思,就是指道教法师之中修炼道法功夫最高的人,古代就尊称为‘高功’!”闻道士解释说。
    “哦,就是功夫很高的意思”周亦凡说:“就像你,叫闻道士,你们这个组织是从道教里演化而来的吗?”
    闻道士说:“我没有说我也是这组织的里的人!”
    周亦凡说:“别企图忽悠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闻道士默认了。
    周亦凡说:“继续!”

    “九幽局的‘局’,不是部委处局的局,而是风水格局的‘局’。”
    闻道士继续说:“每一代的九幽局,都会保持九个人的团队组织,一旦有人离去,我说的离去,基本上就是死去。当任的头领高功就会带领着其余的人就会去寻找一个合适的人,承接空位,当然前提是,这个人一定是符合九幽局遴选标准的可造之才,然后由其他成员,或者高功本人负责培养,训练,直到他能够达到要求为止……”
    “我们这一代的九幽局,据传是第三十二代……”
    周亦凡问:“你们怎么算一代?”
    闻道士说:“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每一代的头领‘高功’死后,更换新的‘高功’,就算一代。就像老皇帝死,新皇帝即位一样……”
    周亦凡眯着眼睛看着他,坏笑地说:“你不觉得你的叙述里有个巨大的逻辑漏洞么?”
    闻道士问:“什么?“
    周亦凡说:“你刚才说如果组织里有人死了,那么高功就会带领其余的人去寻找合适的人来承接位置,那么……“她习惯性的伏下身子,靠近闻道士,低沉地问:”如果死的人就是高功本人,怎么办?”
    闻道士怔怔地看了她半天,说道:“你听说过西藏活佛么?”
    周亦凡说:“转世?投胎?”
    闻道士说:“可以这么说!”
    周亦凡说:“也就是说,你们每一代的高功,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每隔几十年换一身真皮服装,再化个妆,继续上班……你信么?你自己说,你信么?”
    闻道士淡然地说:“我信!”
    这下子轮到周亦凡愕然了!

    闻道士说:“如果他不能练到投胎转世,他又怎么有资格称为高功?”
    周亦凡说:“操!你们这帮唯心主义反革命分子真是没救了!”
    闻道士闷声不语。
    周亦凡气哼哼地:“要是你们的高功大哥,那么厉害,怎么会连你都弄不死,昨天,你不是说,你的老大和老四一起上,都没拿你怎么着,反而被你打伤了!“
    闻道士笑了:“很好!你终于说到了问题的重点,昨天,老大高功和老四红颜联手攻击我,没有得逞,完全是因为有人帮助了我。”
    周亦凡问:“谁?”
    闻道士说:“你哥哥!周本平!”

    时间回溯到昨天下午,时间,下午一点二十分左右。
    闻道士和周本平在聊天,来了一个老头子和老太太。
    周本平接到了马总编的电话,起身告辞,闻道士写了一张纸条给他,塞在他手里,周本平顺手放进了口袋里,然后从那个老头子和老太太中间走了过去。

    他的步子刚擦过两人的身边,老头子如鬼魅一般转身,倏然出手在他后脑上敲了一下。
    周本平一声不响的瘫倒了下去——这就是他丢失了的那二十分钟。
    闻道士全身绷紧,杀气内敛,外表依旧懒懒散散。说:“老大好!四姐好!”
    老头子懒洋洋地说:“老五,多年不见了,怎么也不想着常回家看看!”
    老太婆却说道:“五弟,我相信,我跟老大一出现,你就知道我们要来了,你为何不逃走呢?”
    闻道士说:“逃?何处可逃?”
    老头子阴森地一笑:“没什么可逃的,其实这些年,他从来也没逃过。我们都以为他干掉了老二,一定会远走高飞,没想到他虚张声势,就真的一直留在兰坊城,寸步不离……”
    老婆子幽幽地说:“没错,他还故意搞了个占卜算卦的行当,弄得街坊邻居远近闻名,嗯,小隐于野,中隐于市,我们几个谁也没想到你会来这一招,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越公开的事情反倒越让人看不清楚,老五,你这虚虚实实的套路,确实让我钦佩!”
    闻道士说:“但是你们还是找到我了!”
    老头子一笑,说:“我们都没有那个本事,是老八找到你的!”
    闻道士心中一凛,试探着问:“隐士?”
    老头子说:“没错!隐士!”

    闻道士说:“隐士是怎么找到我的?”
    老头子说:“如果你有机会见到隐士,你可以亲自问他。”
    闻道士清高的一笑:“我又不是高功,我没有机会见到隐士!”
    老头子阴沉地冷笑一声:“隐士迟早也会死的!等他死了,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闻道士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你的意思,今天是我的死期?“
    老头子说:“如果你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或许今天还不是!”

    闻道士沉默了很久,慢慢说道:“不要指望我开口,你们永远都不会猜到那个人是谁?”
    三个人又沉默一小会儿。
    老头子转过去对老婆子说:“老四,我好像猜到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仍然掩饰不住有一点惊喜。
    那老婆子想了一下,说:“我也知道了!哈哈!”
    她的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老五,你说错话啦!”白发红颜说道。

    闻道士说错了一句话。
    他说:不要指望我开口,你们永远都不会猜到那个人是谁?
    而没有说:不要指望我开口,你们永远都不会猜到那个人在哪里?

    在哪里?是一个不确定的位置。
    是谁?是一个不确定的人称。
    不说“在哪里”而说“是谁”,此时此刻,就只有一个原因——那个人“不在哪里”,而是“就在这里”!

    那就是地上昏厥着的周本平。

    老头子高功,和白发四妹红颜,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高功探出手去试了试周本平的鼻息。
    红颜一直戒备地注视着闻道士!
    闻道士没有出声,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鼻尖上也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说错了一句话!

    高功伸手去探视周本平的鼻息,脸上却忽然微微显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他刚想说话,闻道士却已经出手攻击。
    他瞬间闪身跃起,双拳泰山压顶之势呼啸而来,直击高功和红颜二人。
    高功和红颜都笑了。
    在九幽局门中,几乎每个人都有一身独家本领,而高功本人,据传说更是以修炼道术秘技为尊。
    闻道士胆敢以一敌二,无异于自取死路。

    高功和红颜同时出手,想在闻道士未落地之前一举击溃。
    但是,谁也没想到,闻道士这一系列动作只是虚张声势。
    在高功和红颜转身迎击的一刹那,几声细微的刺刺声从周本平的口袋里发出。一丛细如牛毛的飞针从他的口袋里破空而出!
    高功和红颜已经躲避不及,至少有十几只钢针射中了他们。
    闻道士高高跃起,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躲避飞针。
    红颜惊叫一声:“这是二哥的暗器!”
    但是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闻道士已经凌空坠下,高功和红颜的招式也未收住攻势,两个人的掌击,还是击中了闻道士的前胸。
    闻道士跌落的劲头未稳,被高功与红颜双掌直击中胸口,仰身跌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一口气息憋在喉咙中,干渴了两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了沙发上。
    高功和红颜出掌的瞬间已经中了飞针,劲力已经被消去一半,但是闻道士依然无法承受。
    但同时,高功和红颜也跌坐在地上,一左一右,中间夹着个昏迷不醒的周本平!

    高功干呕了几下,忍住剧痛,说:“他不是那个人!”
    闻道士喘息着说:“我从来没有说他是!”
    红颜说:“你刚才故意说错那句话,误导我!”
    闻道士吭吭地喘息,强笑说道:“高功老大一向以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自居!我每次说实话,他都不会相信,我每次说假话,他都深信不疑!呵呵,是不是你们所谓修炼道术的人,把智商都练坏了……”
    第十一章 盗墓非盗

    生死惊变瞬息之间,闻道士很无耻地利用了周本平!
    在他递给周本平那张破纸片的时候,纸片底下已经夹了一枚“天花乱坠”。这枚暗器大有来历,使得高功和红颜都惊悚不已!
    他在周本平接电话,告辞,转身的一瞬间,已经想好了对策,甚至算好了时间!
    也许是无奈之举!也许是刻意为之!也许是即兴发挥!

    但是问题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高功和红颜出现?按照他的能力,高功和红颜一出现在他附近,他就可以知道,并且可以逃跑。
    这就是刚才四姐红颜问他的问题。

    也是周亦凡想要问他的问题。
    但是周亦凡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闻道士说:“今天没有时间解释这个问题了,你该走了?”
    周亦凡问:“为什么?”
    闻道士说:“因为你哥哥,他来了!。”
    周亦凡说:“老实交代!别企图转移话题!”
    闻道士说:“周本平距离这里大约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大约再过两分半钟,他就会在小区门口下出租车,再过一分半,就会到达单元门口,你再不走,他就会发现你在这里!”
    “你这么肯定?”周亦凡半信半疑地追问。
    “隔着十万八千里,我都能在空气里闻见他的味道。”闻道士略显疲惫而猥琐地说:“你要不要赌一把?”
    周亦凡不信:“我躲在这里不出去,他怎么会发现我!”
    “如果你不在,他就不会发现你!”闻道士说:“如果你在,他就一定会发现你!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就是模式。”
    周亦凡相信了!
    她拉开门,刚想走出去。闻道士忽然说:“其实,你也很没有幽默感!”
    周亦凡没说话,给了他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我从来都不相信高功道士可以投胎转世……”闻道士深沉地说:“我对九幽局这个组织,还有很多怀疑,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给你说清楚。”
    “我知道!”周亦凡说:“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那句话是跟我赌气!回头我再来找你!”
    “你该走了!”闻道士说:“时间来不及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打算跟我哥说什么吗?”
    “你不需要知道!”闻道士懒散地说:“但是,也许我会告诉他真相。”
    出门的一刹那,周亦凡的脑海里泛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她觉得闻道士和自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周亦凡匆匆离开,在小区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刚开走,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周本平从刚停下的一辆出租车上走下来。
    只有他自己,没有小安。
    周亦凡软塌塌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说:“去公安局!”

    周本平缓慢地走进12号楼3单元,楼道里的气味依旧污浊油腻,但是他全然没有察觉。
    3楼中门的门开着,周本平不知道闻道士是否在里面,犹豫着要不要马上进入。

    这时,闻道士慢慢地走了出来,敞开了房门。
    周本品一愣。他没想到闻道士居然在家里。
    那么,他昨天去哪里了呢?
    闻道士笑了一下,笑得有点惨淡。周本平看得出来闻道士的状况不是很好。
    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是蜡黄的,但是很粗鄙,很快活。
    今天他面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在等你!”闻道士说:“我说过了,我一直在等你,进来吧!”
    周本平有些心虚地走了进去,闻道士把门关上了。
    两个人还是占据了两条沙发,一横一竖。

    周本平一时竟觉得有些尴尬,讪讪地说:“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你给我的号码没带在身上。”
    闻道士点点头,说:“我知道,昨天那件衣服不是你的!”
    周本平说:“你什么都知道!我今天早上本来想找老曹要那件衣服找号码的,但是老曹没来上班,所以……”
    早上,周本平和小安在广电局门口交代过今天要去继续昨天剩下的半截采访之后,就去找了老曹,但是老曹今天休息。他没找到那件衣服,也就没找到电话号码。
    闻道士说:“没关系,面谈更好!”
    周本平迟疑了一下,说:“那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昨天说我又要死了……是什么意思?是指又要来一次大地震吗?”
    十一年的那场地震,让他刻骨铭心,现在,又有了小安的原因,更让他焦躁不安。
    闻道士还是那么斜靠着沙发,吊儿郎当,像个坏蛋。

    但是他没有说话,一直在沉默。周本平也就很无奈的陪着他发呆。

    很长时间之后,闻道士突然说:“周老师,你是个神志健全的人吗?”
    周本平很愕然,说:“还好吧,最近几年一直都还稳定!”
    他所说的最近几年,是指摆脱了吴师太的梦魇之后的几年。

    闻道士笑笑,说:“你受过高等教育?”
    周本平说:“师范大学毕业,双本科学位,中文和历史!”
    闻道士又沉默了。
    周本平有点恼怒,说道:“咱们能好好的聊天吗?”
    闻道士说:“您别介意,因为我要说的事情,恐怕您一下接受不了……”
    周本平有些赌气地说:“说说看。”
    闻道士直起身子,正襟危坐,严肃地说:“周老师,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周本平一下茫然了,想了一会儿,说:“你是说‘心魔’吗?”
    闻道士说:“咱们不扯那些没用的哲学和宗教,咱们说的是鬼,神鬼的鬼,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鬼!“
    周本平很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不信!”
    闻道士又说:“那你也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喽?”
    周本平说:“是的!”
    闻道士再说:“那么,上帝呢?”
    周本平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着急,周老师,最后一个问题……”闻道士慢悠悠地说:“你相信有外星人吗?”
    周本平气急而笑:“伙计!你倒是想给我讲一个玄幻故事?悬疑故事?还是一个他妈的科幻故事?”

    这时候,周亦凡已经在兰坊市公安局门口下了车,她在车上打了个小盹,下了车迎着风深呼吸了几下,觉得精神好了一些。
    走进公安大楼,来到刑警队办公室,一开门,室内乱糟糟的。
    一群男人围在桌子边上扯淡,那个省城来的队长正在和本地警队的伙计们侃大山。
    周亦凡说:“你们都疯了吧,不出去查线索,在家里吃软饭哪!”
    队长说:“我们再等通知。”
    周亦凡问:“什么通知?”
    队长还没回答,其他的警察抢着回答说:“上头说,现在杀人案件没有了,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一起盗墓案,情况已经报到上边,据说这句古尸的价值特别高,高层很重视,公安部正在和国家文物局通气,看是不是由我们来顺手接过来查,还是从北京再派人来查!”
    周亦凡不屑地说:“北京来的又怎么着?我看不如我们顺手就接了这案子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盗墓团伙也算大案吧,又不只有杀人才算大案!”
    那个人高马大的队长说:“涉及到文物,考古,墓葬,你懂个屁!”
    周亦凡发起倔来:“谁说我他妈的不懂,没准我连嫌疑人都有!”
    队长说:“你有个毛!”
    周亦凡想了想,说:“嫌疑人,可能有点吹牛逼,但是至少我有个点子,也许能提供点线索!”
    “点子”不是主意和想法。在刑警们的语言里,是“线人”的意思。

    周亦凡一下子想到了闻道士,她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在闻道士哪里,她没有问过,这起案子是不是所谓“九幽局”做的。
    周本平的事情让她分心了,是吗?
    还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她心神恍惚了?

    队长说:“别他妈瞎说!”
    随手把一截抽光的烟头弹向了周亦凡,周亦凡一闪身躲开了,刚想发怒,却忽然明白的队长的意思。
    真蠢!今天这是怎么了!周亦凡暗暗责怪自己,居然犯下这样的错误!

    闻道士看着周本平,说:“悬疑!玄幻!科幻!有什么本质区别吗?周老师,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缺乏深度!”
    周本平略带嘲讽的笑笑,说:“其实,我不是很在乎这个世界的深度,我现在在乎的是,我生命的长度……”
    闻道士说:“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周本平说:“你怎麽知道?”
    闻道士说:“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周本平紧张地说:“我昨天就有点怀疑,你能闻到很多正常人闻不到的气味!”
    闻道士说:“对,这正是我要给你讲的事情……”
    “我们先从一个叫做‘九幽局’的盗墓团伙开始。”
    “传说,这是一个传承了很多年代的盗墓组织,至少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这个组织,每一代的领导人,都被称作高功,高功道士。”
    “高功,是一种道士的称谓,是指道术特别高强的道士!”
    “我自己也是这个组织的里的人,或者说,我曾经是这个组织的人。我和我的弟弟,都曾经是……”
    “你还有个弟弟?”周本平好奇地问。
    “对,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闻道士意味深长地说:“你曾经见过他的!”

    周本平不是个愚笨的人,他一下子明白了。
    十一年前,地震发生之前的片刻,他在吴师太的车上,看到过两张一样的面孔。
    吴师太说得没错,他们是双胞胎。

    “那一天,走在后面的是我的弟弟。”闻道士说:“你先看到了他!”
    “那一天,我们是去盗一个古墓的!”
    “哦!我好像明白了!”周本平说:“你们去盗墓,先是在路上遇见了我,然后发生了地震,你们没盗成。结果阴差阳错,你救了我!”
    “恰恰相反!”闻道士说:“我们是算准了那一天会有地震,特意挑地震的日子去盗墓的!”
    “怎么会?”周本平惊叫起来:“没有人可以算准地震的时间!”
    “呵呵!”闻道士笑了:“地震之前,很多动物都会有明显的反应,比如猪狗鸡老鼠!对吗?”
    “不对!”周本平争辩着:“动物会有本能的反应,但是动物不会告诉你地震会在什么时间准时来到!猪狗和耗子们可不会‘算准时间’……”
    “但是有一个人可以!”闻道士说。
    “谁?”周本平问。
    “我弟弟!”闻道士说:“他是‘灵童’!”
    “灵童是什么人?”
    “灵童就是六感者里最厉害的那一个!”闻道士的语气里饱含着沧桑和追忆:“他是个预言者! ”
    周本平惊愕了半天,颤颤巍巍地问道:“什么是六感者?”

    大约半小时之前,周亦凡就曾经问过他。但是他却没有正面回答。
    现在轮到周本平提出这个问题。
    “好吧,我们终于切入正题了……”闻道士呲着大牙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一个震烁古今惨绝人寰的绝大秘密,我保你听了之后,又新鲜又刺激,浑身上下一半暖洋洋,一半冰冰凉!”
    第十二章 诡异母子

    那些本地的警察们还在不识趣地胡说八道,丝毫没有意识到周亦凡和队长之间的对话意味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周亦凡悄悄的往外走,自言自语地说声:“我去上个厕所!”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在楼道了站了一小会儿。
    没多大功夫,队长也出来,站在她身后没说话。
    周亦凡转过身,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心虚地说:“姜铁,头儿,我错了!”
    刑警队长姓姜,叫姜铁,三十来岁,身材魁梧,表情冷峻,是影视剧中常见的那种铁血刑警,司法悍将的标准形象。
    姜铁冷冷地看着她。“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知道了!”周亦凡嗫嚅着说,小心翼翼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说说……”
    “我不应该冒失地说出我有嫌疑人,不该说出我有线人。”周亦凡咬着嘴唇,在检讨:“我们是外来的,他们这些人是本地的伙计,地头蛇,我们不能确定这里面有没有人跟盗墓团伙有勾结?”
    姜铁点点头。
    “虽然说天下警察是一家,但是保不齐这里面就有几个收黑钱的,有勾搭的,任何话都不可以随便说,这么简单的情况,你怎么会犯糊涂?你脑袋被驴踢了?“
    周亦凡说:“对不起队长,我昨晚上折腾的,没睡好!“
    姜铁意味深长地说:“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周亦凡心里一惊,但是表情却立刻松弛下来:“我擦!头儿你什么意思?“她理直气壮地狡辩:“昨天不是你叫我送那个被抢劫的悲催苦逼去派出所的吗?不会刚过了一个晚上你就忘了吧?”
    “没错,是我叫你去的!”姜铁说:“那后来呢?”
    “后来不是你们给我打电话,说接到法医的鉴定报告,证实那是古尸,叫我们可以暂停现场搜寻,是你亲自跟我说的,叫我不用赶回去了,可以直接回去休息了!你们几个挤一辆车回去的!”

    “别转移话题!” 姜铁针刺似的的盯着周亦凡:“说重点!”
    “什么重点?”周亦凡还在装糊涂。
    “什么重点!你把那个被抢劫的倒霉蛋儿送到哪个派出所去了?嗯?”
    周亦凡立刻明白抵赖和狡辩已经没有意义,索性坦白交代:“我把他放了!”
    “理由?”
    “在路上我跟他扯了扯,他跟我撂了底儿……”周亦凡压低声音说:“她就是我的‘点子’,他有线索!”
    姜铁的眼睛亮了!

    时间回溯到昨天晚上,确切地说是今天的凌晨。
    周亦凡推推搡搡地把闻道士塞进了车后座里,开动时还在骂骂咧咧。
    闻道士说:“警察同志,看起来你的脾气不大好!”
    周亦凡说:“闭嘴!你个扫帚星!”
    闻道士乖乖地闭上了嘴。

    开了一会儿,周亦凡的情绪好像逐渐平静下来,说:“给我说说吧,逃跑的那两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抢劫你?”
    闻道士苦笑了一声:“其实,我是个开堂子算卦的,有点钱,那俩个家伙,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说是找我来看风水,宅基地,把我骗到这儿来了,掏出刀子跟我要钱!”
    周亦凡在后视镜里仔细的瞄了他一眼,说:“哦!你出来给人看风水,都不换一身衣服的吗?”
    闻道士穿的还是那一身破睡衣,脚上还是那双旧拖鞋。
    “看起来你出来的挺匆忙啊!”周亦凡说。
    “这是我的风格!”闻道士掩饰着:“我们方外之人,闲云野鹤,身外之物,皆是累赘,我们修道之人的目的,就是有一天能够羽化成仙,甩掉这身骷髅皮囊。”
    “我操!还他妈方外之人!”周亦凡说:“方外之人天天给人算卦,怎没算出来有人抢劫你啊?”
    闻道士干咳了两声:“这是命中的劫数,是修道的必经之劫!”
    周亦凡说:“必经之劫!哼,你穿成这样,怎么看都不像带着钱的样子,什么样的抢劫犯会傻到把你骗出来抢劫?你解释一下……”
    闻道士从这句话里嗅到了怀疑的气息!

    “他们是打算把我骗出来,用刀逼着我,要我的银行账号和密码,然后再有一个人看住我,另一个人回去我家取我的银行卡,再去取钱……”
    “哦,这样啊!”周亦凡说:“这么说,他们是早有预谋的了?”
    “那必须是的,早有预谋!”闻道士坚决地说。
    周亦凡冷不丁地把车停下来,闻道士在后座上晃了一下,差点撞到前座靠背。
    周亦凡转过身来,冷冰冰地说:“如果是早就预谋的好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他们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的把你摆在大月亮地中间儿,这一片儿虽然在拆迁,但是还有些人家没搬走,而且旁边儿就是开工的工地,随时都可能有人出现。如果是早有预谋的,他们为什么不把你弄到一小黑屋里关起来?”
    说完,她得意地笑了!就好象一个幼儿园老师拆穿了小孩子的幼稚戏法一样开心。
    “省点儿力气吧!”周亦凡说:“等下直接送你去分局,晚上管你住,说不定还有夜宵呢!”
    说完,她忽然从腰间抽出了一副亮晶晶的手铐,一下子探过身子,抓起了闻道士的右手,拷上。再把空着的手铐环麻利地挂在了车窗上边的抓手上。

    这是闻道士在和周亦凡漫长而纠结的生命历程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错。

    “警察同志!你得听我解释啊!”闻道士继续狡辩。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周亦凡特别剧情化地配合着闻道士的台词风格。然后掏出了电话:“”我不会听你解释的,我要给领导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我们改变航向!”
    周亦凡咧嘴一笑下,开始翻找电话号码。
    闻道士在后后座上猛地用力踢了一脚,周亦凡猝不及防,手机掉到了地上。
    周亦凡怒了:“老娘不给点儿颜色看看,你他妈的当老娘是你妈是吧?好欺负是吧?”
    她翻过身抓住闻道士的脑袋在座椅靠背上使劲撞了一下,闻道士顿时晕得七荤八素。还没反应过来,周亦凡已经从座位底下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条脏得不成样子的破毛巾,看起来她要堵住他的嘴!

    闻道士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必须想个办法脱身!
    刚才,他利用警察们的到来,摆脱了教师和毒刺的追杀。他本来的如意算盘是,让其中一个警察送自己离开现场,送到自己辖区的派出所,到了哪里,那个派出所有他的熟人,他可以顺利脱身,并且再度躲避起来。
    那时候他没有确定这个开车送他的警察居然会是周亦凡。
    但是,如果被直接送到某个公安分局,那情况就不同了。

    周亦凡已经把破毛巾按到了他的嘴边,再用力一点儿就塞进去了!
    闻道士停止了挣扎,让自己稳定下来,用力地深呼吸,冷静地说:“这是谁的毛巾!”
    周亦凡说:“你管它是谁的,现在是你的毛巾!”
    闻道士说:“这上面有凶手的味道!”
    周亦凡的手停住了。
    闻道士继续说:“一个血腥的现场,但是没有死人!……应该是重伤!”
    周亦凡好奇地看了看他,说:“方外之人哈?算卦大师哈?还会推理。”
    闻道士说:“不是推理,我闻到的!”
    周亦凡说:“你是警犬?”
    闻道士说:“我是特异功能!”
    周亦凡说:“我擦,碉堡了!超能力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的超能力啊!等会儿到了分局我一定找你签个名!但是咱们先乖乖地把嘴堵上哈!”
    说着她直接把那条破毛巾塞进了他嘴里,然后双手扳住闻道士的图用力一掰,把他的脑袋塞进了铐起来的臂弯里。
    周亦凡脸上得意洋洋,整个世界清静了。

    闻道士急了,他甚至不顾后果地向女警察表白了身份,但还是无济于事。

    这时候,他依稀好像又在空气中嗅到了危险的来临。
    他嘴里呜呜地叫着,但是没法发出声音,他只好猛地用脚去踢车座,周亦凡这时正好弯腰去捡起手机,嘴里骂道:“还不老实是吧,老娘我弄死你!”

    她捡起手机,刚一抬头。一瞬间被吓了一跳。
    车窗外,浓黑的夜色中,有两张惨白的脸正在盯着她。
    闻道士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就算是周亦凡,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她立刻稳定了下来。
    车窗外,是一大一小两个面孔。
    大的是一个女性,仔细看起来却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还戴着眼镜。
    小的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左右,正是调皮的年纪。他的身高刚好高过车窗的位置,还在好奇地往车里看。

    周亦凡粗声大气的说:“干什么?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出来吓人哪!”
    车外那个女人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啊,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这是我儿子……”她拍了拍男孩的脑袋:“我们的钱被偷了,身份证也丢了,您能不能行行好,借我几块钱,我们好卖点东西吃!”
    这是流窜的乞讨团伙的惯用技俩。身为刑警的周亦凡怎么会不清楚。
    周亦凡嘴里嘟囔着:“荒山野岭,哪里来的人家,分明是妖怪!”
    但是,还是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了几块钱,打算打开车门递出去。
    闻道士呜呜嚷嚷的喊着:不能开门,不要开门!

    男孩转过脸来,向他诡异地笑了一下。
    周亦凡的手已经搭到门把手上。
    今日更新结束,谢谢大家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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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宛渠之墓

    他们停车的位置是在城乡交界处的位置。
    身后的乡村在睡着,旁边不远的棚户区和工地也在睡着,前面的城市也在睡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密不透风的低矮平房都黑乎乎地做着梦。
    万籁俱寂,整个夜晚就像一个巨大的梦魇,所有的人都在挣扎,拼命的想要惊醒却无力反抗。
    这个时候,周本平和小安正在赤裸相拥沉沉睡去。
    而周亦凡正要打开车门。
    杀气飘忽。

    周亦凡的手指越来越接近车门把手,闻道士已经停止了挣扎。
    三姐,绰号“教师”,老九,绰号“毒刺”,就站在车门之外寸步之遥,一旦周亦凡打开了车门,就是最后的鱼死网破之时。
    虽然教师说,他们不是来报仇索命的,但是毒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弄死他的好机会。

    这时风已消停,乌云散去,预想中的大雨并没有倾斜而至,月光明亮澄澈,气温正在慢慢的恢复闷热。

    周亦凡的手指搭上了车门把手,却忽然顿住了。
    她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问那个男孩:“小朋友,你在看什么?”

    那个男孩当然就是毒刺。
    刚才那一刹那,毒刺不由自主地转头向车后座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凄厉,怨毒。闻道士看得清清楚楚。

    “我在看后面那个叔叔啊!”毒刺天真地回答。
    周亦凡扭回头去认真地看了看闻道士,又看了看教师和毒刺这对母子。
    “你怎么知道后面坐着一个叔叔?”周亦凡盯着毒刺的眼睛,冷峻地问道。
    教师在毒刺头上拍了一巴掌。“小孩子别乱说话!您别听他胡说,他啥都没看见!”
    周亦凡把手缩了回来,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却悄悄地在座椅下边摸索着。
    闻道士看得清清楚楚,他也不禁怦然心动。瞬息之间,情势逆转。
    毒刺乱了!
    在这一瞬间他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周亦凡坐在驾驶员的位置,闻道士坐在她身后的后座上。
    她扭过闻道士的右手,拷上了手铐,把另一只手铐挂在了车门上边的抓手上。
    然后抓起闻道士的头撞了一下,顺便把他的脑袋转过来,用破毛巾塞住了他的嘴,闻道士的脑袋恰好扭曲的夹在自己挂起来的右臂和前排驾驶座的空隙之间,他的左侧身子只能紧紧挤着车门,左臂也被扭在身后动弹不了,只好拼命的挣扎。
    这种悬挂方式很有效,可以保证闻道士无法有效的使用左手袭击——如果闻道士会袭击她的话。
    但这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这辆车原本就是刑警队的警车,有时候他们需要羁押运送一些犯罪嫌疑人。为了执行任务便利,后排的车窗特意贴了一层黑膜。
    如果从闻道士的视角看出去,他能看见教师和毒刺的一切举动。
    但是从毒刺的角度看过来,他只能看到一面黑乎乎的车窗,必然看不见闻道士的面貌。
    所以,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叔叔?

    毒刺抬起头,和教师对视了一眼,愧疚的说:“对不起!一时激动,说走嘴了!”
    教师抚摸着他的头,宽厚地笑笑,说:“没关系,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然后,他们就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攻击!

    从回忆中回到当下,此时此刻,周亦凡心潮澎湃,思绪起伏。
    面对自己的队长,她肯定不能把昨天晚上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全部坦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跟他谈过了,他有线索……他现在是我的‘点子’。”
    队长说:“这条线索你来跟进,注意保密!如果有重要的线索,随时跟我汇报。另外,你要把这个人的详细资料给我一份!”
    周亦凡答应了。

    与此同时,闻道士还在和周本平纠结着。
    闻道士讲得神出鬼没,周本平听得瞠目结舌。
    “九幽局是个盗墓团伙,但是,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们大多数时间只是探寻墓穴,几乎从不盗取文物!”
    “我在这个组织的几年里,一共只做过六起,每次探寻的墓葬的规模,年代各不相同,但是,他们每次都只取一点点不起眼的陪葬品,而且一定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然后销赃,而换得的一点钱,也仅仅够日常生活开销而已!”
    “大部分值钱的文物器皿珠宝,我们都不取,所以,我们平时的生活,基本上和一般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用安贫乐道来形容!”
    周本平略带刻薄地说:“你们也讲‘道’?”
    闻道士叹气,说道:“每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信仰”
    周本平问:“那你们的信仰是什么?”
    闻道士反问:“你猜猜看!“
    周本品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按你说的,作为一个盗墓组织,只探寻墓穴,不盗取财物,在我看来就只有一个原因,你们另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找不到这目标具体在哪里?所以一直在寻找。”
    闻道士点点头:“起点正确,继续。”
    周本平接着说:“如果按照你的自己的说法,你们这个团伙有九个人,其中,有两个明确是超能力者……”他指了指闻道士:“你和你弟弟,所谓的‘六感者’。所以,我猜,你们要寻找的目标,一定和所谓的六感者有关联!”
    闻道士再次正襟危坐,肃然开口:“周老师不愧是周老师,聪明睿智,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真相……”
    周本平没有回应,等着他继续。
    “所谓六感者,就是人体的感知功能特别敏锐的人!”
    “这种敏锐,不是指能够通过接触感应到过去和现在,更是能感应到未来!”
    “例如我,我能够通过嗅觉感知到一个人的情绪变化,危机来临,生老病死。但是,我只能感觉到,但是很混沌,不明晰。”
    “比如说,我可以嗅到你身上散发出的危机气息,但是我无法明确地告诉你这个危机会在明天的上午或者下午,几点几分到来!”
    “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这个人就是我的孪生弟弟,他是个灵童!”
    “灵童的意思,就是通灵的人!他拥有无比强大的意念感知能力,他可以准确的预测出未来一段时间之内的任何一个时刻将要发生的事情!精确到每分每秒,超过这个时段,即使不能精确,但是依然准确。”
    “刚才你说,我们团伙里有两个六感者,我和我弟弟。其实,我们的团伙里还有第三个六感者。”
    周本平问:“谁?”
    闻道士说:“是老二!我们的二哥,他号称‘炼师’,专门负责各种暗器,工具,机关。因为,他拥有无比敏锐的触觉能力。”
    “比如说呢……”周本平很好奇。
    “比如,你用自己的电脑,登录你的账号,输入密码,然后退出……”闻道士比划了一下:“接着把你的电脑交给炼师,他只要用手指在键盘上划一下,就知道你刚才敲过的是哪几个字母,哪一个字母在前,哪一个字母在后,哪一个字母被敲了两次……但在这些对他来说,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他真正的本事,我们都没有见到过。”

    周本平听得目瞪口呆。
    “那这些跟你们这个盗墓团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追问道。

    闻道士说:“因为,九幽局的头领,曾经一直在处心积虑的要网罗齐全六个六感者!”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个很诡异的古墓。”闻道士显然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慢慢地说:“那个地方,只有集中了全部六种的特殊能力,才进得去……”
    “太玄幻了!”周本平说:“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组织存在了差不多有一千七八百年了,十好几个世纪的时间,你们从来都没凑够人手,而且还没找到地方!”
    “从结局来看,是这样的!”闻道士有点泄气地说:“但是至少我们这一代,还在继续努力着……”
    “你还在努力着?”周本平说:“你不是已经跟他们撕破脸,闹翻了,还退出了吗?”
    “退出?”
    闻道士争辩说:“退什么出?你以为九幽局是德云社呢?你发个微博就算退出了!我只是跟他们闹翻了,但是并不代表我不想继续干这事儿。你明白吗?”
    周本平恍然大悟:“我明白,我明白,你就是跟他们分赃不均,但是你还想继续盗那个墓,无非就是黑吃黑嘛!”
    闻道士苦笑:“根本没有赃,何来分赃之说。我想继续干这事儿,是有我的苦衷!如果将来还有机会的话,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周本平打算不再搭理他,他忽然发现这个闻道士确实像一只神棍,昨天积累起的那点儿神秘感已经荡然无存。
    于是他说:“就算我相信你有苦衷!那么这事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闻道士思考了很久,似乎在选择措辞。
    半晌,他开口说话,不过却换了话题,让周本平再次一愣。
    他说:“周老师,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去盗的那个古墓是什么墓吗?”
    周本平终于还是有这个好奇心,追问道:“是谁的古墓?”
    闻道士慢悠悠地说:“周老师有没有读过一本古书,叫做《拾遗记》?”
    周本平说:“在大学的选修里,有过简要介绍,但是没有特别读过。”
    闻道士说:“那周老师有没有听说过’宛渠之民’的记载!”
    周本平说:“有!我小时候特别爱看《飞碟探索》,每期都买。《奥秘》画报我有两箱子。那里边都提过‘宛渠之民’。”
    闻道士说:“没错!这个记载,经常被拿出来说是古代曾经有外星人造访过地球,还拜访过秦始皇的证据!”

    《拾遗记?秦始皇》记载:“ 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沦波舟’。其国人长十丈,编鸟兽之毛以蔽形。 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了如亲睹。”
    宛渠之国,在咸池之地,距日没之所九万里,以万岁为一日。
    周本平笑了,他现在彻底认为这个闻道士是个不折不扣的神棍了。
    “那都是无稽之谈!”周本平嘲笑着:“小学生的课外读物,长点见识还行,你现在拿这个来忽悠,过时了吧!我告诉你,《奥秘画报》都停刊好几年,没读者了!可以这么说,因为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有责任提醒你!”
    闻道士很宽厚地微笑,看着周本平,就像一个家长原谅不懂事的孩子。
    “如果我告诉你,我要找的就是‘宛渠之墓’,你会不会认为我是彻底疯了!”

    周本平没有回答他,直接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闻道士深深叹了口气。
    周本平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生硬地说:“最后问你一个事儿,昨天我从你这离开的时候的,是几点钟?”
    闻道士也生硬地回答道:“我不记得了!我没有那个癖好记住那么多没用的事情。”
    周本平略微一点头:“不好意思,算是我打搅了!”说完,径直走出门去。

    闻道士看着他的背影,鄙视,惋惜,怜悯,渴求,种种情绪纷至沓来。
    第十四章 离奇死亡

    不料,周本平走到门口又停下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问……你看我们的杂志吗?”
    闻道士愣了一下:“什么杂志?”
    “广电周刊!”
    “没有,我从来都不看那些花边新闻!”
    周本平转过身来,很平静地说:“其实,我昨天来找过你!那时候你不在!”
    闻道士说:“那时候我有点事儿,出去了一下!”
    很明显闻道士没有说实话。
    周本平继续说:“当时你不在家里,但是你的沙发上有血迹!”
    闻道士想了想,有点无赖地说:“哦,其实我有不治之症,经常会咳血。你不要害怕!”
    周本平说:“你把血直接咳在沙发上?”
    闻道士说:“我忍不住,我病得很厉害!“
    他明显是在敷衍周本平,敷衍到连句像样的瞎话都不肯用心思编一下。
    周本平继续说:“然后你就用两本广电周刊盖住了血迹,自己就跑出去了!”
    闻道士说:“什么?”
    周本平指着闻道士坐着的沙发,说:“昨天,五点左右的时候,你的沙发上有血迹,血迹上盖着两本《兰岛广电周刊》,我亲眼看到,亲手摸过……你说你从来不看这些杂志的!”
    闻道士默不作声。
    他今天的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沙发上的血迹已经风干,差不多跟斑驳的沙发坐垫混成了一个颜色。
    但是他没有见到有两本杂志——甚至,他没有嗅到任何一丝气息!
    “我说我不看杂志,不代表我家里没有那些杂志“闻道士解释:”不看和没有,是不同的两回事!”
    “噢,那是我想多了!”周本平说。然后他走了出去。

    闻道士颓然倒在沙发上!
    昨天下午,有一个人来过他的家,用两本杂志掩盖了他的血迹,又收走了杂志,而且,没有录下任何气息。
    这太可怕了!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他的预想中的那个对手,那么这个对手真的可以隐匿于他的感知范畴之外,他可以随时随地发起攻击,而且悄无声息。而闻道士几乎无法预测他的出现。
    隐士,闻道士无数次地拆解这个代号,现在,他终于顿悟到了“隐士”这个称谓的真正含义。
    尽管闻道士已经在脑海中无数次的设想过这样的环节,但是当它真正到来时,闻道士还是感觉到一阵惊慌失措!
    但为什么是《广电周刊》,这是对周本平的暗示吗?
    闻道士想到,今天对于周本平的解释仅仅只是个开头,但是周本平已经明显表露出怀疑,抗拒。
    接下去的事情,他无法设想如何再沟通。
    迄今为止,周本平还不知道昨天下午那一点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一点上来说,周亦凡知道的情况都要比他的哥哥更清楚!

    周本平走在街上,无数思绪纠结成谜!
    闻道士是个神棍?是个超能力者?或者是个骗子?
    有一个外星人的古墓!宛渠之墓!
    他自己记错了时间,并没有丢失的那二十分钟!
    闻道士有绝症,吐血,纯粹扯淡,他只是在敷衍。
    但是他为什么要敷衍?
    为什么?
    为什么小安昨天晚上在他耳边喘息着说:“原点?是什么意思?”
    就像一道闪电击穿了他的大脑,他忽然间清清楚楚地回忆起了这句话!
    小安?闻道士?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在同一天出现!
    他们都关联着那场大地震!
    周本平再次感觉到那些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线索开始浮现,甚至其中有一些很重要的环节就在眼前游走,但是自己却无从触摸。

    我们前面曾经说过,有时候,真相就在你眼前,但是你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周本平带着恍惚的思绪的回到广电局大院。时间已近中午。
    走进广电周刊的办公的楼层的时候,恰好遇见周刊的同事们和小安簇拥着走出来。
    小安说:“看起来我们今天不能去采访了。”
    周恩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掩饰。他们本来是要去拜祭扫墓的。
    周本平说:“为什么?”
    小安说:“昨天马总编不是说了吗,今天要跟各位老师给我接风,我说过我不去,但是马总已经订好了饭店了!“她的语气里明显的有难言之隐。
    周本平明白这个意思。这种纯粹为了胡吃海喝的宴会,不吃上几个小时,不喝趴下几个人,是没法结束的。
    尤其是老马。每次宴会几乎连菜都不吃一口,全部靠灌酒,他一个人能喝倒桌面上所有的人。
    今天行程肯定被耽误了。
    周本平说:“你害怕喝酒,我来替你接着!”
    小安说:“其实,我不怕喝酒,你知道的,我怕吃肉!”
    周本平忽然激灵地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想到了闻道士。
    闻道士说自己是个超能力者,他能用鼻子闻到一切信息!
    小安从来不吃肉,小安说,他能咀嚼出哪些食物的前生往事,悲欢离合。
    周本平打量了一下小安,说:“专门给你点素菜,吃豆腐,成不成?”
    这时周刊编辑部那几个同事都凑过来,打趣:“这么快就混熟了啊!开始吃豆腐了啊!快走吧,马总等着开喝呢,酒菜都上桌了!”
    几个编辑部的大姐架着小安兴高采烈的走在前面,几个男同事跟周本平开着玩笑:“周记者大喜啊,搞上了这么大背景的姑娘,将来少奋斗二十年啊!”
    周本平只当他们是戏谑,没放在心上。
    另一个说:“别挤兑小周了,人家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这是好事儿啊,虽然说姑娘面相不是很美貌,但至少气质还行,配小周还是绰绰有余。”

    周本平心里忽然一颤,他们说,小安不是个美女!
    昨天初相识的情景历历在目,小安的美貌深深地震撼了他!
    到底是谁的审美出了问题?

    周本平随着大伙儿往外走,趁着没人注意,他往后缩了缩距离,偷偷地给周亦凡播了电话。
    周亦凡接起电话,很紧张:“哥,什么事?”
    周本平说:“只有一件事问你,你觉得小安怎么样?”
    周亦凡笑了,说:“你这算是征求的我的意见吗?我看挺好,挺懂事的一个姑娘,会说话,跟我合得来。”
    周本平说:“我的意思是,她的长相怎么样?”
    周亦凡说:“你一个知识分子怎么也净琢磨这些庸俗的东西,长相很重要吗?再说了,小安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至少也不算丑,挺可爱的一个姑娘……”
    周本平沉默了。
    周亦凡说:“好了不扯了,我这边有事了!你要好对待小安啊,人家刚一认识你就跟你滚了床单,这是多大的信任啊!你不要辜负人家啊!”

    周亦凡说,小安长得不是很好看,至少还不算丑。
    周亦凡看着前边小安和那几个同事说说笑笑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周亦凡在警局这边跟周本平说话的时候,正巧来了来了两起报案的。
    第一起是一个工地的包工头子来报案。说自己工地上有四个工友失踪了。
    周亦凡的头儿,省城的刑警姜铁一听是工地上来报案,立刻来了精神,问道:“是不是城北棚户区拆迁的工地来的!“
    城北棚户区的工地,就是藏着碎古尸的卡车装残土的工地,现在警察们的初步分析,碎尸就是在那个工地被装上车的。
    接报案的小警察说:“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是城西开始建设的新的经济开发区的工地,再说那几个人失踪了还不到24小时,我们都不立案,我打发他们直接去辖区派出所了!这种工地工人失踪的事情多了,要么是偷了东西跑了,要么是欠薪跟工头翻脸了……”

    姜铁和周亦凡对视了一下,俩人都在琢磨这里面是不是有更深的问题。

    这时,第二起报案的来了。
    报案的是中心区派出所的所长打来了电话,事情是在他辖区的大马路上发生的。
    所长在电话里说,这是一起特别离奇古怪的死亡事件。
    周亦凡和姜铁刚一听说离奇死亡,立刻来了精神。
    报案的所长说:“刚刚发生的,我们这边中心大街上,有一个老头儿,骑着一辆自行车,带着自己的孙子去遛弯儿,走着走着,突然发疯,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连续撞了好几个行人,最后嗷嗷的发出怪叫,一个跟头磕在地上,断气了!车子摔出去了,小孩儿也受伤了!就这几分钟的事儿,弄得我们这街面上人心惶惶,现在就有谣言说老头儿撞邪了!你们分局的来人看看吧,尸体还在马路上搁着呢!”
    接电话的警官问:“死者是什么身份?查清楚了么?”
    所长说:“不用查,我们街面上好些人都认识他,他是咱们广电局的职工,姓曹,是看大门的门卫!”

    周亦凡有点小吃惊:“那是我哥他们单位的人,我还见过这人呢!挺好的一个老头儿,怎么突然就死了!”
    本地警察们要去现场查看,姜铁和周亦凡提了个申请,要跟着一起去看一看。
    从关系上来讲,周亦凡等人是省城派下来专查碎尸案的,现在碎尸案还没定性,他们还在等待通知,所以,本地案件还是有本地警方接手,他们要去现场,也得跟本地警局提出要求。

    兰坊公安局刑警的队长,姓马。是个貌似憨厚的小老头儿,很轻松的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马队长说:“我们小地方,本来恶性案子就少,这两天却一下子就闹出了两个,我们还发愁人手忙不过来,省里的领导同志能给提供帮助,我们求之不得呢!”
    第十五章 食色

    周亦凡和姜铁跟着本地警察上了警车,直奔现场。
    这个时候,广电周刊编辑部的接风宴会刚开始进入高潮。
    马总编豪气地包下了兰坊最豪华的大饭店最好的包间,点了最贵的菜肴和酒水。引得编辑部的人一阵赞叹,说从来没见过马总这么大排场。
    马总编满身酒气,醉眼惺忪。拍着周本平的肩膀,神秘兮兮的说:“小周,你猜猜你哥我为什么舍得下这个血本?”
    周本平说:“我猜不着!”
    马总编指了指了小安,鬼鬼祟祟地说:“这个,姑娘,你知道什么来头吗?”
    周本平摇摇头。

    马总编扯着他的耳朵,凑近了说:“这是安海城家的姑娘,唯一爱女,知道吗?傍上她,有好处,我早就看出来你有这个实力。你发达了,别忘了拉扯哥哥我!”
    周本平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出发的时候,那些同事说自己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了。
    安海城,目前在本省的高级领导中,是仅次于省委书记,省长之后排位第三号的高官!
    周本平心里有点缭乱,看着小安被一帮女同事围在中间,谄媚的敬酒,夹菜,聊天。
    小安诚惶诚恐的应付着,偶尔向他飘过来几眼求救的信号。
    安海城,就是那个给自己唯一的女儿起名叫做“安如山”的人。
    就是那个吴师太的丈夫,一个资深的官僚?一个有能力的政治家?
    吴师太死的那一年,安海城还只是兰坊市的一个官员,十一年之后,已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高官。
    周本平忽然觉得,这就是所谓造化弄人,如果当年吴师太葬礼的时候他能够去看一眼,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一个女同事热情地给小安夹了一块肉,小安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小口,却一下子捂住了嘴,很明显是在压制恶心。
    大伙儿都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小安捂着嘴,摆了摆手,勉强顺过来气息,说:“不要紧!我有点不舒服!”
    马总编马上说:“呀,这可不好!我忘了这孩子吃素不吃荤的!是我安排的不周到!”
    小安说:“没关系,马总,我很随意的,大家吃好喝好就好了!”
    于是大家都说:“看这姑娘多懂事!”
    马总编说:“这样不好,没把你照顾好,将来安大人要批评我的!”
    小安说:“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毛病,我爸爸也清楚的,您就别多虑了!”
    马总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小安不舒服,小周你要负责任,赶紧把小安送回家去,照顾好!”
    周本平和小安都正巴不得他说这句话,一听此言,如蒙大赦。赶紧跟大家转圈儿打了个招呼,狼狈地逃出包房。

    身后还听见那几个同事还在不依不饶地跟马总编纠缠。
    “马总,这正主儿走了,咱这酒还喝不喝啊?”
    马总编一拍桌子:“喝!不喝死你我是孙子!怎么样?敢不敢跟老子赌一把,老子一筷子菜都不动,先跟你干半斤白酒,再来啤酒溜缝儿……”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说:“喝多了谁结帐啊?”
    马总编说:“他妈的,回头找局长签字报销,我招待安海城的闺女,他敢不给我报销!”
    于是又一阵哄笑,接着呜呜嚷嚷地划拳斗酒。

    周本平和小安躲在走廊里,听着包房传出来的热闹,相对一笑。
    小安轻轻地把头靠在周本平的胸前,说:“咱们回家吧!”
    周本平不解地问:“好不容易找个机会逃出来,要不歇一歇,我们去扫墓吧!”
    小安说:“要不今天不去了,刚才那一块肉吃得我好难受!”
    周本平的心突地又跳了一下!
    六感者!他的脑袋里一下子闪过这三个字!

    小安拉着他的手,慢慢地走出饭店。正午的闷热气息越来越浓厚,天气逐渐阴沉。
    小安说:“你看,我决定今天不去扫墓是正确的,等会儿肯定有大雨!”
    周本平心不在焉,应付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小安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周本平拉开后门,小安坐了进去。周本平习惯性地想关上后门,坐到前排去,小安又拉住了他。
    周本平这才恍惚地意识到,他们应该坐在一起的。
    出租司机问:“去哪儿啊?”
    小安说:“去‘富佳海都’小区!”
    司机笑着说:“富佳海都!豪宅区啊!我开出租这么多年,还没几个打出租车去哪儿的!”
    小安问:“为什么?”
    司机说:“住在海都的人,都是自己开豪车的,谁打车啊!”
    小安也笑,说:“以前‘富佳海都’还算是豪宅区,现在不成了,新开发的‘富佳天城’,那才是真的豪宅呢!”
    周本平听着小安和司机闲聊,脑子里却一直在过滤着闻道士说过的那些话。
    忽然间,司机惊呼了一声:“我操!有警戒线!谁他妈大白天的在马路中间拉警戒线!”
    小安探头看了一下,说:“好象是警察,是不是出啥事了?”

    周本平丝毫没意识到,刚才周亦凡就在他的车子旁边不远处擦肩而过。
    小安好像意识到了周本平的情绪有点问题,问道:“你怎么了?”
    周本平说:“没什么!想到今天上午采访的事儿!有几个问题没搞清楚!”
    小安说:“对了,你不提采访我还真忘了,咱们还有做专题的任务呢,这两天要抓紧时间准备一下了!”
    周本平也终于意识到还有正事要做,打起精神,说:“好!你是主角,我听你安排!”
    小安笑嘻嘻地靠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在办正事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要先办了!”
    周本平说:“什么事?“
    小安说:“我要先给你生个孩子……”
    周本平看着小安面色绯红,眼神娇羞,却一时间毫无欣喜,心乱如麻!

    这个时候,周亦凡正面对着一个四岁的孩子发愁。
    死去的老曹的孙子,小名叫破破。老曹发出一阵怪叫死去的时候,破破就坐在他的自行车上。
    老曹骑着一辆老式的二八加重自行车,车梁上架着一个放小孩的儿童座。老曹一个跟头摔倒的时候,破破也被摔了出来,受了一点伤。
    刑警们赶到的时候,破破被街边上的一家小超市的老板娘看护着。
    队长看看破破,想了想,对周亦凡说:“我们都是老爷们儿,跟小孩说话没轻重,这事儿,还得麻烦阿姨们帮忙了啊!跟孩子聊聊情况吧!“
    周亦凡白了马队长一眼,嘟囔说:“我比老爷们儿还爷们呢!”
    马队长说:“那你也是个女的,跟小孩儿说话,还得女同志出马!”
    周亦凡求助似的看了姜铁一眼,姜铁没搭茬,悄悄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在人家的地头上,要给人家一点面子。
    周亦凡只好不情愿的走进小超市,破破正被老板娘抱在怀里,一声一声的啜泣。
    周亦凡蹲下来,想了好一会儿,尽量温柔地说:“小朋友,姐姐问你几句话!”
    破破没有反应,还在嘤嘤地哭泣。
    周亦凡有点不耐烦了!
    超市老板娘倒是急性子,气呼呼地说:“警察同志您甭问了,我都问过了,这孩子吓傻了,什么都不说!”
    周亦凡转向老板娘:“那您看见什么了么?”
    老板娘说:“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忽然间就听见外边炸庙了似的,等我出去一看,老曹已经趴地上了,死过去了,这孩子也受伤了,脑门子磕坏了,吓傻了!”
    周亦凡看见破破额头上贴着创可贴,想必是老板娘给清理的伤口。心想这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情况。于是走出超市,去看尸体现场。

    老曹的尸体倒在马路上,一条腿还搭在自行车上,头部顶着人行道的步道板,脸上有血迹,身体上有刮蹭的痕迹。
    本地警察在勘测,现场初步验尸。姜铁和周亦凡在外围看着。警察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有群众围拢着远远地看热闹,
    姜铁问:“那孩子怎么着?”
    周亦凡说:“没办法,吓傻了,什么都不会说了!”
    姜铁说:“那你怎么看?”
    周亦凡说:“那我可说不好,现在连基本的验尸报告都没有呢,说话得要有依据!”
    姜铁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那个线人!”
    周亦凡有点警觉:“我线人怎么了?”
    姜铁说:“你不觉得,自从我们到兰坊之后,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忽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有点儿不大合理么?”
    周亦凡说:“暂时没有头绪,请领导赐教!”
    姜铁说:“你看,我们接到的是发生杀人碎尸案的通报,上级派我们来着手调查,我们昨天晚上到了兰坊,直接去的卡车拉残土的工地现场……”
    周亦凡说:“没错,怎么了?”
    姜铁说:“结果,我们一到现场,就发现有人在呼救!当时,我们都认为他是遭抢的受害者,是因为我们首先设定的前提是发生了‘杀人碎尸案’,而不是‘盗墓团伙案’!所以当时我们认定他是一起偶然发生的抢劫案的受害者,所以我才让你去送他到派出所!但是,我们处在现在的角度,从已知的事实往回倒,我们已经确认现在是一起盗墓案件,那么,你的线人出现在那个现场,就很可疑。”
    周亦凡思考了一下,心领神会。说:“那你的意思是……”
    姜铁说:“我要见见他!”

    周亦凡犯了难。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掩盖起来:“其实,昨天他倒真的是遭抢了,这一点我核实过,他是个开堂子算卦的,骗点小钱儿,干这一行的,难免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有勾结,也许能掌握点线索,最多也就这样,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姜铁冷笑了一声,坚决地说:“我告诉你,我要见他,不是跟你商量,这是命令!”
    周亦凡急了,较劲说道:“队长你至于吗?这个人要是有线索,我会跟进的,你不是信不过我吧?”
    姜铁说:“本来我还打算相信你的,但是我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现在我必须对你交代的情况进行核实!”
    周亦凡说:“怎么了?”
    姜铁摇摇手里的电话:“我刚接到我的线人的电话,说他在一个修车厂看见了你昨晚开走的那辆车,浑身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他还说,今天凌晨,有个女的开着这辆车到他的修理厂,横行霸道的要求必须在今天下去之前,把车修护好,还必须原封不动的一模一样!你猜,这个人是谁?”
    周亦凡低下头,含混地说:“是我!”
    姜铁说:“那老实交代吧,昨晚上你开着车,拉着你的线人,干嘛去了?就是车震也不至于把车震成这样啊!”
    周亦凡叫道:“我操!我他妈的就是跟一条狗震我也不跟他震啊!丫就是个老骗子!”
    姜铁看着她发飙的样子,突然笑了,说:“我跟你逗个乐子,看你那样!我相信你!”
    周亦凡说:“队长队长,我完全可以解释的!”
    姜铁笑嘻嘻的说:“你解释之前,先把线人拉来给我瞅瞅,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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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吃情女子

    姜铁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认识这个老曹!”
    周亦凡一愣:“什么?你认识死者?”
    姜铁说:“刚才来报案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说,到了现场看见他,我才认出来!”
    “那这个老曹是什么来路?”周亦凡问。
    “这个老曹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他有个儿子很特别!”姜铁说:“老曹有俩儿子,老大叫曹正,就是那个小孩儿的爸爸,也是个普通人!但是,他的二儿子就不一般了……”
    周亦凡问:“他二儿子是哪一位呢?”
    姜铁轻轻吐出两个字:“曹山!”
    周亦凡遽然一惊:“我靠,曹山?那个号称五十年来最牛逼的越狱犯!”
    姜铁说:“没错,这个老曹的二儿子,就是曹山!七年前,在莲河监狱越狱的传奇人物,至今还是无数黑道混混心目中的英雄偶像!”
    周亦凡一下子来了兴致:“那时候我还在警校呢,光听说有这么个新闻,当时我们警校里都传得神乎其神,队长,能给我透露点内幕呗!”
    姜铁说:“说来话长,这功夫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回头找个时间,我给你八卦一下!”
    这时候,本地警察的老马队长走了过来,招呼:“二位领导,咱们撤了!”
    周亦凡看见又来了一辆车,看造型是殡仪馆的,死者的家属邻居哭哭闹闹地把老曹搬上了车,警察们也陆续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周亦凡问:“队长,有什么结论?”
    马队长点了一根烟,猛嘬了两口:“结论很一致!由于情绪激动导致的心梗!家属证实了,这个老曹患有心脏病,以前出现过好几回心肌梗塞的症状,不过都抢救及时,这次,没及时!”
    说完,惋惜地摇摇头。
    姜铁问:“那死者临死之前发出惨叫,怎么解释?”
    马队长说:“心脏病啊,他疼啊,疼就叫啊!”
    姜铁的脸色一沉,没言语。
    周亦凡摇摇头,说:“有点不对劲,刚才他的小孙子跟我说,天卦!”
    姜铁问:“什么天卦?”
    周亦凡说:“天卦,就是易经八卦那个天卦!一个天字,一个卦字!”
    姜铁气哼哼地:“我还不知道是天卦!我是问你,这个天卦是是怎么出现的?是小孩儿看见的?还是他爷爷看见的?还是他爷爷看见之后转述给小孩儿的?”
    周亦凡说:“这个我还不清楚,孩子还小,说话还不利索呢!要不你自己去问他!”
    说完用手一指,姜铁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正抱着破破坐上一辆出租车,看样子是准备回家。
    姜铁想了想,说:“算了吧!问小孩子也问不出什么,要是有问题,看下一步的验尸结论吧!”
    马队长接茬说:“没有下一步了,家属自愿不追究,就是心脏病猝死结论得了……”他有意无意的瞥了周亦凡一眼:“我们是搞刑侦工作的,不是搞灵异侦缉档案的!”
    说完,他慢悠悠地走开了。

    周亦凡看得出来,这个马队长对省城来的刑警们,虽然表面恭敬,但是心怀愤懑。
    姜铁说:“先是一个碎尸案,然后变成盗墓案,接着一起抢劫案,再后来抢劫受害人变成线人,那个线人还是开堂子算卦骗钱的混混儿,然后我的车差点变成一堆废铁,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接着一桩离奇猝死案,结果猝死案里又冒出一个‘天卦’。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些事儿连串发生,表面看起来好像隔三差五,七零八落,但是内里却有一条线索贯穿着……我能感觉到,但是就是一时抓不住!”
    周亦凡由衷地赞叹:“队长,你思维真敏锐!”
    姜铁一个巴掌扇过去,做势要打,周亦凡轻巧的躲开了。
    “少他妈给我装蒜,第一,快把我的车修好!第二,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第三,把你的线人带来见我!”

    老曹的家属和警察们刚刚撤离现场,周亦凡和姜铁也上了车准备回警局。这时候,一场久违了大暴雨终于不期而至。兰坊城瞬间沦陷在一片汪洋之中。

    周本平和小安拥抱着,站在“富佳海都“豪宅区的小别墅卧室的窗前,看着大水倾城,一阵阵乱雨透过窗户,扑进室内,打在他们的身上。
    小安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喜欢下雨天!”
    周本平问:“为什么?”
    小安说:“雨水的味道特别好……”她调皮的舔了舔嘴唇:“这是从雅鲁藏布江上空飘过来的雨水,它们经过布达拉宫,水珠里面都是诵经的气息。”
    周本平望着小安的脸,依然是那张让她忘情的美丽面孔。与小安相比,任何女性的风情都黯然失色。
    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小安不是个美女?
    周本平的思绪里还是茫然而纠结,在刚才的宴会上,周本平突然意识到了闻道士所说的“六感者”!
    他联想起小安昨天吃豆腐宴时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她在缠绵之际说的“原点“!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真的能吃出食物的感觉吗?”
    小安说:“干嘛?你又想讽刺我?”
    周本平说:“没有,只是下雨天无聊,探讨一下神秘主义玄幻话题!”
    小安把头埋在他胸前,叹了口气,说:“不是吃,是咀嚼!凡是我咀嚼过的东西,我就能感觉到他们的经历。所以,每次吃肉,都像濒死体验一样恐怖!”
    周本平说:“那蔬菜也是死的啊?”
    小安说:“你看,我就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信!植物的死亡和动物的死亡是不一样的!你不能理解!”
    周本平说:“那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感觉?”
    小安好奇地抬起头:“什么感觉?”
    周本平说:“你也吃过我啊?你没有感觉到我的感觉?”
    小安脸色绯红,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周本平疼得一咧嘴。
    “别那么恶心好不好!”小安说:“我对你都没感觉!完全没有!”
    周本平将信将疑,说:“要不你再吃我一口,看看能不能感觉到什么?”
    小安抬起头,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我要是吃了你的口水,就知道你最近几天的所有的事情,要是吃了你的肉,就知道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要是喝了你的血,就知道你这辈子所有的事情……”
    周本平也被她逗笑了:“那你要是吃了我的某种体液,是不是就知道我前生今世的所有事情!”
    小安猛扑过去:“我现在就吃了你!”

    暴雨连天,欲望像闪电一样炸裂。赤裸纠结,反复争夺。
    周本平再次赤裸拥抱着小安,刚刚浮现起来的一点疑惑被性欲无情地击溃,一败涂地。
    小安死死的压在周本平身上,任凭他挣扎,翻滚,无济于事。
    雷声轰鸣,天风呼啸,小安在颤栗呻吟中掠过巅峰,随即飘然坠落,无声无息。

    周本平喘息良久,伸手抚摸着小安的脸,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小安拼命喘息了一阵,忽然低下头去,在周本平的胸膛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的牙齿细密,尖利,周本平疼得叫出声来。
    小安贴近他的脸,喘息着,说:“你猜,我有没有真的吃过人?”
    说着,她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阴沉的雨天,苍白的面孔,迷离的眼神,殷红的血丝,一刹那间周本平再度发觉这场景无比诡异——他蓦然想到了昨天的那个梦境。

    梦里有个看不见面孔的女子,在吃着看不见的食物,嘴角流出了血迹!
    小安说:“你猜,我有没有真的吃过人……?”
    到底是谁在吃谁?

    太诡异了!周本平冒出了冷汗!
    小安也许发觉了他神态有些失常,她温柔地低下头,想在周本平额头上亲一下。
    周本平不由自主地躲闪了一下,小安一下子愣住了!
    暧昧缠绵的气息逐渐凝结,化作一堵诡异怀疑的墙!

    “我不是故意的!”周本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刺痛了小安。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怪物?”小安弱弱地说。
    “怎么会呢……”周本平有点心虚:“我只是有点累。”
    “不是……”小安舔了一下嘴唇:“你的汗液告诉我,你很紧张,你有怀疑,甚至是恐惧……”
    周本平默不作声。
    “其实,我刚才只是想亲亲你。”小安哽咽着:“我不是要吃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你就是,你嘴上说不是,但是你的身体不会撒谎!”
    周本平不再争辩了。
    小安索性嘤嘤地啜泣起来:“我觉得我也是个怪物,如果我不是个怪物,我妈妈就不会死!”
    周本平心中思绪如潮,百转千回,终于还是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小安。
    感情战胜理智。欲望击溃逻辑。是周本平一生无法自拔的宿命。
    “我从小就是个怪物,我出生之后,就不喜欢吃我妈妈的奶,只能喝奶粉……”小安擦了擦眼泪,悄悄地说:“我妈妈说,我一吃奶就哭,没完没了的哭,后来,好不容易长大了,到了能吃饭的年纪,就不吃肉,每次吃肉都会哭得死去活来。我是靠吃萝卜白菜长大的,我妈说,我就是一只兔子……”
    周本平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安也笑了,继续说:“那时候我还小,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妈妈也跟着干着急,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才勉勉强强能说清楚,我跟妈妈说:’你别给我吃肉了,我吃了肉就像被杀死了一样难受!’那时候,我妈妈才明白是什么情况,他曾经找过很多医生咨询过,没有结果,有的医生说,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无法解释,要不你去找个民间人士看看吧……”
    周本平明白,所谓的民间人士,就是指闻道士一类的人,江湖神棍。
    “那一天,我妈妈听说,某个乡里有个通灵的农村妇女,外星人附体,会治怪病,她就想去找那个人看看。临走之前,她还给我打电话说,宝贝,妈妈去给你看看这个人能不能治好你的毛病……但是我没想到,这是她留给我最后一句话!”

    周本平惶惑了。
    吴师太,一个充满慈爱的母亲?一个刻薄阴损的女人?一个性欲侧漏的荡妇?
    哪一个是真实的?
    或许都是假的,她对自己女儿说去找神棍看病,其实是准备带着自己去老牛吃嫩草霸王硬上弓,满足自己卑劣的欲望。
    或许都是真的,谁说一个放荡的女人就一定是个坏母亲?喜欢搞小男生和做一个好妈妈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

    人心善恶,或许不是只有一副面孔!

    周本平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妈妈出事那天,是她一个人去的吗?”
    小安说:“当然了,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带着别人!”
    周本平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起一个问题:“你要是能通过咀嚼感受到一个东西的经历和情绪,是多长时间范围之内的?”
    小安想了想,说:“时间越近的越清晰,时间越久就越模糊,要是时间特别长,就没什么感觉了……”

    周本平觉得自己安全了。十一年了,一个多么绵延无际的时间荒漠!
    想到这里,周本平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些怀疑和戒惧,其实归根结底的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小安品尝出自己的过往。
    是的,品尝,周本平想到的就是这个词汇。
    如果小安一旦发现自己和吴师太临死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么一切都无法挽回!
    所幸的是,时间久远,小安已经不会再发现那些秘密了。

    “其实,我倒觉得,你这个毛病也不算什么毛病!”周本平说:“你要是看开点儿,这没准还真的是一种超能力……”
    “不,可能是我刚才没说清楚”小安说:“我妈妈给我找人要治的不只是这一个毛病,还有一个……”
    “是什么?”周本平问。
    “我没有嗅觉……”小安说:“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自己吃到的是什么味道,因为我不知道我吃到的味道和你们的吃出的味道是否一样。”
    周本平没有理解:“怎么会呢?如果我跟你吃同一个苹果,我说这是甜的,那么你就应该知道,这个味道就是甜的!”
    小安很勉强的笑了一下:“你错了,如果你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嗅觉,你就会明白,我品尝到到的味道和你绝对是不一样的,你的舌苔辨别的是酸甜苦辣咸涩,我品尝到的是悲哀恐惧绝望和死亡。”
    “就没有欢喜一点的吗?”周本平问。
    “你见过有谁会无限欢喜的死去吗?”
    小安说:“我们吃到的任何食物,都是尸体!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唯一的区别,是植物的怨念比动物小,因为她们的智慧比动物高得多,她们知道自己死去,被吃掉,是一种不可逆转的宿命,所以植物往往都会平静的接受死亡!但是动物不会,动物们总是觉得自己不该死,临死之前都会挣扎,嚎叫,悲叹,所以,那些肉类,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周本平听得瞠目结舌。
    他第一次听到小安说植物的智慧比动物高得多。也是第一次明确听小安说起自己的感知能力。这再一次让他想起来闻道士说的那些话——六感者!
    他想试探着问问小安:“你是个六感者吗?“
    这一刻周本平灵光大开——如果是的话,那么昨天她说的那句“原点”之类的话,就充满了悬疑的气息了,很明显,昨天自己给小安吃了一点闻道士留下的血迹,由此及彼,则闻道士说过的那些话就具备了一定的思辨性。
    如果这个逻辑线条成立,那么闻道士说“你又要死了……”就未必不是一种可能性。
    超越正常人的感知能力,就一定具备超越正常途径的表达方式!
    第十八章 越狱犯曹山
    周本平正想开口问小安 ,他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
    周本平不情愿地接起来,是编辑部一个大姐打来的。
    “小周啊,告诉你个事儿……”大姐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是啥事?”
    周本平苦笑:“我上哪儿猜去?”
    “得了,大姐告诉你吧,咱们单位的门卫老曹死了,突发心脏病,明天要是得空儿,咱们去表示表示,都是这么多年的老同志,不去不好……”
    大姐是个热心肠,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周本平茫然地把电话挂了。

    老曹猝死!
    周本平隐约觉得这事儿又和闻道士说的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暗访,借衣服,出租车,撞车,碎尸……围绕着闻道士的前后陆续发生。
    他回头看看小安,脑海无限次地浮现出那四个字——六感者!

    但是他此时还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周亦凡已经和闻道士讨论过类似的问题。他们甚至同样用一个苹果做了例子。
    如果周本平也听到闻道士曾经说出“我没有味觉”这样的话,他的惊骇程度,一定比现在强烈一万倍!
    周亦凡和姜铁的车刚开出没多远,翻江倒海的大雨就席卷了天下,马路上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
    姜铁把车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地势稍微高一点儿,虽然水流滚滚,湍急奔涌,但是不至于淹没了车身。
    姜铁猛砸了几下方向盘,啐了一口:“他妈的,走不了了……”
    周亦凡美滋滋地说:“难得这样的好天气,又没有案子,咱们好好聊聊天,扯扯蛋!”
    姜铁没好气地说:“扯你娘的蛋!”
    周亦凡说:“我娘没有蛋,你娘有吗?”
    姜铁说:“我要是你娘,我他妈的就得被你气死!”
    周亦凡嘿嘿奸笑:“那你弄个变性手术去吧,你变了,我好认你当干妈!不,你要是变了性,就冲你这份诚心,我必须得认你当亲妈!”

    姜铁看着他,眼神慢慢融化了,周亦凡看得出来那是多么的温柔和暧昧。
    但是,她只能装傻充愣。
    “我说这位男同志,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太文艺了,我受不了!”周亦凡说:“我怕你媳妇来挠我!”
    姜铁收敛了表情,装作玩笑的样子,说道:“我这么堪比梁朝伟的电眼神功,就被你这么无情的破坏了!”
    周亦凡心知肚明,故意绕开了话题:“你还是给我讲讲那个曹老二的传奇吧!”
    姜铁说:“好吧,那我就给你扯扯曹老二,著名越狱犯,曹山!”
    曹山,是一个白化病患者。
    白化病是一种很诡异的疾病,据医学解释是由于皮肤及附属器官黑色素缺乏或合成障碍所导致的遗传性白斑病。
    白化病患者一般表现为视网膜无色素,虹膜和瞳孔呈现淡粉色,怕光。皮肤、眉毛、头发及其他体毛都呈白色或黄白色。
    曹山小时候,就是个身材瘦弱,皮肤惨白,眉发如霜的狰狞少年。
    那时候,因为疾病的原因,曹山饱受歧视,欺辱,但是他从来不反抗。

    其实,每一个被侮辱与的孩子,心里都埋着一个魔鬼的烙印。曹山也不例外。

    曹山上到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总是被一群小混混而欺负。
    那些小混混而也不是什么有组织的流氓团伙,只不过是一群无所事事的野孩子,平时靠欺负老实孩子,弄一点钱,打一场架为乐趣。
    为首的一个大孩子,绰号叫做“山猫哥”。因为他最崇拜的是《古惑仔》里的山鸡哥,所以励志要做一个山猫哥,以便将来有机会能成为像心中偶像陈小春一样的社团英雄。
    山猫哥平时带着几个小弟,在曹山就读的学校附近的游戏厅游荡,骚扰滋事,每次遇见曹山,轻则骂一句重则打一顿。曹山每次都逆来顺受,毫无怨言。
    渐渐地,那些孩子都拿欺负曹山当成了必修课。

    人类最为卑劣的心理之一,就是当自己无法成为强者的时候,就憋着最鸡贼的心理去欺负更弱小的人,以求得安慰和满足感。

    直到有一天,这几个孩子又把曹山修理了一顿,曹山被反反正正打了十几个耳光,还踹了几脚。
    他蹲在马路边上,把嘴里的血丝吐出来,眯着眼睛看着山猫哥,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你们要是再欺负我,后果自负。”
    山猫哥像山鸡哥一样黑社会的笑着,说:“咋地?你还有啥讲究啊!”
    曹山冷酷地说:“明天是我生日,过了明天,我就十六周岁了!”
    山猫哥哈哈大笑:“我操,那我他妈的就后天再来揍你!”
    说完,带着他的小弟们扬长而去。

    过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的时候,山猫哥没有食言,果然带着他的三个小弟又来揍曹山了。
    没想到,曹山悠闲地坐在初中门口的人行道边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哼着小曲,就好象等待了很久的样子。
    山猫哥呲牙奸笑,说:“算你有胆子,来,过来,让山猫哥扇俩嘴巴子乐呵乐呵。”
    嘴巴子,兰坊方言,就是打耳光,清脆伶俐绝不拖泥带水的打耳光。
    曹山站起来,说:“给个面子,不在马路上打,咱们进胡同去打!”
    山猫哥说:“草泥马!你有啥面子,我要打你,还用给你面子!”
    曹山凑过来,轻声说:“不是你给我面子,是我给你这个面子!”
    说完,曹山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校园边上的一条胡同里。
    山猫和几个小弟乐得前仰后合,纷纷跟了进去。
    据当时在附近看热闹的学生说,大约两分钟之后,曹山一个人慢慢悠悠地走出了胡同,还到学校大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包干脆面,塞在嘴里哗啦哗啦的嚼着,吃得很开心。
    那几个看热闹的学生走件胡同去看,只看见山猫和他的三个小弟,一共四个人,全部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每个人的左眼,都被淘成了一个血窟窿,掏出来的那个眼球,晶莹剔透,完完整整,稳稳当当地摆在了每个人的额头上。
    围观的那些好事学生说,那些滑溜溜的眼球还在叽里咕噜乱转,好像也在看热闹一样。

    曹山美滋滋地嚼着小浣熊干脆面,脸上洋溢着无限欢喜,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曹山为什么一夜之间从一个懦弱少年变成一个冷血凶手,曹山甚至没有给家里人留下一丁点儿口信,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犯下罪行,然后消失了。
    警方随即发出了通缉令,曹山成为了全省历史上年龄最小的通缉犯。
    山猫哥和几个小弟的家长向法院提出诉讼,当时老曹还是广电局的一名干部,有些家底,也有些人脉,于是双方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
    原告方山猫团伙的家长们坚称是曹山弄瞎了他们孩子的眼珠。
    而被告方老曹方面的律师则坚称,由于曹山没有到案,案件一直处于调查之中,没有证据可以认定此案一定是曹山做的。
    原告家长们提出,被害人众口一词,指证就是曹山做的。
    被告方律师则反驳,那几个受害者只能证明在走进小胡同之后,双方开始打架,曹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打晕,等他们恢复知觉时,才发现眼睛已瞎,很明显,不能确认打晕你的人就是挖你眼睛的人。
    原告说,就那么一条胡同,就这几个孩子,不是曹山,还会是谁?
    被告律师很横行霸道地说,我不负责证实是谁干的,我只需要撇清不是曹山干的。至于到底是谁干的,你们找警察去!
    警方说,我们还在通缉,虽然曹山是主要嫌疑人,但是只要嫌疑人还没找到,还没审讯,我们也不能空口无凭地认定就是曹山就是凶手。
    被告方律师又指出,经过法医鉴定,摘出四个受害者眼球的手法很纯熟老练,很明显是受过非常严格的医学解剖训练,而且使用了器械。
    辩护律师说,曹山只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孩子,而且长期以来体弱多病,绝对没有任何根据可以说明他曾经受过医学解剖的训练,因此此案疑点重重,要彻底解决,只有找到曹山本人。

    这一场官司反复纠结了很多年,老曹也因此受到了牵连,从一个高级干部身份被下放到后勤当门卫。
    没有人会想到,七年以后,曹山又回来了。
    那时候老曹已经当了四年的门卫大爷,在一个冬天的早上,天色还没亮,老曹去上班,刚一打开房门,一脚就踩到了门口躺着的一个人。
    老曹看都没看,就知道是曹山回来了。
    老曹波澜不惊地把不知道在楼道里睡了多久的曹山摇醒,曹山揉揉眼睛,看着他爸爸,就说了一声:“我饿了,有馒头没?”
    老曹默默地把曹山领进屋,一切动作都悄悄的,甚至没有吵醒还在卧室里睡觉的大儿子和老伴,到厨房给曹山拿了两个馒头,一碗热稀饭,一碟咸菜。
    曹山一口一口地吃掉了馒头,喝光了稀饭,抹了抹嘴,对老曹说:“爸,咱走吧!”

    父子之间心领神会,老曹直接领着曹山去了派出所,投案自首。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曹山对当年伤人挖眼案供认不讳,并且承认自己畏罪潜逃这几年,一直在混黑社会,供认了自己参与的几起绑架勒索和伤人案。
    但是,曹山始终没共处自己是如何专业完美的挖出那些眼珠的,但是对于法院来说,自首坦白,事实清楚,已经足够判刑了。
    曹山被判处了25年有期徒刑。被关押在莲河监狱,那是一所传说中的重刑犯监狱。
    曹山在莲河监狱安分守己的待了四年。
    在莲河监狱那种地方,比曹山更血腥暴虐的重犯比比皆是,曹山在里面依然是爱欺负的小耗子。
    直到又有一天,一个牢房里的大哥又来欺负他,曹山忽然冷冷地说:“我给你个面子,后天你再来找我!”
    那个大哥一愣,说:“后天怎么的?”
    曹山说:“明天是我生日,后天我就满二十八周岁了!”
    大哥说:“我喜欢你这白毛屌样!”
    那些看热闹的犯人都跟着起哄,觉得很可能有一出小耗子翻身逆袭的好戏。
    还是过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那位大哥在重刑犯的劳动车间又找到了曹山。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位大哥一出手,把曹山打了个半死,半边身子都是血,肚子上捅一个窟窿。
    整个犯人车间乱成一团,狱警们紧急把曹山送进了兰坊市的公安医院进行急救。

    曹山在公安医院抢救了一个晚上,总算保住了性命。当天凌晨的时候,看守的两个警察把他的右手靠在床头的铁栏杆上,以为这么严重的伤势,总不至于再搞出什么事情来,于是两名警察核计了一下,挤在一张陪护床上,打了个小盹。

    当其中一名狱警忽然惊醒的时候,猛然意识到,曹山不见了。

    不仅是曹山人不见了,更神奇的是,他们俩的警服也都不见了。
    比这更神奇的是,本来拷着曹山的手铐现在拷在他们俩的手腕子上。

    从此,曹山再次消失,那一天正好是他二十八岁的第一天拂晓。这一次消失之后,至今再没有任何消息,只是针对曹山的通缉令依然有效。

    姜铁一口气把关于曹山的故事说完。把周亦凡听得目瞪口呆。
    周亦凡说:“老大你不是编故事忽悠的吧?”
    姜铁说:“我哪有闲心忽悠你,这都是事实!”
    周亦凡说:“这要是真的,这个曹山真他妈不简单。”
    姜铁很深刻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说,这个老曹的死,会不会和曹山有什么关联?”
    周亦凡说:“我倒还在想,小孩儿跟我说的,老曹的死跟所谓的‘天卦’有什么关联?”
    姜铁说:“曹山越狱之后,我们都曾经蹲过他们家的点儿,后来据说,这个老曹为了找他的儿子,想了很多办法,其中就包括学习什么易经算卦之类的,想算出来曹山到底去了哪里?没准儿,天卦这俩字,老曹就是这么教给他小孙子认识的!”

    周亦凡心里一个机灵,她一下子又想起了闻道士!
    要是让他的狗鼻子闻闻老曹的尸体,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现?
    一想到这么恶毒的主意,周亦凡开心地笑了!
    第十九章 山猫哥

    雨势渐渐减弱,不再是天崩地裂狂暴,但是却更加绵绵密密,无穷无尽。
    姜铁叹了一口:“看起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周亦凡应和:“嗯,根本停不下来!”
    姜铁说:“走起!”随即点火,挂挡,起步。
    挂挡的时候,他的手企图在周亦凡的手背上划过,被周亦凡轻巧地躲开了。
    周亦凡没有恼火,姜铁也没有尴尬。
    两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一路开回了警局。
    周亦凡和姜铁之间,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大雨衰减成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就像一个怨妇无休无止,无声无息地啜泣。
    周本平抱着小安,沉沉地躺在床上,同样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假装睡着,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阴沉潮湿的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周本平忽然说:“不管明天怎么样,我们都去扫墓吧!”
    小安说:“好!”
    周本平说:“如果扫墓之后有时间,我们再去看看那个外星人!”
    小安一时愣了:“哪个外星人?”
    周本平说:“就是你妈妈要去看的那个外星人附体的。”
    小安不解地问:“为什么?”
    周本平温柔地说:“因为,那是你妈妈最后的遗愿!”
    小安盯着周本平,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把脸贴在他的脸上,说:“谢谢你!”
    周本平感觉到小安的面颊上有泪水滑落。
    “都已经过了十多年了……”小安说:“都不知道那个外星人还在不在地球上?”
    “我可以用意念感觉一下”周本平说:“其实,我也是一外星人!”
    小安迷糊地看着他,莫名其妙。
    周本平说:“如果她真是个外星人,那么我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个外星人。这叫相对论!如果她不是个真外星人,我估计,这会儿她应该还在乡下种地,喂牛,下雨天打孩子呢!”
    小安被他逗得破涕为笑,说:“你要是这么说,我比你更像个外星人!”
    周本平一拍脑袋,说:“糟糕!还有一件事,忘了!”
    “什么事?”
    “我们单位老曹突发心脏病死了,明天无论如何,要挤出点时间去他家里拜祭一下……”周本平说。

    这个晚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降临了,依然是阴云低垂,小雨缠绵。
    周亦凡跟警队的伙计们在公安局附近的饭馆吃了晚饭,也算是兰坊本地刑警队接风宴。跟姜铁一行来那几个刑警伙计因为暂时手上没事,百无聊赖要去唱歌,一定要拉着本地警队的几个伙计和马队长,要拉着周亦凡一起去。
    这种事情,姜铁是推辞不了的。本地刑警的马队长说:“你们年轻人去吧,我老头子了,去了你们反倒不尽兴!”
    “周亦凡你去不去?”伙计们问。
    “不去!”
    “为嘛?”一个伙计说:“这次咋这么没面子!“
    周亦凡瞄了一眼姜铁,见他眼神里满是期待,便故意大大咧咧地说:“我来大姨妈了!”
    警察们一阵哄笑,姜铁无可奈何。
    周亦凡朝姜铁比划了一个手势,姜铁明白了。
    周亦凡的意思是:我要去找线人!

    出了饭馆,一帮便衣刑警乱哄哄地去了KTV。
    周亦凡想了想,觉得应该再去见见闻道士。
    一是队长有令,要见线人,作为下属她不能违抗,但是必须要在他们见面之前,对好口风,闻道士不能乱说话。
    二是,闻道士说的关于周本平的那些事情,他要琢磨清楚,作为妹妹,他不能让哥哥出事。
    想到闻道士,周亦凡忽然想起来,自己开的那辆车还在修理厂放着,还不知修好了没有,看看还有点时间,不如先去看看修车的情况。

    周亦凡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修理厂。
    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汽车修配工场,生意算是兴旺。周亦凡来到到时候,只见店面门口乱哄哄地,一堆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围观什么。
    周亦凡没有兴趣看人脑,来到人堆外,嚷了一声:“借光借光,让我进去!”
    人堆松动了一下,让出一条缝隙,周亦凡顺势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男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胡说八道。
    周亦凡顺嘴问:“怎么回事?”
    一个看热闹的老头儿回答:“这是个要饭的,你说一个要饭的,专门要钱,不给钱就堵人家门口,让人家怎么做生意?“
    周亦凡想,这种破事儿,懒得搭理。随即进了修配厂。
    门厅里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穿着一身技工工装,带着一个大檐的工装帽子,正在指指点点,一看就是老板。
    老板跟没事儿似的指挥着工人干活,对门外那乱哄哄的视而不见。
    周亦凡笑着说:“老板心真大!”
    老板说:“嗨!我这人又不是饭店,有人堵着门就不能做生意了!咱这是修车的,顾客都是开车来的,他堵不堵我门口,不耽误我挣钱,不搭理他!”
    周亦凡赞了一声:“大气!”
    随即换了个话题:“老板,你认识我们队长啊?”
    老板这才尴尬地一笑:“我认识这车牌子,以前姜头儿来我们这办过案子,我们打过交道,今天凌晨我不在,我们伙计就把您这车收下了,中午我来了一看,嗬!这不是姜头儿的车吗?祸害得还挺惨,我就给老姜打了电话,我这也是好心,你可别怪我!”
    周亦凡说:“我没这意思,警民合作嘛!”
    其实周亦凡心里知道,但凡是这样的说法,基本上,这老板就是姜铁掌握的线人。
    “老板,那我的车怎么样了?”周亦凡问。
    “快弄好了。”老板说:”老姜的车,我哪敢不上心呢!还剩一点钣金的小活儿,您再等会儿就直接开走了!“
    周亦凡看看表:“成。那我等会儿!“

    老板给周亦凡倒了一杯水,自己去忙活了。
    周亦凡无聊地转了半天,是在没事可干,索性到门外去看热闹。
    这时,原来聚在一堆看热闹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五个行人还在围观。
    之间那个乞丐佝偻成一团,嘴里还在哼唧:“没有花香,没有树高……十五的月亮……星星还是那个星星……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周亦凡来了兴致,大喝一声:“唱得好!唱得好!老娘有赏!”
    那乞丐一抬头,拉扯长音嘶喊一声:“谢赏啦!”
    周亦凡掏出一张20元的票子,递了过去:“都不容易!要饭也是体力活,这大雨天的,不在地上窝着了,钱也给你了,赶紧走吧!”
    乞丐伸手接过钱,说道:“我尼玛不是要饭的,我是艺术家!”
    这时周亦凡才看清楚,乞丐的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
    “嗯!你的确是艺术家!这黑天瞎火的还戴一破墨镜!”
    乞丐咧嘴笑了:“戴墨镜,因为我是个瞎子!”他摘下了墨镜,周亦凡心里也不由得一惊——乞丐的左眼,整个是一个浑圆的黑窟窿。

    刹那间,周亦凡灵感爆发:“你,是不是山猫哥?”
    乞丐好像一怔,忧郁地说:“哥早已不在江湖,为何江湖还有哥的传说?”
    周亦凡再次哈哈大笑:“山猫哥,想不到你还是个文艺范儿的忧郁青年!”
    山猫哥含蓄地笑笑:“你可以称呼哥为艺术家,但哥绝不是文艺圈的,艺术和文艺,是两个泾渭分明的界限,尤其是在中国当下环境之内,文艺这个称呼实际上已经玷污了艺术这个圣洁高雅地词汇……”
    山猫哥一边慨当以慷地教育着周亦凡,一边把那张20元的票子凑到右眼之前,努力地分辨了一下真假,然后缓慢的叠起来,塞进裤兜里。
    周亦凡看着这几个动作,忽然微觉悲凉。
    山猫哥还在滔滔不绝地胡扯,周亦凡打断了他:“得了,得了,别扯没用的!问你个事儿?”
    “请讲!”
    周亦凡想了想,说:“给我讲讲,曹山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山猫哥一抬头,很费解地问:“曹山是谁?我不认识啊!”
    山猫否认了自己是山猫,但是周亦凡发现他的手紧紧捏着裤兜的二十块钱,居然在微微颤抖。
    周亦凡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就当我没问!”
    山猫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山猫哥一定不愿意想起当年发生的那一幕,周亦凡心知肚明。
    就算当年山猫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不良少年,但是瞎了一只眼睛,沦落成为一个毫无尊严的街头乞丐,这样的惩罚,是否也算是过分了呢?
    虽然作为一个刑事警察,外表粗豪霸气,大大咧咧,但是周亦凡的内心里,依然纯真,善良,甚至有点伤感。

    周亦凡回到修配车间里,老板迎上来:“得咧!车都收拾好了,崭新的一样,您开走!”
    周亦凡说:“谢了,多少钱?算一下!”
    老板忙不迭地说:“哪儿敢啊!本来早上您来交车的时候,要是我在的话,我都不敢收您的钱!”
    周亦凡说:“别扯那虚头八脑的,人民警察不占老百姓的便宜!”
    老板说:“你早上来的时候,不是预留了两千块钱吗?这样吧,您这钱我也不找了,您也不用添了,就这样吧!”
    周亦凡大概盘算了一下,按照市面上修车的行情,自己还占了点儿便宜。
    老板说:“不过有一样我可得先跟您说清楚了……”
    周亦凡问:“哪样?”
    老板四下看看,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你留下的那两千块钱理,有这个……”
    老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举在周亦凡面前,居然是一枚精细闪亮的钢针。
    “这个是插在您那一叠钱里的,我数钱的时候发现的……”老板说:“这不是个普通物件,这事儿我可没跟姜头儿说过!”
    周亦凡心中一阵紧张,把那枚钢针小心翼翼的捏了过来。
    “这是我们办案的一个物证,我不小心弄自己口袋里了,怎么样?你数钱的时候没被刺着吧?”
    老板说:“没有,我小心着呢!不过您也小心点儿,别刺着了!”

    周亦凡突然觉得这修车老板的话语中大有深意。
    第二十章 见鬼

    周亦凡正想再追问,电话响起来了。是姜铁打来的电话。
    “啥事?”周亦凡问。
    “快到老曹的死亡现场!”姜铁急吼吼地说:“有情况!”
    “马上到!”
    周亦凡匆忙挂断了电话,了跑到修配厂的后院,上了车,启动开走。

    车上了马路,周亦凡再次拨通了姜铁的电话。
    “我在路上了,很快就到,到底什么情况?”周亦凡问。
    “闹鬼!”姜铁简明的回了俩字。

    大约十分钟过后,周亦凡驾车来到了中午到过的小超市门前。
    门前已经有本地的警车和姜铁开来的另一辆车停着。周亦凡刚下车,就听见超市里面传出来老板娘的嚎啕大哭。
    周亦凡走进来,姜铁和本地的马队长都在,几个刑警也在,每个人都表情都很凝重。
    周亦凡问:“到底什么情况?闹鬼啦!”
    老板娘边哭边絮叨:“今天下了一天的雨,这晚上路上就没啥行人了,再加上那个刚死过人,就更没有人在这门前走了,我就寻思早点关了门,看看电视剧。没想到,看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有唔嗷呜嗷的哭声……那个吓人咧!唔……哈哈……唔……哈哈哈!”
    周亦凡听了老板娘模仿得栩栩如生,也不禁头皮微微发麻。
    “然后,我也是傻大胆儿……”老板娘说:“我还不知道是咋回事了,我还以为是老曹的家人来烧纸呢,就凑到门口去看。你猜我看见了啥?”
    老板娘声情并茂,令人颇有毛骨悚然之意。
    众人都没有回答,等着老板娘的表演。
    “我看见一个人影儿,就站在那儿!”老板娘用手一指,门外就是老曹的尸体躺的那个位置。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肩膀一抖,一抖,一抖。抖一下,就哭一声,抖一下,就哭一声”老板娘也学着肩膀耸起,落下,耸起,落下,嘴里还发出瘆人的哭声。
    姜铁说:“别表演,说重点!”
    老板娘白了姜铁一眼,没好气儿的说:“我这不是给你描述详细场景吗?”
    马队长说:“别描述了,就说你看见什么吧?”
    “我看见,那个人影慢慢转过身来,脸正好对着我……”老板娘一声尖叫:“哎呀妈呀!这不是死老曹吗!死鬼啊,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就好象要吃了我似的,把我吓死了啊!”
    马队长问:“你看清楚了,是老曹的样子吗?”
    老板娘哭天抹泪的说:“老曹我还不认识,都是这么多年街坊,没想到的就是他变成鬼之后真他妈难看,脸色煞白煞白的,比鬼脸还白。吓死我了!你说他干嘛来吓我呀?”
    姜铁这才转过身来,问周亦凡:“听明白了么?”
    周亦凡凡点点头:“明白了!”
    姜铁问:“你怎么想的?”
    周亦凡不暇思索地回了两个字:“曹山!”
    老马队长疑惑地看着他俩:“你们的意思是……?”
    “没错!曹山出现了!这不是闹鬼,老板娘的看见的人就是曹山骂他,他们父子俩张得很像。”姜铁坚决地说:“老曹的死一定不简单,一定跟曹山有关联!”
    “下一步再怎么办?”一个警察伙计问道。
    “把今天之内,这条路上的所有监控摄像都调出来,一个画面一个画面的查……我要看到曹山的样子!”姜铁命令道。
    马队长明显的表示了不满:“小姜队长啊,虽然说你们是省城来的,但是你们的职责是调查另外的案子,不管这起案子是不是跟曹山有关,它毕竟是我们地方上的案子……”
    姜铁猛地扭头对马队长怒吼道:“他现在是我的案子!”

    马队长蓦然一惊,有点没缓过神来,但是这一下子,明显地在省城刑警和本地刑警中造成了对立的气氛,局面一时有点儿紧张。

    周亦凡眼明心亮,马上出来打圆场。
    他冲着姜铁大喊一声:“你怪叫个啥?显你嗓门大!”
    转过头来对老马队长说:“您别往心里去,不管是哪里的案子,天下警察是一家,咱们遇上了,就互相帮忙,咱们一起查,人多力量大,没准儿还能早点儿破案。”
    马队长看了看她,没什么表示,显然是心里有怨气,但是又不好明发。
    其他的伙计也没有动静。
    姜铁平静了一下,慢慢地,有点颤抖地说:“五年前,曹山在莲河监狱故意受伤,在公安医院越狱逃跑,是因为当时有两名狱警因为疏于职守造成的。”
    大家都看着他,这段传说,在每一个警察的心中都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悬案。
    “其中的一个狱警,是我的哥哥!”姜铁平静的说。

    周亦凡这时才恍然大悟。

    “曹山越狱之后,我哥哥被纪检督查内部调查,怀疑是受贿买通,私放犯人。后来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只能算是给了个模糊的结论,不了了之。但是犯人逃狱,玩忽职守的责任是跑不了的……”

    在场的警察们都清楚,按照法律规定,如果是收受贿赂放走犯人的,是“私放在押人员罪”;如果是因为疏忽,造成犯人逃走的,是“失职致使在押人员脱逃罪”,属于渎职行为,在司法解释中,是“玩忽职守罪”的特别规定。
    处罚的轻重程度,还要看犯人逃跑之后是否继续犯下其它罪行,或者打击报复举报人、控告人、被害人或司法人员等。如有发生,罪上加罪。

    “说起来,还得感谢曹山。”姜铁凄凉地说:“他逃跑之后,没再犯下其他的罪行,算是给我哥帮了忙,好歹没有判刑,但是开除了警察队伍。”
    这些警察们心里也清楚,不管初衷如何,原因怎样,只要犯下这样的错误,就等于一夕之间,从警察变成了罪犯。
    “我哥哥一下子从一个好警察,变成了罪犯,两年时间,他一直郁郁寡欢,后来,进了疗养院。”
    大家也清楚,所谓疗养院,指的就是精神病医院。
    所有的人都叹了一口气!
    姜铁说:“我哥一直对我说,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在看管犯人的时候去睡觉。我怎么就去睡觉了呢?我肯定没有睡觉,我的警服也没有丢,我一直穿着呢!”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开始颤。
    马队长慢慢地走过去,在姜铁的肩膀上拍了一把。
    然后转过身,对兰坊本地的警察们说道:“还他妈站着干嘛?利索点儿,把整条街上凡是有摄像头的单位,超市,宾馆、旅店的门全给我砸开,把录像都给我调出来,一个画面一个画面的查,把曹山给我找出来……”

    省城来的伙计和本地的警察们都应了一声,一溜儿出了门。
    老马队长轻轻咳嗽了两声:“他妈的,这吸溜吸溜的小雨下着,我还得去砸人家门。”
    姜铁没有说话,眼光里流露出感激。
    老板娘一看警察们都走了,有点着急:“你们都走了,我咋办哪?要是老曹再来吓唬我怎么办?”
    周亦凡说:“大姐你放心,那个肯定不是鬼,不是来找你的!”
    马队长凑过去,贼溜溜地说:“要不这样,我给你留一把手枪,他要是再出现,你就开枪打死他!”
    老板娘说:“你是不是傻啊?他都是死人了,还能再打死一次吗?”
    这一句逗得几个人都笑了。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似乎昨夜发生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周本平和小安温存地依偎着,打了一辆出租车,先去老曹家。
    老曹家住得离广电大院也不远,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
    周本平离得远远的,瞧见单元门口扎起了黄纸幡,三三俩俩的有陆续进出的人,看起来都是慰问的。
    老曹在广电大院干了几十年,人缘还算不错。
    大家都知道,老曹以前曾经是个颇有前程的高级干部,但是一夜之间,被他儿子曹山的案件拖累,直接被撸掉了乌纱帽打成了门卫,最后蓦然之间,瞬息猝死,连一点身后事都没交代。
    也许这就是宿命……周本平琢磨着。

    老曹的家里被布置成了灵堂,但是遗体并没有停放在家中,只是在厅堂中间摆了遗像。老曹的老伴和儿子儿媳还在哭哭啼啼,有几个不相干的亲戚和邻居帮忙招呼吊唁的客人。
    周本平来到老曹的遗像前,弯腰鞠躬表示了一下哀思,小安也跟着拜了一下。
    周本平想了一会儿,却突然发现自己跟老曹是在没有什么可托付的话语。只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一路走好!
    周本平来到老曹的大儿子面前,拿出一个白信封的帛金,说了一声:“节哀。”
    老曹的大儿子接过信封,说:“小周老师有心了,我爸爸生前经常说,他在单位里,能叫得上的朋友没有几个,小周老师是跟我爸爸交心的朋友!”
    小安扯了扯周本平的衣袖,暗示他没有那么多客气话,可以走了。
    周本平正要跟家属告辞,忽然间门口一阵杂乱,有个亲戚过来告诉说:“警察来了!”
    接着几个警察走了进来,周本平看见周亦凡跟在一个大块头的便衣警察身后,知道这是周亦凡的领导,想必是从省城来的刑警队长。当然,这个人就是姜铁。
    周亦凡身后跟着的是本地的刑警队马队长,周本平认得,他是跑本地社会新闻的,也曾经跟警方打过交道。
    看了这几个警察的表情,周本平隐约知道必然有重要情况发生。于是向周亦凡试探着递了个眼色,周亦凡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本平索性赖着不走了。
    小安有点着急:“走不走啊?你干嘛?”
    周本平低声回应:“等一小会儿,有情况!”
    姜铁和周亦凡来到老曹的老板和大儿子面前,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周本平看见老太太和大儿子都忽然间变了脸色,接着领着警察进了卧室里。
    周本平等了一会儿,警察们没有出来的意思,心想这事情的来头肯定不小。自己又不好无聊地干等着。只好找了个理由,问道:“破破呢?”
    一个亲戚指了指另一间卧室:“在里边玩呢。唉,这孩子恐怕是吓着了,到现在都不怎么说话……”
    周本平牵着小安,悄悄地推开房门。这间卧室里很安静,只有破破一个人趴在地板上,用蜡笔在写写画画。
    小安轻声说:“小朋友真可怜!”
    周本平蹲下去,摸摸破破的头:“破破,你写什么呢?”
    破破抬起头,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回答:“周叔叔……”
    周本平说:“你还记得我?我给你玩过小飞机。”
    破破使劲地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周本平一时不知道跟小孩子说些什么,只好拿起一张破破写的字,只看见满张纸上,用蜡笔歪歪扭扭写都是:天卦!无穷无尽地铺满了整张纸。
    周本平陡然一惊,仔细看去,只见破破身子底下至少压住了十几张纸,每一张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天卦”!
    今日更新结束!谢谢各位捧场!

    第二十一章 思故乡

    “这是什么?”周本平有些惶恐地问。
    “天卦。”破破头也不抬,继续写着。
    “什么天卦?”
    “天卦!”破破不依不饶地说:“天卦就是天卦!”
    周本平骇然地看了一眼小安:“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写这样的字?”
    小安看了看破破,又看了看周本平:“你是不是真很想知道?”
    周本平说:“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但是,自从前天开始,就发生很多事情,看起来好像毫无关联,但是,我能感觉到,有点乱!”
    小安想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对破破说:“破破,让姐姐亲一下好不好?”

    破破停下笔,抬头看看小安,没有表示反对,也没同意。
    小安慢慢地伏下身子,抱住破破的头,贴近了孩子的嘴唇。
    那一刻周本平很想阻拦一下,但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小安抱着破破,先是用嘴唇在破破的嘴唇上轻轻点了几下,然后用力地吸吮。
    破破很安静,没有挣扎,不是倒是很享受,还是吓坏了。
    小安的动作起初还很柔和,但是亲了几口之后,忽然间浑身颤抖,剧烈摇摆。
    一个妙龄女子,抱着一个四岁的男孩缠绵湿吻,却又接近癫狂地抽搐着。这场景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滑稽,却又无与伦比的诡异。
    就算是早上的太阳暖哄哄地照进房间里,周本平还是突然间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地寒气逼人。
    终于,小安常常的出了一口气,放下了破破。
    破破还是一声不响地继续去写“天卦”,小安瘫软下来,满身大汗。周本平轻轻地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儿,小安悄悄地说:“全是恐惧,这孩子吓坏了!”
    周本平说:“以后不许你再这么干了!”
    小安艰涩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天卦是什么意思。这孩子感受到的,就是天卦!我只能感知到他看到的东西,但是我不能取代他去理解,如果他不明白的事情,我也不能明白!”
    周本平说:“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不想知道。”
    他把小安扶起来,站了一会儿,缓解了一下,走出了卧室。
    这时,恰好姜铁和周亦凡等人从另一间卧室里走出来,准备离开。
    周亦凡扫了周本平和小安一眼,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迅速撤退了。

    周本平于是也跟老曹的家属告辞,牵着小安的手离开了。
    俩人走到楼下,周本平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把小安的手紧紧握住,放佛要为自己刚才那一刻的犹豫没有去阻止小安而愧疚。
    小安笑了一下,问:“你手里是什么?”
    周本平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张破破写过的字纸。
    周本平苦笑一声,把那张纸举起来放在眼前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这他妈的写的到底是什么?”然后一撒手,甩飞了那张写满“天卦”的纸。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一刹那,小安忽然闪过一丝极度惶恐的深情,但是转瞬即逝。
    周本平说:“走,拦一辆车,我们去思故乡!”

    思故乡在兰坊城北方向几十公里,出租车跑过去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太阳越升越高,温度越来越热,周本平把车窗打开,吹着乡野的风,渐渐地觉得心情略有好转。
    那出租车司机百无聊赖,搭讪着说:“两位去思故乡去吃农家乐啊,有没有熟悉的农家乐,要是没有,蒙着去找,一准儿被宰,要不我帮你联系一家?保准便宜还好吃。”
    周本平说:“我们不是去玩儿,是去扫墓!”
    司机拉了个长音:“哦……去思故乡扫墓!”
    小安说:“怎么了,师父,听您这情绪,好像有啥含义啊!”
    司机憨笑着说:“你们是去扫墓,祭拜的都是长辈,有些话我就不好说了!”
    周本平说:“没事,长途无聊,大家一起聊聊天,也算消遣时间了。”
    司机说:“那我就说了啊,你们是不是兰坊本地人,知不知道思故乡为什么叫思故乡?”
    小安说:“他不是本地人,我是本地人,但是我也是常年在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给讲讲。”
    司机一拍方向盘,喇叭尖叫了一声,替司机表达了一下好为人师的心情。
    “我告诉你们啊,思故乡为什叫思故乡?是因为它以前不叫思故乡……”司机显摆地说:“你们知道她叫什么吗?”
    周本平和小安都摇摇头。
    周本平心想,我要知道还用得着你来臭显摆!
    “思故乡,就是谐音字,谐音字你懂吧!”司机继续侃:“谐音字,因为它最初的名字,叫的是……死骨乡!”
    小安“啊“了一声,说:“挺可怕的一名字!”
    司机继续得意洋洋地给他们授课: “为嘛叫死骨乡,是因为老年间,兰坊所有的无名尸骨,都往哪儿扔,埋都不埋,臭气熏天,野鬼遍地,那就是兰坊的乱葬岗,解放以后,才给该改的这名字,一听,多高雅,有档次。”
    小安说:“哦,感情是解放前的事儿!”
    司机一摆手:“您别说,还真不是解放前的事儿,据老人说。死骨乡这名字,叫了有几千年了,起码两千年,一直都这么叫。”
    小安笑了:“师父您可别吹牛,您学过历史嘛,您知道打秦始皇到现在,总共也就两千多年……”
    司机说:“小姑娘,您可别笑话我,你别看我没上过大学,但是历史这点事儿我还是门清,你知道吗,《百家讲坛》我一集没断过,天天看。”
    司机和小安说说笑笑地闲扯着,周本平忽然心中一动,好像又有一点什么线索微妙地浮现出来。

    思故乡,原来叫死骨乡!
    周本平努力的冥想了一会儿,终于捕捉到刚才那一点灵感迸发的出的起点,那是闻道士昨天对他说过的话。
    我在找一座古墓。
    宛渠之墓!
    九幽局花了上千年时间没找到的那座外星人古墓。
    死骨乡,却有着一个上千年的奇怪名字!
    周本平随即给自己一个断然的否定,别扯了!那个神棍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外星人?古墓?编电视剧也不至于这么糟烂的剧情吧。

    这时,小安对司机说道:“师父,我看你见多识广,请教你一个事儿啊!”
    司机很兴奋:“随便问,兰坊地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小安说:“大概十几年前,在盘城乡,有一个自称被外星人的附体的农村妇女,给人算卦治病什么的,现在还有吗?“
    司机激动地一拍大腿:“嗨!你要问这个就算是问对了,也就我知道,你要是找这个人,你都不用再去盘城乡。你直接在思故乡找就行了!“
    周本平和小安都惊愕了一下,周本平问:“这个妇女在思故乡?不是盘城乡吗?”
    司机说:“这个妇女早些年就干这个骗钱,后来好像被打击过,但是又放出来了,后来各个想都搞经济发展,盘城乡开始养牛,养猪,这个妇女不愿意搞养殖业,就搬家来到了思故乡,开了一个农家乐饭馆。”
    周本平和小安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有点儿愕然。
    司机回过头,笑嘻嘻说:“你到了思故乡,先扫墓,然后到乡里,找一个叫‘宛渠农家乐饭庄’,就是她开的!”
    周本平闻言,只觉得一个闪电迎头劈过,让他猝不及防,脑筋被炸裂,灵魂碎裂满地。
    周本平的意识混混沌沌,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宛渠农家乐饭庄”这几个字。
    那些明显的,隐蔽的,跳跃的,诡异的线索缠绕纠结,两天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从表面上看,几乎都毫无关联,但是周本平越来越能明显的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一条草蛇灰线似的线索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可是所有的线索都深深埋在两千年那么久远的泥土里,周本平试图去挖掘自己脑海里所有的逻辑链条,但每一次尝试,挖出来的都是一滩远古的烂泥。

    “宛渠之民”这四个字,闻道士昨天上午刚刚对他说过,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这是一个神棍的胡言乱语。但是,今天在一种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突然跳出了“宛渠饭庄”。
    两个“宛渠”之间有什么逻辑上的关联吗?
    也许只是一种巧合?
    《拾遗记》这本古籍,周本平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了解过,但是仅限于了解而已。
    书到用时方很少……周本平自嘲的想。

    小安一路上和司机师父说说笑笑,一直到了思故乡。
    周本平心不在焉地付了车费,拉着小安的手下了车。
    司机探出头来嘱咐了一句:“嘿!等会儿要是找着了那个算命的老太太,你们可做好思想准备,别太失望了啊。”
    “为什么?”小安问。
    “嘿嘿,那个老太太是个聋哑人。”司机说:“一个哑巴老太太能干点啥?”

    小安转过头来瞧瞧周本平,调皮地说:“嗯,一个被外星人附体的盲人老太太。”
    “嗯,还是一个会韭菜炒鸡蛋的外星人。”周本平说:“我还真想去吃吃。”
    小安被逗笑了,说:“那你去吃吧,我自己去扫墓好了。”
    周本平想了想,自己内心里还真的没有面对吴师太的准备,小安的话正好求之不得。
    嘴上却说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小安反问:“我是请你陪我来下乡,又不是要求你去面见我妈妈,再说,你以什么身份去见我妈妈啊?女婿吗?”
    周本平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说,你是我正式的女朋友。”
    “可是,我没确认你是我正式男朋友啊!”
    周本平这下子彻底无话可说了。
    “好啦,逗你玩的。”小安嘻笑着说:“你自己先去找那个外星人饭馆吃点东西,等下我过去找你……”她贴着周本平的脸,悄悄地说:“我去请示一下我妈妈,看看她同不同意你做我男朋友?”
    周本平傻傻地问:“请示?你怎么请示?”
    小安灿然一笑:“嗯,我嚼一口她坟上的土。不就知道啦。”

    阳光灿烂,笑颜如花,但是周本平还是微微觉得有点儿不寒而栗。
    第二十二章 外星人附体

    小安指着一片低缓的山坡:“那是我姥爷家的墓地,我姥爷,姥姥,大舅,我妈,都葬在那里。”
    周本平心里浮现出一个疑问:“你妈妈是出嫁的人,为什么要葬在娘家的墓地里,而不是葬在你父亲家族的墓地里?”
    小安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问:“周老师,难道你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周本平恍然大悟。
    小安的父亲是一个资深官僚,或者说,是一个政治明星。未来甚至可能是一个卓越的政治家。
    这样的身份背景,是不可以在“火葬”“土葬”这样的小问题上出差池的。
    对于老谋深算,抑或是高瞻远瞩的政治人物来说,越是细节,越不可以逾越。

    小安慢慢悠悠地想山坡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你去找外星人给你韭菜炒鸡蛋吃吧,我去跟我妈说会儿话,说完了我去找你。”
    周本平看着小安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对于小安的感觉,是爱情?还是欲望?是怜悯?甚至是好奇?惶恐?或者恐惧?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周本平转身,向不远处的集镇走去。
    思故乡的乡政府所在地是一个不大的集镇,近几年来开发特色旅游业,不少人家都搞起家庭宾馆,饭馆。有大型的农家乐,吃住玩一体,规模化经营,应有尽有。有独门独院的小饭庄,只提供绿色天然农家菜,算是短平快项目。

    这一阵子正式夏季外出游玩的好时节,思故乡附近短途旅游的游客络绎不绝,周本平沿途向几个行人打听了一下,很轻松找到了那一家“宛渠农家乐饭庄”。
    周本平远远的望见这是一家独门独户的小院落,一栋乡村风格的大瓦房,木板栅栏圈起来一个不大的院子,院里院外散摆着几张桌子,大门口挂着一杆仿古风格的旗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七个大字:宛渠农家乐饭庄。

    没有什么食客,只有一个村妇大姐坐在门口择豆角。跟附近其他的农家乐比起来,显得特别冷清。
    周本平心里竟然有一点按捺不住的激动的,但还是装作无聊信步走了过去。
    那个大姐看见周本平过来,赶紧起身相应:“哎呀,大兄弟来吃饭啊。坐里边还是坐外边啊?”
    周本平指了指栅栏外的一张桌子:“做外边吧,看看风景!”
    大姐忙不迭的说:“嗯呐,坐外边好,风景好,俺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吃点啥小菜啊?”
    周本平见这位大姐能听能说,知道她可能只是帮工,不是那个聋哑老太太,只好应付着说:“随便弄两个家常菜,韭菜炒鸡蛋来一个,其它的你随便摆!”
    “好咧!我就知道你们这城里的老板,专门爱吃我们这个家常菜,我给你对付两个啊!”大姐说着转身进了大房子里。
    周本平无聊地盯着那面写着“宛渠农家乐饭庄”的旗子,呆呆地看了半天。
    那位大姐出来了:“菜都给你弄上了,喝两盅不?我们家有人参酒……”
    周本平摆摆手:“不喝酒了,大姐我问你个事儿……你们这个饭庄,为什么叫‘宛渠’这两个字啊?”
    大姐说:“那我哪儿知道啊?我就是帮忙的,也没啥文化,这名字是老奎给起的,估计是好听呗。”
    “老奎是谁?”
    “老奎是我们老板哪。”
    “你们老板不是老太太吗?”周本平有点疑惑。
    大姐笑了:“啊!你说的那是老梅,老梅是我们老板娘,老奎是老梅的老公,所以是我们老板”
    周本平明白了,原来传说中的被外星人附体的妇女叫老梅,而且还有个老伴。

    很难想象每天晚上跟一个外星人谁在一个被窝里是什么感觉?周本平忽然很恶毒地琢磨着。

    “那,能不能请你家老奎出来一下啊”周本平试着央求:“我一个人吃菜喝酒也没意思,你给我来两杯人参酒,我请你家老奎喝一杯!”
    大姐扭头对屋里喊道:“老奎啊!老奎啊!快出来,有个老板请你喝酒啊!”
    门帘子被挑开了,一个干枯精瘦的老头子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右手拿着一只细长的竹竿,在地上戳戳点点,慢慢走来。
    这老头子居然是个盲人。
    老奎缓慢地走到周本平的桌子前,摸索着坐到了对面,说:“谢谢老板给面子,来我们这小店,来,给炒俩硬菜,我跟这位老板萍水相逢们一见如故,我们好好喝一顿”
    这位老奎说话很慢,很温和,甚至很有文学性。周本平不由得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唱“二人转”的。
    大姐应了一声,回头去屋里炒那俩硬菜去了。
    外面剩下周本平和盲人老奎,茫然对坐了一会儿。老奎侧着脑袋,两只黯淡浑浊的瞳孔上下翻滚,似乎在琢磨什么。
    周本平正在斟酌如何探询,老奎先开口了:“老板,您有问题,但问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本平再次觉得有点惊愕:“你怎麽知道我有问题要问?”
    老奎翻着眼睛,嘿嘿笑道:“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跟我素昧平生,无缘无故请我喝酒,是为了什么呢?”

    周本平的念头又跳跃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在闻道士家里,关于“八块钱”和“八百块钱”的那句对话了。

    很多时候,你觉得很悬疑的东西,其实都有一个很直白浅显的道理,只是你自己视而不见而已。

    “老板,我想问一下,你这个饭庄,为什么起名叫做‘宛渠饭庄’?”周本平索性直接问道。
    老奎沉吟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这个问题,昨天是不是有人跟你提过?”
    周本平这一下子真的震惊了:“你怎么知道有人跟我提过?”
    老奎轻轻地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我听到的。”
    “听到的?”周本平无比疑惑。
    “正是。”老奎慢悠悠地说:“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我能听到。”
    “怎么个听到法?”周本平追问。
    “就是你在我面前一坐……”老奎拍了拍桌子:“我凝神静气,用神游物外这么一听,你这几天以来,跟那些人说过话,说了什么话,我都能听到。”
    周本平脱口而出:“你也是六感者?”
    老奎反问道:“什么是六感者?”

    周本平怔住了,他努力地整理了半天思绪,终于清理出一点头绪。
    “六感者”是闻道士,以及闻道士自称的那个盗墓组织使用的语言,如果,老奎和他没有们什么关联的话,那么,老奎自然不会知道“六感者”这个词汇。

    但是,你如何确定这个瞎眼的老奎和那个组织没有关联呢?
    周本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追问:“咱们先不提这事儿,我们还是说说,你的饭庄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老奎咧嘴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有人告诉我要叫这个名字的,我相信了。”
    “那个人是谁?”
    “谁?”老奎说:“假如我说那个人是外星人,你相信吗?”
    周本平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但是追问道:“你怎么确定他是外星人?”
    老奎说:“我不知道,是我家老梅说的。”
    老梅,就是那个自称被外星人附体的老妇女。
    “那老梅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外星人?”
    “怎么确定?”老奎不屑地说:“我家老梅是被他附体的,难道你不知道吗?没多久之前,不是有人给你说过吗?”
    周本平想通了,老奎指的是来的路上,小安和出租车司机的对话。
    “那外星人长什么样儿?”周本平步步逼问。
    “什么样儿?”老奎苦笑一声,手指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皮:“你觉得我能看见他吗?”
    “那老梅不会告诉你吗?”
    “不会的。”老奎慢条斯理地说:“我家老梅是个哑巴,天聋地哑!”
    周本平一下灵光闪现,抓住了老奎的破绽:“如果老梅是个哑巴,她怎么对你说外星人教你起这个名字的,老梅不能说话,对你比划,你又看不见……”
    老奎用青灰色的眼眶盯着周本平的位置扫描了半天,慢慢腾腾地说:“我是听到他跟我家老梅说话的,您能明白么?”

    周本平顿时怔住,傻呵呵地想了半天,才发现果然是自己理解错误,老奎的解释不但符合逻辑,而且毫无破绽。

    老奎是个盲人,但是他能听见你听不到的声音。
    老梅是个被外星人的附体的妇女。
    那个外星人对老梅说话,虽然老梅不能对老奎转述,但是老奎却可以直接听到外星人说的话。

    “我操!”周本平不由得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外星人有病啊,他有那闲工夫干嘛直接对你说话,非得在你老婆那里中转一道?”
    老奎嘿嘿一笑:“为什么他不直接对我说?你猜猜……”
    周本平摇摇头:“我猜不着。”
    老奎说:“他不直接跟我说,因为我能说话,但是老梅不能说话,你懂么?”

    周本平似懂非懂,但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儿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外星人给你和老梅的信息,分成两类,是这意思吗?”周本平试探着分析。

    这功夫那大姐把酒菜都端上桌,老奎先捏起酒盅,吸溜了一口,抿抿嘴唇,说:“差不多,凡是他想让我听到的事儿,就是想让我说出去;凡是他不想让我说出去的事儿,就不会让我听到……”
    “嗯,他不想让你说出去的事儿,就只说给老梅听,你就听不到,是这意思吗?”
    “没错!”
    周本平琢磨了一下:“也就是说,你的饭庄起名叫宛渠,就是他故意让你知道的?”
    老奎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他在通过你向外界传达一个信息?对吧?”
    “对。”
    “传给谁呢?”
    老奎又苦笑一声:“也许传达是你,也许是任何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只有他告诉我,我才知道。但是我觉得,传达给你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
    老奎又抿了一口酒:“因为,你是这么些年以来,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说完,嘿嘿地笑了,两只灰白的瞳孔反转滚动,看起来有些狰狞。

    周本平抓起酒盅,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刺痛他连声咳嗽。
    他压住气息,追问:“那就是说,你家老梅能看见这个外星人,是吧?”
    “也许能看见,也许看不见,我不知道……”老奎说:“因为她不能说话。”
    “那手语呢?”周本平问。
    “我看不见!”老奎回答。
    周本平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愚蠢至极。
    “那她可以在你身上,手上写字,总可以吧?”周本平不依不饶地想找出破绽。
    “不用想这个了,老梅不识字,我也不识字。”老奎说。
    “怎么会这样?”
    老奎叹了一口气:“我和老梅都不是后天残疾,我们都是天生的耳聋眼瞎……你什么时候见过先天的聋哑盲人会识字的?”
    周本平一拍桌子:“扯蛋!你们两口子,一个聋哑,一个眼瞎,你们俩几十年怎么过日子的?”
    老奎还是慢条斯理的说:“靠心灵感应!”
    周本平哈哈大笑:“终于露出马脚了吧?你俩能靠心灵感应过日子,那老梅为什么不能靠心灵感应告诉你那外星人啥样子?”
    老奎也很开心的笑着:“你又忘了,我刚跟你说过,他是个外星人,他想让我知道的事儿,才会让我知道,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儿,就不会让我知道……”
    周本平再次傻眼了。
    老奎支起身子,隔着桌子向他慢慢靠过来,神秘而低沉:“所以,他想让我们有心灵感应,我们才有心灵感应,他不想让我们感应,我们就不能感应,明白吗?”
    周本平觉得自己钻进了一条死胡同。
    “再问你个事儿啊?”周本平又想到一个破绽:“你家老梅不是被外星人附体,以前给人看病算卦吗?当时有人说,她还会说好几种外星语言呢?她要是个聋哑,怎么会说外星语?”
    老奎左右摇晃脑袋:“这位老板你理解得太肤浅了,既然是外星语,那就不是用地球语言上的发音方法啊!”
    周本平突然想踹他一脚,用皮鞋直接呼在他那张老脸上。

    老奎继续得意洋洋,大言不惭:“外星语,实际上是一种误解,其实应该叫做宇宙语,是我们这个宇宙之间各个星系通用的一种标准语言……”
    “是不是就像我们地球上的世界语?”周本平自己找解释。
    “是的。”老奎说:“书同文,车同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但是地球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宇宙发展的必然趋势,宇宙之间所有的生物,迟早都要向同一个文明标准靠拢。”
    “那老梅到底是怎么说这种宇宙语的呢?”
    “嗯,大体上来说,可以呼叫,可以喘息,可以拉长音,可以短促爆破音,总之,语言就是一种依靠介质传播声音的形式,它的发音不重要,重要的是的心灵感应!”老奎得意洋洋。
    周本平想,那不叫宇宙语,那叫“跳大神”!

    周本平觉得自己刚才积累得那一点神秘感又荡然无存,他觉得这个老骗子和闻道士一样,都是靠察言观色坑蒙拐骗,如果说,这个老奎一开始就说中了两个让他感到诧异的话题,那也多半是因为他通过自己的行为和言语揣测到的。
    如果说,老奎和闻道士之间有一点巧合的话,就是都提到了“宛渠”这个传说。
    其实仔细想来也不奇怪,在中国古代的典籍里,可以用作奇闻怪谈的资料不少,但是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并不多,类似《拾遗记.秦始皇卷》这类记载“宛渠之民”的传说,对于些懂得一点皮毛知识用来装神骗鬼的神棍来说,应该并不陌生。
    既然从前的《飞碟探索》《奥秘画报》上都曾经提到过“宛渠之民”的传说,那么闻道士和老奎知道这个故事并加以利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这个老奎刚才的说法里,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周本平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居然一下子没看出来。
    想到这里,周本平暗暗嘲笑自己纯属庸人自扰。
    第二十三章 失踪

    老奎似乎猜到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老骗子?”
    周本平没搭理他,痛快的吃菜,喝酒。
    老奎叹了一口气:“可惜老梅今天不在家,如果她在家,就可以给你直接证明一下。”
    周本平举起杯子:“来!走一个,跟你唠嗑很有趣,长知识啊。”
    老奎说:“唉,这世道,说真话总是没有人相信……”
    周本平说:“拉倒吧,要是深究的话,我马上就可以拆穿你的把戏,但是我觉得你编瞎话听着也怪有趣的,我还不想拆台,来,干杯吧!”
    老奎很讲究地举起杯子,跟周本平碰了一下,干了这杯酒。

    接下来,两个人都默然无语。

    周本平不搭理老奎,自顾自吃菜喝酒。老奎偶尔抿一口小酒,后来百无聊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哼哼起来:“提起那个宋老三哪,老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没有儿,生了个女儿婵娟哪。”
    周本平想,你果然是个唱二人转的!没准儿,你家老梅就是个跳大神的。
    太阳渐渐过了正午,周本平觉得差不多酒足饭饱。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小安还没过来找他。
    周本平有点焦躁起来,拿出手机拨打小安的电话,电话里传出电信客服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小安关机了?还是因为现在山里信号不通?
    周本平心里狐疑,正好瞧见老奎还在摇头晃脑的哼哼着,想起一个主意来:“老奎,你不是说你有听力吗?”
    “正是。”老奎说。
    “你能给我证明一下,是吧?”周本平问。
    “嗯,可以证明,但是你主观上不信,我没办法强迫你相信。”老奎说。
    “那好,我给你个机会证明一下……”周本平指着小安扫墓的山坡说:“你能听听那边儿山坡上有个女孩儿,在说什么吗?”
    老奎一翻白眼,反问:“那边?哪边?”
    周本平暗骂一声自己蠢,总是不记得老奎是个盲人,于是站起来,走到老奎身边,握住老奎的左手,慢慢的指向山坡的方向。
    “那边,有声音吗?”周本平问。
    老奎歪着头,翻着白眼,煞有介事地听了半天,摇摇头:“没有,没有活人的声音,那边山坡上,都是坟地,没有活人。”
    “没有人?”周本平追问。
    “没有!”老奎确认。
    “你看,我就说你是个老骗子……”周本平甩开老奎的手,说:“我女朋友在那边拜祭她妈妈,你都听不出来。”
    老奎说:“她现在不在那里,那里没有人了,要么就是她走了。”
    周本平冷笑了一下,掏出两张票子拍在桌子上,说声:“不用找了。”
    老奎说:“谢谢老板!”
    周本平转身离去,听了了深厚老奎微微叹气的声音。

    周本平走出集镇,穿过一片种着苞米和豆角的田野,上了山坡间的小路,蜿蜒而上,不多远,已经影影绰绰看到了树林间的几个土坟包。
    周本平不敢再向前走,他不是胆小,而是不想见到吴师太的坟墓。于是在树林不远处大声喊叫:“小安!小安!”
    但是没有人回应。
    周本平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这片树林本来就不浓密,这个位置已经基本看得清林中的全貌,每个坟头都尽收眼底,但是没有人影。
    看起来小安确实不在这里。
    周本平一下子心慌起来,再次拿出电话,拨打小安的手机,还是关机。
    周本平想了一下,拨打了114,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系统提示的声音:欢迎您使用语音秘书……周本平惶恐的挂断了电话。
    既然手机能拨通别的号码,就说明这里不是信号盲区。
    那么小安为什么关机,人又去了哪里呢?
    周本平慌了!
    他急匆匆地返回集镇,在街上,饭馆,小市场,一遍一遍地打电话,一边四下寻找。
    但是小安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人影也不见。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小安踪迹全无。
    周本平眼看着最后一缕阳光坠落到山坡之后,集镇上的街灯一次亮起来,来来往往欢快的游客们热闹喧天,整个集镇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周本平绝望地站在人群之中,小安失踪了……
    此时此刻,周本平唯一能想起来的求援,就是周亦凡。
    但是他不知道,周亦凡也正在经历着一场风波。

    刑警们在老曹家里几乎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老曹的老婆和大儿子对于疑似曹山的出现尤为惊讶。
    老曹老婆哭天抹泪,大儿子诚惶诚恐,都说跟曹山再没有任何关系,自从他进了监狱,就没有去看过,他越狱之后,警察也曾经来调查过,但是老曹老婆对警察说,他们家已经和这个儿子断绝了关系。
    老曹大儿子愤恨地说:“就因为这个弟弟,人家姑娘都不敢跟我谈恋爱,我拖拖拉拉到了三十多岁才找到对象结婚,现在他还敢出现,还想连累我!”

    姜铁悄悄地对周亦凡说:“他们一家子,只有老曹还在乎这个二儿子,因为曹山是个白化病人,他家里其他人都看不上他。”
    周亦凡觉得很是心酸。
    为了以策万全,姜铁还是留下了一组刑警蹲守在老曹家附近,其余的人回到警局开案情分析会。
    刚回到警局,姜铁接到了省城领导打来的指示电话。

    上级的意思是,根据兰坊市最近发生的两起案件可能牵涉到更复杂的背景,所以要求姜铁这一组人留在兰坊,协助的当地警方开展工作。
    首先是,侦破古尸碎尸案,争取挖出背后的盗墓团伙。
    其次是,确认越狱犯曹山是否真的在兰坊出现,如能确认,最好能发掘线索,追踪其行迹,将其缉拿归案。

    上级的本来意思是,鉴于兰坊当地警察队伍的整体素质和行动能力可能要稍逊一筹,所以当地警方主要负责查实曹山的案子,必要时姜铁这一组提供支援;同时姜铁这一组主要负责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古尸案件。
    应该说,上级的这一分工布置是明确合理的。
    其实,姜铁心里清楚,上级把他们这一组人作为侦破古尸的主力,实际上就是担心兰坊本地警方里有人与盗墓团伙有勾结,防患于未然。

    姜铁接完了电话,纠结思考了半天,向省城和兰坊本地的警队宣布:“上级指示,由我全面负责这两个案子的侦查工作,并主要负责查实曹山案,古尸案,由马大哥带队负责,为了增强你这一案件的力量,我带来的人,除我和周亦凡之外,全部交给你使用……”
    姜铁顿了一下,慢慢地说:“也就是说,查实曹山的案子,主要由我和周亦凡负责,其他人全力以赴追查古尸案,争取把盗墓团伙挖出来。”
    姜铁的语气很自然,很坚决,但是周亦凡看得出来他在宣布假消息。
    周亦凡相信马队长也一定看得出来,甚至,可能在场所有的警察都看出来了,但是没有人出面质疑。
    周亦凡心思细密,瞬间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存在两种可能:
    第一,这些警察感慨于姜铁哥哥的遭遇,故意不揭穿他,好让他去办曹山的案子,以解他心头之恨。
    第二,如果这些本地警察里真的有人和盗墓团伙勾结的话,那么姜铁这种假传圣旨的做法,恰好符合他们的心意,所以他们乐得顺水推舟。

    周亦凡心念一动,又想到了闻道士,如果真的要追古尸案的话,闻道士一定可以帮忙。

    马队长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既然领导这么安排了,那我们开个会吧,布置一下工作。”
    这个举动使周亦凡更加坚信,马队长一定看出了姜铁的破绽。
    其实,姜铁这种谎报上级指示的做法,根本瞒不住,周亦凡心想,上级安排的工作指示,不会只靠打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既然给姜铁打了电话,那就一定也给兰坊当地公安局的领导发来了指示,姜铁这种做法,就是在公然地违抗命令。

    周亦凡叹了口气:冲动是魔鬼啊!

    警察们的会议冗长而枯燥,丝毫没有电影场景里那种妙语连珠,推理如神的场景。
    实际上,兰坊本地的刑警们也大多数没有什么推理分析。这些小城市的刑警队伍来源主要有两个,一是转业退伍军人安置工作;二是普通警校毕业,在警察队伍里混了几年熬出来的老油条。他们跟地痞混混打交道,处理一下打架斗殴,满嘴黑话称兄道弟还比较在行。说到刑侦推理,几乎完全不在点子上。

    “我们先来说说古尸案吧……”姜铁说:“我们刚来到兰坊两天,确实情况不熟,咱们本地的弟兄们先给指点一下吧。”
    大伙儿都面面相觑,沉默了半天。马队长说:“还是我来说吧……”
    “我们兰坊是个小地方,历来民风还是比较淳朴,像杀人,伤害这种案件,也比较少发生,就拿最近这个例子来说……”
    马队长瞄了姜铁一眼:“曹山挖眼睛这个案子,还是一起比较重大的伤害案,可是这也都十多年了,还没再发生过类似的大案。至于杀人案件,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几起,不过也都是小混混打架斗殴,或者男女关系争锋吃醋,基本上到了现场,一眼就看出来谁干的,至于说有点技术含量的案件,还真没啥!”
    第二十四章 案件分析

    姜铁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马大哥,咱们还是重点先说说古尸案的情况!”
    马队长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顺从着说:“是是,不跑题,说重点……”
    “我们整体治安情况都还好,就是一样,我们这边盗卖文物案件屡禁不绝,为啥呢?”
    马队长卖个关子,扫了众人一眼:“因为我们兰坊周边有几个比较大的古代墓葬群,据专家说,规模很大,目前已经挖掘了一部分,但是还不及整个墓葬区的三分之一,整个挖掘工作已经进行了好几年,还在进行中,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有好几个专家常年驻守在这里……”

    周亦凡问道:“那么有没有挖掘到古尸呢?”
    马队长赞许地点点头:“小周问到点子上了,确认了古尸以后,我们也和负责挖掘工作的专家进行了核实,负责挖掘工作的专家明确说,到目前为止,挖到过骨骼,骷髅,但是,这么具有价值的僵尸,还没挖到过,所以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震惊!”

    姜铁跟着点点头,表示这个核实情况他也清楚,同时更正:“马大哥,那是古代干尸,不叫僵尸。”

    马队长哈哈一笑:“对,叫干尸。我他妈的香港电影看多了。”
    大家都哄笑,会议气氛有点活泼起来。
    马队长继续说:“根据目前这些情况来看,我们认为应该是有一个,或者几个专业的盗墓团伙,盗挖了目前还发掘的墓葬群,也就是说,盗墓团伙的工作效率比正规考古队要快……”
    “嗯,民营机构,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值得国家机关好好学习!”一个本地的警察总结说。
    大家听了这话,又笑起来。
    马队长一摆手:“不扯那些,先说案件。我们认为,这几年以来,时有发生的盗卖文物案件,也应该跟这起古尸案有联系。我同意这个说法,盗墓团伙肯定是比正规军先开挖了那些古墓。但是咋说呢?毕竟盗墓这种案件,距离老百姓的普通日子太远,所以一般老百姓还总觉得自己身边平安无事,天下太平!”

    姜铁扫了一下会场:“你们各位有什么想法,说说。”
    一个本地警察抢先发言:“这具古尸碎尸,是从城北城乡结合部的拆迁工地被装上运土车的,会不会那个工地下面就是一个古墓群,古尸是从哪里被盗出来的?”
    一个省城警察拍拍桌子,反驳道:“兄弟,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你说,盗墓团伙去挖古墓,是为了什么?”
    “废话,当然是为了偷文物西,卖钱啊!”
    “那你你说,一具古代干尸,和一个古代花瓶比起来,那个更有价值?”
    本地警察想了想说:“那恐怕还是古尸更有价值吧!”
    马队长插嘴:“没错,专家说了,如果这具古尸是完整的,她的考古价值恐怕比马王堆出土的那句古尸更值钱,值钱得多!比那些瓶子罐子都值钱……”

    周亦凡一直没说话,但是她突然觉得,马队长反复用“值钱”来形容这具古尸的价值,让她很反感。

    省城警察说:“对嘛!如果你是个盗墓的团伙,你挖到这么值钱的古尸,你会傻乎乎的把她分解了吗?留着那是无价之宝啊,对吧?”
    本地警察想了想,点头说:“有道理!”

    姜铁追问:“那你的意见呢?”
    那个警察慢慢地说:“我觉得,我们很可能找错了方向,这个古尸的案子,跟盗墓团伙没关系,这不是一起盗墓案件。”
    周亦凡脱口而出:“我同意!”
    姜铁盯着她:“你同意?这是你的看法,还是谁的看法?”
    周亦凡明白,队长的意思是:这是你的看法,还是你的线人的看法?

    周亦凡坚决地说:“这是我自己的看法!”
    她把“我自己”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那么说说你的看法。”姜铁催促。
    周亦凡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分析:“首先,如果是盗墓团伙所为,他们的目的是求财,所以绝对不会把这么珍贵的古尸进行肢解,肢解之后,肯定卖不出好价钱了嘛!所以,从目的性来说,与盗墓团伙的行为不相符合。”
    “其次,我认为我们要考虑的是肢解古尸的方式……”周亦凡把手中的案卷资料扬了一下,继续分析:“从资料上来看,古尸被分成十一段,头颅部分、胸腔部分、腹腔部分、双臂从肘关节处切割,分成四段;双腿从膝关节出切割,分成四段,一共十一段碎尸,都没有任何包装物。法医说,切割手法很纯熟,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解剖手法,就这点而言,我认为,盗墓团伙中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人物,但是精通医学解剖手法的人,很大程度上不符合盗墓团伙成员的特点。”

    马队长插话说:“但是你也不能排除,这个盗墓团伙里会有一个精通医学解剖的成员!”

    周亦凡点点头:“我们是不能确定,或者排除,我们现在只是分析,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我想,一个盗墓团伙里可能需要精通挖地道的,需要精通开锁的,甚至需要玩爆破的……”
    她瞄了姜铁一眼,见他聚精会神地在听,于是放开思路说下去:“那么他们为什么需要一个精通医学解剖的成员呢?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如果真的盗墓团伙发现了这么珍贵的古尸,他们要做的恰恰是尽量保持古尸完整,而不是去肢解她!”
    警察们都点图,表示有道理。
    “再说第三点,那就是为什么碎尸?或者说,碎尸的目的是什么?”
    周亦凡洋洋洒洒地说下去:“我们都知道,如果是现实发生的杀人碎尸案件,通常碎尸的目的有三种。”她把手指比划着一二三:“一是为了掩盖致死痕迹,消灭证据;二是便于运输,方便抛尸;三就是心理发泄,属于变态行为。”
    刚才发言的那个中年警察接茬说道:“没错,我同意小周的看法。从第一点来说,完全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古尸都死了差不多两千年了,完全不需要掩盖什么致死的证据,我们又不是在演穿越剧,需要一个现代的盗墓团伙去给一个几千年的死亡案件善后处理。”

    周亦凡和他对视了一眼,俩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这个警察叫老梁,是跟着姜铁从省城来的警察之一,平时是个沉稳寡言的人,但是周亦凡知道老梁内里是个有料的狠角色。

    周亦凡继续说:“没错,梁哥说的对,所以第二点,也完全不成立!”
    姜铁说:“理由呢?”
    “第一,如果是盗墓团伙的做的,他们根本不应该分尸,所以也就不存在要抛尸的理由,对吧?”
    这个道理很清楚,大家就都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如果说,抛尸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具古尸的话,那么,你只要不把她弄出古墓就行了。”周亦凡说:“你直接把古尸就藏在古墓里,反正古墓都还没被挖掘,古尸藏在里面岂不是更安全隐蔽,你又何苦费劲把她弄出来,再分解,再抛尸,这样做的成本更高,风险更大,不是吗?就像现在这样,尸体不是被发现了吗?”
    老梁再次接话:“没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即便说是盗墓团伙把古尸弄了出来,但是出于某种目的又必须把她处理掉,那他们可以采取更多的办法,比如说……”

    “比如说,二次掩埋,或者焚尸,或者扔到江河里。”姜铁说。
    “没错!”周亦凡说:“如果只是为了处理尸体,那么可选择的方法太多了。因为这是一具古尸,所以不会有家属报警。因为具古尸和古墓都还没被发现过,所以也不会有相关部门追查,你想处理这具古尸,掩埋、焚烧、沉江、都比现在这种办法更有效。”
    马队长缓缓地问:“那第三种可能呢?”
    “心理变态,碎尸泄愤?”周亦凡反问。
    马队长摇摇头:“没错,完全不存在这种可能。”

    姜铁笑笑,对老梁和周亦凡说:“其他兄弟都没发言,就听你俩扯蛋了,说来说去,几种可能性都不存在,那你们说说,你们的结论是什么?”
    老梁周亦凡对看了一眼,都没有表示。
    “我们只是分析,还没有确切的结论”周亦凡说:“我和梁哥只是观点近似,事前我们也没有商量过。”
    “我提醒你们一下……”姜铁说:“这是一个涉及古尸,盗墓,文物的案子,你们不能用现实环境中的杀人碎尸的思路去衡量它。”
    “那么,头儿的意思是……?”老梁询问道。
    “其实,我刚才听你俩的分析,我也受到启发。”姜铁说:“我有一个想法,但是还不成熟,也想讨论一下!”
    “什么想法?”周亦凡问。
    姜铁说:“我们先不去假设这具碎尸是不是盗墓团伙做的,这种假设目前来说意义不大。我们先从表面现象说,从古尸被发现的过程来看,你们觉不觉得,这更像是一次刻意制造的事故,其目的,就是为了暴露出这具古尸!”

    周亦凡的眼睛亮了,心领神会!
    “我应该是明白了!”周亦凡兴奋地说:“就看一点,这句碎尸连包装物都没有,这就很说明问题。”?
    “嗯,有道理。”
    老马队长也跟着说:“那是一辆装残土的大卡车,土里面还有各种垃圾什么的,它但凡是有包装,即使掉出来,恐怕也发现你不了这是尸块,但是它偏偏一点外包装都没有,就这么一掉出来,啪!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尸体,这根本就不符合需要抛尸行为的特征。“

    “是啊。”一个本地警察接着分析:“他既然有时间把尸体进行肢解,而且切分得这么精细,连分尸这么复杂的事儿都干得这么有耐心,怎么会不搞点包装呢?所以,不包装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故意让人能认出这是一具尸体。”

    姜铁想了想,说道:“既然要抛尸,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不发现,就是要隐蔽;要隐蔽,就必然要包装。但是现在,他又想抛尸,又不给包装,这个矛盾太刻意了,行为方向解释不通,是不是?“
    “所以说,他的目的,正好是把抛尸这个点逆转过来看……”周亦凡说:“不给包装,恰恰是因为不想抛尸!”
    “对,不想抛尸,就是为了把这具尸体暴露出来!”姜铁补充道。

    听完这一段分析,在座的刑警们或面面相觑,或交头接耳,莫衷一是。

    老马队长说:“从逻辑上来说,这种分析比较合理,但是我们是办案,不是玩推理游戏。”
    姜铁点点头:“对,我们需要线索和证据。”
    老马队长接着说:“但是原则上,我同意你们的看法,这个案子,确实不详盗墓团伙的做的!”
    一个警察反问道:“如果不是盗墓团伙做的,那么会是谁做的?”

    周亦凡想了一下,说:“我有一个假设,这个假设的前提是,这个案子确实不是盗墓团伙做的,那么,也就可能是任何人做的。对吧?”
    警察们都有些讪笑,一个警察说:“这算是假设吗?这根本就是废话。”
    但是姜铁和老梁听出了周亦凡的意思。
    老梁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可能是任何人做的,但是这些任何人,因为他们不是盗墓团伙,所以他们不了解这是一具古尸,对吧?”
    “对!”
    周亦凡有点兴奋地说:“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是一具很有价值的古尸,所以,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具普通的,没有来源的尸体。因为,如果他们知道这是一具很值钱很值钱的古尸的话,换作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把她肢解掉,是不是?“
    说到“很值钱很值钱“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扫了老马队长一眼。

    这句话,大家才慢慢品出了周亦凡的主题。

    一个年轻的警察插嘴说:“我好像明白了,这个意思就是,在这个案子里,咱不能把古尸当作古尸分析,因为很可能作案的人不知道她是古尸。所以,从作案者的角度来说,她就是一具普通尸体,我们把她当作可能是猝死的乞丐,也可能是随便从乱坟里挖出来的腐尸。那么,把她分尸、塞进残土车,又不包装,这是什么意思呢?“
    姜铁,老马队长、老梁和周亦凡心念转动,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栽赃!嫁祸!“
    那个小警察还有点迷糊:“栽赃?怎么栽赃?”
    姜铁,马队长,老梁和周亦凡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之间都找到了感觉。
    马队长说:“栽赃的意思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一个本地警察说:“那辆残土车是在城北的城乡结合部,棚户区改造工地装的残土,你们的意思,是不是古尸从那里来?”
    姜铁摇摇头:“不是……不过,那辆卡车要去哪里?”
    那个警察回答:“卡车要去的是另外一个工地。兰坊西边也有一个工程,是正在新建的开发区和物流港。这是省领导主抓的国际招商引资重点项目,正好在建物流港的区域之内,原来有一座人工湖,现在想把它填埋了,整成平地建物流港,所以城北拆迁清理出来的土方,全部都运过去填埋人工湖,一车土六十块钱。”

    姜铁迅速和周亦凡对视了一下,周亦凡明白了姜铁的意图:“昨天上午,是不是有一个工地上的包工头儿来报案,说他们工地上有四个工人失踪了?”
    先前说话的那个警察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好像是的。但是我们没有立案,打发他们去派出所了,一般这种报案,都是农民工欠薪闹事,怎么了?”
    “那个包工头儿,是不是城西物流港那个工地上的人?”周亦凡追问。
    “嗯,好像是……”那个警察思索了一下,确认说:“没错,是那个工地的!“
    老马队长沉吟了一下:“嗯,我好像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讳莫如深

    除了这几个思维敏捷的警察,其他人都还没转过弯来。这时,一个负责查看监控录像的小警察,端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气喘吁吁地冲进了会议室:“队长,有重大发现,很重大!”
    姜铁和老马队长都站了起来:“什么情况?”
    小警察喘息着:“你不是让我们查各家的监控录像找曹山吗,但是我们查了那条街上街上所有的监控,没发现曹山……”
    老马队长暴跳起来:“操!没找到,这算你的重大发现?”
    小警察摆摆手,激动地说:“你别着急,这不是后来又让我们查古尸的案子的资料吗?于是我又把残土车撞车的监控调出来看了一下,结果您猜怎么着……”小警察得瑟着:“我发现了这个!”
    小警察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局起来,屏幕上播放着一个画面。
    周亦凡看到那个画面上显示的时间是两天之前的下午14点01分,周本平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出租车司机正在起步,周围有几个行人慢悠悠地在画面中进出。
    接着,一个人影走进了画面,那个人身形佝偻,步履缓慢,从画面的走下方走进来,向画面的右上方走去。
    这个时候,周本平还在路边伸懒腰,出租车刚刚开走,那个人恰好走在周本平的身后和出租车之间,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扭头看了周本平一眼,这一瞬间,小警察把画面定格住了。

    尽管视频监控的画面很模糊,但是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人长了一张苍白,狰狞的脸。

    “曹山!”姜铁脱口而出。
    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有那么十几秒,仿佛时间凝固了一样。
    沉默是最大的惊讶和感慨!没有人会预见到两起风马牛不相及的案件会以这样一种戏剧化的形式发生关联和逆转。
    周亦凡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姜铁颓然坐下,依旧默默无语。但是周亦凡看得出他内心的激动。
    老马队长走过去,拍拍姜铁的肩膀:“年轻人,算你运气好!”
    老马队长的声音很轻,但是周亦凡听到了。
    她明白这句话中蕴含的深意——曹山在古尸案现场出现,极有可能证明曹山跟古尸案有关联,这样,两个案子就可以并案进行了。
    而最关键的是,姜铁虚假通报上级指示,公然违抗命令的行为就不存在了。

    姜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考虑并案吧,曹山作为古尸案的重要嫌疑人。”
    一个警察说:“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就算曹山在现场出现,也不能证明她和古尸案一定有关联,也许他只是想去看看他爸爸,我们知道,他爸爸是在广电局看大门的。”
    姜铁一摆手:“跑不了他,肯定和他有关系。你们不了解曹山。”他有点儿激动:“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关注曹山的案卷,我对他太了解了,只要他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有关系!”

    此刻,周亦凡还在盯着那个画面琢磨。
    她前天晚上随队到兰坊来的时候,曾经见到过这个视频的资料,不过那时候她们还在驱车途中,视频资料是调取的广电大院门口正对着马路的监控录像,在录像里,周本平是正面迎着监控的镜头下了出租车,然后转身,并看到了出租车和残土车相撞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能偶看到有人站在他身后片刻,然后走开,但是因为他们的观察重点是撞车的过程,加之画面的里的人都是背对摄像头,所以没有人认出另一个人居然是曹山。

    而这个小民警播放的视频,显然是从马路对面的某个单位的监控里截取的,在画面里,周本平是背对着镜头下了出租车,然后转身面面对摄像镜头,这样,就清晰地显示出了曹山。
    但是此时此刻,当周本平在监控视频中看到曹山似乎不经意的扭头去看周本平的时候,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隐约的感觉,曹山和周本平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

    她一下子又联想起闻道士。

    “周亦凡!周亦凡!”姜铁喊道:“你发什么呆?”
    周亦凡从恍惚中缓过神儿,下意识地一指画面:“这个人是我哥……”

    “我知道,你昨天告诉过我。”姜铁说:“不跟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就是个路人甲。现在,我要你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周亦凡问。
    “就是那个人。”姜铁用手势比划了一下:“我要见他,时间今天之内,越快越好,地点你来安排,抓紧时间,我们要迅速排查古尸案的所有线索。”
    周亦凡明白,他要召见线人闻道士。
    “我立刻就去安排。”周亦凡回答。
    姜铁靠过来,悄悄地说:“注意,别暴露。”

    周亦凡走出会议室,来到大院里,发动她从修配厂开回来的那辆汽车,直奔北河小区。
    这个时候,周本平正在宛渠饭庄喝酒吃菜听瞎子老奎吹牛聊天。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思故乡的山坡上,小安正被人绑架而走。

    来到北河小区12号楼三单元。周亦凡心里忽然微微有些紧张,甚至是迷茫。
    作为一个女汉子,她平时总是自诩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但是现在却有点慌乱了。
    为什么呢?

    周亦凡走上楼,远远地听见房门咯吱咯吱打开的声音。
    闻道士慵懒粗疏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周亦凡拐弯上了楼,看见闻道士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还有点微微喘息,看起来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
    “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个狗鼻子……”周亦凡骂道:“离老远就知道我来了。”
    闻道士嘻皮笑脸:“没办法,这是我保命的本事,不敢荒废啊。”
    周亦凡从他身边蹭过,进了室内,俩人交错的一刹那,周亦凡的心里轻轻地跳了一下。
    闻道士抽了抽鼻子,低低说了一声:“春心荡漾。”

    闻道士关上门,进了室内。
    “有来找我,什么吩咐?”闻道士永远是一副死皮赖脸的表情。
    周亦凡想了想,问了另外一个话题:“你那些同伙没再来找你麻烦?”
    闻道士摇摇头:“没有。他们只要一来,我就知道,他们也知道我会知道,所以他们都不来了。”
    “那是什么意思?”周亦凡说:“说的跟绕口令似的。”
    “你猜呢!”闻道士反问。
    周亦凡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他们要再对付你,就得换一个你不知道的人来。”
    闻道士“啪”地打了个响指:“没错!果然是聪明姑娘。”
    周亦凡一拱手:“过奖过奖,还请明示。”
    闻道士说道:“九幽局之内,目前仅存七人,除我之外,老大高功道士,二姐教师,四姐红颜,老九毒刺,现在都已经受伤,老七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他们也知道以老七的本事绝对应付不了我,所以不会派老七来!”
    周亦凡点点头:“所以,只剩下一个人……”
    “对,老八!”闻道士说:“他号称隐士。”
    “隐士?什么意思?”周亦凡问。
    闻道士懒散地说:“此前,我一直以为,隐士的意思是隐藏在幕后,为组织进行幕后支援和交易人的意思,高功也是这么跟我们解释的,但是到昨天为止,我发现我理解错了……”
    周亦凡轻轻“嗯”了一下,表示继续追问。
    闻道士说:“我发现,隐士的真正含义是,他可以在我们面前隐藏所有的踪迹。”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至少我闻到不到任何关于他的信息”闻道士说:“如果他来对付我,我毫无招架之力。”
    闻道士没有向周亦凡明白地解释,昨天周本平曾经提过的两本周刊的事情。
    “那你们的头子为什么还不派他来弄死你?”周亦凡说。
    “我靠!难道你就那么希望我被人弄死吗?”
    “别扯淡,说主题!”
    闻道士苦笑一下,沉吟着说:“我只有两个判断:第一是,虽然隐士可以隐蔽自己的踪迹,但是他自己不会武功,他不能亲自出手来对付我。”
    “那你们这个组织的犯罪分子,都会武功么?”
    “嗯,在这江湖道上混,多多少少,高高低低都会一点儿。”
    “别谦虚。”周亦凡说:“那天晚上我见过你的身手,还不错,都快赶上我了!”
    闻道士也拱手作揖,说声:“过奖!”
    “那你的武功是谁教的?”周亦凡问。
    “谁教的?你这个问题还真复杂。”闻道士挠挠头:“我的武功是富裕县体委少年武术特长培训班教的,每期学费人民币七百五十元,我的师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国家二级运动员和全省武术大赛裁判长。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周亦凡瞠目结舌:“我操,你他妈不是忽悠我吧?”
    闻道士说:“我忽悠你有钱赚吗?”
    周亦凡说:“这么说,你是武学奇才啊,没准还练过如来神掌吧?”
    闻道士说:“其实我的九阳神功才练到第七重,距离如来神掌还有一点距离,但是我现在的九阴白骨爪已经有点火候了,有机会给你见识一下。”
    周亦凡开心地哈哈大笑,随即猛然收住笑容:“别扯淡,说实话。”
    闻道士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从小就是学武术班的,我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已经年龄很大了,是他们主动来招募我的。”
    “为什么招募你?”周亦凡问。
    “因为我是个六感者,你是知道的……”闻道士摸了摸鼻子:“我们这个组织,一直想聚齐六种六感者。”

    “他们为什么要聚齐六个六感者?”周亦凡不依不饶地追问。
    “因为他们要去盗挖一个古墓,那个古墓很特别,很诡异,只有聚齐了六种六感者的能力才能进去。”
    “什么人的古墓?”
    闻道士长长吁了一口气:“一个外星人的古墓,你相信吗?”
    周亦凡走到闻道士面前,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手枪的架势,指在闻道士的额头上。
    “我相信不相信不重要,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相信……”周亦凡冷酷地说:“我的队长要见你,因为我昨天有点心不在焉,说错了一句话。”
    “你说错了什么?”
    “我临时走嘴,说你是我的线人。现在有一件跟古代尸体有关的案件,我的队长要见你,你们见面的时候,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句都不准提起,还有,跟我哥哥周本平有关的事情,也一句不准提起。从现在起,你就是个没有任何武功,没有任何感知能力的小骗子,关于古尸,你一概不知情,关于盗墓,你随便敷衍一下,最好是让是让我队长跟你聊两句就恨不得踹死你,你明白吗?”
    闻道士面露难色:“警官,你这个剧本对演技的要求很高啊!”
    周亦凡用手指顶了他一下:“别装,我知道你的演技好!你能应付。再说,如果你搞砸了,我就毙了你!”
    闻道士扭过头来:“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想破案?你知道,我可以帮你破案的。尤其是涉及到盗墓,古尸的案子。”
    “我想破案,但是我不能让你跟我的队长瞎说,尤其是你么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而且还牵扯到我哥哥!”
    闻道士又露出那种无赖表情:“啊哈,我明白了,你不想让我胡说,表面上是为了你哥哥,其实呢……”他忽然一把握住了周亦凡的手指:”你是不想让我说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咱们俩在我的床上发生的故事。”

    周亦凡怒了:“不许瞎说!”
    自己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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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特异功能

    周亦凡强忍住体内的波涛翻涌,用尽力气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冥想曾经学习过的瑜伽动作。慢慢地让自己融化,消失。

    时间是一种有情绪的生物,它会让你觉得欢愉,觉得孤独,觉得丰满,觉得悲伤,时间让你渐悟生命无限缓慢,也顿悟肉体如此渺茫。
    周亦凡与闻道士就这样以一种极其香艳与猥琐的姿态熬过了漫长的凌晨,两个的内心都欲望纵横,身体上却无能为力。
    直到窗外的月色渐渐沉沦,天际泛出青白的微光。

    闻道士终于努力把头抬了起来,艰难地扭动着脖子:“我去,毒性还真够劲儿……”
    他的身体还在颤抖,声音还在喘息,但是体力已经慢慢恢复。
    闻道士为周亦凡重新盖上了被子,那一刹那他的眼神又不由自主的在周亦凡的身体上溜了两眼。

    周亦凡没睁开眼睛,但是已经感受到火辣辣的眼神,幸运的是最难堪的阶段已经熬过去,身体和情绪又重新回归自己的支配了。

    “看够了没有?”她冷冷地问。
    “你这个人真没良心……”闻道士说:“救你一命,看你一眼都不行?”
    “那我还得谢谢你喽?”周亦凡尖酸地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闻道士谦虚地回答。
    “等我起来,我就杀了你!”周亦凡再次威胁。
    “呵呵,你不能杀我,你是个警察!”
    “我怎么不能杀你。”周亦凡说:“你是个重大的犯罪嫌疑人,拘捕,袭警,还耍流氓!”
    闻道士笑了:“照你这么说,我临死之前,是不是需要真的耍一下流氓,否则因此而冤死,我不是很吃亏?”
    说着,他鬼鬼祟祟装腔作势地要去掀开周亦凡的被子。

    不料,周亦凡突然间一个鱼跃从床上跳起,顺势扯起棉被围在身上,一脚盘旋横踢,将闻道士掀翻在地上。然后居高临下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抓身上的被子,一只手掐住了闻道士的脖子。
    闻道士居然没有反抗。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是想强暴我?还是想弄死我?”
    周亦凡没有被他激将,只是冷冷地说:“我拘捕你。”
    闻道士笑了:“我猜,你也不能拘捕我!”
    “为什么?”周亦凡超笑着说:“给个理由老娘听听!”
    “因为,你拘捕了我,就没有人能拯救周本平了……”
    周亦凡惊恐不已,顾不得抓住被子,两只手全都掐着闻道士的脖子,低声嘶吼:“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麽知道周本平?”
    闻道士的脸胀成紫色,他挣扎着,喘着粗气说:“我看到了你的警官证,你叫周亦凡,我猜你有个哥哥叫周本平。”
    “那又怎么样?”周亦凡恶狠狠地问。
    “如果我不救他,他很快就要死了!”闻道士说。
    “你怎麽知道他要死了?”周亦凡抓住闻道士的头,在地上狠狠撞了一下:“我凭什么相信的你这个老骗子的鬼话?”
    闻道士还是没有抵抗,只是急促地说:“我和你哥哥很多年前就认识,今天下午,他还来过我家里,我能够察觉到他有生命危险,所以我要救他。”
    周亦凡微微松了一下手,闻道士大口喘息着:“我跟你说了我是个特异功能人士,你一定要相信我。”

    周亦凡猜疑着,判断着,犹豫着。
    跟这个男人相遇以来的几个小时,发生的一连串遭遇让人匪夷所思,尽管这些经历还不足以说明他一定是个什么特异功能人士,但是起码证实他一定不是个平常人。

    周亦凡松开了手,但是并没有从闻道士身上站起来。她用一只膝盖压在闻道士的胸腹之间,用双手把被子收拢起来。
    在这种境况之下,闻道士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光扎紧被子是没用的,我建议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我不习惯被一个光屁股的女人压在身上,我还是个处男的。”
    周亦凡冷冷地说:“我不在乎,证明给我看。”
    闻道士愣了一下:“证明什么?”
    “证明你有特异功能!”周亦凡说。

    闻道士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你是个警察,刑警,前几天刚刚结束一起案件。是有关于一起抢劫案的。”
    周亦凡不屑地嗤了一下:“你要是看了昨天报纸和电视新闻,都知道那件案子,少他妈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闻道士平静地盯着周亦凡,问:“真的要说吗?”
    “废话,当然要说,而且你最好说点有料的。”周亦凡说:“说点别人不知道的”。
    闻道士又沉默了几秒钟,才慢慢地说:“昨天晚上,你来兰坊之前,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那个男人,就是刚才在那个地方跟你一起下车的男人,我猜那人是你的领导……”
    周亦凡说:“闭嘴!”
    但是闻道士没有理会她:“那个男人是有老婆的,你们是婚外情,还是 。我就不知道了!”
    周亦凡再次大叫:“闭嘴,不许再说!”
    “我的能力是可以嗅觉到人的的微妙信息,从过去到未来,从情绪到气场。时间越近的越清晰,越远的就模糊,怎么样,这样是否可以证明了呢?”

    周亦凡颓废地放开了闻道士,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错误,昨天晚上我们庆功宴,我喝多了……”周亦凡嗫嚅着:“我们都只当那是个意外,没发生过。”
    闻道士慢慢地挪动身体,艰难地扶着床沿才站起来。
    他蹭到周亦凡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给你三个建议:第一,先穿上衣服;第二,抓紧时间处理一下你的车;第三,如果你不想周本平出事的话,去帮我联系一下他,拿一件他的东西回来给我。”
    周亦凡没有呼应,反倒索性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即不说话,也不哭泣。

    “别伤心,别难过……”闻道士轻轻叹息道:“未来的一段时间,你有的忙了,你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下周本平的小命。”

    周亦凡听了这句话,轻轻抬起了头。
    “什么意思?”她悄声问道。
    闻道士靠近她,蹲下来,缓慢地说:“如果周本平活着,我们就都活着;如果周本平死了,所有的人都得死。”
    周亦凡莫名其妙,但是她明显地从闻道士的语气里感觉到了绝望的气息。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秘密,你想象不到的秘密。”闻道士低沉地说:“所以你最好赶紧打起精神,因为我们虽然还有点时间,但是资源实在不多,胜算不大。”

    周亦凡怔怔地看着闻道士,眼睛里全是惊惧和怀疑。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没有别的选择……”闻道士苦笑:“我们所有人都没得选择,我们的命都跟周本平牵连在一起,救他,就等于救我们自己。”
    “我不懂,我需要解释!”周亦凡说。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复杂,需要很长时间和很多相关的知识才能了解,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给你解释,包括为什么有人要追杀我,为什么周本平会牵连在这里面?”
    一边说着,闻道士蹒跚着挪到一边,拿起衣服递过来。
    周亦凡毫不避讳的起身穿衣服,闻道士赶紧把身体转了过去。

    “追杀你的是些什么人?”周亦凡一边穿衣服,一边追问。
    “我们以前是同一个组织的。”
    “犯罪团伙?”
    “可以这么说……”
    周亦凡嗤了一声:“看来我真应该把你抓起来!”
    闻道士沉默了一下,低沉地说:“我可以答应你,如果这次可以救下周本平的命,我愿意跟你去坐牢。但是现在不行。”
    周亦凡麻利地穿好了衣服,拧身转到闻道士的对面。
    “你的特异功能,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闻道士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模样:“我戳到你的痛处了,是吗?”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未来会怎么样?”

    周亦凡的所指含义,闻道士当然心知肚明。

    “抱歉我不知道。”闻道士淡淡地说:“我不是预言者。实际上,六感者的能力,都是针对过去,现在,未来的信息进行感知和分析,但是我们并不能超越物理条件的限制,我们只是能感应到你们感觉不到的信息,却不能对你的未来的命运进行预测。”
    “哦……”周亦凡意味深长的感慨了一下:“六感者?”
    她的尾音是个明显的疑问句。
    闻道士说:“如果你想知道未来,我劝你还不如去街边找一个算卦的,五块钱就搞定了。”
    周亦凡嘲笑地说:“你不就是算卦的吗?”
    “那只是一种伪装,就像你的伪装一样!”闻道士说。
    周亦凡明白了闻道士这句话暗有所指,于是她说:“看在你那个什么狗屁的六感的份儿上,我暂时相信你,但是如果我发现你拿我哥来忽悠我,逃避法律制裁,我发誓一定会真的弄死你!”

    这一天早上,周亦凡从闻道士的家里出来,去修了车,去见到了周本平和小安,并且以借钱为理由,在周本平手里拿回了一张银行卡,交给了闻道士。
    闻道士在那张卡上嗅出了周本平暂时安全的信息。

    也就是在那天中午,大雨之中,周亦凡和姜铁在车里的时候,互相都依稀感觉到了疏离。

    “其实你是怕我说出来那天发生的事情对吧?”
    闻道士赖皮赖脸的纠缠,打断了周亦凡的回忆。
    “少扯淡!”周亦凡呵斥:“那件事绝对不许你说出来,你丫敢说,我当众直接弄死你!”

    闻道士装作吓了一跳,乖乖地闭上了嘴。
    第二十八章 时间重置

    “还有一件事……”周亦凡接着说:“那天你没找到的那枚毒针,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隐形眼镜盒,从透明的盒盖可以看见里面装着那枚钢针。
    “这一枚毒针射在我上衣口袋的位置,被一叠现金夹住了,后来在我修车的时候,被修配厂老板发现了!”
    闻道士接过盒子,打开盖子,放在鼻子前面闻了一下。
    “还好,确实是毒性不够强,所以咱俩现在都还活着。”
    他盖上盖子,把小盒子紧紧地握在手里。像攥住宝贝爱不释手的样子。

    “你打算用它干嘛?”周亦凡问道。
    “我还有一个对手没有出现呢。”闻道士说:“我总得攒点儿装备,以防万一。”
    周亦凡盯着他的表情,琢磨了半天,说:“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追杀你的那些前同伙,跟我哥哥的生死有什么关系?”

    “你问我,我问谁?”闻道士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关联,我只知道这两个问题之间,一定有相关联的地方。我说了,我们只是比正常人的感知能力灵敏一些,但是我不是神仙。”
    周亦凡叹了口气:“希望你不是搪塞我,否则我真的会弄死你的!”
    “如果我要是有心搪塞你,我干嘛不趁着有两天的时间直接跑路呢?”闻道士反问。

    周亦凡想了一下,慢慢地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的我猜得对不对?”
    “说说看。”
    “其实,以你的能力,你那些同伙如果来追杀你,出现在你周围之前,你就会感知到,但是你却没有逃走,而且还处心积虑弄伤了他们之中的四个,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闻道士再次反问。
    “这说明……你隐忍这么多年,就是在等那个你不认识的人出现,你的真实目标就是引诱他出现,对不对?”

    闻道士盯着周亦凡看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猜对了!”
    “什么原因?”
    闻道士低沉地叹息:“因为,这个从没出现过的老八‘隐士’,才是‘九幽局’的真正主持人,而所谓的老大高功道士,不过是他用来控制其他成员的傀儡。”
    “继续……”
    “九幽局这个组织,一直在寻找的是一个被称为‘宛渠之墓’的古墓。根据流传的故事来说,着应该是一个远古时期来到地球上的外星人的遗体的葬身墓地。”

    周亦凡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你们寻找这个古墓企图得到什么呢?这个事儿跟我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闻道士说:“第一个问题我可以给你解释,第二个问题,我也很困惑。”
    周亦凡说:“那么先解释第一个问题吧!”
    “根据古书的记载,来自宛渠国的类人生命体,我们暂且认为他们是外星人,这些外星人曾经见过秦始皇,并且给秦始皇讲解过开天辟地的远古时代的场景。
    《拾遗记》里这么描述的: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了如亲睹。你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周亦凡想了想,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些人给秦始皇讲述开天辟地时的场景,讲述的栩栩如生,让人觉得好像亲眼所见一样。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闻道士摇摇头:“错了。”

    周亦凡刚想争辩,却一下子明白的闻道士的意思。
    她不由自主的惊叹:“莫非,是另外一个意思?”
    闻道士点点头:“对了!”
    “我还没说,你怎麽知道对了?”
    “对了就是对了,就是那个意思!”闻道士说:“这句话的正确理解是:这些疑似外星人的人给秦始皇讲述开天辟地时代的场景,不是靠语言描述,而是让秦始皇真实的看到了那些场景,就像现代的人看电影一样,所以书上说了四个字‘了如亲睹’。”

    周亦凡说:“有点扯淡了,古书记载本来就不可靠,你这么一解释,越听越像编瞎话,算了,要不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吧!”

    闻道士知道她是在胡扯,没有理会,却转而问了一句:“你听说过一个想象,叫做‘时间重置’吗?”

    “时间重置?”周亦凡疑惑了一下:“好像有那么点儿印象,我没事儿的时候也经常逛一下网上的帖子,有些网上的帖子里说,为什么人会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场景我好像以前经历过?这就是所谓的时间重置现象,反正说的神乎其神的。”
    “还有吗?”闻道士问。
    周亦凡回忆了一下:“好想有个挺有趣的话题,说是911事件导致了地球上一次大规模的时间重置现象,搞得好多本来死去的人的又复活了。有些人就说过,南非的那个黑人老头儿,曼德拉总统,好像十几年前就死过一回,当时新闻都报道过,怎么最近又死了一次?”
    闻道士笑了笑:“还有吗?”
    “还有那个香港的老演员,午马,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好像曾经也在很多年前就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又新死了一回。发帖子的人都说,这就是典型时间重置,搞得很多死了的人又复活了。”

    闻道士呵呵笑了一下,特别不屑的样子:“都他妈是扯淡!”
    周亦凡一下子来了兴趣:“为什么?解释解释。”
    闻道士指了指周亦凡的额头:“当警察的,知识面要广,要懂得全面搜集情报,进行分析。”
    周亦凡嗤之以鼻:“这个还用你教我,我问你的是你怎么解释时间重置?我跟你请教,成么?”
    闻道士说:“所有在网上扯淡发帖子,其实都是吃饱了撑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时间重置是怎么回事儿。就拿你刚才举的例子来说,那些说曼德拉很多年前死过一回的,都是些基本上不关心时政新闻,或者不识字的文盲……”
    周亦凡“哦”了一声,表示不太理解。
    “实际上,很多年前确实死过一个叫曼德拉的南非人,不过他说名字是马克贾托.曼德拉,这位曼德拉是那位老曼德拉总统的儿子,死于艾滋病。因为他是老曼德拉的儿子,加上南非的政治敏感性,所以有很多新闻媒体进行了报导。很多人听到小曼德拉死了的新闻,就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哪位知名的曼德拉总统,却不知道死的是小曼德拉而不是老曼德拉。”
    “听着跟绕口令似的……”周亦凡不屑地挠挠耳朵:“还有哪?”
    “还有,那个说很多年前午马就死了的,其实大部分是把午马和董骠搞混了,董骠是另一个老演员,很多人压根分不清午马和董骠。”
    周亦凡说:“嗯,我知道,演过大侠霍元甲他爹,还有四大名捕,我小时候看过的。”
    闻道士说:“没错,所以说,你刚才谈到的什么时间重置,其实应该叫做记忆欺骗,是人自己的大脑中的海马区产生的记忆问题。”
    周亦凡一撇嘴:“记性不好就直接说记性不好,别老拽名词。”
    闻道士没搭理她,自顾自地说:“真正的时间重置,是根本不会让你察觉的。”

    周亦凡探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琢磨着他的表情,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世界上,真的有时间重置这回事?”
    闻道士没有回避,坦白的说:“是的。”

    周亦凡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了半天,轻轻问道:“谁能做到?”
    闻道士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周亦凡追问。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那两个人?”闻道士说。

    “哪两个人?”周亦凡有点迷糊。
    “一个就是你刚才说的,九幽局的隐士。另一个,就是宛渠之墓中的那个人?”
    周亦凡长大了嘴,惊愕道:“不会吧?你说的是一个外星人的意思吗?”
    闻道士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
    “去你妈的,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周亦凡发飙怒骂。
    “我真没心情忽悠你。”闻道士说:“九幽局煞费苦心的寻找宛渠之墓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古墓里的那具尸体……”他叹了口气:“而据说古墓之内的信息,是开启时间重置的关键。”

    周亦凡点点头:“据说,古墓之内的信息?”
    闻道士说:“对,我们一直得到的说法就是这样,是古墓之内的信息,而不是古墓之内的古尸。”
    周亦凡想了想,说道:“我猜,你们说古墓内的信息是关键,而不说古墓内的古尸,是不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古墓里根本就没有古尸?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外星人的尸体?”
    闻道士竖起了大拇指:“聪明!”
    “如果没有尸体,为什么叫做宛渠之墓呢?”周亦凡追问。
    “因为,那座墓里曾经确实是有过一具外星人遗体的,不过后来没有了!”
    “为什么?”
    闻道士一耸肩膀,笑道:“因为他逃跑了啊!”
    “逃跑了?”周亦凡的瞠目结舌:“越来越扯了,我看我真不应该抓你,我应该直接送你进精神病院。”
    “我可没骗你,真的都是实话。”闻道士说:“你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是他们可以做到时间重置,真正的时间重置……”

    “你的意思是,本来已经死了的外星人,葬在那个墓里,但是后来他又启动了时间重置,并且利用时间重置逃走了?”周亦凡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
    “没错,思路清晰,推理正确!”闻道士赞叹道。
    “这他妈太扯了,我完全不能相信!”周亦凡嚷嚷着。
    “呵呵,这算什么?”闻道士接着说:“不但这个死了的外星人逃走了,他连古墓都一起搬走了,所以,我们现在找不到这座墓现在在哪里了?”

    周亦凡瞪大了眼睛,如果他再惊讶一点儿,眼珠子就可以直接掉出来了。
    “打住,打住!”周亦凡说:“你刚才说,这个死去的外星人利用时间重置死而复活,然后消失了,这个我还可以理解,就当是个科幻故事也还行。但是你要说连古墓都搬走了,这个你妈的太不靠谱了,听着像西游记后传。”

    闻道士很深沉地笑了一下,等她说完,微微地向她靠近了一点儿,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警官,你有没想过,其实我们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是时间现象?”
    周亦凡摇了摇头: “不懂。”
    闻道士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周亦凡居然乖乖地承受了,没有反抗。
    “你想想……”闻道士说:“假如此时此刻,时间忽然停止了,凝固了,会发生什么情况?”
    周亦凡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们就会这样,像个蜡像人一样傻呵呵地戳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停止了,不动了。”
    “那汽车会继续行驶吗?”
    “不会,汽车会停在原地,就像死了一样!”
    “那天上正在飞行的飞机,会掉下来吗?”闻道士。
    “怎么会?”周亦凡嗤之以鼻:“飞机掉下来不需要时间啊?如果飞机掉下来了,就证明时间还在前进……”
    闻道士点点头:“我说你是个聪明姑娘,一点都没错,但是这次,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周亦凡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像火花转瞬即逝,还没等她意识清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到了么?”闻道士问道。
    “没有。”周亦凡坦白说:“我刚才确实有一点想法,但是没抓住。”
    “我来告诉你吧!”闻道士更加凑近了她,低沉地说:“因为时间本来本就是凝固的,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时间静止了世界会怎样这样的狗屁问题!”

    周亦凡那个转瞬即逝的念头再次跳了回来,一下子闪现的无比清晰。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周亦凡沉吟着说:“你的意思是,时间本来就是……”
    闻道士一拍手,赞叹道:“看看,你多聪明,你比你哥哥聪明得多。你一下子就领悟到了,没错,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甚至全宇宙的时间,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实体结构,宇宙有多大,时间就有多大……”

    周亦凡茫然若失.沉吟着:“时间这东西,真的是一个实体?那我们每天过得日子算什么呢?”
    闻道士激动地说:“我们的时间是我们自己创造的计时器,通俗地说,我们过的是日子是钟表计时,是电脑计时,是挂历,是邮票,是快递,是双十一,是限时抢购,是日出日落。但是,这些都是你自己臆想的一个标尺,但它不是时间本身。”

    周亦凡好像明了,又好像更加茫然了。

    “所以说,我们这个世界的所有现象,都是时间现象,如果时间不存在,那么一切都的现象都不存在。”闻道士越老越激动地说:“如果时间不在那里,那么与之相应的空间自然也就不在那里,你明白了吗?”

    周亦凡茫然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宛渠之墓里的那个外星人,把建造墓葬的那一段时间重置了,因为那一段时间没有了,所以那个墓地也不存在了,是吗?”

    “是,是!”闻道士依然很激动:“也许那个墓地还在那个位置上,但是因为那一段时间不在了,所以那个墓也不在了!”

    周亦凡好像一瞬间豁然开朗:“平行世界!”她嚷道:“你说的意思是不是平行世界?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原地,但只是不再同一个空间里!”

    闻道士听了这话,一下子垂头丧气,嘟囔着:“他奶奶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懂了,没想到你也是胡咧咧,唉……”
    周亦凡顿时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嘛?我要说的不对,你可以指正啊?”
    刚说完这句话,周亦凡的心里忽然颤了一下,她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闻道士的之间的沟通角色,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闻道士现在已经占据到了主导的位置上。她开始逐渐适应了作为一个应和,追随者。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绑架

    还没等周亦凡理清头绪,闻道士已经在继续讲述了。

    “没有什么狗屁的平行世界,没有什么平行空间。”闻道士深沉,而且略显迷惘地说:“空间只有一个,你在哪里,空间就在那里!空间在哪里,时间就在那里!空间本身就是时间,时间本身就是空间,《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怎么说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什么意思?”周亦凡悄声地问。
    “在佛家的典籍里,他们用色和空这两个字来描述时空观念。”闻道士说:“色,指的就是空间;空,指的就是时间。空间是有形可见的,故称为色,时间不可见,故称为空。”

    周亦凡心里忽然有点慌乱,不想再继续纠结下去了,说道:“好了好了,我懂了,这个话题打住吧!”
    “你真的懂了?”闻道士追问。
    “嗯,我真的懂了!”周亦凡点点头,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第二个问题吧,这些事儿跟我哥哥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说他要死了,我们都得死!”

    周亦凡这次不是搪塞闻道士,牵扯到周本平的事情,尤其是生死之事,不管是不是故弄玄虚,周亦凡都很关心。

    没想到,闻道士挠挠头,说:“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那你凭什么说我哥哥死了,我们都会死呢?”
    “因为,这是我弟弟告诉我的……”闻道士沉吟着说:“你知道,我弟弟是个灵童,他是个预言者,他说的话,我完全相信,而且,他要我不惜代价要救你哥哥的命!”
    “你弟弟?”周亦凡不由得怀疑道:“你还有个弟弟呢?”

    此前,闻道士并没有跟周亦凡提到过他弟弟的事情,这件事,周本平知道而周亦凡却不知道。

    闻道士点点头:“没错,我弟弟他十几年前就死了,但正因为这样,我才相信了时间重置的奥秘!”
    “什么情况啊?”周亦凡问:“人鬼情未了啊?还是穿梭阴阳界啊?”
    闻道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表情很严峻,让周亦凡忽然感觉有点惊悚。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你跟你哥哥其实都很难相信,但是我说的都是事实……”闻道士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斟酌着说:“最近一段时间,我能接到我弟弟传达给我的信息,我相信这是基于时间重置而产生的现象,他告诉我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包括你哥哥的,他叫我保护你哥哥的生命,如果你哥哥死了,我们都会死,但是原因是什么,他却没有告诉我,所以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周亦凡这一刻产生了跟周本平的一样的想法,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像一个老骗子,杂牌神棍,不管他曾经是否救过自己的,或者身后隐藏着多少秘密,起码现在看起来,更多的像是自己的揣测和附和,或者是对涉及到周本平的命运而造成的杞人忧天的假象。

    “无聊!”周亦凡暗自想:“要不像个办法把他抓起来算了,也不用跟队长见面了。”

    其实,周亦凡自己此时此刻并没有意识到,她产生的这个想法,是潜意识中感觉到自己逐步变成了与闻道士沟通的双边关系中的追随者的自我否定与反抗。

    周亦凡是个个性极其要强的女子,在所有的社交关系里,从来都是占据主导者的地位,一旦这种状态被打破,内心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反扑的念头。
    如果按照闻道士的说法来来分析,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时间现象”?

    周亦凡自己也不知道。

    闻道士说:“我知道你还是怀疑我,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周亦凡没有接话。
    闻道士自言自语:“人在极度兴奋,恐惧,怀疑的情绪之中,体内分泌的信息都不同,刚才那一刻,你的身体散发出大量的怀疑……”他使劲抽了抽鼻子:“我闻得出来,你现在又在惦记着把我当作犯人抓回去,是不是?”

    周亦凡心里一颤,掩饰地笑了一下,但是显得很尴尬。
    “怎么会呢?”她说道:“我还得把你当线人呢?你还有价值。”
    闻道士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好像在揣测她的表情。
    “这句话你说对了!”闻道士说:“我早就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所有的问题解决了,我一定心甘情愿被你抓回去,但是现在不行,对你们来说,我还有价值!”

    “哦,那请问你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呢?”周亦凡企图揶揄闻道士一下。
    “我已经闻到了这个城市的空气里开始弥漫腥风血雨的味道。”闻道士慢慢地说:“一系列的杀戮即将开始。”
    “是你那些所谓的九幽局的朋友吗?”周亦凡问道:“继续追杀你?”
    “不是,这次是关于另外一个人的……”闻道士说:“是另外一个人,他是个杀手。”

    周亦凡沉默了,她一瞬间就想到了曹山。
    曹山的案件,她从来没有跟闻道士提起过,如果闻道士的预言指向的是曹山,那么他的感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他所谓“特异功能”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呢?

    这一刻,周亦凡疑惑了。

    “今晚6点半,曲河公园,我安排你和我的队长见面。你到了公园打我的电话,我告诉你具体位置。”周亦凡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再给闻道士一点机会。
    “不见不散!”闻道士回应。
    “记住我的话,不能说的事情,一句都不要漏出去。”周亦凡最后威胁:“否则的话,我真的会弄死你!”
    闻道士邋遢地一笑,不置可否。

    周亦凡转身要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有件事儿忘了问你。”周亦凡临时想起来:“在你们这个行当里,天卦,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闻道士思考了一下:“如果跟你手上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系,我可以告诉你。”
    “好吧,跟我的案子有关系。”周亦凡痛快地承认。
    “行,今天晚上见面的时候,我尽量给你答案。”闻道士说。
    “为什么非要今天晚上?”
    “因为,我要问问我弟弟……”闻道士说:“他什么都知道!”
    “装神弄鬼!”周亦凡嘟囔了一句,走了出去。
    “不可理喻!”闻道士也自言自语。

    此时,周本平正在思故乡的集镇上疯狂地寻找小安的踪迹。

    而小安,正在从疼痛和昏迷中缓慢地苏醒。

    眼前一片漆黑,小安努力感受着,能感觉到自己是躺在地面上。
    有人在自己的额头和眼睛上紧密地缠绕了几圈胶带。
    嘴上也被贴了胶带。
    脚踝上也是紧紧地缠着胶带,双手被拢在背后,手腕也被胶带缠着。
    她不知道自己被捆绑了多长时间,但是四肢明显感觉到酸软无力,是捆绑太紧血液不畅的缘故。
    能感觉到温度,应该是在某个室内。
    但是自己没有嗅觉,完全没办法通过气味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绑架!”小安尽量让自己身体保持镇定,慢慢地清理思路。

    有人在呼吸。很平静,很缓慢,但是小安能感觉到。
    “你醒了!”那个人说道。
    是个男人的声音,粗砺,沙哑,听不出情绪。

    小安吃力地点了点头。
    “你听我说。”那个人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最好配合我,如果你能乖乖的听话,我可以放开你。”

    小安再一次努力的点点头。

    那个男人脚步声慢慢地走了过来,小安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蹲下来,开始撕扯自己头上的胶带。
    小安勉强忍住自己的情绪,要把缠绕的几圈胶带撕下来,那种撕扯的疼痛恐怕不好受。
    “别害怕……”那个嘶哑的声音说:“一点儿都不疼!”
    他的动作很快,但是很轻,小安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撕扯,那些胶带就像自然而然地陀脱落一样,眼前已经微微看到了光亮。
    是一点一点跳动的烛光,烛光的周遭还是昏黑的一片。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地下室。
    昏暗的烛光摇曳中,是一张惨白,狰狞的面孔。就在面对面地盯着她。

    小安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但是嘴上依旧封着胶带,没有叫出声音来。

    “吓着你了,不好意思!”他嘶哑地说:“我是个病人,经常会吓到人。”
    小安急促地呼吸几下,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保持冷静。小安在心中劝慰自己。

    这个面孔惨白的男人说道:“我请你来,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只是想跟你谈一个交换条件,你愿意吗?”
    他绑架了小安,却说“我请你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放开你嘴上的胶带。”他说道。

    小安努力地点点头。
    这个男人伸手扯掉了小安嘴上粘着的胶带。
    小安只觉得他的动作极快,不但快,而且力道十分迅捷,完全没有感觉到粘贴撕扯的疼痛,胶带已经被扯掉。

    “什么条件?你说吧……”小安嗫嚅着:“要钱,没问题,我家里给得起!”
    那个男人笑了,他的头发稀疏,苍白中架着几根浅黄,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瞳孔却接近于粉红色,笑起来的时候更显得恐怖。

    “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但是我不要钱!”这个男人笑着说。

    “那你想要干嘛?”小安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她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这个惨白的男人再次嘶哑地笑道:“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他拿出一部手机,对着小安:“我只要你说几句话,跟我学着说……”

    这一刹那,小安忽然觉得这张面孔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不过在惊恐与惶惑尚未平息之际,她也无暇顾及了。

    “我们开始吧!”这人用手机对准了小安的脸:“我先说一遍,你跟着我学一遍,不许说错。”

    这时候是下午六点钟之前。
    周亦凡从闻道士的窝里出来,忽然感到无所适从的迷惘。想给姜铁打个电话汇报一下约见线人的安排,但是却总是惶恐地觉得无法开口。

    就在她捏着电话犹豫不决的时候,周本平的电话抢先打进来了。
    还没等周亦凡准备好,周本平狂躁的声音就吓到了周亦凡。
    “小安丢了!”周本平焦躁地喊。
    “什么?”周亦凡一时还没明白。
    “小安失踪了,我找不到她了!”周本平喊着:“你是警察,你能不能帮我找?”

    与此同时,姜铁还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逐个查看调取回来的监控视频,这时,本地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姜铁点了点头,算是致意。没有过多的理会。
    那位副局长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小姜,能不能接个电话,省厅打来的。”
    姜铁没反应过来:“谁?”
    副局长把手里的电话递了过来,姜铁接过放在耳边,还没说话,只听对方的声音传来:“你是刑警队的小姜同志吗?”
    声音很沧桑,很稳重,甚至有点熟悉。姜铁还在琢磨到底是省厅哪位领导,顺口回应了一下:“是我,请问您是……?”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即沉重地说:“小姜同志你好,我是安海城……”

    第三十章 并案

    姜铁心中一凛,安海城这么高级别的官员亲自给自己打来电话,一定意味着有不同寻常的事件发生。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电话。
    “我现在不是以一个主管领导的身份跟你谈话,而是以一个受害者家属的身份跟你说明情况……”
    安海城的声音依然很稳定,丝毫听不出惶恐,但是叙述的内容却让姜铁心惊胆战:“我的女儿于今天下午在兰坊市被一名犯罪嫌疑人绑架,我跟公安部门的领导了解了一下情况,省厅的领导告诉我,正好你们有一个小队在兰坊办案,我希望你们可以接手这起绑架案。”
    姜铁紧握着电话,没有回答。他的内心在极度纠结。
    “小姜,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安海城缓缓地说。

    姜铁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是省厅的某位主管领导:“现在以省公安厅的正式命令,你的小组正式接办安海山被绑架的案子,其他案件暂时停止,全力侦破绑架案。所有相关资料立即发给你们,速度要快,就这样。”
    姜铁正想辩解,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老马队长凑了过来,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省委主要领导安海城的孩子被绑架,就在兰坊。”姜铁简明扼要的解释:“上头要我们放下手头的案子,全力应付绑架案。”
    “安海城的闺女啊?”老马队长咂摸了一下:“来头不小,领导上不敢不重视啊!”

    姜铁默默地点起一支烟,辛辣的情绪弥漫开来,老马队长在边上陪着他发了一会儿呆。
    “我不想丢下曹山的案子!”姜铁吐了个圆圈,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但是上头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
    老马队长正想安慰他两句,姜铁的电话响了,是周亦凡打来的。
    “队长,有两件事跟你汇报。”周亦凡急促地说:“第一,我安排好了我的线人跟你见面,今天晚上我带你去;第二,今晚见过线人之后,如果没什么重要的情况,我想请一晚上的假……”
    “你去干嘛?”姜铁的情绪明显不太好,语气有点生硬。
    周亦凡听出来队长的腔调不大对劲,但还是解释道:“我哥哥的女朋友失踪了,我想去帮他找一找,好像有点麻烦!”
    “你的线人暂时不见了,没空!”姜铁冷硬地说:“至于你,爱干嘛干嘛去,我不管。”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老马队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怨气不要对小姑娘发,冤有头,债有主,这样不好……”

    周亦凡冷不防被挂断了电话,一时间有点惊愕,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崩出来一句:“靠!吃错药了吗?跟我发什么疯?”
    周亦凡骂了两句,冷静下来,觉得还是先做正经事要紧,于是先拨通了周本平的电话:“哥,你还在思故乡吗?”
    “我还在呢。”周本平极度疲惫:“我还在找,但是找不到。”
    “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她心情不好,自己回家了?”周亦凡试探着问。
    “不会,绝对不会!”周本平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约好了他拜祭玩了之后就去找我一起吃饭,她一直没出现,电话关机,肯定是出事了!”

    周本平这次把他和小安来思故乡的大概情况描述了一下,周亦凡听完,也隐隐约约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吧,你就在思故乡等我,我开车过去找你!”
    “好,我在夜市上等你!”周本平说。
    周亦凡挂断了电话,正想发动汽车,却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她再次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喂,老骗子?”
    电话那头传来闻道士懒洋洋地声音:“干嘛?刚离开,就想我了啊?”
    “没空跟你废话,赶紧穿好衣服,跟我走,我就在小区大门口等你。”周亦凡霸气的命令。
    电话那头闻道士沉默了几秒钟,再问道:“是不是你哥哥出事儿了?”
    周亦凡说:“是他女朋友出事了,你跟我队长的见面取消了,你现在要跟我去找人,你的功力行不行,这是一个给你表现的机会!”
    周亦凡的算盘是,正好趁此机会实践检验一下闻道士的所谓“能力”,退一步说,就算他的“特异功能”是瞎扯的,但至少他的身手功夫还行,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许还帮得上忙。
    “马上就到!”闻道士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不大一会儿,闻道士就上了周亦凡的车,周亦凡开足油门,向思故乡驶去。

    这时候,省厅发来的小安的相关资料正在发送给兰坊公安局。
    会议室里再次集合了相关的领导和干警,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全力侦破绑架案。

    姜铁盯着投影屏幕上的资料,一字一字的读到:“安如山,女,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现年25岁,《中国青年报》记者,来兰坊进行专题采编……”
    屏幕上闪过小安的大头照,记者证。

    姜铁大声说:“问一个问题,这位安记者来兰坊采访,对接的单位是哪家?”
    一位主管领导回答:“到今天为止,她刚到兰坊两天半时间,具体的接洽单位还不清楚,但是咱们本地的媒体单位就这几个,如果不是《兰坊日报》,就是电视台,考虑到报纸媒体对报纸媒体的关系,日报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已经派干警去日报社查访了。”

    另一位领导敲了敲桌子:“在座的安静一下,接下来播放的,是这起绑架案最关键的资料,希望大家认真,仔细看,能发现更多的线索最好,而且要注意保密。”

    嘈杂的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紧张地盯着投影屏幕。
    “这是今天下午5点左右,绑匪直接发到安海城同志的秘书的手机上的一个视频文件……”领导解释说。

    屏幕上弹出一个播放器画面,几秒钟的缓冲之后,开始播放。
    画面明显是用手机拍摄的,但是没有一般手机视频的晃动,很稳定,就像固定位置的拍摄一样。
    整个画面色调很昏暗,但是能清晰分辨出一个女孩的面孔。
    这个女孩,当然就是小安。
    小安没有表现出恐惧,很清晰,缓慢地说:“安海城,我被绑架了,下一步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播放器的进度条一闪而过,视频戛然而止,又再次跳回到开始循环播放。
    视频的时长总共不到10秒钟。

    领导说:“多看几遍,争取发现更多线索!”
    老马队长说:“这视频是5点左右发给领导秘书的,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这期间,绑匪有没有跟领导家里联系过,提出条件什么的?”
    “据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没有……”主持会议的领导说:“省城那边,领导的家里,有省公安厅的专家负责,一旦有绑匪进一步联系,会跟咱们这边通气,咱们这边不负责跟绑匪谈条件什么的,我们只负责能不能找出线索,发现绑匪的蛛丝马迹。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或者发现?”

    警察们各自交头接耳,但是没有人提出什么成熟的线索,屏幕上的视频还在一遍一遍的循环着。

    姜铁忽然说:“这个视频文件是不是被剪辑过?”
    领导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目前能证明她是被绑架了的证据,就只有这个视频,但是这视频中,安如山并没有提起自己具体是在哪里?”姜铁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么,省里的领导怎么确定,她被绑架的地方一定是在兰坊呢?”

    “她不是来兰坊搞采访吗?”一个警察接茬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姜铁手下的老梁反对道:“她来兰坊采访,可不一定表示她在兰坊被绑架啊?刚才领导说了,她来兰坊的日期是两天半,你怎么确定她在这两天半时间里,没有去其他地方呢?既然是采访嘛,那就有可能去任何地方啊?”

    主持会议的两位主管副局长显得有点尴尬,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说了两句,显然是交换了意见。
    一位副局长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具体的证据来源,主要有省厅的专家来把握,如果绑匪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都有省厅专家进行甄别分析,上头既然把这份资料发给我们,而且要求我们这边开展工作,就说明他们是有充分依确认绑架是在我们地盘上发生的,至于这段视频是不是被剪辑过,我们不做这个判断。上级只要求我们尽量寻找线索,以利于破案。”

    大屏幕上的视频画面依旧在循环播放着,所有人都在沉默。
    只要稍微动一点心思的人都看得出来,被绑架的小安的叙述有点莫名其妙,这个视频肯定还有后面的内容。

    老梁凑到姜铁身边,低声问:“头儿,你怎么看?”
    姜铁低声讪笑了一下:“说实话,我现在压根不关心这个案子!”
    老梁心里清楚姜铁耿耿于怀的是曹山的案子。
    “就算是安海城的女儿被绑架,也不需要把其他的案子都停下来吧……”姜铁故意提高了嗓门:“高官的案件重要,其他的案件就不重要啦?”
    很显然,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牢骚,但是没有人回应。
    老梁苦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都是老奸巨猾的家伙。”
    老马队长扭过头来,像是安慰,又像是告诫:“年轻人啊,有些时候要稳住架势,很多事情,要往前看,不要冲动,不要意气用事!”

    姜铁嗤了一声:“老马大哥,听你这意思话里有话啊?”
    他的话音里明显有找茬的意思,老梁慌忙紧张地在肩膀上拍了两下,示意他要克制。
    其实老梁理解姜铁的心思,他现在企图找几个矛盾点,激化起来,然后趁机撤出这个案子。
    没想到老马队长也是个心明眼亮的人,立马通透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没事儿,没事儿,咱们继续找线索。哎!姜队你看,这个姑娘是不是看起来有点眼熟?”
    姜铁眯着眼睛盯着大屏幕看了一会儿,表情由不屑转成凝重:“你别说,确实有点眼熟。老马大哥,你要不提醒我还真没注意到!”

    姜铁转过头去,对老马点点头,略有致歉的意思。老马厚道地一笑,摆了摆手,意思是,你那点心思我都明白。

    “在哪儿见过呢,好像……”姜铁盯着屏幕思忖着,一时有点摸不着头绪。
    参会的干警和几位主管领导都盯着他们几个,期待着有所发现。
    老马和姜铁一个捂着嘴在咂摸着,一个敲着脑门努力思考。

    这时,老梁开口了:“今天早上,在曹山家里,拜祭老曹的宾客里,这个女孩和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在一起,他俩好像是谈恋爱的。”
    姜铁一拍桌子:“我操!绝了,老梁你记性真他妈好!”
    老马队长也冲老梁一条大拇指:“厉害,厉害,省里来的领导确实有两下子!”
    老梁憨厚地一笑:“没什么,没什么。不过呢,她好像是和周亦凡认识的,因为我们到曹家的时候,和离开的时候,我看见这个女孩和周亦凡眼神打招呼来着。”
    姜铁一听,险些跳了起来,却又立刻僵直地顿住,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喃喃自语:“曹家,老曹,周亦凡?她哥哥的女朋友失踪了!”
    在场的人都有点发楞,不知道他在叨咕什么。
    姜铁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莫名其妙地嘟囔着:“2……8……2,2……8,B之后什么?”
    随即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起来,摔到地上,稀里哗啦粉碎。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姜铁几乎怒吼道:“我去你妈的,我操,我是个傻B!这么明显的事儿我怎么没看出来?”

    副局长有点恼怒,又不好发作,只好严肃地提出意见:“小姜同志,有事说事,不要搞情绪化嘛!”

    只有老梁和老马队长心里明白,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姜铁根本没有把这个绑架案放在心上,他跟方才其实一直在赌气,试图找茬,直到老马提醒他之后,他才真正走心。
    一走心,果然就发现了线索。

    姜铁兴奋地跳起来,来到投影屏幕前,激动地比划着:“绑匪就是曹山,绑匪就是曹山!你们明白了吗?”
    “不明白!”几个伙计回应道。
    姜铁指着屏幕,比划道:“这是个很有心计的姑娘,很聪明,你们来看……”他指着屏幕上小安的脸庞的位置,解释道:“这个姑娘一直在眨眼睛,你们看到了吗?”
    “可能是害怕吧?”一个小警察说:“正常的恐惧反应。”

    姜铁一摆手:“错了,这个姑娘一点都不恐惧,恰恰相反,她给我们传送了最宝贵的信息。”他指着屏幕上小安的眼睛:“她一开始说‘安海城’三个字的时候,眨了两下眼睛;接着‘我被绑架了……’这一句,一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次眨眼,接下来,‘你应该知道’还是两次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个小警察还是有点迷糊。
    还是老梁把话茬接了过去:“2是B,8是H……282就是BHB,拼音缩写,白化病。”
    姜铁激动地一指老梁:“没错,她告诉我们,站在她前面的绑匪是一个白化病患者。她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其他传递消息的办法,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眨眼睛。”
    第三十一章 跟踪

    老马队长有些夸张地感慨:“在这么样的情况下,用眨眼睛来传达信息,确实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嗯,临危不惧,胆大心细的姑娘。”

    一位副局长插话:“即使你们的推论成立,但是你不能确定这个所谓的白化病患者就一定是曹山吧?”
    姜铁决绝地说:“您放心,一定是他!如果这位安小姐早上曾经去过曹家拜祭,而曹山又在前天的古尸案现场出现,那么,这个绑匪就一定是曹山。”
    “你觉得可以作为确定结论吗?”副局长还有点犹豫。
    “百分之一千确认!”姜铁斩钉截铁地说:“而且,这个案子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我一定活捉曹山归案!”
    “好!小姜,我们信任你。”副局长们大喜过望:“我们这就给省厅汇报重大进展情况。”因为无论如何,案子破了他们跟着锦上添花,如果破不了,有人主动背黑锅。

    两位副局长走出会议室,去上级汇报邀功。临走之前吩咐,目前涉及本案的所有行动,统一由姜铁指挥,人员由她统一调动,不惜一切代价找线索,抓曹山。

    剩下的干警都眼巴巴盯着姜铁,等着他发布指示。
    老马队长惋惜地看了他一眼。
    老梁低声劝诫:“你要考虑清楚啊,事关高官背景,不是闹着玩的!”

    姜铁根本没搭理老梁,反而拿出来手机,说道:“目前最重要的,是给周亦凡打电话!”
    老梁苦笑一声:“就二十分钟以前,你还损她来着,这会儿又屁颠屁颠地找人家。”
    姜铁也尴尬的笑笑:“那时候不是没有这么逆转的剧情嘛?谁能想到她说的哥哥的女朋友失踪,就是这个姑娘呢?”

    姜铁拨通周亦凡的电话,只听见系统回复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姜铁愣了一下,随即又拨打另外一个号码。还是系统回复:中国联通提示您,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们将尽快用短信提示对方。

    姜铁有点愕然,放下了电话,问老梁:“周亦凡关机了,是手机没电了,还是赌气呢?”
    老梁摇摇头:“我哪儿知道啊?”
    “但是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周亦凡……”姜铁有点急躁:“或者找到她哥哥,快!所有的兄弟们行动起来,分组,查交通监控,查GPS定位数据,查电话定位,查本地广电报社的人员联系方式,总之我要最短时间把周亦凡兄妹俩找出来!”

    会议室的警察们呼应了一声:“明白!” 呼啦啦地行动起来。

    姜铁的电话没打通,是因为周亦凡的手机没电了。
    这两天以来,周亦凡几乎一直在不停地折腾中,没有时间来给手机充电,刚才出发之前,给闻道士打过电话之后,才发现手机已经断电关机了。

    “该死!”周亦凡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抓着手机在仪表盘上砸了几下:“他妈的,越有事儿越添乱。”
    闻道士没心没肺地嘲笑了一下,说:“你看,我早就说你脾气不好!”
    “闭嘴!”周亦凡吼道:“再说话我弄死你!”
    “这两天以来,你都弄死我十几回了……”闻道士嘻皮笑脸地说:“有哪一回是真的吗?”
    周亦凡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闻道士默默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周亦凡面前:“你的电话不能失联啊,不如把你的卡摘下来插我电话里吧!”
    周亦凡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不用,等会儿到了思故乡我就充电。”
    闻道士讪讪地收起了电话:“随你的便。”

    周亦凡再次加快了速度,思故乡的路口,已经在眼前了。
    再往前行驶了一会儿,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了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地夜市。
    闻道士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你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吗?”
    周亦凡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找他啊?”闻道士说:“我叫你用我的电话,你偏不听!”
    “用你的狗鼻子闻闻啊!”周亦凡回敬说。
    闻道士苦笑:“往前开,进夜市第一个路口,左转……我估计周本平就在那附近了。”
    周亦凡稍减了一下速度:“最好的你的狗鼻子是准的。”
    闻道士说:“不用鼻子闻我都猜得到,你们俩现在电话不通。如果他要等你的话,肯定在进入夜市的位置,这里是从市里进入思故乡的唯一入口,换作是我,我也会在这个位置等你。”
    周亦凡撇了撇嘴:“强词夺理,他要是等我,怎么不在路口这边等,这边这么空旷,我一来他就能看得到!”
    闻道士说:“好像你到现在还不了解你这个哥哥啊。”他微微叹口气:“周本平是个胆小的男人,路口这边这么空旷黑暗,他肯定不会在这里站着。”
    周亦凡嘟囔了一声,像是要反驳,但是没说出来,基本上算是默认了闻道士的说法。
    想了想,周亦凡又说道:“那你怎么不使用你的超能力呢,确认一下?”
    闻道士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旋即说道:“很耗费功力的,能猜中就不要虚耗我的九阳神功了,好吗?”
    周亦凡没好气地“呸”了一下:“还九阳神功,我日!”
    闻道士居然没有反驳,却忽然说:“我对我的感知能力有信心,但是我现在劝你最好先别去进去找你哥哥……”
    “为什么?”周亦凡问。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啊!”闻道士带点儿戏谑地说:“注意看我们后面那辆黑色SUV,自从我们出城上了城乡公路,它就一直跟着我们。”
    周亦凡在后视镜里瞄了一下,说道:“我估计没什么,思故乡这边现在是旅游区,明天是周末,今晚上出城来玩农家乐的人肯定不少,不要多疑好吧!”
    +闻道士依旧懒洋洋地说:“但问题是,它距离我们的距离一直很稳定。”
    “那又说明什么呢?”周亦凡质问。
    闻道士盯着她,冷静地说:“你的速度很快,超速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周亦凡双手紧握了一下方向盘,她明白了闻道士的意思。
    如果你一直在超速行驶,而后面有一辆车一直以很稳定的速度跟着你,那说明它一定也在超速。
    如果是出城来游玩的人,是不会超速跟着你的。
    周亦凡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关心则乱”了。
    “你觉得是谁?”周亦凡瞄了一眼闻道士,有点儿考较的意思:“你感知一下!”
    闻道士抽了抽鼻子,琢磨了一下:“不是追杀我的人,不是九幽局的人!”
    “你确定?”
    “我确定。”闻道士说:“九幽局里,还没有出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七狂人,另一个是老八隐士。这个人不是狂人,也不是隐士,因为他身上还有气味可以闻到。”

    周亦凡再次放缓了速度,果不其然,她在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SUV也同样减慢了速度。
    下一下周亦凡确信,这辆车的确是在跟踪,只是跟踪的伎俩不太高明。

    “你打算怎么办?”闻道士说。
    周亦凡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踩下了刹车,车停了。
    周亦凡和闻道士同时回头,看到后面那辆SUV也停下了。
    不远处就是繁华的夜市,夜市之外,乡村公路上还是夜色弥漫。与灯火通明的集镇相比,公路上就像另一个空间之外的异世界。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像两只惶恐不安的野兽对峙着。

    周亦凡竟然微微觉得有点紧张,问道:“到底是什么人?”
    闻道士把手指竖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周亦凡不要出声。
    周亦凡竟然真的乖乖把嘴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闻道士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说:“没有杀气!”
    周亦凡仔细盯着后面的SUV看了半天,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
    她猛然推开车门,气势汹汹地跳出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闻道士不敢掉以轻心,也随着一起下了车,满怀戒备地向那辆车走去。

    两辆车之间大约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周亦凡走到近前的时候,忽然间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看见那辆车的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戴着一顶旅行帽,帽檐很宽,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周亦凡判定这是一个男人,而且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越来越近,周亦凡也不由得加强了戒备。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车里的那个人没有任何明显的举动,但是周亦凡能明显地感觉到他隐藏在帽檐后的目光在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闻道士在后面紧紧贴上,已经准备好随时出手。

    黑色SUV车忽然间打开了车门,那个男人很深沉地说道:“警官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周亦凡停下脚步,在黑暗中仔细打量着车里的男人。
    这个男人熄灭了自己的车灯,但是月亮适时地钻出了云层,原野上一片皎洁通亮。
    周亦凡借着月光仔细的分辨了半天,她似乎认出了这个人。

    “是你啊,有点没想到!”周亦凡说。
    车里那个男人依然端坐在座位上,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不过他说:“没错,是我,警官很意外吗?”
    周亦凡笑笑:“本来是很意外的,但是一看到你,我就觉得不意外了。”
    闻道士悄悄地凑过来,低声询问:“谁?”
    “你不认识!”周亦凡说。
    闻道士嘿嘿的地一笑:“我是不认识,但是我马上就能知道他是谁。”
    车里的那个男人也笑了:“这位哥们儿真有趣……”
    然后他扭过头,对周亦凡说:“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他们很快就要找来了!警官,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说!”
    周亦凡考虑了一下,对闻道士说:“帮我把风,盯仔细点儿!”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上了那辆黑色SUV,顺手关上了车门。

    闻道士看着周亦凡和那个男人在车里秘密地交流着什么,却毫无头绪。
    他可以通过嗅觉获取任何信息,但是对于听觉却毫无办法。

    公安局会议室里,姜铁刚刚接完一通电话,对老马队长和老梁大喊:“找到了,周亦凡和周本平都在思故乡的位置!”
    老马队长立刻反应,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迅速安排车,我们出发。”
    姜铁和老梁交换了一个颜色,老梁说:“我们的人也跟上。”
    两分钟后,两组人开着四辆车,风驰电掣地驶向思故乡。

    周亦凡从黑色SUV里跳了出来,“啪”地一声砸上了车门。
    闻道士听见车里的男人嘲笑了一句:“警官,火气别那么大!”
    周亦凡冲他一摆手:“别扯了,回见吧您哪!”
    车里那男人也朝他摆了摆手,发动了起初,转弯开走了。
    闻道士问:“走了?”
    周亦凡说:“走了!”
    闻道士说:“他为什么跟踪我们?”
    周亦凡说:“你猜!”
    闻道士说:“我猜不着。”
    周亦凡好像心情很好地哈哈一笑:“那你能猜到点啥?”
    闻道士也像回敬似的很刻意地哈哈大笑:“哈哈哈,我能猜到这人是谁!”
    周亦凡有点愕然,随即又笑了:“我现在相信你的狗鼻子是真的。”
    闻道士没有回敬,脸上却浮现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城乡公路上,四辆警车正在一路疾驰。
    一辆车里,老梁驾驶,姜铁坐在副驾驶位置。后座是两个省城来的警察。
    老梁问:“头儿,你怎么找到的?”
    姜铁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有线人。”
    老梁“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另一辆车里,老马队长靠在座位上半真半假地打盹儿。
    一个负责开车的本地警察好像不经意地自言自语:“真奇怪,我们本地的交通监控和点子眼线都找不到任何消息,他们这帮省城来的人马怎么找到的?比我们地头蛇的消息还快?”
    老马队长眼皮也不睁,梦呓似的回了一句:“别瞎猜。”

    与此同时,思故乡集镇远处的“宛渠农家乐饭庄”里,盲人老奎正在跟他的老伴儿说话。
    老奎握着老伴的手,说:“老婆子啊,今天下午你不在家,咱们来了一个客,问咱家饭庄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啊?”
    他的老伴,老梅,是个聋哑人。长得瘦小而结实,虽然年纪已老,但是两只大眼睛依然清澈闪亮。
    老梅把两只手贴在老奎的脸上,抚摸着,温馨而暧昧,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情人。
    老奎翻了翻灰白的眼睛,说:“哦哦,我明白了!”
    老梅在他的鼻子上捏了一下。
    老奎说:“嗯嗯,看起来咱家今晚上生意能挺好啊,能挣钱啊!”
    老梅不会说话,嗯嗯啊啊地出了几声,然后无奈地笑了,笑得很苍白。

    这个晚上,这条路上,这个集镇上,好像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三十二章 神秘人

    周本平在夜市的大排档找了个位置,叫了一个凉菜,两瓶啤酒,正在自斟自饮,或者说,是在焦虑与麻木之中自我安慰。
    周本平的手机也已经断电关机了。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不停的拨打电话,等到他给周亦凡打过电话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电量已经不足,于是用残存的最后一点电量个给周亦凡发了一个短信息,告诉妹妹自己在夜市上的一个大排档上等着。
    但是他不知道,周亦凡并没有收到他的短信。

    周亦凡和闻道士重新上了车,缓缓地往也是的方向开过去。
    周亦凡问:“怎么样,能找到我哥在哪儿吗?”
    闻道士遥望了一眼夜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用力地抽了几下鼻子,为难地说:“人太多,气味太杂,不好找。”
    周亦凡一下子刹住了车,伸手扯过他的耳朵,用力一拧:“少跟我耍花招,老实点儿!”
    没想到,闻道士既没反抗,也没喊叫,只是平静地说:“不知道咱们俩谁在耍花招!”
    周亦凡明白闻道士指的是刚才黑色SUV车里那个男人的事情,叹了口气,把手放开了。
    “刚才那事儿,我现在还不能跟你明说……”周亦凡有点歉疚地说:“不过,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小安,我保证会告诉你。”
    闻道士苦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一只好鼻子,不如有一对好耳朵!”
    周亦凡没心没肺地呵呵一笑,再次发动了汽车。

    闻道士曾经说过,我们这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是“时间现象”。
    至少在这一个晚上的发生的时间来看,他的说法绝对正确。
    闻道士和周亦凡在即将开到夜市的路口的地方,连续两次耽误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

    就是在这二十分钟里,周本平失去了他却最后的一点儿耐心。

    周本平掏出一张百元大票,叫来大排档老板娘结帐。
    “剩下的钱不用找了,你帮我个忙。”周本平说:“等会儿如果有个女生来找一个姓周的,你叫告诉他我去了山坡那边,坟地哪儿……”周本平用手指着。
    老板娘一脸惊恐:“哎呀妈呀,你上哪儿干啥呀?那一片儿都是乱葬坟!”
    “找人去!找我媳妇儿!”周本平苦笑着一摆手,离开了。
    老板娘把钞票塞进裤腰里,嘟囔着:“这人干啥呀,吓人唬道的!”
    恰好远处的一桌客人喊着:“老板娘,再加一箱啤酒!”
    老板娘回应一声“好咧!”扭身去拿啤酒了。

    这时候,闻道士和周亦凡恰好开着车经过她的大排档。

    周亦凡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样?是这儿吗?你确定你找对了?”
    闻道士也有点焦虑地说:“应该不会错,起码不多会儿之前,他一定在这附近,但是……”
    “但是什么?”周亦凡追问。
    “但是他现在好像走开了。”闻道士说。
    “去哪个方向了?”
    “我不知道。”闻道士悄声地说:“很奇怪,我突然感觉不到他了!”
    “为什么?”周亦凡半是急躁,半是好奇低声问:“你不是特异功能吗?”
    闻道士显得有点迷惘:“特异功能而已,又不是神仙。”
    周亦凡忽然不说话了,愣愣地看着他。
    闻道士明显感受到周亦凡的注视里有怀疑,有愤怒,有惊恐,有担心。于是耐心地解释:“这儿,有一个很强大的隔离场,它阻断了我的感知能力。”
    “隔离场?”周亦凡反问。
    闻道士想了想,说:“先问你个问题,爱吃榴莲吗?”
    周亦凡不暇思索地回答:“爱!”
    闻道士说:“榴莲什么味道?”
    周亦凡说:“臭烘烘。”
    “如果给你一个榴莲,在边上还有一坨大便,你能分辨出榴莲和大便的区别吗?”闻道士说。
    周亦凡又揍了他一拳。“你可真恶心!嗯……还是能分出来的。”
    “那,如果在一个大粪坑里埋下一个榴莲,你还能闻得到吗?”
    周亦凡不说话了。
    闻道士面无表情,平静深沉,缓慢地说:“没错,现在这个地方……”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整个思故乡的区域,几乎就是个大粪坑,所有的气息,都被掩盖了。”
    周亦凡琢磨着说:“我怀疑你在忽悠我,在我们开进夜市之前,你还跟我说你能闻得出来跟踪我们的那个人是谁,怎么这会儿就变成了隔离场了?”
    闻道士说:“在进入夜市之前,我们停车的那个位置,就是隔离场的边缘,在那里,我能清晰的辨别来自于我身后的气息,但是却感觉不到我前方的气息,当时我已经很怀疑,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隔离场。但是我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周亦凡嘿嘿一笑:“其实你就是忽悠我,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超能力,你说能闻出来刚才那个人是谁,根本就是诈我!”

    远离了夜市,山坡下一片荒凉,尽管月色皎洁,但是荒坟成堆的地方还是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周本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山坡,走进树林,月色黯淡了下来,但是依稀还能看得到林中的蜿蜒小径。
    周本平勉强压制着惶恐,慢慢地向坟冢处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呼唤着:“小安,你回来了吗?小安……”
    没有人回应。只有荒林里的蚊虫乱纷纷地飞旋着。
    走了几步之后,周本平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因为吴师太的坟就在前面。
    那是他无法触及的梦魇,即使是为了小安,他也不敢再踏足一步。
    而且,残存的一点理智也在提醒着他,小安失踪了,即使她平安无事回来,也不会再次回到这个坟地。
    周本平琢磨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扭头离开了树林。
    在他背后,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幽灵一般飘渺的身影,跟着周本平的方向,悄然蹑踪而下。

    夜市上,周亦凡找了个角落停下了车,闻道士跟他一起下了车。
    两人在夜市上背向而行,每一个摊位,每一个大排档依次查过去。
    但是毫无所见。

    这时候,周本平急匆匆地来到了他中午到过的地方——宛渠农家乐饭庄。
    这家饭庄依然是生意冷清,门可罗雀。
    但是屋内屋外,依然是灯光透亮,这让周本平略微感到一点安慰。
    周本平拍拍大门,喊道:“老板在吗?”
    屋里传出来老奎的声音:“谁呀?”
    周本平喊道:“老奎,老奎,是我啊,我今天中午来过的!”
    过了一会儿,老奎挑起门帘走了出来:“是老板啊,这么晚了来吃饭啊!”
    周本平说:“不是来吃饭的,我想借你家地方给电话充个电!”
    老奎笑笑:“行啊,那你进屋来充电吧。”

    周本平说声谢谢,急匆匆进了屋里。
    一个老太太正坐在大炕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一个热闹的综艺节目。
    老太太盯着电视,不时地呵呵傻笑几声。
    周本平有点诧异。老奎连忙说:“这就是我家老婆子,老梅!”
    周本平才知道,这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外星人附体的聋哑老太太,不由得多瞄了几眼。
    老梅也盯着他,咧嘴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周本平想,单看长相,真看不出来外星人为什么会选中这么一个老太太?

    老奎说:“老板你自己充电吧,我们都不会!”
    周本平说:“老奎,你有充电器吗?”
    老奎一愣:“充电器是啥?”
    周本平也一愣:“充电器就是给手机充电的啊,你不知道啊!”
    老奎有点尴尬地嘿嘿一笑:“手机?你觉得我们俩谁能用得上手机?”

    周本平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对不起啊老板。”老奎不好意思地说:“你得找个正常人家找充电器,我们这天聋地哑眼瞎的人家,用不上这个。”
    周本平臊得面红耳赤,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着急!”
    说完转身要往外走。
    老奎跟着他送了几步,貌似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声:“老板,你那个朋友找到了没?”
    周本平停住了脚步,他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老奎啊,能不能拜托你个事儿?”周本平低声下气的央求。
    “别客气,有事儿尽管说!”
    “那个,你家老梅不是在家吗?”周本平试探着说:“能不能求你家老梅帮我感应感应,我的朋友去哪儿了?”
    老奎一怔:“老板,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周本平苦笑:“我现在信了,诚心诚意的。”

    急病乱投医,现在,老梅,或者说那个附体的外星人,是周本平的一根救命稻草。

    老奎有点犯难,悻悻地说:“那这样吧,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去跟老梅商量一下,看成不成?”
    周本平无可奈何,只有到院子里的桌子边上坐了下来,等老奎的商量结果。
    老奎进了室内,半晌还没出来。
    周本平等的有点不耐烦,正想起身进屋子里去。这时,有一个人从远处的小路走了过来。
    “老板,老板。”这个人粗声大气的喊着:“还能炒菜不?”
    周本平胡乱着应付了一声:“我不是老板,我也是客人!”
    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前,“哦”了一声,说道:“咋样?他们家的土菜好不好吃?”
    周本平没有回答,却突然间灵机一动,问道:“兄弟,有没有电话?”
    “必须有啊!”那人回答。
    “能不能借我用用,打个电话。”周本平央求着:“我有急事,手机没电了!”
    “嗨!江湖救急,谁还没个急事,拿去打!”那个客人豪爽地掏出手机,递给周本平。自己则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周本平千恩万谢地接过手机,慌忙地拨打周亦凡的号码,但依然是系统提示:您拨打的电话的已关机……
    周本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个客人看到了周本平脸上惶惑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哥们儿?”
    周本平无奈地说:“我的朋友失踪了,我在找人帮忙,但是联系不上。”
    那个客人说:“哎呀,这可急事儿啊,需要帮忙不?”
    “谢谢了,这事儿恐怕比你帮不上什么忙……”周本平你心里还是有点感激这人的古道热肠。

    这个男人忽然嘿嘿一笑:“你怎麽知道我帮不上忙?你要是信任我,我就能帮你找到你女朋友。”
    周本平突然觉得这人的话语里好像有很多内涵。
    “我刚才只说我朋友失踪了,没说是我的女朋友啊!”周本平刹那间灵光闪现,冷静地说:“你怎麽知道是我女朋友的?”

    那个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你女朋友姓安,对不对?”
    找哦本平心里一惊,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却看见老奎从屋里走了出来,喊道:“老板,老板,请过来……”
    周本平迅速地瞄了一眼那个男人,又瞄了一眼老奎,迅速地做了一个判断。
    他猛然起身,向老奎的方向跑过去。

    没想到,身后的那个男人突然暴跳而起,一跃窜过了两张桌子,周本平还没跑出几步远,就明显感觉到身后一股风声掠过,一只巨大的手掌已经扯住了他的衣领。

    周本平左右摇摆,想要挣扎开来,却毫无反击之力。那个男人一只手把他拎了起来,又重重地摔下来,按在桌子上。

    老奎还在莫名其妙地招呼:“老板,老板,什么情况,你摔倒啦?”

    那个男人没有理会,只是死死地压着周本平的后颈,沉闷地问:“老实回答,你是怎么认识安如山的?”
    第三十三章 幻视

    对方的手劲大得出奇,一只手就轻松地死死按住了周本平。
    周本平心中无限惶恐,瞬间联想到小安的失踪,以及连日以来的离奇经历,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发难的神秘人是何来意,只有壮起胆子反问:“你是谁?”
    那男人手上加足了力气,周本平的后颈和喉咙像是被架上了枷锁,越来越紧,他试图呼叫老奎,但是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少说废话!”那男人阴森地威胁:“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你跟安如山是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

    周本平憋得无法呼吸,情急之下拍了拍桌子,意思是投降了。
    那男人微微放开了手。周本平大口喘息起来。
    老奎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摸索着向周本平这边走过来。周本平的脸被压在桌面上,方向恰好朝着老奎的方向,看到老奎一步一步的靠拢近来,周本平心惊胆战。

    “老板,老板……”周本平喘息着说:“等下我进屋去找你,你先回去,给我弄两个小菜!”
    老奎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潜在的危险,还是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老板呀,我们这馆子生意不好,厨师都回家了,晚上不炒菜啦!”

    看着老奎一步步走近,周本平越发焦躁,身后这个凶悍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和小安的失踪有什么关联,万一他是个不怀好意的匪徒,连累了老奎受到伤害,后果或者不堪设想。

    周本平的性格有点懦弱,但是平和善良。
    身后压着他的神秘男人微微向旁边侧了侧身子,慢慢地挪开一只脚。周本平感觉到了这两下轻微的动作。
    他忽然明白了这人的意图,等下老奎如果再靠近一点儿,他就要一脚踹出去。
    以这个人表现的动作来看,很明显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高手,像老奎这样的瘦弱的小老头儿,恐怕经受不住他的一脚。

    周本平再也忍耐不住,扯着嗓子喊:“老奎快跑,有坏人!”
    但是已经晚了,老奎已经往前走了两步。
    那个神秘男人压着周本平的手上再次用力按下去,他借着这一按的力道,身子微微弹起,瞬间出脚,直踹老奎的心口。
    周本平痛苦的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并没有响起老奎哀嚎倒地的声音,周本平只听见两声轻微的“噗噗”,然后,掐在脖子上的重压瞬间消失。
    他下意识地跳起来,蹒跚地窜出三五步远,才惊慌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场景让他震惊不已。
    老奎站在原地,毫发无伤,只是无聊地翻着白眼,甚至有点茫然无措的样子。
    那个男人双拳紧握,一前一后摆出架势,但是却纹丝不动,很明显在防守姿态。
    他的神情紧张,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

    老奎微微扭头朝向周本平这边,翻翻白眼说道:“老板呐,我家老梅说请你进去,她愿意给你讲讲……”
    周本平一时间来不及多想,慌不择路地向老奎的屋里跑去。
    在他身后,老奎还是无聊地站着,好像等着客人赶紧吃完结帐收拾桌子的样子。
    那个神秘男人依然如临大敌一般的戒备着,只是既没有进攻,也没有逃走。

    周本平逃进室内,一瞬间死里逃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大声喘息着,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办?
    室内依然灯光明亮,,电视里播放的还是那个眼花缭乱的综艺节目。老梅还坐在炕沿上看着电视,不时地傻笑两声。
    周本平走到老梅面前,却忽然想起来老梅是个聋哑人,他不知道怎么样和一个聋哑人交流,只好双手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外面……”他指了指窗外院子里:“有个坏人,咱们得报告派出所。你明白吗?”

    老梅看着他语无伦次的胡说八道,忽然微笑了一下。
    周本平无奈地愣住了。
    报警,没有电话。沟通,无法交流。出去,心惊胆战。
    周本平觉得自己钻进了一条绝路。

    老梅却向他轻漂漂地招了招手,意思是:你过来。
    周本平不明所以,但却想起老奎刚刚对他说过,老梅愿意给你说说。
    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选择,周本平无奈地走到了老梅面前。
    老梅伸出两只手,缓缓地贴近周本平的脸庞。
    周本平本能地想逃避,把脸微微地转了过去,却被老梅板着转了回来,让他正对着老梅的脸。
    周本平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老梅的意思,她是要自己看着她的眼睛。
    这时候,周本平才仔细地观察到这个小老太太的眼睛,他忽然觉得难以想象,这么一个貌不惊人,平凡低微的普通农村妇女,却有这样一双乌黑,清澈,深邃的瞳孔。
    周本平恍惚之间觉得有些眩晕,他在老梅的眼睛里,看到了身后的电视机的投影,电视机里的节目,一群观众在欢笑,鼓掌,然后一个主持人带着几个嘉宾在闹闹哄哄地做着游戏。
    周本平觉得自己还有一点残存的意识,但是正在逐渐的衰弱下去,慢慢的,电视机的画面变了……

    室外,院子里。
    老奎淡淡地说:“时间晚了,我这儿不炒菜了,老板你还是找个别的馆子吃饭吧。”
    对面的神秘男人沉声说道:“我约了朋友在这儿见面,吃点菜,喝点酒,老板你不能有钱不赚吧。”
    老奎惨兮兮地地说:“小本生意,不是什么钱都赚的,再说,我看你的朋友也不一定会来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那个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琢磨什么事儿,接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朋友不会来了?”
    老奎嘿嘿一笑:“大约在十分钟之前,你给你的朋友打电话说,你发现了线索,现在正在跟踪,如果能确定的话,你会把线索带回去,你叫他们不要来思故乡了,直接去兰坊市里会合。”
    那神秘男人一凛:“你怎么知道的?”
    老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见的。”
    “呵呵,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是个听觉者?”神秘男人缓缓放下了双拳,解除了戒备的架势,慢慢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居然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人。”
    这句话让老奎感到诧异,反问道:“我们?是谁?我又是谁?”
    神秘男人沉声道:“你是个六感者,别蒙我。”
    老奎苦笑:“六感者,这是今天以来第二次有人跟我说起这个词了。”
    神秘男人也居然有点意外,问道:“那第一个跟你说的是谁?”
    老奎居然毫无避讳,指了指身后:“就是你想要抓的那个人啊!”
    那个神秘男人沉思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似乎在进行着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可惜的是,老奎看不见他的表情。
    半晌,神秘男人阴恻恻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带走他,或者带走你,或者把你们两个一起带走,无论哪个选项,都是大丰收!”
    话音刚落,他一跃而起,向老奎冲过来,拳风呼啸,直击而出,奔向老奎的胸口。
    老奎似乎没有反应,只是翻了翻白眼,等到神秘男人将要冲到身前时,老奎迅捷地把手上的盲人手杖横在胸前,挡住了这一拳。

    夜市上,周亦凡和闻道士已经把整个集市来回翻了两遍,还是没有发现周本平的踪迹。
    周亦凡气急败坏,骂道:“你的狗鼻子倒地能不能闻见点儿东西,没用的玩意儿不如切了喂狗!”
    闻道士异常深沉,抚摸着鼻子若有所思:“我在琢磨,这个地方为什么存在这么强大的隔离场?”
    周亦凡挠挠头,喃喃地说:“小安被绑架了,现在我哥哥也不见了,难倒也被……”
    闻道士忽地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周亦凡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掩饰:“没什么啊,我说我哥哥不见了。”
    “不对!”闻道士尖刻地追问:“你刚才说,小安被绑架了。你找我的时候,可没说过她被绑架,只是说你哥哥女朋友失踪了,怎么现在确定是绑架了?”
    周亦凡把脸扭向一边,没有言语。
    “是不是刚才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告诉你的?”闻道士冷峻地追问道。

    城乡公路上,四辆警车还在风驰电掣地驶向思故乡。
    姜铁若有所思,看了看手表,问道:“还有多久?”
    开车的老梁说:“照这个速度,估计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姜铁嗯了一声,没有言语。
    老梁想了一下,说:“头儿,我有个问题,想了半天了,没有头绪。”
    姜铁说:“说说看看。”
    老梁沉吟着说:“这位被绑架的安记者,面对着绑匪的镜头,居然能从容不迫地用眨眼睛给我们传递暗号……”
    “嗯,那又怎么了?”姜铁问。
    “这次绑架,很明显是精心策划的,曹山一向都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小毛贼。”老梁说:“这么明显的暗号,我们都能看出来,你觉得曹山会看不出来?”
    姜铁激灵一下从靠背上坐起来,看着老梁,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候,周本平在老奎的屋子里,刚刚从一阵剧烈的幻觉中苏醒过来,头脑隐隐作痛,刚才那一阵怪异的幻觉影响让他一时间无法分辨身在何处。
    半晌,他才缓慢地清醒,发现自己是躺在老梅的屋子里的大火抗上,老梅坐在炕沿上看着电视,电视里那个花里胡哨的综艺节目还在播放着。
    周本平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抑制头痛,却又在恍惚中想起来什么事情,喃喃地说:“原点……什么是原点?”

    老梅扭过头来,看着他,又微笑了一下,周本平只觉得这笑容无比诡异,深不可测。
    第三十四章 幻视

    周本平旋即惊醒过来,惊悚地问道:“这是哪儿?”
    老梅自然无法回答,门外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老奎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周本平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你是不是……老奎?”
    “是啊。”老奎说:“老板你睡醒了?”
    周本平痛苦地抱着脑袋,屈着身子偎在炕沿上,喃喃地说:“我怎么在你这儿睡着了?”
    老奎说:“岂止是睡着了,还做梦呢,一个劲儿地说梦话。”

    周本平猛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老奎。
    现在他的脑海里疑幻疑真,毫无头绪.

    老奎慢悠悠地说:“你老盯着我看啥,我又看不见你。”
    周本平激灵了一下,说道:“既然你看不见我,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老奎嘿嘿一笑:“这屋里就咱们三个人,老梅不会说话,你当然不会跟她说话,所以你必然是跟我说话,你既然对我说话,想必是盯着我看,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周本平苦笑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在老奎面前,总是犯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愚蠢错误。

    “我发现你说的话虽然挺通俗,但是好像总是包含着很多道理。”周本平说。
    “那是因为你虽然有点儿小聪明,但是对这个世界缺少真正的观察和理解……”老奎依然微微翻动着白眼,优哉游哉地说。
    周本平忽然想起两天以前,在闻道士的家里,闻道士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闻道士说,周老师,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缺乏深度!
    他的头脑慢慢地清醒过来,淡淡地苦笑了一下,对老奎说:“要说你是个开农家乐的小老板,能有这么高的学问水平,谁信?”
    “谁规定农村的小老板就不能有很高的学问水平的?”老奎有点刻薄地说:“你知道我年轻时候是干嘛的?”
    “干嘛的?”这会儿周本平确实有点好奇。
    “我是个看牛棚的……”老奎咧嘴一笑。
    “看牛棚的?”周本平思忖道:“那是文革时期吧?”
    “没错!”老奎说:“其实看牛棚就是个约定俗成的说法,没有什么牛棚这个地方,只是当时把管束下放的知识分子的地方,都叫做牛棚。”
    周本平说:“嗯,这个我知道,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经蹲过牛棚。”
    “是啊,当时我还小,又是个天生的瞎子,不能出工,不能挣工分,当时我们公社上就给我安排了一个活儿,看管一个下放的知识分子。”
    老奎慢慢回忆:“说是看管,其实更多的像是照顾,也许是那个知识分子来头很大,没有什么人难为他吧!”
    “于是你就跟这位大知识分子学了一身的本事,是吗?”周本平揶揄地总结说:“听着有点像武侠小说,还是金庸那种,古龙没有这种情节。”
    老奎很自豪地咂摸了一下嘴,开心地说道:“可以这么说吧,也许是因为这位老师太寂寞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我是个残废比较会博取同情的缘故,所以他没事儿的时候就给我讲故事……”
    周本平插嘴道:“嗯,什么故事?”
    老奎说:“他给我讲的是,地球有多大?银河系有多大?宇宙有多大?讲伽利略和哥白尼,讲哈勃,讲宇宙的几何形态,讲相对论……”
    周本平说:“这位老师是个天文学家?”
    “不是!”老奎更正说:“正规的说法,他是个天体物理学家。”
    周本平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他是不是还给你讲过外星人?”
    “聪明人!”老奎称赞了一句:“老师跟我说,当代中国科学界最伟大的两项成就,一个是国家兴衰周期表,另一个就是宇宙生成模型。这两样,震烁古今,无与伦比。”
    说完这话,老奎沉默了一会儿。
    周本平慢慢地说:“国家兴衰周期表,我知道,是翁文波先生的学说。另一个什么宇宙生成模型,我没听说过。”
    老奎长叹了一口气:“宇宙生成模型,就是我的这位老师的成就。”
    周本平咂舌,说道:“这两样学说,难道可以比原子弹和氢弹,比人造卫星上天,比人工合成胰岛素更牛逼?”
    老奎想了想,慢慢地说道:“当时,我也这么问过。但是,这位老师说,原子弹,人造卫星,等等,归根结底是技术难题。技术难题只要有相应的条件,资金,人才,迟早都会解决的。但是国家兴衰周期表,是解决人类历史的最根本问题,宇宙生成模型,是解决宇宙的最宏观问题。这两个问题,一个是其细无内,一个是其大无外,这不是光靠有钱有人就能解决的。”
    周本平默然点点头,他必须承认老奎说的,或者说老奎转述的当年这位老师的说法,很有道理。
    老奎接下来慢慢地说道:“也正是这位老师,最早发现我的这种能力。”
    周本平说:“也是这位老师,告诉你确实有外星人的存在?”
    老奎反问道:“你说这话,是调侃?还是诚心?”
    周本平慌忙地澄清:“确实是诚心求教的,不敢调侃!”
    他说的是真心话,经过这几天的遭遇,周本平已经渐渐收拾起了原来那份轻慢之心。
    老奎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是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了,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给你仔细讲讲,今天先不说了,怕你一时理解不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什么话题?”
    “跟我说说你刚才做的梦吧,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解梦。”
    周本平顿时觉得老奎的话似乎大有深意,略微想了一下,开始讲述自己的梦境: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开始做梦,反正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好像躺在你家的炕头上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电视上的节目好像变了……不对,不是电视节目变了,而是你家的环境变了,火炕没了,墙没了,房子没了,整个村镇都没有了,只剩下我和一架电视,周围是一团明晃晃,闪烁不停的雾气,会发光的雾气,飘飘荡荡。”

    说到这里,周本平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说老奎,我跟你说电视,你知道什么是电视吗?”

    老奎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电视,跟收音机差不多吧,一个匣子,能出声,能看人,只不过我看不见而已。你继续……”

    周本平叹了口气,继续说:“那个电视屏幕上,原来的节目都没有,变成了一个人的头像,那个人像,好象是我自己,但又好像不是,总之一定是我熟悉的某个人。”

    老奎含糊的 “嗯”了一声,说:“也可能是你熟悉的某些人?”。

    周本平想了想,说:“我不确定,也许吧,因为我看不清那个人的面貌。但是我意识里认为我认识这个人,要么就是这个人就是我自己。然后,这个人开始说话,我感觉到他是在跟我说话。”
    老奎问:“跟你说什么?”
    周本平按着头,努力地回忆,思索:“他在跟我念经。”
    老奎惊愕地问道:“念经?念什么经?”
    周本平一字一句的检点梦境里的回忆,断断续续地复述:“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什么的。”
    老奎缓缓地接着说:“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周本平猛然一惊:“没错,就是这个!”
    老奎深沉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经文吗?”
    周本平用力的想了想,猛然间深吸了一口气:“《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王菲曾经唱过一首歌,就是这个,歌名叫《心经》。”
    老奎淡淡地说:“好,继续。”
    周本平想了想,说:“接着,不知道怎么搞的,电视屏幕突然抖起来,突突地乱颤,就好象,好像……”
    “就好象地震震颤的一样,是吗?”老奎说。
    周本平的内心又小小地惶恐了一下,地震,这是周本平潜意识中不想触及的话题。
    “好像是吧。”周本平继续说:“电视画面很猛烈的震动,电视屏幕上那个人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经文就像活了一样,每一个字都闪闪发光,一下子都从屏幕上漏了出来,就像洪水一样,我觉得那些经文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个人,每一个人又是这条洪流中的一个水分子,竟然汇集成了一条大河,我自己也变成了这条大河中的一个人,或者一个文字,无数的人都顺着河流的方向向前游动,然后,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老奎问道:“那个声音跟你说了啥?”

    周本平捂住脑袋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很含混,记得不是很清楚,那个声音好像说,这就是‘时间’。”

    “这就是时间……”老奎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没错,他说,这就是‘时间’。”周本平慢慢回忆道:“他说,这就是‘时间’,时间无始无终,永远向前,但是,如果我把你捞起来,放回时间的上游,你能辨别出你周围的时间有什么不同吗?”
    “然后,突然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我的头上,我意识到那是一个巨大的网,一下子把我罩在里面,把我从河里捞了出来,不知道怎么的,我感到特别害怕,我觉得他把我捞出河面,我就死了,那种恐惧的感觉,是真的恐惧,就好象我真的会死一样。”
    “于是我想喊救命,但是却发不出声,我能感到那个网捞着我,向河流的后方,也就是上游的方向很快地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张网忽然一松,我又掉回到河流里,我一着急,拼命地喊,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

    “是啊,为什么这样呢?”老奎也在问。

    “这时候,我听见那个声音说,因为你就是‘原点’!然后,所有的文字,人像,光线,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一片漆黑,漫无边际,我就醒了。”周本平叹了口气,终于艰难地结束了回忆。

    “原点?”老奎咂摸了一下:“你确定你听到的是‘原点’?”

    周本平想了想,说:“你这么一问,我也不能很确定了,我觉得应该是‘原点’两个字,但是我也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离什么东西‘远点儿’的意思,反正大概就是这样。”

    讲述完自己的梦境之后,周本平,老奎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老奎慢慢走到老梅面前,慢慢地伸出双手,老梅轻轻地握住老奎的手,牵引着他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场景,看起来好象是老夫老妻之间的温存体贴,但是周本平此刻却好像格外机敏,他注意到,老奎的中指按在老梅的太阳穴上,还在轻轻地跳动。
    他忽然灵机一动,蓦然想起来中午喝酒时老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关于老梅外星人附体的传说。
    第三十六章 冥冥注定

    周本平居然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又萎靡地坐了下去。
    老奎摸索着拉了一张木头凳子,坐在他对面。
    “我刚才跟你说,我可以把《道德经》、《圣经》、《金刚经》、还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以及各种你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经典倒背如流,甚至只要我愿意,从幼儿园到大学的任何一本教科书我都可以背诵如流,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周本平嗫嚅了一下,但是没有说出口。

    老奎没等他回答,继续自顾自接着说下去:“这是因为,只要我想到哪一本书的时候,只要我冥想一下,我就可以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朗诵它们,我只要照着学就可以了……”

    周本平蓦然想到了那个梦境。

    老奎继续说:“其实你刚才做的梦,不能算是梦,那是老梅对你进行的一个测验。”
    “测验?测验我什么?”周本平终于忍不住好奇发问。

    “明白的说,那是外星人对你的测验,只不过是通过老梅的手来执行而已。”老奎说:“结果,我们发现你真的就是‘原点’!”

    “到底什么是原点?”周本平急躁地追问。
    “听说过宇宙大爆炸理论吗?”老奎反问。

    周本平想了想,说:“听说过,宇宙大爆炸,我小时候看过很多奥秘画报,飞碟探索之类的。”

    说完这话,周本平心里微微悸动,两天前,他跟闻道士刚刚经历过一次非常相似的对话。

    “嗯,这就好,讲起来就比较通顺了。”老奎慢悠悠地说:“现在的大部分科学家认为,整个宇宙的起源是来自于一场大爆炸,发生在大约140亿年之前,整个宇宙的物质和能量都聚集在一个‘原始原子’之中,密度极大,温度极高,后来发生了大爆炸,然后所有的物质,都被大爆炸急速地抛出去,形成了我们现在的宇宙。我们把那个‘原始原子’叫做‘奇点’,也有叫做‘原点’……”

    周本平慌忙地摆手:“打住!老奎,赶快打住!”
    老奎正讲到兴致所至,被打断得很不爽,白眼乱翻。
    周本平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产生宇宙大爆炸的那个原点呗?”

    老奎咧嘴笑了:“我是先给你讲述一下故事背景,你以为就凭你这一百多斤肉骨头,就能爆炸出一个宇宙,想得美!”
    周本平愤懑倔强,缓缓地发问:“那么,我到底是那种‘原点’?”
    老奎似乎又是很慎重地琢磨了一下,斟酌着词句,慢慢地说:“我们刚才说过,现在的宇宙,是从一次爆炸中产生的,大爆炸的起源,就是一个原始原子,也称为‘原点’。从这理论上来说,现在宇宙之内所有的星系、星球、元素、生物,包括地球人或者外星人,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原点,这个你能理解么?”

    周本平想了想,说:“差不多。”

    老奎接着说:“理解就好……所以从这个道理来说,目前我们地球上的自然现象,包括物理,化学,动物,植物,各种知识,也都是源于同一个最原始的原点,这个道理也可以理解吧?”
    周本平说:“可以。”

    老奎说:“好,理解了上面两个问题,那么下面这个问题就不难理解了。除了自然现象之外,我们地球人类的各种社会现象,也都是起源于同一个最原始的原点而形成的,对吧?”
    周本平琢磨了一下,沉吟着说:“如果说,前两个道理都成立的话,那么拓展到社会现象,也可以算是成立。”

    老奎兴奋地一拍手:“这就好说了,你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地球上,人类是唯一兼容具备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生物。而这两个属性的产生,都是源于一个最原初的起始点,而这个造成大爆炸的原点的给宇宙之中每一个物质与能量都打上了无与伦比的基因烙印,也包括我们地球人在内,人类无论是从事自然活动,还是社会活动,都无法摆脱这个原点基因的支配……”
    周本平有点糊涂了,说:“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老奎想了一下,说:“简单地说,我们每一个具体的人,每天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由一个原点引发的,比如说,象牙山的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会引起乌鲁木齐的一场沙尘暴,那只蝴蝶,就是引发事件的‘原点’。”

    周本平不禁哑然失笑,说道:“我去,这他妈就是蝴蝶效应啊,你个老瞎子看不见电影,可别以为我也没看过电影啊?”
    老奎未然长叹一声:“我就知道很难让你心服口服,你是个略有小聪明,但是自以为是的家伙,我简直怀疑为什么你会是这一次的‘原点’。”

    这一下周本平又有点糊涂了:“什么叫‘这一次的原点’?”
    老奎说:“一个原始原子的爆炸形成了大宇宙,造成了星云,星系,恒星,行星,空间和时间,这是大宇宙;一个蝴蝶闪动翅膀,造成了气流的微弱变化,造成对流,造成了沙尘暴或者大暴雨,这是小宇宙。你看到的这两者之间千差万别,但是我能看到的是毫无差别的一致性的模式,或者说,模型。”
    “人类每一个具体的活动,都可以在模型上视为是一次‘小宇宙’爆发形成的过程。而每一个引发原点,都会对应着宇宙大爆炸的原始原点。每一次细节而具体的事件的触发原点。”
    周本平沉默了,他并不是个天资愚笨的人,虽然老奎的话显得牵强附会,甚至胡说八道,但是他还是琢磨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意味。

    “好吧,就算这一次我可以成为那个什么原点,那么我们将要引发的事件是什么呢?”周本平还是带着揶揄的情绪问道:“是沙尘暴?还是流星雨?还是二大妈家生了一大胖小子?”
    “这一次……”老奎缓缓地说:“是‘时间重置’,你听说过没?”

    周本平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瞬间静止,停滞了几秒之后,才猛烈地恢复跳动。
    老奎当然看不见周本平脸上的大汗淋漓,只是追问了一句:“时间重置,你听说过没?”
    周本平强忍着惶恐,尽量平静地问:“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引发时间重置?我怎么样才会引发时间重置?”

    老奎嘿嘿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本平说:“你居然说你不知道?”
    “当然,难道我必须知道吗?”老奎有点龌龊地笑着:“一只蝴蝶可以引起一场暴风雨,难道你要去问那只蝴蝶为什么要煽动翅膀吗?一个原点的大爆炸会形成如此庞大的宇宙,难道你会去问那个原点,它为什么要爆炸?”

    周本平顿时语塞。
    老奎的话虽然强词夺理,但是绝对条理清晰,符合逻辑,无从反驳。

    老奎嘿嘿笑着,又说了一句:“别问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现实,而你只不过在无限宇宙的时空排列中,凑巧被排到了原点的位置上而已……想想你刚才讲的那个梦吧!”

    周本平的脑海里一时间混乱至极。
    对于周本平所受的教育程度和知识层面来说,他可以试着去自我分析一下这个梦境的含义。
    很明显,由所有人类汇聚成的河流,隐喻的就是“时间”。
    无论是在物理学,还是在文学之中,都有用“河流”比喻“时间”的例证。
    只不过,文学中是一种修辞手法,物理学中,描述的是“时间无休无止,永恒向前”。
    当你在时间的河流中随波逐流的时候,你定时间和其他任何外人的时间没有什么不同,游在前面的人比你先出生,当然原则上也会比你先死去,每个人的时间进程是一致的。
    就像河流是一条线一样,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个维度,你既不可能回溯过去,也不可能穿越未来。
    但是,如果有一个巨大的外来力量把你从一条单向线的时间维度中拉起,让你向后回溯,或者向前漫游,当你重新沉入河流之中的时候,你的周围依旧是那条河流,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实际上你穿越了时间。
    是这样吗?周本平胡思乱想着。

    “不是穿越……”老奎缓慢地说:“是重置。宇宙之中没有穿越这回事,无论过去未来,我们都不可能穿越,只能重置。”

    周本平一刹那大惊失色,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想的是穿越?”
    老奎还是嘿嘿一笑,翻翻白眼,揪了一下耳朵:“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我可以听到……”
    周本平再次沉默了,在老奎面前,他已经觉得无能为力了。
    虽然老奎是一个农村开饭馆的老瞎子,但总是让他感到无从辩驳。
    但是,也正是直到这一时刻,周本平才情愿相信,老奎确实有无法解释的异常听力。
    老奎又嘿嘿地笑了一声:“你知道知识分子最悲哀的是什么吗?”
    周本平没有吭气。
    老奎自言自语:“知识分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沦为逻辑的奴隶。”
    周本平还是没吭声,但是心中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老奎继续说:“简单地说,知识分子最爱问的就是‘为什么’?其实你有没有发现,很多问题,如果你省略了‘为什么’的环节,反倒会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就像你刚才琢磨的,为什么140亿年之前,那个原始原子要爆炸呢,为什么呢?”
    周本平这才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没有为什么,它要爆炸,就爆炸了嘛。”
    老奎说道:“正解!所以说,你为什么会是这次事件的原点呢?其实,根本上也没有为什么,你就是原点,不需要为什么,也不会有为什么。这就是宇宙爆发诞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注定了的。”
    周本平浑浑噩噩地琢磨这句话,说道:“那这些跟小安失踪有什么关系呢?”
    老奎这次很压抑,很沉重地说:“这个,也没有任何原因,小安需要在这时失踪,也许会在未来在某个时间或空间里回归。这也是宇宙诞生的一瞬间注定的,你可以理解为这就是宇宙运行自带的程序,不需要为什么,不需要逻辑性。”
    周本平喃喃自语:“那,就是所谓的冥冥中注定吗?”
    老奎沉吟了一下:“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还能够找回小安吗?”周本平忧伤地问道。
    “这个,关键不在于你,而在于小安自己……”老奎缓缓地解释说:“一个前提,就是小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具体点儿,什么意思?”周本平愕然问道。
    “具体来说就是,小安是个普通人?”老奎咂摸着说:“还是个‘六感者’?”
    周本平遽然一惊,险些跳了起来:“六感者?小安……”
    老奎说:“没错!如果小安只是个普通女孩,那么这一次失踪,也许她就真的凶多吉少了,但是如果小安是个六感者,那么她就一定会再次出现的。是不是……”
    老奎最后说的“是不是”,很明显是在追问周本平,是否承认小安是个“六感者”。
    周本平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思绪,只能颓搪地吐出一个字:“是”。
    老奎似乎欣喜若狂地说:“没错,这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周本平问:“什么就对了?”
    老奎挪动了两步,走到周本平面前,摸索着抓起他的手,激动地说:“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围绕在你的身边,忽然出现了这么多六感者?”
    一道中微子的光芒略过漫无边际的幽冥,划过宇宙最深处的蛮荒,穿过地球轨道,正中击中周本平的眉心,炸开了他的所有思维障碍,一刹那,他的潜意识中的所有意念喷涌而出。
    周本平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手指点点划划:“小安,闻道士,你老奎,还有……”
    老奎紧紧握住周本平的手,慢慢地说:“没错,还有老梅!老梅是个天眼通。”
    周本平颤声说到:“六感者之中的四个,一天之内都在我身边出现。”
    “没错,没错!”老奎也颤着说:“这就是你作为原点的意义,你明白了吗?你的的作用就是能够聚合六感者,别问为什么,这就是注定的!”

    几乎与此同时,在距离他不到一公里的位置上,老七正在阴郁地盯着闻道士追问道:“五哥,我被人打伤了……”
    老七缓缓地举起右手给闻道士看到,闻道士能够明显地看出来老七的右手有挫伤和瘀青。
    “还好伤得不重!”闻道士说。
    “伤得不重。”老七愤慨地说:“这是外表上看不出来,我的小臂肌肉和腕关节,肘关节都差点被捏碎了。”
    闻道士不由得一惊,说道:“擒拿手!什么样的高手能弄伤你,如果单论拳脚搏击功夫,我承认你比我还要厉害。”
    老七面无表情的奸笑了一声:“是一个开饭馆的老瞎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而且,那个老瞎子,也是个六感者。”

    此时此刻,周亦凡站在他俩的远处,影影绰绰地观察着这俩人在鬼鬼祟祟地谈话。
    第三十七章 联手

    而此时,兰坊市公安局的警车风驰电掣,已经开进了思故乡,即将达到夜市入口的位置。
    姜铁喝了一口纯净水,在嘴里咕嘟了两下,吐出车窗,让自己精神一下,准备即将开始搜寻。
    这时,手机响了。
    姜铁一看,竟是后面车里老马队长打来的。
    “老马,什么情况?”姜铁说:“有新线索吗?”
    “新情况,但是估计没什么价值。”老马队长说:“刚收到省城发来的消息,省城方面跟《中国青年报》联系上了,《青年报》的领导说,单位把小安派出来做专题,本来安排的对接单位是《兰坊日报》。”
    “本来……?”姜铁狐疑地反问:“那后来呢?”。
    马队长说:“后来,小安到了兰坊之后,自己主动找到《广电周刊》。后来广电局的领导跟北京回复情况的时候,北京方面才发现小安找错了单位。”
    “这是什么意思?”姜铁追问:“北京单位方面怎么解释的?”
    “北京方面说,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安自己的解释是,这么做的理由有两点。第一,兰坊是个小城市,就这么两家主要媒体单位,报社和广电,他要做专题,还需要拍摄视频素材什么的,找广电媒体合作比较方便。”
    姜铁点点头:“嗯,合情合理符合逻辑,第二点呢?”
    老马队长说:“第二点,小安自己说,广电周刊的马总编以前是他父亲的司机,他们之间比较熟悉。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北京单位方面也没什么坚持的。”
    “这些情况,都核实了吗?”姜铁问。
    老马说:“核实过了,跟青年报,兰坊日报,广电局,广电周刊都核实过了,属实。”
    姜铁抬手看了看手表:“消息核实的可够慢的啊?效率不高啊!”
    老马在电话那边说:“没办法啊,今天是周末,又是晚上,从京城到地方,几个单位的领导都不好联系,现在这样算是快的了。”
    姜铁也没有追究,只是继续问道:“老马大哥,还有其他的情况吗?”
    老马迟疑了一下:“没有了。”
    “有吧?”姜铁察觉到了:“你是大哥,有事你直说。”
    “是这样的……”老马略带迟疑地说:“刚接到派出所的报告,市里刚发生一起杀人案件,一个要饭的乞丐,被杀死了。”
    姜铁一瞬间好像有点不知所措,茫然地向后看着在后面尾随的老马队长的那辆车,接着好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停车!”
    老梁急忙一脚刹车,停了下来。后面的几辆车都在超速行驶,这一下猝不及防,几乎是车头顶着车尾紧贴着停下。
    电话里冒出来老马队长恼火的声音:“小姜,搞什么?差点追尾。”
    姜铁定了定神,对着话筒说:“老马大哥,出来说话。”说完挂了电话,打开车门。
    老梁问:“要不要我跟你下去?我听见话音了,有案子。”
    姜铁想了想,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单独跟老马谈谈。”
    姜铁跳下了车,后面的车里,老马也钻了出来,两个人走了几步,站下说话。
    姜铁说:“具体怎么个情况?”
    “是这样,大约一个钟头之前,汽配街上的一条胡同里发现了尸体,一个乞丐被杀死,死因目前还不清楚。派出所的伙计当时上报了,但是我们正忙着曹山的案子。”
    姜铁有点恼怒地打断了老马:“死因不清,怎么判定就是他杀?”
    老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因为,死者的右眼被挖了出来,只是我们还无法确定这就是致死的原因。”
    姜铁大惊:“右眼被挖出来,那左眼呢?”
    老马说:“你应该知道的。”
    姜铁的脸色铁青,凝重,缓缓地说:“这个死者本来就没有左眼,是么?”
    老马轻轻地点点头,默认。

    姜铁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老马大哥,我觉得这几个案子都很不对劲儿。”
    “哦,哪里不对劲儿?”老马反问道。
    姜铁叹了口气:“至于具体哪些地方不对劲儿,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总之,从发现古尸碎尸开始,就很不对劲,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抠这些细节了,当务之急是我们得分一组人手回去。”
    “没错……”老马说:“领导们要求我们全力以赴跟进绑架案,但是,出了这样的案子,我们不能拖啊,总得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姜铁不说话,有意无意地盯着老马的眼神儿。

    老马笑了:“我明白,明白,曹山是你的心病,你是不会放手的,好吧,我回去……”
    姜铁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曹山的情况可能我比较熟,你们本地的案子你比我熟悉,咱们各自扬长避短不是吗?”
    老马队长依旧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朝车子走去:“我带回去四个人一辆车,你自己带着人还归你,我的人给你留下两个,本地人,熟门熟路的。”
    姜铁盯着老马的背影,吼了一声:“谢了!”也转身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老马队长钻进了停在最后面的一辆车,然后又从那辆车里下来两个小警察,坐进了紧跟在姜铁后面,老马原来乘坐的那辆车里,又从那辆车里下来两个本地的老刑警,钻进了老马的车里。
    那辆车鸣了两声笛,算是告别,然后调头开走了。
    老梁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老马带人回去了?”
    姜铁“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他们今天这案子也够呛……”老梁说:“我估计他们很多年都没遇见大案了吧。”
    说着,老梁发动了汽车。
    姜铁没有接老梁的话头,却扭头看看身后紧跟着的车辆,说:“我还是觉得,老马这人有问题。”
    “什么?”老梁不解地问。
    “你还记得咱们今天绑架案开会之前,老马队长说的话吗?”姜铁提示着老梁。
    老梁也蓦然回头,跟姜铁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时间已经很晚,乡村小路上已经不再有游客经过。
    这时候,闻道士正在和老七密谈中。周亦凡在不远处溜溜达达,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但是密切关注着闻道士的方向。
    老七好像有点担忧,又有点好奇:“五哥,我现在执行的是省里领导交代的重要任务,我希望你帮助我,如果有麻烦,我会让有关部门解决,绝不连累你!而且如果完成得好,肯定有奖励……”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闻道士:“绝对比你开一个小厂子强多了!”
    闻道士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有关部门?老七,你现在说话很像新闻联播啊”
    “五哥,你不必讽刺我,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你具体解释,我现在只要求你帮我一个忙,成么?”
    “什么忙?说说看……”闻道士欲擒故纵,打探着。
    老七欲言又止,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五哥,我需要你跟我联手,制服那个老瞎子。”老七说:“那个老瞎子很厉害,我一个人确实不是对手,但是如果你跟我联手,那么他肯定不是对手!”
    “哦,原来是要我帮你打架?”闻道士笑笑:“我已经很多年不打架了!”
    “别忽悠我了,五哥!”老七忽然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我不信这些年来,高功老大那些人不会找你……”
    闻道士心里一惊,但是面无表情。
    “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跟的是省里的大领导,势力大到你无法想象,如果你帮我帮成了这事儿,我可以求领导帮你解决了高功老大他们,怎么样?”
    这个“怎么样”。听起来就是赤裸裸的诱惑。
    说实话,这一刻,闻道士还真有点怦然心动。

    宛渠饭庄里,周本平刚刚经历了幻觉,批判,惶惑,觉醒,正在慢慢地重建自己的完整的人格。
    这也没办法,经过这一天的打击,摧毁,周本平觉得自己已经碎了一地,需要重新粘合起来。
    “有些事儿我想通了。”周本平说:“我的作用,就是可以聚合起六感者,但是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原因,没有解释,没有逻辑,对吧?只是命运注定我就是这样?”
    老奎说:“恭喜你,答对了!”
    周本平苦笑:“我宁可不恭喜,也不想成为这么一个‘原点’。”
    老奎反问:“这有什么不好,如果实现了,聚合齐了六感者,你就可以重置时间了。”
    “时间重置有什么好处?”周本平反问:“如果时间真的重置了,那我还是我吗?小安还是小安吗?小安还会遇见我吗?”
    老奎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知道答案,但是我只想问你一句,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想要重来的事情,需要一次时间重置吗?”
    老奎说话的音量不大,但是这句话像一把重锤,击中了周本平的内心。
    几年前,周本平曾经在每一个夜晚痛苦地煎熬,忏悔一件事,如果有可能,他愿意设想自己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解开那条安全带,打开车门……
    老奎沙哑地说:“其实,我也有一个愿望。”他把头转向老梅的方向:“如果时间真的可以重置,我想要重置回我跟老梅出生之前的时候,我想我们俩都生为正常人,然后相遇,结婚,老病生死……”
    老奎看不见老梅,但是周本平能看见,此时此刻,老梅也正在看着老奎的脸,目光流转,柔情无限。
    周本平想起了小安。

    窗外忽然又有人在喊:“老板,你还在吗?”
    周本平遽然一惊,他听出来这是刚才胁迫他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老奎怅然叹息:“我早就知它还是要回来的,只是不知道,同来的是谁?”
    周本平心中一念闪动,脱口而出:“老奎,你是不是有武功,我刚才看到了。”
    老奎也不谦虚,说道:“我老师教的!”说完,他挑起门帘走了出去。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出来!”
    周本平自知没有武功格斗的本事,出去了也是累赘,只好乖乖地坐在屋子里。看看老梅,老梅也看看他,相对无言。

    院子里,老七和闻道士并肩站着,周亦凡并没有跟来。
    看着老奎点着盲人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闻道士狐疑地地低声问道:“你说这个老瞎子,也是个六感者?”
    还没等老七回答,老奎已经出声:“没错,你不用怀疑,我就是六感者,我能听见你说话!”
    闻道士似乎一瞬间大惊失色:“你怎么可能听到?”
    老奎好奇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听到?”
    “你周围有个巨大的隔离场,对你没有隔离吗?”闻道士急切地说。
    老奎一愣,随即领悟:“你,是另一个六感者?”
    稍后更新两章,谢谢大家捧场!

    第三十八章 偷袭

    风乍起,月光如水,迷离流转。
    农家小院好像忽然间与世隔绝,独立于时空之外一般深邃幽暗。
    老七,闻道士,老奎。三个人都不再开口,各自蓄势待发,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三个人之间涌动。
    但三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闻道士淡然一笑:“有人说高手都在民间,我以前还不大相信,但是现在我相信这是距大实话了。”
    老奎回之一笑:“什么是高手?我不明白……”
    闻道士也笑笑:“你是我见过的武学高手之中,绝对能排进前三位的人物。”
    老奎咧开大嘴,翻着白眼,说:“您过奖了!”
    说完,他点着手杖,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
    气氛顿时再次凝重起来。

    老七已经沉不住气,低声说:“五哥,我先动手!”说罢,身形微动,就要探身出手。
    闻道士一把拉住了他,沉声说道:“算了,住手吧……”
    老七一惊:“为什么?”
    闻道士轻叹一口气:“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老七没有神色狐疑,但是没有再追问。
    闻道士继续说:“他根本就算不是用武功来打的,就算我们联手,也必输无疑。”
    老奎依旧缓慢地走着,似乎对两个对手的谋划毫无察觉。
    闻道士说:“他是个六感者,而且必然是六感之中能力较高的一个,他是用能力进行格斗,而不是武功。”
    老七颤声说:“我不明白。”
    闻道士放开了拉住他的手,比划着说:“比如说我们以前的时候,你跟我切磋武功的时候,什么时候赢过我?”
    老七无奈地摇摇头:“我没赢过,你比我厉害。”
    “其实,如果论真实搏击功夫,你比我强得多……”闻道士黯然地说:“但是你每次都打不赢我,是因为你一出手,我就知道你从哪个方向攻击。”
    老七没说话,等待着闻道士说下文。
    老奎还在缓慢地靠近。
    闻道士说:“你知道,我的能力是嗅觉,所以你每次出手之前,我都会闻出来哪个方向和角度有强烈攻击的危险气息……”
    老七点了点头:“我懂了,这个老瞎子的能力是听觉。”
    老奎已经走到他们的身边不远处,低沉着说:“没错,如果我对面的人要出手,他们都会提前把预想的攻击线路设想一遍,这样,我就会听到。”
    老七此时却稳定下来了,问道:“怎么可能,我在心里想,又没出声。”
    老奎笑了。
    “你以为你只是在心里想,其实在我听来,跟你读出来没有任何区别……”老奎淡淡地说:“其实,每个人在心里想一件事的时候,都会默念出来,区别只是有没有在口腔里发出声音而已。”
    老七和闻道士沉默着,没有回应。
    “在我这天生的老瞎子的感觉中,默念和朗读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老七苦笑了一下:“这下我明白了。”
    刚说完这句话,老七瞬间出手。
    他右手一拳直击老奎的面门,这一下,老奎居然猝不及防,直到拳头接近面前,才慌乱地后退转身,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但是闻道士的后续攻击已经跟进。
    他低身盘旋,抡腿横扫,老奎根本看不见下盘的攻击,躲过老七的拳击之后,转身之际绊到了闻道士的腿上。
    老奎居然临危不乱,在绊倒之际。急中生智,硬生生拧身旋转,直接向闻道士所在的方位直接倒下去。
    老奎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凭脚下的感觉已然判断出闻道士的位置,趁着身形下坠之力,双手紧握手杖,竟然当作长矛刺向闻道士。
    这一刺迅捷飘忽,诡异毒辣。闻道士身子在下方,躲闪不及,如果起身,则势必撞上杖锋。
    见招拆招,一气呵成,毫无凝滞,很明显看得出老奎是个经验丰富的高手,仓促之间变招制敌,绝对临危不乱,法度森严。
    但是老奎算错了一件事,旁边还有个老七。
    老奎的落身直刺已经倾尽去势,再想中途变招已不可能。老七在旁耸身微微跃起,以膝盖直撞老奎的侧肋。
    这一招老七用尽力道,直撞得老奎一声闷哼,斜飞出去,撞翻了一排桌椅,瘫倒在地,悄无声息。

    这时节,姜铁带领的警察车队已经穿过思故乡的路口,即将进入集镇上的夜市。
    进入了乡镇,车速明显缓了下来。
    在车里,姜铁对老梁说:“你还记得我们绑架案分析会之前,老马说的话吗?”
    老梁若有所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又摇摇头:“有点印象,但是我也觉得好像觉得有一点奇怪,但是因为马上开会就略过去,现在想想,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点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马的表现有三点不对劲儿。”姜铁掰着三根手指,一点一点地数落着:“第一点,当时我接过省厅打来的电话之后,你们问我什么事儿,我当时说的是‘省委主要领导安海城的孩子被绑架了……’”
    老梁一拍方向盘:“对!我想起来了。你说完之后,老马接着说‘哦,是安海城闺女,来头不小啊!’”
    “没错。”姜铁说:“我说的是‘孩子’,可不是‘闺女’。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小安记者是个闺女,但是老马却早就知道了。”
    老梁想了想:“我当时确实也有点疑惑,但是后来想,这也没什么。毕竟安海城在兰坊当过多年的主要领导,老马知道小安是个女生,也算正常。”
    “那么第二点。”姜铁说:“在开案情会看视频的时候,老马明明先认出了小安曾经在老曹的家里见过,但是他却不说,还故意指点我们想起来。”
    老梁“嗯”了一下:“没错,当时要不是老马提醒,我还真没准想不起来!”
    “那么,他为什么明明认出来了,却不说呢?”姜铁问道。
    “我不好判断。”老梁坦诚地说。
    “再说第三点,刚才我问老马,小安来兰坊采访,对接单位的核实情况为什么这么慢?老马说因为今天周末晚上,各个单位的人都不好找,所以耽误了时间。”
    “这个很合理啊!”老梁说。
    “哼哼,合理?”姜铁有点揶揄地说:“即便其他人不好联系,但是至少有一个人是老马立刻就能联系到的。”
    “谁?”
    “就是小安去的那个对接单位,《广电周刊》的总编……”姜铁低沉地说:“你知道这位总编姓什么?”
    老梁沉思了一下,突然开窍:“难道,他姓马?”
    “没错!”姜铁说:“这位马总编,正是这位刑警队马队长的亲弟弟。当初安海城在兰坊当领导的时候,马总编给安海城当过专职司机,而当时马队长只是局里的一个普通警察,安海城升迁到省城之前,安排了自己的司机进入广电局,干了一个小报总编,也算是善始善终。”
    老梁叹了一口气:“相比起某些大领导,升迁之前,安排司机秘书一大帮人当科长,处长什么的。安海城给自己的司机只安排个小报社的工作,相比之下,也算是清廉了。”
    “嗯,除此之外,他还给马总编的哥哥安排了个刑警队长的职务。”
    这下,老梁没有说话。
    车子已经开进了夜市的范围,但是因为时间已晚,游客和摊位已经陆续散去,集镇上渐渐空旷起来,车辆行进不再拥堵,轻松地开进了镇中心。
    老梁停下车子,想了想,说:“按照你这么说,马队长应该是安海城的人。”
    “按照官场站队论来说,是的。”姜铁说:“官场上的铁律,站对,才叫站队。站不对,那叫白站队。”
    “所以,如果安海城自己有一套官场班底的话,老马就是这班底的一员。”老梁说。
    “所以,你想想看……”姜铁说:“从这三点倒回去看,老马是不是很可疑?”
    老梁仔细想了想:“没错。但是我觉得,不是老马可疑,而是……”
    “是整个事情很可疑!”姜铁结果老梁的话头。
    “我有一点纳闷。”老梁问道:“你是从哪儿了解到这些消息的?”
    姜铁笑了笑:“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跟踪曹山的消息,老曹家我去过,老曹单位我也去过,那时候他已经从干部岗位上被撸下来,当门卫了,但是我需要了解曹山第一次挖眼案的资料,曾经去他们单位里了解过,当时从他们哪儿打听到的。”
    “这就对了。”老梁总结说:“老马是安海城的班底,小安在兰坊被绑架,安海城不安排老马找人,却直接命令我们。老马认出了小安却不说破,暗示我们认人……”
    这时,后面车上的警察们都下了车,聚拢在姜铁的车前,等候命令。
    姜铁看着老梁:“所以,刚才老马跟我说,市里再次发生命案的时候,我忽然间茅塞顿开,我这才让他带人回市里去。”
    老梁瞬间明白了姜铁的意思:“你是说,这种种迹象表明,我们很可能只是被摆在明面的棋子,是幌子。而暗地里行事的,是老马他们。”
    “很有可能!”姜铁说:“如果这推论成立,那就意味着,这里面很可能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你仔细想想小安录的那段视频,明显有缺失的部分!”
    老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姜铁打开车门跳下车,对随从的警察说:“周亦凡的手机关机了,接不到电话,我要你们仔细找,一定要把周亦凡找到,找到她,再找到她哥哥。大家分头行动,一旦发现了,立即报告我。”
    警察们立刻分散行动。

    而这个时候,周亦凡正躲在距离“宛渠农家乐饭庄”不远处的幽暗树丛里,监视着老七和闻道士对老奎的格杀。
    老奎瘫软在地上,状如死尸,半晌没有动静。
    老七和闻道士,心中仍然起伏不定,不敢贸然上前观察。
    这次是俩人事前商量好的偷袭,一击得手,纯属侥幸。
    如果这时再上前观察,万一老奎并没有失去战斗力,再次发起反击的话,恐怕局面逆转亦未可知。
    第三十九章 聚合开始

    闻道士和老七站在远处,也是惊魂初定。
    闻道士深呼吸了几下,平静了气息。说道:“真危险,想不到这老瞎子这么厉害!”
    老七也微微喘息着:“还好,总算我们得手。”
    蓦然间,老奎翻身坐起,手按胸肋,大口喘息着。
    闻道士和老七大惊失色,惊惧之下顿时不约而同摆出防守的姿势。
    老奎却没有再进攻,强行撑住一张板凳,艰难地站起来,口角有鲜血丝丝渗出。
    老奎急速地喘息,阴森嘶哑地开口:“好,好计谋,好招式……”
    闻道士看得出老奎已经身受重伤,毫无还手之力,缓缓放下了双拳姿势,愧疚地说道:“抱歉,面对你这样的好手,我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攻!”

    大约十几分钟前,在老七与闻道士商议之际,闻道士问老七:“你说,那个老瞎子的能力是什么?”
    老七想了想:“他说,他能听见我以前说的话。”
    闻道士沉思,说道:“他能听见你以前说的话,也就能听见你现在说的话,他是个听觉者。”
    “有把握吗?”老七问。
    闻道士沉思许久,缓缓说道:“也许有,但是不保证成功。”
    “怎么办。你说,五哥我听你的!”
    “首先,不要做任何预先的设想,任何动作不要事先想好,能偷袭尽量用最快的动作偷袭。”
    “为什么呢?”老七不解。
    “因为他一定和我一样,如果你预先设计好攻击动作,在你出手之前,他就会感知到。”
    “我是用嗅觉,他是用听觉,但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所以,尽量不要预先设计动作,用偷袭,一击必中,或许有可能取胜。”闻道士淡然说。
    “那具体怎么办呢?”
    “等到院子里的时候,我会先用其他的话题勾引他,让他自己主动向我们的身边走,而我们要尽量扯些其他的话题,在他走进我们的攻击范围之前,千万不要去设想任何动作。”
    老七琢磨了一下,问道:“如果是偷袭,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强攻,非要让他近到我们身边才出手呢?”
    闻道士叹气,说道:“如果你主动进攻,你一定会在发起动作到目标之前,不由自主地去设想你的动作。你想,他就会听到,只要有一点时间,就会给他找出反击的漏洞。”
    老七怔怔地看着闻道士,欲言又止。
    “怎么了?”闻道士问。
    老七吞吞吐吐,嗫嚅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在这里说的,他会不会听见?”
    “我想不会的。”闻道士说:“以我的能力来说,如果一个人不在我面前,我根本就察觉不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即使有感觉,也只是很模糊的预感。我想,对手的听觉,想来跟我差不多,他现在应该能感觉到有危险的来临,但是我们人不在他面前,他应该听不到我们的计划。”
    老七压低声音,开心大笑:“五哥,你也是六感者,我相信你!”
    老七拍拍问道的肩膀:“等下控制住这个老瞎子,我们会利用最快的方式把他带回省城,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会跟领导申请,帮你解决了高功老大那些人的麻烦。”
    闻道士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然后俩人心照不宣,向农家乐小院走去。
    周亦凡在远处喊道:“嘿!你干嘛去呀?”
    闻道士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帮老七办点小事儿,马上回来!”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周亦凡看到他摆手的时候,先竖起了一只手指摇了摇,然后勾了一下手掌。
    周亦凡略一琢磨,明白了他的暗号。闻道士的意思是:过一会儿,你再跟上来。
    于是周亦凡很配合地撒娇:“这黑天野地的,我才不再这儿等你呢。我去夜市那边吃东西,你们办完事儿到夜市去找我好啦!”
    老七对闻道士使了个眼色:“嗯,嫂子还真懂事。”
    闻道士说:“还好,还好,一个小傻妞儿!”老七嘿嘿笑了一下,从包里摸出手机,播了个号码。
    “不好意思,五哥。”老七说:“我先给我的同事打个电话。”
    说完,走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说话。
    闻道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信步向前走去,心里却在琢磨:原来老七还有其他的同伙……
    老七很快打完了电话,追上了闻道士,一起走进了农家乐饭庄。

    周本平像一只受惊的耗子,蜷缩在屋子里的火炕上,心惊胆战。
    他听见院子里有对话声,有打斗声,有撞击声,有碎裂声,然后一瞬间又归于寂静,悄无声息。
    周本平看看老梅,老梅居然还在美滋滋的看着电视,丝毫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电视里换了节目,在演一个苦情电视剧,老梅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居然看懂了剧情,眼泪汪汪,悲悲切切。
    周本平想,这时候,充耳不闻也许是一种幸运!
    担惊受怕地忍了半天,好像熬过了很多年。抬手看看表,时间却只过了不到五分钟而已。
    每分每秒都是恐惧和煎熬,周本平觉得实在忍受不了来,硬着胆子下了炕,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
    窗户上罩着北方农村人家常用的纱窗,里边挂了一层纱帘。
    周本平鼓足了勇气,轻轻悄悄地挑开了一角,向外偷窥。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人。
    闻道士。
    周本平心里一惊,放下了窗帘,心里无限惊恐,不知所措。
    闻道士居然和那个试图活捉他的坏人在一起。而且老奎躺在地上,院内一片凌乱,看样子老奎是被他们俩人打伤了。
    闻道士到底是什么来意?
    那个神秘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奎,以及老梅又是什么人?他们刚才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原点到底是什么?
    自己怎么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原点了?
    一时间,那些眼前的和曾经的吊诡之事又瞬间喷发,泛起,交融,纠结,似乎每一件事与每一件事之间都有无限勾连,却又好像各自风马牛不相干。
    难道这就是“原点”?周本平一下子觉得自己似乎要疯了。
    他呆呆地站在床边,脑海中风起云涌,表情上呆若木鸡。

    老奎艰难地站起身,辛辣地喘息着:“你是个真小人!”
    这句话是对闻道士说的。
    闻道士不卑不亢,说道:“我是实话实说,面对你这样的高手,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只好来点儿偷袭。这不算什么。”
    老奎说:“你这么处心积虑帮助他拿下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闻道士说:“我有一些麻烦,他们会帮我解决。这我们的合作条件。”
    老七此刻插嘴:“不要多说了,我们没时间了。”他慢慢地向老奎走去:“我的同事应该很快就到了,我们要把这老家伙押解到镇子西边的旧公路上,他们会在在那里接我们。”
    闻道士说:“等一下。”
    “怎么了?”老七问道:“五哥你有事儿?”
    “没什么大事?”闻道士淡淡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单位?要这个老爷子干嘛?”
    老七站住了,缓缓地转身,面对着闻道士。
    “五哥,如果你有这个问题,刚才动手之前,你怎么不问?”
    “如过我提前问了,你会不会对我说实话?”闻道士反问:“现在活儿已经干完了,我再问你,我想你这时候应该不会隐瞒什么。”
    老七笑笑。“五哥,你什麽时候问我,我都会如实回答的。”
    闻道士也笑笑。“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吧?”
    闻道士这句话说的很大声,他是说给躲在远处的周亦凡听的。
    小安失踪了。周本平失踪了。老七突然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的。
    而老七突然又提出要抓走老奎。老奎又是个六感者,还是个武功高手。
    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跟周本平和小安的失踪是否有什么关联?
    闻道士,周亦凡都迫切地需要线索和答案。
    “第一个答案,我可以告诉你,四个字,无可奉告……”老七给出了一个近于废话的回答,却毫无歉意:“五哥,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现在不能说,如果你想知道答案,跟我去省城,见了领导之后,自然会知道答案。”
    闻道士没有出声,等着老七的下文。
    “而且我保证,以五哥你的能力和资质,绝对能得到一份美差,还可以解决的你的其他问题。”
    “其他问题”,这是个无比明显的暗示。
    闻道士“哦”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老七继续说:“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我们这次不仅是要这个老瞎子,我还要一个人……”
    闻道士问:“谁?”
    老七说:“是一个文化人,我估计这会儿他应该躲在屋子里。”
    他用手一指老奎的房子:“刚才,我之所以跟着老瞎子起冲突,就是因为这个老瞎子要护着他。”
    闻道士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一句话,让他瞬间明白了这些事件的关联。
    “五哥你帮我进屋子里去看看,把那个人带出来……”老七命令说:“我估计这会儿那个人就藏在他的屋子里,你放心,那是个小白脸,不会武功,很容易对付的。”
    闻道士淡淡地笑了笑,转身朝房子走去。
    他已经老七要抓的人,屋子里的人是谁了。
    老七也继续向老奎走去,边走,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麻醉药瓶。

    闻道士在他的身后相反的方向,没有看他的动作。
    但是躲在远处的周亦凡看到了。
    此时的周亦凡,正在间断抉择,而毫无头绪。
    作为一个警察,他不能坐视老七对一个残疾的老年人下手,无论老七持的什么单位的证明,执行的是什么公务,这样的行为,都是违反法律的。她应该挺身而出予以制止。
    而另一方面,闻道士暗示他的那些话,她也很明白,这些人,这些事,到底跟周本平和小安的失踪有没有关联?周本平到底现在是安全还是危险?对于周亦凡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老七说到“屋子里的人”。她也隐约猜到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周本平。
    但是,屋子是不还有其他人?如果那个人确认就是周本平,那么周本平是否是安全的?如果万一不是周本平,而是其他人,那么,这个人这这些事件,又是什么关系?怎么处理?需要她作为一个刑警进行干预吗?
    她不知道老七的真实身份和意图,同样,她也不知道老奎是什么人?
    她焦急而隐忍地等待着,只等着闻道士快点儿近到屋子里,确认那个人到底是谁?是否安全?
    正在胡思乱想着,周亦凡忽然感觉到身后有风声袭来。
    有人偷袭。
    周亦凡刹那之间本能反应,拧身回头,迎着身后那人的头面一拳横扫,下面却一脚凌厉的直踢,直取来人的下身。
    用拳横扫是迎来吸引对方注意力的虚招假象,撩阴脚才是一招制敌的杀手锏。
    不料,那人轻松地向后一跳,躲开了。
    “我擦,我不过批评你两句,你就这么恨我吗?”偷袭的人不依不饶地说。
    周亦凡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队长,你怎么来了?”

    闻道士走向屋门,老七走向老奎,越来越近。
    老奎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发生出几声嘿嘿嘿的笑声。
    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这笑声听起来格外神秘,悬疑。
    老七和闻道士都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
    “笑什么?”老七问道。
    老奎没有回答老七,却说道:“你,再快点儿,进屋去,开门,你就能见到你要找的人了。”
    闻道士明白了。
    “你是对我说的?”闻道士反问:“你知道我再找谁?”
    “嘿嘿……”老奎仍然笑着,嘶哑地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今天至少有四个了。”
    “四个什么?”闻道士心中一动,他已经隐约参透了老奎的意思,却一时之间不敢确认。
    “你应该明白的,你应该明白的。”老奎艰难地喘息着说:“为什么,忽然是今天晚上,这里一下子就聚集了四个六感者?你还没明白吗?今晚就是原点之人引发六感者聚合的开始……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只不过最初我是当局者迷,现在,我顿悟了。”
    这句话,闻道士,老七,周本平,周亦凡和姜铁,都听得真真切切。

    但是,每个人心中的理解都别具一格,扑朔迷离……
    拜托,有看帖的,抽空给回个复,回帖是一种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咱谢谢您嘞!

    只看不回,没有个反馈,我心里没底。
    第四十章 逆袭

    老七有点儿迷茫:“什么三个四个的?什么意思?”
    闻道士瞬间明白了老奎的隐喻,迫不及待地问道:“四个?哪四个?”
    老奎虚弱无力,一只手按着胸肋,一只手艰苦地竖着手指头:“你、我、我家老婆子……”
    闻道士一惊:“你家老婆子也是?”
    “没错!”老奎说:“天眼。”
    闻道士遽然惊悚,反问:“视觉者?那还有一个是谁?”
    老奎忍着剧痛,嘿嘿地笑着:“还有一个,就是你们正在找的那个姑娘啊!”
    闻道士愣住。
    这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答案。
    “小安?你是说小安也是?”
    “正是!”老奎说。
    “她是什么能力的?”闻道士追问。
    还没等老奎回答,门帘被撩开了,一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周本平。
    闻道士心里有点紧张,但还是强行忍住,不动声色。
    周本平也看了他一眼,但是随即把眼神飘忽过去,面向着老奎。
    “我来回答吧!”周本平阴郁地说:“小安是一个味觉者。”
    我们说过,周本平虽然有点懦弱,但是是个内心善良,甚至有点纯真的人。
    眼看着老奎受到连累,被殴打,甚至拘捕,他终于鼓足勇气走了出来。
    老奎几欲大笑,但是伤痛不已,只能剧烈喘息着:“只要有这位先生在,你想找六感者,随时都有。”
    这一下,老七彻底糊涂了。
    老七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原点!”老奎挣扎着说:“他是天生的六感者聚合体。”
    闻道士精神一震,神情巨变。
    就好象大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望见了绿洲清水,想要放声欢呼,却又小心翼翼地强忍住。
    因为他只怕一旦出声,就立刻用尽了残存的一点点生命力。
    老七听着这莫名其妙的对话,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但是,躲在远处的周亦凡和姜铁听得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周本平依旧半信半疑,但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蜷缩在一边,静观事态。
    老七问道:“五哥,你们俩说完了没有?”
    闻道士似乎没有听到老七的问话,竟然在喃喃自语:“原来,这个秘密早已经不是秘密……”
    “我真蠢!”虽然明知道老奎看不见,但是闻道士朝着老奎说“我早就应该想到,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想不到居然会是你?”
    老奎也话缓缓地说:“其实我也一样,今天下午他一出现,我就应该意识到他是,但是我居然错过了。”
    这几句话,周恩平听起来还是很迷惘。
    不过,闻道士笑了笑,说:“但是,这也没办法,因为没有聚合六感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判定他究竟是谁?”
    老奎点点头。
    闻道士说:“如果你认定他确实是,那就意味着,你证实过了?”
    老奎说:“是,我刚刚证实过。”
    闻道士追问:“你如何证实的?”
    老奎没有说话,只是摸索着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闻道士循着方向望去,只看见院门上吊着的那根大旗,旗面上用大字写着:宛渠农家乐饭庄。
    夜色深沉,旗子半掩在大门和树丛之间,若隐若现,闻道士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得真切。
    现在他看到了。
    闻道士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兴奋:“你找到了它?”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失误,更正道:“不是,不是你找到的,而是它一直就跟你在一起?对吗?”
    老奎点点头,没有出声,但是他的表情明显是默认。
    老七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道:“老五,我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现在要带着走这几个人。”
    他已经不再称呼“五哥”,而是改叫“老五”,戒备与质疑,已经显露无疑。
    他也没有说“我要带走这俩人”,而是说“我要带走这几个人”。很显然,他是通过对话,推断出房子里还有一个人,老梅。
    周本平愤懑地插话:“你要找的只是我,不要连累他们!”
    老七嗤之以鼻:“现在你只是一个小玩意儿,不要以为你有多重要。我现在要的是他们几个,重要性优先!”
    周本平没有料到自己的大义凛然居然遭到如此挫折,一时间无言以对。
    闻道士忽然心中一动,他发现,老七说的“我现在要的是他们几个”,实际上已经把他自己也计算在内。
    闻道士和老奎的对话,老七已经隐约判断出他们之间有共同的联系。
    有联系就有联手的可能性。
    老七已经在预判最严重的后果。
    俩人之间短暂的联盟,已宣告破裂。
    闻道士呵呵一笑:“老七,以你一己之力,想胁迫我们四个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老七心中烦乱,闻言不暇思索,脱口而出:“我还有帮手的!”
    闻道士轻蔑地嗤了一下:“这么说,你就是把我也要计算在内了,是么?”
    老七恍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掩饰道:“不是这个意思!五哥,我是请你跟我走。”
    闻道士笑嘻嘻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风动,月隐,时近午夜。
    又有乌云漫卷,大雨将至的感觉。
    闻道士,老奎,周本平,老七互相对峙,但是实力对比已经微妙变化。
    闻道士和老奎已经隐然从对手转变为同伙,心照不宣地站在同一阵线,而且还潜伏着一个周亦凡,即便老奎已经身受重伤,但是如果闻道士和周亦凡联手,老奎只是在旁边策应,合三人之力对付老七,已稳操胜券。
    闻道士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一下。
    但是那是他忽然发现,老七的表情依然不慌不忙,似乎没有任何担忧的情绪。
    闻道士想通了,老七是在等待帮手。
    刚才他在老奎手下铩羽而归的时候,一定已经给同伙传达了消息,他的同伙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后来,他在乡间小路上偶遇自己,所以当机立断请自己帮助他对付老奎,作为回报,他答应把自己推荐给省级的高官,并承诺解决九幽局的恩怨纠结。
    当自己决定帮助他出手的时候,他中途短暂的避开,打了一个电话,想必一定是再次通知了同伙。
    只要在约定的时间没有赶到镇子西边的旧公路上会合,那么他的同伙,就一定会来农家乐来找他。
    多么简单的逻辑,多么明显的线索,怎么忽略了呢?
    闻道士心中无限自责。
    因为这一刹那,他已经想到了老七的同伙是谁。
    此时,老七也已经发现了闻道士的表情变化,越来越凝重。
    老七冷笑,似乎嘲讽地说:“五哥,你想通了是吗?”
    闻道士苦笑,慢慢地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蠢。我早该想到,老大,老三,老四,老九都出现了,为什么老七没有出现?”
    老七悠然说道:“我不是告诉你,我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么?”
    闻道士再次苦笑:“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你不这么说,我怎么会答应帮你的忙?”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他们几个都曾经去追杀你,而我没有去呢?”老七神定气闲,好像一个无聊的老师,随便挑一个学生考试一下。
    闻道士想了想,说:“按照你的前言后语推测,你们几个人一定是投奔了某个大靠山,你们现在是为他做事。你和老大他们面和心不和,已经暗地里分道扬镳了。”
    老七没有说话,即算是默认。
    “所以,三姐才一直跟我强调,他们不是来报仇索命的。”闻道士思忖着说:“后来你们没有来接着找我,不是你们不想找我,而是上面的人有其他的安排和指令,你们暂时无暇顾及我,对吗?”
    老七点了点头。
    周本平明白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靠山是谁?”周本平问道。
    老七没有直接回答,却好整以暇地说道:“五哥,当兄弟的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们这些所谓六感者的超能力者,只有靠着能力的时候才有点意思,一旦失去了能力,其实也很弱。”
    闻道士沉吟了一下,却把头转向老奎的位置,沉声说道:“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本来瘫软在地上的老奎忽然一跃而起,挥动手杖直刺老七的后腰。
    这一刺突如其来,如鬼魅般飘忽。
    老七与闻道士说话,本来背对着老奎,绝对没有料到老奎竟然能如此反击,惶恐之下直觉到杖尖已经触到身体,才做出反应。
    他拧腰发力,侧身反转,杖尖紧贴着他的腰间擦过。
    老奎伤势深重,这一次虽然速度迅疾,但是力道绵软。
    老七一袭之后,不退反进,迅猛地向老奎的方向出脚直踢。
    这一瞬间,闻道士挺身前冲,右手变章如刀,横切老七的后颈。
    老七前后受敌,感觉到身后闻道士的攻击,慌乱之中不得已顿住攻击老奎的那一脚,好调整姿势向右侧跳开,避开攻击。
    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老奎竟然一跃而上,死死地抱着了他的腿脚。
    老七顿时进退无力,但是身后闻道士的掌锋已经掠过,重重地砍在老七的脖子上。
    老七闷哼一声,萎顿倒地。
    周亦凡和姜铁密切地注视着院子里的变化,闻道士和老奎从对手忽然变为联手,逆袭老七,变故突生,让他们俩震惊不已。
    姜铁贴近周亦凡悄声耳语:“这是什么情况?”
    周亦凡一时间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简要地给姜铁指明。
    “那个就是我哥哥,周本平。那个人就是我的线人,我本来是安排你们见面的,但是后来你取消了见面,我就叫他来帮忙找小安。”
    “另外一个人,有省委办公厅的工作证,应该是公职人员,其他人,我也不太清楚。”
    姜铁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省委办公厅的人?那是安海城的人咯……不知道这些人都跟小安的失踪有关系吗?”
    周亦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琢磨了一下,顾虑地说:“应该是有关系,至少我哥哥跟小安很密切,其余的人,好像多多少少跟这件事有关联!”
    姜铁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下:“嗯,我看得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亦凡问:“需要我们出面干预吗?”
    姜铁看着院子里的人,沉静地说:“再等一等!”

    院子里。
    闻道士把老七架起来,用一条绳子绑住了手脚。
    “你说得对,我失去能力的时候的,是很弱……”闻道士在老七的脸上挑衅似的拍了一下:“但是,这里至少还有一个是可以使用能力的。”
    老奎也总算坐起来,喘息着说:“嘿嘿,能力者的一个优势,就是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你也听不见。”
    这下子周本平彻底糊涂了:“你们俩在搞什么?”他愤怒地问道:“我是不是有权利知道?”
    闻道士说:“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所有的人,然后再仔细商量。”
    “没错!”老奎说道:“现在已经不只是个人恩怨了,我们现在已经惹上了强大的国家机构。”
    “你是说,带着这个人离开?”周本平指着瘫软的老七责问道。
    “我们不能带着他走!”闻道士说:“带着他走没有意义,把他带走只能算是非法拘禁,而且他还是有身份的公家公职人员,只会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几个走就算了,你、我、老奎和老梅!”
    “我还要找小安呢!”周本平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们会找到小安的!”闻道士说:“只要小安是个六感者,我们就会找到她!”
    说完这句话,闻道士和老奎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默契的笑容。

    “我们怎么走?”老奎提出了问题:“按时间估计,他的帮手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放心,我们有一辆车!”闻道士信心满满:“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把老七放倒在一张椅子上,摆好姿势。
    然后扭头向远处喊道:“别躲了,出来吧!”
    这句话应该是招呼周亦凡的。
    但是周亦凡正在和姜铁核计,要不要直接出面,冷不防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哎呀!还是被你发现了!”
    这个声音微弱,幼稚,清脆,就像个正在捉迷藏,玩得开心的小学生。
    闻道士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第四十一章 谈判

    身材矮小,犹若孩童一般的毒刺,蹦蹦跳跳地从院门外的暗处走了出来。
    一个女人跟在他的身后,还在笑骂着:“小家伙,真淘气,别吓唬这些哥哥们好不好!”
    这个女人正是三姐教师,右手手臂上还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看似伤势不轻。
    后面跟着一个脸色阴沉的老头子,和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
    高功道士和白发红颜。也就是前天出现在闻道士家里,乔装成算命老夫妻的那两个人。
    没有人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周亦凡和姜铁也很错愕,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院里的场景,但是居然没有发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亦凡紧张地在小院前后的位置观察了一番,用手指了指:“那院子后边贴着树丛边上有一条小路,应该是连着旧公路的,他们是从旧公路上下车,沿着小路过来的。”
    姜铁盯着那条晦暗不清的小路,说:“走,我们也绕过去……”
    闻道士和老奎虽然勉强支撑,不动声色,但是身上已经有冷汗渗出。
    高功道士环视当场,阴冷地一笑:“很好,很好,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也算团圆了。”
    闻道士没有搭话。

    大敌当前,闻道士由衷地感到紧张和恐惧。
    不料,老奎轻松地接起了话题:“怎么着?你们吃团圆饭,要不要我给你们张罗一桌子酒菜啊?”
    高功“嘿嘿”一笑:“好啊,趁着有时间,咱们喝一杯吧?”
    闻道士这才开口说道:“老大,好兴致啊!”
    高功道士转向他,意味深长地说:“九幽局,除了死了的,活着的都在这里了,多年以来,咱们都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今天团聚,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闻道士默然无语。
    红颜接口说道:“老大,这句话说得有毛病。难道老八也死了吗?”
    高功道士淡淡地说:“隐士,他死了跟活着有什么区别?反正他都是不能出现的。”
    老奎勉强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地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说:“热菜是炒不了了,我厨房里还有一些猪头肉,猪蹄子,凉菜,香肠、花生米……”
    高功道士大咧咧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大声说道:“菜无所谓,有酒就好!这张桌子最大,就坐这里好了。”
    其他人绕着这张桌子,围拢着坐过来。闻道士想了想,毅然决然地坐到了圈子里。
    教师笑笑,说:“不好意思,我的手不好使……”他举起受伤的右手比划了一下:“麻烦你们谁能把老七弄醒,大家一起吃个饭。”
    闻道士沉声说:“抱歉,三姐!”
    教师柔声说道:“当时当地,临危生变,我不怪你。只不过,那位女警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闻道士说:“还好,没什么问题。”

    老九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去弄醒老七!”
    高功轻轻地拍了一下桌面:“坐下,不要叫他了!”
    毒刺气嘟嘟地欲言又止,但还是坐了回去。
    高功指了指身边的空座位,朝向周本平说:“恰好这里还有一个空位,周老师也一起喝一杯吧?”
    周本平已经被晾在边上很久了。他感觉到失落,无奈,愤懑,还有点惶恐。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好像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似乎每一个环节里,他都不重要。
    在这些人眼里,他只是一枚貌不惊人的螺丝或者钉子,只不过偶然被砸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周本平觉得自己的尊严,或者节操,一败涂地。他认为自己遭到了轻视。
    他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历,有何贵干。
    但是他察觉到这一定是一场大事件,自己必须要参与其中,这是证明自己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的机会。
    闻道士对他说,他是一个重要的人物。老奎刚刚对他说,他是原点。
    他应该在一场大事件中占有一席之地。
    其实每个男人在耐心里都曾经向往过自己会在某一个时刻,参与到某个重要事件之中。这是传奇的资本,是声名的诱惑。
    这种情绪,可以叫做豪气干云,也可以叫做受宠若惊。但实际上,到头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听见高功的邀请,周本平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在高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奎端来一个大号的传菜盘子,上面摆满了猪头肉,猪蹄,凉菜,香肠等等冷餐拼盘,一样一样摆上桌子。
    而老梅居然也跟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两瓶白酒,一摞酒杯,摆上了桌面。
    周本平诧异地看了一眼老梅,但是老梅没有回应他任何表情。
    周本平有点困惑。
    高功捻起一只酒杯,摆到周本平面前。拿起一瓶白酒,用手指在瓶盖上轻轻地弹了一下。酒瓶盖子一下子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在地面上。
    这一摊手劲很大,显示出这个老头子武功很高,一般人都看得出来。
    周本平尽量控制自己的忐忑心情,不卑不亢地说:“您这是向我示威吗?我不懂武功,一向都没有兴趣。”
    这个回答很出乎高功的意外,甚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闻道士在内。
    闻道士没想到周本平面对这样的局面,居然能做到平静,隐忍。
    高功稍显尴尬地笑笑:“怎么会呢?周老师,我只是觉得老朋友相见,应该喝一杯庆祝一下。”
    他拿起酒瓶,倒了满满一杯酒,放到周本平面前。
    周本平没有理会那杯酒,却问道:“老朋友?我们以前认识吗?”
    高功呵呵笑着,眼神在闻道士和周本平之间飘忽了一下,说道:“您不记得了吗?”
    周本平看表情,听话音,料想这事儿一定与闻道士有关,于是眯着眼睛盯着高功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看起来确实有点眼熟,不过想不起来的!”
    高功哈哈大笑,白发红颜也跟着吃吃地笑起来,说道:“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是先喝一个吧。”
    红颜举起杯子,其他人都跟着举了杯子。
    毒刺正在把一块猪蹄子塞进嘴里大嚼,嘟囔嘟囔地说:“这张桌子还够宽敞,要不老板和老板娘也来凑个热闹?”
    老奎听见了,沉思了一下,牵了牵老梅的手。
    老梅忽闪着大眼睛,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
    毒刺和教师往左右两边让了让,空出了两个个位子,老奎和老梅坐下,各自端起了一杯酒。
    教师说:“难得今天这么高兴,要不老大说两句吧!”
    这一桌人,这一桌酒菜,兴高采烈,觥筹交错,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场欢乐的聚会。
    只不过,在周亦凡和姜铁的眼中看来,却是无比的诡谲。
    他们俩已经借着树丛的掩映,饶了个圈子,贴近院子的旁边的小路,距离更近,看得清楚,听得真切。
    周亦凡拼命压低了声音,在姜铁耳边悄声问道:“他们这是想干嘛?难道真的请客吃饭?”
    姜铁摇了摇头:“如果我判断没错,这是在谈判……”

    桌面上,高功谦虚地摆摆手,推脱道:“不好不好,我只是个糟老头子,没什么文化,还是请周老师先说两句吧,大知识分子,说话有水平。”
    周本平虽然有点优柔寡断,但是心思细腻。
    这些人的举止,言语,都充分显示出一个问题——这是两个不同阵营之间的谈判,而他自己,正是两个阵营之间必争的那颗棋子。
    周本平迅速做了个判断。
    他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口:“我先干为敬,有话就好说了,是不是?”
    高功赞叹道:“到底是周老师,水平在这儿摆着呢,点题,透彻!”
    栅栏外,姜铁贴着周亦凡的耳朵,悄声说:“看起来你哥哥也很有水平啊。”
    周亦凡问:“怎么讲?”
    姜铁说:“你哥哥的意思就是,我来圆这个场面,所有的人先放下恩怨,一起来谈判,讲条件。”
    桌面上的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说:“好说,好说,周老师都干了,我们也跟一杯吧!”
    于是大家都举杯饮尽。尽管闻道士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是把酒喝了。
    远处,栅栏之外,姜铁点点头,说:“这就是初步达成共识了。”
    周亦凡说:“我擦,我还真看不出来,我哥还有这种魄力?”

    桌面上,大家纷纷倒满了第二杯酒。看起来气氛极其融洽热烈。
    除了那个瘫倒在一边的老七。
    周本平举起第二杯酒:“好,第二杯酒,我来说……”他缓缓地环顾了一拳众人,平静地说:“虽然今天大家都是初次见面,但是感觉就像老朋友一样,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有件事想麻烦大家帮个忙。”
    高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好像真的老朋友一样贴心地说:“咱们什么关系啊,你有事不开口,那不是瞧不起我们我们吗。有事,说!”
    “好!”
    周本平再次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味辛辣让他咳嗽连连。但还是强忍着说:“我有个朋友,最近失踪了,我看得出大家都是不一般的人……”
    他的目光在闻道士、老奎、高功和瘫倒在一边的老七身上打了个转,缓缓地说:“能不能拜托各位帮我找一找?”
    话音刚落,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毒刺咯吱咯吱大嚼猪蹄的声音,顿时闲的格外刺耳。
    高功沉吟了一下,忽然盯着周本平的眼睛,阴沉地开口:“这个没问题,你的朋友不见了,我们一定帮你找回来!”
    “但是,我们也有个小小的请求,周老师愿不愿意帮忙一下呢?”红颜在一旁插话道。
    “没问题!”周本平一拍桌子,豪气地说:“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互相帮忙!”
    高功喜出望外,举杯饮尽:“你看,我就知道周老师是真朋友……”
    二姐,红颜,老九等纷纷举杯过来,嚷着:“敬周老师!”
    闻道士苦笑了一声:“周老师,话不要说得太大,当心扛不住。”
    周本平望向他,略带嘲讽:“不就是差两个人吗?你不也是一直想找这两个人吗?我不是带你找到了吗?难道你不想找其余那两个吗?”
    这句话听似毫无头绪,但是闻道士听来,却是尖酸,嘲讽,鄙视
    纷至沓来。
    老奎开口道:“我们这老两口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但是今天在这些位都是好朋友,以后但凡有什么聚会,上我这儿来,我一定好酒好菜招待!”
    高功满脸堆笑:“哎呀,老板这话说得真敞亮,你放心,咱们一见如故,以后万一有什么聚会,我一定上你这来摆桌子。来,走一个!”
    老奎举起酒杯,老梅也跟着举杯,高功端起来,跟着老两口子碰了一下,干了。
    三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笑容。
    栅栏外,姜铁听得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他对周亦凡悄声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能理清吗?”
    周亦凡前前后后从闻道士口中得知的信息,现在终于知道,后面出现的几个人,就是所谓“九幽局”的成员。
    她迅速地把各种线索整理了一下,编制出一条大概的路径:
    首先,周本平是一个各方面都必须争取的人,因为他是“能聚合六感者”的关键。
    所说的各方面,就是九幽局,闻道士,和老奎夫妇三个方面。
    本来闻道士和九幽局已经分道扬镳,而老奎夫妇明显是独立的一个体系。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聚合六个六感者。
    因为只有聚合六感者,才能进入宛渠古墓,而进入宛渠古墓之后,才能获得时间重置的能力。
    所以,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现在三个方面正在谈判,渐渐有同流合污的势头。
    很明显,周本平以寻找小安为条件,同时,九幽局提出要周本平帮助找到其他尚未出现的六感者。
    双方达成协议。
    然后,九幽局与老奎夫妇也达成协议,那就意味着,老奎夫妇也有她们必然想要争取的东西。
    周亦凡深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想通了。
    如果按照刚才院子发生的情况推断,老奎夫妇本身也是六感者,他们俩本身就是九幽局需要的人。
    而老奎夫妇,也需要小安这个另外的六感者,以及周本平能够发现的另外的两个六感者。
    那么。接下来,双方争取的最后一个目标就是闻道士了。
    因为闻道士本身就是一个六感者。而且,闻道士说,他至今还能感受到灵童给他传达的信息。
    想到这里,周亦凡苦笑了一下,闻道士一定会跟他们打成协议的。
    因为这些人互相需要,互相利用。
    闻道士需要其余的六感者,需要小安,需要周本平。
    老奎夫妇需要其余的六感者,需要小安,需要周本平。
    所以,他们也都需要九幽局帮助营救小安。
    他们都需要周本平来找到还没出现的六感者。
    他们还需要九幽局去帮助进入古墓,因为毕竟九幽局是最厉害的盗墓团伙。
    而九幽居局和闻道士则需要老奎夫妇掌握的另一样东西,才能实现最终目的。
    这时候,周亦凡还不知道老奎和老梅对周本平解释过的关于外星人附体的故事。
    如果知道的话,她就会明白,老奎夫妇掌握的东西,其实是整个流程里更只能更要的一个环节。
    周亦凡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捏着小声,断断续续地说给姜铁来听。
    把姜铁听得目瞪口呆。
    等到周亦凡简明扼要地讲完,姜铁问道:“你是说,那几个人以前就是盗墓团伙?”
    “没错,是的。”周亦凡说:“至于那两个老板和老板娘,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背景,但是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来路。”
    姜铁沉吟着:“你说他们都是特异功能,能够重置时间?”
    周亦凡点点头:“说是这么说,起码我那个线人真的是嗅觉异常灵敏,可以算是超能力,其他的我不知道了。”

    姜铁好像没有认真听她说话,沉吟着缓缓地说:“时间重置,是真的吗……?”
    第四十二章 条件

    果然不出周亦凡的预料,酒桌上,高功端起来一杯酒,朝向闻道士。
    “老五,喝一个吧?”
    闻道士看看眼前的酒杯,又瞧瞧教师,红颜,老九等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说道:“以前兄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以后大家一起合作。”说罢一饮而尽。
    教师叹息着说:“我早就说了,我不怪你的。这一杯,我陪老五喝了。”
    红颜和老九接着说:“三姐都干了,我们也跟着干了。”几个人都跟着喝了酒。
    高功兴高采烈,拍手大笑:“好好,这才像个合家欢的样子。我们很多年都没这么高兴过了!”

    远处,周亦凡气呼呼地说:“一桌子坏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姜铁笑了,说道:“你哥哥也算在内吗?”
    周亦凡说:“当然不算,他是为了找到小安,他是被迫的。”
    “哦……”姜铁包含意味地说:“那你指的就是那个人了?”他的眼神在闻道士身上扫瞄着。
    他忽然发现,闻道士,和老奎都看似不经意地朝向他们摇了摇头。
    “我们好像是被发现了。”姜铁悄声说。
    “他们是能力者,发现我们也不奇怪。”周亦凡说:“但是他们来好像并不想揭发我们。”
    “也许此中大有深意呢。”姜铁若有所思地说。
    周本平吃了两口菜,舒缓了一下酒气,趁着空档问道:“我想问大家一件事……”
    他指着依然瘫倒在椅子上的老七,说:“为什么不许他参加呢?”
    众人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高功一声叹息,没有直接回答,却缓缓地说:“周老师,如果给你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周本平怔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个答案,却没有说出来。
    高功缓缓扫视了一下桌子周围的人,说:“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但是,唯独老七是个例外。老七没有故事,他想要的就是金钱,地位,女人。而这些,他现在就可以得到,不需要参与我们。”
    周本凭一时有点发楞,他没有明白高功的意思。
    但是坐在对面的闻道士领悟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需要重来一次的理由,有人是为了忏悔,有人是为了爱情,有些人是为了亲人,有人是为了逃避。
    如果周本平有个理由,他一定是想要重置地震之前的那一天的时间。
    如果老奎和老梅的有个理由,他们一定是想重置时间成为一个正常人,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同样,如果老九有个理由,他一定是想要重置自己出生之前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不再遭受侏儒之苦,不再受人歧视。
    如果二姐有一个理由,她一定是想重置回老二炼师死亡之前的时间,从而避免死亡。
    和二姐理由相同,闻道士自己心中刻骨铭心的怨念,就是把时间重置回弟弟死前的时光,避免一场劫难。
    闻道士望着高功和红颜,音乐猜测到他们也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理由。
    这些人,看起来是善,是恶,谁又分辨的清?
    每个人,都有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成为现在的自己,也都有一个怨念,想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自己。

    但是这些问题,老七都没有。
    正如高功所说的,老七需要的,就是地位,金钱,女人,甚至权力。而这些,只要他投靠了背后的大靠山,就很容易得到,没有必要再处心积虑去跟这些人搞什么奇幻悬疑之旅。
    那么老八呢……?
    闻道士忽然想到:隐士想要的什么呢?
    “老五,你想什么呢?”红颜问道。她发现了闻道士凝思的表情。
    “哦,没什么……”闻道士稍微掩饰了一下:“我想问问四姐,这么多你年没见,你们都在忙些什么?”
    红颜眼波流转,在老七身上一扫而过,又停留在闻道士的脸上,温婉地笑道:“你猜。”
    闻道士明白了,他们果然投靠了同一个机构之下。
    周本平也听到了这句话,他心思机敏,接茬问道:“那位领导是谁?能说说吗?”
    他既然说出“那位领导”,就表示他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来路。
    高功脸色微微一动,随即恢复如常,呵呵笑着说:“周老师,很快就有机会,给你正式引荐。”
    周本平附和着笑了一下,没有再接着说。
    其实在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九幽局背后的那个靠山可能是谁。
    联想起从此前老七捉住他,逼问“你是怎么认识安如山”的,他的心里就已经若隐若现地感觉到了。
    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互有协议,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其实内心里各自都还暗怀鬼胎。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不想拆穿把戏。

    周亦凡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嘟囔着说:“都是坏蛋,没一个好东西!”
    只是不敢,不愿去证实这个猜想。
    风紧了,闷热却在逐步升温。
    山雨欲来,人心起波澜。
    老奎说了声:“我觉得好像要下雨了……”
    高功说:“今天喝得高兴,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周本平,和闻道士面面相觑。
    老奎攥住了老梅的手,不离不弃。
    老九像个没人疼的孩子一样扯着教师的衣袖。
    红颜小鸟依人地挽着高功的胳膊,怅然若失。
    没有人搭话。一位内所有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主意,每个人都清楚,今天散场之后,接下来就是一场艰难较量。
    有些人要去负责寻找,或者说营救小安。
    有些人要去应付背后的靠山。
    有人要去继续搜索并发现还没出现的六感者。
    有人等着坐收渔利。
    沉默半晌,闻道士打破了沉寂,举起酒杯,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干杯!”
    这杯酒,由闻道士来结束,是一种表态的意味。
    这意味着,一个联盟性质的组合暂时达成。
    教师由衷的一笑。跟闻道士碰了一下杯子,和解都在酒杯里。
    一桌子人都不饿杯举了起来,正要干杯。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等一下……”一个男人说道。
    众人都愣住了,没人想到此时此刻会有另外的人出现。
    只有老奎叹气,摇了摇头。
    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从远处的栅栏之外轻轻一跃,跳进了院子,向众人走来。
    “你是谁?”红颜戒备地问道。
    这个男人没有回答她,却转而问道:“你们想要去找小安,是吗?”
    周本平抢着说:“是,是。”
    那男人微微一笑:“那你们知道,小安是被谁绑架了么?”
    周本平直到此时才大吃一惊,喊道:“什么?绑架?怎么是绑架?”
    跳进来的男人,自然就是姜铁。
    姜铁没有回复周本平,却把眼神挑衅似的抛向高功。
    没想到,高功不卑不亢,淡淡地说:“我当然知道是谁。”
    姜铁盯着高功看了一会儿,说道:“如果这么说,那我知道的你的领导是谁了。”
    高功笑笑:“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要说出来好了。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
    这一下,就连周本平都彻底明白了,自己猜对了。
    姜铁接着说:“知道是谁了,那你们知道怎么找到他吗?”
    这次,高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知道是谁,但是具体还没什么线索。”
    “我有……”姜铁说:“如果我提个条件,你们愿意跟我合作吗?”
    “但是,问题是,你是谁?”高功问道。
    姜铁没有回答。
    教师替他回答了:“他是个警察,两天之前,我见过他。”
    “哦,警察同志你好!”高功伸过手来,意图跟姜铁握手:“不知道警察同志有什么指教啊?”
    “没什么指教,也不敢有……”姜铁说:“我知道你们以前是盗墓团伙,而我是警察,执法严明,我应该拘捕你们。”
    教师,红颜,老九毒刺都紧张了起来,意欲出手。
    高功哈哈大笑,一摆手:“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警察同志要是想抓我们,就不会这么样跟我们说话了。对吧?”
    “再说,即便警察同志要抓我们,请问……”高功眯起眼睛,扫视着姜铁,一字一顿:“请问,您以哪个案子,哪一条款抓我?我是哪一次盗墓案的嫌疑人?”
    姜铁苦笑了一下。没有证据,没有案件,有的只是转述和猜测。
    “所以,我们还是来谈谈合作吧。”高功悠闲地说:“你们都不反对吧?”
    闻道士摇摇头,老奎也摇摇头,表示不反对。
    只有老梅听不见他说什么,呆呆的发愣。
    “好吧,长话短说。”姜铁说:“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可以提供线索,提供支持,帮助你们找到小安,揪出小安,但是你们要把绑匪交给我,明白吗?”
    红颜沉吟着,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把绑匪找出来,交给我本人!”姜铁低沉地说:“这是私人恩怨,我不想惊动官差。”
    “我答应你。”周本平抢着说:“只要能救出小安,什么我都答应你!”
    毒刺忽然冷笑了一下:“你答应?你凭什么答应?”
    周本平借着酒劲和愤怒,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回敬道:“我说我答应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毒刺还想说话,教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小孩子闭嘴!”
    高功沉思着,缓缓地说:“这个,我要考虑考虑。”
    闻道士心中一动,说道:“你还要考虑吗?老大,是不是还需要跟隐士商量一下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九幽局的人,脸色都略略紧张起来。
    姜铁也在盯着高功,等着他的回答。
    只有周亦凡,仍旧躲在栅栏之外,树丛之内,反复咀嚼着姜铁说过的话。
    刚才,就在酒桌上的人准备干杯结束的时候,姜铁站了起来,企图从栅栏上跨过去。
    周亦凡心里一惊,拉住了他:“你想干嘛?”
    姜铁果断地挣脱了她:“我要去和这些人谈个条件。”
    周亦凡急了:“你这这些人有什么好可谈的,不如叫其他人赶紧来支援,把这些抓起来算了!”
    姜铁拍了拍她的脸,说:“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你想想,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
    然后,姜铁一个跨步跳进了院子。

    周亦凡呆呆的站在那里,回忆着某一天晚上。
    那是他们奉命来到兰坊之前的那天晚上,此前的一天,他们刚刚破获一起重大抢劫、伤害案。
    晚上,他们喝了庆功酒,周亦凡和姜铁都喝醉了。
    谁也不记得到底是谁提出来的,也许是默契,周亦凡竟然带着姜铁来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
    酒酣耳热,光影迷乱,周亦凡失去了记忆,抱住了姜铁。
    “你知道吗,你今天表现很生猛……”周亦凡呢喃着说:“为什么?”
    姜铁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在周亦凡的胸膛里,长眠不起。
    周亦凡调皮地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你干嘛啊?装死!”
    姜铁没有抬头,但周亦凡明显感觉到姜铁头肩一耸一耸的,他在抽泣。
    “怎么了?”周亦凡慌乱地问:“你哭了?干嘛呀?”
    “今天,我还在执行任务,还在抓贼!”姜铁呜咽着说:“但是今天,是我哥哥的忌日!”
    “忌日?”周亦凡的头脑还没清醒,一时没反应过来“忌日”是什么意思。
    “忌日,今天是我哥哥自杀而死的日子,在精神病医院里!”姜铁呜咽着:“我哥也曾经是个警察,但是最后却自杀而死!这是为了什么?”
    周亦凡抱着姜铁昏昏睡去,没有听清,毫无知觉。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安静地醒来,互道再见,昨晚的一切,似梦似真,不复提起。
    周亦凡在自己内心里选择封闭,选择遗忘,对那一夜的情境绝口不提,所以,那一段对话已不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
    但此时,这一段情节又被重新翻阅,往事浮现,清晰可见。

    “我的哥哥自杀而死,精神病医院里……”周亦凡念叨着,所以,他要这些人把绑匪交给他,私人处置。
    周亦凡心中渐渐冷却。
    酒桌上,高功按下决心,冷静地说到:“笑话,这件事儿,需要商量什么,就这么定了,成交!”
    姜铁伸手,跟高功握了一下。
    闻道士不动声色,心中却波澜翻涌,不可遏制。
    一句话,一个激将法。
    第四十三章 谋定而动

    周本平猛灌了一口酒,呛得他咳嗽连声,喘息不止。
    所有人停下了动作,都在看着他。
    此时此刻,周本平是所有人的核心。
    “说说吧,警察同志……”周本平抹了一把嘴角上的酒沫子,鼓足勇气,说道:“我们怎么才能救出小安?”
    姜铁盯着高功的眼色,有询问的意味。
    高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姜铁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在座的人都摒心静气,期待着他开口。
    “好吧,那我说说,你们听着……”姜铁环视现场,缓缓说道:“绑架小安这个匪徒,名叫曹山。”

    周本平,失声喊了出来:“曹山!曹山是谁?”
    “你应该知道的!”姜铁平静地回答。
    周本平迅速地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想起来了。
    老曹家的二儿子是个越狱犯,老曹因此而受到牵连,被贬为门卫,这事儿在整个广电单位都不是秘密。
    曹山这个名字,周本平当然听说过,只不过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但此时忽然记起这个名字,让他无比惶恐。
    “老曹家的二儿子……”周本平声音颤抖,惊慌失措:“他为什么要绑架小安?”
    姜铁没有直接回答周本平,却看了看高功等人:“你们知道吗?”
    高功摇了摇头:“我们只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姜铁盯着高功的脸,仔细端详着,似乎要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高功平平淡淡地喝了一口酒,面沉如水,毫无反应。
    周本平还在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绑架小安?是为了赎金吗?”
    姜铁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却猛然用力拍了桌子。巨大的声响让周本平遽然一惊,但却闭嘴冷静了下来。
    “先不要管为什么?”姜铁沉声说:“先说我们怎么做?我么的时间不多,最好速战速决!”

    接下来,姜铁用手指蘸了一点酒,在桌子上比划起来。
    众人围成一圈,姜铁刻意压低了声音讲述着,偶尔有人提出一点疑问,或者插叙一些意见,也是轻言细语。
    周亦凡躲在栅栏之外,根本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按奈着心中的愤怒,不安,努力地想听清楚却毫无声息。她几次想冲进去直接表明身份把这些人都拘捕起来。
    但是每一次都在痛苦地纠结,这些人里有她的哥哥,有她的队长,还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闻道士。
    而且,即便她冲进去,她也没有任何理由或证据拘捕这些人。

    与此同时,老马队长等一行人已经赶回到兰坊市。
    案发现场,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污水横流的巷子里,仰面朝天,仅有的一只眼珠被挖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额头上,渗出的丝丝鲜血把尸体的脸涂抹得斑斓绚丽,宛如脸谱。
    血腥,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老马队长在尸体身边蹲下去,盯着尸体脸上新的旧的两个窟窿,自言自语:“又是绑架,又是杀人,这么明目张胆,你到底是想闹哪样啊?”
    这句话似乎毫无来由,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诡异。
    一个小警察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查过了,死者是本市人,父母都已去世,无业,以前靠打零工,好吃懒做,最近几年,一直靠乞讨为生……”
    “乞讨?”老马队长表示怀疑。
    小警察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更正了一下:“应该是,堵门,强行讨要,十分恶劣。”
    老马嘴里嘟囔了一句,听不出是叹气,惋惜还是嘲笑。伸手在尸体的身子底下抠了几下,竟然拽出了一叠钞票。
    “你就能告诉我,哪一家的强行乞讨,会给这么多钱?”老马队长把手里捏着的钞票向小警察忽闪着,质问道。
    小警察慌了:“这个,领导们没到场,我们不敢翻动尸体,怕破坏了证据,所以,没发现……”
    老马队长叹气:“这也不怪你们,去帮我查查,这个死者,是不是十几年前有一起曹山的严重伤害案的受害者之中的。”
    小警察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
    几个警察过来,继续勘察,拍照,准备收尸。
    老马队长盯着那叠钞票,悠长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买命钱……”

    时间在冲动和忍耐之间敷衍流失,周亦凡如坐针毡却无能为力。
    姜铁终于讲完了他的计划。
    所有人之间都默默地互相交换了颜色。
    “可以了吗?”姜铁说。
    没有人说话。
    “我想可以了。”沉默了一下,高功回答说。
    “我想也可以了。”周本平跟着说:“各取所需,有求必应,我觉得很好!”
    他这句话大有玄机。
    姜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看了腕表,沉声说道:“那我们就立即开始行动吧!”
    高功呵呵笑了一声,说声:“带上老七,我们走。”
    闻道士默默地走过去,把还在瘫软着的老七一把抓起来,扛在肩膀上。
    高功和红颜,闻道士扛着老七,一组人走出院门,绕上小路,恰好从周亦凡藏身的栅栏相邻不远处经过。
    周亦凡克制自己的气愤,屏住呼吸,隐藏在一棵大树之后,盯着这一伙人渐渐走远。
    闻道士若有若无地向周亦凡的藏身位置瞟了一眼。高功低低地哼了一声:“别溜号,还有正事呢,快走吧!”
    周亦凡吓了一跳。
    但是这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渐行渐远。
    教师和毒刺留在了院子里。
    剩下的人还有老奎,老梅,周本平和姜铁。
    几个人默默无语地尴尬了一会儿,姜铁说:“周记者,我们也走吧!”
    周本平走到老奎身边,抓起的老奎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说道:“拜托你了!”
    老奎咧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周本平转身跟姜铁走出院门,沿着小路向夜市的方向走去。

    院子里剩下教师,毒刺和老奎夫妇。
    老奎哼了一声:“好了,帮忙收拾下桌子,睡觉吧,正好我们还有一间房!”
    教师温顺地站起身,把桌子上的杯盘碗筷收拾起来。
    毒刺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唉,这就是有求于人啊……”
    周亦凡看着姜铁和周本平走远了,趁着院子里老奎等人手指桌椅的空档,急忙抽身逃走,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姜铁和周本平。
    “姜铁,你站住!”周亦凡大声呼喝着:“你给我站住,解释解释!”
    姜铁转身,扭头,脸上带着笑意:“速度很快啊”
    周本平也转过身来,却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很显然,姜铁已经告诉过他周亦凡的到来了。
    “别转移话题!”周亦凡喘着粗气:“姜铁,你在滥用私刑你不知道吗?”
    “我滥用了哪一条私刑?”姜铁反问道。
    “这些人都是有前科的嫌疑人,你不能动用他们帮你找绑架犯,更不能叫他们把绑架犯交给你私人处置。这就是滥用私刑,不对吗?”
    “我有说过叫他们帮曹山交给我私人处置吗?”姜铁再次反问:“我说过私人处置这几个字吗?”
    周亦凡一时语塞。

    “我是说,如果他们能帮忙抓获罪犯,请交给我……”姜铁说道:“这个不叫私刑,这叫警民合作!”
    “扯淡!狡辩!”周亦凡吼道。
    “你别这样!”周本平插话说:“我们也是为了尽快破案,救出小安!”
    “你闭嘴!”周亦凡彻底发飙,骂道:“还有你,干点什么不好,跟一帮犯罪分子搅合在一起,还装什么黑社会摆酒谈判。”
    姜铁和周本平对视一眼,互有默契地一言不发。
    周亦凡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忽然长长叹息,歇斯底里地怪叫:“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们这俩玩意儿……我最多给你们两天时间!”
    周亦凡指着两个男人,一字一顿:“两天之内,如果破案,抓到曹山,要依法拘捕。如果破不了案,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今天在场的人,该查的查,该抓的抓。如果……”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抓到了罪犯,但是还有人敢私刑处置的话,我一定向纪检督查举报,宁可自己陪绑,也不能让你得逞!”
    姜铁苦笑了一声:“好!两天就两天,我同意!”

    周亦凡又转向周本平,指着他的鼻尖:“营救小安是没错的,但是你不和这些猫三狗四的坏蛋混在一起,将来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能跟他们混,知道吗?”
    周本平温顺地点点头,表示听话。
    “要是被我发现你还和他们鬼混怎么办?”周亦凡不依不饶。
    “那还能怎么办呢?”周本平无奈地说。
    “那我就大义灭亲,先打折你的腿……”周亦凡恶狠狠地说:“再把你抓起来!”
    姜铁和周本平对看了一下,苦笑。
    周亦凡一跺脚:“还他妈愣着干啥?赶紧找线索去了,我倒了八辈子大霉,被你俩拖下水了!”
    姜铁听了这话,淡淡地说了一声:“仅仅是被我俩拖下水了吗?就没有别人了?”
    周亦凡心里一慌,骂了一句:“放屁!”随即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姜铁看着她的背影,摸出了电话:“喂!老梁,告诉伙计们集合,我找到他们兄妹俩了,咱们迅速碰头!”
    第四十四章 失算

    姜铁刚放下电话,另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姜铁看了一眼电话号码,还是省厅的那个号码。
    “你好,我是姜铁……”
    对方还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沉稳而威严地说:“你好,小姜,我是安海城!”
    姜铁不动声色,问道:“领导,有什么指示?”
    “不要说指示,我只是以家属的身份给你提供三点线索,好吧?”
    安海城的语气不但客气,而且还带着征询的意味,这让姜铁感到诧异。
    姜铁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周本平,于是向边上走了几步。
    “您请说,领导!”
    “第一点呢,我觉得安如山被绑架的地点可能是在兰坊思故乡的,因为她母亲的墓地在哪里,我怀疑她是在给她母亲扫墓的时候,被绑架的。”
    “哦,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们马上排查。”姜铁诚恳而坚定的回应着,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领导请指示第二点呢?”
    “第二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这个绑架的嫌疑人,叫曹山的,是个前科累累的惯犯,鉴于问题的严重性,我决定紧急派遣几个我身边的工作人员到兰坊,帮你的忙,这个你不反对吧?”
    安海城试探着问道。
    “当然不会。”姜铁说:“有上级领导来指导工作,我求之不得!”
    “那就好!”安海城平静地说:“今天省厅的领导们一直在跟我提起,说小姜是我们公安战线的后起之秀,也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对象,领导上都很信任你,希望你重视这个机会……”
    安海城仿佛略略思忖了一下,缓慢地说:“办好这件案子,不仅是为了我本人,绑架案本身就是严重犯罪,不管对象是谁,都是不可原谅的。”
    “我明白!”姜铁坚定地说:“无论什么案件,一律一视同仁!”
    “好好!”安海城赞许地说:“这是真正的法治精神,也是作为一名公安干警的职业操守,怪不得省厅领导们都夸奖你,嗯,我也看好你!”
    “谢谢领导的信任!”
    “那,最后还有一点……”安海城斟酌着说道:“我们这边掌握的消息,说安如山到了兰坊这两天,一直在跟一个当地的男记者在一起,这个人是谁?有什么问题?希望你帮我调查一下,好吗?”
    姜铁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周本平,说道:“相关的线索,我们也掌握了,请领导放心,我们正在进行调查,相信很快就有结论。”
    “好的,那我相信你!”安海城说道:“我等你的好消息,再见!”
    安海城挂断了电话。
    周本平走过来问:“什么情况?跟小安有关的吗?”
    姜铁稍微掩饰了一下:“没什么,领导上问一下进展情况。”
    周本平有点失望。

    姜铁在内心里明白这个电话的意义。
    九幽局团伙的人刚刚离去,安海城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自己的手机上,貌似平易近人的问候,谨小慎微的试探,其实说出的都是不久之前酒桌上的人说过的最浅显的内容。
    而安海城亲自打电话来,是最重要的表达方式。
    这个电话的实质信息有三个。
    第一, 我知道你们在思故乡。这很明显是九幽局的人汇报上去的。
    九幽局投靠的那个大靠山,就是当今炙手可热的高官安海城。也就是小安的父亲。
    这一点,不但姜铁,就连周本平都猜到了。
    第二, 我会安排我的人跟你合作。这所谓安排的“身边的工作人员”,
    明显就是指九幽局的这几个人。而其更深的含义是,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愿意叫我的人配合你。
    第三, 我知道你和那个周记者在一起,对于这个周记者的判断和结
    论,我相信你。尽管有了九幽局的通风报信,我肯定已经知道这个周记者跟绑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样一种说法是很重要的表态。

    综合起来分析,姜铁从中品味出四个字——收买!招安!
    姜铁琢磨了半晌,恍惚中回过神来。看见周亦凡已经和老梁等人会合,正在向自己这边走来。
    姜铁带着周本平,迎了过去,给大家作了介绍:“这位是周亦凡的哥哥,著名记者周本平老师,也是这次绑架案的受害人的男朋友。”
    老梁率先问道:“周老师有什么线索提供吗?”
    周本平有点惶恐,不自觉地向姜铁看了一眼。
    姜铁抢着说:“小安被绑架的时候,周老师没有在一起,暂时还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接下来怎么办?”一个警察问道。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回兰坊市里去!”姜铁说:“不久之前,市里刚刚又发生一起杀人案,根据现场勘察情况判读,很有可能与曹山有关,我们要回去跟老马会合!”
    警察们都有点诧异,很明显他们对于这种徒劳无功的往返和寻找颇有微词,但是谁也没有提出来。
    “你们大家挤一挤,上车!你们几个,开周亦凡的那辆车。”姜铁吩咐道:“老梁,我,周亦凡和周记者一辆车,我们有点情况要商量。”
    大家纷纷上了车,老梁和姜铁坐在了政府驾驶的位置上,周亦凡周本平坐在后面。老梁发动了汽车,向城里的方向飞驰而去。

    周本平困顿,劳累,不一会儿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周亦凡瞪着大眼睛,正襟危坐,面沉似水。
    老梁打着方向盘,忽然间在后视镜里看到周亦凡的表情。问道:“怎么了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周亦凡不咸不淡地说:“你猜?”
    老梁扭头看看姜铁:“头儿,不会是你吧?你又惹着周姑娘生气啦?”老梁打趣说。
    姜铁淡淡地一笑:“怎么了,还是刚才那事儿呢?不是解释清楚了吗?”
    周亦凡猛地把头探过来,吓了老梁和姜铁一笑:“不是刚才那事儿,是另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姜铁忽然警醒地问道。
    周亦凡看看老梁:“现在不方便说,等会儿单独跟你谈!”
    老梁尴尬地笑笑,显得特别暧昧。
    姜铁说:“那么,咱们还是先来说说案子吧……”

    这个时候,思故乡的夜市已经差不多散场,但因为是周末,几个场面比较大的大排档还聚集着一些游客,胡吃海喝。
    就在之前周本平吃过饭的那个大排档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这个人戴着一顶游客喜欢的小草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这种草帽,大多数是在白天阳光毒辣的时候才有人戴的,所以老板娘颇有些好奇,自然也就是多瞄了几眼。
    那人的帽檐下稀稀拉拉露出一圈白头发。
    老板娘说:“呦,大爷,您点几个菜啊?”
    客人慢悠悠地掏出一把零钱:“两个蛋炒饭,再打两个饭盒的小菜,随便什么都行。”
    老板娘接过钱,数了数,又捏出几张还给客人:“多了,用不了!”
    客人沙哑地说:“谢谢!”伸手接过了零钱。老板娘看到他的手苍白,干枯,有点吓人。
    “那你等一下啊!”老板娘转身去炒饭。
    客人无聊地找了一条椅子坐下,左顾右盼,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没多一会儿,老板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子过来。
    “这是两盒炒饭,两盒菜,筷子,还有一袋小咸菜,是送的,您拿好!”
    客人站起身,接过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转身走了。
    他的步履很慢,甚至有点蹒跚。
    他沿着夜市的大路向前走去,一直走过了主街,走到了没有路灯的小路上。
    月色昏暗,云幕低垂,空气中的潮湿意味越来越浓重。
    仿佛一场大雨又将不期而至。

    这个奇怪的人突然站住,摸索着把手里的塑料袋子放在脚边上,然后弯下腰,在地面上摸索着。
    摸了几下,这个人站起来,把头上的草帽摘了下来。
    草帽上挂着有一根细长的皮筋,是用来拉起来挂在下颚上的挂带。
    这个人居然很小心地把这条皮筋拆了下来。然后麻利地把皮筋的两头系在一只Y字形的树杈上面。
    这只树杈,就是他刚才地面上摸索捡起来的东西。
    他竟然用皮带和树杈,做了一把弹弓。
    然后,他再次弯下腰去,在地上摸了几下,捡起一样东西。
    他把这样东西捻在皮筋里,慢慢的抬起双臂,缓缓地把弹弓拉成劲道十足的满弓状态。
    然后就这么坚持着,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诡谲。

    闻道士隐藏在他身后十几米开外的树丛的暗影里,尽量让自己和黑夜融为一体。
    闻道士的对面一排树丛里,埋伏的是老七。
    这个奇怪的男人,赫然就是曹山。
    闻道士无法判断曹山在做什么,是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还是仅仅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试探。
    过了一会儿,一阵马达声隐约传来。一辆三轮车,从远处蹦蹦跳跳地开过来。
    三轮车的前头只有一个司机,车厢上装载的是几个大泔水桶。
    这辆车是从夜市上收集泔水喂猪的贩子。
    闻道士看到曹山,忽然动了一下,似乎是试探性地向前挪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矫正位置。
    闻道士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这时,那辆三轮车已经快开到闻道士和老七埋伏的位置。
    乡间下路上砂石颇多,坎坷颠簸,三轮车在路上轻轻地颠了两下。
    这时,三轮司机已经远望见一个人在前面路中间站着,不由得吓了一跳,慌忙想刹车。

    就在这一刹那,曹山手里的弹弓射了出去。
    一枚碎玻璃碴呼啸飞出,精确地击中了三轮车前轮的某个位置。
    这辆三轮车正在紧急刹车的状态中,被这一射,前轮立刻爆裂,惯性加上前轮突然失控,车身立刻失去控制。
    三轮车司机被摔下车子,瘫倒在地上。
    车子在颠簸中翻身跳起,整辆车翻向闻道士藏身的位置,而车上装载的巨大的泔水桶,却在翻转中被甩出来,向老七的位置轮去,腥臊恶臭的泔水在半空中倾泻出来,威力无比。
    闻道士身手敏捷,立刻跳起,三两下抓住身边的树枝,引体向上,窜上了树干。
    那辆车轰然撞击,栽倒在树下。
    对面的老七也猝然反应,躲过了袭击,虽然有点狼狈,但至少没有被一大桶泔水淋个狗血喷头。
    两个人迅速冷静下来,三步两步冲到路上,只看见三轮车司机趴在地上大呼小叫,哀嚎连天。
    曹山已经消失了。
    老七惊魂不定,喃喃说道:“这是什么武功?”
    第四十五章 交易策略

    时间回溯到大约一个小时之前。
    所有的人聚在农家院的酒桌上的时候,姜铁给众人讲解他的计划——他用手指蘸了一点酒,在桌面上画了一个格子,画了一条小山坡,公路,小桥。
    大家看得出来,这是思故乡的大概地形图。

    “我认为,曹山和小安都隐藏在思故乡,这儿一定有一个曹山的藏身窝点。”
    姜铁盯着周本平,手指指着桌子上画的地图山坡,说道:“如果你确定小安是在这儿的山坡上被绑架的,那么他们一定还在这里。”
    周本平点了点头:“这个我确定。但是,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在这里,没有转移?”
    他反问姜铁:“凡是绑架之后,不是尽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吗?”
    “我在来的路上反复思考过……”姜铁解释:“这次绑架很明显是一个蓄谋的计划,小安是大领导的女儿,但这一点在兰坊,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一点从绑架之后曹山发出的视频内容来看,也很明显有预谋的成分。”
    姜铁这句话说的很含蓄,但是高功等人听得清楚,那一段视频内容表明,这次绑架很可能是针对安海城的一次行动。
    “而且一般来说,绑架这种犯罪,极少有临时起意,几乎都是经过策划,经过跟踪。”姜铁说。
    大家都明白这个说法。
    “但是,最后实施绑架的地点是随机的,不是事先现选择的……”姜铁说:“我认为曹山是,经过策划,跟踪,然后忽然发现在思故乡发现有机可乘,立即实施了绑架。”
    周本平点点头:“你这么说有道理,因为小安回到兰坊不过三天多的时间,其中前两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跟我在一起,只有今天中午到思故乡的时候,才分开了一会儿。”

    老九毒刺冷笑了一下,说道:“这个我倒不这么认为,如果绑架一个人,肯定是需要精心策划,选择好最合适的地点,地点不应该是随机选择的吧?”
    姜铁看了一眼毒刺,微微地冷笑了一下:“这位小朋友说的有点儿道理,但在本案中不适用……”
    毒刺怨毒地回敬了姜铁一个眼神:“我不是小朋友!”
    姜铁笑笑:“那是我说错了,对不起,小朋友……你说那种情形,大部分是针对一个有固定生活轨迹,有规律的作息行程的绑架对象实施的,比如说,假设你要绑架李嘉诚,你就会这么实施。跟踪他一年半载的,观察他每周去哪里开会?在哪个餐厅吃饭?几点出门几点回家?身边跟班是谁?但是,小安的情况不一样,她刚刚回到兰坊不过两天多的时间,根本没有在本地生活的规律可言。所以,对曹山来说,最佳时机就是趁她落单的时候迅速下手。那么,她什么时候会落单呢……”姜铁看着周本平,慢慢地说:“那就需要跟踪等待了。”
    周本平沉默不语,心中无限自责。

    “好了,我们不需要分析,我们只要讲怎么做就好了!”高功总结说:“时间紧迫!”
    “好吧,我继续说……”姜铁说到:“曹山在思故乡等到了好机会,对小安实施了绑架,但是他没有办法把小安弄走,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隐藏。”
    “为什么?”这次发问的是红颜。
    “第一,这么多年以来,我无数次研究过曹山的所有案卷,得出两个结论。”姜铁说:“头一条,因为白化病的原因,曹山双眼视力极低,所以他不肯能有驾照,也不能开车,如果他冒险开车上路,万一被交警拦住就麻烦了。因此他没办法驾驶车辆把小安带走。”
    教师点点头,低声说:“没错,白化病的主要症状就是视力低下,因为视网膜无色素,表现为眼睛呈粉红色。”
    姜铁看了一眼教师,略微有点诧异。
    教师微笑道:“这没什么,我有临床医疗和药物化学两个学位呢。”
    姜铁顿了一下,接着说:“第二条,曹山没有同伙,如果他自己带着一个被绑架的姑娘离开此地,那就太显眼了,作为一次精心策划过的绑架,曹山不会冒这个风险。他太容易被人记住了。”
    这次教师没有说话,反倒是周本平提问了:“你怎麽确定他没有同伙?如果他有同伙帮他转移呢?”
    “我说过了,我研究过曹山所有的案卷……”姜铁略有不满地说:“从他十四岁第一次伤害案开始,到最后越狱,我的结论是,曹山不仅是一个白化病人,而且,他还有严重的社交障碍性质的疾病。”
    “自闭症?孤僻症?”周本平失声问道。
    “具体是什么症我不知道……”姜铁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曹山做任何事都不会和人合作,也无法完整地交流和沟通。他从小到大,遭人歧视和侮辱造成的。据我们在他家里的调查,他唯一能亲近的人就是他父亲,现在他父亲也死了。”
    “是心理变态吗?”毒刺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

    周本平顿时紧张起来。
    姜铁看了一眼周本平:“这个我们还不好确定。”
    高功哼了一声,再次说道:“我们只需要怎么做就行了,这些分析,留给警察去研究吧。”
    姜铁说:“那好,我们来布置一下。我需要有人分成两组,一组人等到夜市散场前后的一段时间,在集市上监视,重点那些小吃大排档。另一组人去找那些搞农家乐旅游的小旅馆,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个白化病人带着一个姑娘住进来的。”
    “那我们为什么要去监视大排档呢?”又是毒刺问道。
    这次姜铁还没回答。
    闻道士抢着回答道:“因为他要吃饭……”
    他瞄了姜铁一眼,姜铁还是保持沉默。

    闻道士才接着说:“如果曹山的这次绑架是临时见机行事的,那么如果他既没有事前准备好固定的藏匿地点,也就不会准备好食物,所以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人质,都是要吃饭的。”
    姜铁这次才点头说道:“而且,因为他没有同伙,所以,如果他要吃饭,就得亲自去买。而且我认为,他不会选择夜市上人多的时候去买。最合适的时候就是夜市将散未散的时候……”
    闻道士再次接话道:“嗯,我也这么认为。”
    姜铁这次却反问道:“为什么?”
    这句话的语气,颇有针锋相对的意味。是挑战,或者挑衅。

    闻道士慢慢地说:“两个原因。第一,曹山的长相太扎眼了,如果在人多的时候出现,万一被人看见,认出,或者记住,那就麻烦了。所以,他要出现的话,会尽量选择人少的时候,人越少,风险越低。”
    “第二,绑架之后,他给你们发出了视频,既然你们都能找到思故乡这里来,那么曹山本人不可能不预计到警察会来……”
    他又看了看高功:“当然,你们也会来。如果你们都来了,就一定会大规模搜索,而这个时间来计算的话,应该会正好赶上夜市最热闹的时间,所以他肯定不会这时间出去,因为一旦出去,就可能会被发现,风险太大。所以,选择夜市散场,但是还没散尽的时候去是最合适的。那时候各种买卖杂货的摊位已经撤走了,剩下的都是吃饭的大排档,如果还有人在搜查,他就会一目了然,这样对他来说很安全。”
    姜铁看着闻道士,没有说话。

    “那你怎么能确定,他一定会去夜市找吃的?”红颜问道:“如果他就在住宿的农家乐小馆子点餐?或者在附近的小杂货店买点吃的,怎么办?”
    这一次,姜铁和闻道士竟然对视而笑。这一笑,居然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闻道士说:“如果你是曹山,即使你点餐,或者去买食物,你会明目张胆地去吗?”
    红颜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会,我太显眼,如果我去买东西,至少也要装扮一下。”
    姜铁接着问道:“但是如果你装扮过了,你还会在旅馆里点餐,或者去小店里买食物吗?”
    红颜这次恍然大悟:“我更不会了,那样反倒更容易引人注意。”
    “所以,趁着夜市散场前后,去夜市买东西,是最合理的选择。”闻道士说。
    “所以我才需要分两组人。一组去夜市监视大排档,一组去查农家乐,小旅馆。”姜铁说。
    闻道士看着姜铁:“但是我认为,他们落脚在农家乐小旅馆可能性实在很低,我们最好还是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匿。”
    姜铁说:“其实我也这么想,但是俗话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也许曹山正是考虑到我们会认为他不会藏在小旅馆里,所以恰恰反其道而行之。”
    闻道士还想要辩解什么,但是想了想,又忍住了。

    “那好吧,我们怎么分组?”周本平说:“不管怎么样,我要去找小安。”
    姜铁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不能去找小安,你要跟我走。”
    周本平有些气愤,而且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毕竟是警察,我们来到思故乡的主要理由,就是来找你的。”姜铁说:“如果找不到你,我没有办法跟我公开的上级交代,接下来的剧情就没法进行,而他们的营救也就没法展开。”
    姜铁这个理由不容辩驳。
    但是周本平笑了。
    周本平本来就是一个聪慧的人,尤其是经过这几天的离奇经历的磨砺,让他不知不觉中积累了迅速观察分析和敏感判断的能力。
    他一下子明白了,姜铁说的其实都是借口。
    姜铁的真实目的,是把周本平作为人质。
    如果九幽局的人抓获了曹山,请拿曹山来交换周本平。
    九幽局的人,甚至是老奎夫妇,对于周本平的需求是极其强烈的。
    如果抓捕顺利,九幽局会找到曹山和小安,到时候,用曹山交换周本平,而小安还在九幽局手里,周本平也会心甘情愿的被换回去。
    而小安又是幕后大老板的女儿,而且她也是六感者,九幽局的人显然也不敢有所怠慢,爱屋及乌,周本平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姜铁的计划,严丝合缝,一举两得。
    但是,九幽局的人,包括闻道士,甚至是老奎,都不是笨蛋。
    大家显然都已经心照不宣地看出了姜铁的真实目的。
    但是大家都没有揭穿。
    可是所有人心里都隐然存着一个疑问——作为一个代表国家司法的警察,真的对于“外星文明”和“时间重置”这样的问题无动于衷吗?

    周本平笑了一下:“好吧,我跟你走……”他回头看了一下闻道士和高功:“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能帮你们任何动作,营救小安的重担,拜托你们了!”
    高功和闻道士都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们分组吧!”
    高功说道:“我和老四去查小旅馆,农家乐。”高功看着红颜,说道:“我们装成老两口子,比较像。不会引人注意……”
    教师和毒刺说:“那我们去夜市大排档?”
    高功摆摆手:“不,你们留在这里,夜市,让老五和老七去。”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也是一个人质交换的策略。
    首先,由于积怨的原因,高功和红颜,教师和毒刺都不会心甘情愿与闻道士一起行动,这几个人都在闻道士手下吃过亏,受过伤,尤其是教师,至今臂伤严重。谁也不敢保证,闻道士会不会在行动中突然反戈一击。
    目前唯一有可能和闻道士配合行动的,就只有老七。

    其次,如果高功红颜,教师毒刺都出去搜寻救人,那么剩下闻道士,老奎和老梅在一起的话,这三个人都是六感者,如果这三个人达成什么协议的话,九幽局的其他几个人都蒙在鼓里,实在不放心。
    所以,高功和红颜一组,闻道士和老七一组,剩下二姐和毒刺监视和控制老奎夫妇。
    这样,如果任何一组找到了小安和曹山,都必须要回来集合,而且没有私下串通的机会。
    高功说完之后,扫视了一眼:“怎么样?有异议吗?”
    闻道士还是苦笑一声:“没有!”
    “那我们出发吧。”高功说:“时间很晚了,夜市快要散了吧?”
    姜铁说:“时间很紧,但是还有时间,我带来的人还在到处找人呢,我们不撤走,我想曹山还不会出来。”
    姜铁向周本平摆摆手:“我们走吧……你几个记住了,如果抓住了曹山,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他还是蘸了一点酒,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桌子上。
    “抓住了曹山,就把他带回这个饭馆,至于怎么抓,怎么带,你们自己想办法。”姜铁意味深长地说:“你们都是老江湖,我相信你们有招数。”
    大家都点头表示明了。

    姜铁和周本平正要转身离开,红颜忽然凑到了周本平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什么事儿?”周本平莫名其妙地问道。
    红颜笑着:“没什么,就是问你一下,你那个女朋友,她对你好不好?你这么拼命救她?”
    周本平一时很是诧异:“为什么问这个,跟你有关系吗?”
    红颜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周本平的眼神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走开了。
    “老五,先把老七带着,我们行动吧!”高功命令道。

    这一场谈判,谋划与交易暂告结束。所有人都分头行事。
    第四十六章 藏身之处

    一瞬间,曹山就消失在深沉的黑夜里。
    闻道士和老七冲上公路,顾不得那个三轮车老板在地上翻滚嚎叫,直奔着曹山消失的方向追了一段路程。
    没有任何行迹。
    老七长长地呼气,感慨道:“这是什么武功?”
    闻道士若有所思地说:“这不是武功,这是算计。我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老七说道。
    闻道士回过神儿来,急忙掏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四姐……”闻道士沉声说:“我们跟到了曹山,但是没跟住,跑了。”
    “哦……”话筒里传来红颜寡淡的声音,毫无生气。
    “我们是在夜市上大排档发现他的,那个警察分析的没错。”闻道士接着说:“跟丢了的位置是在过了夜市不远的小路上,根据方向来判断,我觉得他要去的方向是东南方,那边是一片民宅,你和老大能跟得上吗?”
    红颜没有回答闻道士的话,只是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闻道士泄气地笑了笑,说道:“就算是再次合作,他们也还是不能跟我交心。”
    老七跟了过来:“五哥,其实我想说,任何人跟你,都没办法交心,你不觉得应该从你自己上找找毛病吗?”
    闻道士叹了口气:“你这话说的还蛮有道理的,我觉得我应该自我检讨一下。”
    老七嘿嘿笑了一声:“这没什么,自从跟了大领导,我们也是经常安排听培训课的,成功学。”
    闻道士没有搭话。却慢慢地走向了那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三轮车老板,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咋样?死了没?”
    “没死,也差不多了……”三轮车老板嚎丧着:“他妈的,我车报废了,没活路啦”。
    闻道士转向老七:“身上带钱没?”
    “带了,怎么着?”老七不解。
    “借点给我。”闻道士伸出手。
    老七颇为不情愿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抠搜了半天,捏出一叠钞票,交给闻道士。
    闻道士接过来,又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掏出一叠钞票,把两叠钞票合在一起。
    “不叫你一个人担着。”闻道士看着老七,略带嘲讽地说。
    “五哥还是那么古道热肠,急公好义,让人钦佩。”老七掩饰着自己的不情愿,言不由衷地拍着马屁。

    闻道士没言语,蹲下身子,把钞票塞进三轮车老板的手里。
    “这些钱你拿着,我也没数有多少钱,你自己好好数数。”闻道士说:“明天换一辆新车,我估计也用不了几个钱,足够了。”
    三轮车老板一轱辘坐起来,有点发呆,一时没反应。
    闻道士起身,对老七说:“走吧,咱还是追一追,看看能不能高老大他们会合上。”
    说罢,俩人拔步疾行,近于小跑,向曹山消失的方向一路追下去。

    云层滚滚,终于遮蔽了月色。
    微风轻摇,卷着一丝丝温热的细雨飘洒起来。
    这一场午夜风雨终于降临。
    高功道士拉着白发红颜的手,信步走在乡间路上。
    不远处是几排平房,摇曳着明明暗暗的灯光,偶尔有几个避雨不及的游客嬉笑着跑过。
    高功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如果这一次真的成功,我只愿将时间回溯,回复你最初的容颜……”
    红颜扑哧浅笑了一下:“真酸气!”
    高功也笑了:“难得你跟我在如此良夜,执手同游,难道你不喜欢?”
    红颜温柔地靠过来,在高功的臂弯上牵挂着,羞涩地笑着,说道:“喜欢……不管这一次成功与否,我都与你不离不弃。”
    高功默然无语,只是将红颜的手臂紧紧挽住。
    “其实,我时常在想,就算我不回复容颜又有什么关系。”红颜接着说:“我反倒觉得,我这一张沧桑面孔,和你这个千年老鬼,才恰好是绝配呢。”
    高功忽然一整怔:“谁是千年老鬼?”
    红颜呵呵一笑,抽出一只手指着高功的鼻尖,笑道:“不就是你啦?你不是每一次都转世投胎的吗?”
    高功这才恍然大悟,脸色上居然有点羞涩,又似歉意,说道:“投胎转世,这个你也信?”
    红颜叹了口气:“我不信。”
    她看了看高功的眼色,接着说:“岂止我不信,他们几个,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高功说道:“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是心怀城府,阴险得很。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所谓投胎转世这种鬼话,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揭穿,即便如老五,跟老三闹到不共戴天的地步,也都不来拆穿这个把戏。”
    红颜点点头:“我明白,其实,就像是三姐,老九,也是一样。前几天追捕老五的时候,他们俩都借口受了伤,不方便再出手,其实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那你说说,是什么算盘?”高功问道。
    “还能是什么呢?”红颜说:“他们借口受伤,不再出手,不就是想等着看看到底谁是隐士?隐士一出手,就等于暴露了。”
    高功微微冷笑了一下:“可惜,到底也没有看到谁是隐士?”

    红颜叹息一声,说道:“可是,这样子,就至少被他们看出两点问题。”
    “哪两点?”高功问道。
    “第一点,隐士不会武功,或者说,至少他的武功不会比老五更好。”
    红颜悠然地说:“因为那时候老五也已经受伤,如果隐士的武功比老五更强一些的话,就没有理由拒绝出手。”
    “假如,隐士的武功更好,但是只是因为临时有事不能参与呢?”
    高功反问道。
    “那就是说明了第二点……”红颜盯着高功,缓缓地说:“这说明,隐士不受你的控制。如果这一点被印证的话,那远比第一点更危险。”
    高功似乎想在争辩一下,但是终于又默然不语。
    红颜思虑万千,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时至今日,难道你就不能告诉我,隐士到底是谁?”
    高功长长叹息,握住红颜的手:“对不起,别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唯独隐士,我不能说。”
    “那他为什么要给你编造一个两千年来历任高功投胎转世的荒诞故事呢?”红颜焦虑地问道。
    “这是什么话?”高功似乎恼羞成怒:“什么叫他给我编造的?”
    “这还不明显吗?”红颜说道:“隐士不受你的控制,而在组织里,又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召见隐士,逆向思维,这就说明在组织里不是只有你可以召见隐士,而是隐士只召见你,并且通过你控制整个组织……”
    红颜盯着高功的眼睛,决绝地说:“你只是个傀儡,而隐士才是这个组织的实际控制者,这一点,所有人都猜到了。”
    红颜似乎有点歉意,调节了一下语气,温柔地说:“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但是今天事情发展有点出乎意料,如果顺利的话,六感者就快聚合了,我必须把我的疑惑跟你说清楚。”
    高功想了想,释然说道:“所以,你刚才暗示我,跟我一起出来盘查。”
    红颜点了点头,说:“其实,刚才散场时,老五说的那句话已经泄了你的底。”
    高功还没有明白,有点迷惘。

    红颜说道:“当时那个警察提出要交换合作,而老五问你,是不是还要和隐士商量一下?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高功迅速回忆了一下:“我当时回答说,这事儿有什么可商量的,就这么定了,成交。”
    刚复述玩这句话,高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红颜淡淡地说:“你明白了吗?”
    高功说:“我明白了。”
    红颜叹了口气:“可惜当时太过于仓促,我没来得及阻止你。”

    这事儿有什么可商量的——这一句话。
    它的隐含的意思表明,不管眼前这件事你是否决定不商量,但以前的所有事情,你都是要和隐士商量的。
    高功再次深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想知道隐士的事儿,你们所有人都在猜测,但是,隐士的存在,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红颜还要追问什么,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电话就是闻道士打来的,红颜潦草的应付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是老五的电话。”红颜说:“他们真的发现了曹山,不过跟丢了。”
    “想不到,那个警察的判断还真准!”高功说道。
    “老五说,曹山逃跑的方向离我们不远,要不要真的去看一下?”红颜问道。
    高功略微考虑了一下,忽然说道:“那个警察第一个判断正确,第二个判断却未必正确。”
    “为什么呢?”
    高功扭头,指着远处山坡,对红颜说:“根据周本平的说法,绑架发生的时间正是下午天气最好的时候,当时他正在和老奎喝酒扯淡,如果那个时候,你在山坡上绑架了人,你会怎么办?”
    红颜盯着那山坡看了半天,说道:“如果我那时带着人质走下山坡,会很危险。因为天气正好,又是周末,正是游客大量赶来的时候,这时候绑架下山,随时都会被人看到。”
    高功微笑着望着红颜:“没错,我正是这么想……要想掩盖痕迹,误导追踪,如果我是曹山,我一定就藏在那片坟地里不出来。”
    红颜顿悟,笑着说:“没错,所有人都会以为曹山绑架小安之后,一定会找个窝点藏起来,没有人会想到绑架之后,就藏在原地不动。”
    高功四周扫视了一眼:“所以,老五说曹山逃跑的方向,他不是要去民宅那一片,而是要绕过去,去坟地那里。”
    “我们要不要叫老五,老七来支援?”红颜问道。
    “不必!”高功冷冷地说:“我要单独会一会这个曹山……”

    与此同时。
    姜铁,周亦凡和周本平的车子已经风驰电掣地开进了市区。
    姜铁拨通了老马队长的电话,询问一下凶杀案现场的情况。
    “现场勘验已经结束了。”老马队长断断续续地说:“快下雨了,我叫人把尸体先运到医院,法医随后就去。”
    “死因呢?”姜铁追问。
    “法医都还没到,死因还没确定。”老马队长焦虑地说:“不过,看挖眼的手法,非常接近曹山的犯案手段……”老马队长沉默了一下:“你怎么看?”
    姜铁迟疑了一下:“我觉得,基本可以认定这就是曹山干的,死者一定是曹山第一次伤害案受害者之中的一个,所以,我判断曹山目前一定隐藏在兰坊市里某个窝点,我们要重点布置排查。”

    本来在后座上昏睡的周本平突然惊醒,直勾勾地望着姜铁——怎么会?怎么可能?如果曹山隐藏在市区里,那么你在思故乡布置下的计划到底是为什么?。
    姜铁面无表情,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姿态。
    周本平一瞬间明白了姜铁的用意。
    但是,问题来了——兰坊市区的这一具挖眼残尸,到底是谁干的?
    周亦凡此刻也探过头来,正好贴着姜铁的后颈,轻轻说了一声:“是不是山猫哥?”

    姜铁闻言,遽然一惊,盯着周亦凡那嘲笑的神色,恍然无措。
    第四十七章 所有人都在撒谎

    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凌乱,乌云彻底遮蔽了月光,天上地下一片漆黑,漫无边际。
    思故乡的田野和荒山,仿佛都陷入了幽冥界。
    闻道士和老七沿着小路追行,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老七凑到闻道士身边:“好像跟不上了,五哥。”
    “嗯,跟丢了!”闻道士淡淡地说。
    “那怎么办?”老七问道:“要不要再给老大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追上?”
    闻道士想了想:“我觉这时候还是不要打了,如果这时候万一他们正好追到曹山,我打电话过去反倒给他们添麻烦。如果他们追到了曹山,会告诉我们的,我们还是等等消息,顺便再往前追一段路。”
    老七点点头:“好,五哥,我听你的。”
    于是,两个人减缓了速度,向着一片民宅的方向走去。
    那里还有影影绰绰的灯光,想来是一些小旅馆里,不甘寂寥的游客还在纵酒狂欢。

    “五哥,有个问题,不知道我该不该问……”老七突然说道。
    闻道士心中微微地紧张了一下:“哦,你是不是想问,刚才在院子里,我为什么要和老奎一起偷袭你?”
    老七居然笑了一下:“五哥你想错了,我不是问这个。”
    闻道士很诧异:“你不是问这个?”
    “是的。”
    老七说道:“这个问题很明显,你,老大,老三,老四,老九,不是都一直在找什么六感者吗,找到了之后,还要去找一个什么外星人,那个老瞎子就是一个六感者,那个周记者是个关键人物,对吧?所以你不会让我带走他……”
    “原来你都知道了。”闻道士说。
    “其实,在你把我扛出农家乐,弄醒我之前,我早就清醒了。”老七说:“你们的所说那些事情,我都听到了。”
    闻道士自嘲似的干笑了一声:“呵呵,我早就该想到,我那一掌的力度,本来不应该让你昏迷那么久。”
    “不过,你和那老瞎子弄的诡计,我还是很佩服的。”老七说:“你一边跟我对话,分散我的注意力,一边用默念说出你的偷袭,我听不到,那老瞎子却听得到。”
    闻道士略显尴尬:“不,你错了。在那个时候,我根本还没想好偷袭的策略。我没有跟老奎串通。”
    “不管有没有串通,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老七沉默了一下,然后低沉地说:“五哥,我想问你的问题不是这个。”
    闻道士也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你要问我的话,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们各自交换一个问题,好不好?”
    老七说:“好!你是哥哥,你先问。”
    闻道士再次思量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深沉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背后的大领导,是不是就是隐士?”
    老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大领导不是隐士,那他为什么要找六感者……”闻道士接着追问:“他还要你把六感者带回去?”
    老七冷静地说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么?”
    闻道士顿时默然无语。

    老七冷冷地说道:“那么我要问我的问题了。”
    “你问吧。”闻道士说。
    “我的问题是,你的女朋友去哪儿了?”
    老七忽然闪现着一丝冷笑,缓慢地说:“我们走进院子之前,她说她要去夜市上找个吃饭的地方等你,而我们刚才就在夜市上发现了曹山,但是却一直没看见你的女朋友,而且,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你一句话都没提起过她……”
    闻道士心中一阵寒意丝丝颤动。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老七提出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老七依然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女朋友,去哪儿了?”

    夜色苍茫,大雨飞扬。
    寒意逼人,杀机弥漫。
    曹山提着两只饭盒,在雨中踟躇前行。
    衰弱的视力,对于曹山来说,根本不构成障碍。
    曹山走路根本不用看,他只是凭借触觉在行走,就像一只鬼祟的老鼠,或者一条险恶的蜥蜴。
    雨滴,风向,温度,地面的震颤,空气的阻滞,远处有汽车驶过,身边有昆虫爬行,一切体感所能感知的痕迹,全部都了如指掌却又无迹可寻。
    忽然间,曹山站住了脚步。
    他还是呆若木鸡地站着,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缓缓地伸展,笔直地从身前向身侧慢慢划动。
    苍白的脸,猩红的眼,漆黑的夜,诡异的扭动臂膀,看起来就像一只行将复活的僵尸,格外恐怖、诡异。
    “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曹山忽然说话。
    他的声音嘶哑,纠结,就像是嗓子被锯断了一样窒息,却又无可奈何地发出撕裂的声音。
    “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曹山慢慢地说:“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躲在那里的是谁?”
    高功和红颜震惊地握住了手,难以置信地对望了一眼。
    虽然夜色深不可测,但是他们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出来!”曹山厉声喝道。
    高功无可奈何地握了握红颜的手,表示鼓励和安慰。
    然后两个人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曹山微微转了转头,似乎是在校验位置。
    “你们不是刚才的那俩人。”曹山说:“你们是谁?”
    高功明白,“刚才那俩人”当然指的就是闻道士和老七。
    “我们是谁不重要……”高功试探着说:“重要的是,小安在哪儿?”
    “小安?”曹山忽然裂开嘴,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
    “你们是来找小安的。”曹山说:“是安海城派你们来的?”
    高功思忖了一下,回答道:“可以这么说。”
    “嘿嘿,嘿嘿……”曹山撕裂一样的冷笑:“安海城自己为什么不来?”
    高功没有说话。
    红颜替他回答:“这个无关紧要,如果你现在把小安交给我们,我想事情还有转机。”
    “我是问你们,安海城自己为什么不来?”曹山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刚才说了……”红颜还想解释。
    曹山猛然嘶吼着截断了她:“我是问你,安海城自己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他的声音凄厉,怨毒,尖锐无比。在这风雨之夜,荒山之中,听起来格外恐怖。

    高功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不能跟曹山像正常人一样沟通。
    他想起姜铁说的那句话:曹山不但是个白化病患者,还是个严重的社交障碍。
    这一瞬间,高功决定出手。
    曹山是否懂得武功,或者武功到底有多高,姜铁并没有说清楚。
    但是从曹山伤人挖眼,混迹江湖,直到投案自首,再度越狱来看,恐怕他也是懂得一些武功的。
    即使不是正式学习的传统武术,也有可能是自由搏击之类。
    高功双手抖动,双手之上突然各自燃起一团火光。
    只不过,两团火光是幽蓝色的。
    在这漆黑的雨夜之中,幽蓝的火光更显得幽冥诡谲。
    高功沉声怒喝,双臂突然挥出。两团火光笔直飞出,直袭曹山。
    曹山似乎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地想要躲避,但是居然没有躲开。
    幽蓝火焰左右分袭,窜到曹山身上,立刻哗啦啦弥漫开来,烧成一片。
    曹山在一瞬间被点燃成一个蓝色的火焰人。
    他上窜下跳,连声嚎叫。
    高功无比诧异,叫道:“怪了,他居然不会武功!”
    在没有判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高功先采取的是一个试探性的攻击动作。没有近身攻击,而是先用暗器远程试探一下。
    这两团火焰飞袭的速度并不快,但凡有一定的武功基础,都应该不难躲避。
    但是曹山居然轻易地被击中。
    这怎么可能?
    如果曹山没有武功在身,那么早前他怎么会轻而易举地逼退闻道士和老七这样的高手?

    雨势越来越大,但是着诡异的火焰却在大雨之中越烧越旺,瞬息之间已经爆燃成一片深蓝色的火焰幕帘。
    曹山却逐渐减慢了挣扎的动作,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那一片幽蓝火焰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灭火!”高功叫道:“先救他!”
    红颜一把拉住了高功的胳膊:“别着急,当心使诈!”
    高功顿住了脚步,盯着那一片火焰,呼吸急促,神色惊疑。
    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曹山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高功不再跟红颜商量,伸手从口袋之中摸出了几枚细小的金属弹丸,迅速地射出,撞击在地面上。
    随着几声轻微的爆破声,弹丸里炸出来一片片灰白色的细雾,雾气迅疾弥漫,淹没了地面上的蓝色火焰。
    火焰迅速退却,直到湮灭。
    但是,地面上还是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高功与红颜并肩,牵手,迟疑着走近。
    地面上有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大褂,已经被烧得几近残灰。还有一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早已经面目全非。
    曹山不见了。

    高功又惊又怒:“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红颜也惊疑不定,起伏喘息,颤声说:“这是不可能的,你的道术功夫出手,他既然躲不开,就一定跑不了……”
    一个阴沉,嘶哑的声音,像游魂一样在他们的背后缓慢浮现,一字字地说道:“你说,这是道术功夫……?”
    曹山!
    匪夷所思。
    曹山在他们面前被火焰射中,然后诡异消失,等他们凑近观看时,却像个幽灵一样在身后出现。
    高功的冷汗一下子密密麻麻地浸了出来。
    “这真的是道术吗?”曹山好像若无其事,好奇地问:“我怎么看着好像是忍术?喂,你是日本人吗?”
    他居然拍了拍高功的肩膀,轻声问道。

    姜铁和周亦凡,周本平,老梁乘坐的警车已经开进了市区,即将到达命案现场。
    老梁叹了口气,说:“你们说什么山猫哥,山猫哥,我都听不懂!”
    周亦凡撇撇嘴,好像赌气似的:“你听不懂就对了。”
    老梁大咧咧地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我还真有个事儿想问问头儿……”他转过头,盯着姜铁说:“能问吗?”
    姜铁正巴不得有人来给他找个台阶下,急忙欢快地说:“你问,你问。”
    老梁沉思了一下,凝重地说:“头儿,你说,如果老马他们站的是那位领导一队的话,那我们站的是谁的队伍呢?”
    这下子姜铁又怔住了。
    他没想到老梁抛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很明显,老梁的说法是针对他们进入思故乡之前,姜铁提到的老马的疑点而产生的。
    但是,这个问题此时听起来竟然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姜铁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今天安海城亲自给他的打过的两个电话。
    作为如此位高权重的大领导来说,即使有绑架案这样的诱因,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如此屈尊亲自给一个小警察打电话。
    姜铁能够想到的合理解释只有一个,但是这个理由却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这也是一个秘密。
    姜铁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好在老梁也没有继续追问。
    气氛就这么尴尬了一会儿,车子已经开到了修配厂前面的马路上。
    小雨正在逐渐酝酿成大雨,他们看见两辆警车鸣叫着驶离现场,而老马队长正和几个警察站在路边修配厂的屋檐下,显然是还在等待着他们。
    姜铁说:“我们到了。”
    周亦凡和老梁都没有什么表示,周本平却没头没脑地跑出来一句话:“有个很著名的恐怖作家,写过一本恐怖小说,我很喜欢,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
    “什么?”几个人都有点儿意外,齐声问道。

    周本平冷静,舒缓,而又阴沉地说:“那本小说名叫《所有人都在撒谎》……”
    第四十八章 炼师

    周本平说:所有人都在撒谎!
    是猜疑?是揭露?还是讽刺?抑或只是调侃?
    姜铁和周亦凡都不得而知。
    但是周本平的言语之中明显流露出的逆反情绪,却是明白无疑的。
    姜铁和周亦凡此时确实都各自心怀鬼胎,因此即便周本平有所怨怼,也只有忍气吞声,强装镇定。
    好在现场已经到了。

    老梁停下了车子,姜铁和周亦凡默默地下了车。
    老梁下车之前,问了一声:“周记者要下车不?”
    姜铁想了想,说:“周记者在车上等会儿吧,他下去不方便。”
    周本平听了这话,没有言语,索性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后面跟着的几辆车也都停了下来,包括周亦凡之前开走的那辆车。
    车上的几个警察都下了车,陆续跟过来。
    三位警察冒着雨,迅速冲到了屋檐下。
    老马队长迎上来,先问:“找到周记者了?”
    “嗯,找到了。”姜铁说。
    “咋样?有什么线索?”老马队长追问。
    “暂时还没有。”姜铁说:“还没有具体询问,只是说小安是在扫墓时失去联系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小安被绑架呢。”
    “我也不知道绑架呢……”周亦凡接口说道:“我还打算去帮他找人呢?”
    老马队长扫了一眼周亦凡,眼神里颇有几分狐疑,却没有说话。

    老梁说道:“还是先说说眼前的案子吧,尸体呢?”
    “尸体已经被运走了。”老马队长回答:“法医正在检查呢,死因还没有证实。”
    “那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姜铁问道:“还在这儿干嘛?咱们一起回局里吧,这大雨天儿的……”
    老马队长忽然很古怪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你们俩真的就没什么线索要跟我说吗?”
    眼前明明是姜铁,周亦凡和老梁三个人,老马队长却说“你们两个”。
    很明显,他指的是姜铁和周亦凡。
    姜铁和周亦凡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下,都有点儿心虚。
    “还是说说案子……”老马队长说:“尸体是今天下午大约六点左右被发现的,那时候,正是我们准备出发去思故乡找人的时候。”
    说到这里,老马的眼神又似有似无地在周亦凡脸上扫描了一下。
    周亦凡忍着没吭声。

    “而实际上,尸体被发现之前,已经在这里躺了整整一个下午。”老马继续说:“因为这个死者,是一个乞丐,平时就在这附近乞讨为生,平时没事的时候,就随便找个旮旯墙角一卧,今天他在胡同里躺了半天,来来回回也有好些人经过,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死了。”
    老梁问道:“既然没有人注意,那么我们怎么知道他躺在这儿半天到底死没死?也许他那时候只是躺着,还没死……”
    老马队长深沉地一笑,慢悠悠地说:“尸体最后是被旁边的修车行的学徒工发现的,这个学徒工说,他今天在这胡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每次都发现死者在这儿躺着,但是姿势一直没有变过,直到最后一次,学徒工都起了好奇心,凑到身边去看了一下,才发现他已经死了,眼睛被挖了出来。”
    周亦凡问道:“眼睛被挖出这么刺激的举动,那么多经过的人都没有发现?”
    老马队长说:“尸体躺在这儿的时候,脸上一直盖着一顶破草帽,整个下午,那个学徒工一直以为死者是在这里乘凉,盖着帽子是为了遮阳,今天白天阳光还是挺热的,对吧?”
    老梁说:“嗯,也是。”
    “所以,直到太阳落山了,这个死者还在这儿一动不动,学徒工才起了疑心,过去踢了他一脚,没反应,才拿掉他的破帽子看了一眼。”
    “死者姓名呢?”
    姜铁好像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老马的话,生硬地问道。
    “他的名字叫陈富,很普通的名字。”老马还是慢悠悠地说:“但是他的外号可不得了,叫‘大老二”,特霸气吧?”
    “大老二?”周亦凡嗤之以鼻:“这他妈算什么外号,恶心!”
    “也是,他为什么外号叫大老二呢?”老马说道:“这是因为他小时候不学好,跟着一帮孩子学着混黑社会,哦,有个香港电影《古惑仔》,知道吧?”
    “知道。”周亦凡点点头:“陈浩南,山鸡,大天二……”
    “对对,因为电影里有个山鸡哥,是我们这个黑社会混混儿的老大的偶像,所以他这个老大的外号就叫做‘山猫哥’……”
    老马的眼神又在周亦凡的脸上扫来扫去,意味深长地说:“而我们这个死者,因为跟着山猫哥混事儿,也就学着电影里的大天二,起了个外号叫做大老二。”
    周亦凡好像没有任何意识,大大咧咧地说:“电影里,大天二是被东兴耀阳弄死的,难道大老二也是被黑社会弄死的?”
    老梁接了一句:“扯淡,说正事儿呢,好不好正经点儿!”

    姜铁说:“别扯那些,这胡同里没有监控摄像吗?”
    “没有。”老马说:“这条街上几家修配厂,大多数都不安装监控摄像。我们这小地方,修车行安摄像头没啥用处,不像大城市。”
    “那还有没有其它的线索呢?”姜铁问道。
    “有倒是有一些,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价值。”老马说:“不过发现尸体的学徒工提过一件事儿,他说,昨天凌晨,有一个女的开来一辆车,甩了两千块钱,叫加急修理。昨天晚上,那个女的来取车,在这间修车行门口,闲着没事还跟这位死者聊过几句,看起来聊的还很热乎。因为当时那辆车祸害得特别惨,而且还挂的是省城的牌子,所以他就比较留心,记了一下……今天下午,大老二突然出现,就死在了这里。”
    他盯着周亦凡,轻松地问:“小周,你们是省城来的刑侦专家,帮我分析一下,这辆省城牌子的车,是否跟这个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他又转向姜铁,还是波澜不惊地问道:“姜队长,你觉得,这案子确实是曹山干的吗?”
    周亦凡和姜铁都沉默无语。
    老马又转头对老梁说:“怎么样?要不我们还是再去碰一碰那个学徒工,询问一下?”
    老梁看了看姜铁和周亦凡,敏感地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文章。
    因为就在他们开车来到现场之前,周亦凡曾凑在姜铁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是不是山猫哥?”
    这句话,老梁听到了。
    老梁看着周亦凡已经掩饰不住越来越纠结的表情,一时间莫名纠结。

    思故乡。荒野,山坡。
    曹山疏忽之间移行换位,如鬼魅般出现在高功和红颜的身后。
    如果曹山刚才是故意示弱中招,采取金蝉脱壳的计谋,那么现在他站在两人身后,足以说明他的武功比高功预想的还要厉害。
    “你是日本人吗?”曹山悄声说:“忍术?”
    曹山的声音,就好象是个顽皮的孩子在玩捉迷藏,唯恐被人听到却又看到了新奇的事情憋不住要说出来。
    好像刚才那些袭击只是一个顽童之间的游戏,
    高功的冷汗顺着头颅脖颈潺潺流下。
    红颜的感觉比他好不了多少。
    “我不是日本人……”高功试探着回答曹山的提问:“我是道士。”
    面临匪夷所思的局面逆转,高功尽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是想到了姜铁那句预警——曹山不但是白化病患者,而且有严重的社交心理障碍。
    攻守易势,曹山现在占据上风,尽量不要触怒他。
    “哦,你是道士?”曹山的语气里很明显带着疑问和嘲讽:“你当我没见过道士?没见过道术功夫?”
    高功不作声了。他在判断曹山这句话的意思。
    红颜轻轻地说道:“你见过道术功夫?”
    曹山居然有点儿得意地笑笑:“如果我没见过,那么我刚才躲过你的攻击,用的是什么功夫?”
    这一下红颜也哑口无言了。
    曹山欢快地叹了口气,得意洋洋地说:“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转过身来,难道你们怕我在背后吃了你?”
    高功和红颜居然很听话地乖乖转了过来。
    曹山居然赤裸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看不清款型和颜色裤子,就那么懒散地站在那里。
    高功盯着曹山苍白,瘦弱的赤裸上身,问道:“你刚才用外衣接下了我的火焰?”
    曹山摇了摇头:“不是。”
    他又得意地笑笑:“我先用饭盒接住的,然后再用外面的塑料袋让他扩大燃烧,等到火焰铺展开的时候,我就开始脱衣服,让火焰在衣服上燃烧……”
    红颜叹了口气:“你算准了我们一定会用气焰弹灭火救你,所以你就趁着灭火起雾的时候转到我们身后?”
    “没错!”曹山说:“你们是来找小安的,在没找到小安的时候,一定不想我被你的火焰毒死,对吧?”
    高功弹射出去的火焰,不是用来烧死人的,而是用来毒死人的。

    高功长叹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悲凉:“难道我确实老了,刚才就算你趁着灭火起雾的时候绕到我身后,我也不应该察觉不到的。”
    “不是因为你老了。”
    曹山有点骄傲地说:“我在任何时候想出手,根本不会让你发现……如果被你发现了,还叫什么正宗道术功夫?”
    他把“正宗道术功夫”说得很重点,有点像是示威,或者挑衅。
    “那么你刚才已经占尽了上风,为什么不还手呢?”高功问道。
    “还手?怎么还手?”
    曹山有点奇怪,微笑着说:“让我在你们身后弄死你们吗?嘿嘿,我不会杀了你们的。”
    红颜低声问道:“如果你不会杀我们,那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曹山摇摇头:“无所谓,你们该回去就回去,回去给安海城带个话——想救他女儿的话,亲自来找我。”
    高功和红颜面面相觑,两个人的眼中忽然都有一点惊疑的神色。
    曹山发现了他们眼神很奇怪。
    “怎么了?不愿意吗?”曹山问道:“还是不甘心?”。
    高功摇摇头:“都不是,只是我们想错了。”

    刚才他和红颜对视的眼神,是因为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曹山思路敏捷,语言清晰,虽然话语充满 了刚愎自负,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姜铁所说的那个“社交心理障碍”。
    曹山左看看高功,右看看红颜,琢磨着他们俩的表情,忽然吃吃吃地笑了起来。
    越笑越开心,到最后居然笑弯了腰,简直要笑瘫在地上。
    只不过这笑声,在这荒山雨夜之中,高功和红颜听来,却无比的惊悚诡异。
    这一刻,曹山好像又恢复刚才那个癫狂的人格缺陷状态。
    笑了半天,曹山才渐渐平静下来:“你们是不是检查了我的档案,嗯?我在监狱服刑的档案,里面说,我是个典型的孤僻症患者,没法和人沟通交流,甚至不会完整的和人对话?”
    高功默默地点点头。

    曹山忽然止住笑声,深沉严肃地说:“一心不乱,千变万化。”
    这八个字,高功听懂了。
    曹山所有的表象,都是伪装。
    这个白化病患者的深沉城府,阴毒谋略,都隐藏在一个病态人格的之下。
    而这个掩护的表现,在他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多年以来,骗过了警察,骗过了家人,骗过了高功这样的老江湖,甚至骗过了安海城。
    就像刚刚之前,高功和红颜和他撞上的时候,曹山就歇斯底里的大叫“安海城为什么不亲自来”。
    那种癫狂,完全像一个无法正常对话的精神病。
    高功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再次冷汗直流——正是这个看地癫狂的举动,让他放松了许多戒备之心。
    如果当时曹山就表现出现在这样的举止和言语,高功一定不会掉以轻心。

    “如果我们回去,至少你要告诉我们,小安现在情况怎么样?”红颜再次问道。
    曹山愣愣地说:“很好,她在一个既隐秘又安全的地方,只不过有一点坏处……”
    “哪一点?”红颜问。
    “她今晚可能要饿肚子了。”曹山有点无奈地说:“我答应了她给他买炒饭回去,结果,被你烧化了。”
    她在一个既隐秘又安全的地方!高功迅速地向山坡方向扫了一眼,那正是曹山本来要前进的方向。
    “别看了!”曹山有些蔑视又戏谑地说:“看了也没有用,你们根本找不到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慢慢地说:“三个问题,记清楚了。一,不要跟着我,跟了你们也追不上。二,不要来试图找那个地方,找了你们也找不到。三,转告安海城亲自来。”
    说完,他迅速转身,就要发力狂奔。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高功道士仿佛被灵感催动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认识炼师?”
    曹山的身形突然原地顿住。
    “你是不是认识炼师?”高功慢慢地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曹山慢慢地转回身,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狰狞的神色,猩红的瞳孔里射出怨毒的光芒。
    “不要以为我说我不会杀你们,就真的不会……”他的声音轻微,阴冷,杀气弥漫。
    雨,越来越急,山林之中竟似梦境一般弥漫起了大雾,幽冥玄幻,扑朔迷离。
    稍后再发两章,把第一卷发完。谢谢大家!
    第四十九章 灵童

    面对曹山突然爆发的威胁,红颜迅速摆出了防守的架势,但是好奇心还是促使她忍不住发问:“老大,这个人跟炼师有什么关系?”
    高功此刻却好像顿悟一般轻松起来,轻巧地笑道:“我早该想到,你也是六感者。”
    曹山站在他们的对面,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鬼狼,发出凛冽的杀气,却不再说话。
    高功好整以暇,说道:“一个人能躲开老五和老七的追踪。在我的攻击下转到我的身后,我却没有发现。自称见过,练过正宗道术功夫,这意味着什么?”
    红颜恍然大悟地点头:“我明白了……”
    她面向曹山,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是六感者?你是触觉者?”
    曹山忽然嘶哑着微微一笑:“就算我是六感,也不确定我一定认识什么炼师啊?”

    高功也笑了。
    “如果你不认识炼师,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用气雾弹灭火救你?”他笑着说:“但凡知道我会使用气雾弹熄灭火焰的人,一定是九幽局的人,而你不是,但是你恰巧又是个触觉者,而且还懂得道术功夫。你是炼师的弟子,对吗?”
    炼师,就是九幽局曾经的二号人物。
    以前的炼师是个触觉能力者,跟老五闻道士有纠结不清的恩怨。但是已经死去。
    炼师这个称呼,本身就是道家法师的名号。
    “我怎么不知道炼师曾经有过徒弟?”红颜有点儿迷茫地说:“二哥生前,我可从没听他提起过。”
    高功笑得更得意,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刚才忽然一下想通了,所以我知道了。”高功说道:“而且我还知道炼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收你做弟子,却隐瞒着我们。”
    处心积虑。
    高功用的形容词竟然是“处心积虑”。

    “为什么?”红颜问道。
    “因为,老二需要一个人替他去死。”高功忽然止住笑容,面露狷狂冷笑:“老二一直以为,如果我们找到了宛渠之墓,那么为了打开墓室,所有的六感者都会死去,所以他要找到一个六感者代替他,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个备胎。”
    他直面曹山,表情中有惋惜,有鄙视,甚至还有点儿哀怨。
    “你是个准备替死的备胎而已。”
    曹山还是没有说话,但是突然迈出了一步。慢慢地再走向他们。
    一边走,一边嘶哑地说:“那不如你来告诉我,为什么炼师收了我做徒弟,却还要瞒着你们?”
    “这个道理很简单。”高功说道:“炼师觉得,如果被我们知道他找了备胎的话,那么,老五也会去找备胎,老六也会去找,说不定其他的六感者也都会去找,如果每个六感者都为了保存自己而去找替代,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凑齐人手,找到古墓呢?”
    曹山的脚步很慢,但是毕竟双方的距离不远,他马上就要走到高功近前了。

    高功似乎不慌不忙,且毫无戒备:“炼师一直想尽快找到宛渠之墓,但是自己又不想慷慨赴死,所以,在凑齐六感者之前,他必须隐瞒这件事,只可惜不幸的是,他比你死得更早。”
    说完这句话,曹山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红颜的心头紧张地突突乱跳,几乎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
    没想到,曹山站在高功面前,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刚才他一身凛凛散发的杀气,突然消弭。
    他只是低沉嘶哑地说了一句话:“宛渠之墓是什么?”
    高功眼眉一跳,面色暗喜,反问道:“炼师没有跟你说过?”
    曹山摇了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高功呵呵一笑,转向红颜:“你看,我猜对了吧?他一直瞒着这件事。”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宛渠之墓?”曹山问道。
    “如果我回答你的问题,那你能不能也回答我一个问题、”高功说:“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闻道士和老七也在进行着一个相同的游戏。
    老七站在闻道士的身侧,低沉着声音,冷冷地问道:“在夜市上,我没看见你的女朋友,她去哪儿了呢?”
    百密一疏!闻道士暗道。
    “哦,也许她闲着无聊,跑到哪儿玩去了……”闻道士懒散地说:“也许她自己先回旅馆了也没准儿。”
    “可是现在下雨了,这里又这么荒凉。”老七步步紧逼:“至少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嘛。”
    “嗯,我们俩在外面玩了一天了,手机没电了。”闻道士说。
    “没事儿,我手机有电呢。”老七从口底里摸出手机,递给闻道士:
    “我不是那个意思。”闻道士纠正:“我是说我们俩人的电话都没电了,就是现在打过去,她也未必能接。”
    “你这么想不对,五哥!”老七很关切地说:“她要是回到旅馆了呢,就应该充电能接了,要还是关机不能接,就说明她没回到旅馆,说不定出事儿了,那咱们得找去呀,咱就算不找曹山也得找嫂子啊!”
    老七的关心合情合理,闻道士实在没法辩驳。
    他只好尴尬地接过老七的手机,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老实地拨打周亦凡的手机。
    周亦凡是个聪敏姑娘,这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市区,应该电话可以开机了,如果自己给她一点暗示,她应该能明白。
    而且,这个时候,他确实需要给周亦凡打个电话。
    闻道士一边想,一边迅速地在电话上按下了周亦凡的号码。
    可惜,话筒里传出的竟然还是关机提示。
    闻道士没有想到,周亦凡已经回到了市区,却还没有开机。

    “你看,我就说嫂子有可能没回到旅馆呢……”老七带着点儿未卜先知的语气,关切地说:“反正咱们也追不上曹山,咱们去找找嫂子吧?这大雨天的,不安全。”
    闻道士苦笑了一下:“上哪儿去找啊?我看咱们还是去追曹山比较靠谱,这是正事儿。”
    老七从闻道士手里拿回了手机,手机壳上已经淋上了雨水,老七小心翼翼地用手抹了一下,放回了上衣的口袋里。
    “五哥,你不是有超能力吗?”老七说道:“你用鼻子闻闻不就知道了。”
    闻道士一时无语。
    “哦,我想起来了。”老七拉个长音,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个思故乡有点古怪,你在这儿没有超能力了,是不是?你看我把这事儿忘了。”
    老七的语气有明显的不屑和讽刺。
    闻道士还不知道老七如何打算,但是有一点确凿无疑——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老七,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有话直说!”
    老七有点阴险地笑了一声:“五哥,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的手机去哪儿了?是弄丢了吗?”
    闻道士有点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老七叹息了一声,说道:“刚才我们追到曹山,在过了夜市往北的小路上遭到他的反击,结果曹山打翻了那辆三轮车。然后我们追上路之后,你曾经给老大和四姐打了一个电话……”
    闻道士等着他继续说,没有吭声。
    他忽然隐约觉得老七说话的语气有点古怪。
    “然后你跟我要了钱,自己又拿了一叠钱,赔偿给那个三轮车老板。”老七有点儿窥破了别人隐私一样的得意:“那时候,我看到你把一样东西夹在了那叠钞票里。”
    老七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大,正好夹在两叠钞票的中间。”
    闻道士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观察得还真仔细。”
    “这是可想而知的。”老七说:“否则你觉得为什么高功老大要派我跟你一组行动?”
    “你把钱赔给那个三轮车老板之后,我们继续追曹山,接着我第一次问你,要不要给高功老大和四姐打个电话通报一下,你说不用了……”
    老七接着说道:“第二次,我再问你为什么不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你又说你手机没电了,没办法打电话。所以我就奇怪了,你的手机到底怎么了?”
    闻道士沉沉地叹息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有勇无谋,看来我想错了。”
    老七慢慢地凑过来,缓缓地说道:“别跑题,五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手机塞给那个三轮车老板?”
    闻道士转过身来,带着一点嘲讽回答:“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吗?”
    老七对他的回答态度好像已经在意料之中。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的……”老七胜券在握的口气:“所以,我已经通知了三姐和老九,去找那个三轮车老板。”
    他举起自己的电话,炫耀似的在闻道士眼前晃了一晃:“就在刚刚我和你说话的功夫,已经告诉了了老九,老九马上回去找那个人的。”
    闻道士恍然大悟。

    刚才老七,说话的内容,语气,收起手机的动作,都隐隐约约透着一丝古怪。
    想必是那时候他已经拨通了老九的号码。
    他们的对话,老九可能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不对……
    闻道士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的小把戏能唬住我?现在正在下雨,你即使拨通了老九的电话,我估计他也只能听到一片噪音,怎么会听到你说的话?”
    老七好像听到了一个特别冷幽默的段子,呵呵笑起来:“五哥你说的对,这么大的雨声,老九可能未必听得到,但是不要紧,有一个人能听到……”
    闻道士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老奎!

    “五哥,我们时间不多,你最好考虑清楚,是你告诉我实情,还是要老九去盘问那个小老板?”
    老七紧逼追问。
    闻道士矗立在雨中,沉默半晌,慢慢地说:“都不可以!”
    话音未落,闻道士如电光火石般向老七偷袭一掌。
    一掌横切,犹如快船飞桨横掠江水,激荡起雨水翻飞,直取老七的脖颈。
    这一招,宛如不久之前,他和老奎联手偷袭的那一招的翻版。
    只不过,偷袭那一袭是在身后,这一次是面对面。
    老七冷笑一声,毫无惧色,面对来势汹汹的一掌,不退不避,左臂一挺,格挡住这一掌的攻势,身体反倒向前挺进,右手自下而上爆发而起,直奔闻道士的下颚。
    闻道士只有迅速后退,勉强闪开了这一拳。
    但是老七后面紧跟一个起脚直踹,正中闻道士的心窝。
    格挡,勾拳,直踹。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连绵而至。
    闻道士居然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扑通一声栽倒在雨水之中,飞溅起一大片雨水。
    老七冷笑:“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些所谓六感者,如果不仗着那点儿能力的话,其实什么都不是!”
    闻道士心口中脚,顿时全身无力,呼吸断绝,瘫倒在雨水之中憋了半天的气息,才缓解过来。
    老七,九幽局之内绰号“狂人”,自诩武功第一。

    闻道士痛苦纠结地撑起身子,大口喘着气,喃喃自语:“狂人,狂人……以前高功老大说你空负武功,有勇无谋,脾气暴躁,难当大事,原来是看走眼了。”
    老七慢慢地向他靠近,深沉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他,天狗,狂人,高功,炼师,红颜,毒刺,又有谁是以真面目示人的……我们的都在伪装,只是看谁的演技更好而已!”
    闻道士盯着老七慢慢走近的脚步,猛然间跳起,一脚横扫,荡起一片雨水,扑向老七的面门。
    仓促生变,老七也不禁一惊,迅速地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
    这一瞬间,闻道士挺身站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如剑,只刺向老七的咽喉。
    这一招迅猛,诡异,防不胜防。
    但是,老七却同样使出一招,右手贴着闻道士袭击而来的右臂,如毒蛇游身一样顺势滑溜而上。
    闻道士用的是以指为剑,老七却是拳头紧握,只是将中指指节向外突出,宛如钉锤。
    一模一样的招式,鬼魅绝伦的速度。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闻道士的指尖刚刚贴着皮肤刺到老七的下颚边缘,老七的拳锋指节已经重重地击中了闻道士的颈动脉位置。
    这是一击必杀的招数。重者丧命,轻者昏厥。
    老七缓缓地放下拳头,盯着眼前摇摇欲坠的闻道士。
    老七的目的是追问,而不是杀人,所以这一招出手,最多只用了六成力道。
    他在等着闻道士昏过去,好将他制服,弄回饭庄。
    闻道士摇晃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噜声,双手伸出,胡乱地抓了两下,终于抓到了老七的胳膊。
    老七能感觉到闻道士的双手已经绵软无力,他只是在用最后一点意识和力气支撑着,马上就要倒下去了。
    老七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冷笑。

    然而,最奇怪的事情,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发生了。
    闻道士居然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形,而且还含糊地说了一句话:“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什么?”老七不由得大为惊愕:“你说什么?”
    闻道士好像刚刚从极度疲劳之中恢复过来,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老七。
    忽然,他的眼中发出欣喜的光芒,摇着老七的手臂,欢快地说:“老七,老七,原来是你,哈哈……你怎么在这儿?”
    闻道士的声音很清脆,很欢愉,年青而单纯,完全不像以前那种粗犷,沙哑的声音。
    忽然心中无比惊骇,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一件绝对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你是谁?”老七克制着自己的无比惶恐,颤声问道。
    “哈哈哈!”闻道士欢快地笑起来,抓着老七的手,用力的摇了两下,显得特别单纯可爱:“别逗了,我是你六哥啊,老七你怎么了,连六哥都不认识了?”
    “六哥,六哥……”老七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惊恐:“你是灵童?”
    “难道我不是吗?”他眼前的闻道士眨眨眼睛,好奇而又调皮地反问。
    荒山中,树林里,小路上,杀人案现场,农家乐小院,每个人都在惶恐,每个人都在谋划。

    这一夜,风雨如晦,诡异丛生。
    第一卷结束!

    接着会发第二卷,求回复,给点儿动力,谢谢你们咯!
    今天开始陆续更新连载第二卷。

    谢谢各位捧场!
    六 感 [ 第二卷 . 迷离境 ]


    第五十章 顿悟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远处的屋檐下,姜铁,周亦凡、老梁和老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
    周本平贴在车窗上无聊地看着,不一会儿,疲惫席卷而来,他恍惚地睡着了。
    又是梦境!
    那些无穷无尽的幻象缓慢而密集地从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条毛细血管之中滋长,变幻,沿着七经八脉逆流而上,侵入他的大脑。
    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天之前的那个梦里,在那个宏大,肃穆而阴森的宫殿里,一张长条形的豪华餐桌,铺着雪白的丝绸桌布,摆着大大小小的黄金餐盘。那些餐盘之中都空空如也,但是周本平却能明显地闻见食物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周本平忽然觉得这不是梦境,而是梦魇。
    他明显地感知到自己没有进入睡眠,只是全身被钉在了座位上,永远无法摆脱。
    有点儿像十字架上的耶稣……有一瞬间,周本平甚至很快乐的想到,不知道耶稣被钉死之前是不是这么惶恐惊惧但一样无能为力。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到自己大脑在极力挣扎,但是毫无意义。
    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再次出现,没有任何征兆,就那么一瞬间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他面前。
    蒙面的女子站在他的眼前,面对着他的脸。这一刹那,周本平甚至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尽管轻微,缓慢,但是肯定有一丝气息吹到了自己的面颊上。
    周本平甚至看到那面纱微微拂动了一下。
    他克制住的恐惧和妄念,集中全身仅存的一点精力,努力地抬起手,伸过去,想要撩开她的面纱。
    他在清醒的意识里,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手臂被紧紧地束缚在座位上,但是在梦魇里,他却看到女子的面纱被撩动了。
    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着面纱的一角,轻轻地揭开。
    周本平的意识里一下子跳出了四个字——意念致动。

    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各种科幻,神秘杂志上看到过“意念致动”的介绍,年少无知时还曾经刻苦修炼过各类不知所云的内力,冥想之类的气功。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这就是他很多年前少年时代么梦寐以求的“意念致动”,那种感觉无比真实。
    面纱被揭开的角度越来越大,那个女子宛如泥塑木雕一般毫无反应,周本平能够感觉到,这个女子就是在等待他揭开她的面纱。
    而且那种等待,是多么漫长,多么心酸,仿佛他就是她的情人,相隔千万年,离异人鬼间,却还在刻骨铭心的等待,哪怕一见之后,阴阳永诀!
    即使是在梦中,周本品也能感知到她的缠绵悱恻,触痛他心底无比柔软脆弱的那一小块心结,两行热泪禁不住滚滚流下。
    面纱终于被彻底撩开了,在梦境中“呼”地一声随风而去,缥渺无际。
    一张面孔展露在周本平眼前。
    但是,他居然不认识。
    周本平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挣扎,在他的思绪里,如果面纱一旦被揭开,露出的应该是小安的脸。
    然而,并不是。
    这张脸看起来有点像小安,但绝对不是小安。
    还有点像周亦凡,但肯定也不是周亦凡。
    甚至有点像闻道士……
    周本平越来越诧异,他渐渐觉得这张脸似乎是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但却不是任何一个人。
    这绝对是梦魇,而且是所有梦魇之中最心怀叵测的哪一种。
    周本平极力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是越挣扎越沉沦。
    那个幻象一样的女子幽幽地抱起来一个孩子,周边平认得,那个孩子竟然就是破破。
    破破依旧沉默无语,右手拿着一支笔,左手拿着一纸,在比比划划地写着什么。
    周本平意识到,破破写的肯定还是密密麻麻的“天卦”那两个字。
    依稀之中,那个女子向周本平动了动嘴唇,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周本平能够感应到,那个女子说的是:你看他写的是什么?
    周本平不由自主地说:天卦!
    然而他明知道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在自己清醒的那部分意识听起来,就像是一声绝望的嘶嚎。
    破破忽然停下笔,伸出小手,把那张纸递到了周本平眼前。
    与此同时,那个女子的心灵感应:你错了,这不是天卦!
    周本平一眼看去,只看见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两个他不认识的字,像是“天卦”二字,但是清醒的意识却认定这俩字肯定不是“天卦”。
    看着看着,忽然间那纸面上的两个字都活了起来,每个字都扭曲着,挣扎着,想要从纸面上苏醒,变成一种莫名其妙的生物……
    这一瞬间,他的意识中再次涌起一个巨大的恐慌——周本平只是个虚构的幻觉,那个女子才是真实的,周本平只不过是这个不知何时何地何人的女子的梦中的一个场景!
    宛如庄周,宛如蝴蝶,宛如穿梭阴阳界,宛如人鬼情未了。
    刹那间,无比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他的全部生命,他发出绝望的哀嚎,但是,他自己灵魂深处清晰地知道,这哀嚎无人听见……
    直到周亦凡打开车门,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哥!哥!醒醒,嘿!”周亦凡抓起他的衣襟,不客气地拍打着他的脸。
    周本平一下子清醒过来,全身汗流如注。
    “我,我睡着了……”他嗫嚅着:“做了个梦,不太好!”
    “嗯,我们都不太好!”周亦凡的脸色确实不好:“今天有重要的事,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自己先回家吧。”
    周本平不解地看着她。
    周亦凡又补充了一句:“哦,小安的案子我们又增派了人手,你放心,肯定没问题。你先放心吧,回家休息休息……有消息我通知你!”
    周本平看得出来,这一群警察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龌龊之事。
    他不知道这些事是否与思故乡宛渠农家乐小院中的那些谋划有关,但是看看姜铁的表情,依然深沉内敛,毫无破绽。
    于是他失魂落魄地下了车,姜铁和周亦凡等人默不作声上了车,也没打招呼,开走了。

    大雨已经停下了,午夜雨后的空气特别鲜嫩多汁。
    周本平深呼吸了几口气,突然意识到街边上的店面都已经打烊了,除了路边上昏黄的路灯和几个店头上无精打采的霓虹灯广告牌,四周一片漆黑,而对面就是刚刚发生杀人案的现场。
    此地不可久留。
    周本平迅速地向远处撤退,幸好刚走没多远,就来了一辆出租车。
    周本平二话不说跳上车,松了一口气。
    “去哪儿?”司机不客气地问。
    “回广电局旁边的那个小区……”周本平一时情急,竟然忘记了自己所住的小区的名字。
    好在司机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于是一路沉默地开过去。
    路面上到处都是积水,午夜的路面上很空旷,司机憋足了劲一路狂飙,一路溅起水花四散。
    周本平刚刚经历过一次痛苦的梦魇,再也不敢坐在车上打盹,只好无聊地浏览着车窗外的景色。那些黑咕隆咚的店面,那些半死不活的霓虹灯,那些年久失修的公交车亭广告牌,倒影在幽深的积水里,影影绰绰晦暗难辨。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像子弹一样毫无征兆地射进了他的脑袋,吓得他腾的一下从座位上挺起来,差点儿把司机吓了一跳。
    茅塞顿开!或者说,脑洞大开!
    为什么破破要不停地写“天卦”这两个字?
    为什么刚才在梦魇里看到的“天卦”那两个字那么别扭?
    为什么那天早上,从老曹家里出来,小安脸上的表情那么古怪?
    梦的解析……

    周本平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惶恐,用来拍打着出租车司机的椅背:“劳驾,师父帮个忙,咱们换个地方……”
    司机有点恼羞成怒:“这大半夜的,到底上哪儿,想好了再说不行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本平连忙致歉:“麻烦您了,我给您算双份儿的车费,劳驾您帮个忙吧!”
    听到双份儿的车费,司机原谅了他:“说吧,去哪儿?”
    “嗯,富佳海都,你知道吧……”周本平说。
    富佳海都,就是小安的家,是她的父亲安海城在兰坊的旧宅。
    “知道,豪宅,别墅小区!”司机有点谄媚地说:“您住那儿啊?还真没看出来!”
    周本平澄清道:“不,我不住那儿,我要去富佳海都再往前一点儿距离,有个新开的小区。”
    司机一回头,羡慕嫉妒恨地说道:“富佳天城!嗬!那可是更豪的豪宅啊!”
    “对!就是那里。”周本平说:“走起!”

    这个时候,周亦凡和姜铁正在驾车赶回分局的途中。
    这次是姜铁亲自开车,周亦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老梁坐在后排,装作劳累过度的样子,打折呼噜,好给周亦凡和姜铁留出空间互相撕咬。
    车开了半天,谁也没说话。
    忽然间,姜铁和周亦凡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你找人干的?”
    这句话突兀离奇,俩人都回头看了一眼老梁,虽然知道老梁是在装睡,但还是心怀感激。
    姜铁想了想,说:“不是我!”
    周亦凡说:“更不是我,我今儿一下午都在外头忙。”
    姜铁冷笑了一下:“你在忙,也可以找人帮你做啊?”
    周亦凡斩钉截铁地反击:“可我怎么记得,好像在本地有线人不是我吧?”
    “你没有线人吗?”姜铁反问道:“一个盗墓贼?”
    “哼哼!”这次轮到周亦凡冷笑两声:“第一,我的线人一直跟我在一起,你是亲眼看见的。第二,某个人的线人好像很见不得光,而且好像就在案件现场的旁边的车行吧?”

    姜铁不说话了。
    周亦凡扭头看了看病老梁,老梁没什么反应。
    “当着老梁的面儿,我先不揭你的老底儿……”周亦凡狠狠地说:“等会儿再跟你算总账!”
    老梁再也忍不住了,翻身坐起:“我说姑奶奶,你们俩不如把我一刀捅死算了,剩你们俩世界就清净了,你们想怎么打情骂俏都没关系!”
    姜铁和周亦凡都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俩有猫腻。”老梁说:“要是真把我当个老大哥,就有话明说,有事没事的,兄弟们一起应付。”
    姜铁心怀感激,看了老梁一眼,却说道:“鸡毛蒜皮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现在我们先商量商量怎么对付老马吧。”
    周亦凡深深的叹气,说道:“这下子,彻底栽倒老马手里了!等会儿回到局里,怎么办?”
    姜铁说:“真不是我,我发誓!”
    周亦凡急了:“也真不是我,我他妈也发誓!”
    老梁糊涂了:“你们俩说的是啥?到底是谁?”

    出租车撒欢儿似的开着,一路小跑开到了“富佳海都”,周本平远远地看见了那一天他和小安牵着手下车的地方,隔着雕梁画栋的院墙,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小安家的那一栋小楼。
    但是出租车没有停,转瞬即逝。
    继续往前开了一会儿,司机说:“到了,就是这儿!”
    周本平坐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到了呀!老板!”司机催促着。
    周本平长出了一口气,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司机:“不用找了,按双份儿的算。”
    周本平下了车,面对着豪华的小区大门,无中生有地冒出一丝惶恐,或者是畏惧。
    他忽然又有了那种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有一种冥冥中的驱动,促使他必须来。

    他的思绪散乱,倒回到两天以前,跟小安在马总编安排的广电周刊的招待筵席上狼狈逃走之后,在出租车上的对话:
    出租司机问:“去哪儿啊?”
    小安说:“去‘富佳海都’小区!”
    司机笑着说:“富佳海都!豪宅区啊!我开出租这么多年,还没几个打出租车去哪儿的!”
    小安问:“为什么?”
    司机说:“住富佳海都的人,都是自己开豪车的,谁打车啊!”
    小安也笑,说:“以前‘富佳海都’还算是豪宅区,现在不成了,新开的‘富佳天城’,那才是真的豪宅呢!”
    ——富佳天城,那才是真的豪宅呢!

    周本平抬头仰望,看见那庄严肃穆,美轮美奂的小区大门上,四个硕大的霓虹大字闪烁光芒,金碧辉煌——富佳天城!
    第五十一章 各怀心事

    丁老三是兰坊思故乡的一个乡民。
    严格来说,他是一个开小作坊的小老板。
    丁老三有一辆三轮车,每天晚上在夜市上收集大排档里剩饭剩菜汤汤水水,这是他的职业。
    但是不幸的是,今天晚上他的三轮车被莫名其妙地撞翻了,而且还白白损失了两大桶泔水。
    但是,幸运的是,路上有两个过路的好心人赔偿给了他两大叠钞票。
    接过钞票的那一刹那,丁老三迅速地估摸了一下厚度,起码有七八千的样子。
    市面上,一辆有名厂牌崭新的电动三轮车,也只要五、六千而已。如果是杂牌子的车辆,只要两千就足够了。
    因祸得福,赚了。丁老三立刻心满意足,暗自窃喜。
    这一定是城里来游玩的有钱人,不差钱的,做慈善公益的,丁老三判断。
    那两个人给了钱之后,转身就走。然后丁老三从地上蹭地一下跳起来,拔腿就跑。
    他生怕那两个人一时反悔,再回头找他要钱。
    还是世界上的好人多,丁老三边跑边想。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自己就能多买几辆三轮车,然后把夜市上所有大排档的泔水和垃圾生意都包下来,为了这个崇高的理想,他甚至感动地发誓今后不再做地沟油了。
    丁老三手里死死地攥着那叠钞票,嘴里呼呼地喘着臭气,心里乐开了花,一路跑回自己的地沟油小作坊。
    他的小作坊在山坡下,距离坟地不远,一个独门独院,这里原来是一间做豆腐的小作坊,后来被丁老三改作了地沟油,远远地散发着腥臊恶臭的气味。
    打开屋子里黄忽忽的小灯泡,丁老三急不可待地开始数钱。
    于是他发现,自己对数目的估计是错误的,那叠钞票摸起来很厚实,是因为中间夹着一部手机。

    粗略地数了一下,钱数是四千多,就算是买一辆杂牌子的新车,也绰绰有余了。而且那部手机,看起来也能值不少钱,还是赚了。
    一时间,丁老三忽然有了羞愧之心,那个老板肯定是不小心把手机夹在里面的,人家那么好心的给你赔钱,你还匿下人家的手机,是不是有点儿不仗义?
    丁老三决定打开手机,找找线索,看看是否能找到失主的线索。
    奇怪的是,手机居然没有设置锁屏,一按键就打开了。
    更奇怪的是,屏幕上居然明明白白地挂着一条设置好的录音信息。
    丁老三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点开了那条语音……
    “不管你是谁,如果你看到这条语音信息,请你千万千万帮我拨打这个号码186XXXXXXXX,只要告诉对方一句话……”
    说话的声音低沉,嘶哑,整条语音的背景很嘈杂,那个号码186后面的数字,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要告诉对方一句话”后面的内容,也是含混凌乱。
    丁老三越来越好奇,把这段录音反复听了几遍,还是没有听出个头绪。
    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翻找起电话里的短信,居然是清空的。联系人也是清空的。通话记录还是清空的。没有微信,没有QQ,整部电话的所有信息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有这一条奇怪的录音留在上面。
    丁老三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正在纳闷儿的时候,忽然间门外传来一声细碎的响动。
    丁老三心里猛地一紧张:“谁?”
    “请问,这里是丁老板家吗?”
    一个微弱的女人的声音问道。
    听见是女人声音,丁老三放心了,喊了一声:“是咧,我是丁老三,您找啊?”
    丁老三胡乱地把钞票塞进炕桌里,把手机攥在手里,挪步来到门口。
    这时候,雨已经下了起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丁老三看见一个白色苍白,单薄孱弱的中年女子站在院门外,在雨中瑟瑟发抖,显得楚楚可怜。
    “您是丁老板吗?”那女人说道:“我是乡里新来的干事,有点事儿找你。”
    “啥事啊?”丁老三慌乱地回答。
    “你是不是把车翻在路上了,泔水撒了一地,太臭了,乡里领导叫我来通知你一下,你得负责把现场清理一下,要不就罚你的款!”
    中年女人怯生生地喊着。
    即便是大声喊叫,这女人的声音也是很细弱,很文静。
    丁老三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大步地走到大门旁,拉开了门闩。
    “这下雨天的,还得劳驾你亲自跑一趟,你们这些干部也怪辛苦的……”丁老三拍着马屁说:“要不进屋来避避雨吧。”
    那个女人羞涩地笑了一下:“那怪不好意思的。”
    那笑容让丁老三觉得如沐春风。
    于是他美滋滋地说道:“避一会儿雨,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那女人也不推辞,跟着丁老三往屋子里走。
    “我们这些新来的干事,不好做工作啊。”女人一边走,一边叹息着说:“领导上安排了,黑灯瞎火冒着雨也得跑一趟。”
    “是呢,是呢……”丁老三附和着说。打开了房门,扑面而出一片刺鼻的酸臭味道。
    那女人却毫不介意,悠然地走了进去,丁老三不怀好意地挂上了门闩。
    女人走在前面,却好像没有任何察觉,丁老三吐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向女人扭动的屁股摸了过去。
    “大不了给她点儿钱……”丁老三兴高采烈地想:“反正今天刚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农家乐饭庄的院子里。桌椅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老奎在檐下门前支起来一把巨大的遮阳伞,遮挡着风雨。伞下搭了一张小桌,桌面上摆着茶壶茶碗。
    老奎倒在一张躺椅上,哼哼唧唧,优哉游哉。
    毒刺在他对面坐着,气呼呼地嘟着嘴,像个年画上的娃娃一样招人怜爱。
    “你说,老七的电话明明是打给我的,为什么不叫我去找那个人?偏要让老三去?”
    老奎哼唧了两声,摇摇头,说道:“这下雨天的,三更半夜,你一个小孩子出去乱跑,容易被人怀疑。”
    毒刺想了想,忽然很邪魅地笑了一下:“那你叫老三一个人去,就不怕她被人劫色,万一……”
    老奎摸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怀好意地说道:“你还别说,那个丁老三,还真就是一个老流氓!”

    老七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老奎和教师,毒刺正在这里喝茶聊天。
    虽然各怀心腹事,但是至少目前还是合作状态。
    在这一局中,每个人都各有所需,人人都在担心其他人会背信弃义。所以老七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很吃惊。
    闻道士的担心是多余的,毒刺的电话音量开得非常大,就算老奎不使用听觉者的能力,大家都很轻松地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
    一听到老七说“夜市往北的小路上的三轮车老板”,老奎马上意识到,这人就是丁老三。
    毒刺自告奋勇要去找丁老三,老奎给出的建议是二姐教师去比较合适。

    其实,教师的心里何尝不是在另有所图,闻道士既然煞费苦心地把手机传递出去,就说明手机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机密。
    教师接纳了老奎的建议,自己亲自去找丁老三刺探,把毒刺留在了老奎的院子里。
    气氛尴尬,没话找话。
    老奎问道:“听说你是九幽局的老九?”
    毒刺哼了一声:“是。”
    老奎问:“你年龄最小?”
    毒刺说:“我最小,但是我入门早。”
    老奎问:“你比谁入门早?”
    毒刺忽然反问:“你猜?”
    老奎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可猜不着。”
    毒刺冷笑一声:“那就说明你的能力是假的!你在骗鬼……”
    老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毒刺想了想,接着说:“我比老五,老六,老七,入门都要早。”
    老奎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毒刺有点失落:“你不想问问为什么?”
    老奎说:“不想,如果你忍不住,你一定会自己说出来的。”
    毒刺叹了口气,说道:“我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九幽局的人了。”
    老奎“哦”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毒刺又深长地叹了口气:“其实,你应该看得出来,老三就是我妈!”
    老奎惊悚地反问:“为什么?”
    毒刺有点怨毒地说:“妈就是妈,没有为什么?”
    老奎说:“你就管你妈叫老三?”
    毒刺说:“这是九幽局的规矩,身在门中,不论亲情,只论资质。”
    老奎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你爹是谁?”
    毒刺这次悲伤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也许是老二,也许是老大,也许是什么别的人。”

    老奎抿了一口茶,沉吟着说:“你刚才还说,老三出去会不会被劫色,你就这么恨你的妈?”
    毒刺依旧怨毒地说:“无论是谁,整天玩弄毒药,然后被感染,把自己的儿子生成一个神憎鬼厌的侏儒,你说会不会遭恨?”
    老奎想了一会儿,深沉地说道:“我也是天生的瞎子,可我从来没恨过我的父母……你的妈把你留下,自己出去刺探消息,可见他还是很在乎你的,把你留下也是为了尽量保护你吧?”
    毒刺嘿嘿的奸笑了几声:“你以为她是为了保护我?你知道,她会把我拽起来扔出去,就为了替她挡住老五的飞脚。”
    老奎这次真的无话可说,默默想了半天,缓缓地说道:“相爱,相杀……”

    忽然门口一声响动,大门被推开,淅淅沥沥的雨中,老七和闻道士并肩走进来。
    老奎虽然看不见,但是已经知道回来的人是谁。
    毒刺却能看见老七脸上那种茫然,古怪甚至恐惧的神色。同时也发现了闻道士洋溢着不一样的快乐情绪。
    “老五,老七……”毒刺迟疑着,问道:“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
    闻道士没有说话,眼睛轱辘轱辘地转动,好奇地打探着院子的情形。
    老七无比复杂的叹了一口气,大声说道:“这位不是老五,这位是……老六,灵童!”
    毒刺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吓得老奎手里的茶杯差一点掉在地上。

    这时候,姜铁和周亦凡的车子开进了公安局大院,老马队长刚刚从前车上下来,冷冷地站在门口,迎候着他们三个人。
    周本平正在“富佳天城”小区门前一筹莫展。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姜铁那样冷静的分析推理,也没有周亦凡那种机智灵活。面对着紧闭的小区闸门,他没有任何办法进得去。如果进不了小区,他的一切推论都无法证实。

    更为重要的是,在山坡上,曹山仔仔细细地听完了高功道士给他讲述的“宛渠之墓”的来龙去脉,然后很认真地问道:“宛渠之墓,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真的可以倒转时间?”
    “不是倒转时间……”高功严肃地回答:“是重置时间!”
    “哦!”曹山兴奋地说:“那我有点兴趣了!”
    第五十三章 富佳天城

    午夜,雨后无风,更加沉闷。
    “富佳天城”小区的豪华不锈钢闸门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每一格栅栏都像是一柄刺刀,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本平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好像一只迷路的孤魂野鬼。
    怎么进去?一筹莫展。

    突然,闸门发出一阵嘎嘎拉拉的转动声,打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空隙。
    一个穿着整齐的保安走了出来,来到周本平面前。
    周本平一时之间有点心虚,正想编个瞎话解释解释。
    不料,保安却先规规矩矩给他敬了个礼。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保安客客气气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周本平含糊地说:“我就是……那个!”
    “我们在监控里看见您一会儿了……”保安往身后一指,隔着闸门能看见保安值班室。
    “您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请便吧。”保安的措辞很得体,不卑不亢地说:“这是别墅区,里边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也是为你好,免得惹麻烦,也别让我们为难,好不好?”
    保安这句话有点儿软硬兼施的意思了。

    但是这种态度却激怒了周本平。
    “什么叫有头有脸的人物?”周本平冷笑:“非富即贵是吗?有钱人就值得尊敬是吗?”
    保安无可奈何地摇头:“话也不是这么说,我是好心劝你,听不听的随便,不过我可先提醒你,您要是还不走,按照我们制度就得报警处理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听了这句话,周本平忽然心中一动。
    “呵呵,报警!你知道我是谁么?”周本平壮着胆子说。
    保安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周本平凑过去,故作神秘,低声耳语:“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我就是警察!”
    保安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您就是那位刑警,领导?”
    周本平敏感地捕捉到了保安这句话中的信息。
    他小心翼翼地说:“没错,我就是。”
    保安有限谄媚地笑了一下:“那您刚才怎么不直接叫我们开门呢?”
    周本平急中生智:“我是先观察一下有没有人跟踪我。”
    “哦……”保安恍然大悟的样子。
    “是不是其他人先到了?”周本平循着那一线微微隐现的痕迹,谨慎地询问。
    保安仿佛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言,回复得过于轻率,所以陪着笑脸问道:“请问,领导贵姓?”
    周本平觉得自己这一刻脑筋转得飞快,甚至有点茅塞顿开的意味。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姓马!”
    在兰坊市刑警队伍里,周本平熟识的就只有老马队长。
    以前给周刊做专题稿子的时候,周本平曾经和马队长打过交道,而之所以能够接触到马队长,是因为广电周刊马总编的介绍——他们俩是一家兄弟。
    想不到的是,保安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周本平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意识——歪打正着,蒙对了!
    保安仿佛已经减少了大部分疑虑,轻松地问道:“那您要去的是哪一栋?我带您过去……”
    周本平不动声色,心里迅速盘算着,嘴上慢慢地说:“我要去的是省委安副书记的家的那一栋。”
    一边慢慢吞吞地说话,一边谨慎观察着保安的表情。
    一句话,一局对赌。蒙对或蒙错,各安天命。
    “不对!”保安一下子恢复了戒备的姿态:“不是这么交代的……”
    交代!
    周本平捕捉到,保安说的是“交代”。
    刹那之间,周本平意识中灵光闪现,变得澄澈通透。
    “哦,我们平时都是这么说习惯了……”周本平说:“其实,他们前面进去的领导们,应该安排的是说,去小安记者家的那一栋,对吧?”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
    保安似乎接受了解释,但是有点为难地说:“小安记者?这个……”
    “安如山!”周本平迅速说道:“业主的名字叫安如山,听着像个男人,其实是个女生的名字!”
    保安笑了:“这就对了,我带您过去!”
    周本平如释重负!

    保安引领着周本平,从闸门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一走进来,立刻有一种曲径通幽,豁然开朗的感觉。山石花树,郁郁葱葱,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蜿蜒流泻,浓密的树影摇曳之间,依稀能看见错落有致地散落着的别墅小楼。
    那个保安带着周本平,沿着一条青石甬道慢慢走进去。
    “果然是别有洞天!”周本平赞叹。
    “那是,那是。”保安得意地说:“我们小区,都是北美印第安风格的小别墅楼房,但是对外宣传都不叫别墅。”
    “为什么呢?”周本平有点奇怪。
    “别墅,太俗气了,不够档次!”保安边走边说:“我们都叫低密度住宅,低碳环保集群,这一听多有档次!”
    周本平没说什么,暗笑了一下。
    保安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满脸骄傲的表情,就好象那些低密度住宅全都是他的产业一样。
    潜藏在树木花丛中的路灯,透出微微的光亮,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石板路上,影痕浅淡,忽然有些扑朔迷离的意味。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保安带着他来到一栋小楼前。
    这栋小楼很明显在整个区域里孤僻地独处一隅,跟其它的同类疏远了距离。
    周本平一下子紧张起来:“到了?是这一栋?”
    那保安没有说话,沉默地站着,毫无反应。
    这样忽然的沉默与他刚才唠叨闲扯的风格瞬间逆转,让周本平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保安慢慢地转过身子,朝向周本平,轻声而缓慢地说:“到了,就是这里,您还有什么事儿要交代的吗?”
    这个口风明显地判若两人,周本平惊悚地向后退了一步。

    保安笑了一下:“您知道我为什么带着您走过来吗?”
    周本平不敢回答,只有微微点头。
    “因为我力气小,而且又懒……”保安阴沉地说:“我可不想一路扛着你走过来!”
    周本平还没有反应过来,保安一拳冲出,重重地打在周本平的胸膈上。
    周本平顿时气息断绝,痛苦地弯下腰。
    保安没有丝毫停顿,紧接着一拳挥出,正中周本平的下颚。
    这一拳无比沉重,打得周本平剧痛难忍,眼泪鼻涕一起喷了出来。
    保安顺势揪住他的衣襟,连拉带扯把他拖上台阶,在门口的可视对讲门铃上按了一下。
    “谁?”门铃里传出一个声音问。
    “我,保安!”保安把周本平拽过来,贴近门铃的摄像孔:“有客人到!”
    大门紧接着被打开了,保安直接把周本平一推,像一条破抹布一样甩进了门里。
    然后保安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小楼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周本平努力地坐起身子,用力干呕,大口喘气,试图回复气息。
    黑暗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是谁?”
    这个声音冰冷,潮湿,像一条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他说他是刑警队马队长……”保安说道:“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你自作主张。”那个男人说。
    “没错,我自作主张,但是干得不错!”那个保安似乎毫不介意,还在调侃。
    周本平艰难地努力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正常呼吸。
    “说说吧,马队长,有何贵干?”黑暗中的那个男人说。
    很明显,他叫“马队长”,指的就是周本平。
    这是莫大的讽刺。

    周本平自作聪明的以为自己骗过了保安,却没想到这个保安正是局内人。
    人鬼莫辩,生死未卜。黑暗之中,是死路还是生机,都不得而知。
    周本平呼呼地喘着粗气,判断着一切可能性。
    “说话啊,问你呢……”那个保安催促道:“我可没想到马队长居然这么年轻!”
    这个保安的语气尖酸刻薄,周本平一下子恼火了。
    他慢慢地继续力气,从地上站起来,一字一字沉重地说道:“昨天下午,广电局看大门的老曹死了,是意外猝死……”
    “嗯,这个我知道,可是有什么关系?”黑暗中那个男人缓慢地说。
    “第二天那我去老曹家吊唁,偶然间发现老曹的小孙子一直在不停地写两个字……”
    “哦,哪两个字?”男个男人饶有兴趣地问。
    “天卦!”周本平说:“天地的天,八卦的卦!”
    “哦,天卦……”那个男人如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本平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本来,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很糊涂,直到今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我一直在琢磨这个梦是什么意思,然后突然看到路上的霓虹灯广告牌倒影在积水里的样子,我才突然想通了!”
    “倒影,倒影……”那个黑暗中的男人很明显在琢磨着:“好吧,我明白了!”
    周本平肆无忌惮地冷笑一声,勇气爆发,顿觉毫无畏惧:“我终于想到,其实那孩子写的应该是他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字迹,只不过孩子还小,他没办法分辨他看到的是正面的字还是反面的字!”
    “嗯,天卦,天卦,其实就是反转的‘佳天’两个字!”那个男人说:“你很聪明!”
    “我不聪明!”周本平叹息道:“我女朋友才聪明。”
    “你女朋友?”那个男人问道:“谁?”
    周本平放声大笑:“谁?你还问我,你现在就在她的房子里。”
    黑暗中,那个男人没有说话。
    周本平索性一鼓作气说下去:“那天早上我去吊唁之后,不小心带了一张孩子写满了‘天卦’的纸张,然后我把那张纸举起来看了一眼,那时候我女朋友忽然表现出一种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当时我虽然看到了,但是没有多想,我当时以为她只是身体不舒服。”
    周本平叹息着:“其实我应该想到,她当时就已经猜到了,天卦,就是反转过来的‘佳天’两个字,就是富佳天城中间的两个字。”
    周本平缓了一下,接着说:“昨天中午的阳光很好,纸面上的字迹应该很容易从背面看得出来,我想,破破那孩子在老曹死亡现场看到的,也许就跟着这个情景差不多!一定是老曹偶然拿着一张写着‘富佳天城’四个字的纸张,但是小孩子看到的,是透光的背面字迹,所以他只记住了‘天卦’两个字,而且小孩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好记在心里,一遍一遍的书写。”
    那个保安忽然问道:“那你怎么确定,富佳天城一定有她的房子?”
    “因为之前的一天,我和她一起乘坐出租车,她曾经和司机闲聊,说起富佳海都是豪宅区,富佳天城更是豪宅之中的豪宅……”
    周本平痛快地说:“她们家在富佳海都就有一套房子,所以我想通了之后,就推测,当时她看到‘佳天’两个字那么奇怪的表情,很可能是因为她们家在哪里也有房子。”
    “没错,你说的对……”黑暗中的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她没有偏私之心,当时就应该告诉你他看到的真相。既然有所隐瞒,就说明她必然有存私存疑之心。”
    “说得好,说得好!”周本平鼓足力气声说道:“所以,今天下午,她就被莫名其妙地绑架了,当我想通之后,我就想来这里查探一下,富佳天城到底有没有她的房子?如果有,这件事和老曹之死有什么关系?又和她被绑架有什么关系?”
    一阵漫长的沉默,黑暗之中都没有人说话。

    半晌过后,那个声音缓缓问道:“那你现在的结论呢?”
    周本平无所畏惧,朝着黑暗深处怒吼一声:“这就要问你了啊,安副书记!”
    喊出这句话,周本平自己都被自己的勇气惊呆了。
    然而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另一个声音缓慢地传出来:“周记者,你很聪明,可惜的是,你不应该一个人来……”
    这个声音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假如你多带一个人来的话,可能整件事情就要改写了!”
    周本平吃惊地听着,这个声音是个女人。
    绝对不是小安的父亲,不是那个著名的官员。
    “还有一点,你猜错了!”这女人说道:“这种小事情,根本不需要老板亲自出面,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往往总是这么爱意淫。”
    说完,她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少年包青天》看多了吧?”

    周本平怒不可遏,却又莫名恐惧。
    第五十四章 旁敲侧击

    那个女人的笑声很压抑,但是很嚣张。
    就像好像她心里有一件无比畅快的事情需要发泄,但是又不能被别人知晓必须低调隐忍。只好在喉咙到舌尖之间吞吐一些快活的空气,聊以自慰却又洋洋得意。
    那个保安显得有点不耐烦,说道:“这个人,到底怎么处理?”
    女人一下子生硬地停住了笑声,说道:“老爷子,你看怎么办?”
    周本平注意到,女人的称呼是“老爷子”。
    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简洁地说了两个字:“放倒!”
    “好吧!”女人温顺地说道:“听老爷子的吩咐。”

    那个保安向周本平站立的位置慢慢地移动过来,即使看不见,周本平也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正在游走而来。
    他忽然冒出一种极其恐怖的预感,一刹那,闻道士的那句警告在在耳边响起——你,又要死了!
    “放倒”的意思是杀人灭口吗?
    周本平挣扎着呼喊:“你管我叫周记者,你知道我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周本平脑海之中忽然一望无际,濒临生死关头,他想不起周亦凡,想不起小安,想不起农家乐院子那些谋划,他耿耿于怀的只有一个问题——我到底死在谁的手里?
    既然了悟逃不脱鱼肉生死之命运,又何必纠结刀俎的利钝呢?
    说到底,周本平终究是个看不开的人。
    可惜,黑暗之中没有人回答。
    保安已经摸到了他的位置,忽然发力,一只手从他的腋下环穿过来,扣住他一侧的肩膀和手臂,另一只手精确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而后双手扣锁,猛然发力勒紧。
    周本平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像瀑布一样从大脑一泻千里,意识倏然泯灭,他刚想用没被锁住的一只手去掰开勒在脖子上的胳膊,可惜的是,手臂还没抬起来,整个人已经像一滩烂泥摔倒在地板上。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可惜了……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说话的是那个“老爷子”。
    他的声音不再尖利阴毒,而是充满了沧桑悲凉。
    这是他真实的声音。
    可惜的是,周本平听不见了。

    夜深人不静。
    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办公楼层里,依然灯火通明,各个科室都有人在忙碌着。
    小安的绑架案是首要大案,省厅遥控指挥,局长亲自督办,伙计们不敢不卖力气。
    查监控视频,查电信通话,查网络记录,查线人密报,查市区之内的大小旅馆,马队长手下的警察们忙得不亦乐乎。
    汽车修配胡同的死亡案突兀出现,给绑架案意外地插入了一段扑朔迷离的色彩。
    死者的身份是多年前曹山挖眼伤害案的受害者之一。眼珠被挖出,这一点和曹山的作案特点挂上了钩。
    而曹山目前被认为是小安绑架案的唯一嫌疑人。
    那么挖眼死亡案和绑架案之间有什么关联?那个死者和曹山又有什么关联?
    警察们迅速行动起来,这一夜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

    小会议室位于刑警支队办公楼层的角落里,远离了喧嚣。
    姜铁,周亦凡,老梁和老马散落坐在会议桌旁,各自占据了一角位置,好像在聊着闲天,但是都心不在焉。
    “我们提到的情况有没有反馈给省厅那边?”姜铁问老马:“关于曹山的嫌疑人认定?”
    老马说:“已经给省厅说过了,省厅专案组说,他们有自己的渠道发现,绑架小安的嫌疑人也许是曹山,但是也没有完全确认……”
    他轻轻地苦笑了一下:“至少跟我说是没有完全确认!”
    “那他们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姜铁问。
    老马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是意味深长。
    姜铁点了点头:“哦,明白了,那个视频的后半段!”
    “他妈的!”老梁忽然很愤怒地爆了句粗话:“要是不想给我线索,那就干脆什么都不给,要给就给个全套,像这样掐头去尾遮遮掩掩的,有意思么?”
    姜铁和周亦凡心虚脸红,情知老梁这话是指桑骂槐。

    老马笑了笑:“老梁啊,冷静。话不能乱说,这种案子涉及到大领导,指不定有什么内幕,省厅给我们前半段视频,已经算是很信任了。把最重点的线索部分给你看了,能不能看出来问题,对你也是一个考验,对吧?”
    他扫了扫姜铁和周亦凡:“所以呢,有些事儿,不要强求一览无余,尤其是涉及到隐私的问题,讳莫如深,嗯,讳莫如深!”
    姜铁和周亦凡也知道,老马队长这句话也是在含沙射影。
    周亦凡决定装傻到底。

    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老马还没出声,一个小警察推门进来了。
    “队长,那个学徒工的询问做好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
    老马一摆手:“把他带进来。”
    周亦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警察向门外一招手:“你,进来!”
    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工装,黑壮敦实的小胖子胆战心惊地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结果人都没有先说话。

    小伙子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几个人,一眼看到了周亦凡,好像见到了亲人似的,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哎呦,姐,你在这儿上班啊?姐你还认识我吗?我给你修过车呢!”
    姜铁脸色铁青,面无表情。
    老梁莫名其妙。
    周亦凡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老马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嘿嘿一笑:“哎!小周,你们认识啊?”
    周亦凡无比尴尬,只好点点头。
    “你在他们家修过车?”老马追问。
    “是……”周亦凡心虚,嘴软。
    小黑胖子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还在继续唠叨:“可不是呗,就昨天的事儿,你还别说,当时姐的车祸害得老惨了,好在我家师父的手艺还是不错……”
    周亦凡冷不丁地一拍桌子:“闭嘴!”
    她的表情叫恼羞成怒,她的语气叫色厉内荏。
    小黑胖子吓呆了,立马乖乖地闭嘴。

    老梁有点过意不去,朝周亦凡使了个颜色。
    老马宽厚地看了周亦凡一眼,笑笑。然后对小警察一挥手:“行了,没事让他回去吧。”
    小警察把小黑胖子带了出去,顺手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整个世界清净了。
    姜铁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周亦凡你乱叫唤什么,吃错药啦?”
    周亦凡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继续沉默。
    “你们省城的领导来我们这儿办案,刚到就把车祸害得那么惨,还得去修车。”老马好像自言自语地说:“有这样的事儿,你提我呀,好歹这也是我的地盘,我给你言语一声,说不定不用花钱……”
    这叫做旁敲侧击。

    姜铁虽然不动声色,但是脑子在一点点清理思路,分析老马队长的意图。
    他试图模仿着老马的姿势,语气,神态,把自己代入老马的思维……有点儿自我催眠的状态。
    第一点、你们这些警察刚一到我的地盘,就遭遇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把一辆警车祸害得乱七八糟——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来到兰坊的首要原因是因为碎尸案,那么这件事跟碎尸案是有关吗?
    第二点、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通知当地警察,而且很明显你们还想要继续隐瞒下去?
    第三点、周亦凡为什么要去那家修配厂修车?而且还和死者有过接触,周亦凡认识死者吗?死者跟曹山是否有直接关系?如果有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周亦凡也间接的和曹山有某种关联?
    第四点、发生绑架案之后紧接着发生了死尸案,两个案子都指向曹山,绑架案的另一头牵连着周本平,死尸案牵连着周亦凡,这兄妹俩纠结着曹山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想到这里,姜铁不禁一惊。
    如果老马的思维足够敏锐,沿着这几个疑点顺藤摸瓜捋下去,他立刻就能发现几个点上的疑问根本不能自圆其说。
    加入老马再努力一点儿的话,他块就能发现九幽局的存在,那么,他自己和九幽局的密谋和协议也必然被揭穿。
    但是问题是,按照自己和老梁推测的,老马队长应该是安海城的班底里的人,而据推测九幽局貌似也因该是安海城的阵营中的成员——因为周亦凡介绍说九幽局中某个成员持有省委办公厅的证件。

    安海城是个著名的激进派官员,以城府深沉,谋略精深著称,一度被认为是本省最有前途的政治人物。
    像这样的大人物,要安排自己的班底,除了笼络一些政商人物之外,也有必要间接吸纳一些社会人士,有时候,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自然需要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来操办。
    当然,作为安海城而言,肯定不会直接去布控这些人。
    那么,这中间肯定要有一个衔接的环节,那个持有省委办公厅证件的人可能是被遴选出来充当这个角色的。
    如果这些推论正确的话,那么农家乐院子里的那些谋划,就很有可能通过九幽局的人传达给安海城,所以,安海城才会在第一时间亲自打电话来,暗示姜铁“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但奇怪的是,老马竟然揪着死尸案牵制着周亦凡不松口,牵制着周亦凡,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牵制着姜铁,这么做的意图很明显和安海城本人的默许和承诺不符。

    那么问题来了……
    要么老马队长不是安海城体系之内的人,所以九幽局和安海城的通气,老马并不知道,因而还揪着周亦凡和姜铁不放。
    老马能够做到兰坊刑警支队的位置上,虽然说是安海城安排的,但是没有人规定谁给你安排的位置,你就一定要效忠到底——政治台面上翻云覆雨的例子屡见不鲜。
    要么还有一种可能,老马队长和九幽局是安海城一个阵营里面的不同派系。虽然作为一套班子里的人,但是争宠求荣的竞争往往更加激烈。
    九幽局和姜铁达成的交换协议,安海城立刻就能知道却没有照会老马队长,只能说明一件事——至少在解决绑架案和曹山的问题上,九幽局的意见和行动比老马更有价值。
    如果这个推论大体上正确的话,那么安海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姜铁忽然打了一个寒战,他毫无缘由地跳出来一个念头——安海城也想搜集到那些所谓的“六感者”!
    很有可能……
    姜铁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安海城会纡尊降贵亲自给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警察队长打电话。
    搜集六感者的关键,就是周本平,而周本平被自己带走了。因而安海城在电话之中才会刻意提醒自己,他很想了解那位周记者。
    那么说来,自己的那个秘密应该还没有被泄露,之前的揣测是自己多虑了。
    但是紧接着,两个隐隐的忧虑又再次浮现出来……
    第一,安海城这样的封疆大吏,政治明星,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搜集所谓的“六感者”,难道他也相信什么外星人和时间重置的鬼话?
    或者,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今天不应该放周本平回家去,这是一个微妙的时刻。当时情势所迫考虑不周,放周本平回家毫无道理。
    看贴不回遭鄙视!
    第五十五章 疑神疑鬼疑人

    姜铁的思维在高速运转,表面上却波澜不惊。
    周亦凡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老马笑吟吟地瞧着她,风轻云淡,气定神闲。
    老梁无可奈何地瞧着这三人,心里把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轮回。

    其实,周亦凡虽然表面上在赌气沉默,脑海里也在跳跃琢磨着……
    入夜之前,她和闻道士驾车赶到思故乡公路入口的时候,闻道士提醒她。后面有一辆黑色的SUV车在跟踪她们。
    周亦凡跟闻道士下了车,向那辆跟踪的车走过去。
    忽然间,周亦凡觉得这辆车仿佛在哪里见过。
    作为一个有天赋的女警察,周亦凡虽然表面上喳喳呼呼大大咧咧,但是隐藏在表象后面的却是相当敏锐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以及分析能力。
    她迅速开动脑筋,一个点一个点的回忆,到底曾经在哪里见过这辆车。
    她来到兰坊的时间本来就不长,曾经去过的地方的更是屈指可数。
    她想起来了。
    于是她大步地走了过去。黑色SUV车忽然间打开了车门,那个男人说道:“警官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啊,有点没想到!”周亦凡说。
    车里那个男人依然端坐在座位上,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不过他说:“没错,是我,警官很意外吗?”
    周亦凡笑笑:“本来是很意外的,但是一看到你,我就觉得不意外了。”
    他扭过头,对周亦凡说:“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他们很快就要找来了!警官,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说!”
    周亦凡考虑了一下,对闻道士说:“帮我把风,盯仔细点儿!”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上了那辆黑色SUV,顺手关上了车门。
    “我是应该叫你老板呢?还是叫你线人呢?”周亦凡揶揄地说。
    那个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你还是叫我老板吧!”
    这个男人,居然就是前一天周亦凡去修车的那个修配厂的老板。

    周亦凡也笑了笑:“为什么跟着我?”
    “是姜头儿指派的。”老板说道:“他叫我盯着你一点儿,怕你出事儿,他很关心你!”
    “我擦!”周宇凡骂了一句:“派人盯梢叫关心?怎么他妈想的……”
    老板很沉着,没吭声。
    “你怎么跟上我的?”周亦凡问:“按说你要是长时间跟着我,我应该发现了的。”
    “这个就不多说了,反正我有办法……”老板说道:“我跟上你,也不全是因为姜头儿的安排,我有件事跟你说说。”
    “什么事儿啊?”周亦凡问道:“整得挺神秘!”
    老板想了想,说:“我昨晚上看见你在我门口跟那个乞丐说话,我听见你们提到山猫哥……”
    “嗯,没错。”周亦凡说:“那个乞丐以前就是山猫哥。”
    老板摇了摇头:“你错了,他不是山猫哥!”
    “他不是山猫哥?”周亦凡有点糊涂了。
    “你问过他是山猫哥吗?”老板说:“他给你确认了吗?”
    周亦凡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忽然有点沮丧——没错,那个乞丐还真没有承认自己是山猫哥。
    老板很沧桑地叹了口气:“当时,那个乞丐说,哥已不在江湖,为何江湖还有哥的传说……”
    周亦凡点点头:“没错,他是真没说的。”
    “他那是说给我听的……”老板缓缓地说:“因为,我才是山猫哥!”
    周亦凡愣住了。
    老板把自己头上的工装帽摘下来,转向周亦凡,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周亦凡仔细看了一下,那只左眼果然看起来有一点不同,但是如果不靠近了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
    “这是在德国定制的仿真义眼,很贵的,但是很值……”老板有点炫耀,又有点悲凉:“戴上之后,以假乱真。”
    周亦凡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点点头:“嗯,看得出来。”
    随即发现这句话太伤人,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看不出来!”
    老板早已经无所谓了。接着说道:“自从那年出事之后,因为我家里有钱,所以来得及及时手术,又安装了假眼,但是其他几个人家里都没什么钱,所以只能空着……”
    周亦凡明白“空着”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家里给我开了一家修配厂,你知道的。”老板说:“但是大老二他们家就很穷,没着落,再加上他自己游手好闲,也不正经过日子,就渐渐沦为了要饭的,在他心里,总觉得是我欠他的,所以隔三差五,就跑到我厂里来要钱,起初我还挺可怜的,慢慢的,时间长了心也就硬了……”
    老板这一段话,很悲凉,很无奈。

    周亦凡平淡地说了一句:“你跟踪我这么半天,不会只是为了给我讲个悲情故事吧,山猫哥?”
    “当然不是,这一段只是临时路过……”山猫哥狡黠地笑笑:“我有一个重大内幕,要报告给你,这件事我谁都没跟谁说过,只给你一个人说。”
    周亦凡很苦恼,一般情况这么说的,基本上都是废话。
    “说说看吧,快点儿……”周亦凡明显标识了她的不耐烦:“说完我好进乡里,还有正事儿呢。”
    “你放心!这个内幕正和你的事情有关系。”山猫哥说。
    这下子周亦凡来了精神:“快说!”
    “当年,曹山动手挖我眼睛的时候……”山猫哥用手指指着自己那只以假乱真的左眼,阴沉而怨毒地说:“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谁?”周亦凡瞬间紧张起来,这个故事他听姜铁讲过,但是没想到当事人居然还有这么劲爆逆转的剧情。
    “我不知道他是谁。”山猫哥摇摇头,慢慢地说:“当时我躺在地上,他们以为我昏死过去了,其实我醒过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曹山和那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动手挖出了大老二,老刀和三平的眼珠子,我很想喊救命,很想逃跑,但是我不敢……”
    山猫哥的声音忽然变得喑哑而凄厉:“我的心砰砰地跳,但是什么都不敢动,只能就躺在那里装死,等着他们俩过来活活地挖出我的眼珠子。”
    周亦凡听得不寒而栗,浑身爆起阴寒的鸡皮疙瘩。

    “我听见曹山说:‘师父,这是最后一个了’。然后一个男人说:‘做完了这个,你就直接跑路,到思故乡去等着我……’”
    周亦凡大为惊骇:“你是说,曹山很可能躲藏在思故乡?”
    山猫哥还是摇了摇头:“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曹山很有可能在思故乡有一个窝点。”
    周亦凡盯着他的脸,狐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因为有一个叫小安的姑娘,被曹山绑架了,据说那姑娘是省里大领导的女儿。”山猫哥说道:“刚刚姜头儿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搜罗两个线索,一是找你的踪迹,二是找曹山可能的去处。”
    周亦凡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给姜铁打电话请假时,姜铁那么反常暴躁,原来是小安被绑架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她才知道小安是大领导的女儿——省里的高官之中,姓安的只有一个人,她知道是谁。
    “那你有告诉姜头儿,曹山有可能窝藏在思故乡?”
    “我当然说了。”山猫哥说:“我还给他分析了一下,如果曹山绑架了这个姑娘,很可能会藏在思故乡没动。因为曹山太扎眼了,他要是转移人质,很容易被发现的。但是我只是跟他分析说,曹山有可能藏在思故乡,我没有告诉他当年另外一个人的事情。”
    周亦凡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没有告诉过姜头儿这件事?”
    山猫哥摇头:“没有,别说是对姜头儿,就是对我父母,对当年打官司的律师,我都没说过。”
    “为什么?”周亦凡很是好奇。
    “因为我那时候还小,年轻气盛……”山猫哥慨叹:“我一直想亲自找到山猫,亲手杀了他。”

    山猫哥把脸转过去,似乎有某种情绪不愿意被周亦凡看到。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我在一天之内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山猫哥淡淡地说:“我以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惹是生非的小混混,从那天开始,我一下子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我在好几年的时间像个哑巴一样封闭自己,一旦有时间就跑到思故乡来查探,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遇见曹山,抓到他,亲自杀了他……”
    周亦凡没有表示,沉默算是一种认同。
    山猫哥接着说:“直到有一天,我听说曹山居然回来了,而且还投案自首,还判了刑,还我都要疯了……我怎么可能让他继续活着?”
    这时,周亦凡忍不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山猫哥很狰狞地地笑了一下:“我别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我找到混社会的兄弟,帮我搭上一条线,买通了监狱里最厉害的一个老大,要他在牢房里搞一搞曹山,但是不要搞死他。”
    “不要搞死他,为什么?”周亦凡有点疑惑,但随即她就明白了。
    “因为,如果曹山受了重伤的话,一定会被送进公安医院治疗。”山猫哥说:“那一天我去探监,跟那个牢里的大哥约好了,他动手打人,务必要打成重伤,我等消息,一旦事成,我就提前混进公安医院埋伏起来,曹山必须亲自死在我手里……”
    山猫哥无比怨毒地说。
    周亦凡在脑海里迅速把所有的情节都过滤一遍,却发现所有的衔接都似是而非。
    “如果那天你也在公安医院,准备要干掉曹山,那他为什么还是越狱跑了?”周亦凡问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曹山在挖我眼睛的时候,现场还有一个人,被曹山叫做师父的人吗?”
    “嗯,怎么了?”
    “那天晚上,那个人又出现了!”山猫哥的声音有点颤抖,掩饰不住的恐惧而强作镇定:“曹山住进公安医院那天晚上山,我去杀他,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人又出现了……”
    今日更新结束!谢谢各位捧场!

    明天继续!
    第五十六章 猜忌

    “继续说……”周亦凡催促道。
    “那天晚上,很冷!真奇怪,明明是夏天,我为什么感觉那么冷?”山猫哥一点一点回忆着:“那是八月最热的天气,我还特意穿了一件长袖衣服,但是总是觉得有一股寒气在我身体里发作,好像疟疾一样。”
    他看了周亦凡一眼,胆怯地说:“可能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吧?”
    周亦凡摇了摇头:“你没说实话!还是故意忽悠我?”
    “哦,哪里没说实话?”山猫哥反问。
    “很简单!”周亦凡说:“你可以买通监狱里的老大打伤曹山,但是你怎么知道他确实动手了?怎么确定曹山受伤了?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得知确切的时间地点,知道曹山一定去公安医院抢救?”

    公安医院不在兰坊,在省城。
    其实,很多省市都设有公安医院这样的一个机构。
    从前计划体制下,公安医院大体上属于公安系统的附属单位,除了正常接诊之外,还要需要承担刑事案件、交通肇事、民事纠纷等相关的司法验伤和急救工作。以及公安系统内干警人员的定期体检等项目。最重要的是,必要时需要承担犯罪嫌疑人以及在押人员的抢救和治疗工作。
    只是随着经济改革的不断深入以及司法管理体系的改进,公安医院逐步转变了职能,很多地方的公安医院甚至将各个科室承包给民营机构来运营。
    但是针对司法机关服务的基本职能还需要保留。作为资深的警界人士,周亦凡很清楚这些职能以及流程。
    实际上,周亦凡这样发问,她的目的很明确,因为这起事件里,牵连最严重的就是姜铁的哥哥。
    她禁不住隐隐有些担心,山猫哥的答案里会牵扯到到那个可怜的狱警。

    山猫哥想了想,说:“那个监狱里的老大,是我通过好多关系联系上的,你知道,监狱管理有多严格,你想买凶杀人,可不是像那些弱智电视剧演的那样容易,否则,我为什么要等到曹山入狱几年之后才有机会动手?”
    周亦凡这次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我问的不是监狱里的事儿。我是问你公安医院那一段,你怎么确定曹山入院的?”
    山猫哥狡猾地眨眨眼睛:“你干嘛非要这么穷追不舍?我本来想忽略这一段儿的。”
    这个回答让周亦凡的心沉了下去。
    “为什么呢?”周亦凡追问道:“是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姜头儿吗?”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不是……”山猫哥模棱两可地回答:“最关键的一条,你可以认为我是被吓坏了,我不想回忆起那一段的事情,而且,这也不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我们最好不要跑题。”
    “但是我想知道……”周亦凡不依不饶。
    “但是你没时间了!”山猫哥说:“姜头儿他们已经知道你在思故乡,他们已经朝这里来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可没告诉过姜铁!怎么回事?”
    周亦凡焦躁地问道。

    山猫哥很纠结,无奈地说:“姜头儿给我打电话,问我两个问题,一是能否提供曹山的线索,于是我跟她说,曹山很可能在思故乡有个窝点。然后他又问我,能不能查到你的去向,我跟她说,能!”
    “你怎么能查到我的去向?”周亦凡喊起来:“我刚才就问你,你还跟我卖关子!”
    山猫哥小心翼翼地陪笑道:“我也是实在没办法,那天你去我们厂子来修车,姜头儿就让我想办法盯着你,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在你车里装了个GPS监控器。”
    “我插你姥姥!”周亦凡怒了。
    “我也是实在没辙啊!”山猫哥哀求诉苦:“他是刑警支队长,我就是个屁,我敢不听话吗?”
    周亦凡想了想,就算他有道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儿……”周亦凡疑心重重:“曹山身边还有一个神秘人,这么重大的事情,你连姜铁都没有说过,却要告诉我?”
    山猫哥很苦闷地叹息,说道:“我以前不告诉姜头儿是有我的苦衷,今天选择告诉你,是因为姜头儿把我逼急了。”
    “怎么逼急了?”
    “其实我也很奇怪。”山猫哥说:“我告诉他,曹山很可能在思故乡藏着,而且根据你的GPS定位的方向来看,你也是向思故乡方向去的,于是我跟姜头儿说,很有可能你得到了消息,去思故乡追查曹山的线索了……”
    “我来思故乡可不是找曹山的,我是来找我哥的,我甚至还不知道小安被绑架了呢……”周亦凡一说完,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们肯定是同时查了我哥哥的电话定位。曹山,我,我哥,三个落脚点都在思故乡,这个线索就顺理成章了。”
    “那是,那是……”山猫哥附和着:“绑架的是大领导的女儿,警察肯定会开动最高的技术侦察系统。”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推敲措辞:“所以,这也正是姜头儿把我逼急了地方!”
    “到底怎么回事?有屁快放!”
    “姜头儿想了很长时间,很长时间没有出声。”山猫哥缓缓地说:“然后交代给我一件事,他说,叫我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要在兰坊市区里搞一点事情出来,要让分这件事情看起来跟曹山有关系,要让人以为曹山就在兰坊市区里……”
    山猫哥扭头看着周亦凡,谨慎地说:“在电话里,姜头儿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听见有人乱哄哄地喊,出发了出发了……那时候,他们已经朝这边来了。”
    周亦凡不动声色地盯着山猫哥:“那你打算怎么做?”
    山猫哥无比抑郁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能咋办呢,总不能让我去杀个人吧……?”
    周亦凡忽然笑了:“当初在公安医院,你都没弄死曹山,我估计你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山猫哥点点头:“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得先回去了。否则,很可能会被姜头儿堵个正着……”
    周亦凡点头应允:“好吧,但是你今天说话支支吾吾,不着四六,你肯定有很多事情还在隐瞒,改天我一定找你好好聊聊。”
    山猫哥心照不宣地一笑:“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从山猫哥的车上下来,周亦凡一直在反复地纠结,她很清楚姜铁想要的是曹山,甚至很可能是渴望实施私刑处置。而且从种种迹象表明,姜铁肯定还掌握着一部分不为人知的线索。
    这两点结合到一起来看,姜铁很可能滑向无法自控的危险边缘。
    但是有一点她始终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山猫哥为什么要把曹山身边存在着一个神秘人的消息独家透露给自己。
    山猫哥的所有说辞,每一条都好像都南辕北辙,似是而非,而且在几个关键的问题上,他是故意在卖关子吊胃口,欲言又止,必有所图。
    看起来,山猫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许还是哥哥说的对……周亦凡想到了那句话:所有人都在撒谎!
    这一刻,她想到了周本平。

    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姜铁也正想到周本平。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不是想到,这时候周本平正在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无比深邃而恐怖的空间里渐渐苏醒过来。
    周本平只觉得身体像一条冬眠未苏的蛇一样瘫软无力,他被人捆得像一只粽子一样,放置在一个无法探知的幽深空间里。刚刚苏醒的一刹那,周本平本能认为自己是不是身在地狱。
    但是随着体力一点点的复苏,周本平的意识逐渐清晰,确认了自己的只是暂时昏厥被捆绑了之后,他反而安静下来了。
    周本平索性把自己尽量舒展地瘫倒在地上,地面不凉,甚至还有一点温暖舒适地感觉。
    古龙有一句话说得很精彩:一个人的肉体受到极痛苦的折磨时,思想往往反而更敏锐。
    周本平觉得现在就是那个身体无比艰难痛苦,但是心灵无限清澈通透的古龙。
    他调整呼吸,闭目,冥想,一步一步地排列组合所有的前因后果……

    思故乡山脚下的地沟油小作坊里,丁老三和教师赤身裸体,腻腻歪歪地纠缠在一起。
    教师雪白精致的胴体和丁老三黑红透亮的油腻在昏黄的灯光下相映成趣。
    教师把那只手机摸出来,摆弄着,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机上就只有一条消息?”
    丁老三还沉浸在巨大的快感之中,一手拍打着教师的屁股,哼哼唧唧地说道:“你刚才叫得很好,我很满意,给老子长脸啦!”
    答非所问。
    “我是问你这手机上怎么只有一条消息?”教师追问道。
    “我哪儿知道啊……”丁老三含混地说:“这是我一朋友送我的,给我的时候就这样,我没动过。”
    “哦……”教师黏黏腻腻地回应:“想不到你还有几个好朋友!”
    “那是,那是!”丁老三开始大言不惭地吹牛:“想当年,老子在兰坊黑道上也是数得上一号人物,有上千的小弟,有上亿的资产,美女,豪宅,跑车,机关枪,要什么有什么,后来被对头陷害,坐牢了。啥都没了!”
    “嘁……”教师鄙夷地啐了他一下:“吹吧你?”
    丁老三扑棱一下坐起来,一巴掌拍得胸脯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吹什么牛?你以为我忽悠你,实话说,当年老自在坐牢的时候,那也是黑狱风云的老大,有多少在外面人五人六的,都给老子舔过鞋底儿,老子一高兴,说弄死谁就弄死谁!”
    “是么?”教师慵懒地哼哼着:“你这么厉害,举例说明一下,你都弄死过谁?”

    丁老三一对小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下,想了半天,说道:“有一个家伙,现在被传为在重刑犯监狱越狱的传奇人物,那小逼崽子,当年差点儿没被我打死……”
    第五十七章 骤雨微凉夜饮茶

    思故乡,农家乐院子里。
    老奎、老七、毒刺和闻道士,围坐在小桌旁。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半晌,老奎摸索着捏起一只茶杯,倒了半盏茶,伸手递了出去。
    “谁要喝一口茶?”老奎首先打破僵局,说道:“雨夜天凉,暖和暖和。”
    但是没有人接过去,老奎的手无依无靠地悬在半空,颇为尴尬。
    闻道士嘿嘿一笑,说道:“虽然是雨夜,但是天气并不凉。”
    老奎放下了茶杯。
    闻道士接着说:“你眼睛看不见,怎么会倒茶呢?你不怕溢出来?”
    老奎轻轻叹了口气:“我用听的。”
    闻道士仿佛很好奇:“听?怎么听?”
    “水注入杯子里,在不同位置上发出的声音是不同的。”
    老奎说:“水刚刚倒进杯底,声音沉而急,随着水位一点点抬高,声音慢慢变得平稳,等到中间线时,水声特别低而柔和,等过了中间位置,随着水位的升高,就会变得越来越尖利。”
    “嗯……”闻道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起来中间位置是个很奇妙的地方。”
    老奎脸上竟然微微浮现出一丝笑容:“你很有意思!能领悟到这个道理的人真的不多。”
    毒刺忍了半天,刺客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你们俩在扯什么鸡毛?”
    闻道士扭头看看他,温和地说道:“九弟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急躁?咱们喝喝茶,聊聊天不好吗?”
    毒刺不怀好意地盯着闻道士,但是终于把怨气忍了下去。
    不料,老七猝不及防地在闻道士身后大喊一声:“五哥!”
    闻道士似乎心不在焉地慢慢转回头,缓缓地说道:“老七,我是你六哥,不是五哥。我说过了,五哥出去办事了,很快就回来。”
    老七这一声是偷袭试探,但是显然没有结果。

    老七尴尬地笑笑:“好吧,六哥,那五哥去哪儿了?办什么事儿去了?”
    闻道士抬头望天,很努力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愧疚地说:“抱歉!我想不起来了,五哥临走之前曾经告诉过我,但是我没记住……好像他是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很久就会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他。”
    闻道士宛如灵异附体,悬疑难辨。
    毒刺压低了声音,喃喃说道:“难道他真的是老六?”
    闻道士很开心地大笑一声:“哈!我本来就是你六哥,你干嘛老把我认成老五。”
    老七和毒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骇然。
    老奎忽然说道:“有脚步声!是谁?”
    老七和毒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向大门处望去。
    片刻之间,高功和红颜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浑身湿透,污泥斑斑,显得十分仓皇狼狈。
    “老大,四姐!”老七来不及盘问追击曹山的情况,大声说道:“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还没等高功说话,闻道士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跳过来,一把拉住高功道士的手。
    这个动作让高功倍感诧异,眼睁睁地看着闻道士。
    “老大好!四姐好!”闻道士兴高采烈地说:“你们回来啦,想死我了!”
    高功疑惑地看着闻道士,又瞧瞧老七,莫名其妙。

    老七挠挠头,斟酌着词句,低声说道:“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总之,他现在不是老五了……”
    “那他是谁?”高功狐疑地追问。
    “他是老六!”老七索性脱口而出:“灵童!”
    “对嘛!我是老六啊!”闻道士依旧笑呵呵地说:“你们总是把我跟老五认错!”
    高功死死地瞪着闻道士,脸色阴沉,心潮澎湃。

    红颜被吓了一跳,她尽量稳定了情绪,试探着问道:“老六,你真的……”
    高功忽然截断红颜的话,接口说道:“你这些年干嘛去了?”
    他顿了一下,有点儿动情地说:“我们也想你啊!”
    闻道士迷惘地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些年?哪些年啊?”
    高功分辨着闻道士的细微表情,说道:“刚才你不是说,想死我啦?”
    闻道士点点头:“是啊!你们一直在前面走,我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我想喊你们停下来,但是怎么喊你们都不停,后来天黑了,我就找不到你们了……”
    高功的脸色变了。
    事实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你说,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高功声音有点颤抖。
    “是啊,我们走了很久!”闻道士说。
    “那到底是走了多久?”高功问道。
    闻道士想了想:“怎么着也得有一天吧,我们是昨天下午出发的,我始终跟着你们,但是总是追不上你们,后来天黑了,我发现我找不到路了,就一直在原地等着,我想老五会回来找我的。”
    “那我们去干什么?”高功的情绪高度紧张,沉声问道。
    “哈哈,老大你忘了,还能干什么?”闻道士欢快地笑着说:“我们是去找宛渠古墓。”

    八个人,一伙儿兄弟姐妹。
    前面一组七个人,后面远远地跟着一个少年。
    他们是去找一座古墓,古墓里隐藏着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秘密。
    那一天惊心动魄,那一天山崩地裂。
    但这不是昨天,而是十一年前的某一天。
    高功缓缓地放开了闻道士的手,沉思了一下,对红颜说了一句:“老六有点累了,你陪他进屋里去说说话。”
    红颜点点头,她明白高功的意思。
    在九幽局众人之中,红颜的独家本领是催眠。
    高功的意思,是让红颜能否试探着催眠闻道士,以辨别真伪——到底是老六的灵异附体,还是老五在故弄玄虚。
    红颜过去拉起闻道士的手:“来,跟四姐进屋子里去,四姐有好多话想和你聊聊。”
    “嗯!四姐对我最好了……”闻道士笑嘻嘻地说。
    听了这句话,红颜的鼻子抽搐了一下,眼眶竟然湿润了。
    红颜拉着闻道士的手向屋子里走去,经过小茶桌的时候,老奎忽然说道:“进去的时候别惊动了我家老婆子!”
    红颜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至于,反正你家老婆子也听不见。”
    她们进了屋子里。

    院子里剩下高功,老奎,老七和老九毒刺。每个人都隐约感觉到了一些茫然又诡异的气息。
    高功转向老七,问道:“怎么回事?”
    老七说:“我跟老五一组去夜市大排档发现了曹山的踪迹……”他的语言思路很清晰。简明扼要地说清了事件的经过,包括追踪曹山,遭到反击,发现闻道士私藏手机,以及给毒刺拨打电话等等。

    老奎点点头,证明老七所说无误,尤其涉及到给毒刺打电话的情节。
    老九毒刺也点点头,表示绝非虚言。
    “那就是说,老三去找那部手机了,是吧?”高功问道。
    “是的。”毒刺回答说:“去了有一会儿了。”
    “我回来了。”院门外,教师走了进来,依旧柔弱娴静,风韵婉约。
    “这么说,老五的手机拿回来了?”高功平淡地问。
    “嗯,拿回来了……”教师拿出手机:“但是很奇怪,这里面只有一条语音信息,其它的都清空了。”
    高功接过手机,打开看了看,然后打开那条语音留言放在耳边听了起来。
    教师笑着说:“你们几个怎么全都淋得这么脏,怎么不进屋子里收拾一下。嗯,老四和老五呢,怎么没见?”
    老七回答道:“四姐和五哥在屋子里,他们有些机密的话要说。”
    教师有点愕然,随即若无其事地回答:“什么事儿,还要背着大家,不能明说的……是关于手机的事儿吗?”

    毒刺却忽然冷笑一声:“那你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都能明说,不背着大家的?”
    教师微微变色:“你什么意思?”
    毒刺阴冷地说道:“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杀了他?”
    “谁?”
    “谁?当然是那个拿手机的人。”毒刺说:“你从他手里拿回了手机,有没有顺便杀了他?”
    教师笑了。“小屁孩子不要乱说话,我们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杀人,何况这个时候,随便杀人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
    “哦,如果没有杀了他,你用什么办法从他手里拿回手机的呢?”毒刺阴恻测地:“不要告诉我你是跟他花钱买回来的,这大半夜的,一个陌生女人跑到一个男人家里去,买一部手机回来,会让人怀疑的。”
    他似乎隐忍了很久,一字一字地说:“你的脸色潮红,呼吸还很急促,是不是还没调整好?而且,你都衣服胸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教师终于明白毒刺所指的意思了。

    “没错,我跟他上炕了!”
    教师居然毫不避讳,公然承认:“大半夜的,一个女人跑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去要一样东西,只有跟他上炕搞一搞才比较合理吧!”
    老七很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嗯,合情合理,符合逻辑!”
    教师很开心地笑了。
    毒刺脸色铁青,目露凶光,从牙缝里呲出一句话:“婊子,不要脸!”
    老奎发出一声叹息。
    高功没有理会他们的信口雌黄互相攻讦,专心地听着手机里的信息,听了一会儿,他放下手机,叹气说道:“我听不清……”
    教师,毒刺和老七都安静下来。
    高功拿着手机向老奎走去,边走边说:“老奎,这只有麻烦你给听听了。”
    老奎毫不避讳,说道:“拿来给我!”
    高功走过去,伸出一只手递给老奎:“拿着……”
    教师,老七和毒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看到高功明明把手机放在了左手里,却向老奎伸出了右手。

    老奎伸出手刚想要接住手机,高功突然反手扣住了老奎的手腕。
    老奎大惊,但是居然临危不乱,一瞬间反手挣脱了高功。随即挺身而起,大吼一声:“你要干什么?”
    高功冷笑道:“雕虫小技!说,你是不是和老五商量好的?”
    老奎诧异地说道:“什么叫我和老五商量好的?”
    高功说道:“老五这条语音消息,含糊不清,我们都听不清,只有你可以听,是不是你们俩早前串通好的,一旦有事发生,他就通过这个办法给你传递消息?”
    他冷笑一声:“他跟你透漏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教师,毒刺和老七好像有所察觉,都围拢过来,逼近老奎。
    老奎一声苦笑:“高功门主,枉你也是一门宗主,想不到你脑子这么缺乏营养。”

    高功闷哼一声,没有回答。
    老奎缓缓说道:“你算错了三个问题,第一,如果老五跟我串谋消息,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他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说话,你们也未必看得出来?”
    老七干笑一声,说道:“这一点倒没说错。”
    老奎接着说:“其次,就算老五给我串谋消息,你就算不给我手机,我一样也听得到,刚才我只是不想听而已。”
    毒刺问道:“奇怪了,不想听,那又是为什么呢?”
    老奎大有深意地笑了一下:“这就是他算错的第三个问题了。这个手机,是有人用身体换回来的,代价巨大,我要是随便听了,显得我不仗义!”
    高功如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转向教师,缓缓说道:“老三,你说实话,你拿到手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
    教师的脸色忽然变了。

    “当然是这样的……”她有些惶恐地说:“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叫老五出来问个清楚啊?”
    “不可能了!”高功叹息着摇头,说道:“老五现在不是老五了,是老六!”
    教师一下子糊涂了,还没缓过劲儿来。
    “不会是老三干的。”毒刺狠狠地说:“就算老三跟那个人上炕乱搞,但是如果手机上真的有其它的秘密,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毒刺盯着高功:“老大,你怎么能保证,今天发生的事儿,不是老五自导自演的反间计?”
    “那你说说,老五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的反间我们?”
    毒刺缓慢而阴毒地说道:“因为,他是六感者,而我们都不是……”
    今天有事,更新暂缓。到此为止,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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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说话不算话,今天特此更正——下午开始更新,谢谢大家。
    第五十八章 内讧

    听到毒刺的话,高功的心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同样的话,不久之前刚刚听曹山说过。
    可是,曹山去哪里了呢?

    “继续,说说……”高功命令道。
    毒刺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教师,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这就是老五在故弄玄虚,离间我们。”
    毒刺低声说道:“老五是六感者,我们都不是。他利用这种把戏制造我们之间互相猜忌,而我们之间如果出现了分裂,就会产生一种结果……”
    “什么结果?”高功急促追问。
    “就是我们产生猜忌的人,会背离老大你,而倾向于和他结盟。”毒刺悄悄地,但是决绝地说道:“因为你是老大,手机拿回来之后,一定是落在你手里,你如果听不出来,就一定会怀疑那个取回手机的人做了手脚……”
    毒刺又看了一眼教师,慢慢地说道:“不管取回手机的是老三,或者是老七,甚至是我,都免不了被你猜忌,这样子的话,我们很可能就会转向和老五结盟,共同对付你。”
    高功似乎一时还没理解过来其中的关窍,问道:“为什么你们就会倾向于和他结盟?”
    高功这句话,很抑郁,很恼怒,很隐忍。
    他无法不想起曹山跟他说过的那句话——我们是六感者,而你不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会为你卖命?

    毒刺有点无奈:“老大,你难道真的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吗?我们为什么会转向跟老五结盟,当然是因为我们想要进入宛渠古墓啊?”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老大你这一次甘愿和老五冰释前嫌,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句话问得高功默然无语。
    事实上,这个晚上,当他能够坐下来跟闻道士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内心里感到一丝由衷的喜悦。
    与闻道士化解前嫌,联手合作,起码意味着九幽局组织暂时恢复了一个稳定的联盟状态,而探寻宛渠古墓的进程,无疑会大大前进一步。
    但是始料未及的是,仅仅一个钟头之后,就发生了这样云谲波诡的变化。
    每个人都在猜疑,每个人都有谋划。
    毒刺接着说:“如果这一次的反间成功,他就会利用你把我们拉响他的阵营。这样老大你就失去的控制地位,而顺理成章的是,老五就会成为九幽局新的门主。”
    高功新潮起伏,默默无语。

    教师刚才被高功的态度刺激了一下,此时平静下来,接口说道:“我虽然不完全赞同老九的说法,但是我觉得不无道理……”
    她向屋子里面瞧了瞧,接着低声说道:“就好象刚才,如果老大你真的坚持怀疑我再手机上动了手脚,再继续针对我的话,我觉得我的反应就很难设想了。”
    高功淡淡地哼了一声,转头问道:“老七的意思呢?”
    老七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我无所谓,反正我对什么古墓一向都没有兴趣,我既不想长生不老,也不想时光倒流,我想要的,现在都能拿得到,不过嘛……”
    “不过什么?”高功问道。
    老七瞧了瞧教师,又瞄了一眼毒刺:“不过觉得,二姐和老九的意见有点危言耸听。”
    教师和毒刺都愣愣地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老七说:“先说手机这事儿,我是当事人,是我发现老五在搞鬼,我估计他是想给什么人传递信息,但是说到他是为了在我们中间搞反间,我不这么认为……谁都知道,在我们中间,最想弄死老五的就是三姐和老九,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老七的意图已经表达得很明显——教师和毒刺在借题发挥,企图借刀杀人。
    教师说道:“老七说的不对,如果我们俩真有心干掉老五,前天晚上大可以赶尽杀绝……”
    老七冷笑一声:“那是因为,第一,你们都栽在老五手下,受了伤,第二,你们借口受伤,不再出手,其实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高功也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但是他尽力压制下来——所有人都试图找出隐士的所在,这是为什么?
    教师和毒刺都看了一眼老七,又看看高功。
    他们在揣摩高功的意图,如果高功一旦有什么表示,他们俩很可能就要出手了。

    高功不动声色,问道:“老七,那你觉得老五是象给谁传递消息呢?”
    老七掏出自己的手机,晃了一下,有点炫耀地说道:“我觉得,他是想给自己的女朋友……”
    “女朋友?”高功有疑问。
    “对,女朋友!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周记者曾经借用我的手机打电话找人帮忙救小安,后来我在老奎手下吃了亏。”
    他看了老奎一眼,有点尴尬,幸好老奎是个瞎子,看不见他的脸色。
    “于是我想给领导那边打个电话,请领导同意派你们来支援我……”
    老七说的是“领导”。
    “结果刚打完电话,就在路边遇见了老五,当时正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他们说是来游玩的,但是我当时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说破,后来我们再次来找老奎和周记者,于是他女朋友说去夜市上等着。再后来,我发现老五偷递手机搞鬼的时候,曾经逼着他给她所谓的女朋友打过一个电话,当然是没打通,但是我发现……”
    他举起自己的手机给大家看:“我发现这个号码被拨打过两次,第一次是周记者打出的那个找人救急的电话,第二次就是老五打出的给他女朋友的电话。”
    除了老奎,结果人都发出了低低的疑问声。
    “这么说,老五的女朋友是跟那个周记者认识的一个人……?”老七分析说。
    “岂止这么简单!”老七有点自得地说:“这个号码,你们没什么印象吗?”
    几个人都盯着那个号码很仔细地看了一眼,高功说:“我明白了……”

    姜铁在临走之前,曾经用手指蘸着白酒在桌子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你们抓到了曹山,立刻通知我。
    而老七手机上这个号码,跟姜铁的那个号码只差后面的几个数字。
    这两个号码,很明显是同一个号段之内的,这是大多数企事业单位统一申请一批工作号码的惯例。
    如果姜铁是警察的话,那么老五的女朋友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
    高功的心头掠过一阵惶恐:“难道,老五一直在跟警方的人合作?”
    二姐补充道:“而且,这个人跟周记者是什么关系?”
    老七说道:“所以,我不认为老五是要在我们之中搞反间,我是怕他在跟警察合作,搞不好,会牵扯到那位领导……”
    毒刺不屑地啐了一口,说道:“这还不简单,你们干嘛不把老五抓出来直接问他本人?”
    高功缓缓地点点头,向老七问道:“依你看,现在老五到底是老五,还是老六?”
    老七歉意地摇摇头:“我不是很确定。当时我打他那一拳,劲力绝对够,但是他居然没有昏倒,而且还变了个人,我很奇怪,也许是人格分裂……我不好判断。”
    高功扫了一眼几个人,慢慢说道:“你们的意思呢?”
    毒刺不假思索地说:“冲进去!他一定是在装神弄鬼。”
    教师说:“我们可以先进去偷袭试探,如果他真的是老六,无论是双重人格也好,还是灵魂附体也好,老六绝对不会武功。我们都知道,老六一向都不会功夫。”
    这句话说完,几个人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高功赞叹一声:“很好!很好!我怎么没想到,如果他敢用武功反击的话,就必是老五无疑。”
    谋划已定,高功等四人略略整理了一下身形气息,向老奎的屋子走去。
    夜风之中,有杀气点点晕染,慢慢扩散。
    老奎一直坐在桌子边上,悠闲地品着凉茶,听着他们四个人的猜疑,对质和谋划。
    什么叫人心叵测?什么叫信口雌黄?老奎听得一清二楚。
    他叹息着抚摸了一下手腕,那一处被高功偷袭过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等到高功等人走近,老奎撑着盲人拐杖艰难地站起来,挺身站在了屋门前。
    四个人停住了脚步。

    “老奎,让开!”毒刺叫嚣:“不管你的事,别插手!”
    “嘿嘿!”老奎冷笑:“什么叫不管我的事,别忘了这是我的家!”
    “你想干嘛呢?”高功质问。
    “我不想干嘛……”老奎柱着拐杖,悠闲地说:“只不过这是我的家,想进我的屋子,总得需要我的同意吧?”
    高功默默地握紧了双拳,却没有说话。
    只是恨意和杀气更浓烈。
    教师突然笑了。
    “我知道他想干嘛?”教师温婉地笑着说:“他是怕我们进去之后,一不小心杀了老五,这样他就没有同盟,也进不了古墓了!”
    老奎哼了一声。
    “这就是他们的心思。”教师的话语渐渐变得阴冷恶毒:“他们都是六感者,探寻宛渠古墓之事,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一样可以完成,只要他们凑够了人数。”
    高功忽然想起了红颜应付曹山的那个策略。

    于是他沉沉地说道:“就算你找得到古墓,进入了古墓,但是你知道怎么操作时间重置吗?”
    老奎还是紧紧握住手杖,不再出声。
    教师却依旧温润地笑着说:“别逗了,老大,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为什么我刚才说老五搞的花样就是为了瓦解你,架空你,进而取代你……”
    她看着高功,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他一旦取代你掌握了门主的实权,那么,隐士自然就会找老五合作了,操作时间重置的法子,隐士自然会交代给他的。”
    高功的心一下子凉了,闷热的午夜忽然间阴寒如霜。
    这个已经纠结了多年的秘密就这样不经意似的的被说了出来。

    教师继续说道:“老大你真的看不出来,所谓宛渠古墓这件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现在就差周记者能否吸引出现最后的两个六感者,事已至此,多少事情都不需要掩盖了。”
    毒刺接口道:“没错,而那个周记者明显和老五是一伙儿的,就算周记者找到了新的灵童,也是先给老五,不会给我们的。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一群跟着舔锅底的要饭花子而已。”
    高功被教师的那句话震动了。
    他试图掩盖的自己的慌乱,强作镇定,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隐士会操作时间重置的法子?”
    教师含蓄地笑笑:“老大,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这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看得出来,老八隐士根本不受你的指挥,所以,所谓的只有你一个人能召见老八,实际上就应该逆向思维——老八只召见你一个人,并通过你遥控我们,是不是?”
    老七接口说道:“所以呢,如果你真的掌握宛渠古墓的秘密,就应该是你指挥老八了,对吧?当然,我对这事儿根本没兴趣,就是随口一说,老大别往心里去!”
    高功忽然觉得心头一股气息戛然憋紧,令他几乎窒息。
    在山坡上被曹山质问的惶恐情绪再次漫卷而来,只可惜这次没有红颜在身边为他解围。
    三十多年来,自己果然只是个傀儡。

    更可笑的是,所有人的都知道他是个傀儡,但都在毕恭毕敬地陪着他表演这一幕悲喜剧。
    老七继续笑着说:“我们还得进去抓老五吧,我觉得老奎这老家伙没什么可怕的,早前他就曾经被我跟老五打败过……”
    高功此时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神志嘈杂,几乎迷乱。
    老奎却忽然冷笑,举起盲人手杖,用力一拔,随着一声金铁凄厉之声,从拐杖之中抽出一柄细长的铁剑。
    锋刃碧绿,精芒内敛,在夜风中如灵蛇一般微微跳动,隐隐有吟啸之声。
    老奎一剑出手,顿时杀气暴涨,整个人忽然间神威凛凛,天怒人怨。
    他剑锋一偏,指向老七,缓缓说道:“你最好清楚一件事,刚才我如果出剑的话,你和老五根本就没命活到现在……”

    老七的脸色刹那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
    第五十九章 惊变

    一道流光掠过剑刃,湛碧如水,锋芒灵动。
    老奎右手持剑横平,左手拐杖竖直,剑与杖十字相交,渊停岳峙,气象森严。
    这个平时看起来低俗,猥琐,衰老的老瞎子,此刻竟然焕发出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强大气场。
    仿佛一剑在手,就置换了他的灵魂。

    “你们是一起动手,还是一个一个来?”老奎翻动白眼,阴沉肃杀地问道。
    二姐教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大……?”
    高功强行压制心中的愤懑,闷哼一声,神情萧索地说道:“你们还知道问我的意见?我以为你们早有主意,你干嘛不去问隐士,要不要我告诉你隐士的地址啊?”
    毒刺回答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毕竟还是我们的老大,动手不动手,还是听你的。”
    教师接着道:“没错,再说万一我们在外面呆久了,我怕老四在里面会有危险。”
    她瞟了一眼高功,说:“万一里面那个人依然还是老五,你不怕老四会出事?”
    这句话好像触痛了高功的心思。
    他轻轻地向前跨出了一步,似乎要发动攻击。
    老奎也微微向前探出了一步。
    院子中的气息立刻凝重起来——杀气好像幻化成一种实体的物质,在对峙的两个人中间筑起一道无形屏障。
    现在就要看谁先承受不住压力,率先突破这道屏障。
    这是一局真正的武功高手之间的较量,谁先沉不住气,谁就是输家。
    这是二十一世纪之后的网络科技时代,但是这一场对决,却更像是穿越了千年的古代武林高手的决斗。

    教师,老七和毒刺已经感觉到凝重的气息沉沉地压在周围,他们的手心里都攥出了汗珠。
    终于到了爆发的瞬间!
    高功口中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一脚侧踢而出。
    但是这一脚却不是踢向面前的对手老奎的。
    老七还没有做出一点反应,高功的一脚已经结结实实地踹中了老七的心口。
    老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身子就已经斜斜地飞出,连续撞翻了两张桌子,瘫倒在地。
    瞬间惊变!
    教师和毒刺简直惊呆了。
    还没等他们俩做出任何反应,高功早已挺身而进,一拳击中了教师腹部。
    教师顿时气血翻涌,但是呼吸停滞,只好痛苦地弯下腰去。
    毒刺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临危不乱,手腕一翻,右手指缝之中已经夹出了三枚钢针,向高功刺去。
    毒刺的武功飘忽阴狠,令人猝不及防。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老奎的长剑在他的身后。
    毒刺的钢针已经触到了高功的后背,只差半寸就要刺进高功的脊椎。
    但是老奎的剑比他的钢针更快。
    只听轻轻地一声剑刃刺入之声,毒刺似乎一瞬间被钉住了。
    他无比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根本无法相信所看到的事情——老奎的长剑从他的右肩头精确地刺进,紧贴着皮下穿过了上臂,穿过肘关节,穿过前臂,在手背上穿出。
    停顿了一下,才有一股血迹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毒刺甚至没有感到疼痛,只是无比惊讶地呆住了。
    教师刚刚缓过一口气,试图起身来反击,却被高功一掌重重地砍在脖子上,一声不吭翻倒在地。
    高功道士站直身型,缓缓地转身,向老奎低沉地问道:“这样,可以了吧?”
    老奎狰狞地一笑,猛然抽剑。
    这时候毒刺才感到恐惧和疼痛,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左手扶着右臂,跪倒在地。

    老奎阴森地向高功道士笑了笑:“很好,很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隐士的地址了。”
    不远处,老七的身子痛苦地扭动了两下,挣扎着抬起头,向老奎无力地嘶吼:“你!你……我知道你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真他妈蠢,我早应该猜到是你!”
    老奎诡谲地嘿嘿一笑:“你现在猜到,也不算晚。”

    公安局的小会议室里。
    周亦凡沉浸在跟修配厂老板山猫哥的回忆之中,冷不防老马队长敲了敲桌子,把她吓了一小跳。
    “小周,想什么呢?”老马队长笑嘻嘻地问。
    “没想什么。”周亦凡仓皇地环顾了一下姜铁和老梁,见这俩人也没什么表情,于是改口:“哦,我在想案子呢,还有些疑点吧。”
    老马有点儿不依不饶:“那这些疑点,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
    周亦凡一抖机灵,针锋相对:“哎!奇怪了,为什么要我给你一个解释啊?”
    他已经决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对抗到底。

    老马厚道地笑笑:“那就先说说,你为什么来到兰坊的第一天凌晨,就要去修车吧?”
    周亦凡不吭气了。
    老马像个经验老道的猎人,等待着狐狸露出尾巴。
    这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小警察推开门,探进头来说:“马队长,姜大哥,有个人找你们俩,说是从省里来的,在局长办公室呢。”
    “省里来的?”老马和姜铁都发出了疑问。
    “是来督办绑架案的吧?”姜铁说。
    “先去照个面吧。”老马说:
    两个人站起来,走出会议室,出门之前,老马笑着对周亦凡说:“小周你好好想想,等会儿回来我们接着谈……”
    姜铁和老马走了出去。
    周亦凡气鼓鼓地闷坐着,好像全世界的人每个人都欠她一个大耳刮子。

    老梁无奈地试探着问:“我说姑娘啊,到底怎么回事?”
    周亦凡斜眼看了看老梁,忽然像见了亲人一样,甜腻腻地问:“老梁,你说我是个好姑娘不?”
    老梁咽了一口唾沫,言不由衷:“那就算是吧,反正除了毛病,都是优点!”
    周亦凡一拍桌子,牛叉轰轰地叫嚣道:“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老梁,我现在要跑路,你要是讲义气,能不能帮我扛住姜头儿和老马?”
    老梁犯了难,扭捏地说:“这不好吧,我看你还是实话实说,坦白从宽吧!”
    周亦凡思量了一下,深沉地说:“不是我不想交代,实在是这里牵扯的人和事太多,我要抓紧时间去找个线人问话……”
    他双手合十,像孙猴子拜佛一样撒娇纠缠着:“老梁老梁,你看现在都后半夜了,我保证天亮就回来,回来就交代,你就帮我扛住后半夜这会儿还不好……我求你了!”
    老梁无比纠结地看看周亦凡,又看看墙上的钟表,下了决心:“天亮就回来,我最多帮你扛到九点钟……”
    周亦凡一声呼啸,人已经窜出了会议室。
    老梁看着她绝尘而去的样子,眉头紧锁,一声苦笑。

    姜铁和老马队长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没等招呼就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局长不在,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
    看见他们俩人进来,女人站起身来,热情主动的伸手,跟两位男士都轻轻握了一下。
    这女人看起来不年轻,但是面容姣好,气质干练。
    “您二位就是小姜和老马吧?”女人从容地问道。
    姜铁和老马点点头。
    三个人也无须谦让,在沙发上对坐下来。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吴,吴敏之。”女人不动声色地说:“我是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这次是紧急来到兰坊,受领导责成,专程来办两件事……”
    老马和姜铁各自都装作不经意地头瞄了一下对方的表情。
    吴敏之的自我介绍简直太谦虚了,在全省的公务系统之中,谁都知道省委办公厅有几个厉害角色,吴敏之就是其中最惹不起的一个。
    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将来极有可能接任秘书长,而接任秘书长就意味着很可能进入省委常委,前程远大,不可估量。

    “主要是哪两件工作呢?吴大姐?”姜铁试探着询问。
    很明显,吴大姐这个称呼,叫得很得体,既不张扬,又不失敬意。
    吴敏之微微一笑:“第一个任务,属于办公半私性质,你们都知道,安副书记的女儿被绑架了,我这次来是陪同几个省厅的专家来开展侦破工作,而我自己呢,主要是和你们这边建立联系。”
    她转向姜铁,轻声问道:“这个问题,安副书记已经跟你交代过了,对吧?”

    姜铁不由得心里一惊,这才蓦然领悟,原来安海城在电话中提到的“安排身边的工作人员来协助”,指的是派这位副秘书长吴敏之,而不是九幽局那几位江湖路子。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九幽局那几位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务,肯定需要一个镇得住场面的角色。

    姜铁不动声色地说:“是的,安副书记交代过了,我们这边主要是排查线索,寻找证据,支持省厅专家的工作,毕竟主要办案渠道还是靠省厅进行。”
    吴敏之显然对将姜铁的答案很满意。
    老马琢磨了一下,提问道:“那跟您一起来的省厅的专家呢?”
    吴敏之还是笑笑:“专家们跟局长一起去汇总情况了,你看局长不跟着忙去了吗?”
    老马的脸色微微露出不悦之色,被姜铁敏感地捕捉到了。
    这也难怪,即便是省厅来的人,来到自己的地面上办案子,无论如何也得给本地刑警队支队一个交代,就算不是制度,也是惯例。
    如果这么明显地不照顾面子,那起码意味着一件事情——老马队长真的不是安海城的系统中的一员。
    同样,老马表现出的不痛快也被吴敏之发现了,不禁微微有些尴尬。

    姜铁适时地提了一个问题,给吴敏之过渡一下,缓解一下气氛。
    “吴大姐,你刚才说办公半私怎么讲啊?”
    吴敏之有点感激地看了姜铁一眼,说道:“于公来说,这次绑架的案的当事人是主要领导的子女,我是办公厅人员,受领导责成来协助工作。”
    她沉思了一下,慢慢说道:“于私说,我是小安的阿姨,她的妈妈是我的姐姐,我拿小安当女儿一样看待……”

    她声音有些哽咽:“这孩子的从小没有了妈妈,基本是我把她带大的。”
    第六十章 绑票

    老马似乎有些看不惯这样煽情的诉说,硬生生地问道:“那吴副秘书长的第二项任务呢?”
    老马刻意地把“吴副秘书长”这五个字咬得很死,似乎在尖锐地提醒着什么。
    吴敏之擦擦眼睛,抱歉地微笑:“不好意思,有点失态了。”
    姜铁说:“人之常情,没关系!”

    吴敏之清清嗓子,说道:“第二项任务,是关于古尸的。”
    “古尸?”姜铁有点不解地问。
    “没错,古尸的碎尸。”吴敏之说:“你们汇报到省公安厅的情况,省厅已经向上级作了汇报,并且已经通报给国家文物局,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相关单位对这具古尸很重视,已经酝酿成立一个专家组来我省进行考察,为此,省里特意委派我带领一名考古专家先期到兰坊进行初步工作。”
    “那么需要我们做什么呢?”老马问道。
    吴敏之看了一眼老马,慢慢地说:“鉴于此前针对古尸发生的碎尸行为,以及涉及到那个叫曹山的嫌疑人实施的绑架案,我们目前还不清楚这两起行为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所以为了慎重起见,我们需要公安的同志为考古专家提供安全保护。”
    “需要保护吗?”老马有些质疑。
    “需要。”吴敏之很认真地回复:“这位专家是我省历史和考古学界硕果仅存的几位元老之一,除了医疗保健之外,安全保卫也是一项重点工作,尤其是在目前存在安全隐患的前提下。”
    “哦……”老马拖了个长音:“涉及到学术界的事情,我们就不懂了,不过我的人手目前都在忙着,一个绑架案要找线索,一个杀人案要查真凶,我抽不出人来。小姜,你带来的人里有合适的人吗?”
    姜铁思考了一下,问道:“需要几个人?”
    吴敏之说:“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同志,一到两个吧,毕竟只是常规性质安全保卫,不需要主动出击,而且时间也不会很久。”
    姜铁看了看老马的态度,揣测着说:“老梁吧!”
    老马说:“嗯,我看合适……”

    其实,姜铁本来想说的是周亦凡,如果一旦把周亦凡调出去,就等于暂时缓解了目前周亦凡面临的复杂局面,也就等于间接地缓解了自己的麻烦。
    但是那一瞬间,他完整而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如果提出周亦凡,老马肯定会提出阻挠,那样的话,不但尴尬,而且会把很多敏感事情暴露在吴敏之的眼前。
    暴露给吴敏之,就等于明目张胆地展露给安海城,联想到安海城以那么平易近人的姿态亲自给自己打的两个电话,姜铁决定,还是不要提到周亦凡比较稳妥。
    吴敏之问道:“这位老梁,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铁说:“是个老刑警,资历比我还老,经验丰富,稳重,遇事不焦躁,沉默寡言。”
    吴敏之说:“我看很合适,这样,等下请这位老梁同志跟我一起走吧,我安排他去见专家。两天之后,我把他还给你们。”
    姜铁只有无可奈何地说声:“好吧……”

    老马问道:“那小安的案子呢,您不跟着小安的案子吗?”
    吴敏之心情低落,悄声说:“对于办案子,我们是外行,其实领导派我来,主要就是等解救出小安之后,作为亲人,能给这孩子一个心理安慰。但是对于侦破案件,我还是相信省厅专家,相信你们的全体干警。”
    这一段话说得有些冠冕堂皇,姜铁很明显地从中嗅到了虚情假意的成分,也因此很敏感地意识到,吴敏之这次驾临兰坊,肯定不是关注小安的绑架案那么单纯。
    就像周本平说的,所有人都在撒谎……姜铁也想到了这句话。

    “我在这里等一下,请把老梁同志叫过来吧。”
    吴敏之清晰地下达了命令。
    这个女人说话慢条斯理,轻柔婉转,却隐隐透出一种女性掌权者特有的威慑感,叫人无可辩驳。
    本省的官场上有流传一个隐晦地说法,安海城早年丧妻,一直鳏居,而他的亡妻的妹妹也一直未婚,两人之间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着也就是为什么官场上盛传着,吴敏之是省委办公厅不能惹的几个狠角色的原因。
    姜铁和老马起身告辞,走出局长办公室。

    在走廊上,两个人沉默地走着,都没有说话。
    打开小会议室的门,老马扫了一眼,恼怒地喊道:“人呢?小周呢?”
    老梁好像打了个盹刚睡醒的样子,含混地说:“周亦凡啊,出去了,说是去找线人捋线索了。”
    老马隐含着极度地愤懑:“谁让她走的?”
    老梁不解地反问:“难道她不能走?”
    “我不是说,等我们回来还要继续谈吗?”老马强压着怒气说道。
    “是可以继续谈啊……”老梁抻了懒腰,懒散地说:“她一早儿保准回来,你们还可以继续谈!”
    老马冷冷地看着老梁,不再说话。

    老梁嬉笑着说道:“周亦凡,是我们的干警,她不是嫌疑人,不是证人,她要走要回,那是她的自由,对吧?再说,你又没要求我看着她。”
    姜铁赶紧打圆场:“这样,我现在赶紧出去追周亦凡,我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保证把她追回来。还有,老梁,你现在赶快去局长办公室,向一位省里来的领导报到,你有新任务。”
    老梁站起来,懒洋洋地从老马身边蹭过,走了出去。
    老马脸色铁青,目露凶光,隐忍而已。
    姜铁看着老梁走了出去,赶紧笑嘻嘻地拍了拍老马的肩膀:“老马,我知道你有些话不好说,你消消气,我马上去追周亦凡回来!”

    老马重重地“哼”了一声,所有的怨气和疑问暴露无遗。
    姜铁看在眼里,只好装作没感觉,赶紧溜之大吉。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姜铁一溜小跑除了办公大楼,迫不及待的窜上自己的车,发动,加速,冲上马路,向出城的方向撒欢儿狂奔。
    今晚,他要重回思故乡。
    他确信,曹山一定还隐藏在思故乡,他也知道,自己手里还有一条线索,再加上安海城默许的那些江湖人物的帮助,有极大机会抓住曹山。
    姜铁的心情无比激动。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激动中的姜铁毕竟还是忽略了一件事——周本平。
    周本平是他用来制约九幽局的筹码,但是这一次,周本平不在他手里。

    而此时,周本平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让自己的头脑空明,心灵澄澈,把所有的线索清洗,梳理,对接,汇聚。然后沿着每一条线索摸索着前行,向那个最终的结局缓慢而惊悚地靠近。
    突然一下,周本平觉得自己的脚背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
    在毫无所见的无边黑暗之中,任何一点儿突发的动静都足以导致恐惧感被无限放大。
    周本平失声喊了出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嘴被人用胶带封住了。
    一瞬间,那个黑暗之中的东西又在他的脚上蹭了一下。
    周本平惊恐无比,本能地把深吸缩成一团,之前已经清理好的那些线索一下子又被恐吓成一团乱麻,漫无边际,东飘西荡,遇水而化,遇土而没。

    黑暗中,一个声音忽忽悠悠的响起来:“你,你是谁呀?”
    这个声音充满了恐慌,听起来似乎比周本平更加害怕。
    而且含混不清,似乎嘴和舌头被什么东西撕扯着,还带着一些奇怪的山东口音。
    周本平略略定了定神,在胶带纸之下尽量发出一点呼呼声。
    那个声音停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响了起来:“你,也是俺们工地上的人不是?”
    周本平这才敢断定这是一个人类在跟他说话,他用力地挺起身子,在地面上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你是不是俺们工地上的人呀?”诡异的山东口音颤颤悠悠地说:“俺们是被人绑票来地,你是不是呀?”

    工地?什么工地?
    周本平毫无头绪,又不能说话。只有尽量扭动身体,在地面上撞击。
    “你能不能吱声啊?”那个声音问道。
    周本平在地上撞了一下。
    “啊,你嘴也堵上了吧?”
    周本平又挺了一下。
    “那你忘我这边挪蹭,挪蹭,一点一滴挪蹭……”那个声音说:“这边墙角上,有一根踢脚线裂开了,你挪过来可以先把嘴上的封条划开。这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活儿,偷工减料地,太不地道了呀!”
    周本平忽然觉得想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琢磨了一下,凭着感觉确定了一下声音的方向,开始艰难地挪动身体。
    “哎,我跟你说啊,你划开的时候要小心的一点儿,别让木条划破你的嘴。”那个山东口音还在叮嘱:“刚才我划的时候,没有经验,嘴唇都划豁了……”
    周本平想,你真是个好人!

    “我们是山东来地,在这边工地上干活儿,本来干的好好地,没想到,前两天在我们地盘里挖出一个坟来,坟里还有个死人咧!”
    山东口音的大哥惊骇地说:“吓死我了,后来哦,我们就报告工头子了,工头子就让我们几个在办公室等他向上边汇报,没想到,工头子还没回来涅,就来了几个黑社会,把我们绑起来咧,你说这算是绑票吧?”
    周本平在心里疯狂地呐喊:你是哪个工地?你是哪个工地的?你们挖出来的,是一具两千年的古尸吗?
    可惜,在这无比深邃的漆黑空间里,他的声音只是奇怪的呼噜声。

    他只有稳定情绪,调整呼吸,摸索着方向,慢慢地挪蹭过去,找准那根裂开的踢脚线木条。

    与这一时刻平行发生的事件。
    老七挣扎着坐起来,却再也无力站起来,只好靠在一张椅子上,瘫软得像一张搭着的人皮。
    他的脸色煞白,嘴角不断地有鲜血渗出,但是他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看起来无比诡异。
    毒刺被刺中透臂一剑,剧痛无比,已经昏厥在地上。
    教师也被击中要害,瘫倒在地。
    “我知道你谁了!”老七喃喃自语:“我他妈的真傻,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
    高功无比意外,失声追问:“老七,你说他是谁?”
    老七咳嗽连声,没有力气说话。
    高功又转向老奎,充满戒惧地问道:“你是谁?”
    老奎嘿嘿地笑着,向老七一甩头:“他猜出来的,你问他啊!”
    高功慢慢推开两步,做出防守的态势,再次转向老七:“老七,你说!”

    老七不顾疼痛,放声大笑,每笑一声,都牵动他的心胸剧痛,鲜血涌出。
    “老大,高功道士,九幽门主!”老七嘶吼着:“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去抓曹山了吧?你见到曹山了吧?曹山为什么会在思故乡出现?我问你,曹山是不是另一个六感者,老大,你回答我……”
    高功心中迷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这一瞬间,他突然顿悟了。
    他慢慢地转向老奎,一字一字地沉声发问:“你是不是……”
    老七不顾一切地大笑,怒吼:“老大,你个白痴,你才看明白!”

    老奎竟然顽皮地笑了一声,眼睛眨了眨,忽然灰白色的眼睛消失了,两只乌黑的瞳孔精光闪烁,神采飞扬。
    老奎依旧持剑在手,高声宣告:“道家武当派嫡传弟子,道号丹溪。”
    他盯着高功的面孔,右手持剑向下,左手抱拳作揖,诡谲阴沉地说道:“九幽门中,绰号炼师,拜见门主……”
    第六十一章 绝境反击

    老七不停地嘶吼咳嗽,却依然在歇斯底里地狂笑。
    但笑声却渐渐衰弱下去。
    高功满脸迷乱,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的发生的这一幕变故。
    “你,竟然是炼师?”高功嗫嚅着:“老二?老二?”
    一个本应死去多年的人在眼前复活,而且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相貌。
    十年的诈死潜伏,无与伦比的狡诈隐忍。
    这件事充满了匪夷所思的逆转情节,没有人可以安然承受。

    老奎将长剑缓缓地插回手杖之中,轻巧地笑笑。说道:“别叫老二,多不雅,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二弟吧!”
    这个人在一瞬间变得风神俊朗,气宇轩昂,随着视力的回复,他的相貌甚至看起来都有所改变了。
    他绝对不再是那个猥琐,老迈,眼盲的乡下饭馆老板。
    尽管年华老去,须发如霜,但是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一身纵横捭阖的气势。
    高功失神地后退了两步,盯着这个自称“炼师”的男人,凝视良久,喃喃自语:“是你,果然是你!”
    说完这句话,他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
    炼师瞬间疾步跨过,伸手搭住了高功的手腕,拉住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高功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却已经没有一句话能顺理成章。
    炼师慢慢放开高功的手,只是长叹一声,却没有说话。
    老七渐渐止住了笑声,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水,嘶哑着说:“老大,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挑明了你和隐士之间的把戏,就是背叛了你,所以你就想串通这个老奎来做掉我们,是不是?”
    高功的理智已经无法明白判断,只有惶惑地看看炼师,再看看老七,嘴唇颤抖却纠结无语。
    老七咳了一口血,艰难地抹了一下嘴唇,说道:“老大,难道你不明白,我们挑明这件事儿,只是想跟你表明,我们是一伙儿的,他们六感者是一伙儿的。他们这些人早就不想带着我们一起玩了,所以我们这些人才要结盟,对不对?”
    高功懵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本来就对你们这个什么外星人古墓没个屌兴趣。”老七继续嘶哑着恨恨地说:“只不过现在领导上要求我们找到这几个六感者,我才要把他们带回去……”
    他盯着高功,言语里充满了懊悔和怨毒:“可惜被你这个老白痴搞砸了!”
    高功这时候总算平静下,稳定了心绪,乱乱地问道:“老二,假如你不是老奎,不是听觉者,刚才你怎麽知道我是约你一起动手?”
    说过这话,高功也不禁微微脸红,飞瞄了一眼老七,心虚自惭。
    “十年了!十年的光景,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炼师低沉地唏嘘说:“今天所发生一切,每一种可能性,我们已经推演过无数遍了。”
    高功蓦然一惊:“我们?我们是谁?”
    老七又再次尖刻地冷笑了一声,说道:“老大,难道你到了这时候还看不出来吗!”
    高功惊诧地转向老七:“看出来什么?”
    此刻他依旧心乱如麻。
    老七死死盯着高功,无可奈何地说:“五哥经常说你练什么二逼道术,把智商都练坏了,果然没说错。”

    炼师面对高功,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促膝谈心一样,语重心长地说:“应该已经有人跟你说过这样的话了吧——宛渠古墓这件事,如果需要我们六感者来完成的话,我们为什么要带着你们呢?”
    高功怔怔地看着炼师,脸色萧索如霜。
    “甩开我们……”高功问道:“那你你们只要私下里逃脱就可以了,我相信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们,为什么不那么干呢?”
    炼师轻轻咳嗽了两声,慢慢说道:“那时候,有两件事我们还没把握。”
    “那两件事?”高功问道。
    “第一件事,我们不知道能够聚合其他六感者的那个原点之人是谁?”炼师说:“第二件事,我们不知道隐士是谁?”
    高功依然沉默不语。

    炼师轻轻叹息:“其实,时至今日,我们依然不知道隐士是谁?但是,至少我们知道了原点是谁?”
    高功想了想,说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但是有个问题你能不能明白地告诉我?”
    炼师宽大为怀地一笑:“老大,请问!”
    高功斟酌着,问道:“为什么你们……”
    他说道“你们”,便又扫了一眼老七,和委顿在地上的教师和毒刺。
    “为什么你们都想处心积虑地找出隐士呢?”
    炼师似乎有点愕然,随即哈哈一笑:“老大啊老大,我也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如实相告!”
    “你问!”
    “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宛渠古墓,是不是真的只有隐士知道如何操作时间重置的方法?”
    高功默默地点点头。

    “那么你还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找出隐士吗?”炼师说道:“如果我们几个六感者脱离了你们,就算我们能够开启宛渠古墓,我们也一样需要隐士来操作。”
    他意味深长地说:“以前我们想错了一件事,我们一直在暗地里查访,试图找出谁是隐士,但是几年以来都没有结果,后来我们终于想通了,其实没那么麻烦,有一个特别便捷的办法。”
    高功看着炼师,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种顿悟的表情。
    他想到炼师所说的“便捷方法”是什么意思了。
    炼师诚恳地近前握住高功的手:“没错,你猜对了,老大!”
    他依旧温和地说:“你一直都是隐士操控的傀儡,所以,只要做掉了你,隐士自然就会主动来联系我们了,你说对吗?”
    高功冷冷地哼了一声。
    “老二,今日之势,攻守相异,大家各怀心思,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起来我也不怪你……”
    他轻轻推开炼师的手,长身站起,淡淡地说道:“只不过,今天你凭什么确定,你们一定有把握做掉我?”
    炼师忽然一愣,随即也站起来,面对高功:“不瞒你,我们的人比你多!”
    “人多未必是优势,就算红颜落在老五手里,也未必能起到人质的作用。”
    高功神色平和,微笑说道:“刚才发生的事,一时有点惊慌,不过刚才跟你说了一会儿话,我反倒平静下来了……”
    高功轻轻地拍了拍衣襟裤腿的泥土,甚至悠闲地整理了一下领口。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反倒会逼得自己镇静下来。”高功慢慢说道:“困兽之斗,强弩之末,也未必不可一搏!”
    炼师肃然向他抱拳作揖:“此时此刻能说出这种话,我必须敬你还是我的老大!”
    高功不置可否,只是满面平和,气度从容,随便比了个手势,从容地说道:“在下九幽门主,师承崆峒,请赐教!”
    这位九幽门主竟然在最劣势的情境之下,酝酿一场绝境反击。

    那一场消弭的杀气忽又聚集起来,甚至比上一次更深重。
    老七忽然再次嘶哑地咆哮起来:“为什么我们九幽局的人,一定要搞到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十年前是这样,十年以后,还是这样……”
    只是炼师和高功,肃然相对,竟然如堕物我两忘之境,对老七这几句血泪之言充耳不闻。
    老七一口黑血吐在地上,喃喃说道:“很好,很好,废话不说了,今天能够见到两位真正的武学高手现场过招,对于学武之人来说,死而无憾!”
    炼师与高功凝视许久,忽然不约而同的相对一笑。
    杀气顿时消散。心有灵犀,风轻云淡。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高手心意相通,心灵通彻之际,就是出手之时。
    高功先发制人,身形微动,正要一跃而起。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个生冷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站住,都不许动!”
    这声音阴沉地说道:“谁敢动,我他妈的就开枪!”

    黑夜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但天亮却未必是正确的答案。

    周亦凡驾车疾驰,车轮在积水上呼啸掠过,溅起一片心猿意马。遥远的天际线上已经泛出了青白的亮色,映衬着深邃晦暗的天空
    显得有点儿穷凶极恶。
    这个情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和闻道士私密而猥亵的那个凌晨。
    凌晨的街头永远寂寞空旷,周亦凡干脆直接把车停在了修配厂的大门前。
    跳下车来,一脚踹开大门,径直冲了进去。
    修配厂里空荡荡的,只有前厅接待的沙发上,卧着一个人在睡觉。
    周亦凡一冲进来,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扑棱着坐了起来。
    周亦凡仔细一看,竟然又是那个小黑胖子。

    周亦凡定定地看着他,反倒笑了。
    小黑胖子一愣,黏黏糊糊地说:“姐,咋又是你?”
    周亦凡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咋?不能来啊?你们今天生意不好啊?都没有车……”
    小黑胖子讪笑着说:“刚出了人命案,谁来修车啊?”
    周亦凡扫视了一眼:“你家老板呢?山猫呢?”
    小黑胖子说:“别提了,昨天一天都没见着他,胡同里发现了死人,警察找他对口供,我给他打电话还关机,都找不着人!”
    “哦……”周亦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这是跑了啊!”
    “跑了到不至于。”小黑胖子说:“没准儿是跑哪个娘儿们家玩去了!”
    周亦凡嗤笑:“去他妈的,他还爱好这个!那你知道上哪个娘们儿家能找到他吗?”
    小黑胖子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周亦凡走过来,逼近他,一对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胖子的小咪咪眼,威胁着:“你们不是最喜欢在人家车里安装定位器吗?你没在你老板车里安一个?”
    小黑胖子慌乱地说:“没有没有,我们从来不干这种事儿……我这人从小就胆小,不敢干坏事!”
    周亦凡鄙视地拍拍他的大胖脸蛋子:“你胆子小?你他妈的路边上刚死了一个人,还被挖了眼珠子,你晚上就敢一个人回来睡觉,你还说你胆小。”

    小黑胖子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头不语。
    周亦凡轻轻一笑:“别得瑟了,我逗你玩儿的。”
    说了这句话,忽然间她灵感闪现,一把捏住小黑胖子的脸蛋,捏得他直咧嘴。
    “我明白了……”周亦凡有点儿得意,又有点紧张地逼问:“我才想明白,为什么老马这么抓着我不放,你家老板一直都没回来,老马怎么会知道我的事儿?”
    她得意地笑了,有点儿像一只狡猾的女狐狸:“你是老马的线人,是不是?小胖哥?”
    她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山猫哥可以是姜铁的线人,你为什么不能是老马的线人?”
    “只不过,为什么姜铁和老马都喜欢在你们这家车行安插线人呢?这是个什么情况?”
    周亦凡一念之间,还无法洞悉关键。

    只是周亦凡不知道,这个时候,距离这条街不愿的马路上,另外一辆车正飞驰而过。
    这辆车穿过城区的中心地带,渐行渐远,十几分钟之后,开到了兰坊最豪华的地产项目“富佳天城”别墅小区门前。
    小区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车子径直开了进去。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开到了一栋别墅小楼前。
    车门打开,来自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吴敏之先走了出来,随后跟着的是刑警老梁。
    吴敏之看了看老梁,眼神之中意味深长。
    老梁微微转头,刻意避开了她的注视。
    吴敏之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台阶,在监控门铃上按了一下。
    几秒钟之后,大门被打开了。
    吴敏之和老梁前后走了进去,大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小楼里依然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静默了一会儿,吴敏之说道:“怎么样,还习惯吗?”
    老梁淡淡地回答:“还好。”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出来:“小梁!哈哈,小梁,你不知道我把你调动出来费了多大的心思!”
    这声音虽然苍老,但是却充满了快活的生气。
    老梁也似乎有了愉悦地意味,说道:“这是老爷子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嘿嘿……”那个老爷子笑着说:“我就说到底是小梁会说话,你一拍我马屁我就开心!”
    老梁也称呼这个黑暗中的老人为“老爷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周本平终于经过重重艰辛,摸索到了墙角边的那一条裂开的木线。
    在漆黑的空间里,谁也没有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朦胧闪亮。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向命运注定的结局开始靠拢……
    第六十三章 内幕

    修车厂里。
    黎明之前的青亮光线还没透进来,大厅里还是黝黑黝黑的。
    周亦凡捏着小黑胖子的脸蛋,等着两只大眼珠子逼视着。吓得小黑胖子左顾右盼,扭扭捏捏不敢出声。
    周亦凡嘿嘿地奸笑了两声,一把把小胖子推倒在脏兮兮的沙发上。
    小胖刚想挣扎着翻身起来,周亦凡一脚蹬在了他的胸口上。
    “姐,你这是干啥?这是干啥咧?”小胖子吓得嚎叫起来,就好象周亦凡要强暴了他一样。
    周亦凡冷笑。
    “问你几句话,老实地回答我……”周亦凡说道:“你们老板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小黑胖子着急了:“我真不知道,不骗你!”
    “好吧,你不知道。那我再问你,我车上的GPS定位监控,是不是你装上去的?”
    小黑胖子眼珠子转来转去,没有回答。
    “不说是吧,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老马的线人?”周亦凡恐吓小胖子:“是不是你跟老马报告说我来修车的?”
    小黑胖子还是忍着不说。

    周亦凡装出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瞪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周亦凡把脸凑过去,一口气喷在小胖子脸上:“隔壁胡同里那个死人,是不是你们老板弄死的?”
    小胖子紧张的闭住了呼吸,周亦凡听见了他的心脏怦怦地乱跳。
    “你再不说实话,我随便编个罪名,搞点证据就能把你送进大狱,你信不?”
    小胖子摇了摇头,颤悠悠地说:“好吧,我说实话,姐,你可别吓唬我了……”
    周亦凡收回了腿脚,小胖子笨拙地坐起来。
    “从头开始,详细地说。”周亦凡命令。
    “前天凌晨,你把车交到我们这儿,天亮的时候,我们老板就来了,一眼就看见了车,然后就打了一个电话。”小黑胖子开始交代:“过了没一会儿,你们那个警察头子就来了。”
    “警察头子……”周亦凡嗤笑了一声:“说得好像万恶地旧社会似的。”
    小黑胖子不情愿地瞄了她一眼:“就是你们那个头子嘛,那个大块头。”
    周亦凡知道他说的是姜铁。
    “他来了之后呢,怎么样?”
    “来了之后,他们俩就钻进了老板办公室。”小黑胖子说:“那时候就只有你那一辆车在开工,其他的也没什么活儿,我趁着没人,就留到老板办公室门口去偷听。”
    “你为什么要去偷听老板的谈话?”周亦凡质问。
    小黑胖子咧了咧嘴,扭捏地说:“我看见老板打电话的时候表情很不对劲儿,好奇。”
    周亦凡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好奇?恐怕不只是好奇吧?”
    小黑胖子琢磨了一下,放弃了抵抗。
    “好吧,既然说了,我就一起儿都说了吧!马队长交代我说,一旦有什么反常的事情,都要留心,然后跟他汇报!”
    “你看,我就说你是老马的线人,你还不承认?”周亦凡哈哈哈地捶了小胖子一拳:“既然都说开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没想到,小黑胖子认真地看着她,纠正道:“我不是线人,我是卧底。”
    周亦凡一下子愣住了。

    “线人是没有信仰的,只为了钱而工作。”小胖子严肃地说:“而卧底是有明确的目标,庄重的信念。”
    周亦凡忍住笑意,说道:“好吧,我同意。你就是修车界的余则成。”
    不料,小胖子却又很鄙视地瞧着周亦凡,说道:“你傻啊,你真以为我会相信这些鬼话?”
    这句话彻底把周亦凡搞懵了。
    小黑胖子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说道:“这句话是老马教给我的,他以为能哄得了我乖乖地给他当卧底,我就是装着听懂了,其实,都是屁话!”
    “我操!”周亦凡愕然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这么忠厚老实的面相,原来也是个攻于心计的演技派!”
    “我是没有办法。”小胖子说:“我以前在家里不学好,混社会,打架惹事,是老马帮我平了事儿,他抓着我的把柄,我不能不听他的话,只好来给他当卧底。”
    “继续……”周本平说。

    “你知道我们老板为什么光靠这么个修车行就发财了呢?”小胖子问。
    “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周亦凡骂道:“我等你说。”
    “我们老板最早开修车行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厂子,但是要说这人聪明,就聪明在这儿,我们老板想出来一个发财的好路子。”
    “什么路子?”周亦凡问。
    小胖子眼珠子乱转,心虚地说道:“凡是来修车的,我们老板看着有些车比较值钱,车主有点身份地位的,就在那些车里安装上窃听器。”
    周亦凡心里遽然一惊。

    “那些车主,把车开走之后,有包养小三的,有行贿受贿的,有找小姐玩车震的,还有富婆找鸭子的……”
    小胖子说着,羡慕嫉妒恨地咽了一口唾沫:“凡是在车上干的那些花花事儿,全都被录音,然后,我们老板就拿着录音去找车主交朋友,借钱。借钱啊,你懂的。”
    周亦凡点点头:“我懂的,你继续。”
    “那几年,老板就靠这个搞了不少钱。但是,后来有一天,有一个警察找上门来,我们老板很紧张,以为是他安窃听器敲诈的事儿漏了,就表现得很不自然,结果被那个警察看出了破绽,一通盘问,给问出来了。”
    “哦!那个警察,是不是就是我们那个警察头子?”周亦凡问。
    “没错!”小黑胖子点点头:“就是他!我们老板没扛住盘问,交了底儿,结果没想到,那个警察压根儿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纯属歪打正着……”

    周亦凡明白了。
    姜铁找到山猫哥,是为了调查曹山案件的来龙去脉,结果没想到意外盘查出了山猫哥窃听敲诈的案子。
    想必就是那时候,姜铁抓住了山猫哥的把柄,于是山猫哥就被迫做了姜铁的线人。
    但是,不对……
    如果只是为了调查曹山的案子,完全没有必要把山猫哥办成长期掌控的线人。
    而且,老马队长为什么也要在这个修车行里安排一个“有信念”的卧底呢?
    这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来这个厂子多久了?”周亦凡问。
    “两年多,差不多快三年了……”小胖子说:“到现在还是学徒。”
    周亦凡盘算了一下,从曹山越狱算起,至少也是五年以前的事情,也就是说,姜铁来找到山猫哥调查曹山以前的旧案子,最晚不会晚于四年前。
    “那也就是说,我们的头子来找你家老板的时候,你还没到这个厂子呢。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周亦凡问道。
    小胖子似乎有点儿不屑地看着周亦凡:“那你说,老马为什么找到我来当这个卧底,难道是因为我帅吗?”
    周亦凡笑笑:“你就像绿晓明那么帅!”
    小胖子很无耻地附和着笑了一下,随即严肃地说:“老马找我来卧底,是因为我聪明,我虽然长得有点寒碜,看着还有点儿愚蠢,但是我智商很高的。”
    周亦凡点点头:“这个我信,就凭你昨晚上在公安局会议室看见我的那一番表演,我就看得出来,全无表演的痕迹,自然流露水到渠成啊!”
    小胖子很得意:“这些事儿,是我来这里的两三年里,通过在各种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分析判断出来的。否则,你以为老板会告诉我他在人家车里装窃听器啊?”

    周亦凡的兴趣一下子暴涨起来。
    “那你说说,老马把你派来的目标是什么?”
    小胖子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老马没告诉我具体目标是干嘛,他只告诉我,凡是跟老板有交往的,可疑的人,都要注意,并向他汇报。所以,你们的头子来到之后,我就跟老马汇报了。”
    周亦凡明白了。
    山猫哥说自己迫于姜铁的压力,在那辆警车里安装了一个GPS定位监控器。
    放你妈的狗屁!
    周亦凡在心里暗骂一声,你根本就是装了窃听器!所以你才第一时间就立刻知道我要去思故乡。
    说不定把窃听器安装上的时候,姜铁就在旁边看着。
    周亦凡甚至能想象出姜铁那种深沉,冷峻,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地看着山猫哥把一个精致小巧的窃听器装在了仪表盘里。

    小胖子想了一会儿,说道:“虽然老马不告诉我他的具体目标,但是我能猜到……”
    周亦凡盯着他,不说话。
    小胖子自顾自地说下去:“本来我也一直不明白,但是前天你的头子来的时候,我在门外偷听的他们说话,虽然听得不太清楚,可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加上我这两年的观察分析,我想我总算明白了他们的打算。”
    “什么打算?”周亦凡逼近他,急切地问。
    小胖子这时候反倒不慌不忙,慢慢地说道:“几年以前,有一个搞建筑工程的老板来修车,我们老板照例在他车里安了窃听器,老板原来的想法,是希望能偷听点儿包小三之类的内容搞点钱,但是没想到后来,通过窃听器录到了两段极其重要的消息……”
    “什么重要的消息?”周亦凡忍住心中的慌乱,逼问道。
    “特别具体的内容我也不知道。”小胖子慢慢地说:“不过我知道,是关于一个特别大的大官贪污受贿的内容,这两段录音,绝对是重大机密,当时我们老板就麻木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慌里慌张的,正巧这时候,那个警察来问话,所以就露馅了……”

    “这么说,那两段录音,是被我们的那位警察头子拿走了?”周亦凡问。
    小胖子说:“是的。而且还有比这个更要命的事儿。”
    “什么事儿?”
    “本来那个警察来找我老板,是来问另一件无关的案子,可是他知道了这两段录音之后,就直接跟我老板拿走了原始音频文件,并且……”小胖子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个关子。
    “并且什么?”周亦凡急了:“放屁能不能一气儿放完?”
    小胖子居然顽皮地笑了笑,得意地说:“而且他居然还把这两段录音当证据,给北京最高层的反腐巡视组写了一个举报信。”

    晴天霹雳,一声轰响!
    周亦凡的脑子里炸开了一个大缺口!
    原来如此!
    “这件事儿你居然也能分析出来?”周亦凡强忍着心中的惊悸问道。
    “这可不是我分析出来的。”小胖子说道:“这是我在他们门外偷听到的,是那个警察说漏嘴了,他亲口说的!”
    “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提起曹山这个名字?”周亦凡追问:“曹山,知道吗?”
    “我知道。”小胖子轻声说道:“在那两段录音里,那个大老板直接叫过曹山的名字,根据他们对话分析,那个叫曹山的人当时就在被录音的车里,他是那个开车的地产老板的保镖……”

    周亦凡长长地出了一口闷气!
    一切谜团的根源,就在这最不经意之间,被一个最不经意的人一语道破。
    “你为什么最后下定决心要对我交代这些事儿呢?”周亦凡问道。
    小胖子似乎很开心地笑了笑:“因为我要跑了!”
    他笑着说:“我知道了这么机密的事情,现在还惹上警察找上门来,不管以后这件事儿怎么解决,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我不如干脆给你个坦白交代,以后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情,总之天一亮,我就跑路了。”

    周亦凡在心里感慨万千。
    小胖子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打算,如果你不来,我可能还会继续干下去。但是你来了,我就知道我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其实还得谢谢你,是你点醒了我!”
    周亦凡忽然由衷地羡慕,说道:“我一直以为我认识很多聪明,睿智的人,但是跟你比起来,我发现他们都很愚蠢。识时务,知进退,进而不贪,退而恪守,你才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小胖子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姐,你太有学问了,这些我都听不懂!”
    周亦凡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笑道:“还装……”
    “最后一个问题,老实回答我!”周亦凡问:“我怎么找到你老板?”
    小胖子眨眨眼,傻呵呵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都说了,我打电话也打不通,关机呢。现在这电信的服务也不好,屁大点事儿也给停机。”
    周亦凡死死地盯着小胖子的肥脸,小胖子也盯着她。

    忽然,好像心有灵犀似的,两个人都笑了一下。
    周亦凡扭头走了出去。
    小胖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又在沙发上倒了下去,呼呼大睡。
    周亦凡走出修配厂门外,她的车停在那里。
    她拉开车门,坐到驾驶的位置上,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地说:“山猫,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给你一个小时准备……一小时之后,在北河小区12号楼3单元302室见面。”
    那个地址是闻道士的家。

    天色清亮,微风轻透。
    空气中开始淡淡地散发出土地和野花的芳香。
    姜铁微微眯了眯眼,感受了一下这无限美好的生命气息。
    然后他双手握紧冰冷的枪,指着高功和炼师,沉声问道:“曹山呢?有没有抓到?”
    高功摇了摇头。
    姜铁向前走了几步,冷笑:“任务还没完成,自己人就开始打架了?”
    他用枪口指了指地上趴着的毒刺:“这个伤得不轻,血流得很多,如果再不治疗的话,恐怕要挂掉……怎么样?在警察面前,还是遵纪守法吧?”
    炼师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悲凉:“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功,也斗不过手枪,也许,这就是学武之人的悲哀。”
    他看了看高功,又看了看老七:“我同意先把老九的伤治疗一下,你们同意吗?”
    老七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子:“你总不能只顾老九,不顾我吧……”

    这个时候,周本平和那位山东大哥从“富佳天城”的人工河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趟出来,从一处围墙的豁口里像狗一样的钻出来。
    这个位置距离马路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毕竟已经来到了鲜活的人间。
    暂时安全了。
    “咋办?咋办?”山东大哥喘着粗气:“报告110吧?”
    周本平艰难地摆摆手:“别介,我估计以这些坏人的势力,就是警察也搞不定,我现在只能去找一个人,只有她能帮我们……”
    现在,周本平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周亦凡。
    “那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个人呢?”
    周本平想了想,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找她。我们现在这样,没法打出租车,只能先找个三轮车,拉我们去北河小区,我在那里有个地方可以藏。”

    那里是闻道士的家——在周本平的印象里,闻道士的家好像从来不锁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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